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
风从四面吹来而我必须忍耐
下方万物尚无动静
门窗悄然紧闭,尘土很重
烟囱里没有声音
我认出风暴激荡如大海
我舒展开来又卷缩回去
我挣脱自己孑然孤立
置身于这伟大的风暴里
——约翰·弥尔顿
站在这佛罗伦萨的全城最高处,阳光刺眼,天蓝得像旋转的大海。狂风从四面八方呼啸刮来,摇摇欲坠。
那只黑色的巨龙冲落在前方主座教堂的屋顶上,匍匐着收拢双翼,长长的头颈就像一座拱桥,曲抵在丁洛河的脚下,发出低沉而欢悦的呜鸣。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见这巨兽服帖恭顺,丝毫没有攻击他的意图,不禁又站住了。
“不用担心,它是你的骑兽帝陀龙,是被你苏醒的内心召唤来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够驾驭它。”玄小童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要将信心与力量传递给他。
一颤,未觉宽慰,反倒更加惊凛恐惧了。如果这只丑恶恐怖的巨龙真是自己的内心召唤来的,那么自己岂非……岂非真的是撒旦?真的是传说中与上帝为敌的魔鬼?
他从来不信宗教,更不信那些怪诞离奇的神魔故事,然而此刻,当他亲眼目睹那预言了人类下年历史的神奇壁画,看着这巨龙匍匐在自己脚下,从前发生的所有诡异之事仿佛瞬间纷叠串联,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即便如此,他仍觉得荒唐无稽,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
?99lib?,他右下无名指忽然一阵锥心的剧痛,犹如电流劈过个身,接着头痛欲裂,骨骼仿佛寸寸爆开。他不由自上地弓起身,仰人发出痛苦无比的嘶吼,脸上、手背绿光闪耀,又长出了一片片的鳞甲。
周围惊呼大作,教堂圆顶上的游客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去。
下方的广场与街道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喧哗如鼎沸。对面钟楼上的游客们更是争相端起相机与手机,拍下这奇诡恐怖的一幕。远处传来阵阵尖锐的警笛声,几辆警车朝着教堂飞驰而至。
玄小童不容分说,拽着他冲下帝陀龙的长颈,骑在它颈肩的凹陷处。那巨大的怪兽立即发出震耳的狂吼,张翼冲天飞起。
它的体型比风神翼龙更为庞大,速度奇快,飞起来却又平又稳。丁洛河有了驾驭翼龙的惊险经验,骑乘在它背上,简直就像乘坐大型客机的头等舱。但此时浑身裂痛难忍,头晕目眩,如果不是玄小童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仍不免要翻身坠落。
狂风呼卷,巨大的黑影掠过那绵延不绝的橘红色屋顶,朝北急速移动。下方的惊呼叫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没过多久,他们便已冲出了佛罗伦萨城区,越过碧绿的山顶,朝着远处茂密的森林飞去。
佛罗伦萨三面环山,大部分的山地已被开发居住,村庄星罗棋布。他们贴着那些房顶掠过时,不时能听见几声尖叫惊呼。
又朝北飞了十几分钟后,人烟渐转稀少,森林越来越密。远远地可以望见一湾湛蓝的湖泊,掩映在山林之中。湖泊的东边是悬崖,溢出的湖水漫过崖边的乱石丛,变成细长的瀑布,朝着百余米下方的涧谷冲落。
帝陀龙欢鸣着越过湖面,盘旋俯冲,朝着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飞去。
山洞夹在几块巨大的岩石间,周围长满了灌木与藤蔓,极为隐蔽。洞口高约六七米,宽近四米,龙兽庞大的身躯根本无法进入。但它似是来过多次,对周围的地势极为熟悉,仅绕了半圈,就稳稳当当地落在洞口斜长的岩石上。
“我们到啦。”玄小童拉着丁洛河跳到山洞,嘉许地拍了拍帝陀龙的脖子。那只巨兽发出低沉的呜鸣,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又喷着火热的鼻息,依依不舍地舔了丁洛河一口,然后盘旋冲天,继续朝北飞去。
说也奇怪,帝陀龙飞走后,丁洛河体内的剧痛便立即停止了,皮肤上的鳞甲也随之渐渐消退。他松了口气,探头看了眼脚下的涧谷,又看了看身后幽深的山洞,疑惑不解:“它这是要飞到哪儿去?干吗将我们撇在这儿?”
“不是它带我们到这儿的,是你的内心指引着它来到这里。”玄小童抿嘴一笑,打开手电筒朝山洞里晃了晃,“这是你秘密建造的隧道,长18.9公里,与佛罗伦萨的高速铁路地下路段相连,直达贝尔菲奥雷车站。”
丁洛河一愣。从都灵到那不勒斯的高速铁路就像一条交通大动脉,贯穿山北,从地下穿过佛罗伦萨,车站设在城区西北方贝尔菲奥雷大道地下25米。“他”何时瞒天过海,在佛罗伦萨郊外地底建了这么一条隐秘的隧道?
玄小童手掌在左侧的岩石上轻轻一推,看起来极为沉重的巨石竟徐徐移转,露出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宽仅三米,铺设铁轨,停着一辆可供两人乘坐的微型轨道车。
她打开车门,矮身钻入那小巧舒适的车厢,将丁洛河也一把拉了进去:“再过几分钟,我们骑着帝陀龙离开佛罗伦萨的消息就会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圣子’也好,‘盘古’也好,甚至国际刑警与IMU,都会追循着帝陀龙的行迹四处搜索。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半途又从地下回到了佛罗伦萨……”
她嫣然一笑,黑暗中,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如果顺利的话,25分钟后,我们就能坐在街角的那家餐厅里,喝上最好的浓缩咖啡,品尝最美味的意面。那时,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一切。”
2010年12月24日,下午2点55分。
罗马,天蓝如海,悬浮着朵朵白云。
苏晴打开出租车的后窗,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地中海特有的温润暖意。她眯起双眼,凝视着左边不远处那急速倒掠的斗兽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低声道:“快到了。塞吉塔里亚斯探员,你做好准备了吗?”
罗伯特扬了扬眉毛,没有回答。倒是坐在前排的吉米兴奋地转过头,低声说笑:“长官,我们这次突然改变路线,真的和邮包炸弹,有关吗?意大利政府会不会给我们颁发奖章,派几个漂亮的女警陪我们在罗马逛上几天?”
“邮包炸弹?”出租车司机似乎听得懂英语,夸张地挥手大叫,“见鬼!你们是来对付那该死的邮包炸弹的?”
没等罗伯特否认,司机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政府的无能,夹杂着一连串意大利语的脏话,说到激动处,口沫飞溅,声情并茂地双手乱舞,差点和横向急冲而出的货车撞在一起。
原来这阵子,瑞士、智利等国的驻罗马使馆纷纷收到了邮包炸弹,死伤数人。全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警察、宪兵队甚至特工全都出动了,到处戒备森严,设障盘查,严重影响了的哥们的生意。
听说这三个外国人是来罗马警察局了结此案的,这位司机就像沙漠里垂死的旅人看见了绿洲,一边嬉笑怒骂地挖苦着腐败无能的警察,一边铆足了劲儿左冲右驰,按着喇叭,恨不能在几秒内将他们送达警局。
过不多久,出租车“嘎”地一声在罗马警察总部大楼前骤然停下。这是一座三层楼的雄伟建筑,石材砌成,嵌满了美轮美奂的浮雕。顶上插着国旗,镶着国徽。门口警笛此起彼伏,不断有警车匆忙穿梭进出。
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将苏晴牵出车外,
微笑着低声道:“苏小姐,我的手枪从未伤过女人,但凡事总有例外。希望你别耍什么花样。”
“塞吉塔里亚斯先生,我选择你作为盟友,除了你独特的基因,还因为你是个绅士。”苏晴嫣然一笑,挽着他的左臂,款款拾级而上,“十分钟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
阳光照在她的笑脸上,光彩照人。台阶上的警察们口哨四起,纷纷驻足观望。东方美人在罗马向来备受欢迎,进了大门后,她得到的礼遇与关注简直就像希拉里。警员们不是争相围上前殷勤搭讪,就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探头张望,蠢蠢欲动。
“我们是国际刑警的特派专员,”罗伯特取出证件向周围的警察们晃了晃,“昨天收到有关罗马‘使馆邮包炸弹’重要线报,需要立即面见你们的局长法布里·安德烈。”
那些警察们脸色一变,这才收起过分热情的笑容,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局长的办公室外。罗伯特朝吉米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走廊上候命,自己则与苏晴推门而入。
法布里·安德烈又高又胖,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红润的脸上总带着怪异的微笑,是个典型的意大利官僚。但他有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两年前,罗伯特在罗马追捕恐怖分子时,曾与他有过短暂的合作,此时重逢,没等罗伯特自我介绍便一眼认了出来。
“尊敬的塞吉塔里亚斯探员,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他掐灭雪茄,收起跷在桌上的双腿,迎上前给了罗伯特一个热情的熊抱,瞥见左边的苏晴,脸上更绽出惊艳赞美的笑容,彬彬有礼地吻了吻她的手,啧啧叹气:“早知道IMU有这么美丽的长官,十年前我就应该移民加入贵国的反恐部门,接受您的领导。”
“岂敢,”苏晴笑吟吟地抽出手,“我只是一个小红帽,哪敢做大灰狼的领导?”
安德烈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笑着说:“亲爱的女士,您可不能对我们意大利男人的热情怀有偏见。我们赞美女人,就像赞美上帝。”拉着两人入座,又亲自给他们倒了两杯浓缩咖啡。
当他听说两人的来意,立即又露出夸张的惊讶神情:“邮包炸弹?这些该死的家伙连你们也惊动了?”
“事实上,我们认为‘邮包炸弹’只是全球一系列恐怖活动的序曲,”苏晴别起长腿,浅浅地啜了一口咖啡,“IMU有一个全球网络过滤系统,叫做‘上帝之眼’,专门搜寻全球范围内的互联网关键词汇与情报秘语。经过半年的反复甄别,我们可以确认,今晚零点之后,教皇将会惨遭杀害……”
“教皇?”安德烈这回似乎真的吃惊了,从沙发椅上跳了起来,“你是说有人想要刺杀教皇?”
“千真万确。刺杀教皇的指令虽然经过层层伪装,采用了极为复杂的反追踪算法,但根据我们最终锁定的IP地址,就是从……”苏晴放下咖啡,手势优雅地指了指他桌上的那台电脑,“从这台电脑里发出来的。”
罗伯特一怔,她是说……安德烈是恐怖活动的主谋!
安德烈脸色倏然变了,眯起眼,冷冷地盯着她,嘴角依旧挂着那怪异的微笑:“尊敬的塞吉塔里亚斯探员,原谅我们意大利人理解不了美国的玩笑。如果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是为了指认罗马警察局长阴谋刺杀梵蒂冈教皇,那么我建议还是由你们的希拉里国务卿来和我们总理面谈……”
“我可不认为人类的总理需要对狼人的行为负责。”苏晴从容不迫地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哪怕罗马的创建者是喝着狼人的奶长大的狼人的孩子。”
“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安德烈龇牙森然一笑,慢慢地打开房门,“希望你们找得着回去的路。”
小红帽?大灰狼?狼人?难道她这一连串的话是在暗示安德烈是传说中半人半狼的怪物?罗伯特脑子里一片混乱,原以为苏晴来此是为了和罗马警察局互通情报,联手阻止针对教皇的刺杀及其他恐怖行动,没想到她一语惊人,竟当面斥指警察局长是恐怖主谋,甚至给他扣上了“狼人”的帽子。
如果是一天之前,罗伯特肯定认为这样的指责滑稽可笑,但经历了昨晚的种种离奇诡异之事,尤其是目睹了飞机上汤姆变身吸血鬼的恐怖一幕,竟不自觉地相信这极可能是真的。
“砰!砰!”苏晴站起身,突然拔出手枪对着安德烈胸口连开了两枪。
安德烈趔趄后退,扶着沙发椅摔倒在地,胸口上却没有鲜血涌出。
吉米听到枪声,大吃一惊,刚想推门而入,却被罗伯特一把送出了门外。罗伯特像是被枪声陡然震醒了,喝道:“你守住楼梯口,不管你编什么理由,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苏晴一脚踏住安德烈的胸膛,枪口抵住他的额头,淡淡地说:“我的子弹镀了银,不会打死你,但会让你痛苦不已。如果你现在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我可以剜出了弹,将你放回深山老林,让你安安稳稳地活上120岁。”
安德烈胸口急剧起伏,狂怒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吼。突然之间,全身如水波晃荡,头上、脸上、身上……长出了灰白色的长毛,脸型急剧变化,鼻吻陡然变长,嘴里龇出森森犬牙,纵声咆哮。
“嘭”的一声,苏晴竟被他凌空掀飞,重重地撞在墙上。不等她翻身闪避,这业已变身的巨大狼人宛如泰山压顶,朝她当头扑下。
罗伯特大凛,下意识地拔枪连扫。子弹准确地穿入“安德烈”的胸膛、肚腹、右腿,将它打得翻身飞退。但普通的子弹对于狼人显然没有作用,它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立即又昂身站了起来,发出愤怒而恐怖的狂吼。
走廊里喧声嘈杂,吉米显然挡不住如潮涌来的意大利警察,“嘭”的一声,办公室门被撞开了,警员们持枪挤了进来,看着那高近两米、浑身白毛、瞪着幽绿的眼珠龇牙咆哮的怪物,个个全都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狼人!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如此妖邪恐怖的怪物!
罗伯特急中生智,高声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狼人把安德烈局长吞下肚去了!”举枪对着那怪物又是一阵猛轰。
警察们如梦初醒,纷纷端枪射击。枪声大作,电脑、桌子、椅子……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碎纸如雪片般飞舞。
“安德烈”摇摆着接连后退,浑身都是弹孔,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苏晴瞄准它的心脏又是接连两枪。这两枪显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它痛苦地龇牙咆哮,猛地将桌子掀飞,撞向众人,一转身撞碎窗户,朝外凌空跃出。
苏晴毫不迟疑地紧追其后,纵身跃出。
罗伯特一愣,叫道:“堵住附近街区,别让它跑了!”领着吉米等人转身冲出走廊,折转下了楼梯,奔出大门。
到了门外,汽笛声此起彼伏,惊呼不绝。那狼人为了甩脱苏晴,忽左忽右,在街上横冲直撞。几辆轿车或为了躲避它,连环追尾;或被这怪物惊吓,直接变向撞中了路沿。行人们更是大骇狂呼,夺命奔
逃。
“别开枪!小心路人!”罗伯特这时反倒镇静下来了,冲上一辆警车,一边驾车急追,一边朝着周围的警察大声呐喊。这些警察也终于从震惊中苏醒,纷纷彼此呼应着,四散包抄。
狼人中了数十枪,心脏又被镀银子弹击中,动作也大为迟缓。即便如此,破坏力仍大得惊人,狂吼声中,竟将一辆疾驶而过的小型货车掀得凌空飞起,翻滚着碾过几辆轿车,朝苏晴撞去。
苏晴轻盈灵巧得就像蝴蝶,上下扑闪翻飞,贴着路面,从货车的底部倏然滑过,接连跃过轧扁的轿车,朝着那怪物的后背又开了两枪。
狼人身子一晃,凄厉地嘶叫着,又举起两辆小车朝她抛了过来。然后转身冲上墙壁飞快地攀跃到了街左的楼顶,朝西狂奔。
“上车!”罗伯特打开副驾驶室的大门,朝着苏晴大喊。不等她坐稳,猛踩油门,汽车轰鸣着急冲而出,追随着左上方屋顶的狼人,一路疾驶。
阳光耀眼,在不断闪掠的屋顶与狼人剪影间,散射着七彩的光线。苏晴打开天窗,探出上半身,发丝被狂风刮得凌乱飞舞。她眯起眼睛,端枪瞄准,淡定得就如同在湖边狩猎大雁。
转眼间,警车已随着狼人冲过几个路口,漂移着左折右拐,朝斗兽场飞驰而去。
狼人一跃而下,就像踏着急流中的溪石,从马路穿梭不息的汽车顶上飞踩跨越。每一脚踏下,必有一辆汽车如易拉罐般变形瘪塌。霎时间喇叭四起,车辆彼此猛烈相撞,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罗伯特反应极为迅捷,时左时右,不断地急打方向盘,竟然从交错乱舞的车流间飞旋而过,有惊无险。苏晴紧紧地贴在椅背上,捋了捋发丝,朝他莞尔一笑:“看来我得到的资料是正确的,你少年时就是个盗车飞贼。”
罗伯特手指一抖,差点儿和横向冲来的货车撞了个正着。他少年时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直到18岁时遇到那件改变其人生的大事,才洗心革面,投入警队。原以为掩盖得天衣无缝,连FBI也不知晓那段经历,这魔女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此时无暇多想,收敛心神,继续驾车急追。
狼人敏捷地攀上斗兽场的颓墙,从豁口跃入。几乎在同时,罗伯特驾着警车越过石沿,从一群惊呼的游客间穿过穹门,冲入了这座荒废千年的古代竞技场。
“在那儿!”苏晴 4e00." >一眼便瞧见狼人的身影。那怪物站在左上方的断壁残垣间,回头古怪地瞪了他们一眼,突然消失不见了。
罗伯特打开车门,一边随着苏晴飞也似的追去,一边忍不住问她:“苏小姐,你怎么知道安德烈是狼人?又怎么知道他是刺杀教皇的主谋?”
“建立罗马城的孪生兄弗原本就是狼人,这座城市自古就是狼人之城。恺撒、屋大维、尼禄……这些人全都是狼人。但我可没说安德烈是这次行动的主谋,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喽哕……”
她奔掠如风,远远地将他抛在身后,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就如刚才所说,我们用了半年的时间过滤全球互联网的关键词,锁定了一份可疑名单。多亏了你,昨晚通过‘蜘蛛’网络对我的脑电波进行成像测谎,我们才得以进入IMU、军情六处、国际刑警等绝密信息库,对这份名单加以验证。”
罗伯特嘴里一阵发苦,才知道这魔女昨夜自投罗网还有这层意图。他大步奔上石阶,高声叫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这份名单提交给我,与IMU、国际刑警通力合作,阻止这帮怪物?”
苏晴的叹息声从幽暗的通道里远远传来:“你还不明白吗?IMU、军情六处、国际刑警……任何一个国家的权力机构、特工组织甚至全球各大媒体里,都潜藏着汤姆、安德烈这样的怪物。你想和这些组织沟通合作,就是自寻死路。”
罗伯特循声穿过长长的甬道,绕过几段石壁,终于看见了苏晴。
她蹲在黑暗的角落,右手抚摩着凹凸不平的墙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咯啦啦”一阵轻响,那面沉重的石墙竟然徐徐打开,露出一个漆黑的秘道。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微微一笑:“要想阻止这帮怪物,就得顺藤摸瓜,摧毁它们的巢穴。”跳下秘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罗伯特犹豫了半秒,也咬牙跟着冲了进去。身后又是一阵“咯啦啦”地响动,石墙重新徐徐闭拢。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潮湿腐臭的气味。他掏出微型手电筒,左右晃照,前方仅有一条高约三米、宽近两米的甬道,坑坑洼洼,通向深不可测的幽暗。
“小心脚下,每十步有一个直径一米的深坑。”苏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光柱摇曳。他奔了几步,果不其然。于是一边默数步伐,一边小心翼翼地跨步跳跃,循声追随其后。
在黑暗的秘道里奔跑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又听到“咯啦啦”一阵响动,微弱的光线从前方斜斜投入。他精神一振,知道就快抵达出口了,呼唤了几遍苏晴,却无应答。
光线越来越亮,顺着石阶朝上奔去,已能看到一角蓝天。罗伯特松了口气,握枪跃出秘道。狂风扑面,周围石柱围矗,置身于一个壮丽殿堂的长廊之上。外面是宽阔的广场与恢宏雄伟的圆顶教堂。
梵蒂冈!
想不到斗兽场的这个秘道竟连接至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广场。
“喀”的一声轻响,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身后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轻柔和蔼的声音:“请告诉主教,阴谋行刺教皇的恐怖分子已经自投罗网了。”顿了顿,又说:“塞吉塔里亚斯探员,你太让我失望了,竟和‘盘古’的女魔头沆瀣一气,背叛自己的祖国。”
他心中一沉,慢慢地转过头,只见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国际刑警与教皇卫队端着枪围在他身后,苏晴也已被四支枪管同时抵住。
一个金白色短发的美貌女了握着HKP2000手枪,居高临下地抵住他的头顶,竟然是国际刑警总部反恐组的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
苏晴却似毫无所惧,狂风从广场刮来,发丝凌乱飞舞,双眼闪闪地凝视着他,晕红的脸上依旧挂着从容而又莫测高深的微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阿尔卑斯山上,丽莎也正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所震惊。她睁大双眼,怔怔地凝视着被贯穿于朗基努斯枪尖的基谢·德·博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歌昂然挺着长矛,身子一晃,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地。他身负重伤,仅仅凭借着坚忍无比的意志,才奋起余力,强撑到此时。一击得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丽莎一凛,急忙上前将他抱住。
他脸色煞白,浑身冰冷,额头上的犄角已随着身上的火光完全消退了,只有胸膛上那碗口大的伤疤依旧在剧烈翻卷起伏。眼神涣散,似乎在凝视着她,又似乎在乜斜着矛尖上的两具尸体,嘴角露出傲慢而又冷酷的笑容,呓语似的低声笑道:“你的上帝早已死了,只有……只有恶魔永存于世……”
丽莎心中一紧,瞬间被矛尖一样锐利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悲痛贯穿了全身,泪水夺眶涌出,颤声叫道:“你……你别死!你别死!不……不……你不会死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你”,究竟是指唯一而永恒的上帝呢,还是怀中这桀骜暴戾、宛如魔鬼的基督之敌。
高歌费劲地抬起手,捏住她滚烫的脸颊,仿佛像要用尽余力将她揉碎,眼睛里燃着两团灼灼逼人的光焰,但很快又暗淡了下来。然后手掌一沉,软绵绵地朝下滑落,脸上依旧凝固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脏却与胸口的伤疤一齐停止了跳动。
“高歌?高歌?”丽莎低声呼唤,就像悬浮在空茫寒冷的虚空之中,无所依傍,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心底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他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苦苦压抑的恐惧与悲伤瞬间如山洪暴发,将她冲垮卷溺。她紧紧地抱着那冰冷的身体,泪水滂沱,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
在她身边,是“圣子”与每一个基督徒梦寐以求的“真十字架”与“朗基努斯之枪”,是她六岁以来,矢志不渝的追求与梦想。但此时此刻,这些神器,这些梦想,竟突然变得虚无缥缈毫不重要了,就连枪尖上这具注定要震动整个世界的耶稣“圣体”,也似乎虚幻如空气。
在遇见他之前,那些坚如磐石的信仰,那些理所当然的感情,那些从未质疑的人生规划,全在遇见他之后发生了突然而猛烈的动摇。他川他暴烈霸道、侵掠如火的吻摧枯拉朽地震垮了这一切,又用他孤独脆弱如迷途孩了的灵魂激起了她温柔包容的母性,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拽入黑暗,焚毁烧熔。
如果没有前往伦敦,如果没有在爆炸崩塌的地道里与他相逢,如果没有耶稣裹尸布,如果没有她随身佩带的十字架项链里的照片,如果没有那个吻,如果没有转动命运的摩天轮,如果没有坠落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之巅……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如果”,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然而星移斗转,万物有律,所有的“如果”都超脱不出神的旨意。
但既然神给了她忠贞于上帝的信仰,又为何安排了这一切?为何让她在最接近神的时刻动摇迷失?让她为了一个魔鬼似的男子意乱情迷,柔肠百结?这一切究竟是神对她最后的考验,还是“神”真的已死,所谓“命运”,不过是发生于这个失去秩序的世界的偶然概率?
在这个“风、火、水、土”构成的无常的世界里,在那张隐藏着宇宙终极秘密的耶稣裹尸布中,是否存在着她所能依赖的信仰和最终答案?
想到耶稣裹尸布,她的心里突然又是一震,如果传说中的裹尸布可以复活神灵,为何不能复活她怀里的这个男子?霎时间,她就像在绝望的暗夜看见微弱的启明星,心里又激起了希望的熊熊火焰。
基谢·德·博热认定他们是圣母与最后的骑士,必是因为在摩天轮的导航舱里找到了那块耶稣裹尸布。只有那块渗透着耶稣之血的麻布才能导引着他们来到上帝之殿。
丽莎屏住呼吸,仔细地翻查着那怪人的衣袍,果然在他生锈的铠甲里发现了一卷涂着油彩的亚麻布。她指尖颤抖,小心翼翼地在地上铺展开来,激动、狂喜顿时随之如怒潮席卷。
春夏秋冬,四季星空。四幅色彩狂野浓烈、壮美而恐怖的梵高绝笔拼接在一起,整个视野仿佛都跟着那灼灼星轮旋转、燃烧起来。
就是它了!这象征着风火水土四大元素、包裹过耶稣尸体的神奇之布!当她颤抖着将画布慢慢举起,透过光线,可以清晰地看见正反两个、浸染着
血渍的人形图案,其中一个人形图案的“头部”,赫然洇着一个紫红色的眼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之眼”了!
据说耶稣死后,包裹尸体的麻布上留下了一滴他眼中流出的血泪。透过阳光,你可以从那滴血泪中看见耶稣眼里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上帝之眼”。
但她此时无暇验证这神秘的传说。她心中突突剧跳,抱起高歌,将他横放在麻布上,一层层地仔细包裹。然后跪坐在旁边,闭上眼,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对着舱壁上的真十字架默默祷告。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对着心中的上帝祈祷过多少遍,但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焦灼热切;也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直接面对着钉死耶稣的“真十字架”与“朗基努斯之枪”,乃至面对着极可能是耶稣“圣体”的神秘尸骨。
如果这具尸骨真是死后等待复活的耶稣,相隔咫尺,能否听到她心灵深处至为虔诚的声音?能否用神迹坚定她的信仰,用仁慈、牺牲与爱,拯救他,拯救所有罪孽深重的迷途羔羊?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顶密室,时间仿佛彻底凝滞了,看不见阳光
的移动,听不到分秒的流逝,只有她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强烈地搏动着。渐渐地,就连心跳与呼吸也变得虚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跪得双腿酸麻,就连合十的双手也有些酥痹发沉了,高歌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层层包裹的麻布里。她垂下双手,心里一阵尖锐的失望,继而涌起比先前更强烈百倍的痛楚与悲伤。
她慢慢地站起身,心中空空落落,疲惫得连泪水也涌不出来了。假的,这一切果然都是假的。望着那木乃伊似的尸体,万念俱灰,过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卷开麻布。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高歌的身体一点点地展露眼前,原本伤痕遍布、血肉模糊的胸膛、腹部、胳膊……竟愈合如初,光滑得就像是初生婴儿的肌肤!
她难以置信地触摸着他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又将指尖探在他鼻息温热的嘴沿,脑中空白,就像做了一场幻梦。过了片刻,才重新感觉到自己心脏强烈如抽搐的跳动,惊喜填膺,直欲爆炸开来。
她颤抖着抽出那块血迹斑斑的亚麻布,捧在胸口,泪水滂沱而出,又哭又笑,却跪坐着发不出半点声响。短短十几秒,她从天堂坠入地狱,又从地狱重返天堂,所有崩塌碎裂的信仰,在这一刻瞬间重建。
模糊的视线停留在那具贯穿于“朗基努斯之枪”的尸骨上,她心里一震,是了!上帝安排所有这一切,必是为了假她的双手,令耶稣复活!一念及此,五脏六腑更仿佛被烈火翻转焚烧,激动得耳颊酡红,难以自持。
丽莎站起身,将基谢·德·博热与那具神秘的尸骨慢慢地拉了下来,然后依法炮制,将那具尸骨层层裹在亚麻布中,屏息等待。
这次等待的时问却短暂许多。
没过多久,被包裹的尸骨突然一动,接着手臂部位又往上一跳,发出低沉嘀哑的呜鸣。
丽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如撞,没等她调匀呼吸,亚麻布瞬间震飞,那具尸骨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
除了胸腹“卐”形的贯穿伤口,那具干瘪黝黑的尸骨大半已长出了皮肉,蛇鳞遍布,泛着青光,骷髅似的头颅上隆起两个犄角,空洞的眼窝里咕噜噜地转动着绿幽幽的眼珠,咧着嘴,仿佛在森森狞笑。
最诡异的是,它的“颅骨”空空如也,就像一个削掉了盖子的空瘪皮球,头皮连着稀稀落落的毛发,垂在两耳旁侧,随着他的跳动上下拍舞。
丽莎又惊又骇,难道眼前似人非人的怪物就是耶稣?《新约》中从未记载耶稣的容貌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诡怪之处。从这怪物额顶的犄角与身上的蛇鳞来看,不像是圣子,倒更像是传说中的魔鬼撒旦!
它歪着头,绿色的眼珠聚焦在她的脸上,“咯啦啦”地转动了一下全身的骨骼,龇牙怪笑,臂骨、腿骨间未长全的血肉随之抖动。在她醒过神之前,那怪物已猛然张开双臂,嘶叫着将她扑倒在地,一口咬向她的脖颈。
涎水与黏液溅在脸上,激得她汗毛直乍。她尖声大叫,奋力乱蹬,竟一脚穿透了那“活跳尸”腐烂的肚子,然后又一脚踹在它的胸口,将它踢得凌空飞出四五米远。
怪物不偏不倚地撞在舱壁的“真十字架”上,“吱吱”连声,青烟直冒,它凄厉地惨叫着挣落在地,臂骨上的血肉被烧掉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它翻了两个滚,怒吼着腾空冲起,一爪朝丽莎扑面打来。
就在那尖爪即将拍到她脸颊的刹那,“嘭”的一声,两根螺旋的矛尖突然从怪物的胸口穿透而出,火光怒舞,将它朝上高高挑起。
高歌!
看见那持着长矛昂然站在眼前的男子,丽莎全身瘫软,如释重负,泪水却又不争气地夺眶涌出。他果然也“复活”了!浑身肌肉光滑结实,精神奕奕,依旧满脸傲慢冷酷的神情。
“你还不明白吗?”他抡起朗基努斯之枪,乜斜着那具凄烈嘶吼的跳尸,将之死死地钉在真十字架上,“你的‘上帝’早就已经死了。裹尸布只能恢复血肉之躯,没有了水晶头骨,就算‘复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火焰喷涌,恶臭逼人。那怪物嘶吼声戛然断绝,很快又被烧成了一具焦骨。高歌等到它萎缩成一团后,重又抽出长矛,将它从矛尖上拔了下来,挑入水晶棺,然后将棺盖严严实实地封紧。
丽莎惊魂未定地望着水晶棺中的焦黑尸骨,仍有些浑浑噩噩,不知它究竟是耶稣的尸体呢,还是撒旦。如果是耶稣的圣体,怎会恐怖如妖魔?如果是撒旦,向来为基督之敌的高歌,又为何要将它刺死焚烧,永封棺内?
“上帝死了,只留下可以拯救世界的神兵。”高歌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苏格拉底小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你们上帝的血裔将与我们魔鬼的后代结成同盟。”
顿了顿,一边举起裹尸布,透过麻布上的那滴血泪,环顾四周,一边淡淡地说:“距离圣诞钟声敲响只剩下七个小时了。七个小时里,我们必须找到剩余的几件神兵,启动这艘飞船,前往梵蒂冈,阻止一场即将横扫全球的恐怖风暴。”
然后,他大步走到祭台边,伸手揿动了某处机关,“喀嚓”一声,挂着“真十字架”的舱壁突然朝里旋转打开,刺眼的灯光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一幅不可思议的壮丽景象随之徐徐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第十幕 翡冷翠一夜
看外边,黑暗怎样焚烧着灵魂的银河
快离开这个国度吧,乘着你火焰的马车!
——特朗斯特罗默
炽光闪耀,酸风刺眼。过了好一会儿,丽莎才渐渐适应了那绚丽变幻的壮观景象。
前方是一个极为高阔的八角形舱室,几乎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最高处接近20层楼。舱壁四周嵌满了水晶似的屏幕,影像急速变化,就像无数台电视同时播映闪烁。
中央是一个巨型的流沙金字塔,高约30米,滚滚流动。金字塔的塔尖上,悬着一轮炫目的光球,离心飞甩出一圈圈柔和的彩晕,远远望去,就像是盘旋飞转的银河系,又像是一只眨巴着的巨大眼睛。
光球的绚芒投映在金字塔的流沙上,幻射出千变万化的奇异图景。仔细辨别,就能发现周围舱壁上的影像都是由此折射、投映而成的。
眩光映照在高歌的身上,他也石头似的凝固住了,眯着双眼,满脸恍惚迷醉,半晌才长吐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吟诵:“我有通天眼,日暖玉生烟。君问沧海事,一瞬已桑田。”
丽莎一震,她虽然不懂中国话,却曾有幸聆听“圣子”大宗师玄道明的秘密演讲,席间他用汉语提过多次“通天眼”。“通天之眼”经常被误作为“上帝之眼”的代称,但它的真正出处,却是来自“通天塔”。
“通天塔”又称“巴别塔”、“巴比伦塔”。
根据古本《圣经》记载,古时那场淹没世界的大洪水过后,天上出现了第一道彩虹,上帝以彩虹与幸存的人类立下约定,不再用洪水毁灭世界。从此,天下所有人都讲着一样的语言,有着一样的口音。人类越来越多,向东迁移,在古巴比伦附近的平原定居下来。
有人说:“来吧,我们建造一座最美的城,再建一座最高的塔,免得将来再发生洪水,将我们分散各地。”由于人类语言相通,齐心协力,很快就建成了美丽的巴比伦城与直插云霄的通天塔。在这与天争高的塔尖上,人类还创造了一个威力无穷的“眼睛”,可以俯瞰世界,预知未来,叫作“通天之眼”。
上帝对人类不相信他的“彩虹誓约”非常不满,但他更为愤怒的是人类与他比争高下的行为。如果狂妄的人类胆敢修建通天塔,那今后还有什么挑战神权的事干不出来呢?于是他改变并区分了人类的语言,又使得他们因为语言不通而分散在世界各处。人类从此分崩离析,通天塔也随之半途而废了。而塔尖上的“通天之眼”也从此下落不明。
丽莎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毫不怀疑。但如果眼前的这个光球真是传说中的“通天之眼”,上帝又怎会将这人类所造、挑战自己权威的东西藏入自己的圣殿?除非……她呼吸一紧,除非这藏着七件神兵的“上帝之殿”并非上帝所建!
“苏格拉底小姐,”高歌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扬了扬眉毛,又露出那种傲慢的嘲讽神色,“你以为只有上帝造得出这样的东西吗?你看看这金字塔,还有金字塔上的眼睛……想起什么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丽莎心中大震,脸色瞬时苍白。
光照会!
这金字塔、金字塔上的神秘眼睛,赫然就是光照会的典型标志!
