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清风集》 第一章太子巡营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哈哈哈,真是好生豪迈洒脱的诗!落尘,你觉得如何?”官道上迎面有一匹白马正缓缓走着,这马生得高大,毛白似玉,白马上坐着一位翩翩佳公子,他手握玉扇,腰间有环佩,一身玉色锦衣,头戴锦冠,就连其坐下的马鞍也似是镶着金丝,马鞍旁还挂有一柄宝剑,看起来好不威武神气。 其身后跟着一匹黑马,马背上的人也是衣着不凡,一身墨色锦衣,使其看起来颇为冷峻,白皙脸庞看起来却并没有阴柔之感,相反他腰间佩戴的宝剑更是为其增添几分英气。 黑马背上人点点头道:“殿下,这是一首好诗,作诗之人的魄力怕也是少有的。” “哦?魄力?什么魄力?”那被称为殿下的年轻男子扭过头看向身后人问道。 墨色锦衣男子陡然挺直身子,驱马前行,来到白马身侧。他双手轻按腰间剑柄,整个人好似升华了一般。他高声喝道:“自然是敢为天下先的魄力!” “好!”白马背上男子拍掌道:“好一个敢为天下先!落尘,希望本宫没有看错你!” 墨色锦衣男子半身微弓,稍稍拉了拉手中缰绳,使其坐下马稍微落后半个身为,他沉声道:“属下自当不负殿下厚望!” 那殿下并没有回头看,轻挥缰绳,白马速度便快了些,黑马却没有跟上。后方男子只是隐约听见:“真当是快意啊!” 二人二马没有走多久,前方便出现了两排禁军,应该是早在此等候的。随着二人越走越近,只见从那禁军之中走出一人,高声道:”末将徐威奉命在此迎接太子殿下!“ 太子对着那人点了点头,遂策马继续前行,李落尘在其身后紧跟着。当李落尘靠近徐威时,李落尘弯下腰对着徐威轻声道:“还请徐将军带着这些禁卫军在稍后的地方跟着,殿下不喜人多,得罪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徐威看着马上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心中有些叹息。他点了点头,有些亲昵地说道:“落尘,殿下的安危便是托付于你,我带着人在两百米处跟着,有什么事就抓紧告诉我。” 李落尘点点头,看了徐威一眼,也是说道:“那就多谢徐叔叔了。”说完,他便轻扯缰绳,追上前方的太子殿下。 姬宣听见身后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他扭过头看见禁卫军正在等着他二人远去,不由笑道:“知我者当真是你落尘啊!”李落尘听见笑了笑,说道:“这不算些什么,不过是坐着分内之事罢了。” 姬宣大笑:“分内之事,本宫以后怕是离不了你了啊。” 李落尘摇摇头道:“殿下说笑了。” 姬宣也不说话,二人二马没过多久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翼都校场。翼都校场是翼都最大的禁卫军练兵场南溪河校场,这里有足足八万禁卫军在此进行日常操练,这里距离翼都不过八十里地,更是在射荆府前往翼都的必经之路上,可以说能够很好的保卫翼都。 校场辕门外早已有一众人在此等候,见着姬宣的到来,为首之人赶忙上前行礼道:“末将洪高义参见太子殿下,奉吾皇之命,末将在此迎接太子殿下。”话音落下,其身后众将领均单膝跪地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姬宣看了看洪高义,笑了笑道:“洪将军客气了,我也是突然接到父皇的指令才过来看看的,你们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在意我,我就在这四处看看便回了。”说着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对着李落尘说道:“落尘,你叫徐将军他们过来吧,今日便让徐将军带我参观者校场便行。“李落尘点了点头,然后策马回转,直奔徐威而去。洪高义看了看还坐在马背上的年轻太子,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委屈殿下了,营中杂事多,末将便先行告辞了。“ 姬宣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洪高义身后的众将领说道:“既如此诸位也回去吧,莫要因为我而耽误营中大事。”众将领见太子这样说,一部分人略有些犹豫,另一部分则是告了声恕罪便随着洪高义离去了。其余还留在这里的人见着人也都走了,太子又不愿这群人陪着,也只能退去。 没一会人便走的差不多了,姬宣轻拍玉扇,看向辕门出的一人,笑道:“怎么?都走了,为何你不走?”那人相貌丑陋,身子却极为魁梧,只是站在那就好像比坐在马背上的姬宣还要高。姬宣也是一早就注意到他,这人上身只是简单穿了一身甲胄,甲胄之下便是赤身,腰间扎着一条粗麻绳,下身也只是粗麻衣裹身,身侧放着一把分量极重的巨斧,这般巨斧,放在战场上恐怕劈下来就是一群人脑袋落地。 倒也不是这人生得虎背熊腰才引得姬宣的注意,世间奇人多了去了,生得魁梧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离着老远姬宣就能闻见此人身上的腥气,就好似刚从鲜血里泡过一样。“真是一员悍将!”姬宣忍不住咂舌道。 那人听见姬宣问话,闷声闷气道:“末将接到指令说是护卫殿下在这南溪河校场的安全,自是要跟在殿下身侧。” 姬宣听此言,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护卫安全!怎么,在这南溪河还能有人要了我的命不成?那你这南溪河校场还不如撤了!” 那人听见这话也不反驳,只是说道:“不管如何,殿下安全便行,这校场撤了便撤了。” 姬宣笑眯眯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是何职务?” 那壮汉抱了抱拳道:“末将邢朋义。在这校场中是名教头。” “教头?给我看看你能交给这些禁卫军什么本事!“ “末将这斧子就是本事。”说着,邢朋义拿起他身侧的巨斧,那看起来少说有着百十来斤的斧子在他手上却好似玩具。 姬宣点点头道:“好,你以后就不用在这里做什么教头了,以后就专门给我牵马吧。” 邢朋义愣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道:“多谢殿下赏识!” 李落尘和徐威已经到了近前,姬宣指着邢朋义对李落尘笑着说道:“落尘,这是我新找的马夫,你看怎样?”李落尘顺着手指看去,心中暗叹:“生得可真是魁梧!”徐威听见这话,眼睛微眯看向邢朋义,然后对着李落尘说道:“殿下一路过来想必累了吧,我这就去营中叫他们备些酒菜,稍作歇息之后再去巡营可好?”姬宣看了看徐威,然后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徐将军了。”徐威拱了拱手,告了声退之后便下马来到邢朋义身旁,对着邢朋义说道:“那就有劳刑教头将殿下带去我那营帐中,我先去做些准备。” 邢朋义听见这话,点了点头,踱着大步子来到姬宣跟前为他牵马。姬宣冲他摆了摆手道:“今个就不用你来牵马了,回去把自身好好打理一番再来给我牵马。最起码要去掉你那一身腥臭气才行。”邢朋义双手在身上的甲胄上擦了擦,闷声道:“殿下勿怪,我这是天生的毛病,一出汗便有这种味道,刚操练那些禁卫军,着急忙着赶来,就没有好好打理自身。”说着看了看姬宣,然后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看李落尘,挠挠头才说道:“其实属下好生打扮一番也并不比这位大人差上许多!” 姬宣听见这话,看了看李落尘,忍不住笑道:“落尘啊,你可听见了?”李落尘一脸黑线,姬宣接着说道:”以后你要变成他这样,那再来见我的时候可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晚些也没关系。“李落尘点头称是,看向邢朋义的目光颇为不善。邢朋义也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什么,挠了挠头,拎起身侧的斧子对着姬宣道:”殿下还请随我来。“说完转身便往校场内部走去。 李落尘下马,将自己的马交给身边的禁卫军,然后走到姬宣的马前牵过缰绳对着姬宣轻声道:“殿下,此人可信?”姬宣看向前方的辕门,然后对着李落尘反问道:“这里哪个可信?”李落尘想了想道:“徐威徐将军应该可信。” 姬宣摇摇头道:”可能只是因为有你这层关系罢了,若没有你,恐怕那徐威也跟这里其他人一样。“李落尘看着前方的邢朋义问道:”那殿下招他的意思是?“姬宣笑了笑,轻展玉扇道:“从翼都几十里地过来一趟也不能白来吧,再说父皇没事也不会叫我来这里的。” 李落尘看了看那扛着巨斧的家伙,皱着眉头说道:“殿下,若此人是陛下的人,其职位是不是太小了些?” 姬宣将手中的扇子一点点地合住,说道:“是不是父皇的人再说,不过这人若能为我所用的话倒也不失为一大助力。再者说若是连这一个小小的校场都摆不平的话,还怎么去摆平父皇交给我的整个江山?”李落尘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颇为担忧的说道:“殿下,这里毕竟不是都城,一切还是小心点的好。” 姬宣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怎么?这里虽不是翼都,但好歹也是南溪河大校场,那群鼠辈还敢在这里动手不成?”李落尘听见这话,不禁握紧了缰绳,微微欠身道:“是属下多虑了。”姬宣摇了摇头道:“无妨,多考虑些总是没错的。” 徐威的营帐就在南溪河旁边的一处高地上,这里也是其他禁卫军将领所居住的地方。姬宣和李落尘抵达这里的时候,徐威已经在帐门外候着了。见着姬宣的身影,徐威赶忙上前,从李落尘手中结果缰绳,将马牵至帐门旁,微微欠身道:“殿下,末将已经备好酒菜,还请殿下稍作休息。”姬宣翻身下马,看了看这营帐,对徐威说道:“徐将军在这里住想必很苦吧。”徐威愣了一下,笑了笑道:“都是些粗人,末将不觉得苦。”说着徐威在前面打开帐门,姬宣走进营帐,李落尘在身后跟进,徐威最后,而邢朋义则是在营帐外侯着。 姬宣没有看向徐威,走至桌前,看着满桌的酒菜道:“我倒是有一份轻松的差事,就是一直物色不到好人选,不知徐将军愿不愿意。”姬宣在桌前坐下,对着李落尘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坐下一起吃。 徐威身子一顿,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地面,似是在考虑。姬宣不看他,盯着满桌的酒菜忍不住叹道:“人皆言军旅苦,可谁知苦的只是那最底层的士卒!”李落尘也是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徐威看向李落尘,眉头紧皱,李落尘却是并没有看向他这位徐叔叔。姬宣也是察觉到徐威的目光,笑着对徐威说道:“徐将军不要有什么压力,来,坐下来边吃边聊。” 徐威点了点头,走至桌前,坐下后还没说话姬宣便先开了口,他用筷子指着李落尘道:“徐将军犹豫的原因怕是因为这个家伙吧?”徐威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姬宣接着说道:”若非这个家伙,徐将军恐怕是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吧?“徐威听见这话,身子一抖,那里还坐得住。站离桌子,在姬宣前方跪下道:”殿下恕罪!“ 李落尘也是要站起来,不过被姬宣拉住了,徐威也用眼神示意李落尘不要动。姬宣对着徐威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然后轻声说道:“李将军的事本宫还是知道的。”说完之后轻叹了口气,将身前的一杯酒端起,一饮而尽。 徐威本想站起,可听见姬宣的话后,哪里还敢站起身,当即匍匐在地。就连姬宣身旁的李落尘也是身子微抖。那李将军说的正是李落尘的父亲,燕王朝的第一大将军,李淮!不过后来外界皆传言其战死沙场,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外界也不知。但是这个话题在皇室面前却是禁止议论的,而皇室自己却又是对外不断宣扬李淮的丰功伟绩,朝中诸多大臣也许是能猜到些,不过也都是不敢说出来。 姬宣看了看身侧的李落尘,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落尘也是察觉到姬宣的目光,站起身躬身道:”殿下,我还是先出去吧,你们先聊着。“说完,也不待姬宣答应便自己离了营帐。姬宣看向李落尘的背影,端起酒杯又是自己喝了一杯。 帐门外邢朋义将巨斧放在身侧,背倚着大斧,见着李落尘出来,邢朋义便开口道:“这么快便歇息好了?”李落尘也是取下佩剑,插在土里,然后对邢朋义说道:“殿下还在用膳。”然后李落尘上下打量了一下邢朋义说道:“你就趁着这回时间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然后过会再和殿下一起去巡营。邢朋义点了点头,拿起那把巨斧转身便走。李落尘看着这个家伙的背影若有所思。 营帐内姬宣喊道:“落尘,你进来一下!”李落尘一个闪身就进到营帐中,他看见徐威站在姬宣身后,笑了笑,不等姬宣说话,李落尘便先抱拳道:“恭喜殿下获此良将!” 姬宣看向李落尘哈哈大笑道:“确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啊。” 这时徐威却俯身对姬宣小声说道:“殿下想要那邢朋义,这是为何?” 姬宣看了看李落尘,李落尘点了点头道:“那邢朋义我已经让他先行回去,过会才能过来。”姬宣这才说道:“这个邢朋义的底细我回去后自然会查的,不过想来他应该是兵部的人。” 徐威点点头道:“当初确实是兵部尚书纪淳纪大人将他送过来的,据说他祖籍是南疆的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村落,不过后来先帝平南疆之后,他便随着家人来到这京都附近住着。听说此人曾去过北疆拒过胡奴,后来得到当时还只是三品参将的纪大人的赏识,在纪大人调回京都之后便也将此人带了回来,后来据说此人不愿在京都之中闲着,于是纪大人便将此人送了过来。“ ”兵部。“姬宣敲了敲桌子,想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先不考虑这么多,邢朋义的事回去之后再做处理。“然后他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玉扇扔给李落尘,拿起桌子旁的佩剑说道:”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走吧,去巡营。“ 第二章风大了 南溪河校场不愧为燕王朝最大的禁卫军训练场地,这里依山傍水,北接铜中郡射荆府,东临海徐郡肥台池,又靠近翼都,在这里设置校场可以随时前往翼都附近所有的地方。因为自先帝打下整个燕王朝以来,朝中还有诸多随着先帝四处征战的老将,而因为在当今皇上还只是太子时,当时的一些皇亲国戚对于先帝所立的太子颇有些不满,又加之新王朝刚刚建立,卸磨杀驴这种事情不是做不得,但要是做了难免会让那些朝中大臣有些狡兔死走狗烹的不安感觉。因为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不少大臣各有各支持的皇子,先帝为稳住局面,避免在其仙逝后又有一番内乱的折腾,只好将各个皇子遣散各郡做他们的逍遥王爷土皇帝去,只能期待着当时太子稳住基业之后再逐个收拾这些分封王。不承想先帝还是低估了那些老将军的决心,还掌握兵权的他们着实让先帝觉得棘手。这时幸亏最早跟随先帝的那一批人中苟活下来的李淮还支持先帝的抉择,只不过因为李淮在阳安郡带大军抵御着北方的胡奴,暂时腾不出来人马回翼都。其余皇子也对于李淮的支持感到极为头疼,北疆的防守是先帝极为重视的,在那边有足足七十万兵马囤积,因为李淮是这七十万人马的兵马大元帅,朝中诸多大臣对于李淮也是颇为忌惮。但后来不知为何朝中大臣均支持如今的皇上姬稷,先帝也是在确立太子之后便在这南溪河设立校场,留有八万禁卫军用以保护皇城的安全。 李落尘三人从这营帐中走出,远处一魁梧大汉背着一柄巨斧缓缓朝着三人走来,徐威牵来姬宣的白马,忍不住道:“殿下这玉狮子可真是威武,这样的良马,末将当年也只是在北疆见过,而且就连寻常都尉也是想找都找不到的。” 姬宣接过缰绳,将佩剑放在马鞍一侧,然后拍了拍玉狮子道:“良马也确实是匹良马,就是太过桀骜,当初可也是我和落尘费了好多大的劲才将它驯服的。”说着,他轻拉缰绳,那玉狮子仿佛是知晓他的心意一般嘶鸣了一声,这让在一旁看着的徐威啧啧称奇。行军打仗的粗人最想要什么,无非一把利器,一匹快马,至于什么权力,什么美人,金钱,又不能在战场上保命,说到底鼓声一响,还是手中的剑,胯下的马才是最让人放心的。所以说很多军人都将自己的马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与之真正的家人相比也丝毫不差。 徐威看向李落尘道:“落尘这小子倒是没给殿下添麻烦便不错了,还能帮殿下驯此良驹?”