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梦回西游之天地有劫》 晴天霹雳 朔风烈烈,吹起漫漫黄沙,齐松玄望着缓缓退去的敌兵,拨转马头,班师,回朝。 彼时,乃公元六百四十九年七月,即大唐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逝世。此时,距玄奘和尚取经归来,功完成佛已有七年了。 大唐,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早已恢复了隋末战争带来的创伤,百姓充实、安居乐业,四夷宾服、万邦来朝。而数万里外的西牛贺洲却笼罩着一片战争的阴云。 在这西牛贺州古道上,一匹干瘦的单峰骆驼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身后残阳如血。夏去秋来,本应是秋风送爽的惬意时节,可极目远望,却只见黄土漫漫,人烟寂寥,尽是一片萧索之意。 此时乌鸡国与宝象国已交战数年,不复昔日的繁华景象。一路上,这骆驼少不得躲些散兵游勇、猎户流民,以免成为他们口中之食。 这一日,躲离了一座大城,绕北而行。正行走间,远远的见正北方向有一大队人马缓缓而来,也不细看,撒开四蹄,飞马一般的往东去了。 这一大队人马约有三千之数,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膀大腰圆、身披铁铠,骑一匹纯黑健马,脸色却略显苍白。行有半晌,终于到得城边,早有十余骑人马在城边等候。见大军近来,一骑迎出,对这黑马将军拱手见礼道:“齐将军,陛下口谕,请将军觐见,安顿劳军等事交由末将处理。”这骑黑马正是宝象国骠骑大将军齐松玄。 齐松玄道声有劳,便拍马入城,直去皇宫。宫门外有三人见了齐松玄细声道:“请将军下马,陛下在安心殿等候多时了。”齐松玄听了便随三人步行,过了朝阳门,行不多时便到了安心殿前,还未登殿前石阶,早有殿前侍卫喊道:“齐将军到。”齐松玄拾级而上,见殿内快步走出一人,身穿黄袍,头戴通天冠,正是宝象国主。 十年前,宝象国老国王驾崩,却无子嗣,只生有三女,国王之位便由其弟元和接掌。自其继位以后,国家本承平无事,直至四年前与乌鸡国开战。原本宝象国国力较强,又有数位武艺高强、能征善战的悍将,一度极占上风,打的乌鸡国难以招架。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年多以前,局势却突然反转,乌鸡国军队不知怎地,战力大增,连败宝象国大军,上将军元清、李可山接连阵亡。时至今日,宝象国只剩都城以北的益阳关,都城以西的平金隘口尚在掌控之中,倚为都城屏障以抗敌军。三个月前,乌鸡国大将毕洪帅大军五万进攻益阳关,志在一鼓而下,便可以此为根据,进可袭扰宝象国都城,退也足以屯兵守卫。而益阳关内人马不足两万,上将军李可山阵亡未久,对方又挟连胜之兵,长驱而来,实在难以抵挡。可若失了益阳关,宝象国都城再无屏障,便真的是祸亡无日了。为此,骠骑大将军齐松玄临危受命,从都城帅军两万余驰援。连番血战,不能退敌。齐松玄无奈之下,亲身涉险,以主帅之身诱敌,设计埋伏,终于打退乌鸡国大军。毕洪与齐松玄交手,各俱受伤。 退敌之后,齐松玄留大军驻守,以防对手复来,自己带三千受伤的军士回朝休养,以待再战。 将军凯旋,还未踏进殿门,皇帝便出来亲迎,齐松玄一见,当即便要下拜。元和抢先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道:“将军有伤在身,不必行礼。”又道:“将军此次护国之功甚伟,寡人未曾亲至城外迎接,实有他故。”齐松玄道:“陛下言重,臣不敢当。”元和一边携齐松玄的手进殿一边道:“将军克敌制胜,此是一喜,如今又有高人前来相助,又是一喜。来,寡人与你引见。” 进到殿内,上首站一青袍道人,风姿秀逸,脸上却颇见风霜之色。其背后站两个道童,皆穿白衣。元和向齐松玄道:“这位仙长道号寻阳子,茅山法脉,带两名徒弟揭了皇榜。” 寻阳子向齐松玄打个稽首见礼道:“多听陛下讲述将军智勇退敌之事,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齐松玄忙还礼道:“仙长谬赞了,仙长不远万里前来扶助敝邦,实在是雪中送炭,不胜感激。” 略一寒暄,皇帝元和屏退下人,命令任何人不得轻进。三人入座,白衣弟子侍立寻阳子身后。刚一坐定,寻阳子便道:“我观将军面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可是受了些伤?”齐松玄道:“正是,不瞒道长,我与乌鸡国主帅毕洪交手,眼见便要取胜,不料被一贼子暗算,伤在左肩,幸亏有随行军医及时医治,已过数日,想来不碍事了。”寻阳子揽须道:“将军肩负守土安民之重任,对自己的身体万万不可大意。贫道这里有些治伤丹药,还算灵验。” 元和皇帝喜道:“前几日快马传来捷报,但又说齐将军负伤,寡人日夜为此悬心。仙长既有灵丹妙药,事不宜迟,请道长施为。不知是否还缺清水、药引等物?”。寻阳子笑道:“这些不必,贫道之方与凡俗医道不同,自有处置。”又向左侧道:“明威。” 左侧弟子应声而出,从衣下拿出一个葫芦,倒出一枚黑漆漆的丹药来。齐松玄除下甲胄,解下衣袍与裹伤的绸布,露出左肩一道两寸余长的口子,丝丝渗血,周围已然红肿。明威用手帕擦去原敷的药膏,然后双手合住丹药运劲一搓,搓成药泥,尽数涂在齐松玄伤口上,最后用绸布依原样缚好,手脚麻利,甚是熟练。本来明威用手帕擦去药膏触及伤口,齐松玄但觉火辣疼痛,汗水不觉而下,但丹药一敷,立时便感清凉,知道此丹药灵验非常,活动活动手臂,起身对寻阳子一躬道:“仙长丹药灵验至极,还请受在下一礼。”寻阳子道:“贫道不过举手之劳,将军不必客气。”一旁明威说道:“将军的肩膀活动无碍,但七日没内切莫用力,也不可见水,七日之后自然恢复如初。”齐松玄应了。 本来元和并不知寻阳子本领如何,只是见他飘飘然有出世之姿,国家危难之际敢揭招贤皇榜,便礼贤下士,好生相敬。见到他举手之间便能医好齐松玄的伤,令其活动无碍,此人本领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了,当下喜不自胜道:“仙长法力无边,承蒙相助,乃寡人之幸,国家之幸,哈哈哈哈。”敞怀大笑之后,想起上将军李可山的临终绝笔,欣喜之情不禁黯然,叹了口气,对寻阳子道:“我朝前上将军李可山,临终前向寡人上书,曾言道:乌鸡国士兵勇猛异于常人,军营隐然被黑气笼罩,十分蹊跷,内中或有邪物作祟。建议寡人出榜招贤,若能得奇人异士相助破其邪祟,必能制胜。如今有仙长前来,正应李将军之言,其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寻阳子道:“不满陛下,贫道自东北而来,见此处王气不稳,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又见妖气侵扰,必有妖孽为祸人间。” 齐松玄在战场上厮杀已久,对对手的形象记忆颇深,说道:“正是,乌鸡国军士生猛无畏那也罢了,但其军队之中有些将士浑身黑衣黑甲,又用黑布蒙面,两只眼睛幽光照人,黑夜之中更是明显。我等早就疑心,听仙长之言,必是妖孽无疑了。” 元和皇帝愤愤的道:“乌鸡国人竟然与妖邪为伍,必遭天谴。只是战火连年,百姓何辜。”说到此处,已然眼眶含泪。 寻阳子道:“陛下有如此仁爱之心,必能得上苍眷顾。贫道适逢其会,因此来揭皇榜,谒陛下,欲拯万民于水火,能随此志,贫道心愿足矣。” 元和皇帝拭泪道:“仙长高义,以天下苍生为念。寡人愿拜仙长为国师,总领敝国一切宗门,朝夕受教,造福我邦,还望仙长不弃。” 寻阳子道:“贫道出家人,功名利禄早已毫不萦怀,来此只为拯救苍生,别无他求。国师之位,还请陛下寻高人代劳吧。” 元和大急道:“道长不肯,国师一职,又有谁敢担当。”再三求肯,寻阳子方才答应。 元和大喜,当即命令下人重整城内白宇观,作寻阳子道场,执事下人、所需用度等等,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日,朝堂之上,拜寻阳子为国师,群臣虽然多数早知有人揭了皇榜,但万万料不到这么快便拜为国师。国家危难之际,皇帝态度明显,大将军齐松玄率先出言认可。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再有异议。 入夜,白宇观内,退去执事,只有寻阳子师徒三人,明威向寻阳子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成为此处一国之师,日后解其国难,必能兴观宇,立祠堂,光大法门。”寻阳子哈哈大笑道:“我师徒三人便在此处开宗立派,广收弟子,壮大我门,到那时你二人也称师称祖,如此方称我心。”一旁的另一名弟子此时却说道:“师父,弟子尚有一事不明。人间大邑都有神祇驻守,更不用说此处乃是一国之都,怎地会有妖魔进犯。难道不怕触犯天条吗?”寻阳子道:“明诚之言大是有理,妖魔侵扰,城隍土地必然出手干预,绝不会任其为非作歹。”明威撇撇嘴道:“说不定是那将军脓包,打了败仗怕皇帝责罚,推说什么有妖孽作祟。我看就是说辞罢了。”寻阳子摇摇头道:“那倒未必,我观齐松玄其人神情泰然,不似作伪,西北之地也确实有妖气隐现。”还未说完,明诚插口道:“如果这儿真是妖魔侵犯,那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只有三人。师父,要不然咱们就。。。”越说声音越小,言下之意恐妖魔势大,师徒三人对付不了,不如早早脱身离去。寻阳子知道这个弟子十分心细,却是胆小,哈哈笑道:“明诚放心,此地连年征战,带甲者众,纵然有些妖魔也能应付,只需谨慎防备邪魔阴毒,暗中下手即可。” 三人又说些闲话,谈些此地见闻、风土人情,便各自安寝。时光匆匆,已过七日。七日之间,白宇观整治一新,用度齐备。齐松玄伤已大好,亲来白宇观致谢,二人在观中边走边谈。齐松玄说起前番与乌鸡国大战,虽然得胜,但士兵伤亡也着实不少,想着寻阳子医术神妙,请他施以援手,医治伤者。寻阳子却说他这丹药所用的几种药材极为难寻,不能广救众人。不过可以替换成普通药材,效果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远远好过寻常医士的药方。当下便让明威去军营中,召集医士,收买药材,救治受伤军士。 二人相谈正欢,突然间头顶一声巨响传来,如同山崩地裂,二人不由自主的一齐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紫色雷电划过苍穹,自北往南而去,光芒耀目,留下一道巨大的黑色匹练横贯万里晴空,视之如深渊幽谷,令人不寒而栗,整个天空如同被人一劈两半,良久良久,方才渐渐消散。 天降异象,声势骇人,齐松玄、寻阳子二人相顾愕然。齐松玄到底是沙场宿将,缓了缓神道:“国师,这等神异,这,这莫不是有祸事发生。” 寻阳子茅山学艺四十载,又久涉江湖,可说的上是见多识广,却也被这异象震的七荤八素,可要是直言不知,不免为人所轻,当下强行稳住心神道:“平地起惊雷,乃天罚降世,不必忧虑。当务之急,是去请陛下下旨,解释神异,免的大众恐慌。”齐松玄一听,顿时觉得有理,在此之际,首先想到的还是安抚民众,果然是道德之士,以天下苍生为念,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二人议定,便同往皇宫而去,一路上见路人居民一个个的或焚香祷告或叩首拜天,有的三五成群,吵吵嚷嚷的讨论。 皇宫中,一见二人到来,元和皇帝道:“正要派人去请国师,不期国师自来,想必是来为朕解释神异。” 寻阳子道:“正是,自古以来大奸大恶之徒必遭天谴,适才异象不过是天降雷电之刑,惩罚奸佞。陛下不必为此忧虑。还是下旨安民,以免百姓惊慌。”元和道:“原来如此,多亏国师开解明白。”立即下旨解释神异,以安众心,说是乌鸡国国有奸祟,侵略我邦,使生灵涂炭,因此招致天罚。 下旨已毕,皇帝面带喜色,说道:“有国师在,异象不足多虑。”顿了顿又对二人道:“朕想召两位前来是另有一事。今早宋将军来报,又有几位异人来到我邦。已经将他们安排在馆驿休息,朕今日设宴,请诸位一会。” 福祸无常 大殿上,元和南面而坐,宴请诸人。西向侧,寻阳子与齐松玄邻席而坐,又有太傅汪宗贤等几位大臣作陪,对面一排五人,一个胖大和尚,虽然是出家人打扮,却满脸横肉,一个短小精瘦的汉子与一个蓝衫妇人并肩而坐,另两个人看打扮似乎是江湖剑客。 五人来历早有门监中郎将宋忠前来报知,这和尚法号悟归,旁边的是李护与妻子黄氏,最后是章乾章坤兄弟二人。这五人入城时说是东方乌斯藏国人氏,身负异术,江湖卖艺为生,守门军士见是异邦生人,好生盘问,唯恐是敌国奸细,言语不和竟至起了冲突,只那汉子李护与章乾章坤三人动手,便打倒了十几名军士,宋忠见这几人武艺高强,便生了推荐之念,引他们为国家效力。 觥筹交错,汪宗贤等几位大臣频频举杯劝酒,那悟归虽是出家人,却酒也喝得,肉也吃得,每当有人相敬,酒到杯干,乃是豪饮,其余李护等四人却是不胜酒力。 元和观这五人相貌非俗,但却不谙礼度,交谈之际也无什么高明之论,只说些山野怪谈,奇闻法术,心道:“这几人必然是绿林草莽,或许有缘修得异术,但比起国师这等名门之士必定不如,不过这几人身手不凡,来日与乌鸡国交战也是一大助力。” 这里元和自在心中盘算,那厢悟归正与几位大臣高谈阔论,什么感激国王礼遇,但凡有所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云。 酒宴嘈杂,与几位谈笑风生的大臣不同,齐松玄面对着五人默然不语。他素知江湖中人习气,唾沫横飞,不明礼数,那也罢了,沙场宿将,对此等末节也不太理会,只是面对这五人,没来由的想起战场上那些诡异的蒙面敌兵,便心头烦乱。身边的寻阳子倒似对这几人颇有兴趣,谈些道法奇术,异国见闻,一双眼睛在五人身上扫来扫去。 酒宴过半,趁着人声嘈杂,寻阳子在齐松玄耳边低声道:“将军觉得这五人如何?”齐松玄一怔,眼光在五人身上一扫而过,轻轻的摇了摇头,竟不能答。寻阳子脸色不变,语气却极为郑重的道:“将军切莫吃惊,被这几人察觉。”顿了一顿才道:“这五人绝非善类,恐怕是妖邪之流。” 一听此言,齐松玄着实吃了一惊,多亏寻阳子事先嘱咐,脸色竟不稍变,只是看这五人相貌言语与常人无异,实在不敢相信这几人是什么妖邪,当下低声道:“国师此言可有把握?这五人受陛下礼遇前来,若是有所差池,陛下责罚事小,只怕寒了四方豪杰之心。” 寻阳子低声道:“之前照面时我就察觉这几人身上略带几分腥气,刚刚问他们些东方的风土人情,不是含糊其辞,就是顾左而言他。这五人来路不正,甚是可疑。”疑点虽多,但毕竟只是推测。齐松玄为人向来持重,低声说道:“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轻动,何况。。。” 他本来想说这几人衣冠相貌明明是寻常人,恐怕是寻阳子多心了,话未出口,猛的想起十八年前的一桩旧事来。那年有东土大唐高僧路经宝象国,替公主百花羞传家书一封,没想到第二天那高僧便在大殿上被一自称驸马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头斑斓猛虎。当时齐松玄还是殿下一员偏将,其父齐老将军尚在,众目睽睽,人所共见。当天晚上宫中又传出驸马是妖怪,生吃了一名宫女的消息,齐松玄本以为是无稽之谈,那驸马容貌俊秀,仪表堂堂,便是宝象国贵胄也少见如此人物,怎可能是什么妖怪,直到后来那大唐高僧的徒弟将百花羞公主救回,又把高僧变回人身,众人才信那英俊驸马真是妖怪。 齐松玄想到此节,心知妖怪幻化,常人难以察觉,国师是有道之士,才能查出端倪,于是改口说道:“倘若真是妖邪,为祸不小,国师可有什么法子验上一验。”寻阳子暗从怀里摸出一封黄纸包,道:“将此物掺杂在酒食之中,一但下肚,正邪立辨。” 齐松玄心道:“饭菜中动手脚不是待客之道,不过现在辨明正邪要紧,事后再向陛下禀报便了,只是不能让陛下涉险。”思虑再三,还是在下药之前请皇上先出殿为妙。计较已定,将纸包收了,对寻阳子道:“国师小心应酬。”言罢起身,向皇帝推说方便,出了殿门。先召集宫内侍卫伏于殿外以防万一,但命令他们没接到明确的号令不可以轻举妄动。又将纸包中的药粉尽数掺进酒水之中,嘱咐御膳房管事,等待见到皇上出了大殿,就将这酒呈送给那五人。那管事满腹狐疑,若是进给皇上的酒水那是万万不敢的,但大将军亲自吩咐,又只是呈送宾客,有什么岔子都有齐松玄担待,只得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齐松玄从侍卫那里要来一柄匕首藏于衣下,复走进大殿,此时殿内已不喧闹,众人都在听那胖大和尚讲述自身奇遇。齐松玄走到皇帝元和身边道:“三公主求见,请陛下出殿。”元和正听悟归奇遇听的有味,说道:“公主向来无甚事,且等宴会结束再见不迟。”齐松玄无奈,只得压低了声音道:“这五人来路不正,请陛下一避,容臣一试。”话没说完,只听身后那汉子李护对同伴道:“走了风声,大伙动手啊。”当先一跃而起,朝齐松玄与元和二人冲来。本来皇帝与宾客之间相距较远,齐松玄声音又低,常人根本无法听清,但那汉子耳力似乎异常灵敏,这时又专心听二人言语,已然听的明白。 这下变故来的太突然,殿上众臣无不大吃一惊,茫然无措,即使李护的几位同伴也是一怔,才齐齐跃起。齐松玄一惊之下回过身去一看,那李护来的好快,回头的功夫,人已将到身前,右手探出,直抓齐松玄门面。齐松玄身子微侧,左手一格,右手还了一拳。二人刚交上手,悟归等四人便一齐向皇帝围拢过去,元和一把拿起身后挂的长剑,利刃在手,全神戒备。 旁边与会的大臣们惊的呆了,慌作一团,如何能上前相助,唯有寻阳子方寸不乱,见此形势,右手一挥,将桌上筷子向悟归射去,趁悟归脚步为之一阻之际,闪身挡住他的去路。那悟归更不发话,呼的一掌便向寻阳子胸前击去,寻阳子深吸一口气,挺掌相迎,砰的一声,双掌相交,二人各自退后几步,一交手寻阳子便感到对方掌力强劲,并非泛泛之辈,心道:好个妖孽,倒是有两下子。” 寻阳子在小茅山修道四十余年,炼丹画符十分在行,武艺却不甚精。这个当口,手无寸铁,又没带法器,只得运起修炼的内丹真气与之硬拼掌力。 悟归被寻阳子挡住相持不下,章坤章乾二人展开拳脚,帮着李护来斗齐松玄一个。齐松玄见对方人多,右手一翻,从衣下摸出匕首,苦战三人,他本是自幼习武,又久经沙场,论武艺可说是宝象国第一高手,又拿着一把匕首,虽是以一敌三,也还不见落败,可也再无余力去照看身边的皇帝。 众人交手,那黄氏也不去相助同伴,从裙下摸出两根精钢短刺,径直向皇帝元和扑去。元和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练过些骑射与剑法,当下见这妇人扑来,仗剑自守,只与对方拆了数招便感不支,只能靠着兵器上的优势,边打边退。而黄氏见元和武艺稀松平常,招数越发的狠厉,再斗数招,右手短刺荡开剑锋,左脚飞起,将元和踢翻在地,心下一喜,正欲双刺上前一戳了结了他,却听身后嗖的一声响,闪身急躲,还是差了半寸,呲的一声,一柄匕首划过左肩,鲜血直流,痛的黄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元和趁这个空隙急忙起身拾剑,哪料黄氏虽然吃痛身法竟不稍停,一脚上前踏住长剑,另一脚又把元和踢个趔趄。 黄氏再度得手,立即运使双刺狠命插向元和胸口,噗的一声,双刺入体,顿时血流满地,却是插入一人后背! 元和这一下死里逃生,赫然看清挡在自己身前之人便是刚才陪酒的太傅汪宗贤。 汪宗贤是元和的授业老师,有二十多年师生之情,又有君臣之义,此时见到元和即将死在黄氏双刺之下,也来不及想,奋力一扑,挡在元和身前。 黄氏功亏一篑,用力将双刺拔出,身后早有一人袭到,顾不得再去追击元和,只能回身接战。元和见汪宗贤倒在身前,气息已无,却尚不瞑目,心中即悲且恨,抬头看去,见齐松玄左臂带伤,血染衣袖,正与李护夫妇二人斗的激烈,章乾章坤二人持刀阻在殿门,四五名侍卫横尸就地,寻阳子与悟归和尚也正恶斗不休。 原来齐松玄适才见元和危急,匕首飞掷,划伤了黄氏,却在左侧露出破绽,被李护一爪得手。此时齐松玄身上带伤,又是空手,而黄氏手持短刺,李护利爪也不下一件厉害的兵器,以一敌二,形势已渐居不利。殿外众侍卫虽然被逃出的大臣惊动,欲来救驾,却被章氏兄弟撇了齐松玄,杀人夺刀,联手阻在殿门外,一时间也难以冲进来。 元和拾剑在手,见李护夫妻二人出手狠辣,齐松玄渐渐势危,心知此时殿内再也没有旁人能够迎敌,若齐松玄一倒,自己必然无幸,而自己武功平平,上前相助也不能济事,略一权衡,手中长剑掷出,向齐松玄大声道:“将军接剑!” 齐松玄应声往后一跃,避开李护与黄氏的攻击,右手一抄,将剑握在手中,精神不禁一振,唰唰两剑,便将欺近身来的李黄二人逼退。齐松玄左臂受伤,右手却是运使无碍,一剑在手,形势登时逆转。黄氏一对短刺倒还能抵挡一二,李护爪子虽狠,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如何敢直缨剑锋,见长剑袭来只得躲闪腾挪。二人在齐松玄的剑招的空隙中闪来躲去,只想抓寻破绽近身攻击,可齐松玄剑法了得,锋芒一显,便能迫的二人连连后退。但李黄二人身手敏捷,齐松玄长剑虽利,一时间也难以伤敌。 此时殿外侍卫人数已众,并力齐进,章乾章坤拼死挡住,二人心知若让侍卫冲进殿门,人数的优势一但得以施展,己方五人便再难对抗,只盼殿内尽快杀掉皇帝,乱其人心,再找机会逃走。章乾与众侍卫拼死相斗之际,忽听到身后黄氏啊的一声惨叫,心神一分,被一刀砍中左臂,剧痛之下,刀法大乱,只得往后退了两步,空地一露,立刻有侍卫抢上加入战团。章氏兄弟本就是竭力相抗,如此一来,再也阻挡不住,二人每退几步,便多一人交战。一直退入殿内,众侍卫一拥而入,将两人困在核心。侍卫人多,当即便有人去援助齐松玄与寻阳子。李黄二人与齐松玄一人相斗都落在下风,黄氏更是被齐松玄刺中左手,失了一根短刺,此刻敌人人数一多,再也支持不住,肩头大腿纷纷中刀。悟归与寻阳子大战胜负不分,此时见同伴俱都危急,奋力两掌将寻阳子迫退,转身便向围攻章氏兄弟的侍卫冲去。早有人相迎,照头一刀砍来,悟归也不闪躲,头向左一侧,避开顶门要害,咔的一声肩膀中刀,居然浑不在意,同时砰的一拳打在那侍卫胸口,拳劲凌厉,打的那侍卫口中鲜血狂涌,眼见是不活了。 悟归只一招便杀掉阻路之人,冲到章氏兄弟二人身畔喝道:“快走!”奋力出掌,霎时间便又打倒两人,回头向殿内一瞥,见黄氏倒在地下生死未卜,李护正与数人死命相斗,心知已无法相救。 当下迈开大步,带着章坤章乾向殿外冲去,或拳或掌,劲力刚猛,众侍卫谁敢硬接,又有章乾章坤二人持刀护卫在侧,因此侍卫人数虽多,却也还是阻拦不住,被三人直冲出殿去。 城门失火 齐松玄见黄氏倒地,李护身上血流如注,被众人困在中间,殿内局势已定。待见到悟归三人冲出殿去,当即持剑与寻阳子并肩追了出去。 悟归三人被众侍卫困在核心,且战且走。齐松玄见章乾胳膊伤的重,身手已不灵便,立即持剑进击。寻阳子已从殿内捡得一柄单刀,也上前相帮。悟归见寻阳子又来,破口骂道:“死牛鼻子,我等与你何仇!”双掌带风,向寻阳子攻去。 寻阳子仗刀防住悟归双掌,还口道:“你等泼魔,祸乱人间,如今撞着贫道,还不束手就擒!”二人说话之间,齐松玄已连连得手,章乾身上被刺了数剑,虽然血流不止,却依然大声呼喝,狠打猛斗。 悟归见状,心想:“大王这一着料的错了,我们今天只怕是有死无生了!” 旁边章乾身被数创,已经难以支持,背后章坤正与众侍卫苦战,悟归心下一横,发力将寻阳子逼退两三步,回身一掌托在章坤腰间,尽力一送,将章坤抛了出去。 寻阳子见悟归猛攻之后突然背向自己,破绽毕露,当即跨上两步,照头一刀砍去。章乾见悟归一掌送走章坤,却无法躲开寻阳子这一刀,拼命闪到悟归身后,举刀一格。 铛的一声,双刀相交,章乾再也把握不住,单刀脱手,同时肋下剧痛,已被齐松玄长剑穿过。 章坤被悟归一掌抛出数丈之外,双脚落地立即纵跃上房,回头一看,悟归被围在齐松玄和寻阳子等众人围在中间,喊道:“二哥!”悟归见章坤跃上屋顶,众侍卫之中没有轻功高明之人追赶,脱身已经不难,立即一把抓起章乾手中单刀,荡开对手刀剑,朝章坤吼道:“快走!”章坤见下面侍卫正四处围堵,再不敢停留,向宫外飞奔而去。 章氏兄弟一去一死,只剩悟归一人。寻阳子止住刀兵,向悟归道:“束手受缚,可怜你修行不易,或能免死!” 悟归哈哈大笑:“牛鼻子,你坏我等大事,必有人将你碎尸万段,还有心思理会我的死活!” 齐松玄见他身陷重围依旧如此嚣张,不由得不怒,喝道:“不知死的泼物!”挺剑上前直刺,与悟归单刀相碰,铛的一声,齐松玄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长剑几乎脱手。好在众侍卫见齐松玄向前,立即一齐动手,悟归疲于应付,无暇追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刀伤掌击,已经被他杀伤了七八人,好在侍卫人多,一有伤亡立即便有旁人补上接战。 寻阳子在一旁凝神观看悟归与众侍卫相斗,刀法凶狠,掌力沉重,但有时并不理会身后袭来的兵刃,背上被砍了数刀,只是划破衣衫,并不见血。 寻阳子暗暗称奇,趁悟归与身前几人苦斗无暇顾及身后之际,放脱单刀,深吸一口气,双掌猛的向悟归击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悟归背上,本以为这一击定能将其击倒,没想到双掌打在悟归后背,如同打在岩石上一般,那后背浑然不似血肉之躯,只打的悟归一个踉跄。 悟归回身哇的呕出一口鲜血,随即骂道:“妈了个##的贼道士,你偷袭!”舞刀向寻阳子砍去,寻阳子立即抽身避战,躲在几名侍卫身后道:“对付你等妖邪,需用非常手段!” 悟归受这双掌一击,受伤非轻,众侍卫也看出他后背似乎不惧兵刃,都往头脸四肢攻去,苦战良久,终于将其擒获。 众侍卫惧他武艺高强,又恼恨他伤了同伴,先挑了手筋、打断腿骨,再用麻绳紧紧绑缚。 齐松玄等人擒住悟归,见元和不知何时出了大殿,身旁侍卫押着血肉模糊的李护,拖着一条一丈多长、碗口粗细的黄花大蛇。 齐松玄上前指着大蛇道:“陛下,这,这。”惊讶之下,竟令沙场宿将说不出话来。元和脸色铁青,心中惊讶悚惧一点也不比齐松玄少,只是身为一国之君,又在众多臣下面前,如何能够失态,强自镇定,说道:“我指挥众人擒住李护,再看地上的妇人时竟不是人形,而是这条大蛇!国师,你看这。。。”话没说完,便听到身旁的侍卫们一齐发喊,原来那章乾的尸身竟也不是人形,而是一头獐鹿。 寻阳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几道符箓,贴在悟归与李护的前胸后背,封住二人的法力。