光照会又称“共济会”,自诞生之初,就自封为“敌基督者”,是“圣子”数千年来的第一大敌。他们认为撒旦就是“光明之神”路西法,并用一只独眼来作为象征,这就是所谓的“全视之眼”,表示“光明之神”无所不在、无所不见。
1721年,共济会正式出版了第一部宪章,将共济会的英文名Freemasonry公开解释为“一批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并洞晓造物主奥秘的自由石匠”,因此又称为“自由石匠工会”。而这个称呼,恰恰来自于通天塔。
他们宣称,太古时建造通天塔的“自由石匠”们,就和神一样伟大,如果不是神变乱了他们的口音,使得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通天塔早已建成,人类也可以与神同居于天上。他们还宣称,共济会真正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这一年被称为“光明之年”,而他们就是该隐——亚当与夏娃的长子的后人,是那些建造通天塔的石匠。
正因如此,他们又将“全视之眼”解释为通天塔上的“通天之眼”,除了以通天塔、通天之眼作为代表外,还将石匠使用的分规和曲尺作为组织的重要标志。他们组织严密庞人,遍布世界各地,衍生出“光明会”、“骷髅会”等诸多分支派别。中国的“盘古”也是其中之一。
在中国古墓出土的壁画、帛画、画像砖和雕塑中,伏羲与女娲的手中分别持有直尺与圆规,恰恰和共济会标志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法国大革命的“人权宣言”上也赫然出现了金字塔与“通天之眼”。一元的美钞上,更公然印上了未完工的通天塔和通天眼……
光照会与“圣子”的对抗越来越白热化、公开化,甚至渐趋上风。直到几十年前,一场不为人知的意外变故后,这个势力庞大的隐秘组织才突然消失,被崛起的“盘古”所取代。
丽莎加入“圣子”后,从未与光照会打过照面,第一次交锋,恰恰就在昨夜,就在这阿尔卑斯山顶。如果不是高歌一语点破,她还不知道那些乘坐着直升机突然出现的杀手就是消失已久的光照会成员。
但光照会既是“敌基督者”,又为何要建立这座隐于雪山的“上帝之殿”?最忠心于上帝的“圣殿骑士”又怎会甘心为死敌护守千年?光照会又为何苦苦找寻却始终未能发现自己建造的神殿?又为何会与同出一脉的“盘古”势如水火?最重要的是,又为何要将头号大敌耶稣的圣体藏放在圣殿之中?
她越想越觉得迷乱困惑,想起他先前说的‘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你们上帝的血裔将与我们魔鬼的后代结成同盟’,心念一动,脱口问道:“你说‘圣子’,与‘盘古’将结成同盟,是因为……是因为光照会么?”
高歌冷冷一笑,没有回答。不知又揿动了什么机关,那颗“通天之眼”光芒大作,急速旋转着折射在流沙金字塔上,又纷纷投映在舱壁。
她呼吸一窒,被这些不可思议的恐怖画面彻底震慑住了。这些缤纷乱闪的画面,竟然是世界各国的电视新闻,而且全都发生于数小时之后!
海啸、山崩、熔岩喷薄……在这即将到来的平安之夜,全球赫然都在播报突如其来的各种灾难。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佛罗伦萨、慕尼黑、巴黎等地的残酷景象,那些从天而降的可
99lib?
怕怪物,将这些正在欢乐庆祝的城市变成了惨烈无比的人间地狱。
“通天之眼,能够预知未来。你所看到的所有一切,都将发生于今夜。”四周的眩光闪烁着投映在高歌的瞳孔,灼灼如火焰,他的声音却冰冷得听不出一丝怒气,“如你所见,这将是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夜。”
2010年12月21日,下午五点。罗伦萨。
晚霞满天,从这家街角餐厅的落地窗朝外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圣母百花教堂那被夕晖镀染的圆顶,金灿灿的耸立于那一排橘红色的屋瓦之上。映衬着回旋飞舞的漫天白鸽、街对面那色彩各异的房子,以及窗口、阳台上的盆盆鲜花,美丽如画。
阳光斜斜地照在玄小童的身上,脸沿与短发仿佛也洇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她左手托腮,右手拿银叉漫不经心地卷着海鲜意大利面,凝视着狼吞虎咽的丁洛河,嘴角眉梢尽是温柔的笑意。
“怎么啦?这面不好吃吗?要不跟我的换换?”丁洛河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刀叉,将吃了一半的牛排推到她的面前。
“别,我才不吃你的口水呢。”玄小童笑着摇了摇头,将叉子上的大虾塞进他的嘴里,柔声说,“我只是在想,你从前说过要顿顿吃我烧的牛肉。从今天起,我得记下每一份牛肉的食谱,天天变着花样,免得你这又贪吃又挑剔的饕餮客日久生厌。”
丁洛河心里怦然一跳,趁着邻桌那对老夫妇不注意,抓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在指尖上吻了吻,低声说:“好啊,咱们一言为定,谁也不许耍赖。如果哪天你不给我烧吃的,我就把你给吃了。先从这只小猪蹄膀子吃起……”
“你才是猪蹄膀子呢!”玄小童红着脸踢了他一脚,将手挣了回来。邻桌的老太太>藏书网似是看见了,朝两人一笑。她的脸颊更加晕红了,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冰水,恨恨地瞪着他,嘴角却又忍不住泛开一丝微笑。
丁洛河胸膺如堵,心跳更剧。如果不是餐厅里宾客满座,真想勾起她的下巴,将她唇角的番茄酱轻轻吻去。想起从前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更是心驰神荡,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我真是个傻子、聋子兼瞎子。”
玄小童不解地凝视着他。
他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声音这么清脆好听、身体这么娇小柔软、脸蛋这么嫩滑漂亮的男孩?就算有,又怎会天天藏着掖着不洗澡,还有这么好闻的香味儿?又怎会夜夜躲着闪着不和我睡觉,稍微一碰脸蛋就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又怎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蛮横霸道,心思难猜得如同六月的天气?”
玄小童“嗤”地一笑,柔声说:“你现在夸我已经太迟啦。像我这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假小子,没哪比得上那位狂野妖媚的鲧人族姑娘,更别提倾国倾城的苏晴苏小姐啦。”
听她提及莎曼娜,丁洛河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刺痛,笑了笑,说:“对了,那夜在‘羽山’的树上,快要找着鲧神庙时,你为何半夜抱着我哭,让我和你一道放弃离开?那时半梦半醒,抱着你,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分开之后,回想起那夜的分分秒秒,总觉得又甜蜜又害怕,以为我要变成同性恋了。如果早知你是个姑娘,那我就……我就不用被你折磨得发疯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心潮激涌,声音突然变得干哑起来。
玄小童双颊酡红如醉,垂着眉睫默然了好一会儿,低声说:“洛河哥,其实那夜我就想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但一来我那时也没完全想明白前因后果,二来……二来我害怕你生我的气,以为我在设计害你,所以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抬起头,悲喜而又温柔地凝视着他:“洛河哥,我在上海机场初次见到你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觉。和你聊天虽短暂,却像是久别重逢。如果我能早些想起发生过的一切,那会儿就不会带着你去姥爷的木屋,更不会带你去找鲧神庙,而是拉着你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山林……
“我猜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我的父亲是玄道明,还有个名字叫保罗·潘恩,是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也被称作‘影子教宗’。他是‘圣子’的领袖,你们称之为‘太岁’。但不管叫作‘圣子’,还是‘太岁’,有一样事实是你们也未曾否认的。那就是我们的身上流淌着耶稣的血。‘圣子’的核心成员,都是耶稣的后代。
“而你们……”她顿了顿,眼睛中闪过痛苦的神色,“无论是所谓的‘盘古’,还是人面蛇鳞的鲧人族,都是《圣经》中魔鬼撒旦的后裔。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互为仇雠,势不两立。”
丁洛河虽然早已从那神秘的金发女子口里得知,但再次听她亲口承认,心里依旧剧痛如绞,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他单纯善良,从小就极富正义感,命运却偏偏和自己开了这么个无稽的玩笑,让他稀里糊涂地变成了魔鬼的血裔,又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耶稣的后代。
玄小童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我的母亲叫华静之,是‘盘古’的前女娲,也是华夏国际集团华宗胥的女儿。不知为什么,她也像我一样,偏偏爱上了最不该爱的敌人。和我父亲生下我后,她被‘盘古’的长老会弹劾,失去了‘女娲’的资格。带着我离开中国时,飞机又遇到神秘袭击,坠毁在青藏雪山……”
她眼圈一红,续道:“听我爸说,他在雪山上找到我时,我被紧紧地包裹在那件‘女娲蛇甲’里,毫发无伤。如果不是我妈脱下自己的神甲保护我,我也同其他400名乘客一样遇难了。
“洛河哥,我告诉你去北京是为了寻找我妈,那不是故意骗你。飞机坠毁后,雪山上下一直找不着她的尸体,虽然理智告诉我,她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但我始终怀着侥幸之心,盼着终有一日能找到她,合家团聚。
“空难后,我爸像是变了一个人,和‘盘古’之间的仇恨也更加深了。他笃信我妈
死于‘盘古’长老会之手,开始全面进攻,以血还血。短短两年里,‘盘古’就有七位长老死于毫无征兆的地震与火山爆发,其中就包括苏晴和高歌的父母。
“为了防止盘古报复,他将我藏身于欧洲各地的修道院里。我从小就女扮男装,如同小僧侣一样,和嬷嬷、神父们生活在一起。我曾经以为我爸想要将我扶植成第二个琼安式的女教皇,但后来才知道,他是希望我终有一日能成为圣母,将克隆出的耶稣胚胎植入我的身体,生下复活的耶稣,审判这个罪恶的世界……”
克隆?耶稣胚胎?丁洛河听得瞠目结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眼中滢光闪耀,微微一笑:“洛河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逃出我爸的五指山了吧?他很爱我,但他是用他所认为的最高方式来爱着我。你看见的那个印度阿三叫做帝释天,他和我从小在一起长大,对我爸言听计从,日夜保护着我,也可以说,是在日夜监视着我。
“我从欧洲逃到上海,又跑到北京寻找姥爷,这一切都没逃离我爸的眼线。还记得北京郊外的那场地震么?那就是帝释天干的,震断道路,只是为了吓阻我。听我爸说,阿三的祖先是耶稣十三位门徒之一,体内天生积蓄着风火水土,四大元素中的土元素……手上又戴着一枚‘艾斯特莱雅之戒’,每一拳击出,都可以开山裂土。”
丁洛河回忆起与帝释天的几次交锋,打了个寒噤。那夜在华宗胥的“魔屋”里,阿三如果不是投鼠忌器,碍着玄小童之面没有出手,自己只怕已经和木屋同化炭糜了。但这“艾斯特莱雅之戒”又是什么?难道和自己所戴的这枚蛇戒拥有同样强大的魔力吗?
玄小童接着又说:“那天他网开一面,放走我们,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等到了‘羽山’,见着姥爷的尸体,又遇见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我才渐渐明白起来。我爸授意他放走我们,只是因为认出了你,认出了你是‘转世’的撒旦,想要顺藤摸瓜,等你找到鲧神庙后,再从你手里夺走水晶头骨。
“根据‘圣子’的秘密档案,古时候,神的麾下有十三位天使,后来转世成为耶稣的十三位门徒,他们的水晶头骨里隐藏着神赐予的所有智慧。当这十三颗水晶头骨重聚一起,就可以解开人类历史的终极奥秘,由来处来,回来处去。
“你知道十三星座吗?除了黄道十二宫之外,还有一个如今被人遗忘的星座,蛇夫座。据说这十三星座就喻示着古时的十三位天使,他们蒙神庇佑,保护着地球。
“但是这十三位天使中,有几位自以为得到了可以与神媲美的智慧,或由于傲慢,或由于野心,或由于邪念,慢慢地背离了神,成为堕天使。领头的那位便是‘你’了,洛河哥,你就是引诱人类与神对抗的‘蛇夫座’撒旦。
“中国神话中的伏羲、女娲,就是被‘你’蛊惑,盗食智慧果的‘亚当’与‘夏娃’;被囚禁在‘羽山’的‘鲧人族’,正是他们的部族。从你被逐出伊甸园的那一刻起,‘蛇夫座’便从‘黄道十三宫’里除名了。即使转世为耶稣的十三位门徒后,你也依旧化身犹大,背叛了耶稣,使得他被钉死于十字架上。
“世事更迭,十三位天使不断地转世重生。‘你’变成了‘秦始皇’,变成了‘成吉思汗’,变成了‘俞铭世’,变成了‘丁洛河’,但不管你变成了谁,也不管另外十二个天使变成了谁,你们始终都在不断地寻找着自己的水晶头骨,演绎着几千年的‘神魔之战’。”
丁洛河心里突突狂跳,想不到“亚当、夏娃”与“十三星座”还有这么个说法!夏娃,夏娃,冥冥契合了“华夏女娲”的涵义。“盘古”将苏晴冠以“女娲”之衔,想必也正表明要传承女娲(夏娃)之志,与神对抗。而自己身为“蛇夫座”转世,备受“盘古”尊崇,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又想,那枚蛇戒是蛇夫座“天使”的神器,难怪叫作“堕天使之吻”。“艾斯特莱雅”是守护处女星座的圣洁女神,帝释天的那枚戒指以此命名,莫非说明那印度阿三就是代表处女座的“天使”后裔?如果自己与阿三都是“十三星座”的后代,那么另外十一个人呢?玄小童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玄小童凝视着他微微一笑,带着温柔与凄婉,低声说道:“然而当我真正明白你是谁,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时,已经是被飞碟收走、与你分开之后的事儿了。所谓‘飞碟’,从来就不是什么外星人的飞船,自古就已存在了。你看见耶稣、佛祖以及许多神仙头顶的光环了么?那就是‘飞碟’,是‘神’与‘魔’飞行的工具。就连‘盘古’二字,倒过来念,也是这个意思。
“在飞碟里,我听到我
..爸与圣子各大宗师的对话后,才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十三颗水晶头骨已经有许多颗被找到了,除了我爸、帝释天、里奥·阿波罗,以及我,苏晴、高歌的颅骨里也早已熔合了金牛座与白羊座的水晶头骨……别惊讶,洛河哥,他们也是背离了神的堕天使。”
丁洛河越听越奇,想不到“盘古”的寓意是由“古盘”倒转而来,象征着神佛头顶的“圆光”;更想不到苏晴与高歌也是所谓的“十三星座”后裔,他们的头颅中竟也熔合着水晶头骨!但他们为何从来未曾提及此事?为何从来不曾告诉他关于“堕天使”与“撒旦”的真实身份?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秘密隐瞒着自己?想到这里,酸涩交陈,心如沉谷底。
这时暮色渐浓,夕阳已经沉落了,最后一丝余,在教堂的尖顶上泛金光。窗里窗外华灯初上,路人行色匆匆,昏暗的街道上不时地亮起车了的灯光,穿梭而过。
餐厅里坐满了人,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玄小童叫了两杯浓缩咖啡,轻轻地吹了口那腾腾的热气,眼波迷离,继续说道:“为了避免我重蹈覆辙,我爸将我禁闭在德国的古堡里。我百无聊赖,逛遍了古堡里的每一个房间,翻遍了藏书室里的每一本古籍,希望能消磨时间,将你忘记。可越是这样,越是想你。日也想,夜也想,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都快疯啦。更奇怪的是,在那古堡的两个多月里,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有这些事情全都发生过,并且不止一次。
“终于有一天,在藏书室的密龛里,我发现了一个青铜匣子。铜匣有着极为繁复的密码锁,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匣子里除了一个本子,别无他物。200多页,密密麻麻,反复记载着2010年7月18日到2012年12月21日的日志,前后竟然重复了八次,而每一次的记录都有所差别。最让我惊讶的是,日记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竟完完全全都是我自己的笔迹!”
丁洛河一怔,忍不住插口问道:“你是说,这个本子是你亲手记录的日志本?你前后重复写了八次,锁在铜匣里,却完全记不得了?”
玄小童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橘红色的皮面日记本,放在他面前。日记本显然已经被翻过无数遍,皮面和内页都已经磨损破边了。正如她所说,里面的内容分成了八部分,每部分都是起始于2010年7月18日,终止于2012年12月21日。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穿插的批注,大量勾画的横线与问号……无疑都来自她的笔下。
他才翻了片刻,心里已是剧跳如震。八次日记的开篇,八个相同的日期,八次截然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她与他的相遇……看起来,他和玄小童就像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了八遍!
2010年的7月18日,同一个日子,他曾在虹桥机场遇见过她,曾在上海博物馆遇见过她,曾在田子坊遇见过她,曾在世博园遇见过她,曾在旧法租界的弄堂画廊里遇见过她……每次他都傻傻地辨不出她是个姑娘,像照顾一个小弟弟一样地照顾着她,结伴而行,朝夕相处,甚至同餐共寝,谈笑无忌。
他们去过西藏,去过伊斯坦布尔,去过耶路撒冷,去过巴黎,去过罗马,还来到了佛罗伦萨。在他发现她是一个姑娘之前,她已经喜欢上了他,潜移默化,难以自拔。她喜欢他的善良与单纯,喜欢他的梦想与才华,喜欢他温暖如阳光的笑脸,喜欢他清澈的眼睛,喜欢他修长的手指,喜欢他温热的呼吸,喜欢他与她父亲截然不同的每一个地方,喜欢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着他。
然后有一天,当她睡着时,当她洗浴时,当她被他抱着摔入水池时,当她偷偷吻他时,当他绊倒在她身上时……他终于发现她是个姑娘了。
他们相爱了。
他们爱得那么炽烈,那么纠缠,那么幸福,那么痛苦。就像天空与海洋,云彩与大地,飞鸟与鱼。当她得知他是谁;当父亲胁迫将他杀死;当她在他沉睡时,颤抖着手持尖刀,泪水模糊了视线;尤其是当他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当他知道所谓魔鬼所谓圣母;当他决定即便如此还要爱她爱到死……他们爱得那么炽烈,那么纠缠,那么幸福,那么痛苦。就像天空与海洋,云彩与大地,飞鸟与鱼。
日记里记载的故事有八种结局,八种不同却又相似的结局。但无论是哪一种月无论他们最终经历了怎样生离死别的痛苦,总有某个人牺牲自己,或是鲧神女,或是华宗胥……用生命献祭了“镇魂棺”,打开了“黑洞之匣”,扭转时空。
而当她每次回到那阴森的德国古堡,在那一间间似曾相识的房间里穿梭流连,她总会阴差阳错地发现那个秘龛,找到那本藏在青铜匣子里的日记。然后她总会想起一切,想起在另一个时空里曾经发生过同样的爱情,总会提起笔,颤抖着在日记后记载又一次的命运。
在那本翻过无数遍的日记的最后一页,她题着一句诗:“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那是徐志摩的《翡冷翠一夜》,写于80年前的佛罗伦萨。他依稀记起某个冬夜,就是这家街角的餐馆,他在纸巾上为她写下了这句诗。
当他终于看完了这本记载了八遍的日记,窗外已是夜色沉沉。玻璃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灯火辉煌的餐厅、欢乐喧嚣的人群,以及他们明暗不定的身影。
玄小童合上本子,轻声说:“洛河哥,如果我没有猜错,装载着
这本日记的铜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潘多拉之匣’了。它可以隔绝时空的变化,将一切永恒封存。正因如此,我才能在匣中发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留下的轨迹,才能想起自己,想起你。”
丁洛河心里空茫郁堵,分不出是悲是喜。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想,人们总说“潘多拉之匣”是灾难之匣,但所谓“灾难”,或许并不是神话所渲染的人类的欲望,而是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永恒”。
就像佛罗伦萨这永恒不变的夜,就像教堂尖顶那昏黄如旧的月。
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人徜徉此夜,眺望此月?多少人像他们一样,来过,活过,爱过,然后又死了?沧海桑田几翻覆,那些爱、恨、誓言,都已随风而散,只留下这轮孤独之月,圆了又缺,永恒地见证所有变迁。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如此萧索苍凉,就连两人重逢的惊喜、得知彼此身份的震骇,以及明白来龙去脉后的种种悲欣都突然变得微缈而不足道了。坐在这欢声笑语的餐馆里,却仍佛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离。
相比于无垠的时空与孤独的永恒,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神魔也好,生死也罢,就算经历了轰轰烈烈的八遍轮回,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万古夜!
玄小童似是知道他的心意,与他十指交缠,紧紧相握,柔声说:“洛河哥,带我走吧。我再不想写第九遍的日记了。别管你是谁,别管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带我到天涯海角,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不管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只要我们在一起,真真切切地多活一分,多活一秒,就比什么都好。”
丁洛河心里一颤,热血瞬间涌上了头顶。不错。浩瀚星河,万古长夜,又有什么比眼前的人更加真实,更加重要?未来的未曾到来,过去的已成虚幻,他可以真实掌握的,不过是眼下的这一秒!
就在他将她的指尖抵在唇边,想要应答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与欢呼。左前方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报关于平安夜的消息。
新闻中的女主播正面带微笑地介绍着今夜意大利各地的圣诞庆典。罗马、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各个城市张灯结彩,欢歌如沸,到处都是涌上街头,等待着敲响圣诞钟声、彻夜狂欢的民众。镜头又切换到了梵蒂冈,圣彼得广场更已人山人海,在平安夜弥撒开始之前,齐唱着上帝的赞歌。
“Jingle bell,jingle bell,jingle bell rock,Jingle bells swing and jingle bells ring……”餐馆里众人被欢乐的气氛感染,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圣诞歌,越来越响,夹杂着各国游客的母语,笑声不断。
他与她四目交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又夹杂着一种苦涩的荒谬感觉。如果周围这些人知道他们正与圣母及魔鬼同席,不知又当作何感想?玛利亚,撒旦……即使是他自己,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仍觉得这身份有如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餐馆外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轰鸣如雷,电视、手机的信号全都消失了,沙沙作响。众人纷纷抬臂挡住双眼,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银轮飞旋着从教堂的尖顶上擦过。
“飞碟!”惊叫声刚刚响起,立即就被尖锐嘈杂的爆裂声打断。或许是由于强烈的共振,或许是由于飞碟的旋转狂风,沿街所有房子的玻璃瞬间全都震碎了,玻璃碴四炸飞舞。
丁洛河下意识地抱住玄小童,翻身急滚。玻璃片或擦着他们的身侧飞过,或被他自然激起的护体气罩撞得变向弹射。
餐馆里的其他食客就没这么幸运了,惨叫迭起。有的浑身插满了碎渣,鲜血淋漓,有的被坠落的水晶灯砸中,当场昏迷。邻桌的那老太太更被飞旋而过的大块玻璃切破喉咙,瞬间毙命,只剩下那老先生惊骇地匍匐在她身上,颤声悲哭。
丁洛河紧紧地抱着玄小童,脑中空白,看着几秒前还相敬如宾的银发夫妇瞬间永诀,分不清是惊愕、同情、痛苦,还是愤怒。那盘旋怒舞的飞碟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圣子”吗?但如果是号称上帝一方的“圣子”,又为何在这欢乐的平安夜作出这种伤害无辜的举动?
还没来得及多想,嘈杂的轰鸣声中又传来一阵阵惊呼尖叫,夹杂着恐怖如雷的震耳咆哮。
灯光闪耀,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窗外呼啸而过。驾乘者显然有些慌乱失措,不顾一切地全速疾驰,彼此抢道,互不避让。顷刻间轰鸣迭爆,不是刮蹭在巷口、墙沿,就是接连冲撞在一起,失控飞旋。
“哐!”一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被撞得腾空飞起,穿过玻璃窗,从他们头顶冲入餐馆。接着“轰隆”地一声巨响,火光怒炸,猛烈的冲击波将周围受伤的餐客直接掀飞出六七米远。
接着,惊呼四起,人潮席卷,成千上万的人从街道两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朝着西边夺命狂奔。桌椅摇晃,灯光闪烁,整个大地仿佛都在猛烈震动。
丁洛河朝他们后方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霸王龙!至少有上百只霸王龙正咆哮着向这儿踏步奔来!
当初在“羽山”的“远古世界”里,他曾一再目睹恐龙狂奔的壮观景象,甚至曾置身其中,或骑乘翼龙,或驾驭猛犸,随着狂奔的兽群在生死之间浮沉跌宕。但那毕竟是在宽阔无垠的原野,没有对比,也没有参照物。
而此时此刻,在这人流汹涌的拥挤闹区,突然出现如此之多的嗜血巨兽,咆哮着踩踏人群,撞毁楼宇……景象之诡异恐怖,远远超过了前者。
这些灭绝了数千万年的太古巨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佛罗伦萨?难道……丁洛河心里猛地一沉,难道有人将它们从北京地底的“羽山”带出来了?
但姑且不说那艘巨大的“鲲鹏”方舟已经自爆毁灭,就算有人将数以百计的幸存恐龙带出“羽山”,又怎么可能瞒过北京?瞒得过与北京紧密合作的美国政府?
玄小童惊愕地望着他,显然也在思量同样的问题。定了定神,低声说:“洛河哥,这艘飞碟不是‘圣子’的,我们也从来没有将恐龙带出‘羽山’,你……”她犹疑着没再往下说,弦外之音却已一十分明显了。
丁洛河思绪缭乱,几乎不敢多想。但她怀疑得极有道理,除了“圣了”,最有可能将恐龙带出“羽山”的就只有“盘古”了。
当初他与水晶头骨融合之后,昏迷不醒,对于苏晴等人如何驾驭着“鱼骨山”飞船逃出地底一无所知。他们既然能从“羽山”全身而退,要想顺带捎走其他的生物,也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然而,“鱼骨山”飞船究竟得有多大,才能容下这么多的远古巨兽?“盘古”又为何要让嗜血暴龙袭击城市,制造如此惨烈的灾难?难道这信奉蛇神的隐秘组织,真的是与上帝为敌、誓将人间变成鬼蜮的邪恶撒旦?
望着窗外那恐怖如地狱的景象,他的心如坠深渊,对苏晴,对高歌,对自己,对所有一切都升涌起愤怒、怀疑,以及悲凉的绝望。
“先别想了,快走!”玄小童拽着他低身冲过遍地狼藉的餐馆,从后门奔入小巷。
飞碟依旧在空中盘旋,刺眼的白光阴惨惨地笼罩着这座美丽的文化古城。到处都是咆哮、惊呼与惨叫。混乱的人潮就像洪水冲决着每一个街口,寻找出路。两人身不由已,只能顺着人流朝前狂奔。
“嗷呜!”身后狂吼如雷,涎水如雨,一只高近六米的巨大暴龙摇摆着飞速冲来。在它巨尾的横扫之下,两侧楼房摧枯拉朽,崩塌飞炸。大块、大块的石头破空呼啸,陨星般撞入人群,惨呼迭起。
一个胖子闪避不及,被它巨大的脚掌当头踏中,顿时血肉模糊。它看也不看,继续咆哮奔踏,转眼间又踩死了几人,两只前爪更快如闪电,不停地抓起挣扎的行人,送入尖牙森森的巨口,咬得嘎嘣脆响,血肉飞溅。
丁洛河紧攥着双拳,青筋暴起,无法透气。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见过这么惨烈的情景。想起餐馆中,那匍匐在老伴身上哀哭的银发老者,更是悲怒填膺,耳颊如烧,脚底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迈不开来。
所谓世界毁灭,所谓生灵涂炭,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词语,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震撼。餐馆里为了亡妻痛哭的老者,又何尝不想和自己一样,抛离所有一切,执子之手,与子同老?眼前横遭惨祸的每一个人,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挚爱亲朋,没有微缈而真实的生活?
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难道他真能心安理得地独存于世?
混乱中,霸王龙的长尾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又朝着他们回旋扫来。丁洛河呼吸如堵,怒火瞬间被引爆了,大吼一声,奋力抱住那条长尾,凌空翻转,竟将这只霸王龙拔地掀了起来,猛然飞甩而出。
“嘭”的一声巨响,这只暴龙横着飞出十几米远,正好撞在后方冲来的另一只霸王龙的头上,颈骨双双断裂,轰然塌倒在地。
街道狭窄,狂奔而来的恐龙收势不及,纷纷被这两座小丘似的尸体绊倒,或趔趄着一头撞地,当即毙命;或彼此倾轧撕咬,悲鸣怒吼,乱成一团。
丁洛河一鼓作气,左冲右突,抱住两条暴龙的尾巴,抡着凌空甩飞。正觉痛快,忽然听见玄小童大叫:“洛河哥,小心!”呼吸一窒,上空白光乱舞,刺得他难以睁眼。
“呼!”那艘飞碟的底部突然打开,飓风卷舞,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猛地拔起十几米高,天旋地转,朝着那炽光中心急速吸去。
第十一幕 万福玛利
这喊声使阴森森的天发抖,使空气战栗,
它飞啊,升啊,来到繁星中间,
占星家在星海中看到命运凄惨的游戏。
它飞,它升,寻找着上帝和正义,
三千年了,在这巨大的建筑下面,
克奥伯斯枕着荣耀熟睡,永不变质。
——苏利·普吕多姆
2010年12月24日,23点40分。
阿尔卑斯山巅,上帝之殿。
流沙金字塔滚滚旋转,将“通天之眼”的眩光折射到各个角落。八角形舱室的每一块屏幕上,都在播放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新闻。
火山、地震、海啸、狂风、恐龙、怪兽、爆炸……各种预报过的灾难都已成真。
到处都是废墟、烈火与嚎哭惨叫的人群,景象惨烈,犹如末日,就连那些素来镇定自若的新闻主播们也掩抑不住恐惧的神色。
高歌环顾四周,阴沉的脸上虽然未露出半点表情
?99lib?,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躁怒与懊恼。他已苦苦找寻了几个小时,再过20分钟,圣诞钟声即将敲响,除了既有的朗基努斯之枪与真十字架,仍未发现其余的神兵。
按照“盘古”长老会的说法,只有取得至少五件“上帝神兵”,才能组成“上帝之钥”,启动这艘深埋在阿尔卑斯山雪峰中的“上帝之殿号”飞船。如果不能准点赶到梵蒂冈,这个世界将无可避免地陷入一场浩劫。
“难道所有这一切真的都是光照会的阴谋?”丽莎骇然地扫视着那一幕幕恐怖的惨景,苍白的脸被眩光映照得阴晴不定,“他们刺杀教皇,制造一系列的全球灾难,就是为了嫁祸‘圣子’与‘盘古’?”
“你不是亲眼见过国际刑警签发的‘红色通缉令’了么?”高歌端视着手中的耶稣裹尸布,缓慢绕行,继续寻找着其余神兵的蛛丝马迹,“从昨天起,‘太岁’与‘盘古’已经成了全球通缉的两大恐怖组织,不出24小时,国际刑就会得到如山铁证,证明今夜所有的恐怖灾难都是‘太岁’与‘盘古’干的。”
他扬起眉梢,又带着那丝惯有的嘲讽的冷笑:最妙的是,这几十年来光照会真处于隐形状态,发生了这些事儿,无论是你们“‘太岁’,还是我们‘盘古’,都不会想到是他们挑起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我们你死我活斗得才不多了,光照会就该全面反击,收拾残局了。到时,我们会被视作崇拜撒旦的魔鬼邪教,而你们‘太岁’也会被当作操纵教会的极端宗教恐怖组织,至于他们,则依旧隐形于世界各国的政府与权力机构中,掌控世界。”
丽莎心里突突直跳,越想越深以为然。
光照会分崩离析后,“盘古”一跃成为“圣子”的头号大敌,几十年来彼此争斗不断。如果教皇遭到刺杀,“盘古”自然成了最大的凶嫌,而今夜发生的所有恐怖袭击,也必被视作“盘古”所为,以“圣子”大宗师玄道明的脾性,必然倾尽全力,展开雷霆报复。双方斗得越凶,处境便越加危险。
直到此时,她才彻底明白高歌先前所说的,“上帝的血裔”需与“魔鬼的后代”结成同盟,阻止全球恐怖风暴的涵义。她越想越是凛然,忍不住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低声道:“万福玛利亚!”
“你说什么?”高歌猛地停下脚步,双眼灼灼凝视着她,浮现出激动狂喜的神色,喃喃自语:“万福玛利亚!万福玛利亚!我可真他妈的太蠢了,竟然提着灯笼找蜡烛!”举起朗基努斯之枪,奋力刺入真十字架的中心,朝右徐徐旋转了一圈,又朝左反转了两圈。
“嘎嚓”一声,十字架被他离壁拔了出来。几乎就在同时,两人脚下一沉,连带着那八角舱室朝下急速坠落!
丽莎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抓住高歌的手臂,尖声大叫。舱室下坠的速度极快,眩光乱闪,森寒的恐惧就像无形之手扼住她的咽喉,无法呼吸,指尖死死地嵌入他的胳膊,就像攥着悬崖边的救命草。
就在她以为必将摔死之际,“嘭嘭”连震,舱室晃了几晃,下降的速度随之渐渐转慢。
丽莎松了口气,惊魂未定,见高歌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自己,突然醒悟,急忙撤开手朝后退了几步。
与他相识虽然不过一天两夜,却有过多次的肌肤相接。但这次不比被他强吻,也不比为了救他性命时的吸毒与擦身,而是生死一线时主动产生的第一反应。正因如此,更加让她惘然窘迫。难道在自己心底,这个魔鬼的信徒已经悄然跃成了最可倚赖的人?又或者……
她耳颊一阵烧烫,不敢多想,假意转头观察四周,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什么?是‘上帝之殿’的电梯吗?通向什么地方?你……你是怎么找到开关的?”
高歌此时明显心情大好,粲然一笑:“苏格拉底小姐,你知道中文‘万福玛利亚’的万福,两字有什么典故吗?”
他举起朗基努斯之枪,右旋着虚空一抖,闪过一个“卍”字形的视觉暂留白光接着又左旋一抖,晃过“卐”的图案,说道:“‘卍’与‘卐’是朗基努斯之枪右旋与左旋时形成的断截面图案。但在中国 href='1306/im'>《易经》之中,‘卍’是‘万’字,‘卐’是‘福’字,连在一起便是‘万福’的意思。除了中国,古代的印度、波斯、希腊、埃及、特洛伊各国也都有这两个神秘的符号,许多人因此可笑地认为,这两个字是上古时代人类各部落的通用符咒,却不知道它们真正代表的,是这支朗基努斯之枪,来自上帝的、无所不能的力量。”
顿了顿,他淡淡地说:“这就是为什么佛教将‘卍’视作吉祥与福德的象征,就连希特勒,也将‘卐’作为纳粹标志,代表自己无上的威权。我想‘太岁’一定也未曾告诉你,希特勒正是贵组织的杰出人士。他终其一身,都在寻找着朗基努斯之枪,希望能得到这件威力无穷的上帝神兵,统治世界。”
丽莎心里一凛,对于佛教她虽然没什么了解,却曾听修女说过纳粹党徽的来历。
据说希特勒童年时,家附近有一座古老的修道
藏书网院,修道院的标志就是这个神秘的“卐”图案,甚至连修道院院长的外套袖子上也戴着“卐”字袖标。出于对院长威权的崇拜,希特勒成为纳粹党魁后,才将这根深蒂固的情结植入自己的组织之中。比起这个传说,高歌的解释似乎更为合理。但要她相信这个无恶不作的纳粹魔头竟然是忠实的“圣子”成员,实在又有些难以接受。
“砰”的一声,八角舱室已沉落到底,舱壁徐徐收起。四周漆黑空旷,在“通天之眼”的折射照
.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亮了起来。
两人转身环顾,微微一愣。这里不同于山顶上宏伟壮丽的修道院,也不同于刚才那宇宙飞船似的高科技舱室,更像是巨大幽深的墓室。八个直径六米的巨柱巍然环立,一堵堵石墙纵横交错,将周围分割成若干阴森幽暗的空间,迷宫似的连在一起。
当丽莎看清那一堵堵石墙上镶嵌的东西时,心底又是一沉,汗毛直竖。
成百上千的金银铜棺竖直地嵌在墙体里。那些金银铜棺无一有盖,棺内挺立着一具具白布缠绕的木乃伊,在“通天之眼”的照耀下,漆黑的眼窝跳跃着点点幽绿的鬼火,仿佛在森然地盯视着他们。
“镇魂棺!”高歌悚然动容,又惊又喜。
这些金银铜棺与当初在“羽山”鲧神庙中见到的那些镇魂棺毫无二致。原以为鲧神庙坍塌后,再无可以扭转时空的“黑洞之匣”,想不到这儿竟仍有如此之多!但这数以千计的棺材中,究竟哪个才是装盛过耶稣尸体的、独一无二的“上帝神兵”?
