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长生但亦非我愿》 一,打更人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日悄然到来,大街小巷中总有柳花四处飞扬,引得往来之人皱眉。 宋福缘走在城中的更道上,一面想着事情,一面用手拂开脸上星点柳絮,城北刘家富商的儿子听说前几日吸了一丝絮花以后,就犯了一场大病,城南那个算命的说,今年的柳絮很不一般,带着功德业障哩,凡是上辈子作过孽的,要是吸到了,今年都得受苦,弄得现在满城人心惶惶,都害怕出门,哪怕是白日里也是门可罗雀。小商小贩们近日连带着也陪官家一起闲下来了。 今年的天气很是不一般,明明才刚刚初春,漫天柳絮飞舞,城西的宋麻子前几日告诉他在城外看见了柳絮在天上飞的很不一般,怎么个一般法,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神明老爷来了。这,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吧。 无论如何,在今年,他的儿子宋念初就要上学了,但即因为城里书院都种有柳树,书院全部都停课了,又因为家境问题,恐怕没办法去给儿子交齐学费,宋福缘心中暗自苦恼,还走在官道上便已开始唉声叹气。 可不能这样下去啊。 可是钱从哪里来呢,自己只是一个打更的,也没啥本事,孩儿她娘走的也早。 每回看到自家孩子懂事的样子,心中都泛起酸涩,爸爸没本事给你那些好的东西啊,但是爸爸尽力了,念初你以后会怪爸爸吗。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走向城楼的更房,找到自己的梆子,向着城内走去。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扯开了嗓子,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祖父晚上一同出来打更,那时候的祖父也是正值壮年,喊出来的号子浑厚有力,不比现在自己的差,可是祖父走的时候凄惨无比,打更人这一族,多半死于盗贼抢匪之手,固然端阳国的治安不错,可是常走在黑夜之中,怎么不会碰着鬼呢。 当然说不定自己哪天也就碰上了鬼呢。 可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倘若是这般,便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诅咒。 打更人在城中可不受人待见。 几乎每次打更人横死,他的亲朋好友都会遭遇大祸,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再者是家财散尽。久而久之,城中的人都与打更人保持着一种热络而疏离的关系,大抵是因为听说招惹了打更人,也会有霉运的缘故。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街旁的屋子听到这更号,纷纷迅速关上门窗,一路上尽是嘎吱嘎吱的声响。城中的官道上有马车疾行而来,带倒了一片小摊,定睛一看,是小郡王的仪仗,那些小贩也只得忍气吞声。 而宋福缘及时闪开,并无受伤。 小郡王在这城里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所幸没有闹出大乱子,却是荒唐事做的不少。常常使百姓怨声四起。今日的小郡王车驾疾行,怕是又急着出城打猎。想老郡王在世的时候,仁政德民,照拂百姓,大家都对他爱戴有加,可这小郡王,就截然不同,虽然没有什么暴虐之处,可终究是荒唐了一些。 不过,说起此事,又不得不令人联想到老郡王蹊跷的死因。坊间都在传闻,老郡王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不止,一直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液,活生生将身上的血液流干了。一时间传为诡事。 可这些都对他这种普通百姓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将念初的学费凑齐,还有松墨一锭,这可是重中之重的拜师礼。可这松墨,一般都价值不低,一两银子一锭,这可是整整一个月的工钱,而且刨开零碎用度,衣食住行,日常花销,这一年也攒不到一两银子。还多亏念初身体好,没有大病大灾。这几年才攒下几两纹银。 不管如何,先去买了那锭松墨吧。 趁着坊户还在收拾摊子,宋福缘走到一家书纸铺子,拿起一锭松墨,与店主付过钱后,便吩咐店主将其包起来,店主随手将银子丢给一个小厮让他赶去买米。宋福缘出门后却只见小厮向另一方向跑去,不由暗自纳闷。 很快便已是夜深时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宋福缘收起自己的锣鼓,准备着下一次号子,时间还足够充裕,他便去城内的桃花寺稍作歇息,走入桃花寺中,却只见一盏幽幽灯火高悬在佛像上方。佛像威严,活灵活现。 走入其中,却感觉心神宁静。看到那供台上面,赫然供着一两银子,似是在表达对佛祖的不屑。桃花寺的僧人很早就去歇息了,子时时分并不会有僧人四处查看,这是十多年来打更经验告诉他的规律,有一日有位年轻小僧晚睡才发现了他,却也没将他赶走,只是深施一礼,便回到厢房中。 许是因为自己面相善才没将自己赶走吧。 但宋福缘一直忘不了那日晚上,小僧眼里的虔诚与友善。 也许他将会是下一任住持,也许他会是那个得道者,宋福缘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知道的,尽管自己对佛法佛理丝毫不懂,可那一刻便好像心中明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佛家的缘法吗?大抵是的吧。 念着念着,他竟进入了梦乡。梦中依稀看到了一位白衫夫子的影子,正对自己的孩子宋念初敦敦教导,细细听来竟有诗词歌剧,缓缓道来 是那“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还有仿佛很陌生的句子 逐渐沉入梦中,越是想听清,越是听不清看不到,白雾越是浓厚,他缓缓走向那位白衫夫子。越靠近却越是寸步难行,直到再也走不动。 却感觉地面越来越虚浮不定,距离那夫子却是仍有三尺远,便已经是寸步难行。 那白雾遮面的夫子此刻仿佛心生感应,抬起头来,尽管有白雾缭绕,宋福缘依旧是感受到了夫子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低头看看吧。”那夫子口中发出混沌的声音,简直无法辨清是人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仿佛就是在对自己说话,宋福缘不禁按照他说的话去做 地面赫然由柳絮铺张而成 顷刻间他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在寺庙中睡着了,不禁暗叫不好。 此时临街的打更人同伴声音遥遥传来,似是在天外。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紧接着又是一句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宋福缘神色有些恍惚,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一丝柳絮正落在他鼻尖,然后缓缓滑落。 二,变天了 龙象国都城裕景城内,此刻有大批兵士正在极速调动,街上下达了休业整顿的指令,街门处那条凶恶的大狼狗今天竟也是没了声息,匍匐在城门外面那寒酸的狗屋中,一时间百姓都不敢开窗探视,生怕那些威武兵士找上自己的麻烦。 而都城内最高的一座望楼内,有三两青衫儒士正襟危坐,还有一二道袍老者懒散的躺在垫子上,竟是一点关心这场变故的神色都没有。而大批兵士聚集的方向,赫然是紫金观,当今圣上的斋月的居所。 儒衫文士端坐于棋桌之前,与一慵懒老者正对弈,执黑先行,然而棋桌上却是一片白子占优。儒衫文士棋力不应当低于慵懒老者,但头上已是汗珠滚落。 犹疑不定中落下一枚黑子,神色紧张。 