李护只剩了半口气,已经无法言语,悟归却是怒目圆睁,高声喝骂,却也不骂旁人,只骂寻阳子下流无耻之类,出言粗鄙,嗓门响亮。寻阳子也不去理会,只向元和道:“陛下,这几个都是妖怪变化人形,幸好及时看出破绽,绝了后患!不过妖孽狡诈,还得妥善看押才是。” 元和心道:“哼,乌鸡国人果然是与妖孽为伍。”心下厌恶,又悲愤汪宗贤惨死,当即便要将悟归李护二人凌迟处死,以报太傅之仇。齐松玄道:“陛下,这几人身手不凡,来我国必有重大阴谋,不如暂且看押,审个水落石出。” 元和心觉有理,只得恨恨的道:“就让他俩再多活些日子!”随即传令,将悟归李护二人,关入城内地牢,派人仔细看管,严加审讯,又命画出章坤形貌图影,只说是乌鸡国奸细,全城搜捕,同时严令宫内一干人等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一句。 检视诸人,汪宗贤护主捐躯,按礼厚葬。齐松玄伤在左臂,御前侍卫阵亡一十五人,更有十几人带伤。元和下旨,阵亡者厚恤其家属,受伤者由太医院救治。 危机已过,寻阳子暗自吐纳,理顺胸中紊乱的真气,便替齐松玄裹伤。适才齐松玄左臂被李护抓伤,紧急关头,与对手奋力相斗还不觉得怎样,此刻却感觉伤口如火炙般疼痛,幸好伤口不深,寻阳子丹药又灵验,包扎之后疼痛大减。 数日之间,齐松玄新伤便已痊愈,这几天里,城内城外再也搜不到章坤半点消息,逃出宫中之后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经此一事,元和下令对都城内外严格排查,务必将乌鸡国安插在本国细作连根拔起。齐松玄这几日也没有闲着,亲自审讯悟归李护二人,严刑拷打之下悟归终于开口。 原来数月前益阳关一役,毕洪败退,心有不甘,但短时间内兵力不足,再度进攻胜算不大。因此派他们五人来宝象国做个内应,战事一起,若被委以重任,便可里应外合攻破城关,那是最好,如果留在都城,就找机会杀了皇帝大臣等人,乱其军心。至于问到他们从何而来,只说受乌鸡国礼遇,为其效力,但他们的同伴、洞府等事却抵死不说。齐松玄心知他们决不愿出卖同类,心中愤愤却也无可奈何。 经过一个月的部署调度,城门外,望着最后一批辎重缓缓离去,齐松玄心里稍许安稳了些。大军早已开拔,粮草辎重也陆续送达,身为主帅,明日便要辞别皇帝,驰往边关。 一个月前,从悟归口中得知毕洪败退后仍在纠集兵马,企图再攻益阳关。军情事大,齐松玄立即上报皇帝,从都城抽调兵力粮草补充益阳关的防御。但章坤逃走,乌鸡国必然知道图谋不成,到时候是进攻城北的益阳关还是城西的平金隘口谁也不敢确定。但平金隘口以西乃是平顶山脉,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大军行动不便,平金隘口又是倚山势所建,易守难攻,这一点乌鸡国人也是深知,从开战至今,从未进攻过此地。因此齐松玄从都城抽调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往了益阳关,只派少许人马增守平金隘口,备齐滚石檑木以防乌鸡国偷袭。 齐松玄本来料想毕洪败退后,最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再次集结足够的兵力,但从悟归口中得到的讯息来看,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不是因为元清、李可山等大将阵亡,朝堂上没有能够统帅全局之人,齐松玄早就身在边关了。 入夜,月华如水,齐松玄在府中设宴款待寻阳子师徒。二人虽然相识不久,但皇宫一战二人相互扶持,寻阳子更是两次为齐松玄治伤,早已结为好友。今日宴席,一来感谢寻阳子救治之恩,二来乃是与好友告别。 酒宴正酣,忽的远处隐隐有喊声传来,渐渐地越来越清晰,齐松玄心中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直窜脑门,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人去未回,声音却越发的嘈杂响亮,喝骂、哭喊之中夹杂着金属的撞击声等乱作一团。 齐松玄顾不得宾客在旁,跃上房顶察看,只见城南方向火光冲天,心下自思:“莫不是有敌军攻城!”这念头一起,冷汗瞬时遍体。连日来,齐松玄把都城中的精锐大部分都调往边关了,城内甚是空虚,若是此时敌军大举进犯都城,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齐松玄来不及细想,跃下房来对寻阳子道:“南城火起,怕有敌情,请国师立即进宫面圣,调羽林军守卫皇宫!”又派家将持齐松玄军令调城防营大队人马增援南城。寻阳子闻言,跟齐松玄匆匆一别,带着两个徒弟往皇宫去了。 齐松玄绰枪上马,带一干家将侍卫径往南门而去。行至半路,正碰上刚才派出的探报,气喘不定的道:“敌军,敌军攻城!” 待到南门边一看,城门口里大火冲天,箭矢带火不住的射进城来,城边的房屋许多被火箭引燃,光芒照人,而门内侧**将军正帅百余名军士堵住几十人苦战,更不时的有人从城外冲上城墙与守军混战。 齐松玄见乌鸡国士兵凶悍异常,刀剑袭身也不管不顾的冲杀,因此己方人数虽多,却只拼了个旗鼓相当。城外还不知有多少敌军,若是被大队人马攻进城内可就大祸临头了! 因此立即吩咐手下几人,竖旗、擂鼓、造势,自己则挺枪跃马带队向敌军冲去。 将军英雄,枪法了得,纵马疾冲之下便将敌军队伍打乱。宋忠等众人已经苦战良久,看到齐松玄带人来援,大为振奋,拼力搏杀。又多亏城门口火势猛烈,城外之人一时间冲不进来,齐、宋等人渐渐占住上风。但城墙上守军形势却甚是严峻,不时的有敌兵突破守军防线,从城墙上冲下来,但也不来城门口援助而是往城内奔去。 宋忠用力将刀从一人的胸腔里拔出来,对不远处的齐松玄大声道:“大将军,有人闯入城中,往地牢方向去了!” 齐松玄见到敌军攻城的那一瞬便知上了悟归的当,把满城精锐调去了边关,如今导致城内空虚被钻了空子不说竟然还想劫囚!心下更恨!长枪闪烁,如蛇吐信,将围住自己的两人一一刺死,马蹄一纵冲到宋忠身畔道:“宋将军,你带手下人马去地牢截杀,牢内囚犯也一概格杀,免留后患!” 宋忠知道国家战事连年,原本牢狱之中的犯人早就被征调到了战场,现在地牢中监押的都是些乌鸡国被俘的将士和奸细,还有前些日子被自己引入皇宫的两个妖孽!这些人抵死不降,与其被人劫出,还不如趁此时虚弱尽数杀了。又见这时门内敌人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十余人殊死顽抗,于是向齐松玄抱拳行礼,道:“南门就交给大将军了,多加小心!” 言罢,便聚集麾下往地牢赶去。地牢处在城南,与南门相距离没有多远,但宋忠一路上竟撞上五六波赶往地牢的敌兵,似乎这地牢比城门更加要紧一般。也来不及多考虑,仗着人多势众,逢着便杀,只是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免略有阻滞。 虽是一路急奔,也还是迟了一步,地牢中悟归李护等一干囚犯尽数被人救出。前来劫狱的乌鸡国军士勇猛异常,又有一员手持银色双枪的小将,武艺超群,来回冲杀,狱卒守卫哪里还拦得住,死伤惨重。 宋忠带人赶到,正撞上那小将劫出囚犯,当即高声叫道:“大将军有令,贼兵死囚一概格杀!” 言未毕,一道红色焰火升空,爆裂开来。那小将一见,对身边人道:“护好那人,回南门去与先锋汇合。” 说罢,飞身朝宋忠冲去,双枪一左一右,分袭两侧。宋忠见他来的猛恶,身子一避,让开双枪,挥刀便朝那小将肩头砍去。你来我往又斗了三招,那小将便知宋忠有些手段,一时间恐怕拾掇不下,当即深吸一口气,噗的一道烟便往宋忠脸上喷去。那股烟浓黑如墨、腥臭扑鼻,宋忠被这浓烟包裹,周围周围一片漆黑,不能见物,气味更是闻之欲呕,深恐其烟有毒,立即闭气,向一旁跃开,脱离黑烟的笼罩,眼前稍得光明,便见两条银枪向自己刺来。 月夜鏖兵 两条银枪在月色映照下如蛇起舞,趁宋忠立足未定,向咽喉袭来。宋忠奋力挥刀,只荡开第一枪,这紧跟着的第二枪却再也无力闪避,在这一瞬之间,登时心如死灰,什么升官发财、光宗耀祖,都成一场春秋大梦。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那带血的枪尖却停在咽喉之前两寸处,再也不能向前半分。 只听一人道:“老宋啊,我现在说我不是奸细,你信吗?”宋忠猛的睁眼,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将那柄银枪稳稳握住。夜风拂面,打了个激灵,若非此人自己哪里还有命在,一时间思绪回转不过来,只是讷讷的道:“信,我信。” 那使银枪的小将右手兵器突然被人握住,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运力回夺,连运三次劲力,竟是丝毫不动,心中大急,左手枪一招横七竖八向这少年攻去。当年他使这一招,曾豪言,此招一出,横着躺下七个、竖着躺下八个,因此唤作横七竖八。可一枪刺去竟被这貌不惊人的少年轻轻巧巧的躲过去了,连衣服也未曾划到半分,攻的固是狠辣,躲得也是潇洒。那小将还未诧异自己这招为何不灵,便见对方当胸一脚踢到,不及细思便横枪一封,意欲挡这一脚,砰的一声,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自己双臂发麻,连退五步才稳住身形。 宋忠眼见身前这少年救了自己性命,心中即欢喜又羞愧,这少年旁人或许不认的,但自己却不会不识,因为不久之前,正是自己亲手把这少年押入地牢的。 今日傍晚时分,这少年背一杆长枪欲要入城,被宋忠拦下。少年解释自己叫骆百川,东土大唐人氏,孤身游历江湖,看天色已晚,想要入城安歇。一番言语,直听的宋忠呵呵冷笑:“上次来的人说是东土乌斯藏国人氏,这次又说是什么东土大唐,你当我老宋这般的好糊弄?理由也不换换,还游历江湖,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显显身手啊!” 骆百川辩解道:“我显什么身手,你这人咋回事,我身手好也不犯法呀,你凭什么。。。”还未说完,便被宋忠的冷笑打断:“说你身手好,你还真敢应!”立即喊人把骆百川给绑了。 押着他去地牢的路上,宋忠心里思衬:“上次自己识人不明,把奸细推荐到了皇宫,害的太傅惨死,还险些要了陛下命,这已经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幸好陛下仁慈,念在我一心为国家着想,没有追究。这次我可得仔细着点。哼,不过幸好这些妖孽脑子不灵光,理由也编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不过这次模样倒是变得俊俏,可你再俊俏这次也休想满过咱老宋。哈哈,明日便将他交给国师发落,这次立功也能稍补前过了,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嘿嘿嘿嘿。” 一路上,不管心里想着什么,宋忠都是一直冷着个脸,无论骆百川一如何辩解自己并非坏人,宋忠回他的只有一句话:“闭嘴,你个奸细!”直到亲自把这少年锁进地牢,才放心的去巡城了。 也多亏今夜宋忠巡城,在南城时,借着月色,他发现城外远处山坳里冒出无数黑影,不断聚集,趁着夜色悄悄地往城池而来,身为城门守将,他明白这帮人肯定不是晚上来串门的!强忍着慌乱的心跳,一面派人禀报皇宫和向城防营求援,一面组织人手守城。那些敌兵来的凶猛,宋忠帅手下的数百人拼死守住了城墙。对方一时攻不下来,为求破城,火烧城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城门铁皮城门烧垮。为不让敌军大举入城,无奈之下,将守城用的火瓶、油罐等物尽数丢在城内门口点燃,引发大火,暂时阻住了敌军的大队人马,直到齐松玄的到来。 本来以为将南城交给齐松玄,自己已经脱离大战,来地牢不过是清除些零散的敌兵跟囚徒,哪知道会遇上双枪小将这样的硬手,数招一过,就差点在牢门口将这两百斤肉给交代了。 那双枪小将被一脚逼退,心知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年的敌手,便故技重施,鼓足了气,一口黑烟往骆百川与宋忠喷去。这时宋忠与他相距较远,见他又把烟喷来,正欲闪避,却见身旁的骆百川信手一挥,带起一道劲风,将黑烟尽数扑散。宋忠大喜,用刀指着那小将道:“雕虫小技,也敢在高人面前献丑,还不跪下受缚!” 那小将见法术被破,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哪冒出来的,莫不是章坤口中那贼道士的徒弟。” 他在进城救人之前,早就听章坤说过悟归四人失陷的经过,乃是被一道士坏了事儿,章坤说起那道士的时候,添油加醋,三分本事说成十分,好让同伴们知道,并非自己无能,实在是道士太凶狠。这时那小将见对方抬手间便破了自己的绝技,心中老大有些悚惧,又见同伴护着悟归等人冲出了包围去的远了,当即向骆百川道:“少陪了!”斜刺里拔腿便跑。 宋忠哪能容他跑路,立即挺刀上前拦截,那小将一跃而起,枪尖在宋忠刀背上一点,借力其顶上飞过,双足落地,头也不回的去了。宋忠拦敌不住,回身对骆百川道:“抓住他呀,你怎么。。。” 话没说完便自行住嘴,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身负异术,又救了自己的性命,言语中可得客气点。当下向骆百川一躬身一礼,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少侠见谅。” 骆百川见这个一脸严肃的胖将军突然彬彬有礼起来,不禁觉得好笑,道:“你现在不觉得我是奸细了。” 宋忠只当他在责备自己,连忙陪笑解释道:“这都怪刚才那些个妖怪,我前番上了他们的当,他们入城的理由和你一模一样。”说完,怕他还不信,又道:“上次那些妖怪也说自己是东土来游历江湖的,骗我将他们推荐到了皇帝面前,差点害我株连九族啊。” 骆百川此时已然明白,心道:“我说怎么一入城你就把我绑了呢,原来是吃过亏。”不过听宋忠张口妖怪闭口妖怪,心中诧异,便道:“你能看出刚才那些人是妖怪?”宋忠听了大惊道:“刚才那人也是妖怪!怪不得,怪不得!突然喷我一口臭气,恶心的很。” 二人说话之间,前来劫牢的敌兵大部分都冲出包围,往南门去了。宋忠从南门而来,领教过攻城的乌鸡国士兵的厉害,实在不想再回南门了。可牢中囚犯被劫出去,自己截杀不力已经心中有愧了,国家今夜正处危难之际,要是贪生怕死,那可不是大丈夫的风格。怕归怕,囚犯还是要追的,咬咬牙,正欲带部下去追,忽的心中念头一转,扑通一声便跪在骆百川面前,哭声说道:“少侠救我!” 骆百川被他突然这一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宋忠道:“我国今夜被敌军偷袭,势在危急,求少侠不计前嫌,仗义相助。待退了敌兵,少侠要惩戒宋某解恨,宋某万死不辞。” 骆百川见城南方向火光冲天,又有无数的哭喊哀嚎与叫杀声响成一片,心底下踌躇:“妖魔若是侵犯人间城池,应该有本地神祇阻挡才对,可瞧这架势,城隍土地怕是管不了了。既然遇上了,见死不救也不是事儿啊,丫的,这事怎么就让我碰上了。” 见宋忠跪地,用力将他扶起,道:“你先起来,帮你们一把没啥,可要是妖怪太强我可扭头就走哈。”说着便跟宋忠并肩往南门追去。 宋忠心中甚是诧异:看此人相救自己时的身手必定是身负绝学、高人门下,应该极重颜面和承诺才是,什么叫打不过就跑啊,高人风范何在?宋忠一时间虽摸不清这年轻人的路数,但这人是一大助力却绝无可疑。 二人帅众一路急追,不多时便到南门,却见南城墙已经被敌军攻占,弓箭手居高临下,将带火的箭矢射将下来,导致南城边的房屋尽皆着火,照的南城亮如白昼,无数百姓遭受箭伤火烧,觅子寻爷哭声不停。城门口大火已熄,敌军人马大队闯进城来,齐松玄正指挥城防营围追堵截与敌军巷战。原来就在宋忠离开不久,齐松玄力战不支退下城墙之时,城防营援军终于赶到,元和也亲帅羽林军来援,但终究还是丢了城墙,只得将敌军堵在南城混战。 众军乱斗不止,城墙上一员身披铁甲的敌将高声叫道:“齐松玄,你帅众投降,不失爵位,顽抗到底,不过是死路一条!”这声音响亮,在人马喊杀声中竟也听的清清楚楚。 齐松玄听了大怒,回应道:“毕洪小儿,你痴心妄想。” 火光映射下,齐松玄看的明白,那说话的敌将正是乌鸡国主帅毕洪。身旁还有三人,一个手持铁枪的虬髯大汉;一人身穿囚服,正是刚刚被人从地牢中劫出的;还有那员劫牢的双枪小将。 毕洪又道:“我大军两万,踏平城池,只在顷刻!” 齐松玄呸了一声,向身边元和道:“陛下不可听他胡吹大气,臣刚才在城墙上看的明白,敌军顶多有两千之数,城中守备绰绰有余。” 元和一直紧绷的脸色稍缓,点点头,放下心来。城防营虽然空虚也还有五六千人马,加上自己的三千御林军,人数上已经大占优势,只是这次来袭的乌鸡国士兵大非寻常、勇猛难敌,这才相持不下,如若真是有两万人马,哪还用得着喊话。 寻阳子自去皇宫报信后就一直跟在元和身畔护卫,此时一听齐松玄如此说,当即气发丹田,朗声说道:“毕洪将军何必相欺,区区千余人马,我等何惧之有!”寻阳子这句话由丹田之气送出,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将士耳中,意在说敌军人少,鼓舞己方士气。 此言一出,只听城墙上一人破口大骂:“牛鼻子、贼道士,卑鄙小人,无耻下流,我定将你千刀万剐,你妈了##。。”污言秽语连珠箭一般发将出来。骂人的正是悟归,他虽双腿已断,手筋被挑,由人负在背上,但中气十足,听到寻阳子的声音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而且声音洪亮,众人同样听了个清清楚楚。 毕洪身边那虬髯大汉听到悟归大骂,近前问到:“老二,就是这道士伤你的么?”悟归声嘶力竭的大骂,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见那大汉来问,咬牙切齿的点点头。旁边一人沙哑着嗓子道:“道士首恶,那姓齐的将军也是可恶!”说话者正是章坤。 那虬髯大汉眉头一皱,当即打个呼哨,墙头立时出现二十余名黑布蒙面的士兵,月光映射下双眸幽绿照人,手中铁枪朝寻阳子一指,纵声长啸,便从城墙上飞跃而下,朝寻阳子冲去,铁枪挥舞,斜刺平挑,挡者辟易,墙头那些蒙面士兵紧紧相随,护卫在他的身后及两侧。一行人在战阵中如同大船劈破波浪,势不可挡。若说蒙面士兵,战阵中也有,然而这二十余人乃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齐松玄麾下士兵虽然拼死阻拦,也还是被那大汉撕开一道口子,冲到元和等人近前。 齐松玄见那虬髯大汉攻到近前,怕他伤了皇帝,纵马挺枪迎上前去。只一合,双枪相交,齐松玄虎口剧震,手中长枪把持不住,被荡飞出去。寻阳子眼见形势不对,手中松纹剑一招丹雀朝阳向那虬髯大汉头顶削去,逼得他回枪自守,解了齐松玄的危局。齐松玄与对方一交手,便认出此人就是前番在益阳关伤了自己肩膀的那贼兵,心知不是对手,当即拔出腰刀,护主寻阳子侧翼。 寻阳子见那大汉了得,一动手便使上了茅山绝技:四象剑法。继丹雀朝阳之后苍龙出水、白虎啸林源源不断地使将出来,只是他武道不精,这四象剑法虽然精妙,却难敌大汉那杆铁枪,心下暗衬:“哪里来的妖魔,这般厉害。”当下右手使剑,左手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扬,带起一道火云向那大汉烧去,正是茅山秘术火云咒。 不识泰山 那虬髯大汉见火云烧来,也不惊忙,铁枪自上劈将下来,那铁枪上所发劲风,竟将火云从当中剖开,向两侧散去。只此一枪便破开火云,随后铁枪一卷,带起黑风阵阵,向寻阳子攻去。寻阳子持剑竭力相抗,哪还有余裕去施展其他道术。铁枪带起黑风迷目,让寻阳子几乎看不清枪法的来路,齐松玄又被蒙面敌兵拌住,无暇顾及。 就在寻阳子正感难以支持,跃后躲避之际,身后明威明诚叫道:“休要行凶!”言未毕,双双挺剑朝那虬髯大汉扑去。寻阳子大惊,心知两个徒弟决非大汉敌手,忙喝道:“快退!” 纵然然寻阳子出声示警,也已然来不及了,那虬髯大汉见二人来刺,一声猛喝,挥枪格挡,那铁枪带风,已经运上十分劲力,铛铛两声,一招之间便将明威明诚二人手中长剑打落,随后横扫二人咽喉。这铁枪枪尖长近三寸,若是斩实了,二人人头再也难留颈上。 寻阳子见徒弟命在顷刻,急忙上前欲将二人拉开,势已不及。千钧一发之时,那铁枪忽的被一杆长枪从旁边自下而上挑起,顺着明威明诚二人头顶上方半尺处掠过。与此同时,寻阳子抢上前去带着二徒飘然后退,看清相救之人,正是骆百川。 他与宋忠一路追至南门,见两军交战,殃及无辜百姓,心下着实不忍,已经决意相助,而宋忠与他绕到元和身边时,正赶上那虬髯大汉带兵冲阵,寻阳子二徒危急,当即猱身上前,一把拔起齐松玄失落的长枪,从旁一挑,救了二人性命。 那大汉见骆百川白衣短发,衣着怪异,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何人?”骆百川尚未答话,便听大汉身后一蒙面护卫道:“大先锋,就是他伤了疤脸,抢了那孩子去!”骆百川心下已知说话之人是谁,指着那人生气道:“上次刚饶了你,现在又跑这来祸害人!” 那虬髯大汉冷哼一声,铁枪卷动,一招黑风漫天便朝骆百川袭去,枪如寒星、黑风障目,在这月夜中使出来,端的神出鬼没。只因他曾听属下说过与骆百川相遇之事,知道他武艺不凡,不敢轻敌,一动手便用上了自己黑风枪法中的绝技。 骆百川见他这一枪的枪尖隐在黑风中将自己的上盘笼住,不由得赞道:“好枪法。”同时斜跨一步,长枪急转,在那铁枪的枪颈上一搭。这招黑风漫天全靠将劲力集中在枪尖,带动黑风迷人眼目取胜,而枪颈却是力量薄弱,受被骆百川这长枪一搭,铁枪登时被压了下去,这招黑风漫天便使不出来。 一交手,这么多年苦练的傍身绝技就被破解,心中即怒且惧,一杆铁枪使的虎虎生风,同时口中呼喝,催促身后蒙面护卫并力向前。那随其冲阵的二十余名蒙面士兵多数使刀,相互配合组成一片刀网拦住外围军士,另有八人持长枪随那大汉攻杀。大汉一声令下,立即有六人向骆百川围拢过来。 宋忠早知骆百川身手,此时见他一人一枪,独战七人不落下风,心中暗暗喝彩,又见之前与自己交手的那员双枪小将此时正与齐松玄斗正斗得激烈,便飞身上前夹攻,同时对齐松玄提醒:“大将军,小心这厮的黑烟。” 那双枪小将本来看自家先锋帅精兵冲阵势势如破竹,也从城墙上冲下来相助,跟在其后一路杀来,直到与齐松玄交手,没想到宝象国中居然还有这等高手,起了好胜之心,舞动双枪,横七竖八,将齐松玄从马背上逼下来大战,这时见宋忠又至,以一敌二胜算不大,当即一口黑烟朝二人喷去,哪成想正赶上寻阳子运生风咒向自己这边吹来,一阵狂风反将黑烟吹了自己一脸。齐松玄正欲趁此时反攻,却听身后弦响,一支雕翎箭从身侧急掠而过,呲的插在那小将胸前。射箭之人乃是元和,他自幼练习弓马,此时见机会难得,连忙发箭射中敌将。 那小将中箭,向后便倒,身旁蒙面士兵急忙救护,阻住齐松玄与宋忠二人的急攻。虬髯大汉听见弦响,见射中那小将,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撇了骆百川就向齐松玄那儿冲去。寻阳子见了,生风咒与火云咒并用,狂风卷火向那大汉烧去。 虬髯大汉暴怒之下不顾自己死活,铁枪飞掷,向寻阳子射去。寻阳子正施符箓法咒,哪有余力抵挡。铁枪穿过火云当胸射到,其身旁明威见师父正施法术,无论如何躲不开这一枪,自己又手无寸铁,在这当口哪还来得及细想,飞身一扑,双手握住枪尖,意欲拼着双手受伤挡这一击。不料这铁枪劲力之强,实是那大汉毕生功力所聚,明威如何握的住!铁枪从他胸前一穿而过,余势不衰,又钉在寻阳子右肩,也多亏明威从旁这一扑,带的那铁枪一偏,才避开了寻阳子的胸前要害。 那虬髯大汉铁枪既出,也无力阻挡烧来的火云,须发尽燃,眉髯皆伤,周身着火。但他生性悍勇,强忍着剧痛,着地一滚,压灭身上的火焰,更不停留,急冲到那小将身畔,一把将他救起。抬头扫视四周,怀中的兄弟生死不明,两名持枪的蒙面护卫正苦苦挡住宋忠与齐松玄,正与骆百川相斗的六人更是大落下风,知道今日事在难为,面筋抽搐,双眸似火,朝骆百川、齐松玄和元和等人一一看过,不再多做无用的纠缠,抱着中箭的兄弟,转身驾起狂风,掠过众军头顶直上墙头! 毕洪于城墙上看的明白,冲阵的两员大将受伤、二十多名精锐杀回本阵只剩不到半数,却未曾置那道士于死地,而元和更是一根汗毛也没伤到。如今,麾下锐气已挫,军力已疲,与宝象国守军僵持不下,再也难以前进一步,若再不撤军,等军力耗竭,只怕会全军覆没。只是今夜奇袭功败垂成,全被那少年坏了事儿!忍不住大声问道:“穿白衣的小子,可敢留下姓名?” 骆百川听了眉头一皱,心道:“问我名字,这是要找我寻仇啊,还是编个名字的好。”尚未搭话,只听宋忠在一旁大声叫到:“你等有眼不识泰山!这位乃武功盖世的骆少侠、骆百川是也。”骆百川一听,暗暗叫苦!心想怎么就信了这胖子的鬼话,到这来惹祸上身。 果然,宋忠此言一出,那虬髯大汉在城墙上咬牙切齿的高叫道:“元和,骆百川,你二人切莫死了!” 寻阳子肩头被铁枪穿过,受伤不轻,而见明威的伤势之重,虽有治伤灵药也无力回天,心中大悲,双目已然含泪,二人师徒多年,情逾父子,不料此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时听到那大汉放话复仇,也当即大声言道:“乌鸡国的孽障听着!老道不把你们扫荡干净,誓不为人!”悲痛之际,声音已是有些哽咽。 元和于军阵之后见今夜大势已定,敌军再也无力前进,便出言对毕洪道:“毕洪,回去上告汝你主,我宝象国有无数贵人相助,多少的阴谋诡计,都是枉费心机!尔等勾结妖孽,必遭天谴,不如以礼来降,保一国性命!” 毕洪正欲反唇相讥,身旁那穿囚衣之人率先开口:“元和,你今夜且回去安枕,一个月后,我必亲帅大军前来,那时你我战场相见,看看到底是谁保命投降!”他自被人从地牢中救出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时一开口,毕洪立时闭嘴不言。 元和认识此人,那是一年多前,上将军元清在一次大胜后俘获的一员敌将,当时元清见此人气度不凡,便详加审讯,原来是乌鸡国皇室血脉,当今乌鸡国国主的堂弟。果然不久后毕洪便派使者前来,欲赎回此人。当时宝象国屡战屡胜,势不可挡,因此元和一口拒绝,豪言待破了乌鸡国,捉了乌鸡国主,便让他们兄弟相见。说起来那也是宝象国最后一场大胜,从那之后,形势突变,宝象国军连遭重创,损兵折将无数。形势危急时,元和也曾想过利用此人与乌鸡国言和,但总对前线战事抱有一线希望,因此言和的事尚未做出半点部署,此人今夜就被劫了出去。 那人说完,转身便与虬髯大汉等众退出城去了,此人一走,毕洪随后指挥乌鸡国军士且战且退,缓缓的撤出城去。 