李落尘听见这话忍不住白了白徐威两眼,姬宣大笑道:“徐将军可莫再将落尘与小时候对比了,如果说严参政和高将军是父皇的左膀右臂的话,那落尘一人便可当我的左膀右臂。” 徐威微欠身道:“那可真是落尘这小子的荣幸了。”然后轻拍了拍李落尘的肩膀,有些高兴的看看他,嘴里轻声念叨:“这小子也是长大了啊。” 几人说话间邢朋义已然走到近前,这高大汉子穿了件麻衣,外面再披着件甲胄,他没戴头盔,许是刚洗过,又走过来受了些风吹,他的头发就如同他的眉毛一般倒竖,胡子浓密,被晒得发黑的肤色,瞪大的双眼看起来极为有精神,一身腥臭气也已经消散。他走近玉狮子,桀骜不驯的玉狮子也是跺了跺脚,好像是有些急躁。姬宣一脸赞赏的看着邢朋义,笑着说道:“如此打扮一番倒真和李落尘那家伙相差无几啊!”李落尘对于这事也是懒得争辩,倒是邢朋义这糙汉子这时却是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闷声道:“殿下说笑了,适才末将说的都是些玩笑话,真是和这位大人比起来,末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李落尘有些不屑的冷哼了声,徐威在旁边说道:“既然刑教头也到了,那就由刑将军为殿下牵马,末将在前方带路。” 南溪河校场有三大区域,每一块区域均有一位五品骑都尉负责统领,徐威正是这右卫禁卫军的统领,而先前的洪高义则是整个南溪河校场总统领四品都尉。虽说这里的禁卫军先帝设立是负责翼都安全的,不过后来却是分了三方,也就是如今的两个骑都尉各领一支禁卫军,都尉洪高义又是领着一支禁卫军。虽说洪高义官衔要大于徐威与另一位骑都尉陶开成,但是在南溪河校场里却是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虽说那洪高义官大,但是要想调动自己,还是要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对于这样的事,京城那边说不知道那是假的,但是不管是徐威还是陶开成洪高义,在京城那边都有人,不然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来。而邢朋义则是陶开成的人,陶开成后面是兵部尚书纪淳,而纪淳后面就涉及到燕王朝仅有的那几位王爷了。邢朋义如此干脆的答应给姬宣牵马,其背后原因也确实有必要调查一番。 徐威带着太子绕过自己带领的右卫禁卫军,先行来到陶开成的左卫禁卫军。似是对太子的到来早有预料,陶开成和一众校尉一早便在自己的营帐外面恭候着。看着玉狮子背上之人,陶开成和身后的校尉当即跪下:“末将恭迎殿下巡营。” 姬宣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然后盯着营帐外正在操练的禁卫军,笑着说道:“陶将军,每天对着这些大汉子,可感到枯燥无味啊?” 陶开成也是笑着说道:“殿下倒是说笑了,末将每天操练这些禁卫军目的就是为了保卫京城的安全,何来枯燥一说?”然后他看了看在玉狮子一旁的徐威,说道:“倒是徐将军许是觉得枯燥无味了。” 徐威哪里听不出来陶开成的嘲讽,若是搁平时,恐怕自己早就带着自己的禁卫军和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比试一番,不过碍于太子在此,徐威也是憋住了心中的一口气。不过听见陶开成的话就连姬宣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就在这时陶开成又突然开口说道:“殿下恕罪,末将这是在军营呆久了,看见徐威这家伙竟是好运到能够陪着殿下,末将这才有口无心的说了句不该说的。” 姬宣瞥了眼李落尘,然后笑着说道:“哪里,这般耿直才是像个军人嘛!”李落尘看了看那邢朋义和身侧的徐威,没有说话。 陶开成就好像没有看见邢朋义一样,直接和李落尘搭话道:“这位想必就是李淮大将军之子李落尘吧!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以后还望李公子多多照应!” 李落尘愣了一下,他倒没想到陶开成这家伙还会和自己搭话,不过他很快便也是笑着抱了抱拳说道:“陶将军大名小子也是早有耳闻,小子以后还是多望陶将军照顾。” 陶开成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校尉说道:“都别愣着了,殿下亲临此地是你们的福分,赶紧把禁卫军都召集起来,让殿下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要是有谁掉了链子,我可饶不了他!”一众校尉抱拳领命后就直接散去聚集禁卫军去了,姬宣也不在意,陶开成对着姬宣微微欠身道:“末将已备好高台,殿下请移步。” 姬宣翻身下马,李落尘和徐威跟在姬宣身后,邢朋义牵着玉狮子走在最后。临近高台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众人望去正是先前在辕门出迎接姬宣的洪高义。洪高义走进跟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得知殿下在此便也将我那中卫禁卫军一同传来请殿下巡视,未经请命还望殿下恕罪。” 姬宣摆了摆手道:“无妨,倒也是省了我的一番功夫,一同便一同吧。”说罢,姬宣带着李落尘等人前往高台。 只听一声号角吹起,足足有五万余人缓缓移动至高台前。随着传信兵不断挥着旗子,摆出不同的阵势,扬起漫天尘土,但依旧挡不住那乌压压的军队,看起来好不壮阔! “可当真是万马齐鸣,黑云压城啊!”姬宣忍不住赞叹道,一旁的洪高义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这禁卫军虽不比北疆的边防军,但放眼天下,能与这我大燕禁卫军媲美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姬宣站起身,走上前,下方传信兵见此,手中旗子一挥,所有禁卫军皆站定身子,面朝高台。此时正直下午,骄阳照在这群人身上,他们身上的甲胄颜色不尽相同,但此时在姬宣眼中,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反射出强烈的日光。“不比那北疆军?那是自然!但若是这些人也是经历几番生死,到时候还不见得谁比不过谁!”姬宣心中这番想到。不过他又叹了口气,这样的精锐若不能尽为他所用,岂不可惜? 身后的洪高义和陶开成等人走上前,洪高义在一旁说道:“殿下,这样的禁卫军可还满意?”姬宣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的为京城第一师!” 洪高义等人当即欠身道:“殿下谬赞了,这禁卫军统领着京师安危,我等自然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大意。”说着,只见洪高义和陶开成各自上前一步,二人双手一挥,那台下数万大军竟径直分散开来,各自站在洪高义和陶开成的一侧。洪高义和陶开成均转身,单膝跪在姬宣身前,那台下不管是何军种皆单膝跪地,只听洪高义说道:”末将洪高义携中卫禁卫军和左卫禁卫军参见殿下!“台下一片寂静,只是偶尔有风吹过,扬起大片的尘土。 徐威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他没说什么。姬宣见这阵势也是愣了一下,倒是姬宣身侧的李落尘显得镇静的多。姬宣挥挥手说道:“都起来吧。”然后他走上前,越过洪高义和陶开成,对着台下将士大声说道:“今日见到诸位将士的风采着实让本宫也是大吃一惊,谁说北疆军天下无双?我看京城禁卫军亦是无双!京都安危重任交予诸位,本宫放心!” 台下数万将士皆喝道:“谢殿下!”声音如同闷雷,滚滚而来。 徐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明摆着是洪高义和陶开成联起手来针对他的,他原本打算先带着太子殿下巡视陶开成的左卫军,然后再前往中卫军,最后才是他的右卫军。不过这两个家伙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合起手来搞了这么一出。自家的右卫军虽是人数最多,但也总比不过这两家合起来吧。 似是察觉到徐威的想法,李落尘上前一步对着徐威轻声说道:“徐叔叔不必太过担心,殿下此行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所谓的巡营。”听见李落尘的话,徐威心中好受点,但终归是有些气咽不下。 姬宣没有看向李徐二人,他笑眯眯地看着洪高义说道:“方才将军说这里只有中卫军和左卫军?”洪高义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在另一侧的徐威。姬宣接着说道:“只是中卫军和左卫军便已是此番浩大声势,若是加上徐将军的右卫军,想必更是不凡吧!” 洪高义摊了摊手,说道:“本想告知徐将军一声的,不过事出紧急,末将自己光是中卫军便已是自顾不暇,等得抽出闲空时又没了时间。”说着,他欠了欠身子继续说道:“未让殿下尽兴还请殿下恕罪。” 姬宣摆摆手道:“洪将军客气了,此番前来已是让我饱足了见识,晚些回宫后我定会向父皇说明此事的,想必到时嘉奖定是不会少的。”洪高义和陶开成相视一眼,喜道:“多谢殿下!” 然后姬宣转身,朝着高台下走去,李落尘和邢朋义跟在身后,徐威看了洪高义和陶开成一眼,然后也跟了上去。洪高义和陶开成相视一笑,也是跟了上去。邢朋义已经将玉狮子牵了过来,姬宣翻身上马,手持佩剑对着洪高义和陶开成说道:“洪将军陶将军,军种杂事较多,就不用相送了,有徐将军一人便足矣。”洪高义二人躬身领命,接着姬宣说道:“对了,陶将军,听说这邢朋义是你的人,我那边刚好缺一个牵马的,便厚着脸讨要这人,还望陶将军不要吝啬。” 虽说陶开成见着邢朋义跟在姬宣身边便知道殿下想要这人,但当姬宣真正开口的时候陶开成还是一脸肉疼,在他看来这个邢朋义曾得过当今兵部尚书纪淳纪大人的青睐,再加之他的勇猛自己更是见过,这个邢朋义以后的成就绝对不在他的下面,甚至可以说可能远在他的上面,这样一个前途无量家伙不是自己亲自推上前,总归是有些遗憾。不过陶开成还是点了点头道:“殿下若是中意这人,尽管说便是。这军营之中若还有哪个家伙有那个命能跟随殿下前后,那是他的福分,殿下就尽管要走好了。” 姬宣笑道:“那我可记住陶将军的话了,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我作证。”洪高义点点头道:“自然!” 姬宣轻扯缰绳,冲着洪高义等人说道:“那本宫便回去了,宫里面有关二位的事情,二位尽管留意一下便行。”洪高义陶开成跪地道:“谢殿下!” 听见这话的徐威脸色更是难看,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一般颇为幽怨地看了姬宣一眼,不过碍于姬宣身份,他又走到李落尘身边。李落尘还没等他说话便先开口打断道:“徐叔叔,刚那二位将军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受到赏赐的,你有本事自己朝殿下要去,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徐威欲言又止,憋在嘴里,脸都有些发红。姬宣看到大笑道:“徐将军,你这可不像是征战过北疆的五品骑都尉啊!” 徐威听见太子的打趣,讪讪笑了两声,也不再说话,然后只是闷着声走路。 回到徐威营帐,李落尘牵回自己的马,邢朋义也是去牵自己的战马去了。姬宣结果李落尘递过来的折扇,说道:“徐将军,这南溪河校场本宫便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徐威双膝跪地,说道:“末将定不负于殿下!”然后又好似嘲讽般的补充了一句,”大将军那般,末将也做得。“ 姬宣眯了眯眼,就连李落尘都皱了下眉头。不过姬宣对于这事也不在意,淡淡说了句:“回宫,徐将军就不用送了。”说完拉着缰绳便离开了。李落尘对着徐威说道:“徐叔叔你有时候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语。” 徐威眼眉微沉,对着李落尘说道:“落尘,我这不全是为了你,更多的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分寸我还是有些的,但我是个粗人,有些话就是憋不住。大将军为燕王朝做过多少?可曾有负于燕王朝?”“别说了!”李落尘不等徐威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他眼神冰冷盯着徐威,语气也是极为冷淡:“徐叔叔,你若是记得那人的好,以后在殿下跟前就少做些不该做的事,少说些不该说的话。不利人更不利己!”说完也不等徐威说话,李落尘自己便扯着缰绳离去,握紧剑柄的手,骨节依然泛白。 徐威看了看李落尘的背影,满脸的落寞,不过转而他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明亮。他转身回营,低声喃喃道:“大将军后继有人,大将军后继有人啊。。。”说着说着他竟是大笑了起来,只是眼角似乎带着些晶莹的水滴。“他娘的!风也忒大了些!” 第三章风起 辕门外,邢朋义牵着自己的高头大马等候多时了,玉狮子也是驮着姬宣到了跟前,李落尘虽是落后了些不过也是马上跟了上来。姬宣轻展玉扇,用手轻轻抚摸着扇骨,也不抬眼看李落尘,只是轻声说道:“说过了?” 李落尘点了点头,扯了扯缰绳看了看这辕门外与校场内截然不同的风景,说了句让邢朋义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才是真正的南国风光啊!”姬宣沉默了一下,拉着缰绳朝着京都方向走去。 邢朋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言,翻身上马,手握紧巨斧末端,将巨斧托在地上,拉着缰绳跟紧姬宣。似是察觉到姬宣的目光,这大汉子憨憨笑了一声说道:“末将加上这大斧子太过重了些,骑马时就只能将斧子拖在地上。” “那你打仗怎么办?”姬宣笑了一声。 “末将打仗时不骑马,只是跟着那普通士卒冲锋。” 姬宣哑然失笑,看了看邢朋义说道:“你可真是个牵马的好料子。”然后看了看这官道旁的群山,低声道:”你也是个打仗的好料子啊。“不知是对谁说的。 李落尘在前面闷声走着,姬宣想了想,还是策马追了上去。不过邢朋义就没这么迅速了,他倒是也想像旁人那般策马狂奔,只不过他这身材,他那斧子都不允许这样。 姬宣靠近李落尘一侧,将手中扇子丢给李落尘,说道:“落尘,说句实话,你可知我这辈子最想做什么吗?” “剑客。” 姬宣愕然,他看了看李落尘,李落尘将姬宣丢给他的扇子展开,说道:”再怎么我也是打小就跟在你身边的,你的想法,一目了然。“ “那你又知为何我想做剑客?” 李落尘摇摇头。 姬宣抽出自己的佩剑,在马背上挥舞了几下说道:“自当是平天下不平事,去闯荡那逍遥快活的江湖。” 李落尘也是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南疆吴国皇帝偏爱美人,举国寻良匠打造两把剑作为自己与那皇后的信物,这两把剑取名为摘月揽星,后来平南王带领的军队一路攻城破寨,直拔吴国都城灵顺,吴国灭后平南王将这两把剑送入宫中,先帝将这两把剑置于书房以示警戒。不过后来年幼的姬宣见着这两把剑,十分喜爱。先帝本来只是想给予姬宣一把的,不过经不住姬宣年幼时的泼赖,两把剑都送给了他,不过先帝见着后来姬宣将其中摘星送给李落尘之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姬宣停马,李落尘也跟着停下,姬宣接着说道:“我知你李落尘想要的是什么。”说着姬宣苦笑一声,邢朋义的马显然是承受不了这般大汉,邢朋义也是索性直接下马,将自己的斧子绑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一路跑着追姬宣和李落尘。 “若是你我交换一下就好了。”邢朋义追上姬宣和李落尘的时候,就听到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李落尘听见后瞳孔骤然紧缩,背后也出了不少冷汗。他没有回答,只是静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邢朋义虽是个糙汉子,但他也明白什么叫做审时度势,他牵着马后退了几步,和姬宣与李落尘稍微保持了些距离。 姬宣笑着说了声:“落尘,别想太多,只要我还是太子,只要我还在位,就没人能对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然后拉了一下玉狮子,转身便走,“那扇子便是送你了。” 李落尘翻身下马,朝着姬宣的方向匍匐在地,沉声道:“谢殿下!” 邢朋义一时间不知道是跟紧姬宣,还是呆在李落尘身边。不过好在没多久姬宣就转过身子说道:“怎么,你们两个想在这里过夜?”邢朋义憨笑了一声,然后越过李落尘朝着姬宣跑去。李落尘也是翻身上马追着姬宣而去。 翼都外早已有着一众禁卫军在城门等候,老远见着高头大马玉狮子,众多禁卫军便开始驱散周遭平民百姓。