黑衣老者听到了落子声方才抬起眼皮,看到棋桌上的形势裂开了嘴角 “锵”棋子落下,黑白相击,声音清脆。 “斩大龙,你完了。”说完此句,黑衣老者便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坐垫上的慵懒老者也一同起身,随着黑衣老者一同离开。 对面的文士们皆默然无言。 也无人责怪那下棋的文士,只是有人轻叹了一口气。 显然这次与南浦观的对弈,他们败的很彻底,不是只在棋盘上,更是在大势上,黑衣老者掌握了全城的命脉,将他们文脉的儒生在朝堂中的位置逼入了一个难堪的境地,而此刻的棋局,正是黑衣老者表达对他们这一脉祖师的尊敬和退让,可这个机会没有被把握住,他们输掉了这局棋,也输掉了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 “各位,走吧,人事已尽,各听天命。”后方观战的一位儒士站起身来率先走出了房门,却看到门口有一队兵士把守,拦住了他。 “陛下这是何意?” “尽人事矣。” 此时儒衫文士面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 “陛下何至于此。吾辈儒生,从来没有想干过伤天害理,扰乱朝政之事,陛下如此作为,当真不怕文庙责罚?” 对面那一身戎装之人嗤笑一声,丢过来一封羽书。 文庙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 “自己看看吧。” 那下棋的儒生此时才走出房门,看着外部惊变,不禁一怔。 他捡起了那一封丢在地上的文庙羽书,将它拆开 “今我文庙书生杜宇,孙晓厚,陈春生,无视文庙禁令,不重苍生社稷,苟且偷安,扰乱朝政,逐出文庙,自此以后,再无往来。” 签名赫然是天胜洲文庙的司丞。 率先出门的文士杜宇自是看到了这一幕,面色灰白,手指微微颤抖。天胜文庙放弃他们了,他们最后还是成了弃子。 “诸位先生,随我走一趟吧。”戎装将军厉声出言,周围兵士已是围上前来。 陈春生将手伸入衣襟,却被杜宇按住,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便被大批兵士带上枷锁向天牢押去。 而此刻异变陡生。孙晓厚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直溅前方兵士的面门,那年轻士卒霎时间也慌了神,开始在脸上胡乱涂抹,想要擦去血液。周围的兵士身上也不同程度地沾染上了血迹。 孙晓厚直直地往后倒去,周围兵士也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倒伏于地后,竟是没了声息。 周围兵士见此也是大惊,戎装将军当机立断,冲上前来将躺在地上的孙晓厚斩首,又抄起身边兵士的长枪两枪扎死陈春生和杜宇,三位白衣书生竟是立时血染当场。 戎装将军面色难看至极,刚才那一手,应该是域外天魔寄生的修士才会修习的阴毒法门,可是号称诸邪辟易的儒家修士却使出如此法门,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儒家修士一身浩然正气,是最最克制域外天魔的法门,其次便是佛家的澄澈佛心。 不知陛下到底在干什么,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大道之争,一旦卷入,我们这些凡人,站错了队,可是粉身碎骨啊。 远在数公里外的男人却在此刻抬起了头,一身巍峨浩荡气象已是无法掩盖“传朕命令,即日起,清除所有儒家弟子,书院,改建为道观,学生跟随老师学习黄老之道,以成栋梁。”底下的众人已是急急忙忙开始忙碌起来,紫金观内的惫懒气氛一扫而空,转眼间便是上好了发条的机械一般开始精确运转。 “传朕喻令,即日起秣马厉兵,以待血战。” 下面的文官却是心头一惊,隐忍了二十年的陛下,终于要对邻居端阳国露出獠牙了,过去廿载,龙象国百般讨好,百般隐忍,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也让那自诩君子之国的端阳国明白一下,他们所瞧不起的蛮夷,是如何爆发出愤怒的力量。 可这又谈何容易,祖祖辈辈的失败,仿佛就证明了他们低人一等,是空有蛮力之人。 不过这一切都在今日开始,被改变,因为这大德神威圣神皇帝,已用雷霆手段,使文庙安插在庙堂内的眼线不得不被放弃,成为弃子。国之复兴,就在今朝。 一时间朝廷上下竟是暗流涌动,攀附之人比比皆是,却又都很快销声匿迹。 朝堂上却多了一些身着黑衣之人,与朝官同列,一袭黑衣散发着冰冷和疏离的气息,有年迈官员在靠近以后甚至出现了畏寒的病症。 宫中有流言说这些人是邪道,也有人说他们是皇上培养的亲信。但这些流言蜚语没过几天就没有人敢再次提起。 因为李公公死了,死在自己的家中,宫中那些传言,最早也是由他说出口的。 而皇上,也有动作了。 三,小书童 过了半晌,宋福缘才得以将自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误了时辰,天已经灰蒙蒙亮了,左程门已开始擂鼓打开城门,街上逐渐恢复了生气。 他走出了桃花寺,直奔往城门的方向,将打更的锣鼓都放在了他的更房里面,却听见外边人声如沸水翻涌,只吵得他头昏脑涨,细细一看发现,发现城门边上贴着一则告示 今,城内巡逻人员短缺,欲招夜间守卫看守城门,需要两人,月俸三两,身体强壮,夜视能力较好者优先 落款是端阳国紫荆府。 这告示一贴出来就引得大家聚集起来,有识字的书生大声念出这条告示,周围的穷苦百姓一听到便沸腾了起来,听说知县的月俸也就四两,这守门人什么来头,还能有三两月俸,还能入了官家,那更自然就是高人一等了。 宋福缘被他们热烈的讨论声吸引了过去,凑近前去仔细端详告示,却没注意身边的人已开始噤声,逐渐散开,离开告示。有不少人被其打更人的制服吸引了注意力,匆匆离开。 而宋福缘此时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决定前去尝试一下,在问询了告示旁的卫兵地点后,便去更房换下了自己的制服,前往城西去接受挑选。 城西的城门旁早已有七八个中年汉子在此处等待,他们都孔武有力,一眼望去便知是常年在做着粗活的贫苦百姓,手臂都健壮有力。 正在宋福缘悄悄打量那些潜在的竞争者的同时,一位精壮的白发老翁向此处走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后便离开了,宋福缘隐隐觉得这个老汉不一般,年纪这么大了精神还那么好,但也没当回事,只当是一个好奇的过路人。半晌以后,有一名着装像卫队长的男子走来,那七八人知是考核人员,都尽力挺直了腰杆,可那男子只是随手指了两个人“你,还有你,给我过来。”宋福缘正在其中。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可是没有人敢出声质疑,那官家卫兵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一时间宋福缘的额头上都已是渗出了汗珠。只得顺从的跟着他离开此处。那卫兵带着他们兜了一大圈后,来到了桃花寺。那位之前见过的白发老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宋福缘此时心中了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测试就已经开始了,但是为何偏偏选中了他,还是令人心中不解。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一件,等到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这柳絮一停,便可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学堂拜师了。 经过一番繁琐的交接后,宋福缘此时终于能够回家了,而他也不用继续去做打更人,转而做西直门的夜间守卫,这西直门是一个小门,旁边就是西乡门,以前坊市还在西城时,曾经也是车水马龙,连带着西直门也人来人往,但如今坊市迁往南城,西城也随之落寞下来,西直门更是冷清至极。 