齐松玄帅军步步紧逼,重新占领南城城墙,但并未出城追击,而是下令紧闭四面城门,严加防备,擅自出城者斩立决!同时派出探马,四下察探城池周围动静与敌军去向。 元和见敌军败退,齐松玄不乘胜追击反而下令守城,心中不悦,勒马向前问道:“敌军势穷,将军为何不追?” 齐松玄沉声答道:“敌军深夜偷袭,动向不明,城外恐有伏兵。”一个多月前的的益阳关一役,他正是用声东击西、诱敌深入的计策退敌,现在自然也要防备毕洪来这一手。 元和素来佩服齐松玄用兵之能,听他如此解释便不再过问,而是转身下马向骆百川走来,拱手为礼,说道:“寡人宝象国国主元和,承蒙骆少侠相助,替全城老少在此谢过少侠活命之恩!”言辞恳切,笑容可掬。 元和心底自知,若是没有眼前这少年挡住那虬髯大汉,寻阳子一败,自己必然被祸,那时军心大乱,这宝象国今夜怕是就已经亡了,因此说是全城活命之恩也不为过。 骆百川几个时辰前还在地牢中大喊冤枉,此时见元和这一国之君礼贤下士,毫无半分帝王架子,不由得心生好感,于是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只是明威气绝,终究没能救了他性命,心中不禁黯然。又见寻阳子泪珠盈眶,左臂兀自抱着明威尸身不肯撒手,明诚一边抽泣一边替他包扎肩膀的伤口,上前柔声安慰道:“道长,他若是知道你没有大碍,心中必然是欣喜的。” 元和也上前道:“国师,明威是为我宝象国战死,寡人已下令将他厚葬,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国师节哀。” 寻阳子强忍着心中痛楚,缓缓的摇了摇头,慢慢的道:“不必了,修道之人,魂归天地,也不望什么厚葬,我为他做七日法事,安葬就是了。”说罢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终于扑漱漱的流了下来。 元和叹了口气,道:“一切都依国师的意思。”当即命宋忠安排人手,背负明威的尸身,一路将寻阳子师徒送回白宇观。 刚送走了寻阳子,元和即向骆百川深躬一礼,旁边宋忠见了连忙跪下。骆百川哪受得了这个,急忙伸手扶住道:“这又是干什么,您谢也谢了,不必再行礼了。” 元和躬身不起,道:“可怜我满城百姓祸在旦夕,还请少侠救他们一救。”骆百川道:“您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商量。”元和执意不起,又道:“少侠也见了,敌兵凶残,放火烧城,多少人无辜受累,一个月后,他们又会再来,到那时满城的百姓性命堪忧。寡人愿将皇位让与少侠,只求少侠援手,救我满城子民的性命。”说到情深处已是泪水连连。 骆百川听他竟要将皇位让于自己,连忙道:“别别别,千万别,您还是。。。”还未说完,元和只道他不愿答应,又道:“寡人只求保一国性命,少侠若不答应,寡人就不起来了。” 骆百川见他说的真诚,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还能如此为百姓着想,实在难得,让自己无法推脱,只得苦笑着将他扶起道:“你不必让位,我既然陷到这局中,也不能坐视不管,帮你一把就是。” 元和听他答应相助,顿时喜笑颜开,急忙拭掉脸上眼泪,连称少侠高义。又见此时虽然搅嚷了大半夜但天色依然漆黑,恐骆百川疲惫,便命宋忠带引着骆百川先到迎宾馆休息,好生招待。 从何而来 元和望着宋忠、骆百川二人远去的背影,对刚刚打理完战后事务的齐松玄道:“将军观此人如何?”齐松玄于战阵之中时全力对敌,并未瞧见骆百川救人、阻敌之能,只得如实答道:“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元和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回忆道:“适才大战,他一条枪抵住七人的兵器,身手之强,更在冲阵的敌将之上,是我生平仅见。”停了片刻又道:“若是早得此人相助,太傅就不会惨死了。” 齐松玄不禁面露惊讶之色,他与那虬髯大汉两度交手,深知对方本领,就是国师这般有道之士恐怕都不是对手,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少年竞有如此本领,考虑再三还是对元和说道:“能得这般人物相助我们定能扭转局势,只是。。。”说到这顿了顿才道:“陛下,这等人物该如何相待?” 元和明白齐松玄的疑虑,骆百川不像寻阳子一般是揭皇榜而来的,能够俯首称臣。若是敬的太高则一国不容二主,若是授予官职,这等人物必不能甘于人下,沉吟良久,方道:“寡人明日自有道理。” 宋忠受命引骆百川到馆中休息,见骆百川极受元和礼遇,哪能不殷勤相待。鞍前马后,照顾的及时周到。骆百川见这胖将军这般殷勤,回想起之前那张冷脸不禁暗暗好笑,知道他是怕自己再为之前的误会找他麻烦,便与他开上几句玩笑,就闭门回房了。 一个月来的风餐露宿终于熬到头了,骆百川心情大好,便在房中运功直至天光大亮,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原因,行功颇有进展。运功时间虽不长,却精神大振,理一理衣服,推开房门,见院子外宋忠和几位穿官服的人静悄悄的站着等候。见骆百川出来了,宋忠上前迎道:“骆少侠,陛下有请。”骆百川道:“好,等很久了吧。”宋忠身后一官员上前道:“陛下吩咐,少侠夜战疲惫,让我们不可打扰了少侠休息。” 骆百川心想:“这皇帝的礼数真是十分周到。”随即便跟这一行人入宫。到了安心殿,元和亲自于殿外迎接。相会的别无旁人,只元和齐松玄而已。本来齐松玄念着上次的教训,想多安排些甲兵护卫保护元和的安全,元和却道:“以此人身手,若欲行不轨何必等到现在。”因此护卫一概撤走,只留下了几个服侍的婢女。 三人分宾主坐下,骆百川面前的案桌上,早已有人备好茶水糕点等物。元和道:“骆少侠一出房门便被寡人请到这里,想必腹中饥馁,还请先用些糕点。”骆百川道:“您不必这么客气,我是修行之人,不思茶饭。”元和甚是惊讶:“原来少侠也是有道之士,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不知少侠是从何而来呀?” 从何而来?听到元和这一问,骆百川双目微闭,口中呢喃道:“从何而来、从何而来。”无数的回忆与思绪随着这四个字涌入脑海。 就在一个多月前,骆百川还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人虽懒散,无什么优点长处,但人品好向来为人称道。在一次登山时为省百十元的门票,就抄小道上山,哪成想快到山顶时,一失足从悬崖边掉了下去,千丈绝壁垂直而下,只听到一阵雷声震耳,身体抽搐,如受电击,便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心中别无他想只有一个念头:爬山需谨慎、逃票遭雷劈!”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百川才浑浑噩噩的从昏迷中醒来,还未睁开眼,霎时间,无边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来,脑袋就如被大锤重击一般,一声惨叫还未发出,便又昏了过去。石破天惊、水帘瀑布、方寸山、长生妙诀、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浩瀚无垠的三十六天,一张张人脸与兽面,满天的金甲银枪,还有那熊熊烈火、光头和尚,这一幕幕、一一桩桩,如同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一般不断地向脑海中灌进来,驳杂纠缠再也撕扯不开。良久良久,方才慢慢睁眼,旁边一鹤发童颜的老头,异相长须,正皱着眉头,左手掐决,潜运元神。 见骆百川睁眼了,那老者喜道:“悟空,你醒了!”这老者正是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又过了许久,骆百川才渐渐理清神智,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身上的虎皮裙,毛茸茸的手和脚,心中苦笑:“我这是死了还是真穿越了。”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么扯淡的事会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眼前这幅身体,跟脑海中的记忆,很明显属于别人,那个他从小仰慕的猴子——孙悟空。脑海中的这些记忆实在太过真实,刀山火海、天地幽冥,这一切都如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样,让骆百川都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谁,是二十多岁的骆百川到了孙悟空的身躯里,还是孙悟空去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年。 菩提老祖见他醒来只顾怔怔的出神,自己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得又道:“悟空,你感觉怎样。” 骆百川这才回过神来,道:“啊呀,师父,我知道,你是我师父,真是好久不见。”还没说完,突然啪的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只觉得面颊生疼,自言自语的道:“好像不是做梦。”打完尚不敢确认,又在毛茸茸的胳膊狠上狠地咬了口,更是大感疼痛,不由得苦笑:“看来是真的,这叫什么事啊。” 菩提老祖见他语无伦次,行为极是怪异,还以为他刚刚活转过来,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一时间受得打击太大,心智有些失常,不禁心生怜悯,轻声安慰道:“能起死回生,已经是造化了,法力尽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略微一活动,骆百川只觉身体乏力,手足酸软,坐下地下苦笑道:“还真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菩提老祖看他一直在笑,却比哭还难看,道:“是为师救你回来的。”原来,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凌晨,朝光未露,浅月在天,镇元子来到灵台方寸山,交给菩提老祖一个铜人,二人均未说话,只是各一点头,镇元子转身便出了方寸山,往十洲三岛访友下棋去了。菩提老祖用拂尘将铜人一扫,其身自碎,里面显出一具身体,毛桃脸、雷公嘴、腰下穿虎皮裙,盘腿而坐,死而不僵。赫然便是五百多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十五年前,孙悟空在灵山身死,元神消散。菩提老祖得知后,于花果山正顶上,孙悟空生身之地,用秘法,历时七年有余,方才重聚其元神,后来又秘密使人盗出其真身,时至今日,才使孙悟空再世为人。 骆百川一听,道:“哦,那谢谢了。”菩提老祖一愕,哭笑不得,心道:“什么叫谢谢了,千年不见,你现在不应该跪下磕头,然后咬牙切齿的要报仇吗,唉,到底是过了一千年,这猴儿的性子变化大些也是正常。” 骆百川面无表情,心底却凌乱如麻:我怎么来这儿的,难道是被雷劈过来的?唉,我实在不应该逃票,不对呀,孙悟空不是成佛了吗,怎么会死的,哦,我想起来了,我是被六耳猕猴打死的,不对,我是骆百川,孙悟空是被六耳猕猴打死的,唉,真可怜。那我现在活了,他们会不会再找我麻烦。 脑中千头万绪,直欲让人崩溃。 菩提老祖见他自从醒来就一脸茫然,对自己也爱答不理,只是在那出神,就问到:“想什么呢?” 骆百川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以前的事。” 菩提老祖道:“你记得些什么?” 骆百川随口道:“只记得爬山逃票,从石头边上跌下来了。” 菩提老祖不解其意,茫然道:“你说什么?” 骆百川一顿,当即改口道:“嗷嗷,没什么,我只记得跟假悟空为了分辨真假,从天庭地府一直打到灵山,在如来面前,他说是那假货是六耳猕猴,然后不知怎的我头上紧箍突然发作,头痛欲裂,就被一东西给罩住了,一身法力止不住的消散,再后来六耳猕猴一棍子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上紧箍早已没了,心中不自觉的欢喜,道:“师父,是你替我摘了头上紧箍吗。” 菩提老祖点点头,心道:“心智时好时坏,看来元神消散重聚终究是对你造成了损伤。”想到这,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自从你脱了大难,带上这紧箍,处处受人管束,为师便知你祸不远矣。你性子桀骜不驯,当管教之人失去信心,危险也就来了。只盼佛门中人看重你的本领,能有周旋的余地。只可惜,这一劫,终究没能躲得过去。” 骆百川道:“只因我不服管教就把我打死?佛门不是慈悲为怀嘛,这也太狠了吧,动不动就杀人。” 菩提老祖默然不语,良久方道:“具体为何,为师也不知详细,按理来说佛门中人应当最有耐心才对,对你动手或许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总之你今后尽量避开佛门人的耳目就是,他们若知你还生,只怕为了遮掩前事,仍会对你下手。” 骆百川张嘴皱眉,气道:“杀人犯法,这还没完没了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奈身体无力,又颓然坐下,心道:“现在我怎么打的过他们嘛,看来得一直跟在师父身边,有这么大一靠山,谅来也没人敢找事。” 菩提老祖看他身体虚弱,站都站不起来,拿出一颗暗紫色的仙丹,道:“你元气大伤,先调理一下身体再说。” 骆百川接过,心中暗道:“记得书上说仙丹都是水银什么的炼的,吃了不会中毒吧。”又转念一想:“不会不会,太上老君的仙丹我都吃过,好吃的很。” 仙丹下肚,只觉得丹田真气充溢,缓缓的流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连忙打坐运功,调理内息,依照当年菩提老祖所受的‘大品天仙决’功法运功。此时的他,脑海中不但有骆百川的前尘往事,更有孙悟空近千年的记忆,几乎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幻,这行功之法就如伸手取物一般,熟练之至。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全身疲乏之感渐渐消退,虽然法力未复,但身体已经不再虚弱。骆百川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得精力充沛,心道:“这仙丹还真不是骗人的,好东西!” 菩提老祖见他活动开来,手脚有劲儿,微笑道:“身体恢复的不错,虽然法力已失,但潜心修炼,用不了太久便可尽复旧观,但切记不可急躁冒进,损了本元。” 骆百川点头应道:“嗯,有师父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菩提老祖道:“你今日便需下山,离开此地,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骆百川吃了一惊,道:“什么?” 菩提老祖道:“刚才你回生时,这方寸山上空有紫雷降世,异象惊人,为师掐算原由,却只觉天机紊乱,模糊不清,怕是劫数将至。这方寸山,必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骆百川皱着眉头,眼巴巴的看着老祖说道:“现在我这幅样子,能去哪里呀,师父,我跟着你走吧。” 菩提老祖却道:“为师另有要紧的事。带你不便。”骆百川一听,眉头都快拧出花来,老祖何等样的人,观骆百川脸色,便知他心事,续道:“你是恐被佛门中人觉出踪迹,难以抵挡?” 骆百川道:“是啊是啊,我听说如来慧眼高明,能遍观四大部洲,我在哪里恐怕都瞒不了他,而且我现在法力都没了,一但被他查出踪迹,性命难保。” 老祖微微笑道:“莫慌,为师早有准备。”言罢从袖中取出符箓一道,金底赤文,贴于骆百川印堂之上。用手一指,只见红光焰焰,符箓顿时化为灰烬,红光不散,披于骆百川全身,煞是好看。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红光渐渐消散。菩提老祖提起手掌在他头顶一拍,骆百川只感一股蓬勃的真气自头顶百会穴涌进,直灌丹田,随即凝神,运起八九玄功,借着这股真气摇身一变,立时改头换面。这八九玄功又名地煞数七十二般变化。九,阳之极也,元功九转,至刚至阳,能渡劫躲灾,修身抗法;八,阴之数也,功成之后,至阴至柔,能随风变化,不可思议;刚柔并济,阴阳相成,方显神通。 道阻且长 骆百川借老祖的法力所变化的,正是前世的身材样貌,虽然前世已成为回忆,但对自己的样貌却也情有独钟。老祖见他变白衣短发,甚是怪异,微微一笑道:“我已隐住你的气息,纵然如来慧眼高明,百步之外,也看不出你云气。圣人慧眼纵然厉害,但这三界中生灵何其众多,哪能一一识辨,只要看不出云气自然就找不到你。如此,可保无事。” 见骆百川终于喜笑颜开,菩提老祖又道:“西牛贺州之地,佛教势力雄强,耳目众多,万事小心为上。不可找佛教中人寻仇生事。”骆百川点头答应。 菩提知他性子素来桀骜,如今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怎会咽下这口气!现在答应的如此轻易,怕他敷衍,一转眼又去找人报仇,又叮嘱道:“六耳猕猴法力之强与你无二,虽无金刚不坏之躯,也有玄功护体,急切难伤,如今名正言顺,受封成佛,身边帮手众多。万不可一时不忿,上门寻仇。” 骆百川心里翻个白眼:“什么仇不仇的,他们不来找我麻烦就不错了,我现在这幅样子怎么敢嚣张。”回想起当时与六耳猕猴一战,二人本领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又不许自己去寻仇,不禁出口问道:“师父,那六耳猕猴也会筋斗云,七十二变,不会也是你的徒弟吧?” 菩提老祖咄了他一口,道:“教了你一个猢狲,便闯了天大的祸,难道还不够吗!” 骆百川道:“那可奇了,他怎么会与我本领一般的?”老祖沉吟良久,道:“七十二变虽是道门绝学,但传承多人,那也罢了,只是这筋斗云乃我三星洞秘术,他怎能学会,除非。。。”说到这沉吟不言。 骆百川道:“听如来说,六耳猕猴能听到千里之外人的说话声,会不会是您教我的时候被他偷学了。” 菩提老祖摇摇头道:“这方寸山遮蔽天地玄机,别说是他,就是证道圣人也观之不明,听之不见,若不是这次被天雷将众人的目光引了来,谁也不知世上有这处地方。” 骆百川道:“不是偷学的,那是怎么回事?”老祖不答,反问道:“你当年离开之后,斩却三尸,可曾消散?” 骆百川细细回想,点头道:“嗯!当年我按师父所授之术,在花果山斩出三尸之后,将其打散,随风而逝、了无踪迹了。” 老祖点点头道:“那就是了,如若当时三尸散去之后未被罡风吹灭,又聚合附在六耳猕猴的身上,那他自然可以运使你的本领,只是三尸九虫乃恶欲之根,若是附上人体,那人必然发狂行恶,神智尽失。若你的三尸真在六耳猕猴身上,他怎能无事?这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骆百川听了,突然道:“嗷,对了,我倒是想起来,当时与他争斗时,察觉到他法力与众不同,不像是佛道两家的功夫。” 老祖道:“其中的原由日后定能一一拆解明白。如今异象横生,天机已乱,蟠桃会一结束,各家必然会派门人弟子下界察探此事,局势纷扰,你下山以后还要小心在意。” 骆百川眉头一挑,抬头向上一看,道:“现在正在办蟠桃会?”老祖道:“若非有此契机,灵山诸佛赴会,如何将你的身躯救回来。” 蟠桃盛会在天庭是一年一度,对下界来说便是三百六十五年一逢。每到会期将近,下界的小仙们无不伸长了脖子等着,盼那些零星的琼浆玉液、蟠桃果品,来延长寿元。须知下界这些鬼仙小神,寿元不过数百年而已,被孙悟空这一搅和,蟠桃会延期了五百多年才又开一度,实在是害人不浅。 此时的骆百川自然没有什么愧疚的觉悟,随着菩提老祖出了三星洞,见老祖欲待离开,急忙扯住道:“师父啊,你让我一个人去哪儿嘛,还是带我一起走吧。”老祖气道:“你这猢狲,怎地越发的不长进,当年大闹天宫的胆量哪里去了,难不成被打死一次,便把胆都吓破了?”骆百川道:“怎么会,谁怕了,徒弟我什么时候怕过。师父,我这不是法力还没恢复吗,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菩提老祖笑道:“你这泼猴。西牛贺洲虽然佛门强势,但高山深水、大沟大壑纵横,随处可以藏身,南瞻部洲诸派混杂、形势纷扰,更是利于混迹其中,还有那昆仑山,更是天地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恢复法力,事半功倍。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容身?放心的去吧。”说完转身欲走,骆百川又急忙道:“师父啊,你看我这两手空空,兵器也丢了,为没件护身的法宝什么的,您看,您就不送我点什么?” 老祖一听,揽须点头道:“也对。” 见老祖点头,骆百川喜道:“师父准备送。。。”话没说完只听老祖道:“那为师就送你一程!”言罢衣袖一挥,骆百川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飞了出去,毫无防备之下不禁大叫出声。眼看着离地越来越高,后来在空中飘飘荡荡,一直飞了半个时辰方才落地。 落地后朝四周一看,乃是一处荒山野岭,被老祖这一道袖风,送到了群山之中。骆百川欲哭无泪:“还以为会送我什么好东西,这还不如我自己走,给我弄哪儿来了这是?。” 登上高处,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连绵,起伏不尽。但觉天地辽阔,而身形渺小,实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骆百川见了这天高地阔,心中不禁颓然,苦着一张脸坐下自思:“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个人都没有。要想出去,不会飞,只能靠腿走了,他妈的,这得走到啥时候是个头儿!爬山逃个票,遭这么大报应,想让我一次爬个够不成。”想到这,仰面朝天,大喊大叫:“我再也不逃票啦。”声音洪亮悠长,只是在大山之内,除了惊起一阵飞鸟,再也没有响应。 又大喊大叫了一阵,发泄的够了,索性躺在山石上,闭目思索:“怎么就一不小心到了这鬼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说不定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脑子里这些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想一会儿当年往事:八百年前,为求长生之法,来方寸山访道修真,劈柴担水,夜眠一榻,平淡却也逍遥,出山之后,上天入地,伏龙虎,消死籍,大闹天宫,叱咤三界,非比等闲,俄而舟覆人倾,五行山下苦历五百载,一朝而出,大业未半,身死道消,令人唏嘘。 又想一会儿前世二十来年的生活:父母早亡,事事靠大哥照顾自己,可自己生性懒散,不求进步,又贪玩爱闹,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自己爬山失足,内心深处最放不下的,便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哥了。 “唉,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一切都那么熟悉。。。”诸事纷杂,毫无头绪,不知不觉间过了两个时辰,太阳渐渐西沉。才理一理心中杂念,仔细想道:“在空中飞的时候是中午,面朝太阳向后飞,那这自然就是方寸山以北了。方寸山东边南边都是大海,现在若是漂洋过海,风险太大。西边是万万去不得的。看来只有一直向北走了,找个有人的地儿,辨明方向,再折节向东,去南瞻部洲,或者昆仑山都行。哼,这破山沟子我可不待。”当下打定主意,起身向北而去。 渐渐天黑,亏有火眼金睛,夜视无碍,不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此时的骆百川虽然金刚不坏之身已破,法力尽失,但身健体轻,不知饥饿,远比常人体魄来的强健,一路上脚步甚是轻快,只是山路崎岖难走,上坡下岭,行程有些阻碍。 荒山之中除了走路别无他事,但他脑中诸般念头此起彼伏,也并不如何无聊,每到子午两个时辰,便运大品天仙诀调息真气,以求尽快恢复法力。这大品天仙诀乃是当年菩提老祖所授的长生妙诀,又名阴阳诀,乃修行之根本,万法之源头。法力每恢复些许,脚下便快了一分。也不知是不是每天修行的缘故,初时脑中极乱,后来时间长了,也不在去想那么多事,脑中也渐渐的清明起来。 入秋时节,凉风送爽,在这大山中行走倒也惬意,而且时不时还能见到些野果。虽然不需饮食,但也常常摘了来一饱口福。风餐露宿,昼夜不停,虽然辛苦些,但身体尽数熬得住,只是过贯了懒散喧闹的日子,这时每天只走走路,也没人说话,十分的别扭。 不知不觉间,骆百川已在这荒山中走了将近一个月。这一日,骆百川正上一山岭,微风中稍闻腥气,心下暗自提防。又行有数里,只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娃娃骑在一头大黄牛的脖子上朝自己冲过来。那小娃娃见骆百川挡路,双手挥舞,口中大叫:“快躲开。”声音惶急,也仍然不掩稚气。 骆百川火眼金睛,一眼看出这小娃娃周身清华隐隐,不似常人,况且这般不到两尺高的一小娃娃,人类孩子走路都不会,他却在这荒山野岭中骑牛!但是在这荒山中走的久了,鬼影子都没见一个,孤零零的,人都快憋疯了,这时终于见个说话的活物,哪能放过去! 当下见牛冲来,身子一侧,让过牛头,右手一抄,将那小娃娃抱在怀里,只觉婴儿皮肤细嫩,入手顺滑,摸起来甚是舒服,揽在怀中,便闻到这孩子身上一股清香之气,竟似曾相识。 小娃娃在骆百川怀中左扭右扭,气急败坏的道:“放开我,放开我!”