从中有一黑骑策马而来,身后禁卫军也赶紧跟上,临近姬宣,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末将薛嘉参见殿下,恭迎殿下回都。” 姬宣好似少了些许的兴致,无趣地挥了挥手,然后骑着玉狮子直接朝着城门走去。薛嘉也不觉得有什么,翻身上马跟在姬宣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本想着和太子再说几番话,不过刚回到宫中的姬宣就被姬稷传唤了过去,不过很快姬宣又回到东宫之中。刚到东宫的姬宣便命人将李落尘叫来,李落尘也似乎是早知道姬宣会传唤他,便一早就在书房外候着。 从皇宫回来的姬宣脸色明显不好看,李落尘欠了欠身问道:“殿下,宫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姬宣面色沉重,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姬宣抬起头,看向李落尘问道:“落尘,你可知邱唐?”李落尘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邱唐是永昌郡人氏,据说此人是个疯子,说自己是有不世之才,但永昌郡郡守沈鸿志派人考验此人的时候却得出此人是个骗子,所作所为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后来宫里好像也派出过人,得出结论与那沈鸿志相差无几,后来便也就很少有人再问津此事了。“ 姬宣沉着脸道:“是啊,不过七宫的人说这个邱唐自从宫里派出人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前两天却又发现了他。在永定王府!” 李落尘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人被招进永定王府了?”姬宣点了点头,”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姬元明这个家伙从来不养废物,更何况是一个骗子。今日早朝时施高畅这家伙突然列出几条治国之策,据七宫的人说,先前施高畅曾接触过永定王府。而且父皇跟我说朝中似乎隐隐出现以工部尚书丁桐为首的永派。“说到这里,姬宣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早些年安康王曾结党营私,不过那个家伙也只是空有皇室血脉而已,后来父皇除去。但是如今永昌郡却是有着将近十五万兵马,加之这些年来我大燕皆以永昌郡为天下粮仓,导致现如今这般麻烦局面。“ “那一个邱唐掀得起这样的声势?” “掀不起最好不过,但如果我大燕又出现一个扶龙之才却不能为我所用的话,那留下他必是大乱!” 李落尘沉思了一下,然后对着姬宣说道:“殿下,我今晚便去一趟永昌郡,去探一探那个邱唐的虚实。若真为殿下所说,属下定当将此人抹去。” 姬宣紧皱着眉头,他看向李落尘说道:“落尘,此事不宜让你去,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什么,届时恐怕矛头会直指东宫,风险太大,况且那永定王不是安康王那样的傻子,这件事还需要商议一番。” 突然,李落尘说道:“用安康王之子如何?” 姬宣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李落尘,李落尘解释道:“安康王虽说只是个会说大话的家伙,但是他的儿子姬承运可比他强多了,殿下若是许些这姬承运一些好处,这个姬承运就能成为我们的一张很好用的棋子。“ “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我们东宫的所能接触的人想必外面那些家伙都摸清了,所以。。。”说道这里李落尘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皇宫方向,姬宣当即明白,不过他却没有应下来,这对于他而言虽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过早的暴露自家底牌多少让他有些不放心。况且这件事如果只是东宫自己来做的话到可以省去和皇宫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商议的麻烦,若是那人念及旧情,就有很大的可能做不成,毕竟姬承运就是因此才能活下来的。 姬宣坐直了身子,拔出身侧放的宝剑,对着李落尘说道:“落尘,你觉得此事可否放上一放,然后再直接来一出利剑斩恶蛟?” 李落尘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殿下,恕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拖延对您没有半点好处,那恶蛟没多蛰伏一段时间,您这宝剑斩掉他的反被崩的概率也就多些。” “这么说你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 “是。” “那行,我这就去一趟宫里,你也回去休息一下,稍后些还有你要做的事。” 李落尘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书房。姬宣突然说道:“洛山关外的胡奴最近似乎又有想法了,七宫的人说那边的胡奴似乎蠢蠢欲动。而洛山关内的大燕还有的五个王爷有三个似乎也是对那个位子有想法,其余两个对于这种事也只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显然是能捞好处就捞,不能捞好处能保全自身就好。”李落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当今圣上仁慈,手腕不够硬自然会留下这些个问题。 不过姬宣又突然说道:“父皇时间可能不多了。”李落尘这次却是勃然变色,一脸骇然的看着姬宣。李落尘想要出口堵住姬宣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不过却反被姬宣打断:“并不是我要做些什么,我的意思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落尘,在这世上我能相信的就只有父皇和你了。”说着,姬宣突然笑了一声,他盯着李落尘,双眼里竟满是血丝:“落尘,你说我能相信你吗?” 李落尘破天荒的犹豫了一下,他缓缓摘下腰间的剑,将它放在地上,然后走出书房。姬宣满脸失望,他的双拳紧握,血液顺着掌心流出,不过他转而又是笑着自嘲了一句:“也是,若我是你,我可能做不到像你这般吧。” 书房外隐隐传来阵阵嘶吼,姬宣站起身望去,不过嘶吼声很快就没有了。李落尘又是闪身进了书房,单膝跪在剑旁,双手抱拳道:“等到殿下继位之时,属下纵然做不了那为殿下攘内的贤臣,属下也愿为殿下前往那洛山关外。“然后李落尘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去做父亲生前没做完的事。“ 姬宣愣了一下,看着李落尘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他弯下腰将地上的摘星捡起,交给李落尘,缓缓说道:”这对你们父子是不是太过于不公平了些?“姬宣走至窗边,负手而立,轻声说道:”其实落尘,我原本就是想你一直在我身边的,权相也罢,大将军也行,纵是将那八万禁卫军都交予你我也放心。唯独是去那塞外,去面对那百万胡奴,本宫不放心。“ ”可我不去塞外,又能谁去?殿下,陛下交给你的是整个江山,可陛下仁慈,留下的同样是一堆烂摊子,属下若是继续待在殿下周遭,或许能暂时护得了殿下安全,但护不了整个南国多少。那个家伙一生都交给了大燕,他死前想必也没有什么后悔。我这个做儿子的又能差他几分?“李落尘看着手中的摘星,依稀记得当年姬宣一脸兴奋的将这剑递到他手上,说以后他坐朝中,他镇关外,可惜如今揽星揽不来人心。 姬宣突然说道:“翼都西去四百里,有一名为州南县的小县城,你去那里寻一个柳映安的人,到时候再决定去不去那塞外。” “柳映安?” 姬宣望着窗外,点了点头。 夜幕中,东宫门开,有一黑骑向西而去。 姬宣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那邢朋义可有和异常?”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一闪而出,“先生说邢朋义此人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届时可将他交给李落尘带去洛山关。”说完黑影又是直接一闪便消失。 姬宣低头轻声喃喃道:“交给李落尘带去洛山关,呵呵,先生不愧为先生,便是直接决定将落尘推向关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满是血丝! 第四章州南杨家 南沁湖作为天下十大美景之一,历来是一些青年才俊所喜爱的场所,不为这被评为十大美景的称号,就单是在这南沁湖上泛舟的那些大家闺秀便已能让那些青年才俊流连忘返。不过依傍着南沁湖的州南县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繁华,也就照比于普通偏远小县,这个距离翼都不过四百里路的县城也就稍微繁华一点。州南县在南沁湖之南,是在任南郡内。而南沁湖北就是永昌郡的丰县,那里一路平坦,又加之丰县紧挨着榆水河,一些商贾便在此处安家落户,久而久之丰县倒真如其名,人民皆富庶,来往皆是些公子哥大小姐,这里也就被人吹捧到“去南沁必游丰县”而不是“去丰县必游南沁”。 相较于丰县,州南县就显得落魄许多,在州南县的一般大户人家去了丰县也就只是个普通人家而已。州南县四周北接南沁,东面是姜山,西边又有湖洛山,只有南边能前往任南郡。这样天然的地理环境和距离翼都仅仅四百里的路程给了许多名流清士一个能够隐居的好地方,据说当今的大理寺卿和工部侍郎都曾在这里隐居过,后来这里就慢慢形成一种隐居热潮,至于那些自称为名流的家伙肚子里有没有墨水就不得而知了。 州南杨家可不比别的做商发家的富庶人家,杨家在整个任南郡都可以说赫赫有名,谁让人家杨家出过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都察院御史和两个轻车都尉呢。可以说在整个大燕朝像杨家这样官宦家族也是极为少见,不过也亏得杨家人为人处世极为低调,朝中各派系争得激烈的时候,杨家没有一个人参与其中,就连杨家的下人对于这些事也从来不曾讨论过。据说曾与杨家有过过节的一些官宦家族想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让杨家参与到朝中争斗之中,不过朝中的两位和在外的两位立即一同要辞官退隐,后来若非皇上开了金口才将他们留下,恐怕现在的杨家的名声还没有这么响亮。 杨茹作为杨家唯一的女孩,从小就受到小公主般的待遇,她的两个兄长随着大伯和小叔在边疆,而爷爷和太爷则是在翼都做着大官,家中她这一辈也就只有她一人。虽说从小就被教育不要询问官场上的事,但杨茹也是知道自己家在大燕的地位,虽说自家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但也不意味着自家就是弱了别人,每年来自家拜访的大小官员多的不计其数,寻常官员想要拜访大多都被回绝,或者让管家前去打发便是,不过就算这样,每年来拜访的人不减反增。 他杨家有这样的傲气却没人不服。就前段时间杨家现任家主杨浦过大寿,就连任南郡郡守都要亲自前来,甚至朝中还有圣旨驾到,要知他杨浦还不是朝中官员! 不过今日家中却来一人让杨浦都要亲自接待,这让整个杨家几乎都炸了锅。什么时候杨家对一个人要如此小心翼翼?就是朝中一品殿阁大学士,都察院御史到访,那自家不也有大学士,有御史,说到底也不过是平级。而今日到访的只是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青年,要说这人年轻有为也没什么,但要是说这个人这个年纪就是朝中一品大员,那任谁都是不信的。但若只是其他大员的信使,他杨家更不会这般接待此人。明眼人也都猜到,能这般年轻就让杨家小心翼翼接待的,也只有那里的人了。 “宫中来人?”杨茹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传信的贴身丫头水芸,她不知道为何宫中的人要她来接待。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拉着水芸的手问道:“莫不是要招我进宫?我可不干!”说出声,杨茹的眼角出了几滴水。水芸也是皱着眉头,不过她紧跟着说道:“我想应该不会的,小姐,听说来的是个挺年轻的公子呢。” “公子?怕不是个公公!我不去,你去跟我爹说一下,就说我病了,下不了床。”杨茹赶紧钻入被窝,将头埋在里面,伸出一只手打发水芸。水芸也是有些担心,若真是宫中来人要招自家小姐进宫那他杨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也是没有办法。书中不都是说那些个大家族都巴不得将自己女儿卖进宫中吗?难不成真要将小姐卖进宫中以保杨家的荣华富贵? 杨家也不愧为官宦大族,招待的客厅中有上好的金丝楠木桌,主坐上方挂着国手所画的巉岩青松图,就连桌子上摆的茶具都极为不凡,茶杯晶莹剔透,茶香沁鼻。不过李落尘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离宫之前殿下告诉他到这州南县看场戏,什么戏他也不知,本是打算在这县城之中打探一番,可不知为何被这杨家人知道他到了这州南县。杨家家主杨浦甚至亲自前往他下榻的客栈去迎接,盛情难却,况且此次出宫,更多的人想必是觉得他是代表着太子殿下。杨家在朝中虽说不曾参与党争,但杨家光一个都察院御史就能让很多人不敢小觑,身为太子在外面的代言人,李落尘也不好拒绝,这才被杨浦接至自己家中。 “杨先生是如何知道在下到这州南县的?”杨浦虽为现任杨家家主,但是杨浦在朝中并无职位,称一声先生不为过。 杨浦笑着说道:“大人勿怪,这州南县是个小县,大人这一路直奔州南,老夫想不知道怕也是难的。“说着,杨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可是东宫那边有什么吩咐,大人才亲自不辞劳苦赶往这州南?“话音刚落,从后房便跑进一个丫鬟,嘴里还高喊着:”不好了!老爷,小姐病倒了!“ 杨浦刚要发怒,但听见是自己宝贝女儿出了事,也是尴尬的看了看李落尘。李落尘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杨先生家中有事,在下就不多做叨扰了,在下这便离去。”说着,李落尘便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杨浦当即拦住,对着李落尘说道:“大人既然到了这州南县,我杨家自然要尽一些地主之谊,大人若是不嫌弃,就暂住在我杨家。我杨家在这州南县还是说得上话的,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杨家也许能帮得一二。” 李落尘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也好,既然这样那就多有打扰了。“杨浦笑了两声,然后吩咐下人将李落尘带去客房。 杨浦一路风风火火赶往自家宝贝女儿的闺房,可刚走进院子,就看见自家女儿在和丫鬟水芸坐在长廊上吃着点心聊着天。杨浦这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鬼把戏。他走至跟前,拿起桌子上的杨茹的小扇子对着杨茹脑袋敲了敲,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呀你,这个鬼丫头,若是不愿见人,跟爹爹说一声便是了,何必耍这种小把戏。幸亏爹啊将那客人留在了府中,不然往后传出去还说我杨家待客不周!” 杨茹一惊,手里的点心都掉了,她扯着杨浦的衣袖说道:“爹爹你怎么还把那人留下了啊?” 杨浦坐下,白了自己女儿一眼,拿起点心就塞进嘴里,没好气的说道:“不留下?你可知今天来的人是谁吗!” 杨茹松开衣袖,撇了撇嘴道:“不就是宫里来人吗,宫里又不是第一次派人来咱家,以往爹娘过寿,大爷爷过年回家,宫里不都派人过来吗?”说到这里,杨茹想起了什么,她又扯起衣袖问道:“莫不是宫里来人要将女儿召进宫?爹,你可不能害了女儿,女儿不想进宫!”说着说着杨茹自己竟然哭了起来。 杨浦敲了敲杨茹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这般大不敬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再者说了,谁跟你说宫里来人要将你召进宫了。”说着杨浦瞪了水芸一眼问道:“是不是你跟小姐说的!”水芸当即跪下,杨茹护在水芸前面说道:“这跟水芸没关系,爹你也不想想,现在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宫里凭啥派人来咱家啊,没准就是惦记上我了!” 