回到家中,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宋念初并不在家中,应当是同周围的孩子们一起去玩耍去了,也未太过在意,准备饭食后便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徐子游记》,这游记涉猎甚是广博,跟随着作者的足迹一路探寻,还可了解到这东胜神洲的各地乡土风俗,只是, 这作者的脚程也太快了吧! 上一本游记还是半年前出的,半年时间,跋山涉水就走过了半个神州,这是飞毛腿吗?就算是自己这种常年走更的人,穿过半个东胜神洲也需要三四年左右,而徐子却仅仅花了半年,不得不令人感觉匪夷所思。大概其是由许多人合著吧,不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徐子到了何处,应当是个假名吧。 过了不久,自家孩子念初回来了,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歌谣,手上还挥舞着一本小书。 是《小学》,蒙童都要学习的教材,可是自己并没有买给他啊。 “念初,你这手上的书是?” “这个是城南的张先生送给我的,他说我聪明,要我好好念书呢!”童稚的声音中透露出喜悦。可宋福缘的心却紧了起来。城南一片商贾之地,何来的书院,这不是胡闹么。他正要好好训斥一下念初,却又迟疑了一下。万一,真是个能教好念初的老师呢,大抵还是去看一看为好吧。 “念初,那老师书院在哪里?” “不远,就是城西的那个柳叶寺。” 宋福缘带上了那块松墨,便与儿子念初一同出门,前往柳叶寺,走到半路,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念初,那个寺里面有柳絮吗?” “好像没有诶,现在那里柳树都没有抽芽。” 宋福缘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但也不得其解,还是继续向城南走去,走了一刻钟后便到了柳叶寺,只见两名文士在其中谈笑散步,念初给他指出了张先生的相貌仪态后,父子二人快步走向张先生齐齐行礼。还未发难,便听得张先生开口“我们以往可曾见过?”宋福缘也是一怔“不曾。” “那许是认错了吧,总觉有些许似曾相识之处。” 宋福缘眉头深深皱起,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许真是错觉吧 “听念初说,您送了他一本《小学》,此番我是来答谢致礼的,观您仪容,当是一名夫子,可否……” 话音还未落,就已听到张先生爽朗的一阵大笑“鄙人张春柳,区区不才,何敢为师,不过,若是真想让你家孩子在我这学习,自无不可,但是我可不敢自称为师,但定会尽毕生所学来教导他,《小学》《诗》《论语》我都会教导,要是还不放心,那可就真没办法咯” 城内的学堂因为柳絮早已闭锁。直到夏天之时才可能继续授课,不如先在这先生这里试试。如若不行,再做打算。宋福缘一向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曾经帮助他做出了很多正确的决定,比如,迎娶了念初他娘亲。 这一次他的心中也有着强烈的感觉,在不断的告诉他,这个老师很好 试试吧 毕竟自己也不懂得什么学问和大道理,只是认得几个字罢了,但是念初一定要出人头地,自己能做的都要做到 他取出那锭松墨,将它双手呈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是并没有立刻拒绝,微微想了一下,便接过了松墨,还以一礼。 念初这时候也看出来关窍,当即大喊了一句“弟子拜见先生。” 张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却有一丝苦涩浮上眼眸,但却很快收好这种神色,父子二人并未发现。 “念初啊,今日开始,你就是一个小书童了。” 张先生只是留下了如此一句话,便随另一儒士飘然离去。 从今日开始,我就是小书童了吗 真好啊。 四,看门狗 “福缘啊,你说这东胜神洲要从南走到北,大概要多久啊?” 宋福缘瞥了一眼老姜,没有答话,老姜是他值守的搭档,无聊时刻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而且老姜头见闻也比较广博,让宋福缘有时也受益匪浅。 “怕是没有五六年断然走不到吧?” 宋福缘心中默然一算,以普通人的脚力,没有十年肯定是无法完成这一壮举的,况且除了徐子那种山水游记家和富家公子哥谁会真的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徒耗寿命而已。 不过这老家伙说的确实不太对“没个十年怎么可能走得到,五六年那得是背上安了翅膀吗?” “说不定哦,这个世界上你我不知道的东西那么多,说不定就有能人异士可以做到,你个连城门都没走出去过的烂小子,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姜爷我就不一样了,当年游遍东胜神洲,仅仅花了十年时间!” 又开始了,姜老头见闻固然广博,可他喜欢喝酒,喝完一点小酒以后最大的臭毛病就是喜欢吹牛,经常不着调调地编造出各种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或者是奇异壮举,有时这糟老头子说话前后矛盾的,自己一开始听到不对劲的还会同他争辩一下,可到了后来就放弃了这种尝试,每次争辩过后姜老头第二天都会如烂泥一般出现在城门,接着就不省人事,与旷工没什么两样,后来不再与他争辩后,这种情况就没有发生了,纵然有时一身酒气,也是清醒着的。 这也是意料之中。 此刻的姜老头看到了他的神情,心知他是不肯相信,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只听得城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声响,是马车停下的声响。 西直门比较特殊,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是最偏僻的两个小门之一,平时夜晚时分,四大主城门和其他小门都会随擂鼓关闭,但是西直门和北富门却是例外,时常有行人车马贿赂兵士偷偷进城。自宋福缘成为兵士后,便被下达了听从姜老头命令的指令。 而今天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寻常。有一队车队停在了西直门外,宋福缘细细查看,发现那车上蒙着油布,并不能看到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车队的管事人对着老姜堆满了笑脸。悄悄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后,老姜便挥挥手让他们进城。宋福缘拿起长枪作势要往油布上刺去,老姜和车队的管事人都是大惊失色,赶忙拦下了他。 “官爷,你这是干嘛呢,过路费咱们也交了,这里面装的可是牛啊,你这刺死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怎么过活啊。”嘴上虽是哀求的语气,可实际上那个男人眼中闪动着凶恶的光芒。 老姜赶忙将他的长枪丢开,向那个管事人挥了挥手,就放行了他们。 “老姜,那东西不检查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你刚刚看到车队,是小郡王的车队,里面装着的都是新鲜的耕牛,运到城里面来的,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现在不是春耕的时候吗,怎么这小郡王?” 老姜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四处环视无人在周围,才放下心来“小郡王能和我们这些贱民一样吗,你该不会还真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宋福缘内心了然,却又有点无法接受,可是依旧没说什么。 气氛顿时凝结了下来。 倒也不是宋福缘不理解这件事情,只是感觉心里一直不愿意去想的部分被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让人一时间感到迷茫。 