骆百川见他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忍不住的笑着逗弄。这小娃娃着急,张嘴便往骆百川胳膊上咬去,骆百川将他往上略略一丢,复又落回怀中,这一口便咬了个空。身边那头黄牛见骆百川抓住娃娃不放,一头便朝骆百川顶来。 就在骆百川避开牛角时,山岭上面转出两人,口中呼喝,朝骆百川等急奔而来。 骆百川目视极好,相隔虽远却已然看清二人长相:一人尖耳獠牙,黄眼黑鼻,面如金纸,左脸自眼角到下颌有一道深长的疤痕,像是被刀砍的;一人手持一杆长枪,顶秃嘴锐,项生翎毛。若是前世的骆百川见了这两幅面孔,必然害怕,如今记忆中恐怖的场景画面多的是,胆子不自觉的大多了,见二人长相,周身黑气,便知二人乃是妖物成精,而且是只得了人体,尚未修成人面的小怪,也不放在心上。手指着追过来的两个怪物,向怀中娃娃道:“追你的吗?” 小娃娃见二怪追来,大急道:“快放开我,他们要吃我!” 骆百川目光一凝,心道:“吃人!哼!这事得管上他一管。”当下抚着小娃娃的背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一定不让他吃你。”那小娃娃本来在怀里挣扎的厉害,听骆百川这般说,安静下来,只是似信非信的道:“真的吗?” 骆百川点点头,捏捏他的小脸,道:“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那小娃娃指着追来的两个人道:“他两之前也这么说!”骆百川听了,一时语塞。 说话之间,两个怪物渐渐追近。那持枪的秃头妖怪指着骆百川道:“把这娃娃给我,放你一条生路。” 光天化日,强要吃人,骆百川对这两小妖殊无好感,面色一冷,问到:“你要吃人?” 秃头旁边那刀疤脸的妖怪喝道:你、你、你废什么话!”忽的跳起,高有丈余,向骆百川扑去。 骆百川心中提防已久,腿脚发力,带着怀中娃娃飘然后退,避开了这一扑。骆百川此时的眼光何等毒辣,从这一扑之势中便看出这怪物是个野路子,不得正法。那怪物一击不中,蓄势欲发。这时,那秃头怪见骆百川衣着不同寻常,躲避时的身法又伶俐,想来也有点本领,便道:“小子,这事与你无关,你若知好歹,把这孩子给我,我兄弟二人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骆百川转身将怀中娃娃放在牛背上,道:“别怕,看哥哥怎么帮你教训他。”那小娃娃见他真的帮自己,连连点头。 骆百川一笑回身,对两个妖怪喝道:“哼,还放我一条生路,你们吃人害命,也不怕遭天谴!”秃头怪长枪一指,尖声道:“我劝你少管闲事,要不然小命没了可别后悔!” 骆百川见这怪的体貌便知他是飞禽成精,呵呵冷笑道:“你个扁毛畜生,口出狂言,吹牛不交税!放马过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闻得此言,二怪大怒,齐吼一声,捻枪亮爪,上前夹攻。骆百川在荒山中行了近一个月,天天练功不缀,此时法力恢复已快有一成,虽然知这两个小妖不是什么高手,但自己没有兵刃,空手迎敌,也不敢大意,抖擞精神迎战。 一见如故 秃头怪长枪急刺,向骆百川面上戳来,刀疤脸的一双肉爪却尽朝腰间抓去。骆百川空着双手与他们斗了几个回合,看出秃头怪武艺在其同伴之上。但别说此时法力已远在他们之上,就算一个月之前,体力充沛之后,凭借精湛的招数亦能取胜。又斗了几个回合,刀疤脸见对手了得,连下数招杀手,招招抓向下阴。骆百川心中暗恼:“你这一下若是抓实了,岂不是断子绝孙。”见长枪戳来,头一偏,避过长枪,顺手抓住一扯,那秃头怪立足不定,向前踏了一步,此时刀疤脸的双爪亦向腰眼抓来,骆百川飞起左脚踢其下颚,后发先至,逼得刀疤脸后仰急避,脚势反转,踢秃头怪的双臂,那怪没料到这一脚竟是虚招,大惊之下,只得撒手后撤,也是不及,被飞脚扫到手爪,直痛的一声低吟,向后跃开。骆百川得势不饶人,夺过长枪,疾刺刀疤脸,去势甚快,那怪避无可避,只得用爪子挡架,殊不知这一枪劲力甚强,连爪带肩一穿而过,血光四溢。刀疤脸向后便倒,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哀嚎。总算骆百川不欲伤他性命,不然这一枪便已将喉咙穿透。 秃头怪见骆百川数招之间便重伤了自己同伴,大惊失色,知道今日若再斗下去小命不保,急急往后一翻,身子离地近有一丈,腰身一扭,现出原身,乃是一只秃鹫,就要逃遁。说时迟那时快,骆百川挑起一块石头,横枪击飞。只听得破空声响,秃鹫哀鸣一声,坠在地上。 骆百川上前一脚将其踏住,长枪一指,还未动手,秃鹫哀告道:“英雄饶命,可怜我修炼不易,放我一条生路吧。”骆百川喝道:“你二人在此不知害了多少人命,现在还想吃人,岂能饶你!”秃鹫又道:“英雄明鉴,此处偏僻异常荒无人烟,我们哪里害过人,这次是一时利欲熏心,还望英雄慈悲,饶我们这一回。” 骆百川回身一瞥,那小娃娃坐在牛背上见骆百川打倒两人,正高兴的拍手,微微一笑,放那妖怪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就饶你这一次。要是你下次再敢害人,绝不轻饶!”秃鹫连忙答应,扶着同伴正欲脱身,又听骆百川道:“等等,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哪里来的妖怪?” 秃鹫见性命悬于人手,只求快些脱身,老实答道:“此处是平顶山以南,我家大王乃是平顶山山主,名唤赤火大王。”说到自家大王,秃鹫的腰杆挺了几分,只盼骆百川慑于自家大王的威名,不敢再跟自己为难。 骆百川闻言,道:“吃货?厉害了。”那秃鹫一听他赞扬自家大王,心里得意,道:“英雄与我家大王有旧?” 骆百川道:“有什么旧,没听说过。” 本来秃鹫想着骆百川能卖自家大王几分面子,把长枪要回来,这下那还敢开口,灰溜溜的扶着同伴转过山岭去了。 骆百川此时心中欣喜:“终于找到路了,从平顶山向东行就是宝象国了,可以好好休整一下,再往东到南瞻部洲,或者昆仑山,哈哈,终于不用在这山沟沟瞎转悠了。”当年唐僧师徒四人经过的是平顶山主峰,离此尚有几百里,中间又有大山相隔,因此骆百川并不认识这里道路。骆百川见二怪逃过山岭,不再理会。丢下长枪,转身向那小娃娃走去。 那小娃娃适才遭他逗弄,这时虽见他帮忙打跑了敌人,防备之心稍减,但看他走近,还是呲溜一下从牛背上溜下来,落到地上不见了。 骆百川大吃一惊,他有火眼金睛,目视千里,虽然不能同圣人慧眼一样看出他人本壳原形,但能察人云气祥光,堪破幻术,什么奇幻法术在他面前都极难得售,可这小娃娃突然之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细视周围,仍然是气息全无! 骆百川赞叹道:“奇怪!奇怪!”四下左右找他不到,却见身旁的黄牛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摇尾巴。骆百川抚着牛背问道:“你能听懂人言?”黄牛点点头,开口道:“嗯。”声音低沉悠长,显然修为还未到火候,只是得了灵智,还不能脱掉本壳,获得人身。 骆百川找不到小孩,又见岭边山崖上长有几株野桃,灵机一动,飞身上崖,折了一枝下来,大声道:“还不出来?我请你吃果子喽。” 此言一出,只见那小娃娃笑嘻嘻的从他面前的土地中钻了出来。骆百川越发的惊讶:“你这是什么法术,地行术吗?”小娃娃昂着脸,一伸手道:“什么地行术?我要吃果子。” 骆百川一笑,坐下来摘了几颗桃子递给他道:“你刚才钻进土里了是不是?”小娃娃咬了一口桃才道:“嗯,是啊。”骆百川道:“这个钻土的本事谁教你的?”小娃娃道:“没人教我呀,我生下来就会!” 骆百川双眉一挑,这个小娃娃看起来乃是血肉之躯,决非山神土地一类的阴神灵体可以在土地中安居,当下问道:“生下来就会?那你爸爸妈妈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 那小娃娃吃着桃子,摇摇头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骆百川哈哈大笑道:“怎么会,没爸爸妈妈,难不成你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小娃娃又摇摇头,说道:“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是树上长的。” 骆百川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也认真起来,道:“是什么树?在什么地方?” 小娃娃道:“人参果树啊,在五庄观里。”说着抬手一指,又道:“就在东边,离这儿还挺远的。” 骆百川惊讶道:“五庄观!你是人参果儿?”小娃娃道:“是啊,听观里的小道士都这么叫我。” 骆百川将人参果儿抱到自己腿上,仰天长笑:“好好好,太妙了,还真是树上长的。”人参果儿抬起头看着他大笑,不解道:“你这么开心干嘛,是不是也想吃我?” 骆百川愕然:“什么,为什么吃你?” 人参果儿道:“小道士们说的,吃了我能活四万七千年呢。”骆百川哑然失笑,心道:“你是树上长的,我是石头里蹦的,我笑咱俩是天生有缘。”见他昂着小脸,瞪视自己,赶忙说道:“不会不会,哥哥不会吃你。”人参果儿一听,便又低头吃桃子了。 骆百川见他这么容易便信了,心道:“这娃娃也太容易信人了,这怎么得了,如果真遇上坏人岂不是要糟!”随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吃了你可以活四万七千年的?” 人参果儿道:“我在树上醒了,就听五庄观里的小道士们聊天,说树上的果子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那不就是我嘛!” 骆百川道:“这话你还跟谁说过?”人参果儿道:“刚才那俩坏家伙!他两找我问路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后来就突然要抓我回去啦!”说到这已然愤愤不平。 骆百川捂着脑袋无奈道:“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什么话也跟人家说,他们听说吃了你能活四万多年,能不抓你吗!”人参果儿道:“哼,他们抓不住我!” 骆百川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论谁问你,都别说你是人参果儿,更不要告诉别人吃了你能活四万多年,知道吗,也别跟人说自己是五庄观来的。”人参果儿道:“为什么呀?”骆百川道:“你一说自己是人参果儿,大家都会抢着要吃你的,他们为了长生不老,可不会放过你。整天有人追着吃你,你高兴吗?”人参果儿摇摇头,又道:“那人家问我,我怎么说嘛?” 骆百川沉吟一会儿,道:“以后你就叫果果好不好,就说自己从东边的村子里来的,跟爹妈走散了。这样就没人要吃你了。” 人参果儿拍着手儿笑着答应:“好,以后我就叫果果啦。”骆百川又拿了几个桃子喂那头黄牛,不让他将人参果儿的事说给别人,那黄牛也知道是为了人参果儿好,摇头晃脑的应了。正说着,心中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追你的那俩妖怪,知道你住在哪儿吗?” 果果道:“不知道呀,我今天跟牛儿出来玩,正好碰到他们问路,没告诉他们我住哪儿。” 骆百川才稍微放下心来,暗暗的道:“刚刚真不应放那俩货走路,这要是泄露出去,果果以后怕是要遭殃了。”不知不觉间,他心中已对这小孩甚是爱护。见他光溜溜的不着片缕,便扯下一片衣襟来,围在他的腰上,指着他的那话道:“这以后不能随便让人看见知道吗,羞羞羞羞。”果果嘻嘻一笑,便跳到骆百川肩膀上刮着他的脸道:“羞羞羞羞。” 骆百川哈哈大笑,抱着果果与黄牛玩闹了一会儿,想起这里的路经自己不知,便问道:“果果,我要去宝象国,你知不知道往哪儿走?” 果果摇摇头,道:“宝象国?不知道。不过听大黑说要去人住的村子得向东走好几天的山路才能到。” 骆百川道:“大黑?你现在跟他住在一起吗?”果果道:“是啊,自从到山里来就一直跟大黑他们在一起。”说着往西一指,道:“就在这边,我们好多人在一起。你知道吗,大黑的力气可大了!” 骆百川又道:“大黑知道你是人参果儿吗?”果果摇摇头:“不知道,他没问我呀。”骆百川道:“那就好,以后也不用说了。”果果道:“没事的,大黑他们不吃人的,他说吃人会遭天谴,会被雷打死的。”骆百川点点头,道:“他还有些见识,不过我记得五庄观离这里有近千里的路程,你怎么会到这来的?还跟这牛儿在一起。” 果果道:“我从山上下来,在一个人住的村子边上,看见有人用鞭子打牛儿!这些人可坏了,用那么粗的鞭子打牛儿的屁股!我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把栓牛儿的绳子解开跑啦。”骆百川笑道:“你这是偷人家的牛呀。” 果果掐着腰站在骆百川腿上道:“什么嘛,明明是他们在打牛儿,哼,还有人来追我们,不过都被我和牛儿甩掉了。”说到这,心中得意,向骆百川做了个鬼脸,又道:“后来我怕人会再把牛儿抓了去,就避开了人住的地方,一路走,就到这山里遇到大黑他们了。” 骆百川道:“哦,那你就跟大黑他们成好朋友了?”果果道:“是呀,那时候有个什么将军的儿子,是个坏家伙,他来抢大黑他们的东西,我见了气不过,就从地下推了那家伙一把,把他摔到山涧里去了,然后就和大黑他们认识了。”说到这,嘻嘻的笑:“那家伙摔得可惨了。” 骆百川捏着果果的小脸笑道:“那你还真是个小小机灵鬼啊。”果果小手一伸,便抓住骆百川的下巴,嬉笑玩闹。 渐渐的,太阳西沉,骆百川道:“果果,我得走了,你是跟我一起走呢还是回你朋友那去?”果果看着他的脸道:“你要去哪?” 骆百川道:“宝象国,还得再往东走。”果果撅着嘴道:“人会把牛儿抓起来的,你不要去好不好。”骆百川不答,笑着摸摸他的头。果果见他不说话,低下头来道:“大哥哥,你跟我一起去找大黑他们好不好,他们对我可好了,我要是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骆百川心想:“与妖怪混在一起终究不是个事儿,还是找些人类城市安居来的妥当。”想到这,摇摇头对果果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带着你也不方便,有大黑他们照顾你也挺好。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来这看你。” 果果见他不肯去,没法子,只得红着眼眶骑到牛背上与骆百川告别。骆百川又嘱咐道:“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的身份。”果果点点头,又搂了搂骆百川的脖子,才恋恋不舍的骑牛而去。 骆百川目送他渐行渐远,心中也是不舍,一个月来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个小娃娃说说话聊聊天,转眼就又分离。一直望着果果的身影转过山去,才拾起地上长枪,爬过山岭,折节向东而去。 报仇雪恨 经过近一个月的修行,骆百川此时的法力已能驾驭狂风,此时往东而行,虽不借狂风掠地,但也脚下生风,什么山壑沟涧都能纵跃而过。如此急行了不到两日,便走到这连绵大山的边缘,站在一处高峰上眺望,只见山外果然有无数的民居,东北方向远远的还有一座大城!长舒了胸中憋闷之气,急忙下山往那城池奔去,直到傍晚时分才近城边,想着入城卖了长枪,可以找家客栈歇脚,这一个月来的风餐露宿算是到头了。 可抬脚入城时被宋忠拦住,一番言语反被其当成了乌鸡国的奸细,给绑进了城中地牢,面对着一众凡人,骆百川也不好发作,在地牢中待到半夜,使个瘦身术脱下枷锁,正欲逃走,刚巧赶上乌鸡国军士劫牢,便尾随其后偷偷溜了出来。后来见宋忠命悬一线,而乌鸡国的士兵竟然多有妖怪在内,忍不住的出手相助,这才有了后来受宋忠之请去救人退敌之事。 当下在安心殿内,对座的齐松玄见骆百川只是低声呢喃,却并不回答元和那从何而来的问题,便朗声说道:“骆少侠的来历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骆百川听了,回过神来,道:“将军多想了,在下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方拜。。。”说到这便觉说说顺了口,当即打个哈哈,改口道:“前往西方游历江湖,游历江湖。” 元和道:“原来少侠乃是中华上邦人物,无怪乎有如此本领。只是少侠却又为何短发?” 骆百川摸了摸头发,道:“短发?奥,我这是剃发以明志。” 元和恍然道:“原来如此,少侠真乃性情中人!” 齐松玄心中疑虑未消,只是对大唐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也无法多问,只得向骆百川拱手行礼道:“本将一时不察,中了歹人奸计,置国都于危难之中,多亏少侠援手,在此谢过!” 骆百川好奇道:“歹人奸计?”元和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怪齐将军。”又对骆百川道:“少侠,你昨日入城时与宋将军产生误会,可知何故?”骆百川道:“听说是有什么奸细。” 元和道:“不错,一个月前有五人来我国都,是宋忠将军引荐入宫,在寡人设宴相待时被国师看破身份,暴起发难,那一战,寡人恩师汪太傅惨死,侍卫死伤无数,宋将军也必是因此内疚于心,才误会了少侠。” 骆百川道:“原来如此。”元和接着说道:“后来多亏国师与齐将军拼死迎敌,才将五人制服,只一人逃脱。” 骆百川道:“哦,既然都抓住了怎么又中了奸计?” 齐松玄恨恨的道:“这些贼子极为狡猾,当时只以为他们要坏我军中大事,信了他们的供词,将这国都中的精锐都调去了边关。没想到毕洪居然帅人越过南部群山来偷袭。” 元和道:“南部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大军决难越过,就是少量人马轻装简行,也得有人辨明路径。将军没有防备也在情理之中,不必自责。” 齐松玄谢过元和,又道:“现在仔细想想,悟归那些贼子来我朝必然做了许多准备,若是身份没被识破,就趁机劫出那皇子,偷窃我军中机密。若被识破,就骗我等调离大军,好来偷城,倘若得手则一劳永逸。哼,好毒的计策!” 元和道:“乌鸡国人纵有千般阴谋诡计,失却道义,上天必不佑护,只是可惜那皇子被他们劫了出去。” 骆百川道:“皇子?就是昨晚城楼上那个穿囚服的?”元和点点头:“正是,此人是我朝上将军元清俘虏回来的,乃是当今乌鸡国国主的堂弟。” 骆百川昨晚看过那人的脸,觉的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时只听齐松玄道:“此人放话,一月之内要帅大军进犯,恐怕战事将起。” 元和道:“哼,如今有骆少侠这等高手助阵,怕他作甚。”说着,打个手势,命人捧出一朱色木盘,上有五锭黄金,对骆百川道:“这些微薄之资赠与骆少侠聊作用度。少侠修行之人,寡人也不敢以政事劳烦,愿少侠受护国使之名,相助敝邦名正言顺。” 骆百川心想:“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要是不收,以后如果碰到用钱的地方,总不能硬抢耍赖。反正是要帮他的,这钱不拿白不拿,就当他破财消灾了。唉,不是哥贪财呀,实在是这皇帝盛情难却。”想到这儿,正色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收了黄金,元和微微一笑,道:“国家战事连年,国库空虚,少侠不要嫌少才好。寡人已让人打扫出一处僻静的宅院,作为少侠下榻府邸。” 骆百川还未说话,便被殿外一声急报打断。元和深恐敌军去而复返,当即便令其进殿。那探报道:“启禀陛下,城南山中,有乡民发现军士尸体,七窍流血,死状怪异。”齐松玄道:“陛下,定是昨晚来犯的敌兵,此事蹊跷,臣请命前往查看。”元和道:“好,大将军早去早回,寡人静候佳音。”骆百川拿人家手短,道:“我与将军同往。”元和道:“如此甚好,有劳少侠。” 二人出了皇宫,至南门,宋忠早带一干军士在此等候。诸人皆乘快马往南部山中而去。路上,齐松玄问起发现尸体的原由,宋忠道:“今早有城外的乡民进山砍柴,在山中碰到许多死人尸体,报官时正碰上咱们昨晚派出城的探报。” 众人疑虑,催马快行,不到两个时辰便至山脚下,带着那报案的乡民,舍马入山。在那乡民的带领下,向西行了许久才找到那些死尸,面色发青,七窍流血。再往西查看,尸体更多,或躺或卧、零零散散的一路都是,竞有两百多具。见了这么尸体,骆百川心中暗道:“都说第一次见这种死人会干呕恶心,我这怎么跟没事人似得。”其实孙悟空近千年的记忆,什么穿肠破肚、骷髅尸骸见得多了,怎会对这点小场面有什么反应。正在奇怪,只听齐松玄道:“看这些人装束,确是昨晚的敌兵无疑,只是怎么会死这里?”宋忠道:“看这些人脸色莫不是中毒了?” 骆百川摇摇头道:“未必是中毒,看这些人模样,倒更像是精力枯竭而死。” 宋忠惊讶道:“什么?精力枯竭?” 骆百川道:“嗯,这些人面色青黄肿胀,眼窝凹陷,又七窍流血,正像是全身精力耗竭,累死的。” 宋忠喃喃的道:“怎么可能,这些人都是精壮之士,山路奔波已是常事,怎会累死在这里。” 这时齐松玄道:“未必不会。昨夜对阵时这些士兵一个个双目赤红,不惧伤痛。哼,只怕是中了什么邪术,这会儿累死在这儿。” 骆百川点点头道:“的确,如果在短时间内逼出人的全部潜力,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精力难支、形容枯槁,身体稍差的人便会支持不住。” 宋忠道:“怪不得乌鸡国人这般难敌,区区两千人马就敢强攻城池,昨夜若不是陛下亲自带御林军支援,恐怕就被他们得逞了。” 齐松玄带人又四处查看一番,便要回城上报。骆百川道:“将军,这些人死在这里,以后若是尸体腐烂,只怕会在乡民中间引起疫病,还是把他们埋了吧。” 齐松玄恼恨乌鸡国人已久,本欲令这些人暴尸荒野不去理会,但听骆百川这么说,心知国家战事不停,若是再起疫病,后果堪忧。便留下宋忠带一众军士,在这山林中寻一块软地,挖个大坑,将这些尸体尽皆埋了,而自己与骆百川先行回城禀报。 进了宝象国都,骆百川道:“事儿都明白了,我还要办点别的,请将军自己进宫见皇帝,我就不去了。”齐松玄恐元和久等,便与骆百川道别,自往皇宫报信。 骆百川自到宝象国,一直未得空闲,现在终于支开旁人,又身怀巨资,一个人在这城中走走逛逛,摸摸这,看看那,恰如三岁孩童进城。宝象国虽征战日久,但国都一直未遭战火波及,虽然早已不如往昔繁华,但对骆百川来说依旧新奇热闹。 在城中逛了许久,渐渐日暮,正欲回馆驿,却瞥见大道上一青年,黑衣红袍,腰悬宝剑,大踏步的正往皇宫方向去。骆百川这一瞥下,便看出那人浑身妖气隐绕,不是常人,当下心中奇怪这妖怪进城意欲何为,便偷偷跟在那人后面。 直跟到皇宫朝门旁边岔路口,路边忽的闪出一老头,拦住那青年。骆百川身子一躲,借墙角藏身,探出脑袋查看二人动静。 这时路上别无旁人,只见那老头拱手道:“大王别来无恙。”骆百川心道:“大王,谁家大王?莫不是那什么吃货。” 那青年道:“你拦我作甚。”老头不答,那青年又道:“怎么,去了趟蟠桃会,便翻脸不认人了?”老头道:“大王此去是欲刺我地之主,小神不敢放行。” 那青年一听,咬牙切齿的道:“我手下三人,一死一伤一残!这仇如何不报!”那老头道:“大王早与小神有约,参军助力,不明犯人间。如今这是要自毁诺言吗?”骆百川在后面听了,心道:“怪不得妖怪进犯没人管,原来与这些神祇有勾结!” 只见那青年冷着脸道:“射死我属下的那支雕翎箭可就是狗皇帝发的,我去杀了他,为属下报仇便罢。” 那老头道:“两国交战,大王暗助,借乌鸡国之名,与小神无关。但大王这般刺杀人族帝王却是犯了天条。” 那青年道:“你就要上报天庭是吗?” 老头平静的道:“大王若要一意孤行,小神力薄,不能阻拦,只是职责所在,不敢包庇。”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当真是恪尽职守!好,看在你的面上,皇帝不杀也罢,只是这宝象国来了个毛头小子和一道士,我只杀他两个便走,报仇雪恨,也不算坏了规矩。” 老头道:“这。。。” 青年见他犹豫,又道:“他们本就不是宝象国人,与你更没什么关系。只要我杀了这两人,到时候城隍庙照修,祭品双倍奉上。” 老头叹了口气道:“寻仇报复之事非小神能管,虽然如此,还请大王不要惊扰了城中居民。” 骆百川一听,心道:“杀皇帝是犯天条,杀我就是寻仇闹事不能管?我看是贪图人家的什么祭品,你个糟老头子,这也太没原则了吧!”心中正暗骂,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回头,只见是宋忠埋完人回来了,正想示意他不要作声。哪知宋忠见了他十分恭敬,拱手行礼道:“骆少侠可是要去皇宫?” 此言一出,登时泄露了骆百川的形迹,那老头身子微晃,立时不见,而那青年却纵身便至面前,剑柄朝骆百川一指道:“你是何人,胆敢偷听本王说话!” 骆百川心中暗暗叫苦,正想编个名字糊弄过去,却见旁边宋忠大怒,上前一步喝道:“放肆!你是哪个,敢对骆少侠这般说话!” 那青年听了,并不理会宋忠,微微冷笑道:“哦?你就是那骆百川,骆少侠!” 骆百川无可狡辩,只得道:“什么少侠不少侠,都是虚名,叫我骆百川就是。”心中骂道:“死胖子,你可真能给我找麻烦!” 宋忠见那青年越发的无礼,大声道:“既知骆少侠大名,还敢这般放肆?小心我拿你一个不敬之罪!” 那青年,左肩微动,目光斜睨,问道:“你又是谁,敢对本王大呼小叫。” 宋忠还未答话,骆百川暗道不好,一个闪身挡在宋忠面前道:“这人是一妖王,你快走。” 那青年哼了一声道:“,还想走,都留下吧。”说话间,纵身直上,一拳直击骆百川门面。骆百川深吸一口气,挺掌相迎,砰的一下掌拳相交,那青年身子一晃,骆百川气血翻涌,退出三步撞在了宋忠身上,只觉这青年拳劲沉猛,法力远在这几日所遇诸妖之上,不可力敌。当下反手拔出宋忠腰间长刀,左臂一振,将他送后两丈,道:“还不快走。” 那青年见他拔刀,唰的一声,长剑出鞘,锋芒一闪,疾刺前胸。骆百川于这瞬息之间已然看到那剑锋上隐隐泛有青光,不是凡物,剑上所附的法力又强,不敢硬挡,侧身挥刀,斜削他手臂,将这一剑逼退。 那青年一剑无功,心中大是诧异,刚才二人掌拳相交,自己并未用全力他便难以招架,可见法力平平,然而这一招反守为攻却极为巧妙且身手敏捷,大是出人意料。略一凝神,持剑再上,只拆了七八招,见骆百川招数精妙,手中长刀不与剑锋相碰,便将自己的长剑连连逼回,还险些被他伤了胳膊。当下剑招一变,仗着宝剑锋利,横劈直砍,不再给其取巧的余地。 