杨浦真是被气笑了,他指了指杨茹说道:“谁跟你说这人就是要来咱家的,刚刚爹爹不还是说是爹爹专门将那人留下的?人家来这边是有自己的事要办,怎么,难道这州南县就你杨家一家?再者说了,这次不是皇宫来人,是东宫来人,而且此人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就是你大爷爷在家也要亲自接待。” “啊?不是皇宫里的公公啊?”杨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缩了缩脖子,也是瞪了水芸一眼,好像是怪她情报都没打探清楚。水芸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公公?”杨浦嗤笑一声,他站起身望向廊外。杨家不愧为大户人家,这杨茹的院子就在一处人造湖边,这走廊便是建在湖上。湖中种着些许荷花,湖里有养着些许锦鲤。杨浦将手中点心扔向湖中,有几尾锦鲤缓缓游了过来,他淡淡开口道:“茹儿,你可知十几年前,有一人压得整个朝廷都喘不过气?所谓功高盖主也大概就是那人的那个样子了,但后来他被处死又如何?李家军还不是遍布朝野?你可知道今天被我请到我家的那个被你称作公公的人就是那人的独子!有些话是禁忌,但其实谁都清楚,那人死了没问题,但如果连那人唯一的公子也死了,怕这建立了两代的朝廷也就只能止步于两代!” 杨茹满脸骇然,她虽是女儿家,但生于官宦家族,她也明白爹爹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上前两步问道:“那爹爹,那人为何会被处死呢?” 杨浦静静地看着湖中逍遥游弋的鱼儿,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杨茹也没多追问,不过她转身就拉着水芸朝着院外走去,扭头对杨浦喊道:“爹爹,那我去看一看你说的这位公子哥!”杨浦伸手要阻拦,不过又叹了口气,随她去吧,只是叮嘱了句莫要丢了礼节。杨茹远远应了一声。 李落尘不知道这个叫做柳映安的人是什么身份,但能让殿下引起注意想必也非常人。“难不成是如邱唐那般是个奇才?”李落尘心中想到,若真是奇才,倒也可以将他带入宫中。姬宣可以不在意他的想法,他也同样为姬宣广罗天下能人扶他上帝位。至于皇宫里的那位怎么想,现在也都不重要。毕竟姬宣不会骗他,宫里那位时间不多,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姬宣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到这里,李落尘站起身朝外走去。刚至院门,就看见一位身着流彩绣花云锦裙,发别玉簪,手持罗扇的女子。再看去,面轻扑粉,唇间朱红,一双眼睛明亮动人,额上一抹刘海遮住,恰好到了柳眉处,腮边微红,那人一抿嘴,脸颊上的酒窝就显了出来,看起来颇有点娇憨。 李落尘走上前,双手抱拳道:“虽早听闻杨家大小姐天生丽质,但今日一见,在下还以为是见着了天上仙子。” 杨茹生在杨家,以杨家的权势再加上那几个对自己万分宠爱的叔叔和兄长,谁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以前她曾从州南县坐着游船一路北上,想去见识见识那那被无数读书人都称赞的丰县,也想看看那边的风流才子有何两样。不过在临近丰县的时候,永昌郡的一个从三品盐运史家的公子哥见着杨茹,惊为天人。当即让自家的那些奴仆跟上杨家的船,一路死皮赖脸的追求杨茹,后来更是一路跟到任南郡内州南县中。后来被杨茹的堂兄知道后,直接带了三百轻骑一路杀到那盐运史家中。若非是永昌郡内永定王亲自出面才平息了此事,怕是那个盐运史的家门都要被踏破。后来朝中的那位都察院御史更是谏言撤了那盐运史的职位,虽然被否定了,但从那以后那盐运史的仕途是一跌再跌,如今似乎只是一个八品的小县丞。杨茹的那位堂兄也是个狠人,带着那三百骑没有直接回营,将整个南沁湖转了个遍,直言道谁再敢缠着自己妹子,就等着大门被马蹄踏破吧。朝中虽有人对此有些想法,不过杨家占了个先理,纵然心中不舒服,也说不了什么。从那以后,不只是南沁湖,包括永昌郡在内的南沁湖周围三个郡见着杨家大小姐都只是远远的打个招呼,谁敢上前多说两句? 不过李落尘虽听闻过这些事情,但是他可不怕杨家,他杨家再有能耐去踩东宫的门。杨茹笑着对李落尘施了个万福,然后说道:“杨茹早先身子确实有些不舒服,还望公子勿怪,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落尘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杨浦没有跟家里人介绍自己就让自己的女儿过来?“李落尘。” 杨茹点了点头,看了看李落尘,“此人倒也生得颇为俊朗。”李落尘不知道杨家派她过来做什么,不过他也正要去找杨浦,现在杨茹登门倒也是省了些的功夫。”李公子,我让人备了些点心,李公子这边请。”杨茹很是客气地说道, 李落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茹走在他右边前面半个身位,李落尘一偏头就能看见她的侧影。李落尘缓缓开口道:“杨小姐在这州南县可曾听过一个叫柳映安的人?” 杨茹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向李落尘,面色有些古怪:“莫非李公子从那京城赶来是为了那柳映安?” 李落尘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茹又仔细的看了看李落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是照着李公子的样貌,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样貌?机会?”,李落尘不知道杨茹在说些什么,但他也没有询问。 一旁的水芸却是说道:“李公子可是不知,这柳映安是这南沁湖畔有名的伶人,虽说她是住在咱这州南县,但大多时候是随着戏曲班子去南沁湖边像丰县这种商贾较多的县城。柳映安生的漂亮,也就导致她在这南沁湖边艳名远播。”说完,水芸似乎觉得不怎么恰当,看了看李落尘,又补充了一句:“也没听谁说那柳映安与有什么亲密的人。” 李落尘有些惊讶的问道:“那柳映安是个姑娘?” 这下换杨茹和水芸惊讶了,“怎么?李公子到这州南县寻那柳映安,结果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杨茹笑道,接着她又说道:“莫不是东宫那边要寻这柳映安?” 李落尘皱了皱眉,杨茹也发觉这话说的不对,当即欠身道:“李公子勿怪,杨茹一时间多了嘴。”杨茹虽是杨家心尖肉,但东宫的什么事情也不是她能随便议论的。 李落尘摇了摇头,对着杨茹说道:“杨小姐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多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柳映安的事。” 杨茹点点头,在李落尘一侧边走边说道:“那柳映安并不是本地人氏,就连她所在的那个戏曲班子也不是我们州南县本地的戏曲班子。她那戏班子原本是叫淮安戏班,不过到了州南县之后就该名为州南戏班子了。当初她们拿这州南县之名作为她们那戏班子的名字,自然会使得我们这本地戏班子的不快,不过说起来她们也确实有本事,来到这州南县不足两年便站稳了脚跟,后来更是越做越大,客栈,酒楼都做,只不过生意没有那戏班子好。“ “那柳映安据说是那戏班子的少班主,戏唱得好,人长得也漂亮,可以说周遭三郡的公子哥去那州南戏班有一半就只是冲着人去的。不过正所谓人红是非多,早些年还有些许公子哥想对那柳映安用强的,将她带回去做笼中雀,”说到这里,杨茹一脸厌恶的表情,“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这样做的那些公子哥都没有好下场,据说那州南戏班在江湖上有着很大的背景。”杨茹说到这里又是一脸羡慕,“我要是也能闯荡江湖就好了,一把剑平不平事!”说着,她拿着手中的扇子挥了两下,许是察觉到李落尘的目光,她又马上放下手,脸色彤红。 “江湖背景?”李落尘想了想,被杨茹这样一说,李落尘实在不知道姬宣让他来这里找那柳映安是何用意。他又问道:“杨小姐可去过那州南戏班?” 杨茹点点头:“去过几次,不过都是跟我爹去的,我对唱戏这事不感兴趣,所以去过几次就没有再去了,不过我爹倒是常去。”“咳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咳嗽声,杨茹转过身,发现在家爹爹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身后。她吐了吐舌头,跑到杨浦身边,挽着他的衣袖。 杨浦对着李落尘说道:“大人,小女顽劣,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李落尘笑着摇了摇头:“杨先生说笑了。” “刚才听大人说,大人想去那州南戏班?”杨浦问道。 李落尘点了点头,杨浦笑着说道:“也正好,今日那州南戏班柳映安亲自登台,大人也算是来对了时辰。晚些便让小女带着大人前去?” 李落尘倒是无所谓,不过杨茹却是在杨浦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又看向李落尘,“我不想去。”细弱蚊蝇。 杨浦笑了笑说道:“老夫还有些事,就让小女陪着大人四处转转吧,东宫事多,大人想必也难得偷闲,既然到了这里就稍微放松一下。”说着,杨浦也不待杨茹有什么反应,对着李落尘做了个揖便离去了。 杨茹摆了摆手,有些尴尬的对着李落尘说道:”公子勿怪,我爹他就这个样子。“有些不自然地走上前,笑了笑说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落尘摇摇头说道:“今天就算了吧,多谢杨小姐告知。晚些我再去找杨小姐去那州南戏班,李某告辞了。”想知道的一些基本信息李落尘也差不多知道了,再多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李落尘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杨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道:“那行,晚上我再去找李公子去那戏班。” 李落尘点了点头,双手抱拳便转身离去了。 见着李落尘已经远去,一旁的水芸撇了撇嘴道:“真是不识抬举,要知道三郡里想和小姐散步的能从州南排队道京城!” 杨茹白了她一眼说道:“臭丫头,别乱说,再怎么说人家都是东宫的人,不能得罪。” “还不是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奴才!” 杨茹直接用扇子掩住水芸的嘴,有些生气了:“水芸这种话以后不能随便说了,当心给家族招来麻烦!” 水芸也是一惊,退后两步躬身道:“小姐,是水芸失言了,我也只是见那人对小姐的这种态度,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然后水芸又瞪大了眼睛道:“小姐,你说他会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引起小姐的注意,然后得到小姐的青睐?” 杨茹拿扇子对着水芸头敲了一下,道:“真当你家小姐谁见了谁都爱啊!” 水芸低着头瞟向杨茹,笑道:“可不是嘛!” “你这丫头,皮痒了是吧?”杨茹抬手就是又要敲,眼睛看了一眼李落尘离去的方向。“真是这样吗?东宫的人也是如此?”杨茹轻声道。 第五章州南戏园 夜幕还没降临杨茹就带着水芸来到李落尘住的院子,杨茹解释道如果去晚了话可能会没有位置。虽说杨家在州南县是大门大户,更是与那梨园老板有过不少交集,但是柳映安的名气太大,来这州南县听她唱戏都是周遭的一些权贵豪门,所以哪怕是杨家的人去晚了也可能没有位置。柳映安一年也不定有几次露脸的时候,所以每次露脸都会引来许多贵公子阔少爷,都希望能与这位名动南沁湖畔的绝色能有接触。若是能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不过。 李落尘随着杨茹来到这州南梨园,门口摆了两个一丈多高的白玉狮子,台阶上方大红门庭正中间放了个红招牌,上面写着今天戏园要演出的戏和主角,大红门上方有着一块巨大花梨木做的匾,上面有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州南梨园”。门两侧有着两根巨大红木柱子,柱子旁各站两个门房负责接待今天来到这梨园的宾客。不过一般普通的来听戏的他们可不会打理,能在这里做门房的都要很有眼力见,什么样的人阔绰,什么样的人来历不凡,什么样的人不易招惹,什么样的人梨园贵客那都是一眼便能看透。 今天也果真来了大批宾客,距离那柳映安开场还有一个多时辰,但这梨园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了。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那四个门房更是来来回回的给这位牵马,帮那位引路。可以说光是这州南戏园每年就为这州南县吸引了大批的游客。 那门房也是认的杨茹,不过他并没有上前,而是转进戏园内,没一会就出来一个管事,那人慌忙上前哈着腰,毕恭毕敬笑着说道:“杨小姐里面请,方才班主说了,杨小姐过会就来里面位置也早已经备好了。”他州南戏园虽说在这南沁湖畔影响力不小,但是这州南县是谁的主场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杨茹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着李落尘笑了一下,身子微微顿了一下让李落尘稍稍走在她的前头。对于这种小动作李落尘也不在意,大步流星迈入戏园。不过在他们前面一直留意着杨茹的那名管事却是一惊,这杨家大小姐在这南沁湖三郡里稍微有些权势的家族里,就没有人没见过,但绝不可能没听过。杨家虽不曾参与任何党争,但杨家也有着一股子傲气,不是谁都能与杨家大小姐并列前行的,更没听说过能让杨家大小姐落后一步甘愿当个陪衬的。这让那名管事不禁多留意了李落尘一眼,这男子倒也是极为英俊,身材不算魁梧但也是极为挺拔,面如冠玉,眸中带星,一身锦衣更是衬得此人的不凡,腰间佩剑,时而闪过的寒芒让管事觉得这绝不是普通的只为附庸风雅。莫不是?管事又偷偷看了一眼杨茹,发现杨茹正看着李落尘,那眼神在他眼中不是眸中含情是什么?李落尘瞥了一眼管事,管事也是察觉到李落尘的目光,当即低着头只管带路。 杨茹跟在李落尘身后,对于这个突然造访州南县的太子亲信,大将军之子,杨茹不知道这是东宫对着州南县有什么想法还是他李落尘自己有什么想法。想到水芸早些说的话,莫不是来着州南戏园寻那柳映安是假,找她杨茹是真?不然他怎会连柳映安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若是说东宫做事就是这般马虎,杨茹是万万不信的。想到这里,杨茹面色一红,又是看了李落尘一眼。长相俊朗的男子并不少见,但她自小便身在州南县,杨家在整个王朝都是极为不凡,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州南县。在这州南县甚至是永昌,任南,河首三郡的同龄人里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那种欲擒故纵的贵公子哥,早些年还年幼无知的她对于这种小把戏或许还会上当,但如今这种一眼就能望穿的把戏在她眼里却有些令人作呕。李落尘是否有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把戏她现在还看不穿,但若他真的是打着自己的注意,他杨家势大能大得多东宫?想到这里杨茹心里又是猛地一紧。李落尘并没有在意到身后丽人的内心复杂想法,男女之事对于现如今的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虚无缥缈的事情罢了。 州南戏园很大,从刚才的大门走进来就是一个面积十分大的院落,院子放着许多太湖石,院落偏靠里处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池子,池子种着些许荷花,只不过此时一入秋,池塘上面仅漂着几伞残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世族豪门,不过见着这管事亲自带着路,不少人还是眼露异样。不过看见管事身后的杨茹,不少人也就释然了,杨家的人亲自到这种地方自然是要受到重视的。之前任南郡郡守之子过来的时候不也是一名管事亲自带路?不过见着在管事和杨茹之间的李落尘,不少人还是极为吃惊的,什么人能让杨家千金愿做陪衬?据说永定王之子都曾说过杨家大小姐只可远观的话,可见杨茹在这南沁湖畔的身份,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小王爷! 说起这位小王爷,永昌郡可谓是无人不知,并不是这位小王爷如何荒淫奢靡,骄傲刚愎,相反,这位小王爷在永昌郡的贤名远扬。