好在经过这么一番闹剧,天边已泛起了紫气,从东而来,浩浩荡荡,三更已过,宋福缘生硬地和老姜道了一声别便去换下了自己的衣服,准备回到家中休息,而老姜却还需要在这里镇守直到午时。 而在他走后,老姜摸起自己腰间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酒,然后又沿着城根坐下,眼圈微微泛红,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难耐,痛彻心扉之事。 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醉话。 “真可惜啊,今天紫气,依旧东来。” 不知为何,本应该继续守城门的老姜竟是已经靠在城根边睡着了。 天上的紫气也逐渐被乌云遮掩住,街上的小贩刚刚出摊便急着收摊,神色匆匆,带着三分焦急,大抵是因为一天的收入又随马上要随大雨泡了汤,而坊内的店主都一脸悠闲,半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刻的紫荆城内充满了焦虑的气息。 街上的行人们行色匆匆。路边的孩童深色懵懂,却又被自家大人一把抄起冲向家中。地上已经很黑,刮起了吹翻棚户的大风,这样一阵风闪过,连街上飞舞的柳絮都来劲了,四处飞扬,街上惊叫连连,这风刮的太邪门了,连坊户都拿出了门板上起来。一切的脏污都被卷在风里面了。天上地下的所有鬼东西都腾空而起。直往街旁的门板和行人身上去。 才过了一念,便下起了大雨从天上落下无数的瀑布,又一刹那,天与地便被雨水连成了一片,官道上已是积水坑洼不平,城中的便道上更是早已成河,泥泞不堪,整个就是一个小黄河。 宋福缘才走到半路,身上的衣服便已全湿透了,无可奈何下,只得先找个屋檐避避雨,走着走着,抬头却又发现自己到了桃花寺。打了个大响的喷嚏,走了进去,平时充满佛光正气的宝殿此刻却是阴森森的。然而却又令宋福缘十分安心。 很熟悉的缘故吧。 打了个寒战,他坐在佛像下面,想起还在学堂的念初。 也不知道念初现在怎么样了,柳叶寺的香火好像比桃花寺的要多上许多,装潢应该还可以,桃花寺都能避雨,柳叶寺应该也不会出大问题吧。 随着雨越下越大,庙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阴森,恐怖,雷鸣电闪,照亮佛像的脸。 风也向庙内呼啸,找不到光源的宋福缘,只能忍受这一阵狂风。 在风雨中他听到几声**,若隐若无,但又令人揪心。 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当真就如尘世中的草芥一般?甚至连生死都无法料定。那些王侯将相,那些郡王公伯,此刻应该听着丝竹管弦,高声欢唱,尽情作乐,而自己缩在这小小的庙中,还要担心孩子的安危,那些自诩为君子之人,为何就不能够真正救济苍生百姓一把,拉他们一把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瑟缩在佛寺的角落里,他听着外面的疾风骤雨,不禁思维发散,内心不平。 那些高高在上的儒人君子,一天一天说着仁政爱民,济世福泽苍生,又何曾真正地下来体察过民情呢 高高在上 日复一日 心酸悲痛,何其苦哉,往之不谏,来者不追。 也许都像这小郡王一般,骨头都被美酒泡酥了吧。 宋福缘感觉到,世道不平了。 五,山雨消去风不走 雨后初霁彩天光,文人骚客纷纷登上了廊桥,开始赞颂自然的美好和生命的瑰丽,感慨造物的顽强。却无人看到在那市井之中有着成百上千的平民在痛苦哀嚎,这不是他们这些高雅文士该考虑的事情,他们要想的是,如何写出传世长久的诗篇,如同那上古的青莲居士一般。 宋福缘走在街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市井,心中无限感慨,可他也知道,自己需要赶快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换下来烤干,否则就会染上风寒。 回到家中,没看到念初的身影,他赶忙换下衣服擦干身体后换上了一件素净的白衣便向学堂奔去。 所幸念初并没有出事,寺庙内的柳树都遭了殃,歪斜着倒下,学堂内的张先生也是一脸倦容,可是寺庙内并没有暴雨摧残过的痕迹,除了倒下的柳树,这里太整洁了,与临街的商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念初当然是安然无恙,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尽管有师长的保护,也足够令人担心了,好在念初平时就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较同龄人来说更为成熟和独立,此刻也是没有太过惊慌。 只不过这一夜的暴风雨,使张先生的神情更加疲倦 张春柳先生看到宋福缘来了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将孩子带回家,一同学于张先生的几个童子仍在翘首以盼着自己的父母能快些前来。 另一处街边的廊桥上,几个青衫文士遇见一位古衣博冠之人,身上带着雨露与山风的气息,想必他也是风流墨客,纷纷上前施礼,可那古衣之人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与其擦身而过,并无回应。青衫文士面面相觑,只道是遇上了不懂礼数的怪人。 宋念初此时正在家中温习前几日学习的东西,张先生讲得很好,就是太过驳杂,有时候不及时温习就会遗忘大半,张先生对他讲,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能用这种驳杂不精的方式为他们讲学,要想真正吸收,还需要自己多去温习和整理。 没多少时间了?张先生难道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张先生最近也是神色倦怠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张先生很烦扰,不过念初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教书,每次讲完课后,感觉张先生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也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让他觉得张先生精神不好,但是这两次问及的时候,张先生都是笑着让他放心,他不敢多问,于是便再没有提起。 宋念初稍稍有些不放心,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书院内,一脸憔悴的张先生坐了下来,送走最后一个孩童以后,他终于撤去了对这书院小天地屏障。书院内部顿时狂风大作,细雨如丝又逐渐加大如倾盆之覆,外界的宁静和雨后初霁与此地格格不入。昨日城内发生的一切都在这个书院内重演,枯槁倒下的柳树却在如此磨难的环境中重新直立起来,也渐渐开始焕发生机,有两三株柳树已经开始抽芽。一切都似乎是在磨难中焕发了生机,又像是一种神秘力量在帮助那些柳树复苏。 三个时辰后,书院内的风暴终于平息,虽然此刻的柳树都已焕发出生机,但实际上也仅有三颗柳树抽了新芽,微微冒尖,其他的柳树,今年应当是不能一见春光了。 当日与张先生一同见到宋家父子的儒生董齐察觉到此地的异常后,用大神通挪移至此地,一路不断使用术法赶来,着实心神紧张疲惫,但他也是一刻都未休息。 张春柳早已安然无恙。 “别管我,我没事。”张春柳神情疲惫,却依旧强撑着“城里有精怪出现了,小郡王在城外可能有危险,快去。” 董齐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摇头,但还是腾身赶往城外去寻找小郡王。 张春柳强撑着做起来,大口喘气,过了半炷香的时候才恢复些许气力打坐。逐渐恢复着体内识海的灵气,內视自己身上留下来的伤痕。 下大雨的时候,他分明感应到有化生之气出现,应是精怪化生了,而自己昨日仅仅是庇护孩童,将大雨延后了 五个时辰就已经暗伤累累。这并不是那个神秘精怪刻意为之,甚至并没有针对他,只不过昨日风雨过大,这个精怪占有天时。 虽然炼气士应该不会有大恙,但城中的百姓此刻应该已经是死伤不计其数了,想到这里张春柳心中隐隐作痛。 儒家救世,仁爱济人,这是儒家传世经义。