火手流云 骆百川见他法力强过自己甚多,打法又近际无赖,没奈何,只得仗刀护身,且战且退,在城中纵跃躲避,一直打到城外。 此时日落西山,唯剩红霞,那青年一心报仇,下手毫不留情,可气骆百川只是逃避躲闪,横劈直砍的打法如何能伤的了他?僵持的久了,心中焦躁,左手一伸,手心生出赤色火焰,五指一握,那火焰在手上散布开来,正是他的成名绝技:火手流云。只见他火手左右挥动,放出数道赤色火云,将骆百川裹在中间。 骆百川此时再也无法取巧,只得连出两道刀气挡住火云,又见那青年长剑劈来,挥刀一格,铛的一声清响,这柄军中百战的长刀便被此人的宝剑砍断。 长刀一断,骆百川立即运气护住全身,向左一撞,冲出了火云包围,高声叫道:“等等等等。” 那青年见砍断他手中长刀,已知胜券在握,剑锋一指,道:“不论你耍什么花招,今日都难逃一死。” 骆百川道:“咱们都不认识,哪来的这么大仇。” 那青年道:“不认识,你在山南伤我孩儿,抢我宝物,又在宝象国坏我大事,这叫没仇!” 骆百川道:“你就是那什么吃货?” 那青年道:“我乃平顶山山主莲花洞赤火大王!今日特来杀你。” 骆百川笑道:“莲花洞十几年前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怎么,你又去住了?” 赤火心中一凛,道:“你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这事。” 骆百川道:“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赤火,我劝你就此离开,再也别插手人族的事,不然身死道消,悔之晚矣。” 赤火呵呵冷笑道:“装腔作势,我现下杀你易如反掌!小子,你若要活命,交出那孩子来!” 骆百川眉头一皱,道:“你是来抢孩子的?” 赤火道:“那本就是本王之物,被你抢去。识相的,现在把那孩子给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听他这么说,骆百川已然心中明了,什么为手下报仇,不过是知道了果果的身份,要来抢夺,报仇雪恨不过是托词罢了。眼见他又要出手,皱眉道:“我既然敢出手救人,你就不怕我还有帮手?” 赤火自与骆百川打出城时便留心左右,早知空无一人,冷笑道:“不论你有多少帮手,凭我手中这柄削铁如泥的仙剑,都能尽数杀了。” 骆百川呸了一声,道:“什么仙剑,批量生产的大路货,也就欺负欺负我手中这破铜烂铁。” 赤火怒道:“大路货?你去捡一把我看看。告诉你,我这柄剑乃是天界上仙所授,死在这柄剑下,算你福分。” 骆百川道:“呵呵,天庭小兵都人手一把的玩意,还不是大路货,看你吹的,天都黑了。”赤火大怒,长剑直刺。骆百川闪身躲过,道:“先别动手,我本不想取你性命,要是再苦苦相逼,我手中这法宝一出,可惜了你这一身的修为!” 赤火呸了一声道:“就你这点微末道行,能有什么好宝贝。”说到这,长剑一指续道:“我再问一遍,你交不交人?” 骆百川将断刀抛在地上,伸手探向怀中,冷笑道:“是你逼我的,可不要后悔!”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数寸长的七彩小剑,光芒夺目,双手将其往胸前一举,神情肃穆,大声道:“列位祖师在上,弟子今日开此杀戒,为民除害!” 赤火一看他真的拿出一放光的宝物,暗道不好,竖剑当胸,谨防他暗器伤人。只见骆百川将那七彩小剑往上一拋,顿时化作无数长剑,颜色绚烂,照耀半空,更胜天边红霞。一见这漫天的彩剑,赤火登时大惊失色,纵身后退,与骆百川拉开距离,抱元守一,全神戒备,心中已是暗暗后悔:早知他有这等奇宝,实在不应该任由他出手。 赤火早年游历四方,访友问道,也曾多与人切磋道术法器,但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法宝,有这般的精光,定然威力极大。对方有这样的奇宝在手,说不定今日真的要身死道消了!紧张之下,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只是这漫天的长剑,在半空中滴溜溜的翻滚,就是不下来,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光彩渐渐暗淡。赤火心觉不对,试着朝上劈出一道剑气,那漫天长剑应手而散,急忙回眼望去,哪还有骆百川的影子!明知上当,怒火中烧,当即腾云而起,借着晚霞微光往四周一看,只见骆百川驾着风往南去了,当即追上去骂道:“好狡猾的小贼,休走!” 原来骆百川看形势不妙,就强运八九玄功幻化出骇人的声势,将赤火震住,自己纵风而逃,心中打定主意,只需逃往大山中找个地方一躲,藏起来修炼上一两个月,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只是他现今法力实在薄弱,变化出如此浩大的幻象无法久持,不一会儿便被识破。赤火腾云稍快,渐渐地赶上,好在骆百川终于冲进大山,一路左拐右拐,赤火虽紧追不放,却始终伤不到他。 骆百川一路躲,心中暗道:“我现在好歹也是堂堂齐天大圣,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妖追成这样,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混!他大爷的,等我法力恢复了一定揍得他妈都不认识他。”一边想一边纵风疾行,前几日好不容易走出的大山,如今又给逼了回来。 二人一追一逃的纠缠了半夜,直到月至中天。骆百川急转过一处山脚,眼前却是一处平地,周遭里许寸草不生,更无树木。那平地当中,一幼童骑牛,正在玩赏月华,不是果果是谁。骆百川心中暗道不好,向右一拐,想把赤火引开。 赤火却早已瞧见,落下祥云,对骆百川道:“早把这孩子给我,哪还用得着废这半夜工夫!”说着便向果果走去。 骆百川急忙转身挡在二人中间,道:“放屁,你敢碰他一下,我打不死你。”赤火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 果果不知二人为何而来,只是看到骆百川便大喜过望,喊了一声,就向他身畔跑去。骆百川急忙回头道:“别过来,那家伙要抓你,快跑!” 说话间,剑风已至,急忙侧身躲过,还了他一掌。紧跟着,长剑便直上直下的砍来,骆百川手无寸铁,不敢直撄其锋,只有辗转腾挪的倒退躲避。 二人缠斗良久,突然间,赤火一剑劈出,身形一个踉跄,却是被拌了一跤,差点摔倒。原来果果见骆百川跟人动手不敌,便从地下钻到赤火脚下,偷偷一拦,拌了他一下。 赤火大怒之下,长剑一回,当头就砍。骆百川大急,怕果果受伤,双掌齐出,逼他回救自身。赤火微微冷笑,左手对了一掌。砰的一声两股掌力相交,骆百川只觉对方掌风带火,法力狂涌而至,逼得自己体内真气倒回,气血翻涌,五脏六腑翻天覆地一般,说不出的难受。腾腾退出数步,一跤坐倒。 赤火一掌将他击倒,大喜道:“你再跑啊,哈哈哈,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原来赤火与骆百川相斗甚久,苦于找不到机会置他于死地,待见果果现身,骆百川言语关切,心思一动。刚才那一招长剑轻挥,劲贯左臂,待骆百川攻来,全力一掌,与他硬拼法力。这一招硬碰硬,果然得手。 果果见骆百川摔倒,急忙挡在他身前,指着赤火道:“不许你打他。”骆百川伸手一扯,将果果藏在身后,道:“赤火,我这儿有帮手,法力高强,你再不走,就真没机会了。” 赤火哈哈大笑道:“什么骆少侠,都这当口了,居然还耍花招,你以为本大王好骗不成。” 骆百川抬头大声吼道:“还看戏呢,再不出手我就真的死了。” 赤火一声冷笑:“死到临头,还敢欺吾?”言罢,当头一剑砍去。 呲的一声轻响,剑锋未及骆百川头顶二尺,被一人从旁边架开,赤火急忙撤身后退,看手中剑时,只剩半截。但见骆百川身旁站一女子,鹅蛋脸,柳叶眉,身穿水清华裙,无色纱披,手持一柄长剑,寒光凛冽如水,在清冷的月色下流转不定。 这女子从赤火剑下救得骆百川性命,开口道:“你不是要开杀戒吗,还需我救?” 骆百川能目视千里,在宝象国城外时就看到她在上空观战,只是一直未曾出手,这半夜看够了自己的狼狈相,本欲怼她几句,此刻见她双眸璨璨,肌肤胜雪,清风徐来,冷月下衣袖拂动,当真是风姿绰约,宛若月宫仙子,叫人不敢逼视。为她风华所慑,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来,又听她直言自己的大话,脸上一红,讪讪的道:“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赤火那引以为豪的仙剑,被这女子一招削断,心中既怒且惧,向那女子喝道:“你是何人,敢管本大王的闲事。” 女子尚未答话,骆百川已调匀体内真气,抱着果果站起来道:“跟你说我有帮手,你还不信!现在见到了。” 赤火又向那女子道:“你跟他是一路的?” 骆百川道:“那是自然,你不说要把我们全杀了么,动手我看看,能的你!”说完,又指着赤火手里的断剑,继续说道:“就你手里这把破玩意,也好意思说什么削铁如泥?看看人家手里这剑,那才叫仙剑好不好,你这个呀,破铜烂铁!” 果果搂着骆百川的脖子,也笑嘻嘻的出声附和道:“破铜烂铁,破铜烂铁。” 赤火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虽对眼前的女子十分忌惮,然而怒气上冲,再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将手中断剑往地下狠狠的一摔,厉声道:“不用剑,也杀的了你们!”当下十指齐握,火光大盛,布满双手,又是那招流云火手。 骆百川出声提醒道:“美女,哦不,仙子,小心!”那女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骆百川也知仗着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还拉人下水,十分的不地道,被这冷冰冰的目光一瞥,讪笑着退到了那女子身后。 赤火虽然怒极,但家传仙剑被人削断,以至于丝毫不敢有半分轻敌之意,一动手便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运上了十成法力,左右手掌连连挥动,发出七道火焰流云,其中两道封住敌人左右闪避的空间,五道渐渐汇聚,形成一面火墙,向那女子面前疾冲。 这火墙的光芒声势比之寻阳子的火云咒何止强了数倍,照的这片空地亮如白昼。骆百川躲在女子身后,看的明白,赤火如此出招,遥相进攻,让那女子无法近身,令其手中仙剑的威力大打折扣。不及细想,便将果果负在背后,俯身拾起两块石子,一但面前这女子不敌,立即用石子扰敌、逃跑。 那女子见火墙冲来,不慌不忙,长剑斜横,左手捏个法诀,在剑脊上一抹,刃锋立时结上一层薄冰。长剑陡转,在空中划个圈子,就有数十枚冰锥浮空,向前用力一劈,一道剑气带着数十枚冰锥尽数打在火墙上,将其渐渐打散。冰锥穿过火墙,略一受阻,余势不衰,墙后赤火一声怪叫,已然被一枚冰锥打中。那女子有又是一剑,威力更盛,所过之地都结了一层白霜。赤火正全力躲避冰锥,这道剑气再也躲避不开,只得双掌一分,拍出两道火气,欲将这道剑气挡住,但这剑气着实凌厉至极,穿过两道火气,结结实实的中在胸前。劈开了赤火胸前玄衣软甲,登时鲜血直流,而胸前热血尚未落地,伤口便被这一剑的寒气冻住! 赤火捂着伤口大叫一声,转身就走。骆百川见了,丢下石子,将果果往那女子怀里一塞,纵身扑上一掌,喝道:“哪儿跑!” 赤火伤重,不敢回头纠缠,侧身反手接了他这一掌,身子受力向前猛冲,喷出一口鲜血,纵借狂风便逃。 骆百川本欲再追,却瞥见身侧远处四五人拿着铁锤木枪,追着果果那头黄牛向这边跑来,只道又是敌人,停步提防。而果果看到那几人却开心的朝他们挥手喊:“大黑,在这。” 骆百川立时便知弄错了,再看赤火时,早已逃进山林,无影无踪了,没奈何,只得作罢。回身朝那女子一躬,笑道:“大恩不言谢,今夜承蒙仙子相救,我只有。。”话道一半,见那女子神色冰冷,不苟言笑,那里还敢说什么调笑的言语,以身相许四个字硬生生的咽回肚去,改口道:“只有日后报答了。” 那女子冷冷的道:“靠你这点小把戏,能否有以后还难说的很。”说完却低头对怀中的果果一笑,摸摸他的小脸。果果笑呵呵的在她怀中蹭来蹭去,直看的骆百川一阵艳羡。 石坪观月 那女子见远处有五人渐渐走近,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还是人类相貌,而其余四人都是兽面人身的妖怪,怀中这小孩虽然可爱,但显然也是跟他们一路,不愿多待,将果果交到骆百川手里,转身便走。 果果伸手喊道:“你要走了吗?” 女子停步未答,骆百川急忙将果果放在地上,示意他去找大黑,果果小嘴一瞥,不情愿的向大黑走去。 骆百川三两步追上去道:“仙子稍等,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我……” 那女子淡淡的打断他:“与你何干。”骆百川一愣,辩解道:“救命之恩,不图报答是你的事,我总得知道是谁救了我吧,心中感激也好有个念想。” 那女子道:“你不必谢我,若不是你救这孩童,我也不会救你。”骆百川道:“哦,原来如此,不想救我还看我俩打了半夜,不无聊么?” 那女子道:“看戏自然不无聊。” …… 骆百川一时语塞,看她抬脚要走,便在她背后叫道:“你当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吗?”看那女子不再理会,又道:“也罢,我虽然不认得你,却认得这柄湛卢剑。” 那女子一惊,回过身道:“你认识这柄剑。”骆百川见她惊讶,洋洋自得的道:“那是自然。”那女子道:“此剑已近千年不现人间,看你法力,最多不过一两百百年的道行,怎么会认识?” 骆百川一笑,不答反问:“东华帝君是你什么人?是师父么?”那女子见他说中,心中越发惊讶,道:“正是家师,你怎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骆百川负手而立,抬头挺胸,昂然道:“我与帝君是旧相识,昔年曾在帝君处见过这柄剑。没想到帝君居然收了你这样一个女弟子,还把这柄剑传给了你。看来,帝君对你着实看重啊。” 那女子皱了皱眉道:“你若与家师有旧,又怎么会这般不济,还需我相救脱身?”骆百川一顿,咽了口唾沫道:“我那是故作不敌,想引你出手,看你有没有点儿侠义之心。” 那女子看他眼神躲闪,微微冷笑,手一抬,剑柄压在骆百川的肩膀上道:“你还是说实话的好。”骆百川只觉肩头传来丝丝寒气,心想这姑娘的法力怕是比自己高了不只一星半点,还是不要出丑的好,当即展颜谄笑:“仙子慧眼识人,果然厉害,其实是我师父跟帝君交好,哈哈,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手。” 那女子将信将疑道:“尊师是谁?”骆百川道:“家师的名讳不便相告,我叫骆百川,告诉却你无妨。” 那女子道:“谁问你名字了!”收剑转身,走出数步又道:“是你师父不让说出他的名讳的吧?” 骆百川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侧首一瞥,见骆百川满脸的迷惑不解,轻轻一笑,道:“很难猜么?自然是尊师怕你这样的弟子给他丢脸喽。”言罢腾云而起,身影渐远。 如水的月色撒在那女子的侧脸上,莹白如玉,又似乎笼罩着一层白纱,而那一声轻笑,更是仿佛铃音弦乐。骆百川心神俱醉,呆在当地,难以挪动半分,眼睁睁的看着她渐渐远去,口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觉得有人正扯自己裤腿,才回过神儿来,原来是果果正抱着自己的腿乱晃。 骆百川一伸手将他抱起来。果果道:“大哥哥你怎么啦?叫你也不答应。”骆百川老脸一红道:“没什么,在想事情吧。” 果果道:”哦,那仙女姐姐怎么走啦?”骆百川一笑不答,却问道:“你叫他仙女姐姐?” 果果道:“嗯!她还说你丢脸了,你怎么……”骆百川心中尴尬,不等他说完,急忙指着黄牛旁边几个人道:“这都是你的朋友吗?” 果果究竟是出生不久,幼童心智,听他询问自己的朋友,便不再追问,指着中间那大汉道:“是啊,他就是大黑,我刚才让牛儿去找他来帮你的。” 原来适才果果见骆百川与赤火相斗,大落下风,便让黄牛回去叫帮手,自己则施展本领,悄无声息的钻到赤火脚下。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遇土则入,在大地之内如鱼在水,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动反令赤火抓住机会一举取胜。 大黑见果果说到自己,走过来向骆百川拱手行礼道:“你就是牛娃说的大哥哥吧,这几天一直听他念叨你。”骆百川还礼道:“我叫骆百川,幸会。”正说着,怀里果果对大黑喊道:“我有名字啦,你得叫我果果!”大黑嘿嘿笑道:“好啦,我记住就是。” 骆百川笑道:“果果以前是叫牛娃吗?”大黑挠挠头道:“他说没有名字,又天天跟老黄混在一起,大伙儿就都叫他牛娃了。” 接着大黑又向骆百川介绍其余四人,长毛、二汪、大奔、毛桃,都是人身兽面。骆百川从这几人的面相便知他们是貂、犬、鹿和猴子成精的小妖,还未完全修成人形。大黑却不知何物成精,虽然身上妖气很重,但已经脱掉了本壳,得了人身,而且周身妖气纯净,并无杂乱的黑气。 骆百川与诸人一一打过招呼,大黑道:“我们的山洞离这儿不远,兄弟若不嫌弃,就到我们洞中过夜吧。” 骆百川见这彪形大汉为人直爽憨厚,大半夜的跑来助拳,对他颇有几分好感,便一口答应。 大黑甚喜,俯身拾起自己的大铁锤,带着几人往西走去。路上骆百川一直好奇大黑是何物成精,其他四个小妖都拿着硬木削成的长枪,只有他手中的这铁锤怕有五六百斤重,而且虽说是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但脸上还算白净,只是眼圈发黑,看来大黑这名字就是因为这黑眼圈得来的了。虽然好奇,但骆百川知道,打听别人的本相原形实乃大忌,只得忍住。 一行人穿过树林,爬过一处山脊,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到山洞前。洞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树枝木棍编成的篱笆围出了一个院子。值夜的两个小妖看到大黑他们回来,连忙将木门打开让他们进院。 院子里生了两堆火把,晾了些生肉兽皮等物。山洞洞口不高,也无什么大门,左边竖着一块方石,歪歪扭扭的刻着六个大字:石坪山观月洞。 进到洞中,还算宽敞,中间架起一堆篝火,将整个山洞照的亮堂堂的。远处摆着一张石桌,几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作板凳,墙角边一处处的铺着些软草兽皮,便是群妖睡觉的地方。许多妖兽成精前十分怕火,而多数成精后却又对火十分稀罕,靠火取暖照明。 进了洞,大黑招呼大家来与骆百川相见,这一洞妖怪的人数不足三十,除去几个胆小怕生的,都过来与骆百川打招呼。早都听果果说过骆百川仗义相助的事,因此对他十分客气。 骆百川此时更是胆大,见了这么妖怪面孔,奇形怪状,不禁丝毫不怕,反而觉得有些亲切可爱,一一回应招呼。若是放在前世,这会儿裤子怕都已经湿了。 大黑遣散众妖,与骆百川跟果果转过一扇木板屏风,到洞最里面来,乃是一间石室,右侧是一高出地面二尺左右的石头台子,上面铺了一层兽皮,做成石榻。石榻角边铺着几层小小的兽皮,是果果睡觉的地方。 大黑指着石榻道:“兄弟,洞府简陋,你就在我这将就一晚吧。”骆百川拉着他手道:“我是修道的人,不用睡觉的。”大黑惊讶道:“你是修道之人!大有缘法,大有缘法。”言辞之间甚是钦羡。 骆百川一笑:“你修成人形,不也是大有缘法么。” 大黑挠挠头,嘿嘿笑道:“我哪里有什么缘法修行,在林中醒来就是这般人形了。” 骆百川奇道:“醒来就是人形了?这可是十分罕见!莫不是吃了什么仙药灵芝之类的宝贝。” 大黑又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化成人形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正所谓万物有灵,三界之内,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而飞禽走兽之类的若要修行,必先得天地灵气的滋润,觉醒灵智。但在觉醒灵智之前是没有什么记忆的,即使有也极为模糊。一般的妖兽,就像果果那黄牛,即使开了灵智,也要不断的吞吐天地灵气才能修的人身兽面,更不用说修成一副完全的人类相貌。 骆百川此时已然见多识广,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像你这样的,肯定是在觉醒灵智之前吃了什么奇珍异宝,才一下子就得了人身,这可是大造化。” 大黑开心道:“是吗!只是不记吃过什么了,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骆百川哈哈大笑,道:“不过我看你说言语利索,又懂礼仪,倒像是修行过的一般,与这里的其他人大不相同。” 大黑道:“我醒后下山,在一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村里人家众多,还有一处道观。农闲得空,曾与那里的老道士聊天解闷,也学了些文字礼仪,听了些奇闻异事。” 骆百川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吃人呢。” 大黑道:“是那老道士跟我说的,妖魔吃人是要遭天谴的,终有一天,会受雷电之刑,烈火焚身之苦。” 骆百川点点头道:“不错,吃人有犯天条,为天庭不容。只是你怎么又到这山里来了?是有人看出你身份想要捉你吗?” 大黑拿起榻边陶罐,咕嘟嘟的喝了几口水,叹道:“那倒不是,我那时一直在村里给人家做长工,挣些吃食。可那东家太抠门儿,我劳作一月,还赚不上一罐蜂蜜!日子长了,觉得还不如回山里自在,有吃有喝,全凭自己,还能去寻些蜂窝尝尝,也不用受东家那份闲气。” 骆百川笑道:“不错,在这大山里虽然条件差些,但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可比给别人打工强多了。又聚集了这么多伙伴,也算是一山大王了。” 大黑连连摆手道:“我本领低微,空有一身力气,却护不住大伙儿,不敢称大王,众人搭伴儿一起过活罢了。” 自古以来,弱小的妖兽往往依附在本领高强的大妖手下。一来托庇求存,只因他们大多本领低微,单独在深山老林中生活艰难,若是遇上高手异人还有杀身之祸。二来在大妖手下栖身,说不定被妖王赏识,还能得传些手段,学些本领。 骆百川道:“嗯,大家聚在一起,倒是有个照应。只不过你们这样无法修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这,顿了顿问道:“你们这些伙伴都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怎么修行吗?” 大黑道:“大家是山野出身,我到这里后才渐渐聚在一起的。都没什么福分得到高人指点。”叹了口气又道:“我虽然生来力大,也不过是野路子罢了。若真能拜得名师,学会本领,还怕什么寅将军、特处士!” 骆百川道:“这俩是什么人?欺负你们了么?” 大黑道:“寅将军他们是前些年从东边来的,听说是被一个老头带天兵端了老窝,逃到这边来的。特处士是他的结义兄弟,这二人着实有些手段,自占了西南七十里外的三河峰,不过十来年,洞府打理的好生兴旺。他也曾几次派人招我过去,只是觉得他吃人伤生不曾去罢了。” 骆百川又问道:“因为你不去他就找你们麻烦?” 大黑道:“寅将军倒也没与我们为难,只划定了界线,不许我们过界打猎采摘,不过他有个儿子,叫什么寅小虎的,实在可恶,经常带人来抢夺我们的猎物。哼,这家伙仗着他爹本领高强,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又觉得我们驳了他爹的面子,处处找茬。” 说到这,指了指骆百川身边的果果笑道:“前些日子,他又来抢我们猎到的梅花鹿,正巧被果果拌了一跤,跌进山涧里磕去半条命,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他出来生事了。” 骆百川捏着果果的脸笑道:“他跌个半死,那个寅将军没来找你们么。” 大黑道:“那倒没有,此时他们本来就理亏,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跌进去的,只当是失足。哈哈,后来我们认识了果果才知道是他捣的鬼。” 夜话仙道 果果听大黑说到自己的得意之作,朝着骆百川嘻嘻笑道:“我厉害么?” 骆百川正笑着点头,从屏风后进来一人,牛头人身,捧着几个山桃递给骆百川。 骆百川认得此人云气,正是果果的黄牛,惊讶道:“你化形了!” 黄牛嗯嗯的点头。果果道:“跟你分开的第二天他就长成这样了!” 骆百川暗暗点头,心道:“人参果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年,这黄牛天天和果果待在一起也是受益匪浅。”拿起一个山桃咬了一口,汁味甘美,说道:“靠山吃山,你们也是逍遥快活。” 大黑却叹了口气道:“自从寅将军一伙儿来后,就不许我们去西边水草丰盛的地方打猎了。我们山洞往东又十分荒凉,没多少果树野兽,这几年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骆百川进来时环视过洞府,着实简陋,除了大黑的铁锤和几把砍刀,连点儿像样的铁器都没有。准备过冬的山果堆在一处,肉食挂在墙上,却是少的可怜。 只听大黑又道:“兄弟,要不是这洞府没什么生计,我着实想邀你留在这儿,比去人族地界强多了。” 骆百川心道:“大山里确实自在,眼前这些人虽是妖怪,对我却是一片坦诚。只是赤火在宝象国搞事,又已经答应了人家皇帝,怎能就这么躲起来。”低头思虑一会儿,对大黑道:“大黑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在宝象国还有些事没有办完,不能在这里久留。” 大黑道:“宝象国?那可是是非之地!这两年他们与乌鸡国打的血流成河,就连平顶山那伙儿妖怪也牵扯进去了。兵荒马乱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骆百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能出尔反尔。” 