这位小王爷据说上能和国士手谈,下能与歌女对词,为人清正廉洁,待人亲和却又不优柔寡断。若是说杨茹这个南沁湖三郡名气极高的大家闺秀谁能得到与之一亲芳泽的机会的话,那这位小王爷必然名列前茅。不过令人惋惜的是早些年因为杨茹曾受到永昌郡一个盐运史的儿子的纠缠,杨茹后来几乎就不怎么去永昌郡,后来得知那盐运史是永定王举荐的之后,杨家更是与那永定王府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一路东走西走,绕过一个个一丈多高的太湖石,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楼。楼有五层高,红墙环护,琉璃瓦檐,门上挂着一块匾“淮安园”,想必这还是先前这州南戏园的名字。门口种着两棵只在北方生存的杨树,应该是被人悉心照料,来到这江南也依旧极为高大,但并没有遮住这高大的门。朱红大门后是一道影壁,上面雕刻着几朵喜人的牡丹。绕过影壁便能看见正前方的高大戏台,戏台几乎与二楼平齐,戏台上铺着朱红毯,四周围着围栏,黄色幕布挂在四周,戏台下有着不少桌子,那是给那些有些钱普通平民坐着听戏的。若是一些南沁湖有名的商贾,那就会在二楼包下一个雅间,再点几碟小菜,叫两壶南沁湖有名的荷花蕊。而若是再有些权势,那么四楼五楼的雅间就可以自行挑了,门口会专门佩两个丫鬟两名跑堂随时伺候着。这就是听客常说的“上楼”。 最好的听戏位置要属这三楼了,离那戏台不远不近,刚好能听见,又与下面嘈杂的人群相距开来,而且这个地方最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角!三楼雅间不多,只有区区五个,若是寻常时间来听戏,多十几两银子上楼也不是不行,但这三楼却不是花钱就能上来的。那都几乎是州南戏园的一些常客且是贵客才能享受到的,进了雅间有着长相娇丽的侍女贴身服侍,门口更是有两名管事亲自伺候着。 李落尘被这管事带到三楼正中央,这里正对着戏台中央,带到此处后那管事叫人上好酒好菜然后自己离去了。按理说那管事带人来三楼之后要自己等在门口伺候着里面的权贵,而且像李落尘这般的年轻人更是这些管事的人喜欢伺候的,这种年轻人心里面总是有些一股子攀比的劲,再加上身边有着妙龄女子,那出手就更是阔绰了。不过这个张管事却是将他们带到这里之后叫人好生伺候着,自己便匆匆忙忙离去了。 李落尘也是无所谓,毕竟他是来找人的,又不真的是来听戏的,没人打扰那更是好。他仔细打量着这处雅间,桌子椅子都是实心黄花梨的,桌上茶具出自名家陈君用之手,这样的茶具在皇宫也是极为少见的,里面是一张更大的桌子,桌子上烧着檀香,两边各摆一个天球瓷瓶,看样子也是极为不俗,这让李落尘不禁多看了这戏园几眼。雅间没有门,是用纱窗隔开外人视线,若是还觉得不放心,一侧还有屏风可以放在门前。每个雅间门口还有一张桌子,有些人不只是来听戏的,更是为了看唱戏的人,在门口向下望去刚好能看见那巨大的戏台。 没多会就听见门外有人,一个长得有些臃肿的矮胖男子,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八字胡显得有些精明,不过脸上的笑容又让人觉得易于相处。那人进来后弓着腰道:“不知杨小姐亲自来到这小戏园,那些该死的下人也不早点知会我一声,多有得罪。”然后他试探地看向李落尘,轻声说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很,不知怎么称呼?” 也不是谁都见过李落尘,但李落尘也没必要非要自报家门。杨茹见李落尘不说话,笑了笑道:“这位是李公子,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州南梨园少班主柳小姐今晚亲自登台,就让我带着他过来看看。”李落尘看了杨茹一眼,对于杨茹的解释他也没说什么。 矮胖男子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那是,二位既然来了就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门口有人候着,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二位就尽管说。”说着她弓着腰退了出去。 李落尘突然开口道:“不知如何才能见到这位柳小姐呢?” 矮胖男子身子顿了一下,笑着说道:“小姐一般不见客,如果公子非要见的话,容我和小姐禀告一声,至于能不能见到这我也是不知。“李落尘点了点头。 矮胖男子走了之后,杨茹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侍女退出去。然后她轻声对李落尘说道:“刚才这位是州南戏园的三当家,叫唐成福,之前是丰县的一个有名的商人,后来据说是经商失败,被这戏园搭救,然后就在这戏园做了三当家。“杨茹顿了一下,李落尘点了点头,杨茹继续说道:”想见这位柳映安怕是有些难,每次她登完台之后想见她的豪门少爷数不胜数,但也没听过谁见到过。但如果是东宫那边让公子来寻这个柳映安,那想必给这戏园子亮一些东宫信物,没准应该能行。” 李落尘沉默不语,端起身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缓缓说道:“杨小姐多虑了,这柳映安今天见不见得到也都是无所谓的。今天来了这州南戏园便是值得了。”然后李落尘站起身,走了出去,看向台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杨茹心中却是一颤,李落尘这是什么样子?既然是奉命找柳映安,但为何做这般无所谓的状态?这让杨茹不禁想起之前的猜测,莫不是真的是为了她而来这州南? 台下的位置陆陆续续坐满了,二楼也是人声鼎沸,四楼五楼就相对而言安静了许多,他们所在的三楼似乎只有三个房间有人。李落尘望向那戏台,已经有角开始登场了,不过并不是柳映安,照着刚才杨茹所说的,应该只是开场戏,柳映安作为重磅自然要排在最后。杨茹和水芸都跟着出来了,虽说她对于戏曲不感兴趣,但再怎么说李落尘此时作为杨家的客人,她有必要跟着出来一起听戏。 许是有人眼尖见着杨茹,又是看见杨茹身边的李落尘,当即有不少人发出叹息,又有更多的人一脸的幸灾乐祸,杨茹的名号在南沁湖畔几乎没人不知道,就更没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接触这个带刺的美人。 顶着众人的目光,纵然杨茹是个大家闺秀也是有些受不了,李落尘站起身,对着杨茹轻声说道:“杨小姐,这戏李某听不惯,就先进去了。”说着李落尘转身就进了雅间。杨茹愣了一下,不过她也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跟着李落尘一同进了雅间。命人上了些茶水点心,李落尘在雅间内问道:“这三楼雅间杨小姐可知道都是为谁准备的?” 杨茹摇摇头道:“这戏园我不常来,我只知我们家在这三楼有一间。本以为今天人多,这雅间就给那些先行来的世族,不承想还是给备着。” 李落尘刚要继续开口,突然听见门口一名管事在门外道:“李公子,有人给您送来了一样东西。”李落尘望向门外,点了点头道:“拿进来吧。”那管事进来后直接将手中的物品双手托到桌前,李落尘望去,他猛地站起身,一只手握紧摘月,身子紧绷,瞳孔紧缩。 那是一枚玉佩,若只是普通玉佩也无它,但是这枚玉佩上有堟云龙纹,这是除了京都皇室外只有各地分封王才能配有的玉佩!王朝有几个分封王李落尘再清楚不过,但是南沁湖畔三个郡内有两个分封王,这枚玉佩是谁的?是王爷亲临这州南戏园? ”这不是永定王府的玉吗?“杨茹突然开口道,李落尘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管事说道:”东西放这,你先退下吧。“然后他又挥挥手遣散侍女,然后拿起玉佩轻轻抚摸。杨茹在一旁接着说道:“当初永定王府小王爷来我家拜访的时候我见过,当时小王爷见我一直望着这玉还说要送给我。”说到这里杨茹顿了一下,俏脸微红,接着说道:“不过我没要!” “永定王府小王爷姬英卓!”坊间曾有言这位小王爷若是生在皇室,必为太子!李落尘眼神微冷,将玉放回桌子。姬英卓既然来了想必就是三楼另外两家中的一家,刚才认出自己也应该是自己出去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不等李落尘想着要不要去拜访这位民间声望极高的小王爷,门口又传来管事的声音:“李公子,又有人给您送来了样东西!”那管事的也是苦着脸,这三楼今天是怎么回事,除了那杨茹和她的丫鬟水芸,他是一个也不认识。若是在平时,为了伺候三楼的大人物他们这些管事都是要抢破头皮,可今日也着实太诡异了些,能坐在三楼的能是小人物?坐在这里的人有哪个是他一个小小管事惹得起的?别说他了,纵然是整个戏园都不行!杨家大小姐都亲自作陪,这其余两家也怎么往这里送东西。虽说见识少,但是能在这里做管事那再怎么说也是有眼色的,方才明眼见着那李公子脸色不好看,这又来一个。这名管事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当初三当家让他来这里,他还以为是个轻松活,现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棘手。 李落尘眉头皱了起来,这来一趟州南戏园怎么会这么多人给自己送东西,想来自己除了早些年陪着太子殿下出过几次京城,但也不至于到哪都有人认得自己才是。李落尘让那管事将东西拿进来,那管事也很识趣的将手中那用白布包着的物件放在桌子上后就退了下去。 李落尘缓缓拆开白布,看着里面的东西,李落尘的嘴角不禁扬起,他的眼神也是越发亮了起来。 “奉唐横刀甲天下!” 第六章戏台上的女子,戏台下的女子 这是一把做工极为精湛的刀,长两尺有余,是奉唐郡镇西大将军秦朔部下所特有的一种佩刀。因其做工精良,锻造方式极为特别,当今圣上曾提出将此锻造方法交出来以供全国使用,只不过后来被秦朔以不能外泄以免被胡奴偷学去为由拒绝了。不过当今圣上却也没有说什么,奉唐郡虽说镇守西域,但也是紧挨着胡奴,秦朔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 普通横刀并没有眼前这把做工精良,甚至是远不能及,眼前这把刀刀鞘刻有虎纹,刀柄用上好的牛皮包裹,抽出这把刀,只觉得屋内温度也是跟着下降了不少。刀刃极为锋利,与刀身之间刻有云纹样式,刀身上还有一道血槽。光是见着这把刀便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杨茹在一旁看着这把做工极为精美的刀,跃跃欲试。李落尘将刀插回刀鞘,丢给杨茹道:“有故人,杨小姐就先在此处,我去拜访一下。”杨茹接过刀,愣了一下,然后满心欢喜的看着手中的横刀点了点头还不忘补充一声:“公子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麻烦就跟杨茹说,在州南杨家还是说上话的。”李落尘点了点头,朝着那名管事走去。 虽说永定王府小王爷姬英卓也在这里,而且也认出了他,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东宫的人,对于姬英卓叫人送来的玉佩,自己大可不必理会。李落尘并没让管事跟着一起,只是让那名管事指明了地方,然后自己走了过去。 也不等那雅间里的人说话,径直推开纱帘走了进去。 “秦小姐可真是雅兴,大老远的从奉唐郡来着州南县,可别说只是为了听一场戏。”李落尘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桌前。 屋内除了有两名侍卫,也就只剩下坐着桌前的一人。那人明明是女儿身却身着男装。头戴紫金冠,白色锦衣显得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并无女儿气,相反,与一些文人雅士比起来倒更多几分大开大合的气势。 听着李落尘的嘲讽,那人也不在意,端起茶杯说道:“你不也是大老远从京城出来直奔这戏园?” 李落尘不说话,那人继续说道:“本以为最初你只是奔着这州南杨家来的,但是我却发现你的目标好像是这一个小小的戏园。”说着,那人挥了挥手,身后两名侍卫退去。 “我还特意调查了一番,这小小戏园有什么值得你这个太子亲信亲自来到这个地方,不查不知道,果真是有些东西。”那人送至嘴边,眼神瞟向李落尘,明明前一刻还是翩翩佳公子,此时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妩媚。“这州南戏园似乎是从阳安郡那边过来的。” 李落尘瞳孔骤缩,看向秦起,道:“当真?” “我似乎没必要跟你说的太多。”秦起见李落尘问道,笑了笑,还就偏不多说。 李落尘也不客气,拿起桌子上的桂花糖粉糕就往嘴里塞。“五两银子,吃完别忘了给钱。”秦起也不在意,笑呵呵地看着他。 李落尘白了她一眼,厚着脸皮说道:“没钱,你也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是打着殿下的名字出去的,哪会带钱。” 秦起看了看李落尘放在一边的摘月,笑着说道:“你身边那把剑似乎值点银子,用它顶也不是不行。” 李落尘默默将摘月往身后放了放,然后看着秦起说道:“现在说一说你到这州南县是为了什么。”秦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落尘,这让李落尘心里面多少有些发毛。他将身前的点心推向秦起,说道:“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秦起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吃相照着女子来看的话是颇为不雅,不过眼前就李落尘一人,秦起也不介意,淡淡开口道:“除了你在东宫里面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其余你去哪我都知道。” 李落尘身子一抖,一脸的愤恨的说道:”你这样做事也太过分了些!“ 好像察觉不到李落尘的怨气,秦起自顾自地说:“你倒是着急起来了,是太子跟我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找他去。” 李落尘忽然就沉默不语,秦起也忽然平静地说道:“姓李的,要不你就再考虑一下。“ “好了,秦起,如果你只是为了这种事,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李落尘不等秦起说完,紧皱着眉头打断道。然后李落尘站起身离去, 秦起也不介意,也不挽留,她趴在桌子上,转着那千金难求的紫砂杯,目光有些涣散,自顾自地喃喃道:“姓李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活的不累吗?”雅间内已无人,秦起突然站起,破口大骂:“姓李的!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让你去奉唐郡做个轻车都尉不比你在那轻松?过个几年做个副将,做个郡守不比你那舒服?怎么你就是不听呢?怎么你就是不能明白呢?”突然,秦起止住了声,看着桌上还剩下的桂花糕,她缓缓坐下,轻声喃喃道:“怎么就不能明白呢?”像极了受了气的小媳妇。 台下重头戏似乎已经要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喝彩声极为嘈杂。李落尘回到雅间,杨茹还在把玩着那把拿出去能换到千金裘五花马的横刀,见着李落尘回来,颇有些不舍的将刀放了回去。 故人来访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从李落尘的脸色看来却并不像是有多愉快。李落尘缓缓坐下,看了看那把横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本打算将这把刀送给杨小姐的,现在看来似乎不行了,以后有机会再送给杨小姐一把新刀。” 杨茹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没什么,只是李公子不去见一见那位小王爷?”李落尘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不过又坐了回来,终究还是摇摇头。杨茹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把刀,然后笑着说道:“那柳映安应该已经登场了,出去看看吧。” 李落尘看向杨茹,后者对他眨了眨眼睛。李落尘点了点头。 柳映安不愧为美名扬南沁的伶人,整座楼除了他们没出来,所有人都坐在了门外的桌子前看那柳映安,就连那位姬英卓小王爷和秦起都出来了。不过李落尘和杨茹二人的目光都没有放在楼下台上正演得动情的戏子身上,杨茹看向刚才李落尘去的那个雅间,一位长相俊丽的公子颇有些无趣的将双手搭在栏杆上,看向台下。似是察觉到杨茹的目光,那人也朝着这边看来。看向杨茹时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李落尘,眼神似乎不怎么友好。 