到了此时,就算是大海捞针也得试上一试了。他举起耶稣裹尸布,透过那滴上帝的“血泪之眼”,朝着四周徐徐环视。
透过麻布,在那光球眩光的映照下,每具镇魂棺都焕发出淡淡的绿光,就连包裹于白布下的木乃伊,也被透视成了一个个莹绿色的骷髅,密密麻麻,极为诡异。只有左前方幽暗处,隐隐可见一点红光。
高歌心里一动,难道彼处就是耶稣“血泪之眼”看见的“血泪之躯”?一手举着裹尸布,一手紧握朗基努斯之枪,朝着那点红光的方向折转绕行。
周围幽暗死寂,除了两人的脚步与呼吸,听不见任何声响。丽莎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穿行在这迷宫似的墓室里,头皮发麻,背脊、掌心凉津津的尽是冷汗不知从哪儿钻出一阵阴风,像是有人在耳后吹了口寒气,她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去。肌肤刚一交接,立即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所幸高歌全神贯注地凝视前方,并未察觉。
她双颊滚烫,心里七上八下,忖想:“丽莎呀丽莎,他是撒旦使徒,你是上帝的奴仆,就像水火不能交融。你为他吸吮剧毒,擦身取暖,乃至用裹尸布救他性命,只是蒙圣母慈悲的召唤,拯救他堕落的灵魂,怎能反为他所困,迷途忘返?光照会也好,盘古也罢,都是魔鬼的役仆,他巧言令色,不过是为了骗取上帝神兵,渎神辱圣,你又怎能为他蒙蔽,与撒旦结盟?”
又想:“不知真十字架上的那具尸骸是否耶稣圣躯?你既献身天主,就早已不计荣辱、不惧生死。基谢·德·博热让你作为‘圣子’,重生的代孕之母,或许真是让耶稣复活、重临人世的冥冥天机,你又为何犹疑恐惧?先前他夺过朗基努斯之枪,将它钉穿在十字架上时,你就当拼死阻拦,又为何眼睁睁地袖手旁观?如果如果天主再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是否应当夺过神枪,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但一想到这样的情景,她的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刀绞似的剧痛,就连五脏六腑也仿佛收缩成了一团,无法呼吸。摇了摇头,暗想:“天主安排一切,皆有深意,你又何必庸人自扰?真到了那时候,自然会有神谕。”
然面望着周围那昏黑诡异的景象,她忍不住又想:“这些木乃伊究竟是何方神圣?基谢·德·博热在这儿守护了千年,到底是出于使命,还是无法离开?万一我们被团在这里,岂不是也要像他一样,终生与世隔绝?心里突突一跳,隐隐觉得如果真和高歌困守地底倒也好了,至少再没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再也不用区分神魔敌我,不必顾忌风言风语……”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已是柔肠百转,情迷意乱。
那点红光越来越近,透过前方一堵堵厚实的墙体,就像是火焰在熊熊燃烧。东折西转又走了几分钟,终于看见那是什么了。两人不由自主地齐声低呼,又惊又奇。
前方那排竖立着的金银铜棺中,站立着一个极为奇特的木乃伊。身体虽然裹着层层白布,却玲珑曼妙,似是年轻女性。她腹部微微隆起,仿佛已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那团闪烁的红光就是从她腹内发出的。相隔不过十米,已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团红光的轮廓,就像一个蜷着身子的胎儿。
高歌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万福玛利亚!万福玛利亚!原来藏身在这圣殿陵墓之中的,就是‘圣母玛利亚’,与你的‘圣子’!苏格拉底小姐,看来你不是第一个‘玛利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丽莎耳中“嗡”地一响,难道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他克隆出的胚胎细胞真的已被植入这位代孕之母“玛利亚”的子宫里,等待复活?然而,这位“玛利亚”为何又被制成了木乃伊?为何又被安置在“上帝七大神兵”之一的镇魂棺里?
没等她多想,高歌已舞动朗基努斯之枪,将那具“玛利亚”木乃伊从镇魂棺中挑了出来,朝她凸起的腹部猛力刺去。
“住手!”丽莎失声大叫,下意识地将他一把推开,抱住那具木乃伊,一齐翻身滚落在地。不管这具木乃伊是不是怀着“圣子”的“圣母”,她都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高歌这么亵渎天主了!
但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那具木乃伊的腹部已经被枪尖划了一道口子,白布飞扬,腹腔内红光一鼓,突然朝外喷涌而出。
虫子!
那用红光竟然是数以千计、橘红色的梭形甲虫!
木乃伊剖裂的腹腔里赫然耷拉着一具未成形的胎儿尸骸,那些虫子原本吸附其上,密密麻麻地攒动,被他们这么一搅,顿时嗡嗡振翅,霞光似的四炸飞散。
丽莎一怔,只觉腹部剧痛如搅,接着个身如被尖针刺扎,十几只甲虫竟已从她的肚脐眼钻入休内,另外数百只正争先恐后地穿透她的肌肤,凹凸起伏地朝
藏书网里挤去!
那景象恐怖到了极点,看得她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烦恶欲呕,却瘫痪似的一动也无法动弹。
高歌大吼一声,一枪扎入那具胎儿的骸骨,“轰!”火焰狂舞,焦臭扑鼻,停留在胎尸上的甲虫顿时连同着木乃伊熊熊烧了起来。被烟气一熏,吸附在丽莎身上的甲虫也纷纷坠落在地,团团乱转。
“屏住呼吸!”高歌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左掌顺势拍在她的背心。她只觉得浑身一热,突然鼓起一轮火光,身上残余的甲虫全都烧焦坠落。四周尽是焦黑的虫尸,“噼啪”作响,恶臭逼人。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短短的几秒之间,等到她回过神时,高歌已经拽着她退到了十几米外,蹲下身,将侧脸贴在她的腹部上,仿佛在凝神聆听着什么。
她从未与人如此接触,“啊”地一声低吟,又羞又窘,耳根全都红了,想要挣脱,却被他铁箍似的紧紧抱住,酥麻如痹。接着腹内突然又是一阵奇异的胀痛,像有什么在撑着她的肚子剧烈跳动。低头望去,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腹部竟然高高隆起,形如怀孕!
“笨蛋!”高歌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脸色惨白,额头上的那对尖骨又如犄角般凸了起来,“谁让你去抱这木乃伊的?现在已经太迟了!胎尸虫已经连接你的经络、血脉,深植子宫,就算挖出来,你也他妈的活不了了!”
胎尸虫?丽莎呼吸一窒,突然想起从前在某个档案里看过,古埃及的法老们从东方巫祝那里得到一种奇特的甲虫,称之为“圣甲虫”。他们相信这种甲虫是太阳神的神虫,能够在木乃伊的体内寄存亡灵,等待复活。如果将存留着死胎灵魂的圣甲虫,植入健康妇女的子宫里,就能使之重新孕育,降临人世。因此这种甲虫又被称为“胎尸虫”。
根据科学家与考古界的论述,古埃及的这种“圣甲虫”就是蜣螂,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屎壳郎。但就眼前所见,埃及法老的这种神奇甲虫绝非蜣螂,而是科学界从未发现的恐怖生物。
然而此处并非古埃及,是谁在那具女性木乃伊的体内留下了大量的胎尸虫?这些胎尸虫所存留的“胎灵”又是何方神圣?难道它们真的承载着耶稣克隆出的胚胎?钻入她的子宫,就是为了让她成为复活“圣子”的“圣母”
她颤抖着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腹部,感受到规律而清晰的搏动。
万福玛利亚!万福玛利亚!墓室里的每一具木乃伊仿佛都在朝着她狞笑呐喊,齐诵赞歌。摇动的圣母像、十字架、嬷嬷、里奥·阿波罗与圣保罗的脸全都流光幻影似的从眼前飞闪而过,剧痛与恐惧绞扭得她大汗淋淋,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脚下的石地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接着整个墓室也仍仿佛跟着隆隆震动,一具具木乃伊连着金银铜棺,多米诺骨牌似的连环倒下。眩光乱舞,尘上从头簌簌扑落。
“快走,这儿马上就要塌了!”直到高歌拉起她的手,跳入先前那个装盛着“子母”木乃伊的镇魂棺,她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这一切并非幻觉。
高歌与她一前一后地坐在棺内,横握朗基努斯之枪,船桨似的左挑右拨,朝着那流沙金字塔与“通天之眼”的方向急速冲去。墓室山光滑的岩石砌成,镇魂棺的底部又由黄铜打造,摩擦力极小,贴地如飞。
“轰”的一声闷响,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他们身旁。继而轰隆连迭震,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接连撞落,擦着镇魂棺的边沿猛击在地。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的心随之一颤,意识稍转清醒。
“快醒醒,千万别睡着了!”高歌又惊又急,转头朝着她连声大吼。一旦她昏迷,将被体内的胎尸虫彻底控制,沦为行尸走肉。
他一边奋尽全力,将镇魂棺朝流沙金字塔划去,一边连珠炮似的朝她大声说话,想要提起她的注意:“你知道这儿为什么会坍塌吗?‘圣殿骑士’根本不是耶稣的信徒,更不是你们‘圣子’的武士,而是光照会的卧底。他们当年守护耶路撒冷,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藏在‘所罗门神殿’中的耶稣尸体与七件神兵,并将这些转移到了这个‘上帝之殿’里……
“‘圣殿骑士’的卧底身份暴露后,‘圣子’与教会策划了‘黑色星期五’,由法国国王率先反击,逮捕屠杀了几乎所有的‘圣殿骑士’,光照会也因此受到重创。但糟糕的是,除了末代骑士团长雅克·德·莫莱等少数几人,根本没人知道‘上帝之殿’的位置。这些核心的光照会成员受尽了严刑拷打,却宁死不屈。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雅克·德·莫莱走了一步险棋,在大牢里会见了他的外甥基谢·德·博热伯爵,一个根本不属于‘圣殿骑士团’的极为虔诚忠诚的基督教徒。基谢·德·博热不明白真相,以为舅舅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守护神殿,等待耶稣重生,于是就接过了他的‘斩魔剑’,成为了最后一个圣殿骑士。
“他在这里守护了千年,一直等着舅舅的预言实现,等着末日将临,新的骑士护送着‘圣母’抵达神殿,耶稣就能重生复活。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神殿早就设下了自爆的机关,一旦胎尸虫活着离开镇魂棺,整个墓室就会层层崩塌爆炸,确保耶稣绝没有复活的机会!”
丽莎迷迷糊糊地听见,心里“咯噔”一跳,终于明白为什么教会要剿灭圣殿骑士,而圣殿骑士又为什么要将“耶稣尸体”与七神兵藏入这雪山神殿,就连他们的继承者光照会也始终未曾发现了。
这时墓室深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天摇地动,整个世界仿佛都将随之崩塌了。大块大块的岩石从上方接连砸落,尘土弥漫,轰鸣震耳,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就连咫尺之外高歌的声音也杳渺得如同来自天际。
“小心!”高歌突然转身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扑倒在棺材里。几块迸炸的巨石擦着棺材上沿呼啸掠过,重重地撞击在石墙上,顿时又引发了更为猛烈的坍塌,碎石乱舞。
爆炸声越来越猛烈,冲击波滚滚席卷,摧枯拉朽。四周厚实的石墙接二连三地塌倒,龟裂的顶壁开始成片地隆隆撞落。
眼看着又是一块巨岩朝着他们当头撞下,再也来不及闪避,丽莎呼吸如窒,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上帝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和他一起葬身于此,同化肉泥?”她浑身酥痹,像被电流轰然贯穿,又仿佛被腹腔内涌起的烈火里里外外烧成了灰烬。
高歌大吼一声,抓起朗基努斯之枪朝上刺去,“嘭!”金光乱舞,那块重逾万斤的巨石应声迸裂,矛尖没入半米有余。然而那块巨岩下坠之势太过迅猛,稍稍一顿,便硬生生地压着枪杆继续砸落。
势如泰山压顶,高歌仿佛听见自己胸廓里传来寸寸挤爆的声响,右肘重重地回撞在棺沿上,“哇”地鲜血狂喷,左手却下意识地抓起裹尸布,护在丽莎的身上。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就连那塌落的巨石、飞扬的尘土也仿佛凝滞不动。丽莎脑子一片澄明,所有的痛楚、恐惧、悲喜、迷惘……全都被寸寸炸散,吹化为虚无。
那一刹那,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与他相遇以来的种种画面。
她想起在伦敦幽深的地道里,他掐住她的脖子,阴鸷的双眼透着凌厉杀机;想起泰晤士河畔的地底,他将手术刀抵住她的胸脯,嘴角嘲讽的冷笑;想起他暴怒地瞪着她,突然捏住她的口颊,封住她的双唇,那烈火般狂野的吻与海水般咸涩的泪水,瞬间熔化了她的内心,让她从此沉沦……
想起阿尔卑斯山的树林,他为了救她,却被她浸毒的匕首刺中;想起月光下,他和那几只骷髅雪豹殊死搏杀,她端着卡宾枪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牵挂;想起篝火跳跃,她一遍遍地擦洗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那时她多么想抚平他所有的创伤呵,多么想化解他的仇恨,救赎他的灵魂……
想起当基谢·德·博热将剑尖刺入他的胸膛,逼迫她将自己献祭为圣母,那时她所想的不是神的复活,而是魔鬼的重生;想起他为了她,如同地狱里跃出的狂怒恶魔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击杀博热;想起就在那上帝的神殿里,他第二次强吻了自己,那时肆狂暴的吻将她慟底碾碎,让她以宿在地狱的火海一里,再也找不回人堂的路……
那一刹那,她眼前闪过的每一个画面,全都关于身边这阴鸷狂暴而又温柔的陌生男子,却没有一帧一幅属于与他相遇之前,属于里奥·阿波罗,甚至也不属于“圣子”与天主。她的人生仿佛从认识他之后才开始,在那之前,一切都是难以记忆的黑白与混沌。
他就像龙卷风,就就像海啸,就像雪崩和地震,猝不及防地摧毁了她既有的一切,带给她从有过的浓烈色彩与跌宕回旋的濒死体验,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爱恨慈悲与蚀心刻骨的生命滋味。
那一刹那,圣诞钟声敲响于千里之外的每一座教堂,全世界都在颂唱着万福玛利亚。那一刹那,她和他同棺共穴,四目交接,唇与唇的相距只有半尺。她突然明白自己爱上了他。0.5秒之后,他们将化作齑粉,和光同尘。但发生过的一切既已发生,那一刹那,便将与宇宙共永存。
“咚!咚!咚!”圣诞的钟声从广场上遥遥传来,隔着层层厚壁,仍然能听见如沸的欢呼。子夜弥撒即将开始,歌声此起彼伏,梵蒂冈已变成了数十万教徒欢乐的海洋。
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双手反铐,苦笑着坐在椅子上,望着对面淡定自若的苏晴,不知是该痛哭流涕呢,还是该放声大笑。堂堂IMU特别探员、FBI公认最有前途的年轻才俊,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全球最大恐怖组织的奸细,与“盘古”的魁首“女娲”共谋刺杀教皇。
他们被因禁在圣彼得教堂这间地下密室已经八个多小时了,国际刑警反恐组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自从向他出示了逮捕令后,便再没露面,也没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
几个小时里,除了给他们提供饮水与面包的警员外,他再没见过任何人。就连上洗手间,也是在两个全副武装、一言不发的反恐探员押送下完成的。
他主持过多次的秘密审讯,知道这种境况意味着什么。密室的那面镜墙后方,定站着几个国际刑警的主管,正仔细地观察他的每一句话与每一个细微动作,等他被巨大压力折磨得行将崩溃时,再现身审问。
然而,任凭他怎么对着镜墙侃侃而谈,有条不紊地叙述发生的一切,为自己辩白;又或者如何大声疾呼,恳请镜后人护卫教皇安全,提防即将发生的全球恐怖袭击……始终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如此循环反复了八个小时,他嗓子哑了,精疲力竭,心里也越来越绝望沮丧,几次差点失控咆哮。到了最后,所有的愤怒、委屈全都化作了无可奈何的疲惫,唯剩苦笑。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嘎”地打开了,露娜·阿葵芮雅思终于出现在门口。随她一起进来的,除了两位反恐攆员,还有一个高挑苗条的东方美女,以及一个白发如银的红衣主教。
苏晴被捕之后,始终微笑不语,偶尔变换下交叠的双腿,优雅而从容,仿佛对这一切早有所科。直到此时,她的脸色才微微一变,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露娜身后的东方美女:“我一直在猜内奸是谁,想不到是你,Selina。”
罗伯将一凛,这才认出那位东方美女竟然就是档案中“盘古”的核心成员Selina。她是“盘古”陈姓长老的独生女,与苏晴从小一起长大,根据IMU的情报,至少需要对12宗恐怖活动负责。听苏晴言下之意,这女人竟似投靠了光照会。但既然投靠了光照会,又怎会与露娜和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一同出现在这里?
Selina格格一笑:“你无所不能,算无遗策,也有意想不到的事儿吗?‘盘古’自古就是光照会的一支,如果不是你们当年野心勃勃,克主犯上,又怎会造成光照会分崩离析的局面,给了‘太岁’可乘之机?我这不过是固本清源,拨乱反正而已。。”
苏晴淡淡地道:“光照会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出卖自己的灵魂?是扶持你当新一任的‘女娲’吗?”
“怎么,我当不了吗?”Selina的双颊一阵晕红,眼里闪过羞愧、怨恨而又愤怒的神色,扬了扬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日月当空,别人注定只能是微小的星辰?只可惜星河浩渺,肉眼看起来微弱的星光,很可能比太阳炙热耀眼得多了!”
罗伯特见她供认不讳,更加错愕,忍不住高声喝问:“阿葵芮雅思小姐,主教大人,这位女士既已承认是‘盘古’成员,和光照会勾结,密谋行刺教皇,为什么还不将她抓起来审问?”
露娜等人对望一眼,微笑着围坐在桌子对面。
苏晴叹了口气:“塞吉塔里亚斯探员,你还不明白吗?露娜·阿葵芮雅思就是光照会的领袖‘夏娃’,刺杀教皇、恐怖袭击、陷害你我所有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策划的。”
罗伯特心里猛地一沉,难以置信地瞪着露娜。
露娜捋了捋金白色的发丝,嫣然一笑,用那轻柔和蔼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亲爱的罗伯特,你睿智机警,天赋惊人,如果不是太过讲究所谓的法律与道德原则,我一定早已邀请你加入光照会了。凭你的本事,或许早已同光照会的其他俊彦一样平步青云,成为FBI的局长。然而很可惜,现在你只能作为苏小姐的同谋,为今夜发生的一系列恐怖袭击负责。”
她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推到两人面前,说道:“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全球八十九个城市发生了地震、飓风、海啸、火山爆发、连环爆炸,以及恐龙横行等可怕灾难。明天中午之前,国际刑警与各国的反恐机构将会得到一系列确凿证据,证明这些灾难全部来自于你和苏小姐策划的、灭绝人性的恐怖袭击。”
罗伯特又惊又怒,被电脑屏幕上轮播映的各国新闻震骇得说不出话来。苏晴所预言的那些恐怖袭击果然全都应验了!如果不是自己惨遭构陷,实在无法相信主谋竟是露娜。
露娜柔声道:“此外,圣诞弥撒结束之后,教皇还将被你们获得的朗基努斯之枪钉死在西斯廷教堂的十字架上。根据国际刑警连月来的追踪调查,这一切都与昨天伦敦发生的苏富比拍卖事件息息相关。只有洗劫了拍卖会的‘盘古’,才可能得到‘耶稣裹尸布’,进而得到‘朗基努斯之枪’等‘上帝神兵’,做出这样可怕的罪行。除了上述的推理论证,两小时后,保卫教皇的瑞士侍卫队与红衣主教约翰·克劳斯,还将亲眼目睹‘盘古’的高歌先生用这支刺死耶稣的双尖螺旋枪刺死教皇。”
坐在她边上的那位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想必就是她所说的“约翰·克劳斯”了。
露娜接着说道:“行凶的高歌虽然逃跑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们二位被瑞士侍卫队与国际刑警当场擒获。经过艰苦卓绝的彻夜审问,你们终于招认了所有罪行。之后,又趁着警备松懈,杀死了几位探员,妄图越狱,被我们当场击毙……”
她凝视着两人,嫣然一笑:“但上帝是仁慈的,总是愿意给罪人重生的机会。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做一个交易,或许这个故事会存在另一种版本的结局。”
苏晴此时的神色早已恢复自然,直视着她的双眼,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微笑:“阿葵芮雅思小姐,你想要的交易砝码,是‘耶稣裹尸布’与‘上帝之殿’的七件神兵。是不是?”
“苏小姐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露娜含笑点起一支烟,朝着她徐徐吹了口烟圈。
“我猜你最想得到的砝码不止这些。”苏晴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电脑键盘,屏幕上出现了意大利播报的新闻,“你真正最想要对付的,不是我们,不是高歌,也不是‘太岁’,而是一对亡命天涯的苦情鸳鸯……”
罗伯特心里“咯噔”一跳。新闻画面来自佛罗伦萨,数以百计的暴龙咆哮狂奔,意地破坏着大街小巷,追击着惊呼惨叫的人群。在他们头顶,是一个旋转着的巨大飞碟,气浪滚滚,夹带着炫目的强光,笼罩在一个年轻的东方男子身上。虽然影像不太清晰,他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就是机密档案中的“丁洛河”。
在丁洛河凌空飞转,即将被飞碟吸入的瞬间,惊异而壮观的一幕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龙兽突然怒吼着从天而降,长尾狠狠地撞击在飞碟的外沿,银光炸舞,将那UFO震飞出屏幕的界限。
继而,那只龙兽张翼俯冲,接住了丁洛河,喷出道道烈火,烧得下方的暴龙惨叫不迭,然后又从混乱的人群里抓起了一个清秀娇小的少女,冲天飞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葵芮雅思小姐,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苏晴灼灼地盯视着她碧蓝的双眼,声音却冷得如同冰河,“刺杀教皇,夺走‘上帝神兵’,全球范围内发动对‘太岁’的袭击,并将此栽赃在‘盘古’的身上……这些对于你来说,都还远远不够。”
顿了顿,一字字地说:“你故意在全世界人的面前放走玄小童与丁洛河,就是为了他们成为玄道明的猎物,让他们在逃亡中背负所有的罪名,然后再一步步地构陷丁洛河,迫使他亲手杀死玄小童。只有这样,你才能让他断绝所有退路,在痛苦与仇恨中蜕变成你想让他成为的那一个人。”
“苏小姐,”露娜嘴角慢慢地漾开微笑,摁灭香烟,叹了口气,“如果我有一个女儿,真希望她就是你。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明白,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他的身体里流着撒旦的血,就注定要涅槃重生。谁要阻止这一切,我必让她灰飞烟灭,万劫不存。”
第十二幕 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我们像瞎子摸索着我们俩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洁白光辉
比黄昏的云霞更夺目
我们的爱里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博尔赫斯
巨石即将撞至两人头顶的那一瞬间,整个陵墓突然被狂猛的连环爆炸摧毁了。排山倒海似的气浪澎湃地炸涌于墓室的每一个角落,乱石飞舞,震耳欲聋。
在那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席卷下,那块巨石猛然掀了起来,凌空飞出十几米远,将前方的石柱轰然撞断。
高歌只觉呼吸一窒,左肩重重地撞在铜棺内侧,连同那镇魂棺一起翻转飞起。他左臂下意识地抱紧丽莎,右手朗基努斯之枪在地上一撑,借着后方那狂猛无比的冲击波,将镇魂棺朝着更高更远处抛弹而出。
“砰”的一声,镇魂棺侧面斜撞在地,险些将他们颠了出来。无数碎石纵横乱舞,弹在他的脸上、身上,剧痛锥心,鲜血喷溅。
轰鸣如雷,到处摇摇欲坠,陵墓即将彻底塌埋。此时镇魂棺距离流沙金字塔只有四米,真十字架横在棺外,触手可及。但这短短几米,也成了生与死难以跨越的距离。
就算他能回到流沙金字塔旁,拿到真十字架,又怎可能在瞬息间找到启动“升降梯”的方法,重新回到上方的“上帝之殿”?
绝望中,高歌突然想起了“羽山”鲧神庙,想起鲧神庙也曾如此刻般自爆崩塌,心里一动,转头朝流沙金字塔上望去。
那颗急速旋转的光球在黑暗里闪耀着夺目的眩光,透过那变幻不定的光轮,隐隐能够看见几处暗影,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水晶头骨!
高歌胸口如撞,激动得难以自持。太傻了!我可真他妈的太傻了!既然这儿是“上帝之殿”,既然这里也有流沙金字塔,既然光照会将“耶稣的尸体”藏在此处,那么这颗光球、这个所谓的“通天之眼”、“全视之眼”,很可能就是“耶稣”的头骨!
当初在那崩塌的鲧神庙内,丁洛河就是冲入流沙,凭借着与之合体的“鲧神骨”,启动“鱼骨山飞船”逃出生天。既然横竖一死,他何不依样画葫芦,拿着这颗或许源自“耶稣”的水晶头骨试上一试?
一念及此,浑身热血全都涌上了头顶。他猛地探手抓住真十字架,和那朗基努斯之枪一左一右,在地上奋力一撑,镇魂棺顿时飞了起来,不偏不倚地撞入流沙金字塔的顶端。
流沙进舞,他不顾一切地抓住那急旋的光球,彩光陡然收敛。昏暗中,那“光球”焕发着幽蓝柔和的光晕,两个漆黑的眼窝直直地瞪视着他,颌骨轻轻张合,似乎在唱着无声的歌……果然是一颗水晶头骨!
“轰!”“轰!”轰鸣四爆,滚滚气浪从四面八方劈盖而来,乱石接连不断地砸在他们身上,但这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水晶头骨的那两个眼窝就像黑暗浩瀚的宇宙,旋转着深邃的星河,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他仿佛突然被吸入了时空的漩涡里,瞬间被撕扯成了万千碎片,又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宇宙里飞旋拼凑,坠向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2010年12月25日,7点15分。
温热的晨风猎猎地拂动着窗帘,阳光细碎,在丁洛河的脸上纷乱闪烁。他眯起眼睛,伸手挡在眉前,在那藤条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在何地,慢慢地坐了起来。
从木屋的窗口朝外望去,东南边是莽莽苍苍的热带密林,连接着碧绿的山野峡谷,飞瀑从高高的山顶轰鸣着倾泻而下,蜿蜒南流;西北边是辽阔无垠的热带草原,在旭日映照下,霞云翻腾迭涌,笼罩着一重轻纱似的雾气,显得壮丽而又缥缈。
透过那弥合的雾气,大大小小的河溪在晨晖里闪耀着点点金光,除了数以千计的水牛与羚羊,河边还穿行着许多不知名的野兽。那些狮子似乎已经吃饱了,慵懒地趴在远处的树荫下,一动不动。
昨夜,就在他即将被飞碟吸走的那一刹那,“帝陀龙”突然又从天而降,将他们带离险境。当它横越地中海与撒哈拉沙漠,载着他们冲落此地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了,月黑风高,四野苍茫,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只知道这儿是西非,是几内亚高原,也是他们逃亡生涯的第一站。这间高脚木屋依山靠水,掩映在郁郁葱葱的丛林里,极难发现。附近恰好又是高山峡谷、热带雨林与草原交接之地,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最近的城镇距离这儿也有一百多公里,就像是被文明遗弃的蛮荒之地。就算“太岁”、“盘古”动用全球卫星,也绝难发现。
他不知道玄小童为这次逃亡筹划了多久,但从木屋里储备的大量食品,以及各种先进的监控设备来看,她显然是动真格的了。
木屋离地将近四米高,由坚实的圆木构建而成,简单隔为三个房间。
一间是厨房兼餐厅,窗外就是瀑布,果树摇曳,花香袭人。一间是储藏间,除了存放食品、衣服,还兼做机房,罗列着连接数十个监控摄像头的电脑,以及简易的太阳能与水力发电器。
第三间就是他们所处的卧室,景观绝佳,非洲壮美的景色一览无余。温热潮湿的晨风从原野上吹来,挟带着山峡溪瀑的濛濛水汽,稍感凉爽。
卧房里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床、两个藤条沙发、一张桌子和一台只能收看三个卫星频道的电视机外,几乎空无一物。
玄小童正抱着毯子蜷在木床上,与他相隔不过一米。发丝缭乱,桃形的小脸晕红如霞,睫毛又黑又密,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噙着甜蜜而又满足的微笑,呼吸均匀悠长。
他心里一紧,怔怔地凝视着那张梦萦魂牵的脸,胸膺如堵,分不清是喜悦、幸福、酸楚、痛苦,还是忧虑。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她究竟舍弃了多少东西?财富、权力、信仰、父亲……甚至灵魂与生命,而他又当如何报答?如她一般舍弃整个世界吗?
他突然又想起昨夜骑在龙背上,回头望见的烈火焚烧、宛如地狱的佛罗伦萨,一阵揪心的痛楚。
他不知道“飞碟”中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圣子”,抑或“盘古”?又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人们发动这样残酷而恐怖的袭击?假如那时不是被玄小童紧紧抱住,或许他早已按捺不住悲怒,掉头回返,和那些人决一死战了。然而以他当下的能力,别说救万民于水火,就算要在这乱战中保住玄小童与自身的周全,也极为艰难。
那一瞬间,他又想起与玄小童重逢时,她站在梵高的《星月夜》下所说的那句话:“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回想这一辈子,你会最先想起什么?”是的,在他这短短的一生里,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呢?
如果明知必死,却要为了理想、公义以及一时的激愤,牺牲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但假如世界真的终结,只有他们两人苟存于世,他又怎能心安理得而又卑微怯懦地活着?更何况,如果袭击者真是“盘古”,那他就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甚至始作俑者,加诸伤亡者身上的每一分苦难,都成了永远悬挂在他头顶的十字架,日夜问责。
这些矛盾纠结于心,让他难以决断,无法纾解。即使是骑着“帝陀龙”飞出数千里,即使是越过银白如雪的撒哈拉沙漠,即使是冲落在这宛如世界尽头的蛮荒之地,即使是做了一夜噩梦后醒来的此刻……始终无法忘怀昨夜那一幕幕惨烈的情景,五味交杂。
世界之大,仿佛处处可以为家,却又仿佛找不到一个足以栖身的角落。就算她与他能逃脱追捕,流亡天涯,最终又能否逃脱良心的羁绊、命运的无形之索?
“早安。”玄小童醒了,睫毛轻轻一颤,眼波流转,朝他嫣然一笑。笑容甜美无瑕,又带着难以名状的俏皮与羞涩,就像这非洲清晨灿烂的阳光,瞬间融化了他心底的冰雪。
“早安。”看着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而后赤脚跳下床,双手掬起竹管里流出的清甜泉水,孩子似的大口喝着,顺便泼洗酡红的脸颊,他的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心底更觉怅然。假如人生没有这么多的假如,永如此刻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洛河哥,今天你想上哪儿玩儿?”玄小童抹了抹湿漉漉的脸蛋,转过头,笑盈盈地问他,“是想开着吉普车看狮子们猎杀斑马,乘着热气球俯瞰几内亚高原,还是骑着‘帝陀龙’穿掠神秘的大峡谷?”
她似乎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一切,语调轻松自然,又满怀着兴奋与期待,就像是来这蛮荒世界度蜜月的新婚妻子。
“我看……咱们还是环保些吧,低碳出行。”他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心中阴霾渐散,朝着窗外那只“帝陀龙”努了努嘴,笑着说,“不过你确定狮子们看见这‘零耗油100%有机燃料海陆空二栖绿色宝马’,还有心情猎杀斑马吗?”
帝陀龙似乎听到他在谈论自己,从瀑布的水潭里伸出长颈,发出一声不满的嘶吼,湿淋淋地破空冲起。
声如闷雷,远远传开。河边的兽群纷纷抬起头,凛然惊顾,潮水般的四散奔逃。
就连那些懒洋洋蹲踞树下的狮群也遽然变色,不安地朝这儿探头张望。
两人对望一眼,忍俊不禁。帝陀龙平张双翼,盘旋着落到高脚木屋外,硕大的脑袋从窗口挤了进来,舔了舔丁洛河的手背,又舔了舔玄小童的脸,痒得她闪身直躲,格格脆笑。
“洛河哥,”玄小童与那巨龙玩闹了一会儿,转眸凝视着他,双颊晕红,眼波里尽是温柔之色,轻声说,“你真的愿意放下所有一切,和我一起做隐居于深山密林里的野人吗?”