大黑急道:“去年我曾听人说,平顶山莲花洞出兵拉偏架,打的宝象国一败涂地。况且他家赤火大王法力高强,连寅将军都要让他三分。你要遇上了,可是大大的不妙!” 骆百川一阵苦笑:“已经遇上了,今晚与我交手的就是。” 大黑大吃一惊,道:“那人就是赤火!”惊愕之后旋即大喜:“兄弟,没想你的法力如此厉害,连大名鼎鼎的赤火都不是你的对手。” 刚刚大黑跟着黄牛赶去助拳时,正好看到骆百川将一红袍人一掌打退,这时得知那人是赤火,又惊又喜。 骆百川知他误会,摆摆手道:“我还不是赤火对手。今晚能脱身是多亏一仙子相救。” 大黑与果果都见过那女子,问起她的来历,骆百川却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只得做罢。但大黑一听骆百川不是赤火的对手,担心他安危,便又相劝,然而骆百川心意已决,非去不可,只得嘱咐道:“兄弟,赤火是莲花洞之主,洞内又有四五百名小妖,而且据说此人曾在外访师问道多年,有不少交好的道友,你若与他为敌,可得千万小心了。” 骆百川点头应了,又听他言语之中对平顶山的情况颇有了解,不禁奇怪道:“你这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大黑嘿嘿笑道:“平顶山在这山北二百多里,我是没有去过的,这些事都是在群英集听说的。” 骆百川问道:“群英集?那是什么地方?”大黑见他发问,惊讶道:“你竟不知道群英集?” 骆百川摇摇头道:“没听说过。很有名吗?” 大黑解释道:“这里是石坪山,从此地往西北百余里有一迎风坡,那里的群英集是这方圆千里最大的集市,鼎鼎有名的去处。不论是妖是仙,都可以去买卖物件。最当中有一座听雨楼,听说里面富丽堂皇,买卖的都是些奇珍异宝。嘿嘿,我们无什么好货,没有进去过。” 骆百川、果果和黄牛都对这妖怪集市颇有兴趣,大黑说些群英集和听雨楼的见闻,三人听的津津有味。后来讲到几个月前与寅小虎在群英集相遇,那小虎带着一帮子手下在大黑等人摆的摊前耍赖打诨,让大黑等人辛苦猎到的野猪肉无法售出,换不到钱去买油盐调料,平白耽搁了两天工夫不说,观月洞众妖为此还过了月余没有油盐的清淡日子。从那以后,大黑便只得冒险去人类的村镇交易,好在无人看破大黑身份,这几个月来倒也平安无事。只是这寅小虎仗势欺人的行径,虽然时间长了,谈起来仍是愤恨不已。 骆百川听到此人如此可恶,便道:“寅小虎不过仗着他爹有点本事罢了,终究成不了大气候。兄弟,我这里有些修炼的法门,教你们练练,等你们法力练的强了,就不用怕他了。” 大黑闻言大喜道:“你愿意带挈我们修行!”见骆百川点头,当即纳头便拜,黄牛见大黑下拜,也跟着跪了下去。 骆百川一把将二人扶起,连忙道:“别别别,哥们儿,咱们可不兴这个。” 大黑咧嘴笑道:“终于能有人带我等入修行之门了。愿拜你为王,做这观月洞之主。” 骆百川心中盘算:即使宝象国战事了结,也不能待久了,得找地方容身,这深山老林灵气充裕,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不用与仙佛碰面,也不会像宝象国那样陷入战乱。心思一定,说道:“什么大不大王的,咱们以后兄弟相称便是。” 大黑却道:“我曾听说法不轻传,你带我们踏入仙道,恩同再生父母,哪能……” 骆百川不等他说完便道:“大黑,你实力远胜这洞中诸妖,不也都以朋友相待吗?如今咱们有缘成为朋友,教你们修行不过是朋友一起互相帮助罢了。” 一听这话,大黑一个劲的挠头,没了主意,在这方天地之中,传道受业恩同生养,如今骆百川愿传他法门却要兄弟相称,这可如何是好。大黑本就是动物成精,虽然得了人形,又在人间生活了数年,但思虑单纯,不善与人打交道,现在碰上为难事,便不知怎么办了。 骆百川见他呆坐,知道他思想还难于变通,只得让他喊自己大哥,还嘱咐他朋友之间不可行跪拜这样的大礼,不然搞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果果见大黑叫骆百川大哥,上前搂住骆百川的胳膊道:“大哥哥,你也教教我好不好,等我学会了,就不怕那些坏家伙了。” 骆百川笑道:“好,当然会教你。不过修行之道,是逆天而行,艰难险阻自不必说,以后有多大的成就,也还要看你们自己跟日后的机缘。修行可不要怕苦呦。” 果果道:“我不怕苦,只不过我喜欢吃甜的。” 骆百川哈哈大笑,知道面前这三人虽然在人间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物,但心智未必比得上老奸巨猾的人类,便问道:“你们知道修行的人什么样吗。” 黄牛摇摇头,果果抢着道:“我知道!我在五庄观看到那些小道士们扫地、挑水,还坐着不动!” 大黑道:“我听观里老道士说,神仙可以腾云驾雾,移山倒海!” 骆百川点点头道:“嗯,修行者会腾云驾雾,也会挑水打坐。不过修行的最终目的并非打打杀杀,而是长生不老。” 大黑、果果和黄牛三人齐声道:长生不老!” 骆百川道:“没错。人畜草木无论寿元长短,都会生老病死,这是天道。修行却是为了不老不死,这违背天道,因此步步荆棘。”说到这,见三人吃惊,便道:“修行虽然危险,但是成功后可以逍遥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不用受轮回之苦,三界内做到的人很多,也不用太害怕。” 果果道:“什么人成功了?他厉害么?”骆百川笑道:“能够长生的那可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总的来说有道、佛、妖、魔和神祇等等都可长生,还有其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灵。” 大黑道:“这么说,我们一定是妖魔了。” 骆百川道:“你们虽然是妖,但我要传给你们的却是最基础的道家法门。道家源远流长,派系林立,但总体来说分为两支,一为三清门下,这乃是大罗正统;而其他旁系修道者,则称为太乙玄门。” 听到这,大黑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以前曾听老道士说起过,他观里供奉的便是三清,只是那时不知三清是谁,现在想来,三清地位必是极高的了。” 见骆百川点头,果果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是哪派的?” 骆百川道:“太乙玄门。”果果接着问道:“是太乙玄门厉害呢还是三清他们厉害。” 骆百川一笑道:“修道之人,虽然分了派别,手段各不相同,但大道无形,殊途同归,修行大致的方向都是一样。无论是大罗道统还是太乙玄门,凡是想要长生不老,成就仙道,都需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光华,经历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三步,修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是得了金仙,能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骆百川凝神回忆脑海中所见所闻,继续说道:“正所谓天地之气交合孕生万物,这一身血肉是为天地之精,然而这身躯驳杂不净,脑海中欲念纷扰,难以体察天地之奥妙。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者往往修行艰难,而天地初生的那些生灵却总是容易修成大妖巨擘。而炼精化气正是修行者锻炼自身的法门。各门各派,均有自己独到的功法,调息养元,易经洗髓,练就胸中真气。存一口真气,能身健体轻,延年益寿,直至去除杂垢,洗尽铅华,修炼到顶生铅花,入神坐照,可以体察天地之奥妙,方能境界圆满。但这是人族的功夫,对妖来说,已经受天地灵气的温养而觉醒灵智,便有了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就像黄牛,你能化成牛首人身,自己也有采炼灵气的方法吧。” 黄牛缓缓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晚上对着月亮吐气,觉得很舒服。” 骆百川道:“嗯,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其中阴晴圆缺、晦朔交替,乃是阳魂阴魄的盈散轮转,正合先天采炼之意。只是众妖吐纳灵气的方式各不相同,又大多进展缓慢而已。虽然刚刚觉醒灵智的妖没什么法力,更是难以与炼精化气的人类修士抗衡,但却依然可以同他们一样进行下一步:炼气化神。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调息吐纳,来积蓄体内真气而结成内丹,真气积之愈厚,法力愈强,靠这充盈的真气滋养三魂七魄,魂魄归一,练就元神,正所谓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等到功夫圆满,则银花生矣,练到这般境界,神而明之,也算是一注世地仙了。但是这一步此炼精化气艰难的多,一来许多人真气不足,修炼时难以为继,二来寿元将尽,身体衰败,还未等到练成元神便一命呜呼了。元神有成、顶生银花之人寿元虽然得到了极大的延长,但依旧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不少的山精野怪,日久年深,修的妖魂坚韧,法力高强,可他们寿元虽长,犹有竟时,为了长生,也不惜铤而走险。” 大黑不解道:“铤而走险?他们会做什么?吃人吗?” 骆百川道:“天地之间有不少宝物可以增加生灵的寿命,就像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仙丹。可这太过难得,不会有什么人去打他们的主意,所以地上一但出现什么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宝贝,立刻就会引起各类人疯抢。东土来的唐僧你们听说过吗?” 大黑道:“前几年在群英集听人说过,有个东土来的和尚,吃他一块肉可以长生不老!但是也没人说清是真是假。” 骆百川道:“为了这口不知真假的和尚肉,不知多少妖魔赌上性命去抓他。那唐僧纵然有三个法力高强的徒弟保护,也是九死一生。”说到这,深深地看了一眼果果。 此言意在提醒果果,唐僧有法力高强的人护着都差点死了,何况是他,如果泄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果果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如何听不出这么明白的话外音,拉了拉骆百川的衣袖,表示会意。 骆百川一笑,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人寻些经年的灵芝、人参和异兽内丹等天材地宝去延寿或者增强法力。更有甚者,不惜动用秘术,甘冒奇险也不愿放弃。” 太阴炼形 大黑皱眉问道:“还有什么秘术,能抵得过灵芝人参这样的宝物?” 骆百川道:“我曾闻旁门中有一门太阴炼形的秘术,那些寿元将尽的修行人肉身腐朽不堪,普通的延寿之物不再有什么效果,注定难逃一死,只得将魂魄驱入太阴之中修炼,在这期间,留在阳间的肉身就像常人的尸骸一样,肌肉灰烂、血沉脉散,但五脏不腐,白骨如玉,指甲头发正常生长。如此,快则三年五载,缓则二三十年,功行圆满,炼就元神回归,瞬间收血育肉,生津成液,肉身不仅恢复如初,而且根骨焕然一新,比之从前的肉体凡胎,不可同日而语。这门修炼方法极为危险,留在阳间的肉身极为脆弱,受不得外力的些许伤害,一但肉身损坏,元神归来无所依凭,不免被天地之间的罡风吹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果果等三个听到这秘术如此危险,都不住的摇头。 骆百川又道:“不仅如此,炼精化气虽然艰辛,但只要得其法,人人能练,练到何种地步,凭各人的修为。以此为根基,炼气化神更是艰难的多,而且危险重重。天地灵气太虚无形,乃是这天地间最为精纯的能量,生灵之体乃灵气所聚,既得之于天地,身灭之后亦将归于天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是自然之道。而修行,正是逆天而行,不死不灭,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天地所忌,鬼神难容。一但你开悟大道,借天地灵气哺育自身,每隔五百年,会有天雷、阴火和赑风三灾伐你,若躲不过,这千百年的修行就尽成画饼了。” 果果等三人沉默不语,良久,大黑才道:“我听说仙人不食五谷,百病不生,若非自己伤生造孽,怎会有三灾降罪?” 骆百川道:“伤生作孽招致天谴与这三灾不同。当有穷凶极恶者毁伤生灵,有冤魂诉于地府,或者山神土地之类的阴神上告天庭,便有天兵天将下界铲除,这是天谴,但三灾却不是人力所为。” 大黑三人齐声道:“原来如此!” 骆百川接着道::“炼精化气与炼气化神两步虽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却依然不能长生,若要长生不老,还需炼神还虚。而这最后羽化登仙的一步更是艰难精深的多,没有高人指点或者莫大的机缘,实在是不可为,不能为!炼神还虚者,需将体内金木水火土先天五气聚而归一,成就混元一气,神游太虚,聚散如意,绵绵若存,归于天地。那时节,躯体有混元真气滋养,元神有天地灵气哺育,二者相合,归而为一,练成玉肌仙体,至此金花自生。练就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方能成就金仙,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实现长生不老。而不论是打坐调息,还是采天地灵气,聚五气朝元,修行的关键,都是锻炼体内真气,因此许多有道之士都爱自称炼气士。” 果果双手托着脸道:“哎呀,练气练屁的,怎么这么麻烦。” 骆百川摸着他的头笑道:“说起来挺麻烦的,但修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循序渐进就不觉得麻烦了。” 果果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骆百川道:“真的吗,大哥哥,你练到哪一步了?” 骆百川清了清嗓子,道:“你大哥哥我自然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仙了。” 这话却不是吹牛,当年孙悟空是天生石猴,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生,体内真气充沛,在菩提老祖传授阴阳决之后,修炼势如破竹,短短三年,便修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已成太乙金仙的修为。放眼三界,成就金仙者哪一个不是历经千百年甚至数千年的苦修,像孙悟空这般确实极为罕见,若非方寸山遮蔽天机,早就引动天地异象,上天成神了。后来在花果山斩却三尸,跳出三界之外,不在无行之中,又有机缘巧合,吃了蟠桃御酒,借太上老君五壶九转金丹,练成金刚不坏之躯,远胜一般的玉肌仙体。 这时候虽然法力全失,但说起自己的修为,那是妥妥的金仙。 只听果果又道:“你都是金仙了!那仙女姐姐是什么?大金仙么?” 骆百川笑道:“什么大金仙、小金仙的,我看她法力尚可,估计在炼气化神之境。” 果果撇撇嘴道:“我才不信,大哥哥吹牛!”一边说一边在石榻上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几个挥剑的动作,道:“人家仙女姐姐咻咻几剑就打跑了坏人,比你厉害的多,你是金仙,她肯定是更大的金仙!” 骆百川嘁了一声,道:“那是我最近没了法力,等我恢复几个月,你看我怎么教训他们。”看果果噘着嘴,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再说了,炼精、气、神这三步是道家追求长生的修炼境界,并不代表法力强弱,有些三花聚顶的大罗金仙动起武来连炼气化神的妖魔都打不过,也没什么稀奇。你想要法力更强,得体内的真气更深厚才行。” 说完,又对大黑道:“兄弟,你已经化成人形,本不应该打听你的本相,但你要随我修行,却不能不问。” 大黑嘿嘿的点头笑道:“要说起我的本相,那可是大有来头!我家先祖乃是赫赫有名的食铁兽。想当年追随兵主蚩尤南征北战,那真是威风凛凛。” 一边说一遍在榻下现出本相,黑白相间的身形滚圆滚圆的,不是熊猫是什么。他这一现原形,喜得骆百川哈哈大笑,一边摸一边道:“电视上看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听他笑的爽朗,果果与黄牛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大黑却不明其意,变回人形,皱着眉头道:“大哥何故发笑?” 骆百川强行收住笑脸,道:“非常好,兄弟,我是代你欢喜,你祖上能与蚩尤并肩作战,你将来的道行定是不可限量!”一句话说的大黑直乐,憨笑着挠头。 骆百川笑着安排大黑、果果和黄牛三人在榻上盘膝坐下,指导他们如何打坐运气,如何吐纳调息。骆百川此时传授给他们的不过最基础的道家炼气法门,即使这样,等黄牛掌握时也已天色大亮了。 看黄牛缓缓的睁开眼睛,骆百川道:“大黑,黄牛,这是道家正宗的内丹之术,旨在身为炉鼎、天人合一,在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修炼进展更快,等过些时日,你俩炼气有成,我再教你们如何搬运周天,练就元神。” 二人喜极道谢,果果在一旁急道:“我呢?你什么时候教我?” 骆百川心中明白,果果与大黑、黄牛二人不同,他乃是灵根所生,草木之灵,体质异于常人,自己所修的阴阳决未必适合他,而且阴阳决艰深奥妙,他难以领会,再者,没有菩提老祖点头,更不能轻易传授。所以只教他基础炼气之法,免的日后耽搁了这颗好苗子,于是捏着他的脸蛋笑道:“你认真练,到时候我亲自带你去找适合你的法门。” 四人走出观月洞来,站在院子里齐齐伸个懒腰,洞中小妖们早就起来劈柴、挑水、采猎了,此时正值深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作准备。 骆百川看着忙碌的小妖,掂量掂量口袋里元和赠的五锭元宝,对大黑道:“兄弟,这附近有什么富裕人族村镇么?” 大黑道:“往东约摸三百里,是宝象国地界,那里的村镇好像还未受战火殃及。” 骆百川拿出两锭交给他,道:“好,这黄金你拿着,多带点兄弟去多买些粮食蔬菜什么的,再买些日常用的东西,等我回来,咱们舒舒服服的修行。” 大黑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道:“全凭大哥吩咐。”望着手中这二十两黄金,嘴角上扬,双眼放光,他在人间混了多年,劳作一月不过二钱银子,这两锭黄金无疑是一笔前所未见的巨款了。 果果上次与他分开,难过了好久,这次听他话里有要走的意思,连忙拉住骆百川衣袖,想要同去。 骆百川恐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太危险,到时候顾不了他,果果却不以为意,说道:“我往地下一钻,他们谁也抓不到我!” 骆百川拗不过他,没奈何,只得带他上路,别了大黑与黄牛等人,抱着果果,纵驾狂风,向东北方向而去,不消半日,便到宝象国南城,足一抬,轻飘飘的落地。 守南城的小将见半空下来一人,抱着个胖娃娃,认得是骆百川,急忙迎上,躬身见礼道:“骆少侠,您可终于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陛下!” 骆百川道:“我在迎宾馆。”说完闪身入城,先去成衣铺买了身合体的衣服,在林中打斗半夜,衣服都刮得烂了。又给果果做了件肚兜,两套衣裤,本来还想给他买件棉衣过冬,果果却说自己不畏严寒,用不着棉衣。骆百川惊讶倒在其次,主要是成衣铺的老板伙计看到果果的装扮都直皱眉摇头,深秋时节,天气已经颇凉,这孩子却只在腰间围了一段破烂衣襟遮羞,定是饱受虐待的穷苦娃儿。 虽买的是上好的绸布,但结账时骆百川拿出黄金还是难的那掌柜的直摇头,找兑不开。骆百川只得又去柜坊兑换,如此耽搁,待回到迎宾馆时,早有甲兵列队门外。 为首者正是宋忠,一见骆百川回来,急上前道:“骆少侠,你可回来了。”神情关切,眼光上下打量,看到骆百川身上没伤,顿时放松不少。 骆百川随他进馆,见院内甲兵林列,心中有数。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皇帝元和亲自到了,正沏茶相候,见骆百川无恙,还抱回一个孩子,心中大喜,忙请入座。 自昨日宋忠禀报,说骆百川与一妖王打斗不知踪迹,元和心中放心不下,一连派出了五六波人马出城去打探消息,不见一人回禀,好在骆百川突然回城,元和得知立即来迎宾馆中等候,这时心中疑窦已经憋的狠了。 谈起别来原由,骆百川将与赤火交手,后来为人所救的事情尽皆相告,只观月洞一节略去不说,至于果果,则只说是从赤火手上救下的孩童,看他根骨奇佳,欲收为弟子。 果果对骆百川之外的人颇有防范之心,紧紧的靠在骆百川身上,一言不发的登视着元和。 元和哪会在意这小小的人儿,听骆百川言语之间不是那妖王的对手,虽然将他打伤,但未能置之于死地,若是养足元气复来那可如何是好?心中忧虑,思衬良久道:“不知援救少侠之人现在何处?”见骆百川摇头不知,眉头更紧。 骆百川看他脸色,知其心意,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赤火受伤不轻,等他再来,咱们一定能治住他。” 元和见他这么有把握,长出一口气道:“一切全都仰仗少侠了。” 骆百川心底早有算计,只要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恢复法力,赤火便不足为惧,只是大黑说过,他可能有些道友,若是下次再来时有几人助阵,那可棘手了。正想着大黑的话,看着身旁的果果,突然间心如电转,一个念头划过脑海,骆百川蹭的站起身,皱着眉头在房内来回踱步。 元和与果果都被吓了一跳,齐声发问。骆百川摇头不应,心中只想:“赤火在石坪山撞见果果,伤愈之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去那儿寻找自己与果果的踪迹。若是他去石坪山找上大黑他们,那就真的糟了。” 骆百川在房内走来走去,良久,方才命门外侍者准备纸笔,在桌上修书一封,放入双鲤信袋封好,上书:“莲花洞主赤火亲启”几个大字。 骆百川将书信交与元和,道:“麻烦您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战书送给乌鸡国国王。” 元和不解,问道:“少侠何意?” 骆百川道:“乌鸡国与平顶山莲花洞中的妖怪勾结已久,看到这封信自然会转交给赤火。到时候荡平妖孽,乌鸡国便不足为虑了。” 元和皱眉道:“敌强我弱,反倒示威挑衅,少侠可有制胜的把握?” 骆百川只盼这一封书信能将赤火的心思引到自己身上,以免祸及观月洞诸妖,至于这缓兵之计能否奏效,骆百川也拿捏不准,只得如实说道:“还需拖延一个月,才能十拿九稳。” 元和奇怪道:“拖延?少侠是要准备些降妖的法器?有什么用的上寡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骆百川一笑:“没什么需要,我自有准备。” 元和听了,知道这些修行之人行事高深莫测,也不再追问,而且听宋忠之言,那妖王乃是腾云驾雾之辈,非国师之流能比,宝象国中除眼前这人外恐怕再无别人能够依仗,当下心一横,说道:“好,就全依少侠!” 吹角连营 平顶山莲花洞内,赤火阅罢书信,怒火上冲,抬手一掌拍在面前石桌上,直打的石屑纷飞,大吼道:“这小贼欺我太甚!” 右侧桌前坐着一穿绣蟒袍的豪士,名唤山风,是赤火的结拜兄弟,这时细声细气的道:“这贼子信上写的什么?令大哥这般动怒。” 赤火手一挥,那一纸书信笔直的飞出两丈,轻飘飘的落在山风面前,只见书信上写道:宝象国护国使骆百川致书于莲花洞主赤火之前,尔生为异类,本应恪守天时,潜身山林,可叹你修为不济,法力了了,反倒勾结神祇,作乱人间,以至于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此等重罪,将你扒皮削骨、掘坟鞭尸不为过也。如今,我受宝象国国主之托,伐无道、诛妖孽。一月之后,请君沐浴净首,战场相见,定取你首级,敬谢天下! 山风读完,失笑道:“宝象国中还有这等猖狂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来头?” 赤火道:“不知哪里来的小辈儿,先在山南伤了我手下探路的小妖,又在宝象国强出头,坏我大事!” 山风皱眉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人初来乍到就敢这般挑衅,定是有所依仗。” 赤火哼了一声,道:“此人本事平平,有些阴谋诡计也不足为虑。”又抚着胸前伤口接着道:“不过他背后那女子有些有段,不能小觑了。” 山风点头道:“能伤到大哥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你这伤可还要紧么?” 赤火道:“多亏贤弟灵药,外伤已不碍事,只是那一剑的寒气侵入经脉,尚需些时日方能化尽。” 山风闻言一惊,手中书信缓缓而落,默然不语。之前山风来莲花洞访友,正碰上赤火带伤回洞,便立即拿出听雨楼购得的灵药替他疗伤,至今足有七日。听雨楼的灵药山风是经验过的,神效无比,而与赤火相交多年,知道他体内真气属阳,更兼有流云火手的绝技,与寒气相克,可即使外有治伤灵药,内有火阳真气,过了七日竟也还未将寒气化尽!便知道这次对头的法力恐怕远出自己所料,不禁心中踌躇。 赤火察言观色,道:“二弟不必多虑,那女人不过仗着手中利剑,打了我个措手不及!等到三弟到来,兄弟三人定能将她碎尸万段。” 山风不置可否,只道:“这姓骆的贼子约兄长战场相见,那女子定是与他同在宝象国军中,帮手众多,只我三人出手,恐多费手脚。” 赤火道:“我合洞精锐尽在乌鸡国城外安扎,等我再往压龙洞调出女兵,联合毕洪将军的大队人马,定能将宝象国踏为平地!” 