李落尘朝着姬英卓望去,小王爷相貌平平,不过一身贵气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姬英卓也看向李落尘,举起桌子上的茶杯对着李落尘比划了一下,李落尘也是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台下的丽人身上。 许是长久练习的结果,浓妆下的柳映安穿戴着各种衣帽首饰却并不显得笨重,相反,更有一种婀娜的美感。也习惯了这么多人的围观,在众人眼前收放自如。很难想象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 李落尘对于戏曲这东西倒是和杨茹颇为一致,他转过头问道:“这场戏要等到什么时候结束?” 杨茹想了一下,轻声说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吧。” 李落尘起身,走到雅间内拿起横刀对着杨茹说道:“杨小姐,我先去那边一趟。“说完,也不等杨茹反应自己就朝着秦起的方向走去。 杨茹看了看秦起,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水芸站在身后,看了看秦起说道:“不知,好像也是昨晚突然赶来州南县的,似乎是冲着李公子来的。”杨茹歪着头想了想,又想不出来什么东西,索性就不管了,这种事情自己爹爹会安排妥贴的。 秦起见李落尘朝她走来,翻了翻白眼,小声说道:“姓李的,到底还是想通了?” 李落尘将手中的刀扔给秦起,在她身前坐着,也不看戏,也不看她,说道:“这家戏园子有什么不同的,给我说一说。” 这般像大爷一样找人问话的,估计也就李落尘一人了。秦起见他这样更是恨不得一刀刺死他。“这家戏园应该是阳安郡当年的一个戏园子,曾与你爹,也就是李淮大将军有过不少接触。后来大将军死后这家戏园子也就慢慢没了下落,没成想是来到这里。具体目的不知,毕竟这也只是一处戏园子,就算能翻,也翻不出什么水花。”秦起缓缓说道,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这些并不是我爹调查的。”秦起看向李落尘,李落尘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殿下吗?” 秦起猛地一拍桌子,冲着李落尘说道:“姓李的,跟我去奉唐郡做都尉,三年之内保你做个实权将军!”李落尘抬眼望了一眼秦起,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整座王朝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镇西将军府的小公主才敢说出来,这话说给谁听估计都不能当真。三年就能做个实权将军?这让朝中那些已经一把年纪的老将军们怎么看,这不是妥妥的打脸吗? 不过李落尘也是没有反驳秦起的话,只是淡淡开口道:“秦起,有些话这里也不方便说。这些事情等我州南县的事情办完之后再和你细说。” 秦起看着眼前的李落尘,一时间不知怎么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她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台下的热闹,那不属于她的热闹。 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纵是李落尘也不禁咂舌,这般人气着实难得。 也果真不出意料,从戏始一直到结束也没有听戏园子里面说什么要见李落尘的。李落尘也没感到失望,拿起摘月准备和杨茹回杨府。姬宣让他来州南县找柳映安,具体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不过眼下既然没有见到那也就怪不得谁。 今晚的戏结束后,秦起并没有急着回奉唐郡,他跟着李落尘一路回到杨府。到了杨府之后,杨浦一眼就望见这个跟着李落尘的女扮男装的家伙身份不凡。杨茹可能不知道秦起所佩横刀是什么,但活了一把年纪的杨浦不可能不知道。镇西将军秦朔将军之女!那位坐镇奉唐郡的二品实权将军!如果说整座王朝除去洛山关外那八十万抵御胡奴的大军外,谁能与那秦朔将军碰一碰的,估计也就只有永定王的十五万大军能够与之相比,京都八万禁卫军怕是都不够看!那位镇西将军是出了名的护短,如果说让他杨浦得罪人的话,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这位镇西将军他最不愿意得罪。再者说,自己家还有两人在这奉唐郡秦朔将军手下当个都尉。 杨浦心中叫苦不迭,这两天这小小州南县怎么就来了这么多尊大神?听手下的人说那永定王府的小王爷也到了州南县,天知道这几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碰到一起会擦出什么火花,但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他杨家能够兜得起的。杨家在朝堂之上能说的上话,但是在绝对的兵权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杨浦本来都命人准备好了客房,可秦起却是说自己在州南县有客栈,到这杨府一来是为了拜访一下,二来是与李落尘有些事情要商量。杨浦自然乐得清闲,秦起若是在这杨府出了什么事故,别说他一个杨家,就算整个州南县搭在一起怕也是不够数。 就在这时,门房突然禀告说柳映安前来拜访,杨浦稍微愣了一下,看了看李落尘,后者也不明所以,倒是秦起似乎知道些什么,不过她也什么都没说。李落尘对着杨浦说道:“既然有客人来访,李落尘就不在这碍事了。”说着李落尘转身就走,杨茹愣了一下,看着爹爹示意的眼神,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秦起自然是一直跟着李落尘。 杨茹快步走到李落尘身边问道:“李公子既然是来这州南县找那柳映安,现在又为何离去?” 李落尘还没说话,一旁的秦起倒是开口说道:”这人啊,他要是想见你,你是躲不掉的,他要是不想见你,你哪怕到了他跟前他也会装成瞎子看不见。“说着还瞪了李落尘一眼。 杨茹见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小心地向李落尘问道:“这位公子是?” “是个蠢货!”李落尘不等秦起自我介绍,就开口说道。秦起一脸愤然,恨不得直接抽出横刀架在李落尘的脖子上。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笑眯眯地看向杨茹说道:“我叫秦起。”然后走近杨茹,捏了捏她的脸,杨茹这她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她当即下意识躲在李落尘身后。水芸不在近跟前,这种公子少爷聚在一起的也轮不到她上前。 李落尘白了秦起一眼,然后对着杨茹说道:“这个也是个女的,只不过长得有些男子气,所以看着像是个男的。”说着,李落尘有重点地看了看秦起平平无奇的地方。 秦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紧紧依偎着李落尘的杨茹的傲人地方,恼羞成怒,拔出横刀就朝着李落尘刺来,“姓李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是这般下流的人!” 杨茹也是反应了过来,羞得满脸通红,退后两步挽着水芸的胳膊。 李落尘一个闪身,拔出摘月,笑眯眯地看着秦起说道:“来来,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什么长进,也算是运动运动,看看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说着,还是不嫌事大的盯着某个地方看。 秦起突上前,看似直刺实则斜劈,直冲李落尘下腰而去。李落尘轻挽摘月,以剑碰刀化去劲力。秦起出刀越来越快,李落尘却依旧游刃有余。 二人刀光剑影,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但对于这种在杨茹看来已是书上所说的高手对决的争斗中,杨茹根本插不进去嘴,相反,杨茹也是眼冒精光看着这对于她而言少有的高手实战。 后院二人打的有来有回,前厅柳映安已是到了。看着坐在一旁的柳映安,纵是杨浦这般年纪的人也不禁感叹道:“这般人间尤物怕是遍寻世间也难寻第二个。”眼前之人,应该是戏刚结束就匆匆赶来,面上有着淡妆,鬓间还带着些许水珠,长发披肩,头上仅用一根普通玉簪挽着。眼睛大一点太假,小一点太精,鼻子恰到好处,嘴唇厚一丝显得丰腴,薄一点又有些薄情。身着素色锦衣,袖口带着两朵南方并不常见的梨花,更显得超凡脱俗。腰间一根玉丝带轻束腰身,胸前傲人,修直长腿在锦衣下热的无限遐想。就是这般丽人让南沁湖畔三郡的富家子弟,权贵世族都丢了魂一般。 看久了的杨浦觉得有些失礼,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柳小姐这时登门拜访可是有何要事?” 那柳映安刚坐下就起身行了个礼,声音酥糯,却不粘人:“映安听闻府上来了位京城过来的公子,也听说那人是在找映安,不巧的是今晚映安有事脱不开身,这才登门谢罪来了。” 杨浦笑呵呵道:“正巧,李公子刚去后院,我叫人过去和李公子通报一声。”说着,杨浦的手就摆起,不过柳映安打断道:“既是前来谢罪,又怎么能让人家来见我呢,杨老先生若是不介意就让人带着映安过去吧。” 杨浦愣了一下,随后很是识趣地点点头:“也好,我这就去安排。”柳映安笑着点了点头,很是乖巧,这让四下的仆人甚至侍女都有些看呆了眼。不过柳映安对于这种情况显然适应了,静静跟在杨浦身后。 翼都皇宫一处偏僻简陋屋子前面种植了些许桃花,只不过入秋时节院子里也只是几棵没了叶子只剩枝干的枯树。树前有一张石桌,石桌面前坐着一位老人。他太老了,眼皮几乎遮住了眼睛,头发也没几根,灰白的胡子也是少的可怜。虽说这里是皇宫,他身上却也只是穿了一件破裘子,风一吹总感觉能把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子吹走。 老头子身前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中年男子身穿金色龙袍,但面色颇为消瘦苍白,风中的他也有些摇摇欲坠。老头子点了点石桌,那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坐下。挥了挥手,身旁几人都退了去,不知从哪掏出一壶酒,又摸出两个小杯子给自己和这个老头子倒上酒。中年男子明明是万人之上的存在,此时在这个老头子面前却好像是一个有些害羞胆怯的学生。 “先生觉得那几个家伙该如何处理?” 老头子咂了口酒,吃力的睁开眼睛,缓缓开口:“能接管洛山关内近八十万大军的就只有那个小家伙了,只不过太子软弱,不想那小家伙去洛山。” 中年男子点点头,秋风又起,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确实,如果那八十万能够掌控的话,也不用担心我那几个各怀鬼胎的兄弟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接着开口道:“先生又怎么觉得李家的那个家伙就一定会带着八十万大军义无反顾的支持姬宣?若他真有那能力统领大军,到时候怕他才是那头最大的狼!”男子病恹恹的脸却掩饰不了他眼中的寒芒。 老头子好像有点累了,终究还是老了,这点风自己的骨头都有点承受不住。他对着中年男子挥了挥手,然后自己趴在了石桌上,中年男子也很识趣的将酒壶放在老头子身前,将身上的狐裘披在老人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退走了。 老人一手抓住酒壶,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李淮啊李淮,当初老夫的话你不听,现如今好了?害了你也就罢了,连你儿子活得都很累!你说我是拉他一把,还是推他一把?”老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当初如果李淮听了他的劝告,自己现在或许已经官居太师之位,在京城随处安置个宅子过着自己的老年生活吧。李淮这家伙,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第七章劝君莫北行 对于柳映安亲自上门找李落尘,杨茹还是很吃惊的。同为州南县有名的大小姐,杨茹深知柳映安绝不会像她所表现的那般随和娇弱。柳映安虽说会碍于礼节和一些世家子弟有所来往,但要是说她柳映安亲自找过谁这时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像李落尘这样看起来也就像是个富家子弟的,柳映安说不见就是不见,从没听说还专门登门致歉的。不过秦起看起来就正常多了,柳映安来了之后,她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轻轻地磨纱手中的那把横刀。 柳映安一眼就看向坐在亭子石桌前的那个锦衣男子,她满脸惊喜,缓缓施了个万福。李落尘愣了一下,虽说杨茹早就告诉他柳映安的娇艳,可是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觉得惊艳。 柳映安走进跟前,寻摸着一个石墩缓缓坐下,笑着开口道:“先前听见唐叔说李公子想要见我,因为今天实在推脱不掉,这时才得出空闲,还望李公子不要怪罪。”说着,却是朝着杨茹看去。 杨茹也是心领神会一般站起身,施了个礼离去了。不等柳映安看向自己,秦起便率先开口道:“我知你底子,阳安郡将军府的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也有事情要和这个家伙商量。”不知为什么,秦起看着坐在跟前的这个倾国的美人便有着一股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特别是看向那女子都引以为傲的地方,更是郁闷。“狐媚子!”秦起暗骂一声。 李落尘听见秦起的话到没有表现的太过于吃惊,最初姬宣让他来这个小县的时候他就有感觉,只不过并不确定。柳映安当即朝着跪下:“李家家仆柳如尘见过少爷!”李落尘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他淡淡开口道:“阳安李家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做这些干什么,你们也早已是自由身。” 柳映安站起身,目光冷冷的看向秦起,语气也是颇为不善:“李家之事与奉唐秦家没有关系吧,若是秦小姐还有什么事要与少爷商量的话,还请先离去片刻。” 秦起愣了一下,随后怒道:“既然你认这个家伙为主子,主子还没说话又有你说话的份?”秦起没有看向李落尘,站起身从他手中夺去摘月,眼睛瞥了一眼柳映安,冷哼一声离去。 摘月被抢走,李落尘也没说什么,有些歉然的看着柳映安笑了笑:“这丫头就这样,在奉唐就无法无天,你别介意。” 柳映安摇了摇头,有些玩味的看着秦起的背影,笑了笑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人做少奶奶也是很有趣!” 李落尘沉默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夜已深,月还明,他缓缓开口道:“殿下让我来见你,应该就是为了阻止我北上的事情吧。” 柳映安看了看眼前这个在月光下的年轻背影,自顾自地说道:“听闻京都桂花要开了,以前总是念着要去看一看,摘些桂花做桂花茶,泡些桂花酒,到了冬日,赏着雪景喝着温酒,那该是怎样的潇洒啊!”说着,柳映安双手托着下巴,似乎真的是看到了那样的景色一样。她笑着说道:“少爷,再过些时日这州南县的事情就结束了,如尘也不想在做这种抛头露面的活了,到时候就该如尘去京城寻你了,到时候可别不要如尘啊,到时候一定要带着如尘去摘些桂花!”柳映安笑起来很好看,双眼弯成了月牙,比天上的月牙还弯。 可是这般美景李落尘并没有看,他负手而立,缓缓开口道:“柳映安,若是你到了京城,殿下自会给你安排好去处。” 柳映安似乎就知道李落尘这样说,她缓缓开口道:“当初李家发生惨剧的时候殿下身在京城,可能了解的并不多。大将军为了让我们这些家丁活下去,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关系,少爷,可能如尘上来就叫您少爷,您可能不适应,但少爷不知道,如尘和那州南戏园的人有多么希望见到少爷。大将军生前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让少爷北上,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少爷去送死。” “少爷,那八十万大军桀骜不驯,又岂是那种看身份的人?或许继大将军之后也就只有少爷能够统领那支军队,但少爷您去了就真的能够统帅那支军队吗?