丁洛河心底又是一颤。仅仅半年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北京男孩,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周游世界,画尽世间的美景与漂亮姑娘。如果那时有一个让他如此梦萦魂牵的女孩,问他是否愿意一起浪迹天涯,共度余生,他一定会心花怒放,回复得干脆利索毫不犹豫。然而经历了这一切,尤其是目睹了昨夜的种种惨状之后,他一时竟惘然失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帝陀龙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瞪着他,喉中发出低沉的呜鸣,似是极为失望。玄小童脸上的光彩也渐渐暗淡了下来,故作轻快地拍了拍巨龙的脑袋,嫣然一笑:“好啦,你的主人还没倒过时差呢。来日方长,咱们先吃早餐吧。”
她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丁洛河,然后打开电视,系好围裙,哼着歌儿走到厨房里,开始煎美味的鸟蛋与香肠。微风徐徐,阳光透过树阴,斑驳地在她的身上摇动,那景象如此静谧而美好,就像莫奈的油画,将瞬间凝固。
丁洛河胸膺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愧疚与柔情交相激荡,刚想说话,眼角瞥见电视里的BBC新闻,心中猛地一沉,急忙抓起遥控器,将声音调到最大。玄小童的身子也陡然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
“罗马消息,今日凌晨两点,教皇在梵蒂冈遭遇刺杀,生死不明。”电视上的女主播脸色凝肃,画中画里出现了圣彼得广场人头攒动、哭声震天的景象,“目前梵蒂冈虽然还未对此作出回应,但根据可靠消息源,教皇是在子夜弥撒结束后,被发现钉穿于西斯廷教堂的十字架上的……
“知情人称,发现教皇时,他胸口有离奇的‘卐’伤口,火焰跳跃,像基督耶稣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祭坛上方的《最后审判》上,用鲜血涂写了阿拉伯数字‘730’,以及出自《旧约·出埃及记》的两句耶和华之语‘除了我,你们不可有别的神’、‘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谁得罪我,我就从我的册上涂抹谁的名’。
“据称,
这种伤口极可能是由一种螺旋双矛尖的长枪造成,酷似2000年前刺死耶稣的‘朗基努斯之枪’。自从耶稣受难之后,这支传说中的圣枪一直下落不明,有人称希特勒将纳粹党徽设为‘卐’,就是源于‘圣枪崇拜’,传说这支杀死耶稣的枪是魔鬼撒旦的武器,得到它,就能征服世界。此次教皇被此枪钉穿在十字架上,或与崇信撒旦的邪教有关。
“耐人寻味的是,前天,国际刑警刚刚发布对‘盘古’、‘太岁’两大全球恐怖主义邪教组织的红色通缉令,42个小时之后,教皇就惨遭刺杀。根据国际刑警方面的消息,‘太岁’又称‘圣子’,是极端宗教恐怖主义组织,因坚信耶稣已死、等待复生,而被梵蒂冈认定为异端。但就此次惨案而言,崇拜人头蛇身东方邪神的‘盘古’或将是最大的凶嫌……”
丁洛河心里突突狂跳,难道真是高歌干的?苏晴说过,“太岁”的首领是“影子教皇”,操纵着全球的天主教组织,绝不可能自毁长城。而伦敦的苏富比拍卖会后,梵高的 href='/article/9057.htm'>《最后一年》四幅绝笔全都到了高歌手里,能找到七件“上帝神兵”并可能以圣枪杀人的,就只有他一人了!
果然又听新闻女主播说道:“根据国际刑警提供的信息,‘盘古’崇拜古蛇撒旦,是极为隐秘而邪恶的恐怖组织,20世纪以来,策划了至少120多起全球重大灾难。昨夜世界各地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恐怖袭击,极可能与它有关。而教皇的遇刺,更是他们吹响的‘世界末日’的号角。目前为止,唯一可能拥有传说中‘朗基努斯之枪’并被目击出现于
?梵蒂冈的,就是这个人一国际刑警通缉的‘盘古’核心恐怖分子——高歌。”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几个摄像监控的截屏影像,高歌分别现身于梵蒂冈的几处教堂与走廊内,时间则是凌晨的一点至一点半之间。
“多项证据指明,高歌与23日伦敦苏富比拍卖行发生的爆破袭击有关。当时苏富比正在进行梵高 href='/article/9057.htm'>《最后一年》的拍卖预展,据说此画隐藏了‘世界末日’的惊人秘密,并藏有七件遗失的‘上帝神兵’的地图线索。只有得到梵高绝笔的人,才能得到包括‘朗基努斯之枪’在内的‘上帝神兵’。而高歌恰恰是从伦敦警方与国际刑警重围中夺走油画的人……”
女主播似乎从导播室得到了什么指令,脸上喜色浮动,顿了顿,道:“我们有幸连线到了国际刑警的反恐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小姐,请她就此事发表独家评论。”
电视上出现了一张金白色短发的美女照片,伴随着略显嘈杂的电话声:“教皇遇刺与否,只能由梵蒂冈方面最终确认。但国际刑警确实得到了‘盘古’意图刺杀教皇的线报,而你们所说的高歌,也确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人……”
丁洛河心里一跳,这个“露娜·阿葵芮雅思”的声音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再定睛审视那张照片,脑子里“嗡”地一响,周身血液全都涌上了头顶。
神秘人!这位国际刑警的反恐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竟然就是给他蛇戒,彻底改变了他命运的神秘女人!
虽然她的五官、头发的颜色与那日在伦敦飞机上所见的有些差异,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碧蓝如春水的眼睛,以及眼角那颗鲜艳如红梅的泪痣,都绝无二致!
“除了你们提到的几项证据,我们还有更确凿的人证与物证。‘盘古’的圣女苏晴,以及‘盘古’安插在国际刑警与美国FBI的卧底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在潜入梵蒂冈刺杀教皇时,已被我们当场捕获。经审讯,苏晴已供认了高歌夺取‘上帝神兵’刺杀教皇以及在全球各地发动恐怖袭击,煽动撒旦教徒全而展开‘末日行动’的罪行……”
露娜·阿葵芮雅思的声音轻柔冷静,然而每一字每一句传入他的耳中,却都有如雷声轰鸣:“截至目前为止,‘盘古’的核心成员已有七名被我们擒获,两名拘捕时被当场击毙。在逃的要犯中,除了涉嫌刺杀教皇的高歌,还有一位丁洛河。我们有证据表明,这位丁洛河是‘盘古’的最高领袖,12月23日曾乔化成东南亚王族出现在伦敦苏富比拍卖预展会的现场,昨日现身于佛罗伦萨,目前下落不明。他善于乔装变化,如果你发现任何与通缉照中相似的可疑分子,务请立即与我们联系,无论他是死是活,均可领取100万欧元的悬赏金……”
丁洛河越听越觉浑身发冷。如果阿葵芮雅思是国际刑警的反恐主管,必欲将“盘古”除之而后快,为何隐瞒性别、身份,赠送自己象征着“盘古”最高权力的蛇戒?为何引导着自己一步步地到达“羽山”与鲧神骨同化一体,乃至不遗余力地训练自己,破茧重生?
如果她真是自己一直梦见的、自小就有神秘关联的女人,并命中注定要给予他重生,又为何将自己列入红色通缉令,置于死地?
更让他汗毛直竖的,是露娜在电视中透露的另一个讯息她声称“盘古”刺杀教皇、发动全球恐怖袭击,都是为了与“太岁”争夺世界的控制权,为此目的,他已绑架了“太岁”大宗师的女儿玄小童,随时都可能将其杀死,引发不啻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恐怖风暴。
玄小童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在他头顶上轻轻一吻,柔声说:“洛河哥,别管他们怎么胡说八道,也别管这个世界怎么看待我们。只要我们知道彼此是谁,真心相待,就足够啦。”
她的话语就像拂过冰河的春风,在他心里激荡一阵暖意。丁洛河握住她的手,定了定神,正想告诉她有关露娜·阿葵芮雅思的来龙去脉,窗外突然传来帝陀龙的怒吼,隐隐夹杂着远处兽群的惊嘶与啸叫。
两人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北边天际银光闪耀,一轮飞碟正贴着碧浪般汹汹起伏的草原,朝这儿狂飙冲来。
“是‘圣子’!”玄小童的脸色瞬时变了,原以为此处莽荒隐秘,难以追踪,想不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了解父亲的脾性,虽然对自己百依百顺,对“盘古”却是恨之入骨,更毋论拥有鲧头骨的丁洛河了。一旦落入其手,就算她以死相逼,也救不回心上人一命。而这正是她背弃一切,带着丁洛河流亡天涯的原因。
“快走!”她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拽着丁洛河从窗口高高跃出,骑乘在帝陀龙的颈背上,冲天盘旋,朝着东南边那莽莽苍苍的密林峡谷疾掠而去。
“轰!”“轰!”就在她按下遥控器密码的一瞬间,理藏在这片非洲草原、山野下的几十处炸弹一齐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将土层掀起三十多米高,遮天蔽日,地动山摇。
灼热的狂风扑面鼓卷,泪珠刚涌出眼眶,便已蒸腾消散。她辛辛苦苦花了一个多月建成的秘密栖所,就这样炸成齑粉,随风而散,犹如昨夜的美梦,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高歌混混沌沌,似醒非醒,就像悬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又像沉于冰冷彻骨的极地深渊,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心底,憋闷欲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打了个寒战,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睁开眼睛。
狂风呼啸,漫天扑卷着纷乱的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十米外的景象。他坐在积满了厚雪的镇魂棺里,胸廓以下都已被冰雪掩埋。
丽莎缠绕着裹尸布蜷在左侧,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仍在昏迷沉睡。
在他左侧,是斜插于雪地里的朗基努斯之枪,右侧是竖立如墓碑的真十字架。而他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抓握着那颗水晶头骨,被冰雪凝结,仿佛已黏连为一体。
他陡然松了口长气,却又感到一阵无法言味的失望。这颗水晶头骨终于还是没有化入他的头颅。这说明他体内并未流淌着“耶稣”的血液,命中注定无法成为这颗头骨的“寄体之身”。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依靠着这颗头骨逃出了坍塌的“上帝之殿”。只要用朗基努斯之枪摧毁这颗“耶稣头骨”,就能彻底断绝“太岁”复活“圣子”的野望了!
他精神一振,意守丹田,将体内真循行经脉,慢慢地游导全身。过了一儿冻僵的身体渐转温热,掌心的冰雪也融化成水,丝丝滴落。那颗头骨受真所激,不断地变幻出奇丽的光芒,映得四周雪地炫彩流离。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身上的积雪都已融化,四肢也能自山活动了。但此处不知在几千米的雪山之上,又值狂风暴雪,温度至少在零下三十度。他伤势未愈,真炁难以为继,如果不尽快找到藏身之所,很快又会被重新冻僵。
高歌将丽莎斜倚在棺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水晶头骨小心翼翼地放在裹尸布上。除了“时间之沙”,也只有这块裹尸布能兜住水晶头骨,避免它如“人参果”般地消失了。
他往掌心呵了一口气,双手握紧朗基努斯之枪,奋力往水晶头骨上刺去。“砰!”枪尖就如刺到了坚不可摧的钢铁,他连退了几步,双臂发麻,虎口流血,那颗水晶头骨却纹丝不动。
高歌不死心,又奋起周身之力,握枪猛刺了几次,震得全身剧痛,水晶头骨依旧分毫无损。
他又是懊恼又是沮丧,转念又想,如果朗基努斯之枪真能毁灭“耶稣头骨”,两千年前,光照会盗走耶稣尸体的那一刻,就可以将之彻底毁灭了,何须在“上帝之殿”藏放千年,等到今天?既然暂时无法摧毁,就只能将之收好,等与苏晴等人会合之后,再另想办法了。
风雪越来越猛,难以呼吸。转眼之间,镇魂棺全被白雪覆没了,丽莎更俨然成了一尊冰人,只剩下了微弱的心跳与呼吸。
天地茫茫,身在数千米高山之上,找不着方向,更找不出任何离开此处、抵达山谷的途径。要想活命,必须先设法取暖,躲过这场暴风雪。
于是他用裹尸布紧紧包裹住水晶头骨,系在腰间,挥舞圣枪,将周围的冰块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冰砖。而后将冰砖环绕四周,一层层地朝上叠放,不到半小时,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冰屋,仅留下一个半米多高的狭窄出口,推移镇魂棺,将之堵住。
有了这冰屋阻挡狂风,寒意大减,但屋内的温度仍维持在零下十度左右,如果风雪不止,他们迟早仍要被冻僵,再也无法醒来。
高歌在冰屋里跺着脚,徘徊往复,咬了咬牙,又跳回镇魂棺,解开丽莎冰雪凝结的外套,将她紧紧抱住。真在他经络里循行环转,将热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丽莎的体内,冰霜融化,她僵冷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温软起来。
丽莎迷迷糊糊地打了几个寒战,下意识地朝他怀里钻去,发丝拂过他的脖颈,麻痒难耐。从上往下看,她的哋毛又黑又密,鼻尖小巧,红润丰满的双唇微微张启,就像等人采撷的蜜桃。
高歌心里一荡,突然又想起了亲吻她时那销魂蚀骨的甜蜜滋味。即使到了此刻,他仍无法解释前夜将她按倒在“手术台”上时,为何遏制不住强吻她的狂暴冲动,无法解释那种想要撕裂她,粉碎她,将她与自己同融一体的强烈渴望。
不,那绝不仅仅是源于对里奥·阿波罗的刻骨仇恨,也不仅仅是夺占仇人挚爱的报复心理,更不仅仅是出于男女之欲或征月这冰山美人的虚荣……而是她那双眼睛,那双温柔澄澈、充满悲悯与怜爱的眼睛,那双母亲一样包容一切、将他内心的钢铁壁垒层层摧毁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面前,他仿佛突然赤条条无所遁形,变回了从前那孤独无助的脆弱孩子。除了如狂潮席卷的悲恸、羞耻、恐惧、愤怒……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依恋母亲似的强烈情愫,让他忍不住想要偎在她的怀里痛哭。这些莫名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瞬间如火山般爆发失控,让他变成了一个连自己也不认识的陌生野兽。
但他为何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吻她呢?为何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为何总忘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忘了苏晴,忘了自己,忘了那双眼睛之外的所有一切?
为何总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占有她,让她浮于这最澄净的雪山的云端,又忍不住想要将她摧毁,将她撕裂,将她如花凋零践踏成泥?
狂风怒号,冰屋里越来越冷,他迷迷糊糊地抱着她,浑身打颤,脸上却热辣辣如烈火烧灼。
他突然想起了苏晴,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夏夜,他和她躺在草坡上看星星。那时他们只是孩子,纯净得犹如那缀满星辰的夜空。他紧握着她的手,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这个世界永不改变。
就在他闭上眼,微笑着睡着时,他的父亲死了。那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夏夜。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那个笑容灿烂如阳光的男孩,就永远沉睡于流星飞舞的草坡,再也没有醒来。
直到他看见丽莎双眼的那一刻。
夏知行告诉他,杀死他父亲的人是一个大他八岁的少年,名叫里奥·阿波罗。十三年后,当他直视着丽莎那双眼睛时,再次听见了这个名字。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不是那双澄澈如夏夜、深邃如星辰的眼睛,丽莎或许已经死了。
他浸满了仇恨的灵魂却在那一瞬间苏醒,如见当年流星。
“砰!”就在他半梦半醒、胡思乱想之际,冰屋突然一震,像被什么重物撞中。高歌一凛,猛地睁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暴风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冰屋上,玲珑剔透,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发出一声惊雷似的狂吼,转身抡拳,猛地击撞在冰屋外侧,“轰”冰砖四炸飞舞,阳光刺眼,整座冰屋竟被瞬间瓦解震飞!
狂风扑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高歌心里陡然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巨大的黑影竟是一个高近六米的半人半猿的怪物!尖尖的脑袋,披着红褐色的毛发,周身则长满了灰白的绒毛,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着他龇牙咧嘴,捶胸咆哮。
他下意识地抓起朗基努斯枪,朝那怪物刺去。但奇变突生,身体又近乎冻僵,动作不免慢了半拍,枪尖还没扬起,已被怪物紧紧攥住。
怪物龇着尖利的犬牙,纵声怒吼,夺过圣枪,又一把拔起真十字架,重重地端在镇魂棺上。沉重的金银铜棺竞猛然凌空飞起,就像一叶扁舟,重重地砸在雪坡上,在滚滚雪浪里急速跌宕下冲。
高歌后背猛撞在棺沿上,气血翻腾,痛得几欲晕厥。
天蓝如海,四周雪山巍峨耸立,云海翻腾。他们所在的雪坡极为斜陡,铜棺冲滑如飞,几次磕在冰川上,险些直立翻转,将他们颠抛而出。
好在高歌从小滑雪、冲浪,掌握了大量随形就势、平衡身体的经验技巧。他左手紧抱丽莎,右手死死地箍在棺沿,压低重心,随之跌宕起伏,有惊无险地朝下雷霆飞冲。
那巨猿似的怪物扛着真十字架,握着圣枪,时而欢呼时而啸吼,大踏步地朝下奔掠。
这么滑陡的雪山斜坡,它竟如履平地,始终紧随其后。
怪物的吼声在群山之间遥遥回荡,过了片刻,四面八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应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听得高歌毛骨悚然,竟仿佛有许多它的同伴正朝着这里赶来。
“嘭嘭”连声,铜棺撞在几个冰锥上,速度随之大幅减慢。又向前滑行了几百米,斜坡渐趋平缓,终于停了下来。
怪物冲到左侧,低头桀桀狞笑,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高歌呼吸一窒,正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不想却被它轻轻地放在地上。怪物将真十字架往雪地上一插,转身把朗基努斯之枪横放到他手里,态度竟然十分恭敬,连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呜鸣也像是在讨好他一般。
高歌一愣,还没回过神,怪物又已毕恭毕敬地将丽莎连着那镇魂棺扛在肩头,大步朝右前方走去。
他这才发现右前方有一个结满厚冰的天湖,天湖边的山崖上有一个山洞。洞边竟匍匐着数十个身高五六米、红发白毛的似人似猿的怪物,正朝着他们贴地伏拜,发出恭谨的呜鸣声。而在那群怪物中,赫然站着一个戴着巨大狗头的怪人,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
高歌心里猛然一震,突然想起丁洛河所说的那段云南遇险的经历来了!同样是在雪山,同样是在堰塞湖畔,同样有一个山洞,同样有一个神秘的狗头人……“盘古”曾找遍了梅里雪山,始终没有发现丁洛河所说的景象,难道他所描述的一切竟发生在这里?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但这儿不是阿尔卑斯山吗?为何会与梅里雪山产生了联系?除非……他心里“咯噔”一跳,除非这里已不再是昨夜抵达的“欧洲屋脊”!念头一起,环顾四周,果然觉得一切都大不一样了。虽然同是雪山,同是蓝天,却像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当他目光瞥向冰湖边的一块石碑时,全身更陡然僵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石碑上刻写着:1989年,中国登山队攀珠穆朗玛峰于此。高度8210米。登山队成员:独孤洛、华静之、玄道明、陆娜、高恒、苏正宇。
珠穆朗玛峰!
拜那水晶头骨和“时间之沙”所赐,他竟然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穿越”到了世界屋脊!
但让他浑身战栗、震骇无已的,不是身在何处,而是这块石碑上所列的名字。
高恒、苏正宇分别是他与苏晴的父亲,玄道明是“太岁”的现任大宗师,华静之是上一任“盘古”的女娲、玄小童的母亲,而独孤洛则是上一任“光照会”的领袖。只有“陆娜”不知是谁。
这些人分属三个掌控个球的对立组织,彼此之间有着纠缠难解的恩怨渊源,为何会一齐出现在这里?1989年的珠穆朗玛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似人似猿的怪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喜马拉雅山雪人”?那么狗头人又是谁?水晶头骨又为何将他们带到此处?这儿究竟隐藏着什么惊天之秘?
这些疑问如惊涛骇浪似的从他脑海里涌过,压抑得他喘不过气。但当他看着那群雪人将镇魂棺中的丽莎高高举起,山呼海啸似的反复呐喊“Job-Mo-Glang-Ma-Rib”时,心里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沁满全身。
在藏语里,“珠穆朗玛”就是“圣母”的意思。这些雪人高举着“怀孕”的处女丽莎,莫非就是在欢呼着“圣母”?珠穆朗玛峰名为“圣母峰”,莫非是在冥冥暗示着这里就是“圣母”诞下“圣子”的所在?莫非正因如此,“耶稣”的水晶头骨才将他们从“上帝之殿”传送到了“圣母峰”?而“太岁”、“光照会”、“盘古”三大组织齐聚于此,莫非正是为了促进或阻止“圣子”的降生?
狂风鼓舞,艳红的太阳在万里蓝天上灼灼闪耀,而他却石人似的一动不动,连呼吸、心跳也似已顿止。
就在这时,他听见镇魂棺里传来了丽莎一声凄厉的尖叫,盖过了雪人欢腾的呐喊,直破云霄。
第十三幕 猛虎蔷薇
佩戴花环的阿波罗
对着失聪的亚伯拉罕反复吟唱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西格里夫·萨松
这条大峡谷高近百米,两侧尽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茂密浓绿的荫盖连成一片,遮天蔽日。遥遥俯瞰,就像一条苍龙若隐若现,蜿蜒于层峦叠嶂的几内亚高原。
谷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在清澈的溪流长年累月的冲刷下,早已光滑圆润,长满青苔。玄小童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丁洛河,贴伏在帝陀龙的巨颈之上,随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急速穿掠,影子投映在水面,疾如鬼魅。
狂风呼啸,阳光在上方的密林枝叶间缤纷闪烁。嘈杂的鸟叫声,夹着野兽此起彼伏的惊吼,就像是雷鸣暴雨,四面八方地挤压着耳膜。
回头望去,那点银光依旧在那深碧浅绿的层层绿阴间闪动,他们在这广袤而又隐秘的西非山林里亡命飞掠了几个小时,始终未能甩脱飞碟的追踪。
有几次,那轮飞碟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顶冲过,巨大的气旋将峡谷两侧的树木连根拔起,如果不是帝陀龙反应迅疾,反击之力又狂猛无比,早已随着那漩涡般的断枝碎叶,吸入飞碟。
玄小童惊怒恼恨的心情已渐渐平复,疑虑却越来越深。为了这次逃
藏书网亡,她秘密谋划了几个月,所有的计划都只存于脑海。就连那间瀑布边的木屋,也是两个月前途经巴黎,用现金从一个法国佬手里买下来的,成交时她甚至未曾亲眼见过,除了对方提供的照片与经纬度,一无所知。
此外,她故意在电脑里留存了一个加密的文档作为烟幕弹,语焉不详地记录了几十个地点,以及她在世界各国开设的秘密账户。“圣了”至少需要三天才能破解;而要搜遍上述地点,验证真假,最快也得两个星期之后了。
然而为何仅仅相隔12小时,“圣子”便追到此处?是她慎密的计划出现了致命纰漏,还是她体内被植入了绝难发现的追踪芯片?
还没来得及细想,“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峡谷都剧烈地摇动起来,崖壁裂缝四迸,土浪滚滚,无数巨石沿着陡坡朝谷底冲落。
帝释天!玄小童呼吸一紧,他果然还是追来了!帝陀龙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惊怒,尖啸着盘旋冲天,凌空撞来的石头被它长尾横扫,纷纷碎裂,反弹抛飞。
在飞碟摧枯拉朽的气旋冲击下,两侧的参天大树原就已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此时更是成片成片地倾轧断折,就像一张张巨大的绿网,接二连三地朝他们兜头撞来。
“小心!”丁洛河下意识地转身抱住玄小童,右掌朝外挡去,“嘭!”气浪鼓舞,那株迎面倒下的大树应声炸飞。虽然修行了几个月,他体内的真熊仍是时灵时不灵,只有到生死攸关之际,或是极为愤怒、恐惧的时刻,才会源源不绝地喷薄而出。
帝陀龙张口咆哮,喷涌出一团团炽白的烈焰,双翼猛烈扫舞,卷起滔天火浪,盘旋着朝上冲去。两人骑在它颈背上,只觉天旋地转,轰隆连震,等到视野能重新看清时,已经飞上了咼空。
群鸟惊飞,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野兽。朝下望去,方圆十余里朝下塌陷,高原上形成一个极为壮观的圆坑,断层落差将近四五十米。峡谷两端生生断裂,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乱石,溪流飞泻,犹如瀑布。如果他们迟上半步,后果不堪设想。
玄小童倒吸了口凉气,怒火上冲,朝着四周高声大“帝释天,你给我滚出来!”连喊了几遍,没有应答,前方的山林倒传来了幽幽的口琴声。
丁洛河一凛,这口琴声如
.99lib?泣如诉,凄厉诡异,在司马台木屋的那夜就曾听过!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轮飞碟的正下方、密林起伏的树梢之上,端坐着一个印度裔青年,白衣鼓舞,面无表情地吹着口琴,鹰隼似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们。
漫天飞鸟凄厉地尖叫着,汹汹如潮,含着口琴魔魅的旋律,在空中发狂地摆舞。就连那些狂奔逃窜的豹子、野猪、大象、鬣狗……甚至远处草原上的狮群也仿佛被口琴控制,凄烈地咆哮着,掉头朝这儿围拢。看得他浑身鸡皮泛起,惊骇交集。
这景象也与那夜所见极为相似,但比起那些发疯的猫群,眼前这数以千计的西非猛兽显然危险了百倍!他听说印度人能用乐器操纵蟒蛇,然而帝释天究竟是如何通过口琴操纵兽群的呢?
就连帝陀龙也似乎为之所惑,凌空乱转,发出低沉的悲吼。玄小童俏脸晕红,用力拍了拍它的颈背,高声冷笑:“好啊,我爸不在,你就当自己是大宗师了?要想害死我就赶紧动手,否则等我爸来了,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帝释天不为所动,继续低首垂眉,幽幽地吹着口琴。
口琴声越来越快,汹汹激越。那些鸟群狂乱地尖叫着,盘旋着,“噗噗”连声,羽毛突然接二连三地燃烧起来。转眼之间,数千只非洲飞禽全都成了发疯的火鸟,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撞来。
地面的兽群也如百川汇海,越集越多,狂嘶怒吼着在下方环绕穿梭。几只豹子爬上高高的树枝上,不顾一切地腾空跃起,尖爪只差半米就将触到帝陀龙的肚皮,嘶叫着坠落谷底。
帝陀龙被彻底激怒了,尖啸着急速盘旋,长尾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圆弧,势如雷霆。鸟群要么被它喷出的烈焰烧成焦骨,要么被扫得血肉横飞,惨叫迭起,不停地朝下簌簌掉落。
然而这些疯鸟就像是被设置了攻击程序的机器,将目标精准地限定为帝陀龙,无所畏惧,前赴后继,几次险些已碰到丁洛河的脸上了,却又突然鬼使神差地擦沿飞过,猛撞在帝陀龙的身上,喷涌起团团火浪。
转瞬间,帝陀龙坚厚庞大的身躯已被撞出了几十处灼裂的伤口,焦味弥漫。
丁洛河大急,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分钟它就要被活活烧死了!心念一动,体内炁流滔滔涌向右手,“天神戒”绿光怒爆,按在帝陀龙的颈上。“嘭”地一声,它浑身鼓涌起一轮刺目的护体光罩,将围冲而至的疯鸟接连震飞。
那夜在伦敦街头,与“太岁”的哈雷骑士们激战时,他天人交感,利用暴风雪的天地伟力,将体内熊流激发至最大,形成坚不可摧的护体气罩。此时故伎重施,感应周围的狂风、火浪,将流顺势导入帝陀龙的体内,倒也立收奇效。
帝释天的口琴微微一顿,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接着口琴声突然激烈,越来越高,尖厉破云。兽群、鸟群如癫似狂,疾风暴雨般朝他们扑去。
“轰轰”连震,帝陀龙周围的碧光气罩随之剧烈起伏,越缩越小。丁洛河呼吸如窒,贴在它身上的双掌触电似的簌簌颤抖,那凄厉的口琴声就像千万根尖针不停地扎入他的耳膜、头顶、心底……难受得就快爆炸开来了。
“死阿三,你玩儿真的?”玄小童脸色一沉,“好,你不讲情面,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拔出一支小巧的银色手枪,对着帝释天连开了五枪。
枪虽小巧,威力却强猛得难以想象。头两枪稍有偏差,一枪穿入他左侧的树,第二枪则打中了一只非洲兀鹫。枪声轰鸣如田,那株高达三十米的巨树竟应声炸碎,化如齑粉,至于那只兀鹫,更连一根羽毛也找不着了。
后三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帝释天,但他身上显然也有护体气罩,猛地激荡开一轮刺目的光漪。
“轰!”枝叶乱舞,断羽缤纷,在这猛烈的冲击波下,周围几十米的参天巨树、飞禽走兽都被瞬间摧毁。帝释天却只是朝下微微一沉,依旧浮坐半空,巍然不动。
反倒是丁洛河抵受不住冲击波与轰鸣声的干扰,气血翻腾,双掌猛地震退开来。失去他炁真的庇护,帝陀龙顿时被疯狂的鸟群连续撞中,刹那问火焰狂舞,血肉焦灼。
它平张双翼,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凄烈长啸,想要朝上飞去,却晃了晃,颓然翻转坠落。
“砰!”那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撞击在巨坑边缘,将丁洛河、玄小童震得弹飞出数米,滚入坑外的草丛。那一瞬间,它黑色的眼珠仿佛蒙着水雾,留恋地瞥了两人一眼,继续悲鸣着朝下翻。
丁洛河心里一紧,强忍住那百骸如裂的剧痛,全力爬到坑沿,朝下望去。那只与他相识不久却又亲昵如旧交的巨大龙兽,已经横亘在乱石堆里,停止了呼吸。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奋起余力,将他们抛送到了安全的距离。
“混蛋!”丁洛河泪水模糊了视线,怒火却如岩浆喷薄,盖过了所有的恐惧与惶惑。踉跄爬起身,朝着远处树上的帝释天大吼:“你要杀我,就冲我一个人来!有种滚下来单挑,别跟猴子似的躲在树上吹口琴!”
帝释天冰冷的双眼闪动着凌厉的光焰,似乎想要说话,却又强行忍住了。口琴声渐转低沉舒缓,听起来却更加阴郁恐怖。
鸟群凄厉狂叫,密密麻麻地当空盘旋。四面八方围拢来了无数野兽,瞪着血红的眼睛,流着口涎,朝他们发出排山倒海的狂吼,越逼越近。
“放心,他不敢真动我们的,”玄小童挡在丁洛河身前,低声说,“他只是想困住我们,彻底摧毁你的斗志。”眼波流转,假意观察着周围苍翠的森林,传音入密:“沿着峡谷再往前走三四公里,有一个空旷的平地,我在那儿藏了一架直升机,以防万一。只要能到那儿,我们就有机会逃走了。现在,我要你拔出我腰带里的匕首,架住我的脖子……”
“什么?”丁洛河一愣。
“洛河哥”,玄小童嘴角泛起凄楚而又嘲讽的微笑,接着传音入迷,“这个世界上,阿三只怕两个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你扶持我做人质,不管你说什么,阿三都会老老实实照做。但既然是演戏,最好能演得逼真一些。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如果他不听,你就在我脖子上轻轻划一刀……”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转身,惊叫着跌入他的怀里,腰带里藏着的又软又薄的匕首也已使神差地塞到了他的手中。她动作快如闪电,极为隐蔽,除了他们,谁也看不出究底。
丁洛河只好一把勒住她的腰,将匕首横在她颈前,照着她传音所授的话语,朝帝释天高声复述:“好!你既然要和我耍奸耍赖,那就看看谁更狠了!横竖都是死,大不了我拉上这位‘太岁’圣母来做垫背!”
帝释天脸色果然一变,口琴声戛然顿止,就连那轮飞碟也猛地停止了旋转,凝立空中。
玄小童涨红了脸,眼中泪水盈盈,格格大笑:“洛河哥,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们也逃不走啦。与其摸着你的水晶头骨,没日没夜地想你,倒不如和你、和这世界一起毁灭!”
丁洛河摇了摇头:“小童,你别怪我。你我一个是‘圣母’,一个是‘魔鬼’,注定只有一人能活下去,这就是……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明知是在做戏,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眶却莫名一热,心潮激荡,声音险些梗在喉间。
玄小童暗暗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臂,以示嘉许。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高声叫道“阿三,你给我听好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坐上飞碟,从我视野里消失,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小童放走;第二,如果我数到十,你依旧在我视野之内,你就等着向玄道明解释他女儿是怎么死的。”
帝释天凌厉的眼神就如两把冰刀,刺入他灵魂深处,探试虚实,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收起口琴,用一种同样冰冷而生硬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根本不可能杀她。”
他回应得这么斩钉截铁,反倒让丁洛河有些不知所措了。耳畔传来玄小童细如蚊吟的冷笑:“洛河哥,他在诈唬你呢。你只管开始数数。”右臂忽然一抖,她迎着刀锋朝前微微一倾,“啊”地失声痛吟,脖子顿时沁出一道血痕。
丁洛河心里一凛,帝释天更是脸色陡变,猛地凌空冲来。漫天盘旋的鸟群随之狂叫俯冲。
丁洛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将刀锋重新抵住玄小童的脖子,高声大喝“一!”狂风呼啸,鸟群瞬时变向,擦着他的头顶疾掠而过。
定睛再看时,帝释天已经落到了左前方的草地上,白色的裹裙、搭帕猎猎鼓舞,横握口琴,双眼怒火如烧,他的上空是滚如飓风的狂乱疯鸟,身后则是数不尽的狮子、鬣狗、大象、猎豹……龇牙咆哮,作势入扑。
“二!”丁洛河心神稍定,接着又是一声大喝。
但这次帝释天并未退让,而是将口琴抵到了嘴边。那轮飞碟也摇曳着冲下来了,悬浮在他们左侧的巨型圆坑中央,气浪滚滚,如箭在弦。
“三!”丁洛河继续咬牙大喝。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赌了。玄小童闭上双眼,发丝飞舞,后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帝释天双手紧握着口琴,指节发白,就像从牙缝里蹦出一个个字节,慢慢地说“小童,你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而死?为了他背弃‘圣子’,背弃大宗师,背弃你的天赋使命?”
玄小童眼眶一红,依旧紧闭眼睫,微笑着回答:“帝释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喜欢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打定的主意,谁也别想改变。我才不管什么‘天赋使命’,才不管这世界毁不毁灭,只要活着,我就要痛痛快快地做我自己,痛痛快快地爱我想爱的人,哪怕只这么活了一分钟,甚至一秒,也好过在这漆黑孤独的宇宙里,做一颗万古长存的星辰。”
丁洛河虽然知道她执著任性,对自己一往情深,但此时亲耳听见,仍觉得胸膺如堵,耳根如烧。深吸了一口气,哑声叫道:“四!”
帝释天听若不闻,冰冷的双眸仿佛跳跃着火焰,闪过愤怒、痛苦、妒恨、悲伤……种种神色。口琴突然“呜”地一声吹响了,尖厉变调,就像泡沫刮擦着玻璃,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毛孔全都炸了开来。
鸟群立即如惊涛喷涌,狂啸着层叠翻腾,盘旋在丁洛河与玄小童的头顶。四周的狮群、猎豹、象群、鬣狗……也全都咆哮着冲涌而至,最近的一只狮子距离他们只不到五米,猛一探爪,仿佛就能拍到他的右颊。
“五!”丁洛河高声大喝,盖过了口琴,心里却在突突打鼓,闪过了万千念头。如果帝释天不信自己会痛下杀手,数到十依旧不肯退让,他该怎么办?是抱着玄小童冲下圆坑,还是跳上那只大象的颈背,拼死杀出重围?
玄小童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将脖颈朝着刀锋微微一挺,蚊吟似的传音道:“洛河哥,阿三能感应到你情绪的波动,所以你绝不能有半点动摇。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反复想一件事——如果数到十他还不撤退,你就杀了我。”
丁洛河咬了咬牙,喝道:“六!”
然而帝释天却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地吹着口琴,直到他喊出“九”时,依然没有退却半步。狂风鼓舞,周围的飞禽走兽随着口琴声越逼越近,互相推挤,咆哮如雷,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紧握着刀柄,心已悬到了嗓了眼,最后一个“十”也仿佛卡在了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混乱中,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也说了,你和她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但你要多久才能真的明白,不管时空逆转多少次,这都将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神秘人!
丁洛河心里猛地一沉,又惊又疑。她怎会到了这里?转头四望,到处都是狂乱穿梭的鸟群、起伏如浪的林海,以及不断地朝他咆哮跳跃的猛兽,哪里能辨出她的身影?