山风缓缓的摇头道:“大军交战,毙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上上策。” 赤火笑道:“看来二弟胸中已有妙计了。” 山风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瓶,道:“大哥知我。”二人相视大笑。 赤火既与山风计较多时,自取纸笔写了一封回书,遣小妖交到乌鸡国三军主帅毕洪手中。 毕洪自派使节去宝象国送信。乌鸡国与宝象国之间有平顶山脉相隔,这平顶山方圆六百里崎岖难行,且有豺狼虎豹吞噬行人,此山往南更是一片起伏无尽的大山,唯有山北地势平坦,因此两国军民往来尽皆从山北绕道而行。 那使节受命,出了乌鸡国都,日行三百里,历时五日有余,方到宝象国益阳关。此时两国虽战火如荼,但仍礼待来使,派人迎入。齐松玄欲威震敌国,命令精锐军士,铠甲鲜明,在帅府外列队迎接。 那使节公然不惧,昂首入内,与齐松玄、寻阳子和宋忠等诸将一一礼毕,呈上赤火所回书信与乌鸡国主回的战书。 齐松玄道:“有劳先生。不知先生在我关内所见如何?” 使节正色道:“兵甲犀利,却非正义之师。” 齐松玄闻言微怒,喝道:“上承天子之志,下顺万民之心,护国安邦,岂非正义之师!” 使节昂然答道:“恃强凌弱,占人土地,为小事而兴兵,因贪欲而动武,自然非正义之师。” 齐松玄闻言默然不语,宝、乌两国虽大战四年,但交战的真正原由在宝象国内却鲜有人知。 二十年以前,平顶山中妖孽横行,人不敢进,而两国人多势众,妖魔亦不敢下山进犯。后来,有大唐高僧一行四人经过此地,自其过后,山中太平,山脚下的村民渐渐入山砍柴、垦荒。平顶山北之地平坦,本就是宝、乌两国接壤之地,两国民众入山屯垦,各不相让,以至于起了摩擦。当时的宝象国上将军元清,乃宝象国皇家宗室,素来骄横,受命屯守边关,趁争执之时,起兵占尽山脚新垦的田地,连带将乌鸡国一些旧地一起划为了军屯。乌鸡国守将带兵回夺,与元清部署狠狠地打了几仗。后来事态愈演愈烈,元清自持军力强盛,竟带人攻下了乌鸡国的边境重镇黑云堡,虽然一时得胜,但也自此导致了两国的连绵战火。而宝象国对内也只宣称是乌鸡国强抢自家土地引发的国战,因此宝象国朝野内外对交战的真正原因少有知晓。 而齐松玄当时却是边关大将,知之甚详,因此受这使节言语挤兑,一时竟难以反驳。 见齐松玄不言,帐下宋忠高声道:“先生巧言令色!如今是贵国欲大动干戈,兴兵伐地,难道就师出有名吗?” 使节道:“贵国虏我将士子民,自然要破城营救。” 宋忠冷笑道:“破城!好大的口气,且看府外兵革比贵军如何!” 使节淡淡的道:“累败之军,何以言勇?” 宋忠不能答,身旁另一骁将殷如虎手握剑柄,厉声竖目道:“先生不怕死耶?” 使节沉声答道:“吾既出使敌国,本就不避斧钺,敢惧生死?”目光灼灼,竟令殷如虎一时气挫。 齐松玄见此人刚正,凛然无惧,今日一番安排尽废,若再过分相逼,反而有失国家气度,徒惹人笑,没奈何,只得作罢相送。 那使节未出府门,寻阳子飘然至其身畔,道:“望先生回国,上告贵主:勾结妖孽,天地不容,望贵主三思而行,免受天谴。” 使节低声道:“杀人夺地,恶行累累,与妖孽何异,道长世外高人,恐也难分恶人恶兽。”言罢,也不看寻阳子脸色,大踏步的去了。 使节退后,齐松玄、寻阳子等尽皆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宋忠领了赤火回信,径往益阳关外的高山上来。 这益阳关依山而建,乃宝象国北地门户,十来天前,元和倾全国之兵,以大将军齐松玄为帅,并宋忠等诸将尽来此地驻守,寻阳子、骆百川等人也都随行。 寻阳子师徒二人在关内施丹问药,而骆百川却喜欢清净,只在这一旁的高山上搭了个草庐,每日里与果果一起打坐练气,倒也自在。 十天来,每当与果果一起运功修炼时,只觉其周身三尺之内灵气充沛,几如实质,于是索性把他揽在怀里运功。这几天时间虽短,也觉得法力颇有进境。 待见宋忠送来信笺,拆开一看,纸上只有六个大字:决一死战,勿逃。 光阴迅速,自骆百川收到回信又过月余,才见到乌鸡国大军缓缓而来,距城十里外扎营。骆百川在这高山上观望,只见敌营中妖气弥漫,不知混杂着多少妖兵!傍晚时分,更有两朵妖云轻飘飘的落了进去,当下嘱咐果果待在山上,若有声响立即钻入地下,自己则趁着天黑,敌军立足未稳,身子一晃,化作一阵清风,偷偷的潜入敌营中来。 毕洪亦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队远来下寨,内外巡营、哨卡警卫等井井有条,防备宝象国的突袭。然而此时骆百川法力已强,行动飘忽如电,在这戒备森严的军营中往来穿插,竟无一人能够知觉,待见一巡营小将独行,左右无人,闪身欺到脑后,一掌打晕,拖到僻静处剥下其甲衣,穿到自己身上,大摇大摆的往中军大帐而来。 这中军大帐妖气浓郁,远胜营中其他地方,骆百川料想赤火必在其内,小心翼翼的躲过警卫耳目,在帐外屏气凝神细听。帐内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形同虚设,将军之兵以一当十,拿下关隘不费吹灰之力。” 骆百川认得是赤火的声音,只是没有听到他前面说的内容,不知是什么形同虚设。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嗓音道:“上次毕将军所带之兵,于途中无故暴毙,这次大仙还需谨慎才是。”声音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接着又听赤火道:“前者毕将军求胜心切,用药过多,加上士卒长途奔袭,耗尽了体力。这次只需每人半碗,轮流休整,可操必胜!” 骆百川听了,心道:“那些死人果然是这吃货捣的鬼!”回想起夜袭宝象国的那些个士兵双目赤红,猛砍猛杀的样子,不禁又在心中赞叹:“这货倒也厉害了,居然能造出兴奋剂!”心中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偷偷将这能令人无畏发狂的药毁了,以免齐松玄等招架不住。 正在想这药在何处,帐内又一人粗声道:“大军远来仓促,粮草无多,还请两位大仙尽快施为,好早奏凯歌。”说话者正是乌鸡国大将毕洪。 骆百川听了,心道:“两位大仙,看来是赤火请来的帮手了。”听帐内之人的呼吸声,共有七人,正在想其余人是谁,又听一人笑道:“将军不必心急,且整顿军马、备齐器械,三日内关隘唾手可得。”声音纤细,却不是女声。 骆百川不知此人是谁,只听毕洪哈哈笑道:“好,还烦请仙子劳神,早些准备圣水,三日后一举破关,宝象国都城便是囊中之物。”这时帐内一女子接口道:“些许小事,怎当的起将军一个请字,吩咐奴家一声就好嘛。”声音极尽柔媚,似乎有种摄魂夺魄的魔力。 骆百川耳音极灵,听到毕洪的呼吸渐渐粗重,却不再回话。这时赤火笑道:“好了小妹,你就不要再和大将军开玩笑了。” 那女子咯咯娇笑两声,走出帐来。骆百川躲在角落观察,见这女子长发细腰,身姿婀娜,但浑身妖气,显然也是妖邪之流。后面跟着一虬髯汉子,正是一个多月前带妖兵冲阵的大汉。 骆百川心道:“这圣水多半就是那什么兴奋剂了。”这么一想,便悄悄的跟在二人身后,往营西走去。 这西营中多是蒙面碧眼、妖气萦身之辈,骆百川知道这都是些莲花洞的妖兵,心下加倍提防,随着二人到这西营深处。这营中间搭着一简陋的草棚,下面摆着数口大缸,虬髯大汉命人将缸中灌满了清水。骆百川躲在二人身侧看的明白,那妖娆女子屏退旁人,从怀中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红葫芦。骆百川心想左右无人,此时不抢更待何时!身子陡然弹出,如离弦之箭,抢到二人身后,掌风到处,早将那大汉击晕。这虬髯大汉一个月前尚能与骆百川相持一二,如今骆百川法力早非昔比,又是有心算无意,竟令其不能反抗丝毫。 就在此时,骆百川出掌之际,连营中号角忽响,一个接着一个。更有马蹄踏地,听声音乃是向中军大帐急奔。 号角忽响,身旁先锋更是突然被人打晕,那女子着实吃了一惊,急忙抬腿横扫,将骆百川逼退,也不追击,向一旁跃开,怒声喝问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骆百川估摸着这号角声八成是自己抢人家衣服被发现了,不敢多耽,欺身直上,抢那女子手中的葫芦。 那女子见他服色乃是营中小将,但一言不发,上来就打,不愿与他正面相抗,足下一点,身子飘然后退。哪知她退的快,骆百川来的更快,眨眼便欺至身前,只斗两三招,便一把抓住她左手手腕,反手就扭,痛的那女子直喊出声来。 那女子虽然吃痛,但心下不乱,左手抓着葫芦不放,右手成爪,抓骆百川肩头。骆百川举掌撩开,翻过手来将她右腕也一并抓住。那女子大急,连连催动法力,却始终挣脱不开,心知不是骆百川敌手,便不再用力挣扎,反倒是身子一软,柔若无骨的向骆百川身上靠去,笑意盈盈的望着骆百川的眼睛,娇滴滴的道:“哎呀,你弄疼人家了嘛。” 捕风捉影 骆百川此时正抓着那女子双手手腕,脸面相距不过两尺,搏斗之际哪料到她会突然温声细语的往自己身上贴,双臂一伸不让她靠近。只是这女子这一说话,骆百川便下意识的往她脸上瞧去。二人目光一碰,女子诡计得逞,又道:“你还不放开奴家。”声音愈加柔媚。 骆百川见她双眸中隐隐有紫色精华,一直盯着自己眼睛,声音更是故作温柔,知道这是魅惑人的邪术,当下冷哼一声,出手如风,一指点在那女子的膻中穴上,顺手将她手中的小红葫芦夺了过来。膻中为任脉要冲,真气之海,若被他人法力攻入,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好在骆百川看她是一女子,不欲伤她,这一指所附的法力尽是柔劲。 那女子中指,一时间手足酸软,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不由得惊愤交加。适才她所用媚功乃青丘狐族正宗。青丘狐生就九尾,这媚功却共分十层,而她自己于此道更是极有天赋,短短百年修为,就练到了第四层,十八年前其母亲在日,常夸她有望达到当年先祖妲己魅惑乾坤的第十层境界。不仅如此,数年前,机缘巧合下又在迎风坡得到族中前辈高人的指点,功力大进,一举突破四层的瓶颈,练到了第五层:恶紫夺朱。就连赤火都曾着了她的道,但如今近身出招,明明已与对方目光相接,却全然没有效果! 此时号角已经传遍全营,不少妖兵出帐查看戒备,早有七八名妖兵瞧见二人相斗,赶来支援。 那女子手足无力的躺在地下,身不能动,但媚功不失,因此心中虽然愤怒,笑靥依旧如花,眼中紫光更盛,瞪着骆百川。 骆百川无暇理会她的紫眸,一边躲开一人的长枪,一边淡淡的撇下一句:“别白费力气了,你这点邪术还是回家哄孩子吧。”话没说完,身后又有两杆长枪直刺,右侧一柄阔身大刀同时横斫而至。 骆百川不愿多作纠缠,身体侧仰,轻轻的避过一刀双枪的夹击,脚下发力,向左滑出数丈。 正要跑路,只听身后有暗器破空声响,骆百川听声辨位,侧身振指一弹,一枚蛇形飞镖从骆百川身侧绕了个圈子,射向那使大刀的妖兵。 当的一声,那妖兵手中大刀拿捏不住,刀背弹回,磕的额头鲜血直流。那枚蛇形飞镖复又弹出,钉在草棚的木头柱子上,嗡嗡的颤动,黑夜之中闪烁着暗绿色的幽光,显然喂有剧毒。骆百川在弹这飞镖的瞬息之间,便察觉上面所附的法力绝非泛泛,修为恐怕不在赤火之下。 只听半空中一人怒声道:“好小子,你有胆量,竟然敢来找死!”说话者正是赤火。他与山风在中军大帐,听到营中号角示警,腾云至半空查看,见左营情况有异,随即赶来相助,山风于骆百川身后发镖,虽伤了一员妖兵,但也成功迫其留步。二人顿落云头,一前一后堵住骆百川的去路,见骆百川孤身一人,赤火手一招,周围妖兵中立即有四人现出飞禽的本相,飞鸣盘旋而去。上次与骆百川相斗,赤火在一女子手上吃了大亏,这次已经不敢大意,先派手下飞禽妖兵在半空观察情况,看骆百川是否还有后援。 骆百川也没有想到赤火来的这般快,自己刚一出手,便被抓了现行,不但被二人阻住,而且外围还有越来越多的妖兵,重重围困,眼见已难轻易脱身,只得故作轻松的道:“啊呦,吃货!好久不见啊。” 说话间,山风已将地上那女子扶起,关切的问道:“赤艳仙子,哪里受伤了吗?” 赤艳无力的靠在山风身上,也不回答,只皱着秀眉喊道:“大哥,快抓住他,他抢了我们的玄丹圣水!” 赤火听了,怒气填胸,指着骆百川道:“姓骆的,把圣水还我,敢说半个不字,本王要你的小命!” 骆百川扬了扬手中的红葫芦,呵呵冷笑道:“东西就在我手里,看看是你先要了我的命,还是我先把它毁了!” 山风在一旁扶着赤艳,冷着脸道:“小贼!你伤了赤艳仙子,想活命是已是绝无可能了,交出玄丹圣水,还能死的痛快些!” 骆百川嘴角一挑,道:“既然不能活,又何必在意怎么死。” 山风嘴里伸出一条分叉的长舌,吸溜一声舔了下鼻尖,道:“你若落在我的手里,便知道,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骆百川道:“哦?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号。” 山风将赤艳交给身旁妖兵照顾,向前跨出一步道:“枯松涧,山风便是。” 骆百川暗想:“枯松涧,那不是红孩儿的地盘吗。呵,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眼见山风往跟前一站,倒也有几分高手气度,只是声音纤细,缺了那股霸气劲儿,便说道:“山风没听说过,若是羊癫疯我倒怕你三分。” 山风微怒,从双掌一摆,便欲动手。骆百川与他相隔数丈,也已闻到他掌上腥臭之气,知其掌中带毒,心下防备,口中说道:“你是吃货请来的救兵吗?” 山风未答,赤火冷哼一声道:“救兵?本王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还用得着什么救兵!” 骆百川笑道:“上次你就想捏死我,怎么,不长记性?” 赤火咬牙切齿的道:“小子,你以为有个小娘们儿做靠山,本王就奈何不了你了吗?实话告诉你,今晚她若敢来,本王将她一并杀了!”话虽说的硬气,但见到骆百川时没发现那使寒剑女子的踪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骆百川哈哈两声道:“你既然这么大本事,还需要请帮手?” 刚说完,马蹄声急响,毕洪带着一大队人马赶到,一声令下,无数强弓硬弩密密麻麻的对准了骆百川,似是对“帮手”二字的回应。 毕洪勒马向前道:“大仙,上次阻我军破城,此人正是首恶!” 赤火尚未搭话,天上一只秃鹫急冲将下来,在地上打一个滚,变作人身,骆百川认得,正是在山中追赶果果的小妖。 只见他在赤火耳边嘀咕几句,赤火眼一眯,指着骆百川道:“好小子,你真敢一个人来送死,看看这次还有谁来救你!” 骆百川扫视周遭,见一个个虎视眈眈,微微冷笑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留的下我?” 赤火听到属下没发现骆百川的帮手,底气已然十足,如何将骆百川这手下败将放在眼内?当下沉声说道:“你已经无路可逃,识相的,留下圣水,交出那孩子,本王或能放你一条生路。” 一听这话,骆百川怒气勃发,登时变了脸色,心底一股杀意如暗潮浪涌,几乎难以自制。前世他生在太平盛世,国富民安,别说杀人,就是动手打架也是极少的,可如今杀意汹涌,竟似换了个人一般,口中一字一顿的道:“孩子,孩子!你到底放他不过!” 说着,手上用力,那小红葫芦咔嚓一声被挤得稀碎,当中玄黄的圣水流出,撒的满地都是。 赤火等人无不大怒,这玄丹圣水配制不易,耗费了赤火等人近三个月的功夫,才集齐材料,练成玄丹。毕洪更是靠它在沙场上连胜数阵,将其奉为至宝,眼见骆百川将它毁了,怒不可遏,当即长刀一挥,乱箭齐发,向骆百川射去。 骆百川举手一握,将那疾弓劲弩所发的箭矢硬生生的定在半空,瞥了一眼毕洪,冷冷的道:“你若不想麾下无辜丧命,赶紧走!” 赤火趁机双掌齐出,劲风波及甚广,欲催动空中乱箭,让骆百川避无可避。两股法力激荡,二人各退一两步,半空箭矢都碎成数截,哗啦啦的落下来。 交手只一招,赤火轻视之心顿去,鼓足了真气,运火掌往地下一拍,顿时火流满地,威力更是波及五丈开外,炽热的气流灼的战马啾啾嘶鸣。毕洪见大队抵受不住,只得引着麾下缓缓退走,拦在外围。 这火手流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照乌鸡国大营如同白昼,赤火连出四掌,拍在地上的流火之中,激起四条火蛇向骆百川攻去,同时口中大喝:“一起上!” 山风早已运气于掌,碍于赤火平日自持身份,不便插手相助,此刻听赤火呼喝,立即挺掌击骆百川后背。掌风一出,他身旁两名妖兵只闻一股淡淡腥气,登时摇头晃脑,几欲摔倒。原来山风掌中带有剧毒,虽然只泄少许,两妖兵就已耐受不住。 骆百川见二人前后夹攻,骂道:“好不要脸!”五指微抓,催动法力,正是一招捕风捉影! 当年孙悟空于方寸山得道,修成地煞数的七十二变,阴阳互济,一窍通时百窍通,练成了许许多多的神通法术,这捕风捉影正是其中之一,曾在黄风岭以此术抓住风尾、辨明妖邪,能将无形之物玩弄于股掌之上。 火蛇虽盛,实乃赤火真气所化,骆百川一抓之下有如在半空成一只无形大手,将火蛇裹挟过来,变招成掌,右臂划个圈子,掌风带着火蛇呼的向山风猛击过去。骆百川连日来得果果相助,日日苦修,法力提升的极快,已恢复了两成有余,这一掌全力施为,威力已是不可小觑。 赤火虽舞动四条火蛇,然而有三条是封骆百川退避之路,只有这一条正面强攻,没想到竟被骆百川轻易的挟带了去,暗道不好,急欲出言提醒,已然不及。 骆、山二人双掌嘭的一声正面相碰,山风衣襟着火,接连退出四步,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双膝酸软,坐倒在地上。身后一妖兵急忙抢出将他抱回,手起一掌把身上火气扑灭。 山风急从怀中掏出两粒解毒的丹药吞下,躲在妖兵身后,盘膝运功,急欲将体内毒质逼出。 山风法力高强,与赤火在伯仲之间,本来绝不至于一招之间就被骆百川击败,只因他曾听赤火说过骆百川的弱点,长于招式,却法力不足,只需运法力强攻,必获全胜,因此一见赤火封住骆百川左右,立即挺毒掌全力一击,本以为骆百川定然无法抵挡,岂料对方不但掌力雄浑,将自己掌上毒质逼得倒回经脉,而且挟着赤火的一股炽热火气,以至于衣襟起火,手心灼伤。这一招受伤不轻,手心被烧更是痛入骨髓,若不是赤火见势不好,在骆百川身后攻的急,再被补上一掌,性命休矣。 赤火见骆百川一招便将山风打倒在地,不由得心惊,再斗七八招,只觉骆百川法力强横,出手既快且重,与之前判若两人。 斗了二十余招,赤火一记左花穿手,直击骆百川腰肋,却被骆百川一把抓住手腕。赤火大惊,他这手臂上布满流火,纵使法力远高于他的修士也不敢触碰,否则必被灼的皮焦肉烂,哪知骆百川竟丝毫不受这火气的侵扰,腰身斜扭,用力疾甩,赤火虽竭力相抗,仍然无法稳住身形,身子被高高抛起。 骆百川飞脚直踢,可怜赤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用双臂挡架。只听嘭的一声,赤火身子被疾速射出,重重的砸在草棚顶上,破棚之后力道不衰,噼里啪啦的将棚下的水缸尽皆压碎。那草棚受此冲击,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倒塌,将赤火埋在下面。 周围妖兵一见,齐声大喊,就要冲上前来,那虬髯大汉此时已被人救醒,见自家大王不敌,护主心切,铁枪甩出,飞刺骆百川前胸。 骆百川此时杀意正盛,又恨他在宝象国出手杀人,侧身一转,抓住枪身甩回。这杆铁枪重达四百斤,是这虬髯大汉在宝象国遗失铁枪之后重新打造的,在骆百川用力疾甩之下,迅猛无伦的当胸射到,眼见这大汉就要命丧当场,身旁一妖兵闪身抢到大汉面前,双爪齐上,竟将铁枪枪尖稳稳的抓在手中,免了这虬髯大汉的穿胸之祸。 只见这妖兵随手一甩,将铁枪斜插入地,身形一晃便向骆百川扑来,其行如飞,倏忽而至。 身陷敌营 骆百川深处重围之中,实不敢对任何人有丝毫轻敌之意,且有火眼金睛,见此人戴着一副精钢铁爪,不惧枪尖利刃,虽穿着普通妖兵的服色,然而周身妖气漆黑如墨,有如实质,与赤火、山风等一众妖魔都大不相同,又见他相救山风和虬髯大汉时的身手,便知他绝非普通妖兵。这时见这妖兵一爪袭来,身形迅捷,暗暗喝了一声彩,急侧身避过,挥拳便打,二人拳拳相较,嘭的一声,法力荡漾,向周围四散,直激的地上尘土漫天纷飞。 这一招法力硬碰,二人齐齐退出四五步,骆百川心道:“罗刹鬼,不对!”以孙悟空见闻之广博,千年的记忆中竟没有这般人物,只感觉其身法依稀与朱发碧眼的罗刹鬼相似,便道一声:“好功夫,你是何人?” 那妖兵目中无瞳,黑暗中却放出点点白光,撕掉蒙面黑布,露出一张干瘪到枯黄的瘦脸来,向骆百川一抱拳,精钢铁爪阵阵作响,答道:“囚龙岭,楚长生。”声音极为嘶沉,不像是嗓中所发。 此人正是赤火结义兄弟,排行老三的楚长生,受赤火相邀,来对付骆百川等人。因赤火忌惮骆百川身边有一高手女修,特意安排他打扮成寻常妖兵的模样,混在大营里,等赤火山风二人与那女子交手时再突然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以报当日一剑之仇。没想到还未与那女子照面便已显露了身手,但见赤火山风二人合力都不能取胜,也就不再隐藏。 骆百川与楚长生只交手一招,赤火便嘭的一声从草棚堆下钻出,已是衣衫尽湿、满脸杂草,好不狼狈。这一招失机,虽然护住了要害,未受重伤,但在众多属下面前被一脚踢进草棚,实在是大失颜面。 赤火抹了抹嘴角鲜血,双拳紧握,骨骼微微作响,周身火气生发,顷刻便将湿衣蒸干,恨恨的道:“姓骆的!你怎会有这么强的法力?” 骆百川斜睨着赤火道:“士别三日,就该刮目相看,你我几天没见了?” 赤火我不等他说完,大吼道:你是不是把那孩子吃了!” 骆百川心如电转,随即应道:“不错,我已经把他吃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赤火听了怒极,从身旁妖兵手上接过一柄方天画戟,朝骆百川一指,道:“那我们吃了你也是一样!”盛怒之下,声音格外尖锐,让人忍不住的打个冷颤。 方欲动手,山风从一众妖兵身后飞跃而出,身后摸出两杆通体碧绿的短枪,相互一擦,燃起一股幽绿暗淡的焰光,裹在双枪之上。 骆百川见三人以鼎足之势围住自己,那虬髯大汉亦来回呼喝,指挥众妖兵持枪列戟拦在外围,更有毕洪等乌鸡国骑兵张弓搭箭截住营外,均欲杀已而甘心,势在难以脱身。又瞥见赤火那张几近扭曲的面庞,心中烦恶,一声长啸,猛开一掌向赤火击去。 赤火只觉有一堵无形高墙袭来,知这一掌法力强劲,当即身形微蹲,画戟斜竖身前,戟尾重杵入地,戟锋向前,将骆百川这一掌的劲力从当中剖开。然而这掌力未消,赤火身后三名小妖受力道冲击,直飞了出去。 楚长生、山风二人一见骆百川抢先动手,一同向骆百川扑去。赤火亦展开家传戟法上前围攻。 骆百川空着一双手,力斗三人。赤火画戟长大锋利,山风双枪全身带毒,更有楚长生行动如电,一双铁爪神出鬼没,均是劲敌。好在赤火锐气已挫,山风更是挨了骆百川一掌,受伤不轻,行动上不免有些力不从心,因此骆百川虽以一敌三,落了下风,但仗着武艺绝伦,也还尽能支撑的住,只是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带兵器来了,这仨人儿打不过就群殴,真他妈不要脸。”他借势掌伤山风、击败赤火之际以为胜券在握,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将那虬髯大汉射过来的铁枪反掷了回去。没想到这敌营中还伏有楚长生这样的高手,以至于斗到现在还是空手。 一旁虬髯大汉见骆百川或拳或掌,与自家大王等三人堪堪打成平手,不禁骇然,想起与他两度交手,竟都全身而退,思之后怕,正咬紧牙关指挥手下妖兵封死骆百川周围去路,忽听营外喊杀声大作,号角齐鸣,杂乱的蹄声振地,竟是一队骑兵趁乱劫营。 毕洪身在外围,一见敌军来袭,当即提刀拍马,帅一队军马迎上前来,只见一大队骑兵冲破哨卡,向着西营的深处杀将进来,骑兵当中,竟还混有几十员象骑兵,纵着这些庞然大物,横冲直撞,硬生生的将营围撕破了一道口子。那当先之人骑一头大黄牛,背杆铁枪,挥舞着一只大铁锤向营内猛冲,左砸右拒,无人能挡。手上铁锤也不知有多少斤重,虽有不少自负悍勇的蒙面妖兵上前接战,但无一人能接其铁锤一击,都败下阵来。 此人正是大黑,他在观月洞一连四十多日不见骆百川与果果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便同黄牛一起到宝象国中打探。黄牛虽得人身,却仍是兽面,只得化作原身,充为坐骑。此时骆百川的声名已在宝象国军中传遍,因此一人一牛到了宝象国城门时,一报上骆百川名号,便立时大受重视,竟得皇帝元和接见,深受礼遇。大黑自成人以来,过的是任劳任怨的日子,从未体验过被人这般相待,心中不仅飘然。然而此时骆百川已远去边关,大黑当即向元和表示要去助战。元和自然求之不得,当即言道:“壮士先行一步,寡人整顿兵马随后就到。”连夜派人将大黑送往益阳关,面见齐松玄等说明来意。齐松玄见又添一员大将助阵,心中欢喜,亲自与大黑一道上关外高山拜会骆百川。却不想只见到了果果一人,而骆百川孤身探营去了。几人在山顶等了良久不见骆百川回来,又远远的望见敌营大乱。大黑只道是骆百川受困,按捺不住,便向齐松玄借一队兵马劫营,要去相助骆百川。 齐松玄一见此景,心中亦早有盘算:敌军新至,若能破营斩将,杀其锐气,必令敌军胆寒,可报毕洪偷袭之仇!如此一想,便亲选三百精锐铁骑外加五十员象兵,随着大黑、殷如虎趁乱劫营。 大黑骑着黄牛,砸开拒马,冲进营内,正撞上毕洪,也不问话,只一声大喝,铁锤呼的向毕洪打来。 毕洪自知不是此人对手,但身为三军统帅,众目睽睽之下怎能不战而退!只得硬着头皮横刀挡这一锤,然而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毕洪再也坐不住鞍桥,身子从马上平飞了出去,长刀落地,虎口震裂。 身后殷如虎见这新来的黑眼汉子一锤竟有如此威力,交马一合便把敌军主帅打倒在地,急忙抢上一枪,直刺前胸。不料毕洪危难之中心神不乱,急打个滚避开长枪,双手紧抓枪身,趁殷如虎发力上挑之际,借力腾身而起,一脚将殷如虎踢下马来,抢在马背上,用力猛拍,伏鞍而逃。 毕洪只此一招便死里得生,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而大黑此时早见骆百川被重兵围住,手无寸铁的与三人大战,也顾不得追击毕洪,连忙催动黄牛向骆百川的方向冲去,铁锤乱舞,打的一众蒙面妖兵四散退避,眼看就要冲破包围,忽的斜刺里一杆铁枪疾向咽喉刺来,势夹黑风,既狠且快。 大黑举铁锤挡架,受这一枪之力身子不禁一晃,枪尖戳在锤面上火星四射,黑夜中格外亮眼。正是那虬髯大汉挺枪跃马拦住去路。大黑也不识此人是谁,只觉这一枪凌厉,远在众兵之上,心中不服,铁锤出手如风,砸向那虬髯大汉,就要上前分个高下。 