少爷,您别嫌我多言,您去了,能够统领那支军队是死,不能也是死,少爷,与其这样还不如在京都周围寻个安稳去处,这让我们也不觉得亏待大将军的厚待。” “正如您所想的那般,太子姬宣很早之前就曾找过我们,我们是罪臣家眷,本是要发配边疆充当苦役,是太子救了我们,但是我们并不认同他,因为我们这般样子本就是他造成的,但是当他告诉我们他的安排之后我们又不得不听他的。在州南这么多年,其实就是东宫在我们身后支持着我们。少爷,太子做了这么多其实也是为了您。” “那秦起亦可与之相处,奉唐秦家在王朝也是一个庞然大物。以少爷的本事,去做个商人也是行的。哪怕是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也不无大可。” “少爷,不管怎么说,您都有很多选择,又何必去选那个最差的呢?” “够了!柳映安,你说的那些我就权当是真的,但不管怎么说,我怎么做也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李落尘对于眼前的这个有着倾国之色的人没有半点客气,甚至隐隐动了些怒气。若是让这南沁湖畔的世家子弟公子哥看见自己的女神被这样凶,怕是拼了命也要与李落尘过两招。 柳映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凄然的苦笑道:“公子当真是不认得如尘了?” 李落尘看向这泫然欲泣的娇丽脸庞,紧皱着眉头。那眼前丽人轻叹道:“公子不认得如尘,可还记得那军营之中的小煤球儿?” 李落尘瞳孔渐渐放大,他的身子有一丝丝颤抖。几乎是战战栗栗走到柳映安跟前,双手轻按她肩膀,眼睛瞪大,似乎是要将眼前这人看个透彻。“小煤球儿?你说你是小煤球儿?”李落尘又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自称是小煤球儿的家伙,“你不是死了吗?当初我还在京城的时候,李家就有人传来信说你死了啊!你没死?”李落尘不停的摇头,李家家眷在当初那场浩劫里面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与他李落尘亲近的更是全都处决,为此他当时还伤心了好久,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大家。 柳映安站起身,走至他跟前说道:“当初是大将军救下了我,用一个死囚代我去死,后来我也因此而化名柳映安来这州南县。戏园有不少也是曾经李家家眷,不过当今太子保下大家,这才幸免于难。” 李落尘直视眼前的女子,突然开口道:“你当初又黑又瘦,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柳映安俏脸一红,没有说话。 当初李淮率军直入胡奴内地,一路上攻城拔寨。柳映安曾是燕王朝之人,后来在战乱中被掳到胡奴,胡奴本是打算将她买走做个童养媳,可是刚退军不久就遭到李淮率领的大军的回击。这可怜小女孩刚逃离虎口,又入狼窝。那群长期在军队生活的粗糙大汉哪里会管你是哪儿的人,李淮对于这种男人最原始的冲动也是毫无办法,军法虽严,但也是总有一些人愿意冒着杀头风险去舒服一把。 那次是李落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着父亲北征,燕王朝羸弱,北征次数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以洛山关为主抵御胡奴南下。燕王朝仅有的几次北征也都是在李淮的带领下进行的。那次李落尘骑在几位叔叔的脖子上装模作样的巡营,也是那晚,他见到了那个从此以后总是跟在他背后的小煤球儿。 不知是狼烟黢黑,还是在太阳下暴晒久了。小煤球儿的脸总是无法洗干净,李落尘便戏称她煤球儿,小煤球儿不仅不嫌,反而欢喜得紧。天天跟在这位李家帅旗下的公子哥,几位营中的叔伯都说小煤球儿有眼力见,知道跟谁能活着,能活好。每次这么说,一向笑呵呵的小煤球儿却板直了脸,一本正经的摇头,那张黝黑的脸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泛出动人的神采。 对于李落尘而言,那晚或许仅仅是随手之劳,仅仅是身边多了个不起眼的小跟班。可是在柳映安眼里,那晚李落尘伸向她的手,冲着她笑的脸,给她打开了生活的希望的大门。不过这次北征之后,李落尘就被带往京城,小煤球儿也与他断了联系。 柳映安轻声说道:“公子,北行一事不用公子亲自去。相信将军在世的话也断然会否决掉公子北行这件事的。” “如尘,嘿嘿,如什么尘?”李落尘闭口不提关于北行之事,柳映安听见李落尘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是说道:“公子,这不是小事,公子要多思虑一番!” 李落尘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看着柳映安缓缓开口道:“小煤球儿,殿下让你来这州南县应该不仅是为了我吧。” 柳映安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落尘,后者继续说道:“小煤球儿,殿下看似软弱,做事犹豫不决,但其实殿下心思之深沉,布局之远是我远不能比的。他安排你在这里做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殿下做事其实我很放心。”说着,他直勾勾的盯着柳映安,继续说道:“殿下做事让我很放心,所以我也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柳映安眉头微皱道:“公子!你这些年在东宫活的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你不愿失望的那个人,是导致了我们李家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李落尘目光转移,不去看眼前这个因愤怒脸蛋都有些扭曲的丽人,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我在京城能安全几日?你觉得我不去阳安翼都能存活几日?破局的法子太少了!那八万禁卫军实际上能用的只有不到三万人!” “你知道为何所有人都想让我去阳安吗?那些人想让我记起当年的仇恨,到时候他们起兵的时候我能够不插手。而我如果待在翼都将会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们不知道那八十万李家军会不会来救我这个落魄公子!” “这些年来,永定王小动作不断,那不是给皇室看的,是给洛山关外八十万大军看的。八十万李家军,所到之处哪怕是胡奴百万铁骑都无法阻挡的。奉唐秦将军的几十万人马是不会轻易动的,那是他几十年来的底子,天底下谁当皇帝都碍不着他什么事。所以他们要确定,确定我不会招来那八十万大军!“ “那公子呢?天底下谁当皇帝有碍着你什么事了?” “就因为我姓李!”李落尘沉声道。 柳映安哽咽了一下,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着李落尘说道:“公子,就听小煤球儿一句话好不好,实在不行就去西域,在那边找个深山老林的,离这些尔虞我诈远远地。咱能报仇就出来一下,不能就一直躲着好不好。”柳映安好像喝醉了一样,“小煤球儿还会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公子身边,这次再也不用分开了。”柳映安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耳尖。她感觉浑身毛孔都要舒张开来,她用着那能迷倒世间男子的动人眸子看着李落尘。 李落尘望着柳映安,呆滞了好久,然后笑了笑说道:“不说这些了,以后的事以后说。来今天是咱俩久别重逢的好日子,我去叫他们拿些酒来,嘿!自从上次跟着他们北征,好家伙,一个两个都教我喝酒,现在公子的酒量虽说不是很好,但有自信能把你灌趴下!” “李落尘!你到底要怎样说才能听得进去!”柳映安看着李落尘,这回她可能是真的醉了,冲着那位公子发了这辈子她都觉得不可能发的脾气。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她盯着李落尘怒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去那地方!” 李落尘缓缓走出亭子,语气很轻:“老子丢的东西,做儿子的自然要捡起来。老子没办成的事情,做儿子的也自然要办成。殿下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殿下要做什么。小煤球儿,这中间很复杂,很艰难,但我除了向前走,别无他法。” 柳映安许是累了,趴在石桌上没有说话,好像睡着了一般。婀娜的曲线恐怕能让许多人只掉口水,不过李落尘没有转身看,径直走向院门。柳映安很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哭不出来,这些年很累,累得她经常在半夜,自己一个人蜷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她也总想着等见到那个总是走在她前面的那个人,一定要钻进他的怀里好好哭一场,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很难受,那个家伙竟然没有一眼就认出她,不过还好他还记得自己。这些年都挺过来了,可为什么听见那个家伙说别无他法的时候却是那么难受。难受的竟然哭不出来。大悲却无声。 第八章月色真美 走出亭子,院门处秦起自己一个靠着院墙,一手抱着横刀一手抱着摘月。李落尘静静地站在秦起身前,秦起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斜瞪着李落尘,将怀中摘月抛给他,沉声骂了句倔驴站起身就要离去。李落尘看着手中的摘月,剑柄处用丝带打了个小结,他有些厌恶地将丝带取下来,作势要扔掉,但想了想又似乎有些不舍,将丝带紧紧握在手中。 秦起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杨茹的院子,杨茹这个时候并没有睡。少女的心事总是难以捉摸,秦起总是这样觉得,她恨不得那个家伙去洛山关外去送死,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那样去送死有些可惜了,还是给自己做牛做马最划算。他怎么就是不能明白呢? 杨茹见着秦起过来,很是吃惊。这个时候本是应该睡了,但因为家中还有客人,自己也就谁睡得晚了些。秦起在闺房外的凉亭等着杨茹,她也是很不客气地冲着走向跟前的杨茹问道:“有酒没?” 杨茹先是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让水芸去准备了些茶水,然后坐到了秦起跟前,缓缓开口道:“秦小姐想必是为了李公子发愁吧?” “为他?他倒是想得美!” “秦小姐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了。”杨茹轻声笑道,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看向凉亭外的月亮,月亮已挂到凉亭一角,很快就要继续上去,再坐在凉亭里就看不见了。 秦起也是呆愣愣的看着天边的弯月,轻声说道:“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不怕死的人呢?” 杨茹很是认真想了一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许是有吧,但我不曾见过。” 水芸已经备好茶水和些许点心,秦起看见,脸色有点发苦,有些不乐的说道:“不是说要准备些酒吗?我今晚还想好好醉一场,也好忘了那个狗屁东西!” 杨茹掩嘴轻笑,说道:“可别好好大醉一场,这后院虽说都是女子,可今晚还是有个男人的!” 秦起嗤笑一声:“那个家伙?不过也只是个胆小鬼而已。”她拿起一只茶杯,做酒一般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手中茶杯,像是生气又像是埋怨,轻声说道:“连和我去一趟奉唐都不敢,真是一个胆小鬼!”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身子也一同趴在桌子上,看着桌子上的名贵糕点,自言自语道:“可他怎么有敢去阳安呢?胆小鬼胆不胆小呢?” 杨茹看着眼前这位与大家闺秀丝毫不沾边的豪放姑娘,轻咬银牙,放狠话般说道:”那就带人将他掳去!“ 秦起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猛地起身,将手中横刀塞给杨茹说道:”杨小姐,帮我一个忙。“也不等杨茹说话,秦起就接着说道:”杨小姐现在去拖住姓李的那个狗东西,然后我现在就派人叫我爹带两百人过来把他绑回去。拖住两天时间应该就够了。“说着,秦起就朝外跑去。 杨茹坐在原地发愣,她脸色倏的一下变得惨白。家住奉唐郡,能让爹爹如此小心对待的,还姓秦,那除了奉唐秦家还能有谁?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本只是安慰安慰她,可谁曾想秦起这家伙真的能带人上门拿人。 秦家是什么?除了翼都和阳安。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秦家大小姐更是有着小公主的大不逆称号。这下好了,搞不好不仅会得罪东宫,就连秦家也没准会直接发兵州南,到时候谁人能挡? 杨茹拉了拉水芸,然后对她说道:“你赶紧去跟我爹说一下,就说秦姑娘要带人拿李公子,让他出个主意。我现在去拖住他们两个!”然后慌慌忙忙朝着李落尘的院子跑去。 刚出凉亭,就听见有人开口道:“不用杨小姐费心了。“李落尘缓缓走进院子,后面跟着不情不愿的秦起。李落尘微微欠身道:”这家伙给杨小姐添乱了,杨小姐勿怪。“说着他向后瞪了秦起一眼,秦起也不甘示弱,当即回瞪一眼。 杨茹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倒是我,一时头晕出了这么个主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然后转身拿起放在石桌上的横刀,向秦起递去。秦起摇摇头道:“说是送你了就送你了,我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李落尘有些惊讶地看向秦起,这家伙平时对不熟的人可是冰冷的紧啊,连基本的来往礼仪都不懂。不过谁让她是那奉唐秦家的独女,整个奉唐的掌上明珠呢! 李落尘双手抱拳道:“今天多有打搅了,李某就先告辞了。”说完,拉着秦起转身就走。秦起还想挣扎一下,不过拗不过李落尘,很是无奈地被李落尘拖出院子。 秦起有些不情不愿的问道:“那柳映安那边都安排好了?你就到这边来。” 李落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她的事以后可能还需要你来帮忙,不过跟我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秦起猛地挣开李落尘的手,退后两步,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姓李的,我不够格,太子也不够格,怎么,你李家旧家仆都出来了你还是不肯回心转意?我不求你去奉唐做什么轻车都尉,就算。。。”秦起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就算在奉唐我不去找你,不去烦你,让你自己找个悠哉地方过着你自己的日子,这都不比你去北疆好?” 李落尘沉默片刻,走上前,将手中摘月轻轻别在秦起腰上,缓缓开口道:“果然还是带把剑更有江湖侠客的气质。” 秦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将那剑取下,猛地扔向一边,声音已经带了些沙哑:“我要这剑做什么?这种破烂玩意我要多少有多少,我不愿你就这样去北疆去送死!最起码你不能死在那种地方!” “大丈夫战死疆场死得其所!”李落尘眼里熠熠生辉,似是觉得这是种无上荣耀。 “真是无可救药!”秦起感觉越是看着这个家伙越是生气,一如当年初见一样。她伸手指了指,不去看李落尘,冷声道:“那你滚吧!” “柳映安的事?” “滚!” 李落尘讪讪笑了一声,然后就真的离去。 秦起瘫坐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把自己扔出去的剑。又疯了似的捡起那把剑,用自己的衣服擦拭剑上的泥土。然后将剑紧紧搂在怀里。 杨茹缓缓走上前,将她扶回自己的房间。秦起呆滞地看着杨茹,轻声问道:“有酒吗?没酒我哭不出来?”声音已不再清脆。杨茹回过头看了看水芸,然后点了点头。 没一会,水芸就带着两个酒壶过来。杨茹亲自为秦起斟上一盅,秦起依旧像是喝茶一样一饮而尽。秦起酒力并不好,在家为了锻炼自己的酒力,经常偷喝那些高官送给自己父亲的好酒。可总是没喝几口自己就晕乎乎的倒在地上。 一杯下肚,秦起俏脸已经泛红。