她的声音回旋耳边,继续说道:“你和水晶头骨合而为一,却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宇宙的终极奥秘,是因为在你心底,始终抗拒真实的自己。如果你不杀了她,你永远不会释放出囚困在你心牢里的那只猛虎,永远不会真正地蜕鳞破茧,化作苍龙。”
丁洛河呼吸窒堵,如果她真是国际刑警反恐组的主管,是否意味着国际刑警已经包围了此处?但凝神扫望,除了斜后方那滚滚盘旋的飞碟,并未察觉其他任何飞机或车辆。
换作从前,在这绝境里听见她的声音,必定信感振奋,然而自从今天早晨得知了她的身份,又亲耳听见她将自己列为‘盘古’首领,全球通缉,就再也无法确认她究竟是友是敌了。
“这是你取后的机会了,要么杀了她,释放真正的自己,和水晶头骨彻底熔合为一;要么束手就擒,被砍下脑袋,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露娜·阿葵芮雅思顿了顿,一字字地说道,“杀了她!”
丁洛河猛然一震,那轻柔悦耳的声音就像尖利的楔子,瞬间钉入心底。汹汹激越的口琴、嘈杂狂乱的鸟叫、轰鸣如雷的兽吼,惊涛骇浪似的在他耳边激荡,一声声,一阵阵,仿佛全都化成了同样喧嚣恐怖的呐喊。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他就像被无形之手紧紧勒住了咽喉,憋涨欲爆,难以呼吸,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爬上喉管,爬上鼻腔,爬上头顶,最后终于在脑海里层层炸散开来,眼前一片炽白。
那一瞬间,他仍佛被炸斂了无数的碎块,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废墟里扶摇而出,他仿佛听见自己的肌肉骨骼寸寸爆裂,炁流透过鳞甲,听见自己发出痛苦而狂暴的怒吼,在狂风里激荡。
“十!”
然后一切全都顿止了。
口琴、鸟鸣、兽吼、飞碟的隆隆引擎,就连狂风也仿佛停止了呼啸。
他仿佛感觉到玄小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的眉睫,仿佛感觉到她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手却慢慢地从他脸上滑落。
当周遭一切从那炽白的强光里渐渐恢复,他才发现手里的匕首沾满了鲜血,而玄小童软绵绵地蜷在脚边,睁着眼, 5634." >嘴角凝着微笑,澄澈的双眼仿佛仍在凝视着自己,已经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恭喜你。你已经斩断所有羁绊,可以真正地破茧重生了。”从那天旋地转、急速闪耀的纷乱光影里,传来露娜·阿葵芮雅思温柔恬美的话语。
珠穆朗玛峰上,狂风鼓舞,雪沫在万里蓝天下悠然飘卷。
高歌目瞪口呆地望着冰湖边的那块石碑,僵若石人。
独孤洛、玄道明、华静之、高恒、苏正宇……
他转头望向那群高举着镇魂棺、欢呼如沸的喜马拉雅山雪人,浑身冷汗更是涔涔涌出,难道此刻躺在镇魂棺中的“怀孕”的丽莎,就是诞生“圣子”的处女“玛利亚”?她肚中被“胎尸虫”植入的胚胎真的就是“圣子耶稣”?那么狗头人又是谁?为何与丁洛河所描述的完全一致?丁洛河记忆中的梅里雪崩,究竟是发生于云南,还是这里?
就在这时,镇魂棺里突然传来了丽莎凄厉的尖叫,盖过了雪人们欢腾的呐喊,直破云霄。
他猛地一凛,下意识地抓起朗基努斯之枪,朝雪坡上奔去。
那数十个雪人显然也被丽莎的尖叫声震住了,面面相觑。狗头人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串什么,那群雪人又跟着欢呼起来,高高举起镇魂棺,朝着崖壁的山洞簇拥而行。
“放下她!”高歌炁流随着热血涌上了头顶,就已冲入雪人群中,纵声大吼,握枪连环横扫。他力气本就极为惊人,加上这支圣枪,威力更猛增了十倍,势如雷霆,光浪迭爆。
那些高达五六米的白毛人来不及躲避,纷纷撞飞开来。几个巨人如梦初醒,想要挥臂抵挡,却被他狂飙似的刺入胸膛,接连挑入冰湖,惨叫不迭。剩余的雪人们或是被他势如疯虎的态势所震慑,或是忌惮于朗基努斯之枪的神威,不敢再有任何反抗,争相四散奔逃。
只有那两个举着镇魂棺的巨人既不敢松手,又无从闪避,怔怔地望着高歌,不知该如何是好,被他枪尖抵在胸口,怒吼了几声,才不情愿地慢慢放下铜棺,朝后退去。
丽莎紧闭着双眼,栗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上,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她蹙眉咬牙,仿佛仍在昏迷之中,双手十指却深深地嵌入肚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
高歌脑中“嗡”地一响,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让他至为不安、恐惧的猜疑果然就要成为现实了!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就像已怀胎九月。腹中红光闪烁,不停地起伏鼓动,隐约能看出一个胎儿的形状。但这胎儿与人类截然不同,全身布满鳞甲,额头上长了两个犄角,极为丑怪。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碧绿如鬼的眼睛竟然已经完全睁开,仿佛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嘴露狞笑。
圣子!
难道这就是“太岁”组织费尽心力,想要使之重生的“圣子”?!
他握紧朗基努斯之枪,悬在她腹部的上方,作势欲刺,周围的喜马拉雅山雪人们顿时爆出一片惊呼,想要冲上前阻止,却又纷纷裹足收住。
就在枪尖即将碰触到丽莎肚子的那一瞬间,高歌猛然顿住了。泪水瞬间涌上了他的眼眶,模糊了视野。
世上能杀死“圣子”的,只有这支两千年前刺死了耶稣的朗基努斯之枪。然而这一枪刺下,躺在棺中的这个女人,这个与他相识不过两天,却如烈火般烧熔了他、春水般融化了他、让他难以自拔而又无所遁形的女人,也必将魂飞湮灭!
天旋地转,阳光耀眼。
他站在世界之巅,握着这支枪,浑身冰冷、心乱如麻,不知到底是该刺下,还是不刺?
天蓝如海,群鸟惊飞,千万重的绿叶在阳光与狂风里闪烁着刺目的亮光。
“她死了!她死了!是我杀了她!”
丁洛河张着嘴,呆呆地望着脚边的玄小童,脑中隆隆如雷,一遍遍地回响着某个恐怖而虚幻的声音,如置梦魇。过了好一会儿,心脏才猛烈地抽缩起来,感觉到撕裂般的真实的剧痛。
他双膝一软,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坐在她的身边,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张俏丽如生的脸,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就连泪水也似乎全部凝固了。
那张脸,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他仿佛爱过生生世世,却又仿佛初次相识。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似曾相识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心底,淹没了一切,而他却突然忘了她是谁,忘了她为什么甘愿舍弃一切来爱着自己。
他依稀想起某个夏日的清晨,他躺在她的腿上,朝霞如荼,清澈的海水一层层地冲刷着不远处的沙滩,想起她低下头嫣然一笑,说她爱上.他,就像是天空爱上了海洋,云彩爱上了大地,飞鸟爱上了鱼。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请将她埋在这里,然后将她永远忘记。
可是她为什么要记起他呢?为什么要和他重新相遇?如果他没有在云南梅里雪山遭遇雪崩,如果他没有将画卖给苏晴,如果他没有搭乘那天早上的那班飞机,如果她没有去北京寻找母亲……又或者,如果她没有发现藏在“潘多拉之匣”里的那本日记,现在他们是否简单而快乐地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是否都爱上了别的人,开始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呼吸窒堵,昏昏沉沉,脑子里突然又回旋起昨夜她所说的那句话:“洛河哥,带我走吧。我再不想写第九遍的日记了。别管你是谁,别管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带我到天涯海角,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不管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只要我们在一起,真真切切地多活一分,多活一秒,就比什么都好……”
他颤抖着阖上她的双眼,想要抱起她,五脏六腑却仿佛被绞扭掏空了,头也像是要炸开来一般,剧痛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加猛烈,就像八面逼迫的狂风,挤压着他,撕扯着他,让他从里到外寸寸爆裂,让他忍不住紧握双拳,冲天狂吼。
“轰!”发丝如立,衣裳鼓舞,他全身上下涌起一团刺眼的碧光,猛然朝四周扩散!
树木倾摇,纷纷“咯啦啦”地断折横飞。那密密麻麻围拢在他头顶、周围的鸟兽狂嘶惊吼,潮水般翻叠后涌。就连悬浮在圆坑中央的飞碟,也被这突然鼓舞的冲击波推得剧烈跌宕起来。
帝释天猛地朝后翻了个身,飘移出六七米。直到此刻,他似乎才如梦初醒,整张脸都因痛苦、愤怒而扭曲了,抓起口琴,汹汹急吹。
口琴声又尖又细,就像厉鬼号哭,听的人毛骨悚然。曲调一起,那些鸟群、猛兽便如被攫住了灵魂,一起发出同样凌厉而激越的啸吼,不顾一切地朝丁洛河冲去。
“嘭!”“嘭!”“嘭!”数之不尽的猛兽、狂鸟激撞在那轮碧绿的光罩上,眩光闪耀,血肉横飞。
丁洛河昂首狂吼,吼声越来越响,整个人如水波晃荡,皮肤上泛起了一青碧的蛇鱗。鸟群、野曾在口琴的驱使下,前赴后继地撞击惨死,却丝毫不能穿破那轮护体光罩,碧光反而越来越强。
转眼间,四周兽尸堆积如丘,就连四周森林也挂满了抛甩而出的残肢断体。他的吼声狂暴恐怖,渐渐盖过了口琴。那些鸟兽狂乱地嘶吼着,开始呈现出退缩溃乱之势。
口琴声猛然拔高了八度,与那怒吼声一起交替着节节攀升。帝释天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沁满了汗珠,眼中的骇异已超过了愤怒,万万没想到相隔不过两天,这中国小子的能耐竟已发展到了如此可怕的境地!
刹那之间,他的心里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但再一瞥见蜷卧在地的玄小童,悲怒顿时又如岩浆喷薄,聚精会神,将真源源不绝地朝口琴输去。
混乱中,森林里突然传来“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转头望去,心里猛地一沉,口琴差点儿变调失声。
蛇!
数以万计的蛇正从这片原始森林里钻出来,潮水似的漫过兽群,朝着丁洛河急速游去。这些蛇五颜六色,大小各异,最细的还不足小指粗,最粗的直径足有半米,彼此密密地攒动在一起,色彩斑斓,嘶嘶吐芯,就像在随着他的吼声摇曳舞蹈,恐怖至极。
更诡异的是,蛇群贴着草地穿入那轮巨大的碧光气罩后,竟层层叠叠地绕着丁洛河的双脚,朝上盘去。如果是常人,被这大大小小的蛇蟒缠在身上,早就被活活勒死了,但这些蛇依附其身,却像是春藤绕树,密密麻麻,跟着他怒吼的节奏,朝外咆哮吐芯。
他的吼声与蛇群的嘶鸣混在一起,形成了极为奇诡可怖的声浪,彻底盖过了口琴的声音,压制得帝释天脸色由红转白,气血翻腾,差点儿连十指也控制不住了。
“嘭!”环伺在侧的飞碟终于爆发出耀眼的强光,朝着丁洛河猛烈攻击。那轮护体气罩瞬间转化成了炽白与惨绿的颜色,蛇群四炸飞舞,焦臭扑鼻。
丁洛河振臂狂吼,全身猛地膨胀了一倍有余,气罩外的两只非洲象被他手掌隔空一推,顿时冲天飞出数十米远,朝着那轮摇曳的飞碟撞去。
轰隆狂震,火焰冲天。飞碟拖曳着黑烟激撞在峡谷的岩壁上,爆涌起更加刺眼的强光,在那巨大的热浪席卷下,四周的树木瞬间干枯了,兽群、鸟群发出凄烈无比的惨叫。
蛇群有如离弦之箭,从丁洛河的身上破空飞起,尖嘶着扑向帝释天,扑向那些彻底溃乱逃散的鸟兽。天空、森林、草地……到处都是翻滚惨叫的兀鹰、狮子、豹与鬣狗,大象亦不能幸免,纷纷被巨蟒绞缠,悲鸣着跪倒在地。
帝释天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松开口琴,朝后飞退了十几步,双手挥扫,将扑面冲来的蛇群拨得冲天飞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吼着握拳猛击在地。
“轰隆隆!”
大地迸颤,瞬间炸裂开数十条巨大的沟壑,那些悲啼惨叫的鸟兽连着蛇蟒,纷纷朝下坠落。狂猛的冲击波推起漫天尘土,撞击在那轮碧光气罩上,顿时引发了更加猛烈的地震,龟裂四舞,整片山地仿佛都被掀飞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丁洛河翻身抱起玄小童,右拳碧光闪耀,倾尽全身之力猛击在地上。
橘黄、碧绿的光浪交撞在一起,他只觉得耳膜一麻,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喉咙里腥甜直涌,整个人随着滔天尘土一起飘向半空。
阳光刺眼,他依稀看见帝释天口喷鲜血,高高地飞出了起伏如碧浪的林海,看见蛇群在蓝天下纷乱地狂舞,然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在他眼前、耳边,全是玄小童的狡黠灿烂的笑容与银铃般的笑声。泪水终于夺眶涌出,模糊了整个世界。
微风拂动着树梢,溪流激荡着石头,阳光从他的额头移向脚底,白云在无边无际的碧空里不停变幻着模样。他抱着玄小童,躺在摇曳起伏的草丛里,不知过了多久,世界仿佛已经毁灭了,却又粲然如新。
他听到远远地传来脚步声,踩在那层层叠叠的落叶上,如踩在心弦。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站在他的面前,衬着一轮彩色的光环。
那人俯下身,金白色的发丝在风中舞动,温软的手掌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柔声说:“现在你听清水晶头骨的歌声了吗?它在唱着每个人的前生来世,唱着宇宙亘古以来的悲欢离合和终极秘密。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当你决定唤醒内心沉睡的猛虎,你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答案。”
那双清澈的碧眼温柔地凝视着他,就像薄冰乍破的春潭,悲喜交掺,深不可测,让他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彻骨的恐惧与寒冷。
他铁箍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要问她:“露娜·阿葵芮雅想,你又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要给我蛇戒?为什么要让我找到鲧头骨,让我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丁洛河?”
然而胸膺如堵,所有的话全都卡在了喉间,眼前却卷过了万千凌乱的画面。霎时间,那些沉埋在潜意识深处的零碎记忆,那些彼此呼应却未曾拼接的逻辑,全都如春草纷摇,破土而出,狂潮似的将他卷溺。
他胸口如撞,惊骇得无法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游丝似的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是……你是我的母亲!”
“我说过,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因为……”露娜·阿葵芮雅思嫣然一笑,眼中泪光滢动,那颗红痣在夕晖里鲜艳得如此动人,“因为我是命中注定让你重生的人。这就是我活着的使命。”
第十四幕 创世记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屈原 href='/article/9324.htm'>《天问》
2010年12月25日,21点15分。
罗马,达·芬奇机场。
丛舷窗朝外望去,机场航厦灯火通明,跑道上不断有飞机起飞、降落,繁忙有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罗伯特调整了下坐姿,转头瞥了眼对面的苏晴,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出为什么到了这等境地,她居然还能如此从容不迫,一点儿也不像是被押解往IMU总部秘密审问的重犯,倒像是到这儿观光度假的游客。
自从早间新闻播出后,他就从年轻有为的美国反恐探员摇身变成了国际超级恐怖组织的卧底,以及刺杀教皇的头号凶嫌。短短10个小时内,他与苏晴至少被转移了六处安全屋,最后又被秘密送到了这架飞往伦敦的维珍航空的客机上。
这架飞机是“空客A330-300”,可乘坐近300人,然而此时除了他们、两名驾驶员与六位空中乘务员之外,就只剩下头等舱里这八位乔化为乘客的国际刑警。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全都是光照会的秘密成员,之所以选用这架大型的民航客机,而没有搭乘国际刑警的专机,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躲开“太岁”与“盘古”的追踪。
飞机在停机坪上待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起飞的迹象,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人。
苏晴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狐疑与焦虑,微微一笑“塞吉塔里亚斯,中国有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不用着急,着急了也没用,倒不如坦然接受。”
罗伯特心里一动,这女人是“盘古”的圣女娲,运筹帷幄,智计绝伦,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堕入光照会的陷阱。难道她早已留有后手,所以才如此胸有成竹?定了定神,问道:“苏小姐,你猜猜他们会将我们送到哪儿?”
“我想,一定不会是华盛顿的IMU总部,更不会是里昂或是伦敦,”苏晴瞥了眼坐在左侧面无表情的特警,故意提高声音,“或许是非洲,或许是南美,或许是北极……但不管去哪儿,肯定都会制造出我们空难身亡的事故。当然,我们不会真死的,他们还需要留着我们的命,来交换高歌手里的七件神兵……”
话音刚落,机舱走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掌声,露娜拍着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和聪明的人做交易,真是件省心省力的事情。苏小姐,和你相识越久,就越舍不得杀你。‘盘古’原本就出自光照会,如果你和高先生愿意认祖归宗,重新融入我们的大家庭,那该多好。”
罗伯特望向她身后的年轻男子,心里猛然一震,这人的五官虽然与他看过的资料颇有不同,但不知为什么,他仍然一眼认出此人就是至为神秘的“丁洛河”!
那张原本开朗阳光的脸阴霾密布,低着头,眼神迷离恍惚,整个人仿佛沉浸在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悲怒里,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有如行尸走肉。
苏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叹了口气:“阿葵芮雅思小姐,你赢了。你终于让他亲手杀死了挚爱,让他变成了自己不想成为的那个人。但看见他这么痛苦,你心里真的会感到快乐吗?”
“你们中国的哲人庄子说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露娜从乘务员手里接过一杯红酒,嫣然一笑,“他还说过,‘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只有当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时,才能体会到生命的价值与真正的快乐。”
“庄子也说过‘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他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取决于他愿不愿意醒来。”苏晴凝视着丁洛河,淡淡地说,“我猜你一定告诉他,要想复活他亲手杀死的挚爱,就必须从高歌手里抢回‘耶稣裹尸布’。但你有没有告诉过他,‘耶稣裹尸布’能‘复活’的仅仅是肉体,不是灵魂?就算玄小童从裹尸布里‘重生’,她也绝不可能是从前的玄小童了。”
听到“玄小童”三个字,丁洛河身子微微一震,双眼突然厉电似的朝他们扫来。那双眼睛冷酷陌生,杀机凛冽,只此一瞥,竟让罗伯特头皮发麻,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但他很快又重转漠然,怔怔地坐在舱椅里,一言不发地端着白兰地,就像与周围的世界完全隔离。
飞机一震,徐徐驶上跑道,终于开始起飞了。
丁洛河凝视着漆黑的舷窗所映照的那张脸,忽明忽暗,忽隐忽现。这张脸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仿佛记起了许多,却仿佛在回忆着一场接一场的梦。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梦,无所谓醒来,无所谓睡去。就像这趟不知将飞向何处的航班,无所谓尽头,无所谓方向。那样或许他就能忘记玄小童,忘记自己,忘记那些锥心彻骨的痛苦、惶惑与悲伤。
然而他不能。他的眼前耳边始终回旋着玄小童的音容笑颜,那些温馨美好的片景,那些酸涩甜蜜的话语,似真似幻,分不清来自哪一个梦境。一想到她已经死了,在这个时空将永无法相遇,所有的甜蜜就全都幻化成了百倍的痛楚,然后转化成隆隆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不管怎样,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让她重新复活!
他深吸了一口气,抛除所有杂念,将白兰地一饮而尽。甘洌醇香的酒水入喉如烧,在体内腾起了熊熊烈火,整个人也仿佛瞬间清醒了。
机舱里的电视正在播报BBC新闻,新闻里尽是昨夜以来世界各地的惨烈景象。日本已经被规模空前的地震与海啸彻底摧毁了,东南亚、南美洲则被连续爆发的火山烧成了片片焦土。欧洲与北美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暴风雪,以及至为诡异的恐龙等太古猛兽的袭击。
除此之外,各种爆炸、枪击的恐怖事件层出不穷,各世界全都陷于一片混乱,打、砸、烧、抢如火燎原,已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大量的难民出逃,引发了更加激烈的冲突,战争一触即发。
悲观惊恐的情绪也已蔓延到了那些电视主播与专家们身上,他们个个神情凝肃惨淡,近乎绝望。没有一个人能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法解释为何这么多的天灾人祸竟会在一夜间集中爆发,将整个世界化为炼狱。
尤其那些从天而降的怪兽,更将世界末日的谣言推波助澜到了白热化的境地。从新闻所采访的民众反应来看,绝大多数人笃信《圣经》所预言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各地邪教趁势裹挟蜂起,新闻里处处可见歇斯底里的人群。
“阿葵芮雅思小姐,”苏晴的声音将他从震骇中重新拉了回来,“你为了一已之私,搞得天下大乱,现在满意了?”
“大乱之后才有大治。”露娜轻轻动着杯中的红酒,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丁洛河,仿佛是说给他听的,“再说,就算是太平盛世,这些愚贱的人类也注定是刀俎上的鱼肉,永远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神与魔的战争,从来都和他们无关。”
丁洛河心里一跳,听她的口气,似乎将他们都隔绝在了“人类”之外,想起自己身上的蛇鳞,想起玄小童说过的那些话,想起几个小时前从他体内爆发的恐怖威力,遍体忽然一阵发冷,如果自己真的是魔鬼“撒旦”,那么她又是谁?机舱里的这些人呢?
“人类?”罗伯特被露娜轻描淡写的口气激怒了,忍不住皱着眉头插口,“那么你又是什么?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上帝吗?”
“亲爱的罗伯特,你读过《圣经》吗?”露娜没有回应,而是浅啜了口红酒,嫣然一笑,“你相信《圣经》所讲述的历史吗?相信有一个全能的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亚当,又取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相信夏娃听从魔鬼古蛇的诱惑,偷吃了智慧果,因此和亚当一起被逐出了伊甸园,生下了该隐和亚伯?相信上帝为了惩罚人类,降下了大洪水,独独教诺亚一家造出方舟,躲过了浩劫?相信上帝以天上的彩虹为记号与人类立约,人类却背弃誓约,建造了通天塔,再次遭到了神的惩罚?相信摩西听从神谕,借助神威,带领族人冲出了埃及,并且与神立下了‘十诫’?相信处女玛利亚生下了神的独子耶稣,耶稣为了赎还人类的罪孽,将自己钉于十字架上?相信耶稣死后复活,并向世人显灵,当世界末日来临时,他将对所有人进行最后的审判?”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反倒将罗伯特噎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露娜瞟了苏晴一眼,扬起眉梢:“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身边的这位苏小姐,体内都流着夏娃的血;告诉你,你和这机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半人半神的、亚当与夏娃的子孙;告诉你撒旦是真实的,他就活生生地坐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相信呢?”
类似的话语,罗伯特也曾从苏晴的口中听过,但此时此刻,经历了这许多不可思议的恐怖事件后,听来格外毛骨悚然。他心里突突直,忍不住转头望向苏晴。
苏晴微笑不语,似乎在等着露娜说下去。
“《圣经》是真实的,但又不完全是,它是一部加密过的历史。只有当你明白人类真正的历史时,你才明自己的身份,明白你是谁,来自哪里,去向何方。”露娜握住丁洛河的手,柔又悲欣地凝视着他,“现在我就要告诉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她的左手尖在桌面镶嵌的触摸屏上轻轻一划,浓晶电视面板徐徐收入舱,四周灯光转暗,一道彩光从隐蔽的
.微型投影仪里射了出来,投映在徐徐降下的白色幕布上。
众人这才发觉,这架飞机的外表虽然仍是维珍客机,内部却经过了大幅改装,除了可以收看卫星电视、拨打电话之夕卜,还能上网甚至进行视频会议。只需適过镶嵌在桌面上的这块小小触摸屏,就能操控飞机上的所有高科技设备。
幕布上的画而是一系列岩洞的照片。这些岩洞的石壁上刻满了各种笨拙质朴的原始壁画,依稀可以看出一群人正在围着羚羊狩猎,天上悬着两个太阳,一个正圆,一个椭圆,光芒四射。
“这些岩画分别来自中国、印度、中东、非洲、北美,风格迥异,年代也各有不同,但画面上都有两个‘太阳’。事实上,椭圆的这个不是太阳,而是飞碟。它们所描绘的,正是各地的人类第一次看见神的情景……”
露娜顿了顿,一字字地说“而这些所谓的‘神’,就是远古时抵达地球的外星人。”
神是外星人?丁洛河呼吸一窒,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离奇的事了!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金光乱舞,闪过万千纷乱的影像,头又开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罗伯特更是错愕得睁大眼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耶和华’是外星人?‘安拉’、‘佛陀’、‘盘古’全都是外星人?”
众人冷冷地望着他,似乎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笑。露娜淡淡地道:“亲爱的罗伯特,你在IMU待了这么多年,其实心底也早已有答案了,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你可以问问苏小姐,他们为什么要以‘盘古’命名?中文中的‘盘古’倒过来念作什么?是不是喻指‘古代的飞碟’?”
苏晴依旧微笑不语,但从她的神色来看,显然认可露娜的说法。
罗伯特一凛,想起这八年来IMU调查的种种难以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想起那些无处不在的飞碟,想起深埋在司马台地底、无所不包的“鲲鹏号”巨型飞船……沉埋在心底深处的种种疑惑突然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罗伯特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宗教都有一个共性?它们都在宣扬:这个世界痛苦并充满了罪孽,只有努力修行,才能回到天堂或极乐世界。而这恰恰是因为,创立宗教的‘神’原本就是外来者,他们不过是被流放到地球的外星人,对于这些犯了重罪的外星流囚来说,离开这个莽荒险恶的星球,重返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是他们至死不休的心愿……”
露娜将画面切换成了浩瀚无垠的宇宙,那徐徐旋转的银河系仿佛盘旋在丁洛河的脑海里,越转越快,将他骤然卷入了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
地球上的所有‘神’,来自银河系中十三颗高度文明的星球。大约几百万年前,银河系的星际大战结束之后,战败的罪民被流放到了各个偏远荒凉的星球,这十三个星球的罪民则被送到了这里。
“那时地球正值冰川期,恐龙尚未完全灭绝,气候严寒,生存环境极为恶劣。运输流囚的飞船离开后,这些‘神’被迫留在地球,依靠他们先进的
文明与远超地球生物的能力,征服了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当时的原始人类茹毛饮血,和猩猩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他们学习得最快,也最为恭顺,很快就臣服于‘神’,成了他们最忠诚的子民。
“这些‘神’为了统治地球,开始用各种手段神化自己,并利用基因技术创造新的物种,甚至改良人类,维护他们的统治。渐渐地,在人类的眼中与记忆里,是这些‘神’创造了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
“人类一代又一代的口口相传中,从前的历史逐渐演变成了含混不清的神话传说。但如果你细心地比较各国神话的规律与共同性,就能找到揭开上古奥秘的密码。比如,几乎全世界所有民族的上古神话里,都有着人类与神和谐相处的记载。希腊神话称为‘黄金时?期’。中国的古籍则说成‘人之初,天下通,人上通旦上天,夕上天,天与人,旦有语,夕有语’。
“古巴比伦的历史学家拜罗斯在著作中说过,远古时,一位名叫‘奥安奈斯’的人定期出现在人们那里,教他们文字,讲解几何学原理,传授各种技术,甚至教会他们如何建造城市、寺院,制定法律。
“古代的秘鲁神话中,也有一位名叫‘比拉科奇亚’的天神,他从太阳降临到地球,创造了人类,还教以他们各种知识。印第安人的神话里,同样也有一位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来的人,,他长相奇特,留着同头发一样的美丽长须,传授给当地人各种各样的知识。
“就连基督教的经典《爱诺克书》中,也有向人们传授知识的神奇人物的故事。这些神奇的人被称之为‘天使’,教会人们如何制造武器,观测星辰。古埃及、古希腊……几乎所有的古代文明,都将人类早期的成就归功于神对人的启蒙。而这些同样能在考古史上得到映证。
“考古证明,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他们突然学会了制作精美的石器,学会了原始农业、畜牧业、酿造业、烧陶业、冶金业、天文数学……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高度发达的外来文明教会了他们这一切。”
露娜引经据典,逻辑合理,罗伯特虽觉得难以置信,却无从质疑,又听她说道:“然而好景不长,为了争夺地球的控制权,这些从外星系来的‘神’频频爆发战争,这就是各国神话里的‘众神之战’。战争伤亡惨重,满目疮痍,最后,来自‘双鱼星系’的‘á???’战胜了其他各部,成了唯一的‘神’。‘á???’是用希伯来标注的名字发音,也就是《圣经》中的‘耶和华’。‘耶和华’为了团结各部族,警醒他们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又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作‘盘古’……”
罗伯特心里一震,忍不住又问:“你是说盘古就是耶和华,来自双鱼星系?那么这来自十三个星球的神,和我们所说的十二星座又有什么相关?你该不会说这十二个星座就是神的故乡吧?”
露娜微微一笑:“你猜对了,我们所说的十二星座,正是这些‘神’真正的故乡。古时候的‘黄道星座’原本有十三个,‘耶和华’为了笼络各部族的‘神’,让这十三个部族推选长老,组成长老会,与他共同治理地球。来自‘蛇夫星系’的撒旦,由于后来反抗‘耶和华’,被剥夺‘神籍’,‘蛇夫座’也随之从十三星座里取消了,只剩下了‘十二星座’,在中国,则演化成了‘十二生肖’。
“那时每隔几百年,就会有若干艘‘银河星际联盟’的飞船运输因犯,送抵地球。为了巩周统治,加强内部的向心力,‘耶和华’开始鼓吹‘夺取飞船,重返故乡’。这个计划很快就得到了众神的拥护,他们热情高涨地在地球修建基地,制造太空战舰。然而战争的惨烈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估。抵达地球的五艘星际联盟飞船在他们的突袭下,虽然全军覆没,他们也付出了伤亡大半的惨重代价。更糟糕的是,五艘联盟飞船都遭到严重损毁,很难修复返航。‘耶和华’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又开始受到质疑。
“为防止发生叛乱,‘耶和华’开始着力扶持人类,并下令众神将各自星球的重要信息编码存入十心颗水晶头骨,名为‘善恶果’,交山长老会保管。这十三颗头骨由银河系极为珍罕的‘晶源石’构成,整个银河系开采到的也不过7吨,它能吸纳与释放宇宙中的各种能量,甚至我们所说的‘灵魂’。
“这十三颗神奇‘晶源石’造出的头骨被安放入十三星系长老的头颅。头骨存储了众神所掌握的最前沿科技、超自然奥秘,以及各星系的导航体系与资源地图。飞船修复之后,只有将承载着这些信息与能量的十三颗头骨汇聚一起,才能启动飞船,安全地返回原星系。”
丁洛河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已经疼得快要炸开来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岁”、“光照会”……都在抢夺这颗水晶头骨,为什么与之合体后,他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炁流。原来在他的头颅里,不仅蕴藏着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还存储了数百万年的宇宙能量!
露娜温软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他想要挣脱,泪水却突然涌了出来。这种温暖的感觉多像从前那模糊不清的残存记忆呵,他仿佛又回到了摇篮里,看见她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母亲,母亲,他一遍遍地回荡着这个词,却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昏昏沉沉中,又听她接着往下说道:“熔合头骨的十三星系长老是耶和华选拔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因此耶和华做了个小小的手脚,在十三颗头骨的启动程序里加入了十三位长老的基因编码。换句话说,只有这十三位长老的血亲才能熔合各自的头骨,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算抢到了水晶头骨,也很难使用。
“经历了这几场战争,众神人数锐减,修建飞船的进度大为减慢。‘耶和华’为了加快进度,同时巩固自己的威权,决定进一步扶植人类。他选取了一些基因优秀的人类,与‘神’通婚繁衍,生下‘半人半神’的后代。这些‘半人半神’被选入众神所居住的‘伊甸园’里,建造被后世的人类称为‘大西洲’的‘亚特兰蒂斯’基地。
“对于‘耶和华’抬高混血人种地位的做法,众神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让蒙昧的人类获取优秀的基因,并掌握外星系的核心科技,将会对神族的统治构成威胁;有的认为受地球环境影响,神族的生育率急剧下降,未来必须依靠混血人种的协助,才能维持统治。而你‘蛇夫星系’的长老亚斯克雷比奥斯——就在这时候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亚斯克雷比奥斯!这个名字就像电流,瞬间穿过丁洛河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露娜温柔地凝视着他,眼波里漾着喜悦、骄傲、怜爱的神色:“你是十三星系长老里唯一能够抗衡‘耶和华’的一个,也是他最为嫉恨的心腹大患。你无法忍受他的独裁与奴役,更无法忍受其他长老对他的畏惧,于是你决定进一步启迪民智,将水晶头骨所蕴藏的奥秘与‘半人半神’分享。
“那时‘耶和华’最为倚信的‘半人半神’,是‘双鱼星系’与人类的混血神裔,他们的领袖是一对夫妻,男的叫‘亚当’女的叫‘夏娃’也就是中国神话里的伏羲与女娲。他们从你那儿知悉了‘善恶果’里的奥秘后,备受震动,向往着更加自由发达的文明,也为自己没有独立的意志感到屈辱。
“‘耶和华’闻讯怒不可遏,剥夺了你的‘神藉’,将你说成是最邪恶的魔鬼,令神与人类围剿你,以及你的部族。你和他展开了激烈的决战,一度攻入伊甸园,最后遭到同盟的叛变与夹击,功亏一篑,孤身逃了去。双那时起,‘黄道十三星座’就只剩十二个,蛇夫座消失了,你也跟着消失了。
“伏羲与女娲也被‘耶和华’驱逐出了伊甸园,他们将水晶头颅中窥见的奥秘藏在河图洛书里,领着部族九死一生,来到了远东,开创了华夏文明。经历了数千年的光荣与苦难,他们的嫡系子裔分成两支,一支成为光照会的核心,比如我;另一支则演化成了如今的‘盘古’,比如你眼前的这位苏小姐。”
苏晴嫣然一笑,依旧不置可否。
露娜朝着罗伯特笑了笑:“至于你,塞吉塔里亚斯先生,不,你不是伏羲与女娲的后裔,你的体内流着的是‘射手座星系’与人类的混血。如果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射手座星系长老’的水晶头骨,你就会记起当年正是你们背弃了亚斯克雷比奥斯。”
她顿了顿,继续娓娓而谈:“亚特兰蒂斯基地终于即将建成了,根据后来柏拉图的记载,这个坐落于大西洋上的基地壮丽无比,泊满了飞船,是当时地球上最强大、最发达的文明。基地船坞上,那些命名为‘方舟’的飞船也已大致修复完毕,然而没有‘撤旦’亚斯克雷比奥斯的那颗水晶头骨,就无法启动飞船。就在耶和华四处搜捕撒旦时,一个巨大的彗星突然撞向地球。
“有一种说法,认为这颗彗星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天体,而是‘银河星际联盟’为了惩罚越狱的流囚而发射的星际导弹。但无论这是真是假,最终的结果是,‘耶和华’虽然动用了一切手段,侥幸将这颗彗星撞得偏离轨道,但炸散的陨石仍然给地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数以千计的陨石撞入地球,引发了火山、地震、海啸等连串巨大灾难。彗星的残体擦着地球飞过,又使得地球自转加速,地壳发生猛烈变动。在这场旷古绝今的灾难中,亚特兰蒂斯基地被彻底撞沉了,全球洪水滔天,只有少数的‘神’与‘半人半神’乘坐着几艘未完工的方舟得以幸存。
“但地球的剧烈变动与随之到来的核冬天,使得各大陆的位置发生了转移,两极变化,气温急剧下降。人类、动物也几乎面临灭顶之灾。短短几个月内,从冰川幸存下来的恐龙、猛犸等巨型动物全都灭绝了,众神与半人半神也死亡了将近九成。
“只有远在华夏的伏羲与女娲,他们预先观测到了彗星的轨迹,带领着部族与人类提前躲入了至为庞大的鲲鹏号飞船——也就是你们在司马台地下发现的所谓羽山,或者叫诺亚方舟。这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被剧烈的地震埋入了地底,也侥幸地躲过了那场几乎淹没了整个世界的洪水。
“经历了这场浩劫,众神辛辛苦苦建造的基地和飞船全都没了,返回原星系的计划遭受重创。众神元气大伤,不得不更加倚重人类,授以文明,加速基地的重建。
“为了震慑人类,避免再次发生伏羲与女娲的事件,耶和华声称这场大洪水是他为了惩戒人类的罪恶而降下的,他以天上的彩虹为誓,只要人类再不安图挑战神权,他就绝不会再用洪水来惩罚他们。
“然而人类智慧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耶和华的预估,短短十几年,他们就建起了壮丽无比的‘巴比伦花园基地’以及高耸入云的通天塔。通天塔不仅是起降飞船的空中基地,也不仅是联络外星系的通讯塔,更是坚不可摧、足以容纳地球所有生物的避难所。即使再来一次大洪水,人类也有了安全的庇护之地。
“人类突飞猛进的智慧让众神大为震惊,尤其经历了伏羲与女娲事件的耶和华,更是对此疑忌重重。于是众神以人类不相信神的承诺,建造躲避洪水的庇护所为由,将他们全都驱出了基地,禁止他们继续学习外星系的文明,并采取分化瓦解的措施,将人类迁徙到各地,让他们说不同的语言,隔绝往来,制造冲突,使他们无法再团结起来,对众神构成威胁。
“这就是为什么通天塔被称为巴别塔。所谓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从那时起,人类族群间的隔阂、矛盾越来越深,战乱频仍。
“十三个神族,随着迁徙的人类分散开来,分别在埃及、巴比伦、玛雅、印度等地建立基地,制造飞船。然而宇宙飞船的制造材料极为稀缺,无法远航,星际联盟流囚运输船又迟迟不来,地球仿佛彻底被银河系遗忘了。年复一年,众神越来越绝望,只好改弦易辙,伪装成护送舰队的幸存者,向猎户座、天狼星等星系发送求救信号……”
露娜指尖滑动,幕布上又出现了中国长城、埃及与玛雅的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通天塔、希腊与罗马的神殿,以及全球各大壮丽的教堂与清真寺。
罗伯特愕然道:“你是说……这些伟大的建筑全都是外星来客帮助人类建立的、向外星系发送信号的基地?”