可是他们这些儒生,到了此地的任务,不是帮助此地百姓安居乐业,而是保障小郡王三年内平安无忧。就算有心救济,也难以施展抱负,端阳国的朝廷并不信任外来书生,尤其是文庙派来的书生。而本地的书生此刻早已沉醉在“君子之国”的美名中,逐渐腐化堕落,向贵族阶级靠拢,虽然犹有良知,但本身已经是烂透了。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十二年寒窗,百年苦修,百年苦读,至今寿数二百二十二岁的张春柳先生,第一次踏出文庙,也是第一次入世。 资质并不算好的他苦修了百年,苦读了百年,也没有修出一缕浩然气。有些天才,修行不过三十载,身旁就如董齐一般,浩然护体。 可他并不沮丧,当自己的本命物显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定不能做那言出法随的圣人,甚至可能贤人都当不了。只有通过不断的德行修习,修心铸板,以教书育人为道,去寻求那一丝浩然气,去成为君子。 而尘世的种种令他感到迷茫,教书育人,固然有益于世间,可这世间的教书匠还少吗,儒家经义传扬的还不够远吗?为何这世间还是有如此多的苦痛与磨难呢。 我儒家自至圣先师立德立言开始,至今已有三千载,文庙中那些骨头都生锈的老家伙,至今也没见过一面,也不见他们教化苍生。 可这天下怕是等不得了。不仅仅是端阳国,东胜神洲大大小小五十七国都等不起了,天灾会诱发人祸,而爆炸的引线早就在很久之前埋下了。 院子里的柳树又有三颗抽出了新芽,生机勃勃,消磨死寂的景象。 那古衣博冠的青年仿佛若有所察,调转了方向,向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六,点破 古衣博冠的男子只是三息之间,便来到了柳叶寺门口,张春柳听到有异动之音,赶忙支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还没等他起身,男子已一个闪身来到厢房之中,与还未走出门口的张春柳直直对视。 张春柳看见他的脸以后,顿时头疼欲裂。那张脸,他好像见过。 “张先生,过了这么多年,我回来了。”那男子看着他,眼神平淡,波澜不惊。但是张春柳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阁下是何人,我仿佛与你并不相识。” “张先生,看来转世以后,你丢掉了很多本应该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啊。”年轻男子依旧只是注视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你,到底是谁?”张春柳感到自己的头部一阵一阵传来冲击的疼痛,但是好像没有想起任何所谓的忘掉的记忆。 “你现在是在迷茫,亦或是在痛苦,还是说已经自暴自弃了?” “什么迷茫,什么痛苦,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谁,到底为何来这里?”张春柳捂着头部,几乎是跪坐在了地上。 “忘记我了,也不要紧,不要去想了,就当以前是一场梦。”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生来就失去了所有的情感。“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听到以往是一场梦以后,张春柳的头痛就莫名其妙的缓解了,但是他又感觉魂魄里面仿佛多了一些东西,他连忙内视自己的神魂深处,只不过以他低微的修为什么都查探不到。“你到底是何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我讲些没头没尾的话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你速速离开。”张春柳的语气已经逐渐急促起来,显然他的内心此刻已经有了较大的波动。 “不要着急,更不要惊慌,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问问你的道,是什么?”古衣男子盯着他,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他的一切 “阁下竟然是修行中人,更应该明白,这种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是不能随便问的。” “我没有随便问,我在很郑重的问你。”那男人脸上的认真,告诉张春柳,他确实是没有开玩笑。 “这。。。” “不必对我隐瞒,我大致也猜到了一些,你这最近五十年毫无寸进吧。” 张春柳内心一震,事情也确实如同他说的那般,自己无论是学问还是修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这就是为什么他入世来一个小小的端阳国教书传道的原因。 “想知道原因吗?”那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戏谑的表情。“因为你心不够诚啊。” 听到这里,张春柳只觉得自己荒唐无比,竟然真的听这么一个男人说了下去,自己从小在文庙长大,父亲和老师都是文庙内一等一的贤人,就连母亲都是一名君子。文庙内德才兼备者称贤人,才不足者,而修德出类之人,称君子。而在这之上,更是有正人和圣人的存在。那两者中,他只见过荀圣,以文证道,直入文脉,一步飞升,获取真名。令人心驰神往。 而这男人,也不知何处出现,无根之萍,浮游不定之类,当真令人难以信服。更何况,自己还是正统文脉出身。 那古衣男子看他神情,一时心下了然,知道要下些猛药才能使他醒悟。 “觉得这世间荒谬,文庙道理极大,学问极深,而所行极少?” 张春柳面色阴晴不定,古衣男子知是说到了他心中所想。这张春柳毕竟入世未深,还是太嫩,古衣男子决定好好教化他一下,免得还被有心人说儒家圣人二代弟子转世身都是这副孬样,那你们五位圣人的老脸上可真是无光啊。 啧啧啧,算你们运气好,要不是碰到我了,不知道到时候这小朋友会成为哪家的棋子。 古衣男子此刻开口轻声言语道:“是否还觉得这教化天下之功无用,世间王侯将相,随受教化而愚昧,贩夫走卒受苦于尘世而不得变。” “又是否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东西毫无意义,改变了三两平民的子弟的命运,却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张春柳神情黯然“是。” “你真的有想过自己的道是什么吗,真的叩问过自己的本心吗,作为教化育人的先生,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吗?不会吧?”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但自己没有证据。 “你应该也看到你的资质了吧。在文庙那帮老头子的眼睛下,几乎没有出错的。说你这辈子修不成浩然气,那基本就是绝无可能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情文庙里面最多只有十个人知道。”张春柳额头上已经有大滴汗珠落下。 “文庙于我,如后花园一般,我于文庙,为万精之表率。” 张春柳想起来了,这个描述的人是文庙内产生的第一缕翻书风,好古衣博冠,形容举止为君子之礼,辈分可以上溯至亚圣求学之时,受千年香火,行文脉延续之事。 可这等存在是怎么会注意到他的。 “既然你自己不明白,那我便为你指一条明路。升官发财莫入此道,只求长生请出斯门。至于教化之象,当为万世之事,非一时之功。”古衣男子说完便是要转身而去。 “您是文庙的那位,表率吗?”张春柳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我不是他。”古衣男子微微摇头。“莫要多问。” 张春柳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目送着他离开。 从师之道,道阻且长 先生请缓缓行之。 古衣男子离开时,心中竟如放下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七,只是有伤心郎 有一说一 当小书童还是挺不错的 宋念初如是想,就连秋实小妹和大牛看着他的目光都多了一丝羡慕。 