她单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摘月,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这个狗东西的吗?”杨茹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要喝酒的大小姐酒力竟然如此的差。 “这个混蛋的爹跟我爹曾经是袍泽,都是禁卫军出身。他俩年纪也一般大,就连娶妻的时日也差不多。后来在一次酒宴上,他俩喝醉了就开玩笑说,就给他俩的孩子定个娃娃亲。嘿,我爹本以为我是个大胖小子,结果我爹吃了大亏。那段时间西边和北边没有战事,李落尘他爹就三天两头抱着李落尘从阳安跑到奉唐,说是要看他家的儿媳妇。”秦起俏脸已经通红,她瞥了眼桌上的酒壶,轻笑一声:“这酒怎么比我爹珍藏的酒后劲还要大。”她摇摇头,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接着说道:“我可没骗你们,这些都是我爹跟我说的。”杨茹双手撑在桌子上,安静的听秦起慢慢说着。 “李落尘这家伙后来大了点,他比我先会骑马,然后就每个月都来奉唐,有时候在我家一住就是好几天。这不要脸的家伙说是他爹叫他过来的,甚至还说他被赶出家门,没地方可去。我爹可不是这么好骗的,每次还没让他住几天就把他撵回去了。”秦起眼中满是回忆,憨憨笑道。 秦起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接着说道:”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都怪他,别看我爹打了一辈子的仗,其实他最想让我变成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本来我小时候就跟你一样,天天待在自己的大院子里,爹爹他给我请了好多先生,教我女工,教我识字。不过自从那家伙能自己来我家之后,就天天跟我炫耀,说什么自己会骑马了,说什么跟着大军去北方胡奴那边了,说什么自己用剑灭了好多山贼。现在想来大多都是骗人的,但架不住我当时年少,懂得不多啊!尽管我爹每次都跟我说他是骗人的,叫我别信他,但我还总是好奇,为什么他活的就那么精彩呢?而我就要在这个院子里识着识不完的字,弹着弹不完的琴。然后我就央求我爹,让我也去学剑,让我也去骑马。我爹拗不过我,然后就随着我的性子去了。“她嘟起嘴,似是很不满。 “可是后来我好不容易都学会的时候,本来想着他再敢到我面前炫耀的时候,就狠狠用自己手中的剑教训教训他,可是我爹突然就跟我说以后不要与他有什么来往,就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来我家,炫耀他的高头大马,吹着他又杀了多少胡奴山贼的牛皮了。”秦起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我本是不信,后来有一次我爹进宫,就带着我去了趟京城。那是除这次外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的眼神真的好冷漠啊!我毕生难忘,他那天见到我,第一次对我发脾气,问我干嘛要去东宫找他。”秦起看着杨茹,眼中似乎含着泪,声音哀婉:“你知道吗?他眼里的疏远感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曾经那么相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是谁?奉唐郡内的大小姐,就算到了京城,见着那群皇子公主也不用行礼,他李落尘算什么,不过是没了家的孤儿罢了!凭什么凶我?当时若不是有太子在他身边,我恐怕都要拿剑刺死他。“ “可是后来,我爹给我说了关于他的事,我又突然对他生不起来气了,我只是觉得他可怜。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凭什么要承担这么多?凭什么在最好的年纪里就要去送死?”秦起紧咬银牙,“这个混蛋也真是倔,后来太子巡视奉唐的时候,他没跟来,我就跟太子说,以后就让他来奉唐,我让我爹给他安排一个都尉当当。这家伙呢?直接写信叫我别管他的闲事!你说他混不混蛋,是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我本来也就索性不管他了,但越想就越觉得他太可怜了,就还是忍不住想帮他。” 说到这里,秦起沉默了,她没有说出下面的,比如安排李落尘去奉唐当个都尉是她爹秦朔的主意,比如她不远千里从奉唐赶来州南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并不只是因为可怜他。对于这种软硬不吃的家伙秦起已经没有办法了,或许刚刚杨茹说叫人来把李落尘绑去奉唐这种玩笑话她就真的当做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也没有说小时候的李落尘是真的温柔啊,不含杂质的温柔。不像她身边的人都是冲着她的那位位高权重的爹爹去的,又或者说只有像李落尘这样与她地位相差无几的人才能与她真心相对。识字识不下去的时候,他帮着自己骗过家里花大价钱请来的先生,弹琴画画累了的时候也是他装作不小心毁掉琴画。小时候的她每个月都盼望着那个爱吹牛皮的少年悄悄走进她的院子,躲在一角,然后突然吓他一跳。 看着书中说两人共骑一匹马,她幻想过和许多人一起。当时的状元郎,名动天下的江湖侠客,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落尘这家伙最可靠,毕竟自己也是亲眼见过他骑马的。又想着等自己的琴练好了,以后看他杀山贼胡奴的时候,自己在他身边给他弹琴,就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两个人不都是很有高手风范?李落尘这家伙说自己以后带着一把剑闯荡江湖,平天下不平事,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家伙的理想就悄悄变了,变得只想在朝堂中做一条江湖中人最看不起的狗腿子。 桌上的两壶酒不知不觉就没了,秦起也是真的喝醉了。她怀里抱紧着摘月,趴在桌子上,双肩颤抖。月亮已经开始西垂,四下寂静,杨茹坐直身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喝醉了的少女。怎么觉得自己有些羡慕她的生活呢?她轻轻走到秦起跟前,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好啦好啦,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路要走。遇见本身就是万幸,又何必非要强求呢?那家伙既然不识得好心好意,要么他是傻子,要么他就另有隐情。他既然承受了这么多年,那想必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都选择好了,强求是没有用的。” 秦起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可恶!怎么看到的又是拿罪恶的地方!秦起单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把揽过杨茹,模模糊糊地说道:“你说得对,那混蛋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插手了,他死在北疆就死在北疆,我也不管了。”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出门,看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开口道:“月色真美啊!” 第九章父与子 京城东宫,这里毗邻皇宫,从东宫南门出,坐轿子快些的话一柱香的时间就能抵达皇宫。东宫并不气派,甚至跟朝中一些大臣的府邸相比还要寒酸许多。这是先帝所留下来的规矩,旨在让储君不得骄奢。 东宫门前只有少许的侍卫,这一日,一顶紫色大轿自南门正门缓缓抬进东宫。东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等在朝中跺一跺脚都能引来无数关注的高官此时均跪在南门外。那轿中之人轻抬轿帷,看了看这些下跪之人,朝着走进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便放下轿帷。 太子并没有外出迎接,姬稷也不觉得意外。刚进南门不久便下了轿子,跟在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搀扶。据说姬稷年少时被人下过毒,导致此后身子孱弱,更是在现在四十出头的正值壮年的年纪已满头华发。不过姬稷保养的很好,除去满头白发外,面容竟如三十岁的中年男子,脸色微微苍白,身形有些佝偻。但这也不妨碍他的不容侵犯亵渎的高贵气质。 随身太监耳语道:“太子殿下此时正在书房看书。” 姬稷点了点头,本想推开太监搀扶的手,不过用了用力,还是作罢。 姬宣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父皇要来,在这位以仁爱著称的皇帝走进书房的时候,姬宣并没有一丝丝的惊讶。甚至连抬眼都没有,姬稷也不以为意,随身太监弓了个身子退出书房。这里就只有两位燕王朝的统治者和下任统治者。 姬宣长相和姬稷只有三分相似,更多地应该是与他的母后相像。姬稷额头略宽,嘴唇有些薄,再加上他的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华发,走在街上恐怕都要吓哭孩童。而姬宣就要俊美许多,有好事者为京城的公子哥做出排名。因为姬宣身为太子,那人不敢将姬宣放入排名中,但也曾说过“京城四公子不及一天骄”这样的话。那天骄指的便是姬宣。 姬宣亮相次数极少,只有每年的国祭才有可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但对于立姬宣为太子这件事,满朝文武无人反对,比起当初姬稷得到皇位这件事要轻松许多。外界臣民大多只知晓姬宣于东宫之中勤于学习以及帮助当今圣上批阅文件,但不知晓每年太子姬宣都曾被派往王朝各地实地考察。只有朝中那几位位高权重的遗老才略有耳闻。 姬稷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忽然开口道:“是时候做出决定了,老先生那边跟朕说过,此事宜早不宜晚。” 姬宣停笔,缓缓抬头,紧皱眉头:“既然是要我做决定,那你们就不要再插手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就连靖康王姬遗也有些蠢蠢欲动,我们是亏欠李家太多,但如果李落尘不去北疆,翼都就始终是一块谁都能上前闻一闻的肥肉!“姬稷冷哼道,眼神阴鸷。 “那八万禁卫军里还有不少那些家伙的人,能用的也是寥寥无几!”说到这里,姬稷哀叹一声:“父皇当时真的是错了,就不该对他们那么仁慈,斩尽杀绝方能永绝后患!” 姬宣看着姬稷,讥讽道:“这就是外面所传言的仁爱之君?不过如此!” 姬稷好似没听见,接着说道:“那邢朋义或可一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李落尘带去北疆。只要李落尘在北疆能给我们拖延足够多的时间,这些不管是过江龙还是浅水虾,统统能解决!” “好了!如果你只是过来说这些的,那你还是尽早回去吧!不少眼睛都看着你我!”姬宣忍不住下了逐客令,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 姬稷缓缓站起身,那瘦弱的身子总感觉一阵风就能给他吹散。突然,似乎有些中心不稳,他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好在扶住了桌子,微微偏过头,姬宣没有看到他。姬稷脸上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走出书房,候在书房外的太监赶忙上前,不过他却摆了摆手。向前两步,走至台阶处,缓缓坐下。 这处东宫自己也曾住了些年,伸手入怀,掏出一枚极为粗糙的玉佩。玉是极好的,只不过玉上的雕刻却极为拙劣。若是让那些识玉的商贾富豪见着了,定会痛心疾首,这不明摆着暴遣天物吗? 不过姬稷却十分爱惜,甚至都没在玉佩上穿上金丝绳,一切都还是当初还不是太子的那个小家伙递给他的那样。多年的磨砂让原本还有棱有角的地方也变得光滑,姬稷就在太阳下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玉。脸色有些红润,许是因为太阳晒的,满脸温柔,一如平时大家所见的那位仁爱明君一般。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即使是太阳也似乎没有那么暖和。姬稷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小心地收起玉。朝着站在一边的太监招了招手,那太监连忙跑上前,将这位仅仅四十多岁便已到风烛残年的老人扶起。老人轻声说道:“天冷了,该燃起壁炉这些了。记得太子和老先生那边都准备好过冬要用的碳,不能少了。” 那太监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赶忙点头。 屋内的姬宣好像发疯了一般在纸上疯狂的画着,面容狰狞,纸上只有两个字,去被他来来回回的描摹。“父子!” 他猛地直起身,将手中的笔狠狠摔到一旁。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州南县杨家。柳映安当晚并未多做久留,只是说自己有住处的秦起却是在杨家住了一晚。 李落尘走到杨茹院门前,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开口道:“公子,天气转凉,想必姜山的枫叶也都该落了,此番美景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李落尘怔了一下,良久,他缓缓转过身,伸了伸脖子望向杨茹身后,然后又摇摇头道:“在下事务繁多,杨小姐美意在下心领了。” 杨茹轻声道:“你就这样辜负于她?” 李落尘转身离去的身子顿了一下,轻声叹道:“杨小姐说笑了,从未拥有,又何来的辜负。” 杨府门口,杨家家主亲自站在门外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袭锦衣的青年男子翻身上马,冲着前方众人抱了抱拳,没有多说,轻勒缰绳转身离去。 杨家大小姐闺房内,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俊美年轻人轻声问道:“走了?”那身侧之人点了点头。 秦起看了看身旁的那把名剑,笑了笑:“真是冒失,自己的剑都丢了自己还不知道?”她拿起剑又是转过身子对着杨茹说道:“既然那家伙不愿去姜山赏景,那就我们自己去!” 杨茹点了点头,看见秦起握剑的手骨节已然泛白。 宣仪殿是当今圣上批阅奏折和看书的地方,素来是只有皇帝自己才能进入的,就连大太监何嘉祥想要进入也需要征得姬稷的同意。不过今日却是不同了。有一年轻人似乎是不懂礼节,不畏皇权,那般冒冒失失的闯进宣仪殿,但却没有一个侍卫太监宫女敢阻拦。 年轻人径直闯进宣仪殿,将手中之物摔在地上。姬稷正在看书的姬稷也不意外,又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会这样。那年轻人沉声道:“为什么下这样的诏书!” “既然你做不了的决定,那朕就帮你做。”姬稷平淡道。 姬宣面容有些扭曲,“我能做到!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我们没有时间,”姬稷忍了一下,觉着不妥,又说道:“我和你没有时间。” “既是将死之人,又何必操心这么多!诏书撤回,事情我自己能妥善处理好!”姬宣说道,诏书撤回,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皇帝做过这种事情,下了诏书,那就是皇帝的脸面。 姬稷沉默,姬宣接着说道:“落尘今日应该就会回宫,我会处理好他的去处的。” 姬宣心情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姬稷看着姬宣。似乎每次想到那个小子的事情,沉稳冷静的姬宣总是会异常的暴躁,但也能快速的平静。 “你太依赖他了。”姬稷小声说道,姬宣没听清楚,姬稷又说道:“嗯,既然你说能妥善处理好,那就交给你去处理吧。退下吧。” 姬宣看了姬稷一眼,点了点头,捡起扔在地上的诏书,转身离去。 姬稷似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了看屋顶,眼神有些涣散,轻声说道:“生前我不如你,死后我也不如你的儿子。或许当初确实是我做错了吧。”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