“你说呢?”露娜扬起眉梢,微笑反问,“如果没有神的帮助,古代的人类能造出这些连现代人也无法媲美的建筑奇迹?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什么要耗尽所有来建造这样看似大而无用的东西?”
她调出了狮身人面像的画面,接着说道“这些‘神’建造基地,除了发送求救信号,升降飞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终极秘密。拿埃及的金字塔来举例,埃及的古文明是由来自狮子座、天秤座、天蝎座、金牛座四大星系的外星人合力创建的,而这恰恰正是狮身人面像的寓意。
“四大星系的长老们将他们的水晶头骨的藏放处、如
何返回原星系的‘亡灵书’,一级外星系的种种先进发明,全部以壁画和象形文字的方式加密,藏在了金字塔里。人类无法解读,自然也就无法掌握隐藏,这些异乡的外星人死时,将自己的魂魄存入了晶源石制成的圣甲虫里与自己的木乃伊放在一起,存入基地的棺材。这些木乃伊能让你们想起什么?没错,就是耶稣的裹尸布。他们渴望着‘品源石’制成的‘圣甲虫’能像水晶头骨一样存纳灵魂,有朝一日,能从他们保存完好的尸体里克隆出另一个自己,这样就能灵肉合一,重新复活……”
丁洛河如遭电击,突然想起了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那些棺材,想起了“羽山”天湖与梅里雪山堰塞湖底的竖棺,以及司马台山崖与玄小童姥爷的魔屋秘道里的神秘悬棺。难道那些棺材里装着的都是等待重生的外星人的尸体?
露娜轻轻地擦拭着他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嫣然一笑:“你现在明白了吗?在希腊神话中,手持巨蛇的亚斯克雷比奥斯是医学之神,由于发现了长生不老的奥秘而被众神之王宙斯处死。而你——蛇夫星系长老亚斯克雷比奥斯——你所发现的长生不老的奥秘,就是众神梦寐以求的克隆技术。
“是你最早发现,只要将自己的灵魂存储入水晶头骨,当你死后,将水晶头骨与克隆出的另一个自己熔合为一,就能重新复活。这样循环反复,便可以无穷无尽地获得永生。你之所以被斥为撒旦,成为众神之敌,正是因为你不肯将这长生不老的奥秘与耶和华分享。
“除了你,众神都无法永生。耶和华与十二星系长老死后,水晶头骨只能由他们的血裔熔合继承,而唯独你,生生世世,依旧如初。直到圣母玛利亚从你这儿骗得了长生不老的奥秘,才将克隆出的耶和华胚胎植入体内,孕育出了圣子耶稣……”
“你说什么?”罗伯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耶稣是……是用耶和华的细胞克隆出来的?”
“不错。”露娜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淡淡道:“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当耶稣被刺死在十字架后,他的尸体,连同耶和华的木乃伊,全被我光照会从墓中盗走了。没有了耶和华的基因,哪怕他们找到了他的水晶头骨,哪怕末日审判真的来临,上帝也绝不可能重新复活!”
圣母!圣母!丁洛河天旋地转,眼前突然闪过了玄小童的脸。那张脸,那张清秀俏丽、笑颜如花的脸,那张在时光的隧道里急速变幻出万千模样的脸呵!他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圣母,就是两千年前盗走了“永生之药”,盗走了他的心,盗走了所有一切的圣母玛利亚……
“你和她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这是你们的宿命。”他终于明白露娜在这里的最大秘密。所说的这句话的含义了。然而他的心为何更加疼痛?一下接着一下,猛烈地收缩着,仿佛将与头颅一起爆炸,片片飞散。
就在这时,飞机突然一晃,猛烈地震动起来。
“嘀——嘀——嘀——嘀!”红色的警报灯急速旋转,舱内一片漆黑。众人虽然紧系着安全带,仍被掀得东倒西歪,惊叫四起。接着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都失灵了,引擎熄火,机身失重似的猛然一沉,朝下急坠。
舷窗外,黑云滚滚,闪电如万千银蛇狂乱飞舞。
透过那飞速离散的云雾,隐约可以看见滚滚如沸的大海。海面倾斜,波涛山丘般汹涌起伏,白浪层层叠叠地旋转喷涌,形成了一个恐怖的巨型漩涡,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将他们囫囵吞噬。
闪电将舱内照得雪亮,露娜紧紧地握住丁洛河的手,笑容忽明忽暗,绿色的双眸仿佛燃烧着火焰,“这儿是百慕大三角,它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百慕大三角?他又惊又疑,浑身的汗毛突然全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也是在这样电闪雷鸣的夜里,也是在这样惊涛骇浪的怒海,也是在这样摇摇欲坠的飞机上,也是这样清洌如春水的双眼灼灼地凝视着自己,幽冷体香萦绕鼻息。
“轰”的一声巨响,狂浪卷着泡沫重重地击打在舷窗与舱壳上,他呼吸一窒,仿佛随着机身被高高地掀上了云霄,又翻转着坠向深不可测的寒渊。
接着眼前炽白一片,所有的轰鸣、震动、摇晃、尖叫……全都消失了,就像悬浮在死寂的真空里,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感觉不到了。
停滞了大约几秒,然后“嘭”地一震,轰鸣与惊叫声又随着剧烈的晃动充斥耳膜。
他身子朝前猛冲,血液冲顶,五脏六腑仿佛颠倒过来了。转头朝舷窗外望去,脑子里“嗡”地一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呼顿止,除了露娜,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外。
星空辽阔,雪山连绵,一轮金黄的圆月悬挂在左上方莹白的山尖。空客飞机斜斜地停落在雪山的悬崖边,机头顶入厚厚的积雪,五分之二的机身悬在峭壁之外,正着狂风微微抖动。
“各位,欢迎来到巴别塔。”露娜松开丁洛河的手,朝着众人粲然一笑。
第十五幕 巴别塔
从大犬星座,星座里最亮的那颗星
以及那颗矮星,一起编织
折射向大地的路
雅各布的手杖也在彼处
南方的,异乡的
近乎一根夜纤维
如同死无葬身之地的文字
游荡
在这禁界,抵达
目的地、石碑和摇篮
——策兰
星穹寥廓,雪沫从舷窗外缤纷卷过,万里雪山被皎洁的月光镀染成了淡淡的蓝色。
机舱里寂然无声。朝外望去,可以清楚地望见飞机斜挂在万丈悬崖的边沿,机正随着狂风上下颤动。
所有人个都僵住了,面而相觑,冷汗沁满个身,不明白为何瞬息之间,飞机就从大西洋上空“穿越”到了这雪山冰峰之上;更不明白露娜所说的“欢迎来到巴别塔”是什么意思。
“看来我猜得没错。”苏睛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窗外,脸上如红霞晕染,以了口气,“除了世界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玛,这个星球上还有什么有资格称作‘通天塔’?”
珠穆朗玛峰?这儿竟然是西藏?!机舱内又是一片哗然。丁洛河的心更是猛地一震,呼吸如堵,突然想起与玄小童初次相遇的情景来。也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突遇风暴,也是瞬间穿梭千里来到西藏……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暗藏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没来得及多想,机尾传来“咯啦啦”一阵轻响,猛地朝下一沉,舱内惊呼四起,众人慌不迭地抓住扶手,肌肉紧绷,人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好在机身摇摆了片刻,又恢复了平稳。
“你是说,珠穆朗玛峰不是真正自然形成的山峰,而是远古人类造出的基地?”罗伯特难以置信地瞪着窗外那险峻峭拔的雪峰,仍然无法将它与《圣经》中的“通天塔”划上等号。
露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他的外套里取出钱包,夹出了一张一美元的钞票:“亲爱的罗伯特,身为美国人,你一定对这张钞票背血的图案熟之又熟了?上血有一座未完工的‘金字塔’、一个‘全视之眼’和一只白头海雕。老鹰所夹着的盾牌有十三条棒状图,所含着的橄榄枝有十三片叶子、十三颗果实与十三枚箭头,就连那座金字塔也分为十三层……你猜猜,美国政府为什么会将‘13’这至为禁忌的数字放在如此重要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嫣然一笑:“不,不,这么多的‘13’不是代表着美国初建时期的十三个州,而是代表着黄道十三星座,代表着远古时期的十三个神族。‘全视之眼’就是‘上帝之眼’,它代表着‘神族’对地球的统治:这个‘金字塔’就是巴别塔。
“钞票上还有一句拉丁语,‘Novus Ordo Se’,意思就是‘世界新秩序’。而这正是共济会的用语。换句话说,这张钞票所暗示的,正是共济会反抗神族的统治,建立世界新秩序。
“众所周知,共济会全称为‘Free and Accepted Masons’,意思就是‘自由石匠’,它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这一年被称为‘光明之年’。共济会自称为该隐的后人,通晓天地自然以及宇宙的奥秘。该隐是亚当与夏娃的长子,是受到耶和华诅咒的悖逆分子。在中国,他还有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叫作鲧。”
鲧?丁洛河心中一震,如果那颗供奉于“羽山”神庙、熔入他头颅的“鲧神骨”,就是来自共济会的创始人“该隐”,那么“该隐”岂不也是“撒旦”克隆转世而来?
该隐的母亲夏娃,岂不就如圣母玛利亚一样,仅仅是一个“代孕之母”?思绪缭乱,隐隐间想到了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露娜此时显然心情极佳,继续娓娓而谈,声音轻松而愉快:“如我先前所说,那场毁灭一切的大洪水消退之后,神族元气大伤,为了加快基地建设的进度,被迫教化更多的人类,并繁衍出更多的半人半神作为帮手。这些人被统称为石工(Mason)。
“石工们渐渐掌握了科学与外星文明的秘密,发现如果通过自身努力,可以缩短与神的差距,甚至与神平起平坐。
“当时的半人半神中,有一位叫宁录,他勇猛智慧,被推举为巴比伦的国王,召集了各地的石工,合力建造通天塔。通天塔的奇迹震惊了耶和华,让他倍感疑忌震怒,于是下令停止通天塔的基地建设,将这些半人半神与石工,们分迁到了各地。宁录也被抹黑成悖逆上帝的僭主,惨遭杀害。
“这些石工们为了自保,同时也为了反抗神族的压制,秘密组建了自由石匠联盟,采用口令、暗号和秘密手势表示身份,同时区分彼此的级别与职务。神族虽然对他们提防猜忌,却又不得不加以使用。
“他们在埃及、玛雅建造了金字塔,在中国建造了长城,在耶路撒冷建造了所罗门王神殿,在古希腊被称为丢尼修建筑团,即使到了中世纪,仍然为基督教徒建了数以千计的人教堂与各种人型石造建筑……而所有这些建筑物都是以神族的外星文明所建设的秘密基地。与通天塔相比,这些建筑物简单得不值一提。
“是的,共济会就是光照会,是魔鬼撒旦所统领的、反对耶和华等神族统治的、半人半神及人类的秘密组织。他们通晓宇宙奥秘,团结共济,渴望着彻底推翻殖民地球的神族,争取人类应得的自山与光明。
“几千年来,光照会遍布世界各地,渗透入各国政府与权贵门阀,控制着全球的政治与经济。翻开历史书,你可以发现它是人类每一个历史时期最强大国家的影子政府。人类的历史,就是它与神族反复斗争的曲折过程。
“起初,羽翼未丰的光照会被迫依附于神族,受尽奴役,但随着神族各部族分崩离析,尤其耶和华被亚斯克雷比奥斯克隆转世的撒旦杀死之后,光照会迅速崛起,声势越来越大,就连人类也开始争相摆脱神族的统治。
“为了威慑人类,镇压所有的敌对者,天蝎星系的圣女玛利亚联合神族各长老,创建了圣子组织,鼓吹耶和华的独子将降临人世,所有不信神的异端,都将与撒旦一起被打入地狱……”
说到“玛利亚”的名字时,露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尽是掩抑不住的怨毒与恨怒,看得丁洛河不寒而栗。如果他与玄小童是克隆转世的魔鬼与圣母,露娜又是谁?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爱恨情仇,为何经历了两千多年,依旧如此炽烈,无法化解?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握住丁洛河的手,眼波里似有泪光滢动:“而你一被这位圣女玛利亚迷得神魂颠倒的撒旦,终于有一天,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被她杀死在十字架上。她割下你的水晶头骨,破译出长生不老的秘方,并终于成功地克隆出了耶和华转世——耶稣。嘿嘿,可惜现世报,来得快,没过多少年,耶稣就被同样的方式钉死在十字架上。
“耶稣死后,为了防止圣子再次克隆出新的上帝,光照会将他的尸体连同裹尸布一齐盗走,藏在了上帝之殿。除了耶稣尸骨,上帝之殿里还藏存着光照会搜罗来的外星文明与绝密科技,包括上古时代外星人所留下的各种神兵。所有这些,都是由光照会的精英组织圣殿骑士从神族的各大基地盗取来的……”
“圣殿骑士?”罗伯特听得又惊又奇,忍不住再度插口,“你是说圣殿骑士团隶属于光照会?那么1314年,法国国王腓力四世与教皇克莱门特五世联手铲除圣殿骑士,难道也是圣子与光照会的斗争?”
“不错,”露娜扬起眉梢,微微一笑,“神殿骑士名义上是圣子的拥趸,誓死捍卫基督与所罗门圣殿,实际上却是光照会麾下最精锐的秘密组织,借着教会授予的特权,四处搜罗神族的机密与武器。但当圣殿骑士的势力越来越大,并夺得了耶稣尸骨、上帝裹尸布及其他神兵时,终于还是引起了圣子的怀疑,导致了1314年的那场灭顶之灾……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圣殿骑士都被圣子俘获、杀死了。好在当时的圣殿骑士团团长雅克·德·莫莱有先见之明,早已将暗藏着上帝之殿下落的裹尸布分割成四块,交由不同人保管。
“他被圣子抓获后,受尽严刑拷打,宁死不屈,并在临死前走了招绝妙的险棋,将上帝之殿的秘密传给了圣子意想不到的人一他的外甥、最虔诚的天主教徒基谢·德·博热伯爵。
“莫莱告诉毫不知情的博热伯爵,教会已经被魔鬼的代言人圣子所操纵,连教皇也不能相信告诉他必须设法逃出法国,用生命来守护上帝之殿中的耶稣圣躯,等待着最后的骑士与新的圣母来临,重新复活耶稣。
“就这样,对耶和华忠心耿耿的基谢·德·博热逃过了圣子的围追堵截,终身坚守在上帝死敌所建造的上帝之殿里,为耶和华的敌人守护着失落的神兵。呵呵,这算不算一个绝妙的讽刺呢?”
听到这儿,罗伯特方才恍然大悟。
敢情圣殿骑士团被剿灭之后,就连光照会也失去了“上帝之殿”的线索。要想重新找到“上帝之殿”,找到藏在殿中的耶稣尸骨与太古神兵,就必须找到被分成四份、下落不明的耶稣裹尸布。而这正是两千年来,“圣子”与光照会、“盘古”殊死争夺裹尸布的原因。
但那块裹尸布为何会成为梵高的画布?梵高又为何在这四块画布上绘制 href='/article/9057.htm'>《最后一年》?难道梵高也是光照会的秘密成员,他在布上作画,除了指引光照会找到“上帝之殿”,还藏着其他隐秘?
果然又听露娜说道:“圣殿骑士全军覆没后,光照会一度分崩离析,经历了黑暗的中世纪,才重新崛起,迎来了牛顿、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天才盖世的领袖人物。为了重新找到‘上帝之殿’,他们四处寻找裹尸布,达·芬奇甚至设计了绝妙的‘上帝之眼’,也就是你们所见过的伦敦之眼。只要找齐裹尸布,就可将它作为导航图,启动摩天轮作为飞行器,自动抵达‘上帝之殿’。
“除此之外,达·芬奇还没计了大量的高科技武器,牛顿甚至破译了《圣经》密码,精确地计算出几千年前险些毁灭地球的彗星,将在2012年重新撞向地球……
..
在他们的努力下,光照会迅速壮大,重新开始与‘圣子’抗衡。梵高找齐了四幅裹尸布,在上面作画,暗示着有关最后一年的重要消息,却不幸发疯自杀,裹尸布再度下落不明……”
罗伯特越听越奇,按她的说法,牛顿、达·芬奇、梵高……所有这些人类历史上超凡脱俗的天才,竟然都是外星人的混血后代!虽觉难以置信,但舍此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丁洛河想起玄小童的日记,想起那天在圣母百花大教堂看见的那幅隐藏的壁画《众神的黄昏》,想起油画中的米开朗基罗、达尔文、丘吉尔、希特勒……乃至圣母模样的玄小童与“撒旦”的自己……呼吸如窒,终于明白了所有一切。
人类的历史,就是人类在“半人半神”的外星混血带领下,反抗以“神族”自称的外星人殖民压迫的历史。而那幅预言了人类几千年历史的神秘壁画《众神的黄昏》,以及牛顿所解密的“圣经密码”,很可能源于某一个经山“黑洞之匣”穿越了时空的人。
就像他与玄小童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开始,试图拯救他们的命运,那个穿梭时空留下谶语的人,或许就是为了拯救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然而斗转星移,万物有序,宇宙的神秘秩序会因为这样的循环而改变吗?如果他是“撒旦”,她是“圣母”,如果历经了两千年,他们的命运依旧不能更改,那么所有的尝试又有什么意义?
他心痛如绞,头疼欲裂,越来越多的纷乱影像狂潮席卷,又宛如无数把尖刀从里到外将他撕成碎片,让他再也无法忍受,踉跄着一把推开露娜,抱头发出痛苦的狂吼。
众人耳中“嗡”地一响,气血翻涌,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地摁在座椅上,无法动弹。就连整个机舱也被他的声浪震得猛烈摇晃起来。
机尾突然一沉,埋在冰雪中的机头重新翘起,机身沿着倾斜的坡而,朝着悬崖下缓缓滑去。
舱内惊呼四起,除了露娜与苏晴,所有人的脸色个都变了。
驾驶舱内的指示灯急速闪烁,驾驶员奋力地拉动方向杆与油门,想吸操纵飞机转到右侧平缓的雪坡上,飞机上的所有机械与电子设备却仿佛个都不起作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身一点一点地朝后滑落。
“砰”的一声,轮子已经冲出了崖沿,舱底重重地磕在坚冰上。机身顿时失去平衡,猛一顿挫,翻转着朝崖下坠落!
尖叫声中,左侧机翼划了一道圆弧,眼看就将与崖相撞。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失控的飞机忽然奇迹般地旋转上冲,飞向那轮金黄圆月。没等众人缓过神,飞机又突然90度角急转而下,贴着那斜陡的雪峰狂飙俯冲。
众人东摆,惊叫声也随着飞机上下跌宕,此起彼伏。唯有丁洛河双脚生根似的紧紧钉在倾斜的舱板上,昂首狂吼。声浪越来越猛,时高时低,竟与飞机的轨迹、节奏完全契合。
罗伯特被震得耳膜欲破,烦闷窒息,心里闪过一个骇异的念头:“难道是这小子在用声音控制飞机飞行?”
他见过有人能用意念操控物体的移动,但仅以吼声便能随心所欲地驾驭这么大的空客飞机……简直无法想象!
押送他的六位空乘人员与八位国际刑警全是光照会万里挑一的精英,个个身经百战,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特异能力,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也被丁洛河扩散出的无形气浪压迫得不能动弹,皮肤水波似的簌簌抖动,满脸都是惊惶、恐惧的神情。
当他的目光瞥向窗外时,更让人震骇的一幕出现了。
前方湛蓝的夜空就像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突然浮现出一轮炽白的光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很快就变成了直径约十几公里的巨型圆轮,挡住圆月,悬在冰雪皑皑的珠穆朗玛峰顶上。
飞机狂飙似的在雪峰间回旋穿梭,朝着那轮光环急速冲去。距离越来越近,光轮的强光也随之越来越耀眼,猛地朝外一鼓,炸散出万千道刺眼的金光。
罗伯特眼睛一酸,泪水直涌,依稀看见天摇地动,大片大片的冰层与岩石从山顶上迸裂、剥落,连着滔天喷涌的雪浪,朝下滚滚倾泻。巨大的轰鸣声甚至盖过了机舱内丁洛河的怒吼与众人的惊呼,就连机身也仿佛被那澎湃的冲击波骤然朝外掀飞。
机舱猛烈地震动着,犹如惊涛骇浪里的小船,随时将要颠覆。众人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恐惧达到了顶点。
接着又听“轰”的一声震响,飞机似乎撞入了水里,速度猛然减缓,在巨大的反撞力下,舷窗玻璃瞬间裂缝纹生,几欲炸裂。罗伯特的额头更重重地撞在前座椅背上,眼前一黑,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听见惊呼声,心里一凛,睁开双眼。
机舱倾斜,舷窗外一半是灰蓝的湖水,一半是雪山与星空。飞机竟然不偏不倚,坠落在了雪山天湖的岸边。
天湖面积约有四五平方公里,水面厚冰跌宕。湖水清澈,可以清楚地看见岸边湖底密密麻麻地矗立着一排排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数以千计竖立的棺材!
罗伯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往上望去,胸口像被人猛地撞了一锤,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对面,巍巍峭拔、白雪皑皑的珠穆朗玛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个从雪山群中拔地而起的巨大金字塔!
那座金字塔的大小与原来的山峰相若,高耸入云,气势磅礴,通体由淡金色的金属建成,光滑如镜,在月光下反射着奇异的眩光。金字塔的下半部分依旧埋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体中,崩塌的冰川、冰塔填埋了周围的丘壑,一直绵延到他们所在的这座雪峰下方。
悬在“山顶”上的那轮巨大的白光也消失了,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星穹。但凝神眺望,隐约可以发现空中飘浮着一个直径约六公里的透明圆盘。它的边缘在月亮与金字塔的眩光辉映下,折射出淡淡的白光。
机舱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壮观诡异的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丁洛河似已耗尽了所有力气,浑身布满青色的蛇鳞,倒在露娜的怀里,昏迷不醒。
“塞吉塔里亚斯探员,”露娜一边轻轻地抚摩着丁洛河的头发,一边夹起那张一美元的钞票,对着罗伯特莞尔一笑,“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通天塔!
原来在珠穆朗玛峰的山体里,竟一直封藏着《圣经》中所说的、高可通天的巴别塔!
这一幕和美元背面的图景多么相似呵!难道美元上所绘的“全视之眼”除了象征“神族”的统治,还暗示着悬浮在这座“巴别塔”上空的巨大圆盘?那么,这座圆盘又是什么呢?是远古外星人所遗留下的空中基地,还是如同司马台地底那艘伪装成“悬山”的超级飞碟?
罗伯特心如乱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花了这么多力气带我们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考古观光吗?”
“亲爱的罗伯特,真高兴你现在还能保持幽默感。”露娜格格大笑,“我想你已经知道2012年,那颗曾经差点儿毁灭地球的彗星又要回来了。我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用各国的太空导弹合力将它撞偏;另一种就是坐上太空船到地球外度个假。如果是前一种选择,‘巴别塔’是发射太空武器的最佳基地;如果是后一种,鉴于理在司马台地底的鲲鹏已经毁灭,这艘‘全视之眼’飞碟就成了取代它的最好的避难航班。无论哪一种选择,作为‘黄道十三星系长老’的血裔,你和苏小姐的水晶头骨都是启动基地与飞船的必备钥匙。”
长老血裔?水晶头骨?罗伯特这次的震惊更胜于前。难道她的意思是,他也是十三个外星长老的血裔,在他的头颅里已经有了一颗水晶头骨?
又听露娜问道:“你记不记得前年在南美洲发生的那场恐怖爆炸?你的头骨嵌入了十三块碎片,被迫在里约热内卢进行了紧急手术……”
“水晶头骨就是那时熔入我脑袋的?”罗伯特心底大震,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两年来自己时常头疼,却又查不出任何原因了!
“是的,”露娜嫣然一笑,“水晶头骨只认特殊的DNA宿主,除了你的头颅,我一直没找到适合的存放之地。现在终于到了提取存款的时候啦。”
罗伯特咬了咬牙,冷冷道:“原来你放了这么长的线,就是为了钓今天这条鱼。可惜各国的卫星一定已经发现珠穆朗玛峰的这次异常震动了,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成为全球通缉的头号重犯,就算你上得了通天塔,也无路可逃。”
露娜笑着说:“多谢关心。你知道通天塔上方的这轮全视之眼飞碟有什么好处吗?它除了能屏蔽电磁波,以及扭曲周围光波实现‘隐形’之外,还能生成完全仿真的全息影像。换句话说,无论天上哪一颗卫星,过去、现在、未来所观测到的珠穆朗玛峰山顶的影像都是完全一致的。要想看到你我现在看到的景象,除非攀上山顶,进入三公里范围之内。”
她顿了顿,柔声说:“三天后,这艘‘维珍’航班将被发现坠毁在喜马拉雅山下。飞机上残存的影像资料会证明你们与太岁——或者称为圣子——是殖民地球的外星人,需要对近来发生所有的恐怖灾难负责。而那时,盘古、太岁的核心组织应该已经被各国政府扫荡得差不多了;耶和华、耶稣与玛利亚的DNA也将被彻底摧毁,再也没有重生的机会。而我,也将换一种身份,代替神族来维持这来之不易的世界新秩序。”
“阿葵芮雅思小姐,你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实在是太让人佩服啦。”苏晴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聆听,此时才举起戴着钢铐的双手,鼓掌微笑,“以你这么高的智商,能否猜猜,为什么我明知是太岁的陷阱,还要去伦敦参加拍卖?为什么我盗走油画后,不逃之夭夭,却留在原地束手就擒?又为什么要与塞吉塔里亚斯探员前去梵蒂冈,自投罗网?”
娜笑吟吟地说:“我猜你一定是想去找玄道明,和太岁一起联手来对付光照会。所以在你到达梵蒂冈之前,我才以洛河的行踪为诱饵,将玄道明调到了佛罗伦萨。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正乘着飞碟在西非的草原上徜徉。”
“阿葵芮雅思小妞,”苏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与她灼灼对视,“如果我不自投罗网,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军情六处、国际刑警与IMU的系统?怎能准确地分析出光照会在这些组织与各国政府中的潜伏名单?怎能让你相信Selina真的出卖了我,将她留在梵蒂冈?又怎能让你放心地带着我和罗伯特来到‘巴别塔’?”
“哦?”露娜心里陡然一凛,笑容却丝毫未改,“你是说Selina出卖你,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再转而将我出卖给玄道明?”
苏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猜,你选择这架可以上网、传输卫星信号、虚拟会议、全息影像……通讯能力超强的改装飞机,是为了将丁洛河水晶头骨中的信号放大到最强,搜索巴别塔的确切坐标。而巴别塔恰恰又是地球上最高、信号最强的发射塔。如果我不与你同乘此机,来到这里,又怎能将你在飞机中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此行发生的一切影像,全都经由巴别塔即时传播,发送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又怎能向玄道明证实,Selina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露娜的脸色终于变了,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众人惊呼四起。
BBC新闻上正在播放的果然是机舱内的情景!
画面中,露娜正笑吟吟地握着丁洛河的手,侃侃而谈,说道:“几千年来,光照会遍布世界各地,渗透入各国政府与权贵门阀,控制着全球的政治与经济。翻开历史书,你可以发现它是人类每一个历史时期最强大国家的影子政府。人类的历史,就是它与神族反复斗争的曲折过程……”
切换频道,NBC、ABC、HK、ORT……几乎所有的卫星电视都在播放着同样的画面,就连全球大大小小的网站也全被这条同步传输的视频新闻占据了头条,Twitter、Facebook等社交网络更是传疯了,每条新闻的转发、评论数都以万计。
露娜右手紧紧地握着遥控器,惊怒欲爆。她只道胜券在握,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备,想不到就是这么小小一点疏漏,竟导致乐极生悲,让这狡诈的中国女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但苏晴明明被铐住了双手,究竟是如何从他们眼皮底下偷录了这一切,又经由飞机的通讯系统传播出去的?她来不及多想,起身喝道:“关闭飞机电源,切断所有通讯信号!”
苏晴嫣然一笑:“来不及了。视频是延时播放的,三分钟前就已经传输完毕了。最快一个小时内,太岁与盘古的飞碟就会抵达这里。最迟12个小时,中国、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也会根据我们所提供的名单,清除光照会安插的所有奸细,派遣最精锐的联合特种部队降临西藏。这将是有史以来,神族、半人半神与人类最紧密团结的一次并肩作战。”
看周围众人满脸愤怒沮丧,却又无可奈何,罗伯特又惊又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才明白苏晴为何一直如此从容不迫。想到她应对之冷静,布局之深远,更是大感敬佩。
“漂亮,千得真漂亮!”露娜很快控制住了怒火,扬起眉梢,笑盈盈地拍着双手,“想不到苏正宇的女儿竟然比父亲出色了这么多,不愧是‘巨蟹星系’长老的嫡传血裔。可惜你忘记了一点,上帝不能重生,‘撒旦’却已即将复活。只要丁洛河踏上通天塔,重登世界之巅,你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那可未必。”苏晴摇着头微笑,“二十年前,丁洛河的前世独孤洛既然能背弃你,下定决心与我们联手,还地球以和平,二十年后又为何不能?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孤注一掷,来做这场胜算不高的豪赌?”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像利剑似的刺入露娜的心里,让她瞬间又变了脸色。
露娜低下头凝视着怀中昏迷的丁洛河,眼眶中突然泪水盈凝,淡淡道:“苏小姐,你没有做过母亲,也没有像我这样地爱过一个人,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了心爱的人,你愿意付出什么。”
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站起身说:“如果我没猜错,高歌现在已经拿到了上帝之殿中的神兵与耶稣头骨,那颗头骨想必已带着他和丽莎·苏格拉底来到了这儿。加上你我四位,以及你们身边的光照二曜,我们已经有了十颗水晶头骨,虽然还不能完全启动全视之眼与通天塔,但要想对付即将到来的玄道明、帝释天、里奥·阿波罗,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罗伯特心里又是一凛,不知机舱里的这些人中,哪些才是她所说的拥有水晶头骨的“光照二曜”?如果这三人拥有和帝释天、里奥·阿波罗相差无几的超能力,再加上已经被她完全操控的丁洛河,放眼全球……恐怕真的再没有能阻挡她的力量了!