而不止只有这些变化。 自从进了张先生的学堂以后,宋念初就已经俨然是一个读书种子了。昨日张先生同他讲道,也发现,这孩子的悟性非常之高,只是传授了他比较基础的内容后,就能触类旁通了。 书院中的另外两个学生梁春茂和严复,都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毕竟都还是小孩子,都比较贪玩,像宋念初这种孩子毕竟是极少数。不知为何他身上有一种与同龄人不相称的成熟。大抵也是因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缘故吧。 相反,梁春茂家中殷实,因此,他对在书院中的学习也更加的不上心,而严复也是个调皮鬼,时常做弄一些恶作剧。 不过相比于其他孩子来说,这三个孩子已经足够优秀了,如果说其他的孩子是需要雕琢的石块,那他们三人就是形态各异的璞玉,需要更加小心的雕琢,但自然也会收获更加好的成果。 张先生突然想起那古衣男子离开时给他的传音。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仿佛那古衣男子说的话道理他全都明白。 但是就是这么个文庙辈分似乎极高的人,突然来到这偏僻之地寻找到他,又说了一些落魄士子都懂的道理,还假模假式地隐瞒自己的身份,没头没脑的来,没头没脑去,着实是令人不解其意。 但是相反,这也给张春柳敲了一个警钟,这名男子到来很显然是因为文庙开始注意这个小地方,文庙里的老师到现在还在找寻自己。这男子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在此处,又仿佛与自己很相熟的样子,不知是否会将自己藏身在此地的消息告诉老师。 但是自己也不打算逃避。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不过,这个奇装异服的家伙还真是令人困扰,就算是离开,自己也有一大堆烂摊子。 因为 小郡王死了。 董齐刚刚才从城外赶来告诉他这个噩耗,小郡王死在他的马车上,七窍流血,神情可怖,仿佛死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竟敢对小郡王行凶!”董夫子的面色难看,似白纸一般。他们二人来此任务也正是保护好小郡王,二人都是有不得已的隐忧,如今,小郡王一死,文庙那边定不会轻饶他们。 “知道是谁干的吗?”张春柳轻声发问。 “观其行迹应该是风属精怪,用了极其残忍的法子,将他折磨致死。” 风属精怪?有点蹊跷。 那个刚刚前来书院的男子不就是吗! 正是因为他身边带着一缕山风的气息,又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么多句话,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自己才将它错当成了文庙的高人,现在想来,它当时否认自己不是翻书风的时候,确实有一丝惊诧和疑虑,自己却错将其当成了前辈被点破身份的惊异。 “快!董夫子,随我一起,那个凶手刚才大抵来过书院。” “什么!那你为何没有将他留下?” “当时那人进来胡言乱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以为他是文庙内某位前辈,反而还真给他唬住了。” “胡言乱语?他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以前。” “哎呀,你急死我了,那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只与我说了一柱香的时间。” 董夫子面色焦急,血气已是上涌,满脸通红。 “董夫子,使不得,制怒!” 听到这句话的董夫子,仿佛从噩梦中恍然惊醒,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张兄,我们不能在此地什么事也不做,快快随我出城前去抓住那个精怪。”董夫子抓起张先生的袖子,作势欲要御风而走。 “来不及了,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他定是察觉到了你在城外的存在,才逃遁到城内,又通过幻象迷惑我,这团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张春柳面色懊恼,为自己当时的心智不定而感到惭愧。 “张兄,不是我说你,若是不去做一下,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无了。”董夫子一把将他抓住,腾空而起。 董夫子御风速度极快,张春柳只觉得自己的面皮被利刃刨开。董夫子原是一名武夫,原是求不得长生的,可被一位书院的祭酒看中了他读书的资质,于是破立金身,转入炼气一道,但一身武夫的功夫也没有全废,他极快的御风速度也随着他的暴脾气一同保留下来了。 出城三十里地后,张先生就查探到了那一丝山风的气息。 “董夫子,东南方向十里地” 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那道在天上御风而行的身影 “竖子停步!”董夫子伸出手中的戒尺,那戒尺突然身形暴涨,直向那古衣青年的后腰打去。 古衣青年速度突然暴涨,也不掩盖自身气息,直朝前方飙射而去。那戒尺竟脱手而去,仿佛拥有自身灵性一般,幻化出四五道幻影,又相互聚合,每聚合一道幻影,速度便快上一分,依旧直朝古衣男子打去。 古衣男子见势不妙,回身抵挡“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简单的八个字,竟是让董夫子的血气再度上涌“竖子尔敢称吾师?定要使你灰飞烟灭!”正说话间董夫子掏出了乾坤袋,取出一叠铜钱向前抛掷,张春柳也使用自己的本命神通将脚下的春柳生机会于一处,霎时间柳絮纷飞,一片白雾腾空而起,托举着张先生离开董夫子。 原来这先生竟是柳妖化形。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春柳!数千年来,你什么都没变!还是这么愚昧,当真要帮人道大兴!” 那古衣青年狂笑之下,竟是已经掌握着飓风袭来,将张春柳凝聚起来的柳絮一阵吹散,然后又四面八方向董夫子逼近。 “妖属怪道,精属奇道,人道大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古衣男子的狞笑越是疯狂,张春柳的头就越是痛苦不堪 而这几秒之内,董夫子已是落入下风。 张春柳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董夫子的脸上也布满了淤紫 难道就到这里为止了吗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提着一把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书院之中,而那名黑衣剑客正守在自己的身旁。 一转头就与黑衣剑客对上了视线 “诶?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张春柳有听到后十分惊愕 这是女子的声音。 “你这么惊讶的看着我做什么,还是我把你的命给救下来的。诺,你同伴在侧房,早就醒了。”那女子对着隔壁的房间努了努嘴。 “啊这,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又是何人?” “我?我叫沃玛,沃土的沃,王马的玛,我是一个侠客。”那黑衣女子说完后,眉目如剑,熠熠生光。 宋念初再见到张先生已是三日后,期间他多次来到书院,都听到了张先生偶染风寒,已是几日都不能下地,故书院已是久未开门。 严复和梁春茂早已是雀跃不已,毕竟放假这种美事,要是不逢年节,怎么可能有。 宋念初却是稍稍有些担忧先生的身体。 不过在见到了张先生虽有些虚弱但是依旧如常的面容后,宋念初也是微微放下心来,不过学堂仍是要后天才开课。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于事无补,他便迅速离开以免打扰到张先生静养。 