这虬髯大汉挺铁枪相迎,铛铛铛铛四锤一过,虬髯大汉被震的手臂酸麻,胯下健马连连后退几乎支持不住,只听毕洪远处高声叫道:“熊先锋,此贼力大,不可硬拼呐!” 这虬髯大汉乃是赤火麾下的先锋熊武,昔年曾依附在观音禅院外的黑风山黑熊精手下,本身是一棕熊成精,因黑熊精对其青眼有加,曾得传三招黑风枪法,后来黑熊精偷盗锦襕袈裟,被观音大士收为守山大神,合洞小妖作鸟兽散。这熊先锋西来平顶山,被赤火看中,招揽在麾下,凭着枪法了得,不过数年便成了莲花洞的第一干将,与排行第二的铁衣悟归、老三双枪龙安青并称莲花三杰。如今悟归重伤未愈,龙安青在宝象国被元和一箭射死,莲花洞众妖当中能当大任者只此一人了。 熊先锋听了毕洪言语,枪法一变,避实就虚,连刺大黑的左肋、小腹,出枪迅捷,与大黑的铁锤一触即回,并不击实。大黑武艺不精,在打铁铺里挥过几天大锤,学了几手,凡与人对敌,多是不按章法用力挥锤乱砸,遇上熊先锋这黑风枪法闪烁不定,虚虚实实,一时间被逼的手忙脚乱。 熊先锋一枪快似一枪,虽未伤敌,但攻势之凌厉,竟让大黑缓不出一招进攻,挥着铁锤勉强自守而已。但如此一来大黑尽是被动挨打的份,如何能克敌制胜,更别谈去相助骆百川了。又斗了七八招,大黑险象环生,而骆百川被三大妖王围住难以援手,这乌鸡国西营中又多是妖兵,实力强横,虽然被偷袭慌乱一阵,还是渐渐的稳住了阵脚,大黑所带之兵虽是精锐,也难以与之匹敌。 大黑见情势凶险,如不能迅速击败眼前这人,不但救不了骆百川,恐怕还要全军覆没,心一横,牙一咬,纵身一扑,铁锤猛砸,不再理会攻向自身铁枪。这一扑,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熊先锋见大黑朝自己扑过来,门户大开,只需一枪便可送起性命,然而其手中铁锤砸向自己的脑袋,一旦挨实便是成了无头将军,危急之际,保命为先,急忙横回铁枪一挡。 铛的一声,铁锤铁枪再度相撞,熊先锋浑身剧震,胯下健马承受不住,仰天长嘶扑倒在地。二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复在地上大战。一人仗着枪法精,一人仗着力气大,竟打了个难分难解。 骆百川虽与赤火等三人全力相拼,却也对大黑战况早有留意,心中颇有几分懊悔,若是在观月洞时教他些武艺招式,便大有把握挫败那虬髯敌将解今日之厄。 已斗多时,乌鸡国人多势众,渐渐合围,更有中军将士前来支援,就在众人彷徨无计之时,只见一黄牛奋力猛冲,连接撞倒三名妖兵。 黄牛未得人面,因此自到宝象国以来一直以本相示人,充为大黑的坐骑。大黑与熊先锋双双弃了坐骑在地上大战,周围兵马厮杀,更无一人来理会这只毫不起眼的坐骑。 黄牛一路冲到骆百川等人面前,也不分辨,一头就朝楚长生顶去。来的甚是突兀,楚长生攻敌之际不及细想,退身斜仰,飞起一脚踢在黄牛头上。 楚长生何等法力,岂是黄牛这样初生的小妖所能相抗,这一脚将黄牛踢出三丈,犄角断折,血流满面,也多亏这一脚踢在了犄角上,虽然一阵头晕眼花,好在性命无碍,不然以楚长生这一脚所附的劲力伤到脑门要害,性命早已不保。 黄牛这一撞,逼得楚长生退后半步,攻势一缓,三人围攻之势瞬间露出一角空隙,正是骆百川等待已久的良机,当下左手急挥,带动赤火画戟隔开山风袭来的双枪,纵身一跃,身子腾空七八丈,跳出三人的围攻,大喝道:“大黑兄弟!” 大黑与熊先锋步战正酣,这是猛见骆百川在半空呼喊,立时会意,急跃身后退,抓起身后背的铁枪疾甩送出。 这杆铁枪本是当日熊先锋带兵偷袭宝象国都城时遗落的,骆百川来益阳关前觉得有些分量,便带着暂做兵器,探营时嫌其长大不便,并未携带。大黑前来劫营唯恐骆百川空手吃亏,便一道背了来,正堪其用! 骆百川接枪在手,身影陡落,如流星坠地,枪尖寒芒闪烁,左拨右扫,虚影重重,不三合,破开山风双枪直刺其肩窝。 相聚夜短 山风法力深存,双枪诡谲,怎奈早先与骆百川对掌受伤不轻,身法已不如平时灵活,骆百川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向他一人猛攻,果然得手,铁枪将山风的肩窝穿了个通透,血染长袍。骆百川侧身让过赤火画戟,抬手一拔,枪尖甫离山风肩头,却被楚长生铁爪紧紧的握住。二人各自抓着铁枪的一端运法力猛夺,楚长生铁爪反扭,只听咔嚓一声,枪头被二人扭断,一杆四百多斤的浑铁枪在二人强劲的法力下竟然如同朽木。 骆百川手里只剩了一截枪杆,但重创山风,与三人相斗已是占了上风,情知若再打下去必操胜算,然而回顾众人,大黑等劫营的人马只怕要全军覆没。势在紧急,需得当机立断,断枪如一根浑铁短棍一招劈下,趁赤火与楚长生二人全力相迎之际,足下一点,身子飘出七八丈之外,随手横扫,将一蒙面妖兵打飞,那妖兵直飞出十余丈,向熊先锋身上撞去。 熊先锋此时与大黑相斗,正大占上风,冷不丁一黑影撞过来,急忙挺枪一挡,怎知骆百川这一扫蕴含极强后劲,连人带枪摔进两丈外的营帐中去了。 骆百川一招解了大黑的困局,打个往回的手势。大黑会意,一声呼哨招来黄牛,翻身上背,随即呼喝众军回撤。乌鸡国西营人马骁勇,若要脱身着实不易,骆百川见敌军势大,将手中枪杆往空中一抛,喝一声:“变!”那断枪枪杆登时化作千百根,如漫天花雨般往敌人堆里打将下去。这是孙悟空当年的七十二变绝技,曾打天地暗,亦打鬼神愁,此时骆百川虽法力未复,强行使出的威力与当年自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千百根数百斤的浑铁枪杆簌簌而下,照样打的那些妖兵魔将四散奔逃。 待将敌众打的大乱,骆百川又念声咒语,将断枪收作一条,前后护持,与大黑等众缓缓退出了大营。 山风伤重,无力再战,赤火纵然心有不甘,然而一来顾念着山风的伤势,二来三大高手去了一个,以二对一难有胜算,也就不再追击。毕洪虽有心拦截,但骆百川亲自断后,令人望而生畏,更怕齐松玄又耍什么诡计,设有埋伏,于是传令收拢军马勿追,整顿营寨。 骆百川护着众人一路退回益阳关。这一战虽是趁乱偷袭,然而乌鸡国西营这些蒙面妖兵战斗力实在强横,三百铁骑损失大半,回到关下时连带象骑兵只剩了百余人。 齐松玄亲自出关接入,刚进吊桥,黄牛前腿双膝一软,扑倒在地。大黑从轱辘一下从牛背上滚落,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与熊先锋相斗时分心掷枪,被熊先锋趁机抢攻,挨了他一腿,在战阵中强忍着力战不休,这时终于忍耐不住。 骆百川大惊,忙上前扶起问道:“受伤了?”大黑无力的搭在骆百川肩膀上道:“不碍事,老牛怕是伤的更重。”骆百川急俯身查看,见黄牛爬在地上已是昏迷不醒,头上右侧的犄角断口处血流如注,但身上却没有其他外伤。略一沉吟,便知其理:黄牛犄角本就受伤流血不止,回关时又一路狂奔,再壮的身体也顶不住。骆百川当即撕下一片衣襟,抱在黄牛断角上,又从身后众军中牵来一头大象,俯身拿住黄牛身子举起,将其平爬在象背上。 周围齐松玄、殷如虎等都是一惊,均想:这头大大黄牛少说也要七八百斤重,这青年竟能轻描淡写将其举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神力如此,着实是令人钦佩。只是此人恐怕不通俗务,脑子多半不会转弯,战场无情,坐骑折损那是常有的事儿,拖去改善伙食就是了,这头牛看着就不行了,何必多此一举,难不成还要运回去安葬么? 众人虽有不解却不敢多问,骆百川也不管他人如何寻思,自顾自的将黄牛安置妥当,又将大黑负在背上,对齐松玄道:“将军,麻烦你给我找位医师,带些治伤补血的药来。” 齐松玄自然无不应允,随即安排,骆百川也顾不上与人作别,心里只想着关外高山上的草庐清净无扰,倒是个疗伤的好去处,于是带着大黑和黄牛拔腿便行。 山路陡峻,大象行动不便,骆百川从周围寻着软草,绑在大象的四蹄上,吹一口气,那大象登时行动如飞,踏山石如履平地。骆百川放开脚步,牵着大象,不一会儿便到山顶草庐外。 刚把黄牛从象背上放下来,突然间,一只小脑袋从数丈外的土中冒出来,正是果果,见骆百川同大黑黄牛一同回来,瞬间欢呼雀跃。自与骆百川一起离开观月洞已有四五十日,对黄牛等甚是想念,这时突然间见到,一个飞身就扑在黄牛背上。在黄牛背上摇晃几下却不见黄牛动弹,也不回应,扭头朝骆百川道:“牛儿怎么了?” 骆百川一伸手,将果果从黄牛背上抱起来,轻声道:“老牛受了伤,昏过去了。” 说完,将果果揽在怀中,安排大黑盘膝坐下,一手抚着黄牛脊背,一手抵在大黑背后的灵台穴上,调动真气,替二人调理身体。骆百川此时虽法力未复,然而体内练有五行归一的混元真气,远强于一般的炼气士,此时一经调动,自丹田而起,通过灵台穴,入二人体内,梳理着大黑、黄牛的经脉。 骆百川闭目运功,怀中果果不敢打扰,只泪水汪汪的轻声唤着黄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黄牛悠悠转醒,大黑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 就在这时,耳听脚步声响,知有人上山,骆百川立即收功,凝神聚气。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渐响,一人举着火把,斜挎木箱,上得山顶来。骆百川认得来人,正是国师寻阳子的弟子明诚。走到骆百川身前见礼道:“骆少侠,小道受齐将军之托,来为少侠送些伤药。” 骆百川还礼称谢,揭开黄牛断角上被鲜血浸透的衣布,断口处还是汩汩的往外淌血,骆百川皱眉道:“血还是没止住。” 明诚从木箱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尽是暗黄色的粉末,捻出些许撒在断角上,出血渐渐地止住,又从箱中取出一牛眼大的药丸,黑不溜秋的跟泥丸类似,若不是药香扑鼻,骆百川几就以为这小道士来拿泥巴充数了。 明诚将药丸按在断角上抹平,恰如在犄角上扣了一块烂泥,复取布带包好。这药丸品相虽然差劲,但功效如神,断角再也无鲜血渗出。 骆百川道:“小师傅这药果真灵验!血止住了。”明诚点了点头,抚着黄牛脊背道:“师父常说物有轻重,命无贵贱,还望这牛儿无事才好。”说完,又向大黑道:“听齐将军说大黑壮士受伤了,不知伤在何处?” 大黑受骆百川真气调理,经脉已畅,自觉身体有力,便开口道:“一点小伤,不劳道长费心了。” 明诚道:“既然如此,小道先行告退,也好令齐将军安心。”随即留下一瓶养气补血的药丸,与骆百川等道别,骆百川与大黑再三称谢,目送明诚下山。 明诚一去,骆百川道:“兄弟,你们感觉怎样?” 大黑活动活动臂膀,道:“大哥果然是法力通神!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不疼了。” 骆百川道:“内伤不能大意,这几天千万不要强行用力,免的伤势加重。” 黄牛也变回人身,缓缓站起,只是失血过多,脚步不免虚浮。骆百川与大黑架着他进了草庐歇定,四人这才互诉别来之情。后来说到向齐松玄借兵劫营一节,骆百川心中不禁感动:“今夜托大受困,要不然这俩兄弟冒死来救,实难脱身。” 四人在草庐中畅聊,最开心莫过于果果,什么宝象国坊市的糖人、干果,军队里长弓利刃、战马旌旗,讲的眉飞色舞。他天性活泼好动,这一个多月来在骆百川身边着实见了把世面,但骆百川不许他与外人过多接触,这么多天憋的狠了,今日方得一吐为快。 正所谓欢愉夜短、寂寞更长,四人畅聊别来所历之事,直到天光大亮。大黑和黄牛留在草庐养伤,骆百川一人下山,到益阳关中助战,以免敌军兴兵报昨夜之仇。见了齐松玄等备言昨夜营中所为,说到毁了乌鸡国的玄丹圣水时,众将无不大喜,均想:玄丹圣水一无,敌兵少了那如疯似狂的狠劲,守住关隘便多了一份把握。 然而一连三日,乌鸡国军营中竟毫无动静。齐松玄、骆百川等在这益阳关的城头上眼巴巴的望了半日,别说兴兵攻城了,就是哨马也没见出来一个。 见敌军不来,齐松玄等诸将尽皆疑虑,不知毕洪打的什么鬼算盘。要知道大军远来不易,攻城略地贵在速战速决,倘若迁延日久,粮草辎重难以为继,胜败往往就在旦夕之间,多耽搁一日就多了一份风险,毕洪久经沙场自然深知其中的厉害,而今如此反常,实在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松玄麾下诸将更是众说纷纭,欲出兵马试探者有之,坚持静观其变者亦有之。 唯有寻阳子乃是有道之士,深知妖物之能,来无影去无踪,极难防范,因此向齐松玄借调四百精壮士卒,在益阳关各处布下符咒、金铃等物,以防妖魔偷袭,又亲帅军士在益阳关内布下一座四象锁妖阵。按东南西北,各具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象。此阵乃茅山亲传、上清正法,人入其中丝毫无碍,而一旦妖邪进入,受阵中四灵之象的压制,妖法不伸、迷雾不起。 骆百川却不以为意,自负身怀火眼金睛,不论白天黑夜,乌鸡国营中的动静都看的清清楚楚,其中的妖怪若想暗中作梗,还没出营中便可知觉。但这一节却不能对众人明言,因此虽见众将焦虑不安、寻阳子布阵劳碌,也只能一言不发。每日里只在山上打坐运功,炼气存神,又以混元真气为大黑调理内伤,讲论武艺和对敌的法门,四人倒也乐得自在。 第四日凌晨,元和亲自押送粮草辎重来至,御林军和各地征调的兵马尽皆随行,倾国而来,只待乌鸡国决一胜负。 四人下山入关,黄牛依然化作原身以免被人看破身份,徒惹麻烦。骆百川领着大黑、果果到帅府与元和相见。 元和一见骆百川登时大喜,执手延坐,道:“寡人半路上就听闻少侠孤身闯荡敌营,进退自如,胆气之豪,天下无双。能得少侠之助,真乃寡人之幸!社稷之幸!“言罢大笑。帅府众将见皇帝如此说,纷纷出言赞叹附和。 骆百川听众人赞扬之词过于夸大,脸上微微一红,指着殷如虎道:“多亏这位将军和我兄弟带兵相救,要不然我很难脱身。” 元和一听,对着大黑连连点头道:“第一次相见,寡人便知壮士勇武过人,果然立此大功!”当即传令,欲赐大黑、殷如虎金帛,以嘉奖二人劫营之功。 大黑却连连摆手道:“哪有什么功劳,全是仰仗我大哥神通无量才保全性命,皇帝要赏,该赏赏那些阵亡的兄弟才是。”在他心里,什么皇帝国家全不在乎,舍生忘死的冲锋陷阵只为骆百川一人而已,但那些随他一起去的士卒,本来并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只因一言将令,便一同出生入死,让他着实感激,因此一听元和要赏,便要将赏赐分散同行诸人。一来是他天性豪爽,感念众人舍生忘死的恩义,二来也是在观月洞中行成的习惯,每每众妖打到猎物都是同分同享,无人藏私。 然而此言一出,元和固然赞叹不已,一旁殷如虎却登时不快,暗道:“这厮身材膀大却好不晓事,你我一般的冒死出力,怎地自家拒赏。这赏金我若拿了岂不是落一个不恤部下、贪财忘义的名声!罢了,大军临城,你们能否活过明日都难说,我又何必与你争这点儿小赏。”心里虽不爽,但脸上还是微笑着说道:“壮士何必过谦,你在千军万马当中如入无人之境,杀得乌军胆战心惊,末将钦佩之至。” 大厦将倾 元和哈哈笑道:“壮士真乃英雄也!颇有大将之风。不过但请放心,寡人向来赏罚分明,自会厚恤阵亡将士之家属。”大黑咧嘴一笑,重重的点头。接着元和又道:“听闻少侠探营时毁了他们的什么玄丹圣水,令其再也不能发狂了?” 骆百川道:“是,毁了一葫芦,这东西配置不易,估计也没存货了。” 元和啪的一拍桌子,喜道:“好!少侠一出手便立此大功!没了那劳什子圣水,我看他毕洪还能嚣张几日。”回想起当日毕洪带兵偷袭,一个个双目赤红,悍不畏死,着实令人心惊,如今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不禁喜形于色。 骆百川却道:“陛下不可轻敌,敌人营中至少伏有三名妖王,法力高强,他们手下的妖兵人数也不少,还有一女妖,手段诡异,或许精通异术,诸位遇上了可千万小心。” 元和一听喜色登去,连忙问道:“妖王?少侠可与他们交过手吗?” 骆百川略一点头,道:“打了一场,多亏我这兄弟舍命送枪才伤了其中一个,不过却可惜了那杆浑铁枪,扭断了枪头,不中用了。” 元和听闻伤了妖王,欣喜道:“无妨无妨,少侠有如此本事,何惜一件兵器!按少侠吩咐,金箍铁棍已经打造完毕。”说完命令身旁侍者道:“抬上来。” 不一时,四名军健抬上一根长铁棍来,丈二长短,碗口粗细,两端绕有细密的金线,正是按骆百川临行前所画图谱打就的。只听身旁元和道:“寡人亲自挑选的良匠,用上好的镔铁打就,重达千斤,这两头用十两黄金熔成金线缠绕。哈哈,少侠可还满意?” 骆百川上前一把拿起来,掂了掂,确有千斤之重。舞了几个架子,倒也合用。握着铁棍向元和抱拳行礼道:“多谢陛下劳神破费。” 元和哈哈一笑,道:“少侠何须多礼,也只有少侠这般的神力才能使动这千斤铁棍。”帅府众将见这千斤铁棍拿在骆百川手里如同草芥,毫不费力,尽皆失色。 寻阳子见骆百川大出风头,心下不然,他刚到宝象国时,亦深受礼遇,赐道观、拜国师,倚为国家柱梁,风头正劲。而骆百川一到,先打退了那虬髯大汉,如今又毁了敌人的玄丹圣水,屡立大功,将风头全抢了去。虽然元和对自己礼敬如常,然而相比之下,却显得不如以前了。因此便起身上前,欲一试这铁棍的分量,好让皇帝不失敬意,众将为之叹服。 骆百川将铁棍竖在地上,道:“道长请。” 寻阳子一手抓住铁棍,催动体内真气,劲贯右臂,往上一抬。那铁棍微微晃动,竟不离地。以寻阳子的本事,双手拔动千斤铁棍原也可以做到,但要想如骆百川一般单手不动声色的拿起却是高估了自己的膂力。可若是双手面红耳赤的举起,明显落了下乘,还不如不多此一举。 齐松玄与寻阳子交好,恐寻阳子拿它不动,失了颜面,正欲出言解围。恰在此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急报传入帅府。众人的目光均被前来报信的小将吸引,寻阳子趁势收手,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坐,时机恰到好处,除骆百川心下明白,都只道是寻阳子以军情为重,未曾发力。 只听那小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启禀大将军,虎卫营众军士突发恶疾,倒地昏迷不醒!” 帅府众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的站起来。齐松玄忙问道:“有多少人?” 那小将道:“军士十有七八,众将官却少有染病。” 说话间,鹰卫、象卫、**、象骑、鹰骑等诸营陆续来报,恶疾齐发,尽皆倒地不醒。三卫三骑这六营乃宝象国军主力,步兵三卫以重甲象卫为首,骑兵三营以象骑兵和铁骑混合的象骑营战力最强。 没想到未与敌军交战便近乎全军覆没。众人均知事态紧急,一齐往军营中来。只见各营已然乱了,军士横多竖少,重者闭目咬牙、浑身抽搐,轻者昏迷不醒,如坠迷梦。又到城关之上,守卫巡逻等军士也是一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齐松玄等久经战阵,也从未见过这等祸事,惊的面面相觑,实不知如何是好。元和一路看来,越看越是心惊,忙向众人求策。 骆百川如今有孙悟空的眼界本领,深通武艺,术法高强,但对治病救人一事不甚了了。放在以前,只需上九霄天宫或四海仙岛求得些灵丹妙药,立时便能治愈这无名恶疾,现在却是摇头无方。 寻阳子出身名门,修道多年,专研丹药阵法,极善治病救人,观众人症状,推测并非是突发的疾病,而是中了一种奇毒。但此事来的太过古怪突兀,又不知原由,当元和问到如何解救,亦是束手无策。 至于大黑和果果,一个粗糙汉子,一个涉世未深,与齐松玄等诸将一样眼巴巴的望着骆百川、寻阳子二人。 骆百川道:“若是敌人下毒,他们必有解药。只是想不通他们是如何下毒的。” 寻阳子只道是他不信自己,出言诘难,不满道:“山精鬼怪来去无踪,偷偷潜入又有何难。” 骆百川摇摇头道:“不可能,不瞒大家,我自有秘术,别说是咱们营里,就是对面大营中的妖怪行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这几日营中绝无妖怪捣乱。” 寻阳子心道:“年纪轻轻,说起大话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只不过骆百川救过自己徒弟的性命,此言不好出口,因此只说道:“如何中毒已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寻得解毒之法。” 齐松玄一听,道:“此毒必与乌鸡国有关,解药定在他们手中。”说着向骆百川一拜,恳求道:“少侠神功盖世,还望再走一趟敌营,救一救满城将士的性命。” 骆百川伸手扶起,还未答应,身后大黑先道:“既是敌人存心下毒,肯定会把解药仔细看管,说不定还设好了圈套。大哥,你若再去,恐怕……” 元和心下早已一片冰凉,知道大黑说的有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毕洪定是早有准备,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九死一生。齐将军,事已至此,何必再让少侠冒险。” 势危之际,本以为上苍眷顾,得到寻阳子、骆百川等高人相助,如同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但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旋即又被无情的踏灭。如今的情形,一但乌鸡国大军攻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家国社稷,顷刻之间便要土崩瓦解。但以堂堂帝王之尊,如何能够落入敌人手中,徒增受辱。刹那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元和慢慢的站到城关墙头上,仰天流泪,大呼道:“天不佑寡人,不佑我宝象国!”言罢闭眼,纵身一跳,欲一了百了。 骆百川手快,上前一把拽回。元和一跤坐在地上,颓然道:“大势已去,少侠何必救我。”齐松玄等诸将跪下道:“陛下,我等愿拼死一战,保陛下回都。”宋忠道:“有骆少侠保护,陛下必能安全回到中都,只需坚壁清野,待国家恢复元气,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元和叹了口气道:“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寡人心中有数。倾国之兵尽丧,如何守的住。”说着挣扎着站起来,道:“少侠、国师,你们本领非凡,不必在此处送命,尽早离开吧。”他知道骆百川等具有超人的本领,但大军尽没,敌人千军万马杀过来,神仙也难挡,何必再搭上性命,因此便出言让他们离去。 骆百川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再去一趟……” 还未说完,忽然间人声喧闹,数名军士持刀押着一人到城关上来。被押者人身兽面,正是黄牛。为首小将跪下禀报道:“擒到妖物细作一名,请陛下裁处。” 骆百川、大黑和果果三人一见,急忙抢出。果果一跃到黄牛肩上,大呼道:“你们干什么,他是我朋友!”大黑急忙抢到黄牛身边护住,骆百川转身向元和道:“陛下,此人是我同伴,特来助力杀敌,绝不是歹人。” 元和见到黄牛兽面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那小将道:“这牛妖在营中乱走,居然能开口说话!被我等赶的急了,又变作这般模样!我手下兄弟无端中邪不醒,定是这牛妖害的!” 果果怒道:“你胡说,牛儿怎会害人!”那小将道:“营中守卫严密,并无外人,不是他是谁?”这小将麾下的军士尽皆倒了,心里又慌又急,在皇帝面前说话竟无所顾忌起来。他这话虽说的急,却也一下戳中了元和等人的心思。为防乌鸡国妖怪暗中下手,军营防备周祥,又有寻阳子布下的法阵,怎地无声无息的中什么奇毒!这牛头人与乌鸡国那些蒙面妖兵甚像,不由得不让人生疑。 黄牛开口道:“我……我没有。大哥,他们突然都……都倒了,我怕……怕你们出事才……”骆百川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别怕,道:“诸位,我这兄弟随我修行,刚刚化得人身,口齿都尚未清晰。更何况这几天一直跟我在一起,决非下毒之人。” 寻阳子哼了一声,上前道:“此人是黄牛成精。”说着又一指果果道:“这娃娃不满周岁,行动如此迅捷,必不是常人。手下之人都是这般,敢问少侠,你是人是妖!”词锋咄咄逼人,不但令骆百川一时语塞,更令齐松玄心中一颤,想起当日悟归刺杀之事,右手有意无意的按住剑柄,道:“刚刚少侠还说我营中绝无妖怪,那此人何来?” 骆百川皱眉道:“他是妖身,你们有怀疑我可以理解。”又向元和道:“但是,陛下,我如果真的要害你们,根本不用等到今天。不是我吹,如果我要动手,在场的谁能拦得住?” 齐松玄还欲再说,元和止住道:“少侠勿疑,寡人绝无疑心少侠之意。”顿了顿又道:“只是少侠初来我宝象国时并未与这三人同行,想来也是初识未久。他们底细如何,少侠可知?” 大黑怒道:“皇帝老儿,你什么意思!前几天我跟老牛兄弟上战场,杀了不知多少敌人!那个姓殷的将军可是见过的。”说着便高喊让殷如虎出来作证,连喊数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齐松玄回顾身后诸将,殷如虎不知何时已不见人了。自出了帅府,一路上看到军士尽倒,诸将心内惶惶,谁还有功夫去留意旁人,因此俱不知殷如虎是何时不见的。 骆百川心道此人有鬼,站在城墙上往外一望,果见一人一骑向对面大营飞驰而去,于是身手一指,大声道:“殷将军出城去了!” 众人一齐看时,只远远的见七八里外有一小小黑点,已近乌鸡国营寨,除骆百川外无人能够看清那是何物。 元和道:“那是殷将军吗?他去敌营做什么,齐将军,可是你的安排吗?” 齐松玄心中一慌,跪下道:“臣确实不知。” 大黑哼了一声道:“还能还能干什么,定是投敌去了。” 元和叹了口气道:“大军中毒定与他有莫大的干系,只可惜、可惜……”连说两个可惜,便不再言语,言下之意,可惜没能早点查出殷如虎的异常,现在再派兵去追已经晚了。 骆百川却道:“未必可惜,他自露身份倒是可怜。”言罢身形一晃,倏忽便到殷如虎身侧,抓着肩膀往回一掷。 殷如虎正骑在马上飞奔,要看快要到乌鸡国大营了,心中正喜,突然间身子一轻,腾空而起,耳畔呼呼风响,如幻如梦,再抬眼看时,元和、齐松玄、寻阳子等人围在身旁,更是如痴如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元和等人见骆百川瞬间便将殷如虎抓回,身法倏忽如电,可怖可佩,实有神仙之能,尽皆惊骇,无法言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