露娜眼波如春水融冰,闪闪地望着他与苏晴,微微一笑:“通天之门即将开启。两位,借头颅一用。”
这时,舷窗外突然又亮起刺眼的眩光,机身猛地一晃,接着舱壳外传来“嗵嗵”震响,似乎被重物接连撞中,此起彼伏。
众人转头望去,猛吃一惊。通天塔下竟出现了数以百计身高五六米的白毛巨人,一边捶胸怒吼,一边举起巨石接连不断地抛了过来,砸中飞机,撞入湖面,掀涌起滔天怒浪。
“喜马拉雅山雪人!”罗伯特在IMU的机密档案里看过许多关于这种怪物的报道,一直将信将疑,想不到今天竟亲眼日睹。
“
哐”的一声,几面原已迸裂的舷窗被巨石砸中,应声碎炸,湖水顿时倒灌而入,机身猛烈摇曳。
几乎就在同时,苏晴的双手闪电似的从钢铐里缩了出来,夺过身边男了的冲锋枪,朝着露娜等人“嗒嗒嗒嗒”猛烈扫射。那些人不知是穿了特制防弹衣,还是有气罩护休,竟将弹头四下反弹抛飞,但在强猛的火力冲撞下,仍然不由自主地趔趄跌。
“快走!”苏晴拉开紧急舱门,趁着湖水汹汹涌入之际,抓住罗伯特冲了出去。脚后跟刚游离舱门,机身便猛地朝下一沉,带着滚滚气泡朝湖底滑去。
湖水冰冷彻骨,罗伯特猝不及防,连呛了几口,胸肺憋闷欲爆,好在离水面仅有三四米,转眼便探出头来。
没来得及吸气,一颗直径约五米的巨石呼啸着当头撞来,被苏晴抬手一拍,撞在右侧冲落的石头上,迸炸碎舞。
乱石铺天盖地,陨星般呼啸冲落,激抑在四周,浪涛喷涌。
苏晴右手气浪挥卷,碧光炸爆,将迎面砸来的石头一一撞飞,拽着罗伯特有惊无险地游到岸边。
罗伯特又是敬佩又是惭愧,想不到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竟然有如此超人般的恐怖力量。她选择自己作为盟友,自是早已知道他的头颅里熔有“射手星系”的水晶头骨,可与她相比,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凡人,说难听点儿,还是个累赘。
“水晶头骨需要催化,才会逐步苏醒,”苏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拽着他朝通天塔全速疾奔,“越接近通天塔,催化的速度就越快。如果能进入通天塔的黄道十三宫,你就可以在几分钟内完成蜕化,激发出至少20%的潜能。”
她速度越来越快,就像在贴地飞行。此时正值寒冬,又接近珠穆朗玛峰顶,狂风扑面,夹杂着呼啸乱舞的石头,冻得罗伯特牙关格格乱撞,难以呼吸,更别说开口回答了。脸上、手上很快就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湖水汹涌起伏,那艘巨大的空客飞机慢慢沉入了湖底。忽然,浪花高喷,跃出一道人影,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转眼间,露娜已领着那十六个光照会成员冲出了水面,踏着波浪,穿梭在漫天石雨之间,朝他们遥遥追来。
苏晴转身凌空拍出一掌,碧绿的气光旋转着撞入湖面,顿时掀卷起十几米高的大浪,将追在最前的两人打得冲天飞起。不等后方的追兵躲避,她又是接连几掌,惊涛层层叠叠地
99lib?扶摇直上,瞬间形成了四五十米高的水墙,夹着厚厚的冰块,将他们撞飞。
罗伯特看得目瞪口呆,这景简直就像是好莱坞的奇幻电影!
“黄道十三星座,所在的星系,对应着宇宙中,风、火、水、上,四种最原始的元素能量,”苏晴一边拉着他脚不着地地继续飞掠,一边高声解释,“这意味着十三颗水晶头骨的宿主,都各自拥有其中的一种超能。你是射手星系,拥有火元之能,只要你能激发出20%的潜能,就算达不到射手座守护神——众神之神宙斯的力量也已经足够媲美美国的‘三叉戟’洲际导弹了……”
此时距离“通天塔”所在的雪峰已不足三公里了,横亘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沟壑。
沟壑两侧冰川斜陡,刚经历过了规模可怕的雪崩,到处布满了裂缝,稍有振动,很可能发生第二轮的崩陷。
那数以百计的喜马拉雅山雪人,正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沟壑对面的雪坡上,撬动这巨石,朝他们咆哮砸来。在那些怪物身后,在金光闪闪的通天塔斜面上,凿有一条又直又陡的阶梯,直通向两百多米高处一个窄小的入口。
“那儿就是通天塔的唯一入口,天堂之门。高歌很可能已经在里头了。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但要想阻止光照会,就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高歌与上帝神兵……”苏晴转眸凝视着他,晶晶闪亮,“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你做好决定,迎接自己的命运了吗?”
罗伯特心里突突狂跳,周身的血液全都沸腾了,点了点头,用足力气纵声狂呼,随着她一起高高地凌空跃起。
那一刹那,万籁仿佛失去了声响,他的呼吸、心跳齐齐顿止。
狂风鼓舞,在他上方,是无边无垠的星空;下方,是宽达两公里的深壑。森冷的月光照在阡陌纵横的冰川上,中央那道漆黑而狭长的阴影就像择人而噬的巨口,咧着狞笑。
接着又听“轰轰”连声,他们竟已越过了沟壑,冲落在冰凌遍布的雪坡上。那些喜马拉雅山雪人的巨石接连擦过他们的身沿,重重撞落。顷刻间裂缝迸舞,壑边的冰川隆隆地朝下崩泻。
诚如苏晴所说,越接近通天塔,她所爆发出的力量就越惊人,速度更快得难以想象。
转眼就拖着罗伯特穿过了咆哮围堵的巨人们,向金字塔斜面上的阶梯冲去。
就在这时,金字塔那狭窄的入口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又像是野兽狰狞凶暴的嚎叫,凄厉破云,听得罗伯特汗毛直竖,莫名地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怖与担忧。
那些喜马拉雅山雪人们全都怔住了,纷纷停下所有的动作,转头朝金字塔望去。
月光雪亮地照着金字塔的阶梯入口,一个狗头人慢慢地走了出来,突然高高地举起一个似人似鬼的丑怪婴儿。刹那之间,漫山遍野响起如沸的欢呼,巨人们尽皆跪倒在地,如癫似狂地顶礼膜拜。
第十六幕 赫拉的荣耀
古代天神的那些儿子,都是半人半神的英雄豪杰,他们一生到老,
都无法逃脱辛苦、嫉恨与苦难的煎熬。
——西摩尼德斯
狗头人双手将那半人半神的婴儿高高举起,接受四周雪人沸腾的欢呼。月光照在怪婴的身上,鳞甲泛着淡淡的青光,双眼绿如萤火,咧着嘴,就连哭声也仿佛是凄厉的狞笑,一声声尖厉破云。
“那是什么?”罗伯特浑身汗毛直,莫名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如果你问的是那个狗头人,他是阿努比斯。”苏晴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镇住了,眯着眼,摇了摇头,“但我不知道他手里的怪物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努比斯?”罗伯特一愣,“你说他是埃及神话中的冥界之神阿努比斯?他是……他是真实存在的?”
阿努比斯俗称“胡狼神”,长着人的身体与胡狼的脑袋。是古埃及神话中的死神,有时也被视为地狱之神、木乃伊守护神。传说他发明了木乃伊,使得尸体在墓穴中千年不腐,并掌管着亡者的灵魂,保证他们未来复活,通向天国。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露娜先前所说的那些惊世言论,更是寒意大凛。如果古埃及的金字塔、裹尸布、木乃伊、象形文字……真的全都源于这座隐藏于喜马拉雅山中的巴别塔,那么这个阿努比斯呢?难道他也是远古的外星人?他双手高举的怪婴又是什么“神”的血裔?
没来得及多想,“轰轰”连声,在他们后方突然平空蹿
99lib.t>起一道狂猛无比的龙卷风,丛湖面上呼啸而来,卷起高达百米的巨浪,摇曳飞舞着急速逼近。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沟壑两边进裂的冰川应声碎炸,平地拔起。
距离壑沿最近的五六个雪巨人不等转身,就已经被卷了进去,怪叫着飞起数十米高,瞬间不知去向。
“乌拉诺斯之怒!”苏晴脸色微变,拽起罗伯特继续往通天塔上狂奔,“快走,只要上了巴别塔的阶梯,飓风就卷不着我们了!”
罗伯特忍不住又回头扫了一眼,心头大震。他在北美亲眼目睹过许多次龙卷风,但与眼前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转眼之间,龙卷风就已碾碎了沟壑两岸的冰层,形成了一个直径达数公里的通天巨柱,滚滚搅动着漫天的黑云,数之不尽的东西被它涡旋吸入,又飞甩而出,闪电飞舞,雷鸣轰隆,暴雨连着巨大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落。
他忽然想起“阿葵芮雅思”就是水瓶座的名称,而“乌拉诺斯”又是水瓶座的守护神,这么说来露娜应该就是“水瓶星系”的“神裔”了。以“水瓶座”风性属相的宇宙原力来判断,这被称为“乌拉诺斯之怒”的恐怖飓风多半就是由她发起。那群光照会的追兵,或许正随她一起处于风暴眼的中心,全速迫近。
苏晴速度奇快,左抄右掠,飞也似的从雪巨人中间穿过。两个巨人先后咆哮着朝他们挥掌扫来,一个被她踹碎膝盖,惨叫着轰然倒地;一个被她抓住小指,破空抡飞出数十米,消失在席天卷地的旋风之中。
呼的一声,罗伯特颈背发凉,脚下悬空,整个人被飓风外沿平地拔了起来,旋转着朝左后方飞去。
苏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肩膀,翻转着压在地上,接着闪电似的贴地急冲,抢在旋风卷到前,匍匐在了通天塔的阶梯上。
“轰轰”狂震,龙卷风猛击在两侧的金字塔斜面上,仿佛将整座山峰都摇动了。
猛烈的飓风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后背上旋转擦过,他们十指紧紧地扒着那光滑的金属阶梯,稍一松手,就会立刻拔地飞起。
“别往后看,匍匐着朝上爬!”苏晴大声地叮嘱着,身子紧贴着阶梯,壁虎似的朝上游去。
不知为什么,趴伏在这通天塔上,罗伯特体内仿佛突然充盈了奇特的力量,视力、听力、嗅觉、触觉……仿佛瞬间增强了几十倍。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周遭的微小变化,感觉到飓凤撞击在金字塔斜面所形成的每一个压差变化,甚至能预判出该以怎样的节奏匍匐上行,才能避免被旋凤所卷。
他随着苏晴急速“游行”,速度越来越快。耳畔狂风怒吼,夹杂着雪巨人的咆哮与惨叫,不断有冰岩、巨石呼啸着撞击在金字塔的斜面上,粉碎飞舞。
所幸龙卷风到了通天塔下沿后,似被无形的神秘力量阳挡,无法继续狂飙卷进,只能紧贴着基座滚滚怒卷。越往上爬,飓风与通天塔斜曲的空差越大,他们后背所感觉到恐怖涡旋力也随之逐渐减少。
但他却感觉到风眼中心的露娜等人,正以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跃过沟壑,越过雪坡,朝他们闪电似的追近。
此时距离金字塔上方的窄门已经不到五十米了,狗头人阿努比斯低下头冷冷地俯瞰着他们,嘴角突然咧开阴森的狞笑,然后抱着怪婴消失不见。
苏晴抓住罗伯特的手,起身飞掠,跃上了窄门前的平台,脸色瞬间变了,失声叫道:“高歌!”
闪电乱舞,暴雨倾盆。
在那紧紧闭拢的、太极形状的金属圆门前,坐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半裸男子。他颤抖地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人,神情愤怒而又恍惚,额头上隆起了两个犄角似的尖骨,整张脸容都已扭曲变形了,脸色惨白,泪水盈眶,仿佛想要狂吼却又吼不出声。
再看他怀里所抱着的女人,罗伯特心里更是一颤。栗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淡蓝清澈如海水的双眼此时已迷蒙如雾,痴痴地凝视着高歌,嘴角凝着酸楚的笑容,身下淌着一大摊乌黑的血,不知是生是死。正是消失了几天的丽莎·苏格拉底。
“高歌!”苏晴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拉他起来,却被他一把震开,定了定神,还是决定问他,“七神兵与裹尸布呢?”
听到“裹尸布”三个字,高歌如梦初醒,眉梢一挑,咬牙切齿地说:“阿努比斯!被阿努比斯抢走了!这该死的王八蛋……”刚想起身,丽莎突然呻吟了一声,满脸痛苦的表情。
高歌重又将她紧紧抱住,脸色涨红,忍不住仰头怒吼。吼声狂猛如雷,瞬间盖过了飓风与所有噪声,在千山间遥遥回荡。
丽莎睫毛轻轻一颤,泪珠顺着脸颊倏然滑落,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高歌的脸庞,声音断断续续,细如蚊吟:“你……你刚才应该……应该杀了我。他们复活的不是……不是耶稣,是……是撒旦。快去……快去……”声音越来越小,脸颊上却泛起奇异的桃红。
罗伯特一凛,“撒旦”复活?从他这几天所获取的人量信息,尤其是从露娜的“招供”来判断,丁洛河就是光照会的真正领袖、被后世称为“撒旦”的远古“蛇人星系”外星人“亚斯克雷比奥斯”。他能熔合“亚斯克雷比奥斯”所遗留下的水晶头骨,足以证明这一点。
既然他是“撒旦”,世上怎会又出现一个“撒旦”?阿努比斯高高举起的怪婴到底是什么?
苏晴已大致猜到来龙去脉,但此时无暇追问丽莎究竟如何“怀上”了这个怪胎,阿努比斯与众雪怪又是如何趁着高歌犹疑不舍时,夺走了朗基努斯之枪与其他神兵。追兵将至,他们就像被堵在了死胡同里,再也没有其他逃生之路了!
这时,上空金光缤纷闪烁,隆隆狂啸,几十轮飞碟突然从通天塔与“全视之眼”之间掠过,出现在他们的头顶。
从飞碟中射出道道炽光,纵横乱舞,密集地穿入那滚滚盘旋的龙卷风柱,气浪狂爆,炸涌出一圈圈刺眼的眩光。巨大的冲击波将罗伯特掀得翻了个跟斗,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太极门上,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太岁!苏晴仰头望着呼啸而过的飞碟,松了口长气,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遭遇千年宿敌而感到轻松愉悦。
太岁既已来到,说明她孤注一掷的赌博获得了成功,光照会终于暴露在了全世界的面前。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可以放下所有恩仇,一起来阻止露娜的“乌拉诺斯之怒”了。
在几十艘飞碟火力的疯狂攻击下,龙卷风明显遭到了遏制,风轮越来越小,不过一会儿,已经能清晰地分辨出风暴眼中的十几个身影,距离苏晴等人不过两百多米。
飞碟群穿梭环绕,井然有序地向着那十几人发动猛攻。
露娜选择这些人同行果然有些道理,无论是那所谓的“光照三曜”,还是另外十几人,都展现出了超人般的恐怖力量。有的手臂如卷狂风,将迫近的飞碟强行掀飞;有的挥聚起滚滚冰层,猛烈地撞击在飞碟的边缘;有的喷涌出炽烈的气浪,熊熊燃烧,映红了整个金字塔的斜面……
在这些人凶猛的反击下,顷刻间就有四艘飞碟或直接当空爆炸,或被撞击坠毁在通天塔上,炸涌起冲天火焰。
两艘飞碟呼啸着盘旋在苏晴等人的前方,封堵住了阶梯,火光喷吐。其中一艘飞碟的底部倏然打开,跃下了两个人。
左边那印度青年戴着白色头巾,身着白衣,两眼灼灼如鹰隼,正是帝释天。右边那人是印第安人与拉丁裔的混血,褐肤黑发,长着雄狮般的眼睛和鼻子,眸中怒火如烧,应该就是被称为“雷霆狂狮”的里奥·阿波罗了。
里奥一跃到地,立即冲到了高歌身前,怒吼着将他一把揪了起来,重重地掼在金属门上。
高歌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了,反手抱住他朝外一滚,就势将他甩了出去,右臂火浪喷涌,“轰”地猛撞在里奥的胸口。
里奥浑身着火,跌跌撞撞地朝后退了几步,昂首捶胸,发出怒狮般的咆哮。雷声轰鸣,漫天闪电飞舞,突然如万千条银蛇奔窜着汇入他的头顶。炽光大作,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团白热的烈火。
“别打了,我们现在需要和他们联手!”苏晴抓住高歌的肩膀,想要将他拉开,却反被熔岩般喷薄的气浪弹飞出几米开外。
丽莎挣扎着从地上抬起身,想要阻止两人,却已经太迟了。里奥的吼声和雷声滚滚呼应,双掌对旋,猛地鼓起一团炫目的球形闪电,破风狂啸着撞击在高歌右拳鼓起的气浪上。
“轰”地一声剧震,蓝紫色的强光照亮了金字塔顶。罗伯特被灼热而猛烈的气浪死死地抵压在太极门上,脸色涨紫,无法呼吸。
高歌身子凝顿了两秒,突然后翻飞出十几米,猛撞在金字塔的斜面上,朝下翻滚摔落。
里奥趔趄朝后退了儿步,很快稳住身形,怒吼着正想飞掠追击,瞥见脸白如纸的丽莎,又硬生生地顿住了。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大手覆盖在她冰冷而浸满泪水的脸颊上,悲怒欲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丽莎泫然一笑,许多话语郁堵在喉间,却只化为一声低得连自己也无法听见的叹息。
在她面前,是这短暂一生中两个至为重要的,都如烈火般狂野的男人。一个从小陪伴左右,就像最有默契的亲密兄长,将她呵护掌心,给她所有的阳光与温暖;一个突临如风暴,摧枯拉朽地攻陷了她的心防,在短短的时间里燃尽了她所有的光与热,让她甘愿化为灰烬,零落成泥。
如果没有遇见后者,或许她现在正随着这狮子般的男人从天而降,扫灭所有敌基督的魔鬼;或许几个月之后,她就将披上婚纱,在圣母与圣子的面前成为他的妻子;或许几年之后,她将和他生下好几个孩子,环绕着欢声笑语,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既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是神让她遇见了高歌,让她由恨转爱,让她难以自拔地沦陷于那如地狱烈火般喷薄的情感里。或许正因她无法抵挡魔鬼的诱惑才怀上了“撒旦”,永远背离了天堂。
“对不起……”她喃喃地低吟着,不知在向谁道歉。迷离的眼波凝视着远处踉跄冲来的高歌,心里突然充满了难以言昧的悲喜、酸楚与甜蜜,睫毛轻轻一颤,泪珠盈凝,终于不再动弹了。
里奥抱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昂首发出雷鸣般的狂吼。
高歌却彻底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看着他失魂落魄、被掏空一切的模样,仿佛又变成了当年失去父母的孩子,苏晴的心中刺疼如扎,泪水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小心!”帝释天的喝声刚起,露娜所发出的狂飙气浪已席卷着冰岩碎石,呼啸猛撞在高歌的背上。
高歌猝不及防,“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麦秆似的从苏晴头顶上飘了过去。苏晴下意识地一把将他抱住,翻落在地。没等站稳,“光照三曜”的炎火气浪与寒冰飓风又已劈头盖脸地打到了。
里奥、罗伯特双双撞飞在地,若非帝释天及时守护抵挡,他们多半已被狂暴的气浪震碎了脏腑经脉。但帝释天虽然骁勇,也难以一已之力对抗“光照三曜”与“乌拉诺斯之怒”,连挡了几下,便被迫趔趄后退。
众飞碟层层盘旋,猛烈地轰击着光照会一行。
这些导弹的威力极为狂猛,无论是多么坚固的装甲车、坦克,只要被扫中,立刻灰飞烟灭。但撞击在金字塔的斜面上,除了留下一点灰痕外,几乎毫发无损。而藏书网露娜等人的光浪层层迭爆,更是形成了强韧无比的护体气罩,眩光摇曳,难以破入。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人影从飞碟上冲了下来,弯腰一拳猛击在通天塔的斜面上。
“轰!”金光万道,所有人眼前一红,都被澎湃的气浪弹得朝上抛起。
光照会的护体气罩也应声震破,刹那间,数十枚导弹乘虚穿入,轰隆狂震,炸涌起高达百米的烈焰。六七人浑身着火,手舞足蹈地惨叫着,从阶梯上翻滚坠落。就连苏晴、帝释天等人的毛发、眼睫毛也被灼浪烤得焦卷起来。
“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那人昂身站定,黑色风衣猎猎鼓卷,漆黑的双眼冷冷地盯着露娜,瞳孔里映照着熊熊火焰。
“承蒙大宗师牵挂,一切安好。”露娜拢了拢鬓角,嫣然一笑。所有人之中,只有她连发丝、衣角也未烧着。伏在她背上的丁洛河依旧沉沉昏睡,额头、脸颊的蛇鳞在火焰中闪烁碧光。
大宗师!罗伯特心里大凛,原来这人就是被称为“影子教宗”的“圣子”领袖圣保罗!
在他搜罗到的所有IMU档案中,都没有此人的翔实资料。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保罗·潘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后来顺着玄小童的线索追踪,才知道他的中文名叫玄道明,十几年前曾与华静之秘密结婚,在中国长期生活。华静之母女遭遇空难后,他也随之消失不见了。传闻他一直潜居在梵蒂冈,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年轻,脸容刚毅挺秀,举止淡泊从容,不像是全球最大神秘恐怖组织的领袖,倒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神父。仅从外表来看,又怎能想象他这一拳所发出的力量,竟比堪造地震的帝释天更强猛十倍!
玄道明冰冷的目光移到了丁洛河侧垂的脸上,淡淡道:“独孤兄,二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杀死我的女儿,为何不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懦夫?”露娜扬起眉梢,微笑道,“如果他是懦夫,就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水晶头骨了。倒是阁下自诩为神的使者,向来标榜光明磊落,想不到也只是个乘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小人。”
玄道明右拳紧攥,青筋暴起,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他既能熔合鲧神骨,打退帝释天,当着众人的面割下圣母玛利亚的头,就说明已经重生为亚斯克雷比奥斯。我现在杀他,又算什么乘人之危?”
露娜笑吟吟地说:“好啊,你既然不打算乘人之危,为什么不等我们进了通天塔,再光明正大地比个高下?你是担心他苏醒后,将你们全都斩尽杀绝吗?”
“阿葵芮雅思小姐,你这算是贼喊捉贼吗?”苏晴仔细检查了遍高歌,见他并无大碍,才站起身说,“你要是光明正大,就不会用意念操控丁洛河,借他之手杀死玄小童;更不会玩这些嫁祸栽赃的伎俩,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无路可退。如果让你进入通天塔,让你继续操控蜕变为亚斯克雷比奥斯的丁洛河,岂不是遂你所愿,陷全球于空前浩劫?”
玄道明淡淡道:“苏小姐,多谢你放下恩怨,弃暗投明,及时拆穿这些魔鬼的把戏。但如果丁洛河没有变成亚斯克雷比奥斯,我要他的水晶头骨又有何用?难道你真相信他蜕变重生之后,就天下无敌了吗?”
苏晴心里“咯噔”一跳,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掩抑不住对丁洛河的森冷刻骨的仇恨。
作为与“盘古”几经分合、敌我难辨的光照会领袖,“亚斯克雷比奥斯”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苏晴第一次遇见丁洛河时,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却一直对他抱有温柔的好感,就仿佛素昧谋面的弟弟,一见如故。也正是由于她几番力排众议,“盘古”才审慎地接纳了丁洛河,希望在他苏醒之后,能继续孤独洛当年未尽之业,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
如果不是露娜·阿葵芮雅思横插一杠,搅得天下大乱,或许丁洛河与玄小童之间的爱情真能化解“圣子”、“盘古”、光照会几千年来的恩怨。但玄小童既死,又偏偏死在了丁洛河的手上,这一切就成了难以挽回的残局了。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潘恩先生,首先,我只是希望与阁下结盟,携手为世界平定这场灾难,不存在所谓的弃暗投明。其次,二十年前独孤洛便曾与圣子、盘古拟定盟约,一起找到巴别塔,击毁将于2012年撞击地球的那颗彗星。独孤洛死了,但他又以丁洛河的面目重生。如今盟约三方俱在,末日逼近,阁下难道就不想履行诺言了吗?”
玄道明还没回答,金字塔里突然传来一阵桀桀的狂笑声:“就凭你们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囚后代,也配妄称神族,保卫地球?通天之路已经开启,有胆子就进来吧!”
“轰”的一声,通天塔的太极门突然旋转打开。
阴冷的狂风从门里倒灌而出,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厉狞笑。里头眩光乱舞,什么也看不清。众人才扫了一眼,便被炽光与酸风刺得泪水直流,又惊又疑,面面相觑,不知塔里说话的是何方神圣。
“怎么?你们都没有这胆子吗?”露娜背着丁洛河,笑吟吟地挑起眉梢,“那就由我先来吧。”突然狂飙似的直冲而入。
她速度奇快,玄道明、苏晴想要阻挡已然不及,身子一飘,争先挤了进去。众人纷纷紧随其后。里奥抱起丽莎的尸体,怒火灼灼地瞪了一眼高歌,和他大踏步地并行而入。
通天塔!我终于进入通天塔了!罗伯特跟在人群中,心里怦怦剧跳,除了忐忑恐惧,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狂喜与激动。如果自己的头颅里真的藏着“射手星系”的水晶头骨,进入塔内的“黄道十三宫”,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穿过狭窄的走廊,眼前越来越亮,眩光闪烁,当他终于适应了周遭耀眼的光线,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何等恢弘壮丽的世界。
他不像在通天塔内,倒仿佛悬浮在空中。
通天塔竟似是透明的。穿透四面厚厚的金属斜墙,可以看见浩瀚无边的夜空与连绵不绝的雪山;看见银亮的冰川与原野,盘旋的苍鹰与飞碟;可以看见呼啸的狂风、奔涌的云,看见远远近近、塔外的所有一切。
更奇妙的是,当他定睛细看时,又仿佛可以穿透雪山、大地、云层、星空……可以无限放大,看到更辽远、更壮阔的无垠宇宙……
罗伯特仰着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他仿佛看见整个宇宙在他周围急速转动,越来越近,然后变成了飞旋的银河。无数颗灼灼闪亮的星辰就像刚才的龙卷风一样,从他眼前、身边呼啸而过,将他飘然卷起,吸入其中。
他仿佛看见飘浮在夏夜的星空,旋转着迫近星辰璀璨的人马座,看见南斗在他头顶飞旋,星云如马蹄,半人半马的嘎戎拉开长弓,瞄准自己……
然后眩光爆舞,那道刺眼的银光从人马座划过茫茫星穹,就像离弦之箭朝着他两眼之间怒射而来。“轰”的一声震动,他的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仿佛炸散开来了,化成了无数碎片,又如粉尘般迎风狂舞。
他不由自主地抱着头,发出凄厉狂猛的长啸。
几乎就在同时,站在他周围的.那些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狂喜、骇惧而又悲伤的啸吼。所有人的身体都如水波般晃动起来,头颅闪闪发光,逐渐呈现出湛蓝而又透明的水晶形状。
“砰”的一声,丁洛河从露娜的背上滑落在地。
气浪滚滚,漩涡似的随着银河在众人周围急速流动。每个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浮了起来,随着气流跌宕沉浮,抱头凄烈啸吼。
丁洛河翻转着身体,眼睫一动,慢慢地睁开眼睛。璀璨的银河倒映在他清澈明亮的双眼中,慢慢涡轮旋舞,越转越快,他的头颅也跟着越来越晶莹剔透,焕发出幽蓝的光泽。
然后,他的脸容仿佛也随之扭曲起来了,骇异地望着上方的虚空,十指颤抖,眼中的悲伤与恐惧越来越盛。当头骨彻底透明如水晶时,他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一切,弓起身子,全身蛇鳞怒绽,纵声狂吼。
“轰隆隆!”喜马拉雅山上空闪电乱舞,雷声轰鸣。所有电光全都汇聚在了金字塔顶上,贯穿“全视之眼”,直破星穹。
通天塔内的眩光明灭荡漾,突然,那些宇宙、银河、星辰、万物……全都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除了悬浮着的十三颗幽蓝闪亮的水晶头骨,以及丁洛河那刺破长空、撕裂灵魂的悲怒长啸。
众人气血翻涌,纷纷从半空摔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丁洛河的啸声才渐渐转小,雷声渐止。四周光芒闪动,随之渐转明亮。但眼前所见,却跟刚才完全不同了。
上空无边无尽的星穹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三角形的巨大斜墙,由光滑的淡金色金属浇铸而成,四周没有一丝缝隙,更不可透视到外部的景象。下方也不再是悬空的宇宙,而是明亮如镜的地板,倒映着四周的斜墙,坐在地上,就像悬浮在一个巨大的棱锥体里。
众人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恍惚如梦。
一切仿佛全都变了,又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他们仿佛精疲力竭,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却又仿佛脱胎重生,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罗伯特惊讶地摸摸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看看周围,不知刚才一切是否幻觉。偌大的通天塔中,除了四面的斜墙与地板,竟空空旷旷一无所有。阿努比斯与那怪婴在哪里?裹尸布与众神兵又藏在何处?
“洛河!”看着仰躺在地,圆睁双目的丁洛河,露娜又惊又喜,刚想抢身上前,却被帝释天与里奥双双挡住。
“路西法的囚奴们,你们应该个部都记起来了。”众人耳畔突然又响起了桀桀的笑声,忽东忽西,不知从哪里传来,“塔尖的星辰,指引永生的迷途,宇宙是骷髅的眼睛。太岁燃烧的四季,审判之日来临,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丁洛河脑中隆隆作响,愤怒、恐惧、悲喜、哀愁……如狂潮般在心里激荡。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他终于想起来了。
路西法,这个《圣经》中与“撒旦”齐名的魔鬼,它的原意是“光之使者”,是“晨曦中最明亮的星星”。而这个名称正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那艘将星河联盟的罪犯押解到地球的飞船。
“路西法号”飞船。
那艘来自银河联盟最光荣无敌的舰队,被誉为“晨曦之星”的领航之船。
在那些后来成为地球“神族”的外星流囚的眼里,这个“光之使者”、“晨曦之星”象征着最为屈辱的历史;“路西法号”的船长撒旦,则象征着最邪恶凶暴的统治。
因此,经过后世神话的流传演藏书网变,“路西法,”这个曾经象征着光明与光荣的名称,就渐渐沦为了与神作对的堕天使,而“撒旦”则成为了至为邪恶的魔鬼。
至于他——来自“蛇夫星系”的守护者——亚斯克雷比奥斯,仅仅因为发现了银河联盟的至高秘密——将灵魂注入克隆身体的“永生之药”,仅仅因为质疑“耶和华”唯我独尊的独裁统治,不愿将此技术与他共享,便被斥为叛徒,冠上了“撒旦”的帽子。
从他成为“撒旦”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耶和华”永生之敌。
是的,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关于自己,关于人类,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他想起他领导着半人半神的伏羲、女娲,那些向往着尊严与自山的人类,与“耶和华”展开的决战;他想起伊甸园的战火,其他神族部落的背叛,九死一生的逃亡;他想起他怒吼的那句“宁可在地狱称王,也绝不在天堂为奴”,曾如烈火燎原,烧遍了整个世界。
他想起他每一次的“转生”与苏醒;想起初次见到“圣母玛利亚”时,她甜美狡黠的笑容;想起她盗走“永生之药”时,他遭受背叛的绝望与痛苦;想起他们一次又一次似曾相识的命运轮回;想起偏执与仇恨是怎样浸淫了他的心灵,让他变得越来越残暴多疑,越来越像他所反抗的独裁暴君;想起人类的苦难与爱情,又是怎样如春风渐渐苏醒了他的灵魂。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这喜马拉雅山上,曾经那么接近天堂。那时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隔阂与仇恨,想要与“圣子”、“盘古”化敌为友,共同维护这个属于他们的星球。
然而就在那时,他却被最信任的人所杀,灵魂飘于塔尖,尸体沉入天湖,狗头人阿努比斯奸笑着踩踏他的尸骨。
“塔尖的星辰,指引永生的迷途,宇宙是骷髅的眼睛。太岁燃烧的四季,审判之日来临,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他仿佛又听到当初阿努比斯尖厉的笑声。悲怒、仇恨、痛苦……一层层在他的心里激荡,越涌越高,终于像熔岩喷薄,焚灭了理智。
他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纵声狂吼,遍布全身的蛇鳞绽放出刺目的碧光。“轰”的一声,帝释天被他一掌撞飞出几十米远;里奥来不及转身,便被他拎住手臂,笔直地抛上了塔顶,又重重地撞落在地。
众人哄然大哗,那桀桀的尖厉笑声在通天塔里回荡:“杀了她!杀了那个背叛你的人!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狂飙似的回旋疾掠,怒吼着一拳挥中,正好与玄道明的拳头击个正着。
紫红、橙黄的气浪瞬间炸爆,将周围的人全都翻身掀飞。他身体一晃,游蛇似的朝后滑出十几米远。玄道明闷哼一声,想要站稳身形,眼角、鼻孔、唇边却突然沁出几行鲜血,猛地翻了个跟斗,“嗵”地撞在远处的斜墙上。
里奥·阿波罗又惊又怒,雄狮般昂首咆哮,刹那间闪电乱舞,透过四壁,滚滚汇入他的身体,又经由他的双掌化为刺目的球形闪电,呜呜狂啸着撞在丁洛河来不舒张的手掌上。
“轰,”炽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通天塔,人影闪动,所有人都被那灼热的气浪逼得倒退,无法睁眼。
等到定睛可看时,里奥·阿波罗已经飞到了角落,抚着胸口,衣服上喷得鲜血斑斑。而丁洛河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中央,脸容狰狞扭曲,仰头狂啸。
“蝴蝶破茧,风凰涅槃,”所有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唯有露娜双眼滢光闪耀,似悲似喜,喃如呓语,“玄蛇要受尽痛苦,才能蜕甲变成苍龙。亚斯克雷比奥斯,你终于重生了……”
话音未落,丁洛河又已咆哮着一掌撞飞重新扑来的帝释天,闪电般冲到她的面前,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
“是你杀了我!”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二十年前,在这珠穆朗玛峰上,是你杀死了我,嫁祸给玛利亚。二十年后,又是你害死了她,然后嫁祸给我!”
她泪珠晃动,嘴角却泛起詹柔的笑容,哑声说:“是呀,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贱女人,那个骗了你、害了你,即总让你执迷不悟的贱女人,你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背弃我,背弃你自己,背弃亚斯克雷比奥斯的荣耀与使命……只要能让你苏醒,就算我入地狱,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他的手指越捏越紧,她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微笑道:“二十年前,就是在……就是在这样星辰璀璨的夜里,在天湖边,我杀了你,亲手割下你的头。我将你抱在怀里,亲吻你的嘴唇。泪水流在你的脸上,结成了冰。呵,只有在那时,你才是属于我的,只有在那时,才没有人能将你从我手中抢走。
“亲爱的,你永远不明白,我究竟有多爱你,就像你永远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如果不杀死你,我就无法杀死那个贱人,就无法拆散那可笑的圣母峰之盟,就无法做你的母亲,就无法让你重生。
“我取了你的基因,克隆出胚胎,植入我的身体。那十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甜蜜幸福的十个月,你在我的体内,和我融合为一我感受到你每一个心跳,每一次律动,每一回呼吸……你是我的,亲爱的,你终于是我的了。从那时起,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此更改,将你夺去。
“当你从我身体里出来,当我剪断脐带的那一刹那,你不知道我哭得有多么伤心。我多想将你留在我身边,多想让你永远依偎在我怀里,多想看着你,长大。但是不行。我必须将你送给一队最为普通的夫妇,这样你才能安全地成长,才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洛河,洛河,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爱人,是我所有的一切。多少次我在远处看着你,恨不能突破所有的樊笼,将你重新搂入怀里,吻你,爱你。想你的分分秒秒,都成了最痛苦的折磨,让我辗转难眠,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了,看着你画出 href='/article/9057.htm'>《最后一年》,看着你开始模模糊糊地记起从前的片段,我又惊喜又不安。然而,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乔化接近你,给你蛇戒,让你重生,而你,却又遇上了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那个骗了你、害了你,却总让你执迷不悟的贱人,我必须杀了她。但我必须换一种方法,必须让你亲手杀了她。只有这样,你才能斩断和她的一切羁绊,彻底破茧重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被丁洛河的手勒得透不过气来了,双眼却滢光晃动,温柔地凝视着他,洋溢着爱怜、悲喜、骄傲、喜悦与甜蜜,蚊吟似的柔声说:“我爱你,洛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我这样爱你。现在,杀了我吧。亲爱的,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释放出你自己,脱胎换骨。只有杀了我,才能成为诛灭众神、俯瞰苍生的亚斯克雷比奥斯。因为……”
她睫毛一颤,泪水倏然滑落,微笑着一字字说道:“因为那是你无可逃避的命运。”
第十七幕 失落的世界
在遥远的空中晃动着的,
是森林里一个村庄闪烁的记忆。
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泣?