在他离开后,张先生与沃玛在柳叶寺的厢房内交谈,董齐靠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弄清楚在他们二人昏迷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先生沉吟半刻,只觉气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问题“能给我们讲一讲,我们昏迷以后的情况吗?” 黑衣女子神色平静,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好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在你们昏迷以后,我就手起刀落把他给打败了,哪有什么情况不情况的。” 张春柳和董齐面面相觑,没有想到答案这么草率。 “姑娘,能细细讲一下吗?” 黑衣女子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还什么细不细的,我说你们两个也弱得太离谱了吧?所以这就是我不想当人的原因,人类超逊的!” 张春柳面色奇怪,他并没有在这个女子身上查探到任何妖或精的气息,而更不可能是仙神之流。 “好了好了,我就是一个路过的侠客,别问七问八的,能把你们救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走了走了。”嘿,姑娘神色不耐烦,已是准备御风而走。 “姑娘请留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张春柳急忙出言挽留。 “你这个人,烦也不烦!快问快问!” “那个风属精怪他到底逃走了没有?” 黑衣少女神色一滞,随机面露尴尬之情“啊,这个嘛,当时情况有一点点特殊,你看看你们两个受重伤昏迷,我又不能丢着你们俩在这个地方不管,总之就是放他跑了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唔。” 张春柳也没想到是如此答案,也只能让她离去。 黑衣女子走之前,留下了一句也很莫名其妙的话语 “张春柳,我期待与你的再会,我想,那一定很有趣。” 张春柳一头雾水,这几日接连出现的怪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城中狂风骤雨已是百年难遇的灾厄,小郡王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城外,奇怪的精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被人救下,搞了半天,除了留下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有。 真是令人身心俱疲。小郡王的死也是一个**烦,文庙千方百计要保全小郡王,自是有其算计在其中,而自己和董齐并没有好好完成任务。小郡王连一个春天都没熬过去。张春柳内心还是非常担忧,可能文庙就直接领着老师来找自己了,自己瞒着老师出来了百年,当真不是一件小事,可学生真的没有脸面回去面对您和父母啊。 自己的伤势此刻已经是好的七七八八了,毕竟只是一些小伤,若不是那精怪当时用了些邪门的法子,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大概是,邪门的法子吧。 张春柳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走出了书院。 但是,菜就是原罪啊。 张春柳不禁流下了眼泪,面容悲戚。 外头天光大好,只是有伤心郎。 八,新官未至一簇火 还没过几天,书院便收到了来自天胜洲文庙的羽书。 书院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吗,本来自己还想再瞒几天的。 张春柳打开羽书的时候,手都在抖,董齐也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的。可羽书里面并没有任何一句责怪他二人的话语,只是让他们好生修养,留在紫荆府,好好休息几天。还说定会委以重任。 张春柳头上冒出了问号。 啥啊啥啊这都是,任务没完成,搞得一塌糊涂,不仅没有追责,还叫我好生修养,日后委以重任?这都什么离谱东西,文庙里面那帮老头子是傻了是吗。完了完了,如此看来,儒家文脉千年内必然名存实亡。 张春柳真是欲哭无泪。偏偏自己还要在孩子和董齐那个莽夫面前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想想就心累。这就是命吗。 董齐看完以后也是疑惑不解,转头看向了张春柳,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老董啊,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不过既然文庙都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是平安无事,咱们两啊,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教教书,赏赏景,也是极好的。”张春柳努力不使自己的无可奈何流露出来。 “好吧,既然张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我老董一个粗人,道理还没学多少,斟字酌句更是不甚了解,一切就仰仗张先生了。”董齐带着疑惑走开了,张春柳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以董齐这铁牛的性子,会刨根问底,那可真是个**烦。 不过文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几日真的是过于离谱,仿佛过去十年的霉运都给自己撞上了。 现在自己心中的疑惑不消反涨 为何一向风调雨顺的端阳城会出现精怪化形的灾难,要知道这种化形的契机,一般是要在穷山恶水之地,才能更好勾连天地自然气息,才有机会化形成功,而出现在大城的化形情况,就文庙所记载的,近三千年内只有一次,就是翻书风前辈。在文庙内突然化形,而当时孟圣还未成圣人,被这前辈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后面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孟圣千方百计帮助翻书风前辈隐匿形迹,却被文庙发现,不得已之下二人一同远游,说是远游,实际上就是逃跑,这也被天下人所熟知,却无人敢嘲笑,毕竟现在是三尺头上的圣人,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说出来还大肆嘲笑,那可是大不敬,要引来儒家亚圣文脉的门生群起而攻之的。 毕竟儒家目前威势仍然不小,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五位压在头上的圣人,可不是说说而已,更不要提底下的半圣也有十来位。 不过最后却发现这事情本就是乌龙,只是因为孟圣的气运所在,让原本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翻书风前辈奇妙地出现于文庙中,沐浴在浩然气中,是先天精怪却后天降生之时改变了自己的跟脚,成为了人道的大助力,后世不少的寒士,都想要效仿孟圣,可天下的事情哪里都不是如此容易的,有翻书风护身的儒士本就少之又少,要想让它幻化人形,从古至今,也仅有一例。而那至圣先师也并没有不容翻书风前辈,仅仅只是给他们了一些磨砺,待返回文庙时,二人皆已是半圣。从此之后,儒家有教无类的理念也传扬开来。逐渐为众生所喜。 在风雨过后,城中无数残破的建筑倒塌,穷苦人们忙着将自己的家里的东西转移到没有屋漏的地方,院墙大片大片地倒塌,只有一堆碎瓦砖石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可是这一切并没有人去管,连自己生计都无法保证的人,哪有心思去管自己住在什么环境中呢。城中的寺庙都挤满了憔悴的人。这一切并没有使那些大官生发怜悯之心,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看着哀嚎的难民,他们也有心软过,可他们认为这世界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于是他们逃避,有良知的官员也局限于自己的权柄而无法做出行动,风暴确实已经过去了,但是涌动在如今平静下的暗流却开始汹涌起来。 自己是幸运的,宋福缘如此想到,自己家的屋舍并没有隐忧,家人也平安无事实在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可自己也是不幸的,风暴过后,运往郡王府的耕牛依旧是源源不断。世道都这样了,君上还想着酒肉之欢吗,何其可悲。 老姜依旧是醉醺醺的样子,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将所有的饷银都换了酒喝,但看到他平安无事,宋福缘也是放下心来。 紫荆府还处于表面的平静之时,朝廷可坐不住了,作为赋税大府,每年紫荆府的税收都是前三,今年遭此灾难,不仅税收没得着落了,众多的流民正疯狂向四面八方逃窜,饱受背井离乡之苦,若不及时遏制这个趋势,那么必将引发地区性的动荡 朝中的官员都不愿意去紫荆府为官,毕竟那里的小郡王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处理起政务来那是一窍不通,自他成为郡王后,三任府尹都是苦不堪言,恨不得马上结束自己的任期。朝中小官此刻庆幸于自己的边缘化而不必受苦,中流砥柱又觉得自己能力定然是不够的,国之重器又觉得自己是朝廷不可缺失的一大部分。所以大家虽然害怕,但却都很放心。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怎么可能。 当今的圣上虽然已是垂垂老矣,但是大小事务依旧是由他层层把关,大儿子都早已因病去世,寿数四十有六,是真正的熬死了自己的儿子。但其依旧不如何糊涂,很难想象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竟有如此造化,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修行了什么秘法,不过,这在六大神州之内是决不允许的,若是一介君王修仙,那这国家,大抵便是永无变革,那一个变数,成了定数,这是百家都不愿意看到的。虽非绝对的定数,可这个风险是所有流派都不愿意去冒的,国有兴亡,时有沉浮,岂可强改天命? 但是老国主确实眼神清明,没有一丝老人的阴霾。这也是造化吧。 这位一生都钟鸣鼎食的老国主一生都没有经历过大的风浪,四海升平,无外患之忧,周边国家无不臣服于端阳国。四境风调雨顺,少有灾殃,次次都能化险为夷,有望气术的修士曾经给他望过气,说是有仙缘福泽之人,只可惜生在了帝王之家,不过长命还是无甚问题。不过这次,似乎事情来得有些蹊跷。紫荆府在内陆,怎么会如此蹊跷出现如此大的风暴?又怎么会如此蹊跷地消失不见,难不成真和司天监那帮人说的一样,是有精怪化形?老国主自己是不信这些鬼力乱神的,至圣先师都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司天监的人,真是不懂礼法,整日胡言到了一个极致的地步。 不过,若真是这样该怎么办,毕竟宫中也有过此类记录,而司天监里面那些人,肯定是不够看的,变个戏法都能被自己戳穿,要不是为了稳定民心,怎么可能将他们留到今日还不撤除。 要慎重对待啊,不过天佑我君子之国,在位一甲子,哪次不是化险为夷?倘若仅仅是这么一件小小的灾祸,就让整个国家动荡,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不过文庙那边,这次好像并没有伸出手来。果然外来的靠不住么,哼。 那谁去接管这烂摊子呢,这朝廷上上下下七百名官员,好像没有一个是能担此重任的,不是太过出众,朝廷离不开,就是太不出众,朝廷不放心。 工部尚书孙冒?不行,太过死板了。礼部侍郎姜湾?好像也不行,这家伙在清水里面都能刨出铜子儿。要不就上柱国? 一连想了十七八个人名,都觉得难以委派,难做定夺。 这什么世道,我八十了,还要想这破玩意,那地底下几个老朋友见到我这样不得笑死我。哼,年纪大了就该早点去死,免得留在这世上受罪。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老国主并没有一丝想要传位的想法,相反对于皇位他是把控的死死的。一刻也没有松过手。 虽然市井坊间有闲言碎语,不过相对的,他也大大削弱了文庙在端阳国的监察能力,因此求得几味灵丹妙药也是不在话下,虽非仙丹,但经过药家高手炼制,哪怕是普通的草药也焕发了不一样的生机,拥有了部分灵丹之能,不说原地飞升成为仙人入仙门,但是延年益寿还是很容易做到的,于是耄耋老人仍有勃勃生机,好像还能再活五十年。 但是只有他身边的大太监知道,这皇帝只有一月寿命了。 那药家修士说的很明确,神志清明,活到极数,九九八十一为凡人之极数,再往后就是看老天的意思了。这灵丹妙药虽好,但是却是凡人逆天而行牺牲了自己所有天道的眷顾,神志清明活到八十一,然后神魂俱散,本来有望转世的三魂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可是区区凡人,和他们说了怎么会懂,那大太监来求药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贪婪。 于是自己就随了他们的愿望,给了他们这瓶红丹。 大太监刘勇献药以后,一时间成为陛下身边红人,风头无两,可在荣华中他逐渐清醒了,是恐惧逼迫他清醒过来,这并不是皇上想要的那种千千万万年的长生药,而是只能保证皇上八十一岁之前精力充沛的药,若皇上命数能活到八十五,那就是牺牲了四年的命来换取皇上的灵智不灭,若皇上命数只能活到七十。。。那,可就是用十一年国运来换取皇上一个人的命 大太监想到这里,冷汗直流。所以,这事一定不能露马脚,否则杀头都是轻的,不管是太子还是圣上,都不会喜欢这个丹药,但是自己已经没有改变的机会了,因此早在三年以前,他就做好了计划,一个能让那位药家修士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计划。 算算时间,那位剑客应该已经到了吧。 他登上城楼,向远方眺望,一道流光向他冲了过来,带着烈风直扑面门。 一名黑衣剑客,眉目如剑。 最近紫荆府出了两条大新闻,第一条是小郡王死了,死在自己的家中,据说是饮酒过度去世,城中人却没什么反应,毕竟小郡王如此作为,时刻都有这个风险,不如说这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第二件事就是新任府尹要上任了。二月初一就会进城,听说是著名的清官杨博,早年在陪都任职时就以清正廉洁,知人善任闻名,全城上下都期待着他的到来。 宋念初听说过这个大官的事迹,听说他在陪都惩治贪官,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贪官污吏退田还民,让民众切切实实受益,于是便落得一个“铁杨树”的名号,刚直如铁。深受民众爱戴。不过听说后来因病卸职回家修养,去年才返回京城为官,没想到今时就调任到紫荆府来,实在是想见见这个大清官。倘若自己科举有成,一定要学杨博大人一般,惩治恶人。 还有五天杨大人就到了呢,宋念初如此想到 还有五天皇上就八十一了,刘勇如此想到 还有五天他就要死了。紫荆府城西郊,有一名武士装扮的人喃喃自语。 时间快点走吧,时间慢点走吧 各有心思的三个人,或老或小,或喜或愁,只是啊,光阴长河直冲而下,谁也无法更改它的流向,谁也不能知道它会去往何方。 新官还未到,城中就已经是焕发了生机,仿佛一切都有了希望,城中维持秩序的小吏逐渐变多,滞留在露天中的人们逐渐变少,准备背井离乡的人们放慢了脚步,决定再撑上几天再说。一切暗流都被遏制了下来,连带着人们的心中阴霾也少了些许。人心就仿佛被注入了一团火,继续支撑着他们那孱弱病痛的身躯去生存,去停留于人间,去找寻存在的意义,去追求生命的价值。 于是一切开始欣欣向荣。好像黑暗已经过去,光明会比以前更加光明。 何其乐事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