把一切都忘记吧,就像猛烈的凤暴,
旋转着在世界上消失。
——海顿斯坦
通天塔里眩光闪耀,寂然无声。众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震骇地望着露娜,望着将她勒住脖子、高高悬于手中的丁洛河。
这是他们所听过的最惊世骇俗,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表白。
她说他是她克隆的恋人,又是她孕育的孩子,她爱他超过世间一切。她说无法容忍他爱上别人,所以才杀了他,将克隆的他的胚胎植入自己身体,合而为一。还说为了让他割断所有的羁绊,释放出封印的灵魂,只有迫使他亲手杀死挚爱,再杀了她自己……
死寂中,只有那桀桀的笑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在四周一遍遍地回荡:“杀了她!杀了她!”那是狗头人的声音,死神阿努比斯的笑声。
丁洛河浑身青鳞如绽,凶暴的双眸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铁箍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痛苦而又狂怒。
他多么想将她碾成粉碎,挫骨扬灰呵,但看着她那温柔爱怜、溢满泪水的双眼,心中为何又如此疼痛?
他曾多少次梦见过她俯下身凝视自己时,悲喜交织的泪眼?那微微颤抖的唇瓣,曾在他耳边倾诉过多少情话,又曾在他齿间留下多少誓言?在他与“玛利亚”相遇之前,他曾多么喜欢她纤细修长的颈子,喜欢她金白色的发丝在指尖滑过的感觉?他曾多少次轻吻那颗灼灼的红痣,笑着说这是传说中的红豆,此物最相思……
他的喉咙也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了,无法呼吸,刚想从她颈上松开手指,眼前忽然又闪过了玄小童的盈盈笑脸,怒火顿时再次冲上头顶,喷薄为难以遏制的凛冽杀机。
“杀了她!快杀了她!将这些胆敢阻挡你、与你为敌的人,全都杀死!”阿努比斯的笑声尖厉得如同钉入心脏的楔子,让他五指不由自主地寸寸收缩。
就在这时,他听见苏晴高声叫道:“丁洛河,如果你现在杀了她,她就赢了!”
他心里一震,又听她说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命运。所谓命运,不过是你自己作出的每一个选择。你能成为怎样的人,取决于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她杀死玄小童,就是为了逼迫你杀了她。亚斯克雷比奥斯,你是想成为她所希望的冷血残暴的撒旦,还是成为给人类带来曙光与火种的路西法?现在你的命运,就操纵于你自己的手上。”
“给人类带来曙光与火种的路西法?”阿努比斯桀桀大笑,“地球原本就是地狱,在你面前的这些人,都是被路西法号流放到这里的十恶不赦之徒。如果你想成为路西法,返回天堂,就赶紧杀光这些罪……”
“住口!”他猛地纵声狂吼,松开露娜,转身朝后上方一掌拍去。
“轰!”空中光芒炸舞,浮现出一个球形的透明舱体,猛烈地晃动旋转。
狗头人阿努比斯昂然站在舱中,紧握着那支朗基努斯之枪,桀桀怪笑:“亚斯克雷比奥斯,我传授给你永生的知识,你就这么回报恩师吗?”
在他的右侧,盘腿坐着一个体型与十四五岁少年相若的怪物,浑身青色鳞甲,额头长着尖尖的犄角,丑怖如鬼,后背倚靠着那具“真十字架”,正自闭目打坐。赫然竟是几分钟前才呱呱坠地的怪婴!
撒旦!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是的,他们全都想起来了,这个瞬间长大的怪物,就是远古时“路西法号”的船长、将“众神”押解到地球的“撒旦”!
换句话说,这个怪物才是真正的“耶和华”之敌,而丁洛河,只不过是因为挑战“耶和华”而被冠上了“撒旦”之名的神族叛徒而已。但这个怪物早已被“耶和华”彻底摧毁,就连毛发也没剩下一根,为何又会重新复活,诞生为婴儿?唯一的答案,就只剩下站在他身边的狗头人阿努比斯了!
“阿努比斯,”丁洛河此时也已记起了所有一切,怒极反笑,“你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迎来让撒旦重生的这一刻吧?”
阿努比斯是天狼星系的长老,也是银河联盟中最有智慧的人。被“耶和华”俘虏后,鉴于他是唯一能带领“众神”返回原星系的“冥界之神”,“耶和华”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擢升为大巫祝。
阿努比斯对这些流囚恨之入骨,为了复仇,却委曲求全,教会了众神以木乃伊保存尸体,等待重生,博取他们的信任;同时,又悄悄地在众神中制造分裂,传授“亚斯克雷比奥斯”更加先进的天狼星文明,以及“克隆复活”的“永生之方”,唆使他带领半人半神反对“耶和华”。
而到了关键时刻,向“耶和华”告密,声称“亚斯克雷比奥斯”已经获知“永生之方”,并将“智慧果”与伏羲、女娲共享的,恰恰就是这位以导师面目出现的阿努比斯。
正是在他一次次不留痕迹的挑拨与陷害下,众神内战频仍,元气大伤,被迫转而依赖半人半神与人类,建起了通天塔。
通天塔与其说是人类的杰作,倒不如说是银河星系超级文明的科技结晶。它不仅是发射星际信号、升降飞船,以及作为拦截“太岁”彗星的基地,还是一个存储与重构宇宙能量的超次元空间。
进入这个超次元空间,虽然无法穿越时空,到达其他星系或时间点,但却能让体内细胞汲取塔内存蓄的“风、火、水、土”四大宇宙能量,永葆活力,长生不死,甚至感应到各个平行时空所发生的事情,“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
尤其这十三个熔合了水晶头骨的神族血裔,他们由晶源石所构成的头颅,不仅能源源不断地吸纳“风、火、水、土”,更存储着远古时至为重要的回忆及信息。当他们进入通天塔,神游宇宙,瞬间就解开了所有的太古密码,并脱胎换骨,迸发出超人般的无穷能量。
而被阿努比斯封藏在木乃伊女尸里的“胎尸虫”,进入丽莎的身体后
藏书网,在她水晶头骨的能量辐射下,迅速释放出“胎灵”与“撒旦”的克隆胚胎,孕育成形。年幼的“撒旦”诞生后,被阿努比斯抱入通天塔,在四大宇宙能量与十三个神族血裔的共同激化下,他的生长速度更放大了千百倍,因此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嗷嗷待哺的怪婴急速变成了少年。
“是呀,我将自己封囚在通天塔里,等了千千万万年,就是为了等到此刻。”阿努比斯翻着眼白,傲慢而嘲讽地斜睨着他们,“末日即将来临,你们这些银河联盟的罪囚,路西法号上作乱反叛的奴隶,还不跪下接受!光之使者撒旦的审判,乞求宽恕?”
说到“宽恕”两个字时,撒旦突然狞笑着睁开双眼,碧绿的双眸放出闪电似的寒光。
丁洛河呼吸一窒,意夺神摇,就在这一瞬间,眩光螺旋怒爆,撒旦突然夺过朗基努斯之枪狂飙似的朝他胸口刺来!
“轰!”他下意识地挥拳扫挡,碧绿的光浪磅礴喷涌,但还来不及形成一条巨蟒的形状,便被“卐”字形气旋穿破而入,炸散出几十圈七彩炫目的光晕。“咯啦啦”一阵脆响,他胸口肋骨与臂骨齐声断折,旋转着朝后重重摔飞。
众人惊呼声中,撒旦的第二枪又已攻到。
这一枪声势更加狂猛,四周眩光涡旋,通天塔内的所有能量仿佛全都吸卷到了阿基努斯枪尖。
丁洛河猛地拔地飞起,被那“卐”字形的气旋死死地抵在斜墙上,只要撒旦再往前刺入半分,立刻血肉横飞,形神俱碎。
“就凭你这点儿能量,也敢以我撒旦之名行事?”撒旦歪着头,狞笑着瞪视着他,就像猫戏耍着耗子,突然将朗基努斯之枪朝后一撤。
丁洛河骤然从斜墙上摔落在地。他蜷着身,经脉、骨骼剧痛如裂,连吸一口气都疼得险些昏厥,但比起疼痛更加炽烈的,却是体内的熊熊怒火。
他咬着牙,慢慢地爬起身,一字一句地说:“在银河语里,撒旦本来就是自由的意思,不自由,毋宁死。只要是活着的生命,不管有多卑微,都可以用撒旦之名行事!”
所有人都顿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又是敬佩又是骇异,想不到挨了朗基努斯之枪的如此重击,他居然还能强撑着站起身。露娜更是双颊晕红如醉,眼角眉梢尽是喜悦的光彩。
“自由?”撒旦也有些惊讶,嘿嘿一笑,“亚斯克雷比奥斯,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想要的自由。宇宙有宇宙的秩序,每一颗星星都必须乖乖地在它的轨道里运行,如果它想要自由,就只能成为陨灭的流星!”嘴角勾起嘲讽而狰狞的冷笑,紧握朗基努斯枪,“卐”气旋猛然刺向他的额头。
丁洛河眉间一痛,头颅直欲爆炸开来,就在这时,突然卷起一股强猛得难以想象的飓风,将他朝后翻身拔起。接着“轰轰”连声,气浪层叠狂涌,流光溢彩,整个通天塔似乎都被掀飞开来了。
他贴地飞出一百多米,重重地撞在墙角。继而胸口又被一个飞来的重物撞了个正着,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定睛再看时,心里猛地一沉,才发现摔入他怀里的赫然正是露娜。
她的胸腹已被朗基努斯枪穿入,豁出了一个“蜥”形的伤口,皮肉翻绽,烈火熊熊。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枪杆,脸色惨白,沁满了汗珠,双眼却依旧痴痴地凝视着他,嘴角噙笑,洋溢着悲喜与甜蜜。
丁洛河泪水夺眶,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是她奋起全力夺握圣枪,震开了自己。是的,她是他的情人,是他的母亲,是他最为亲密的伙伴与知已。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甘愿为他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甚至灵魂。她炽烈的爱就像飓风,像洪水,像焚灭一切的地狱烈火,让他恐惧,逃避,而又沉沦。
但是此刻,当她将死,当所有一切回归寂灭,他突然发觉她与玄小童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看似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相似。圣母与魔女,旋转命运的硬币,交叠变幻的身影,攥在上帝的手心,永远无法看清……
在这掉针可闻的死寂里,只剩下阿努比斯桀桀的笑声,冷言冷语地嘲弄着他们。撒旦扭动脖子与肩膀,摇响周身骨骼,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丁洛河却恍恍惚惚,置若罔闻。
“下地狱去吧。”撒旦狞笑着握住枪杆,刚想继续朝下搠去,炎风鼓舞,一道人影突然从侧后方冲了出来,抱住他翻身甩飞。“呼”的一声,火焰冲天,两人团抱如火球,映得四壁姹紫嫣红。
罗伯特!
众人心里一震,想不到此时此刻,第一个挺身而出的竟然是这刚刚破茧而出、唤醒沉睡神识的IMU特别探员!
撒旦痛得纵声咆哮,抓住罗伯特的脖子,刚想拧断,高歌又怒吼着疾掠而出,重重地抱撞在他的背心。他与罗伯特都蕴藏着强沛无比的火元超能,两相激爆,轰然炸涌起更加狂猛的火浪。
然后是苏晴。
然后是“光照三曜”。
气浪迭爆,人影乍分。
撒旦撞飞到墙角,浑身火焰喷涌,发出愤怒而又痛苦的尖叫,趔趄着爬了起来,一枪贯入“光照三曜”中“双子星系”墨丘里的心脏,喷起熊熊烈火,接着“嘎嚓”一声,将墨丘里惨叫的头颅从颈子上猛然扯落。
那颗头颅火焰吞吐,在光滑的地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一会儿,就已变成了淡蓝色的透明水晶头骨。
“潘恩先生,展现神之荣耀的时候到了。”苏晴拭去嘴角的血丝,声音依旧冷静而从容,“不管我们来自哪里,站在什么位置,脚下的这个星球都是我们同的家园。你要么以死捍卫,要么坐看它被摧毁,无家可归……”
话音未落,“天秤星系”的里拉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握着齐肩而断的胳膊,火人般冲天震飞。
玄道明睑色铁青,还没回答,帝释天已疾风似的加入战团,一拳擦过撒旦身沿,猛击在地面,激荡的气浪将众人趔趄撞开。
一拳擦过撒旦身沿里奥·阿波罗也深深地吻了吻丽莎的额头,昂然起身,雄狮般地咆哮着,扶卷雷霆闪电,向撒旦发动舍生忘死的猛攻。
玄道明双眼冷冷地望着石人般惘然不动的丁洛河,怒火如烧,闪过了万千念头,终于还是站起身,纵声长啸。
众人耳朵“嗡”的一响,那啸声霸烈刚猛,如雷鸣,如地震,如海啸山崩,震得阿努比斯眼白翻动,摇摇晃晃,差点儿从透明球舱里一头栽落,就连撒旦的脸色也猛然一变,站立不稳。
只有丁洛河依旧岿然不动,恍恍惚惚地望着怀中那将他杀死又给了他全新生命的女人,就像在做着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荒唐无稽的梦。
露娜气若游丝,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暗淡,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抚着他脸颊的手指也无力地往下滑落。
他心里一阵刺痛,如梦初醒,将手掌贴住她的心口,真绵绵输入,颤声喝道:“你别死!我不许你死!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她脸泛红晕,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太迟啦,谁叫你刚才不杀了我?我真想……真想死在你的手里,这样你就会永远想着我,念着我,就会……就会……”凝噎了一会儿,似乎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了,凝视着他,悲喜交织,嫣然一笑:“其实在你心底,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笑容已经凝结在她的唇角,眼角眉梢所焕出的光彩也像是最后一道霞光,从暮色里消失了。
他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茫,抱着那渐渐冰冷的身体,仿佛又变回了十几年前在摇篮里哇哇哭喊、目送着她离去的婴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唯一能确认的是,这给予他一切的女人,早已融入他的血肉,化作他生命的一部分,缺失了,就不再完整。
她就像是他的影子,永远活在黑暗里,紧随不移。他曾那么渴切地想要甩脱这个影子,但当此刻,她真的消失了,却发现自己突然成了没有根的浮萍,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在激流与狂风里跌宕,再也找不着方向。
在他身边,眩光怒爆,气浪滚滚,撒旦正哈哈狂笑着,以朗基努斯之枪独力搠战着六个神族的血裔。他却始终视若不见,听如不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异次元空间里。
直到里奥·阿波罗翻身撞飞在露娜身旁,喷出的鲜血斑斑点点地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他才猛地一震,激涌起难以遏制的狂怒与悲伤。
流狂潮般席卷全身,青鳞闪耀,他一把将里奥甩开,昂然站起身,振臂怒吼,四周猛然鼓涌起一轮刺目无比的强光。
“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悬浮在上方的那个透明球舱已被他一拳轰碎。
阿努比斯翻身滚落在地,被他拽了起来,一头狠狠地撞在鼻子上。传说中的冥界之神嘶声痛叫,狗头血肉模糊,颚骨与犬牙完全粉碎了。接着肚子、膝盖、脊椎又被他狂风暴雨般地连击了十几拳,脏腑、骨骼全都寸寸碎断,瘫倒在地,叫声惨不忍闻。
“要我帮你制成木乃伊吗?”丁洛河一脚踏在他那仅剩了半边脸的狗头上,声音森冷得就像这珠穆朗玛峰顶的狂风,“还是要我将你的灵魂存入圣甲虫,引渡回天狼星系?”
他的脚慢慢往下踩踏,每踩低一厘米,阿努比斯的惨叫声就拔高一度。没过片刻,硕大凶怖的狗头已彻底碎烂如泥。
“嘭嘭”连声,那丑怖如鬼的撒旦狂笑着挥舞圣枪,反向旋起刺眼的“卐”形气浪,将高歌、苏晴、帝释天尽皆震飞。玄道明闪避不及,被迫双拳合舞,爆出了一个太极似的耀眼光轮,与那“卐”形气旋轰然相撞。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太极光轮如水波涣散,玄道明身子一顿,被朗基努斯枪猛地贯胸穿透,低头看着那烈火熊熊的“卍”形伤口,满脸痛苦、惊怒与骇惧,然后就被高高挑起,远远地甩飞了出去。
帝释天、里奥齐声惊吼,不顾一切地冲向玄道明,身形刚动,又遭到撒旦圣枪气浪的横扫,顿时断线风筝般飘摇摔飞,撞在斜壁上。
“现在轮到你了,假我之名的亚斯克雷比奥斯!”撒旦哈哈狂笑,旋舞圣枪,朝着丁洛河狂飙疾攻。
在风火水土四大元素的激化下,撒旦的身体又长大了许多,此时已高近两米,强壮的身体布满鳞甲,青色火光吞吐闪耀,辉映着狰狞的丑脸,活脱脱就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别着急,我先送你的狗腿子上路。”丁洛河一脚将阿努比斯踏成肉泥,顺势一踢,撞在滚滚飞旋的“卍”形枪尖上。刹那间血肉横飞,那为撒旦复活苦苦守候了千万年的“冥界之神”,就这样魂归冥界,尸骨无存。
接着,丁洛河一矮身,从“卍”形的气浪下穿掠而过,抄起横亘于地的真十字架转身挥扫,与疾刺而来的朗基努斯枪尖撞了个正着。
“轰!”进爆的炽光照得四周一片惨白。俩人喉咙里腥甜直涌,手臂酥麻,虎口更震得鲜血直流。想要撤身后退,圣枪的两个矛尖又正好卡在了十字架的圆孔里,任拔不出。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不能后退,就只有拼尽全身真熊,将对方震飞了。两人心照不宣,双手紧握,怒吼着将体内的熊流源源不断地导入神兵。
就这样,朗基努斯枪与十字架死死相抵,彩光流离闪耀。在他们周围,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绚丽光浪,水纹般猛烈波动,时而朝着丁洛河激荡收拢,时而又反向席卷。
“各位,”苏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宇宙四
大元素相互激化的规律,高声说,“丁洛河是蛇夫座,属水。我们按照‘水生风、风生火,火生土,土生水’的顺序,次第输送真炁,将元能导入他的身体。”
高歌、帝释天等人全都身负重伤,无法上前相助,听她这么一说,纷纷抖擞精神,咬牙站起身,按照各自的元能属性,列成一队,将手掌贴在前面一人的后背,源源不断地传导体内的流。
帝释天排在最前,双手紧贴住丁洛河的背心,后方众人的元能次第激爆,就像狂猛的电流瞬间穿透他的身体,冲入丁洛河经脉之中。
每个人都不山自主地簌簌颤抖起来,纵声大叫,体内的光芒就像霓虹般流转闪烁,越来越耀眼,扩散为难以逼视的炽白强光。
光漪剧烈地荡漾着,朝着朗基努斯之枪层层涌去。撒旦大汗淋漓,犄角高高凸起,丑怖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了,苦苦强撑了几分钟,再也抵受不住,猛地大吼一声,松手冲天飞起。
“轰”地一声剧震,强猛的光波有如决堤怒潮,朝四周喷卷撞击。撒旦重重地撞在斜壁上,鲜血狂喷,趁势继续朝上滑去。
天摇地动,霓光流丽,先前那无边无垠的宇宙幻景又开始浮现了。亿万颗耀眼的星辰在上空缤纷乱舞,滚滚飞旋成深邃而壮丽的银河,就像巨大的漩涡朝着他们急速逼近。
所有人全都被那强猛的涡流悬到了空中,飞转跌宕,惊呼四起。丁洛河也无法控制方向,只能紧紧握住真十字架与朗基努斯之枪,宛如抓住惊涛怒潮里的断板,随波沉浮。
混乱中,只听撒旦喘着气,哈哈大笑“多谢你们聚合‘风火水土’与‘太古神兵’,帮我启动‘全视之眼’!”
上方金光人作,透过那虚幻的宇宙景象,依稀可以看见通天塔的尖顶徐徐打开,涡旋光浪正吸卷着撒旦,滚滚冲入那同样正在急速旋转的“全视之眼”中,狂笑声犹自回荡不绝。
丁洛河又惊又怒,“个视之眼”是光照会建造的超级飞碟,用于摧毁“太岁”彗星,以及返回银河联盟。其休积虽然只有“鲲鹏”的几万分之一,但存储的宇宙能量却丝毫不亚于“鲲鹏”,发射出的“死光”威力更相当于六百颗孩弹同时爆炸。如果落入撒旦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奋起全力,大吼着将圣枪与十字架朝上方刺去。朗基努斯之枪双矛逆向飞旋,与十字架形成一个巨型的“卍”字光轮,顿时将四周的涡流全都导入他的身休。炁流如电,麻乱舞,强猛得直欲窒息。
众人被涡流吸卷,纷纷紧贴到了他的身边,盘旋跌宕。就连露娜、丽莎等人的尸休,甚至那几颗悬浮着的水晶头骨,也全都磁石铁似的环绕在他周围。
涡流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就在“全视之眼”摇曳飞旋,即将离开通天塔顶的刹那,卷引着他们冲入了那缓缓闭合的飞碟舱门。
进入舱内,那狂猛的吸力立刻消失。他们脚下一沉,“嘭嘭”摔落在地。
飞碟生间极为宽敬,仅仅这入口处的服务舱,就与万人篮球馆差不多大小。舱内设计简洁流畅,鵝蛋形的舱壁上排列着十二个舱门,分别通向驾驶室、能源舱等不同的区域。
众人进入通天塔后,水晶头骨内的信息已被唤醒了30%以上,环顾周围,沉埋的记忆纷纷扶摇破上,很快就想起了“全视之眼”的具休结构与操控方式。
飞碟最重要的部位除了能源舱、驾驶室,还有一个被命名为“天堂之门”的全封闭秘舱,里而存放着至少三百具镇魂棺与“神族”的木乃伊。如无意外,这些木乃伊很可能也已被阿努比斯做了手脚,植入“胎灵”甚至克隆出了原“路西法引”上的银河联盟战士。如果让撒旦抢先一步,复活了这些克隆人,胜败就更加难料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身负重伤,玄道明被朗基努斯之枪刺穿右肋后,虽然还能勉强活动,但已无法调用元能真炁,只剩下苏晴、高歌、帝释天、里奥·阿波罗还有些战斗力。
于是他们迅速分成三组,丁洛河和苏晴前往最核心的“瞳舱”,控制飞碟;高歌与帝释天赶往“天堂之门”,摧毁那些木乃伊;帝释天、玄道明则设法切断能源供给,避免撒旦孤注一掷,发射“死光”。
“全视之眼”急速地旋转摇曳,发出沉闷雨连续的声响,似乎在对存下力猛烈轰击。
飞碟外所用的金属材质与通天塔极为相似,光滑如镜,坚不可糶,就连朗毕努之枪划过,也仅留下一丝淡淡的白痕。最奇妙的是,随着转速越来越快,舱壁如水波晃动,渐趋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部的所有景象。
在他们下方,连绵不绝的雪山飞速地旋转倒掠着。那几十艘“太岁”飞碟正穿梭尾随,纵横飞舞,被“全视之眼”地射出的道道白光扫中,轰然连爆,接连不断地曳舞坠落,激撞起冲天火光,雪崩滚滚。
“全视之眼”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就甩脱了所有的追踪,直破夜空。他们奔跑在那近乎透明的舱板上,就像在流云与星辰间漫步。当他们七折八拐,终于冲入中心驾驶舱时,飞碟已经越过了云南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朝着东南方继续飞掠。
撒旦坐在“瞳舱”透明的驾驶座舱里,瞥见丁洛河、苏晴,立即转过座舱,朝着他们密集发射激光弹。
“噗噗噗噗!”光浪喷涌,偶有激光穿过圣枪与十字架的扫挡,也被丁洛河的护体气罩撞得变向反射,在驾驶舱内留下斑斑黑点与金属焦灼的气味。
“你搭错航班了,地狱在下面!”丁洛河长枪旋舞,将透明座舱轰然撞碎。
撒旦被震得翻了两个跟斗,重重地砸在那面巨大的弧形舷窗上,不等落地,立即又从旁边的座舱上拔出激光刀,卷地横扫。
人影错分,气浪迭爆,座舱、操控台接连被两人劈碎,到处都是窜舞的电光与火焰。飞碟无人驾驶,猛烈地摇晃着,朝下方急速冲落。
苏晴趔趄着奔到副驾驶舱,将“全视之眼”设为自动巡航模式,还没来得及输入目的地,“轰”的一声,整个“瞳舱”的电子设备全被激荡的气浪撞毁了,警铃急促地响起,彻底失去了控制。
接着,广播里传出一个口音古怪、腔调生硬的女子声音,一立一字一顿地重复:“自爆装置已经启动,飞碟将在十分钟后坠毁。自爆装置已经启动,飞碟将在十分钟后坠毁……”
苏晴心中大凛,朝前方眺望,此时飞碟已经掠过了印尼群岛,来到了印度洋的上空。
碧海茫茫,晨星寥廓,天越来越亮了。远处天海交接处,霞云翻涌,旭日一点点跳脱而出。
海面上尽是小岛,星罗棋布,即便有面积够大的岛屿可以降落,以飞碟瞬息千里的惊人速度,也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即使来得及,也必定是瞬间炸爆,片骨无存。倒不如抢在坠毁之前,跳入海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一边将方向杆奋力朝上扳动,减缓飞碟下冲之势,一边朝飞碟里的其他人大声广播,让他们重新聚合到入口处的服务舱,随时准备跳海。
丁洛河与撒旦的激斗也已到了最为凶险关键的时刻,他左手夺握激光刀的刀柄,右手圣枪死死地抵住撒旦的胸口。如果不是圣枪的矛尖依旧卡在真十字架里,那丑怖如鬼的怪物早已被螺旋气浪搅得粉碎。
撒旦左手抓握十字架,奋力格挡,右手激光刀仍在一点一点地朝着丁洛河的脖子逼近。只要再往前凑近五厘米,就能切入他的肩颈,甚至一举砍下那颗水晶头骨。
两人体内的元能真熊不相上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这么胶着地僵持着,苦苦等候着对方出现纰漏。
苏晴虽然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却生怕稍一松手,“全视之眼”立即撞毁海面,只能继续奋力扳动方向杆,呼唤高歌赶来相助。
飞碟周沿喷涌出青紫色的火光,转速越来越快,没过多久,竟已穿过了澳大利亚的茫茫草原,陨星般地朝着世界的尽头呼啸而去。
远处海面越来越蓝,浮冰跌宕,遥遥可以望见一些晶莹剔透的冰山,已经逼近南极洲了。太阳照在密密麻麻的浮冰与雪山上,金光万里,驾驶舱内也被映照得灿灿生辉。
朗基努斯之枪更是闪耀出夺目无比的光芒。
撒旦眉睫轻轻一颤,忍不住眯了下双眼。
“回你的地狱去吧!”就在这一刹那,丁洛河怒吼着将朗基努斯之枪朝前一顶,连带着金光闪闪的十字架,猛然撞碎了他的胳膊,如烙铁般嵌入撒旦的胸膛。瞬间“吱吱”连声,青烟直冒,舱内弥散开焦臭欲呕的腐肉气味。
撒旦嘶声惨叫,丑怖的脸簌簌狂抖,眼珠都已凸出来了。“呼”的一声,全身突然窜涌起猛烈无比的火焰,皮肉焦卷,短短几秒钟,就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骷髅,只有头颅烧得荧光碧绿,化作奇特的水晶头骨。
丁洛河奋起余力,将圣枪反向飞搅,骷髅突然四炸迸飞,只有颈骨上的那颗水晶头骨掉落在地,弹跳滚动,迅速消失在舱内滚滚的浓烟与火焰中。
“嘀嘀嘀嘀……”警报越来越急促,提示距离自爆坠毁的时间只剩下30秒了。
“快走!”苏晴来不及搜寻那颗水晶头骨,拽起他的胳膊,飞速朝底部的服务舱奔去。
海而越来越近。飞碟疯狂地转动着,越过跌宕的冰山,掠过企鹅与鸥鸟惊逃四散的岛屿,朝着那白茫茫的大陆呼啸撞去。
底部的门已经打开,狂风呼掠,根本看不清下方的景象。众人早已列队坐在镇魂棺里,焦急地等侯着他们。高歌身边还空着一个铜棺,瞧见俩人的身影,急忙起身挥手。
十秒……
九秒……
八秒……
七秒……
六秒……
五秒……
四秒……
……
尖锐的警笛声儿乎撕破了耳膜。丁洛河一手握着圣枪与十字架,一手牵着苏晴,大叫着跃入铜棺,将棺盖紧紧扣上,然后朝着那敞开的舱口,闪电般冲滑而出……
“轰!”几乎就在同时,上方传来了猛烈得难以形容的震动,隔着密不透风的舱盖,依然能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强波。两人喉中腥甜直涌,紧紧地撞在一起,然后金星乱舞,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悬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仿佛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又仿佛在沉寂的宇宙中孤独航行。那些暗淡的星辰,那些倏然而逝的流星,那些无声地拂动着耳梢的风,仿佛幻化成了无数个身影,无数个声音,在他心底一遍遍地低语追问。
你是谁?
你来自何方?
你去向哪里?
他想要回答,却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痛入骨髓的苍凉与困惑。
他仿佛听到那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听见她呵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每个人都是一颗迷失在银河里的星星,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如果它变成了流星,只是因为它想要朝着正确的方向飞行。
他仿佛听见她说,那些星辰,那些他所能看见的星辰,都已经坠落了,璀璨的光芒只是它传递了几光年的残影,终有一天,我们和这个世界都会毁灭,但至少我们应该在毁灭前燃烧星辰一样的光芒,告诉这个孤独的宇宙,我们曾经来过。
她的如花笑容模糊在滚烫的泪水,渐渐地洇化开来,和许多似曾相识的脸颜交相叠合,再也无法分辨。
然后他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越来越亮的光,听到海浪、风声与鸟鸣。接着,又感觉到有只温软的手在抚摩着他的脸,有个轻柔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猛地睁开眼睛。
无边无垠的蓝天,蓝得就像让人晕眩沉溺的大海。白云朵朵,信天翁与海鸥欢鸣回旋,排列成队的企鹅摇摇晃晃地从左前方的冰崖上往下跳落。远处,传来了鲸群的呜鸣,低沉而悦耳。
南极。他心里猛然一震,不知是惊奇还是欢喜。南极!南极!他终于活着降落在了南极!
坐起身,这才发现苏晴、高歌、帝释天、里奥·阿波罗正环坐在周围,或笑如春花,或似笑非笑,或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经历了刚才这场殊死之战,联手除去了真正的“撒旦”,尤其又从急速坠毁的“全视之眼”上跳海幸存后,别说高歌,就连帝释天与里奥·阿波罗也显得如此熟稔亲切。
但当他转过头,再望向意想之中的南极大陆时,
藏书网眼前那壮丽而奇诡的景象又如雷霆般劈入头顶,让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失声低呼。
在那浮冰跌宕的茫茫冰洋里,耸立着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巨大平台。它不是岛屿,更不是积雪融化的大陆,而更像是基地。一个星罗棋布、林立着无数奇特建筑物的基地。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由银白金属砌筑成的建筑物折射出冰雪般的冷艳光泽,连绵不绝,俨然是一个矗立于未来的超级城市。
“不,我们没有穿越时空,”苏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这不是未来的城市,而是亚特兰蒂斯。传说中被太岁星撞沉于海底的第八大洲、神族与人类共同建造的最大基地,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丁洛河呼吸如堵,简直无法相信,但脑中很快又闪掠过遥远的记忆。
这个曾被视为世界第八大洲,甚至被称为“伊甸园”的远古超级基地,是由“神族”、半人半神与人类耗尽心血建立的。
“太岁”彗星撞击地球后,地极发生了猛烈的变化,洪水席卷世界。这个凝结着“神族”与人类心血的超级基地沉入海底,慢慢移动,来到了地球的最南端,覆盖了厚厚的泥土与冰雪,成为了现代人类眼中的南极大陆。
如果不是“全视之眼”挟卷着“风火水土”等宇宙元能坠毁南极,引起相当于千百个核弹威力的猛烈撞击,覆盖在亚特兰蒂斯上的冻上与冰层就不可能瞬间冰消瓦解,这片沉理了千万年的超级基地,也不画能重现于世。
“宗师,宗
师!”就在他目眩神迷地扫望着这片壮丽奇景时,帝释天与里奥·阿波罗的脸色突然大变,转身扶起脸色惨白的玄道明,连声呼唤。
“亚斯克雷比奥斯,”玄道明剧烈地咳嗽了儿声,而色稍转红润,凝视着丁洛河,慢慢道,“二十年前,在喜马拉雅山上,我们曾立下盟约,共同对付来自这个星球之外的威胁。恰巧那时我正和……正和盘古的华静之偷偷相爱,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承受着矛盾的煎熬和折磨。如果不是露娜背着我们杀死了你,又杀死了玛利亚,毁掉了盟约,或许我也不必那么痛苦了。”
他的眼中闪过悲欣交集而又痛苦迷惘的神情,低声说:“我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趁着华静之沉睡时,将克隆出的玛利亚胚胎植入她的身体。她从来不知道肚中所怀着的,不是我和她的孩子,而是圣母玛利亚。唉,只有重生的玛利亚,才能孕育出重生的耶稣,如果玛利亚死了,圣子就永不可能诞生……”
丁洛河心里一阵酸楚,暗想:“你让华静之代孕生下玄小童,不过是想鸠占鹊巢,好让小童成为将来新任的女娲,不费吹灰之力,从盘古那儿获取耶稣裹尸布与上帝之殿的秘密。你一直没将这秘密告诉小童,可见你心底也知道羞惭,对不起华静之。”
玄道明接着说道:“华静之被光照会暗杀后,我救下了玄小童,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可爱又任性,有时总会忘记了她‘玛利亚’的身份。尤其当她三番五次偷偷溜回中国,寻找母亲,我总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如果……如果她真是我和华静之的女儿,该有多好!”
他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总想让她成为玛利亚,诞生圣子,却忘记了时过境迁,她早已经不是玛利亚。就好像几千年来,我们总想着返回原来的星系,却忘记了那儿早已不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园就是脚下的这个星球。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当变化发生的时候,与其固守,或许倒不如接受。”
“亚斯克雷比奥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凝视着丁洛河的眼神却变得说不出的坚定,“天堂不在未知处,就在我们身边。圣子和光照会、盘古或许永远不会成为朋友,但我们都有共同的家园,都有共同的敌人。《圣经》预言的末日审判,或许不仅仅是两年后的那颗彗星,还有随时会重返地球的外星人。我就要死了,无法承诺将来不与你们发生战争,但我可以用耶和华之名,和你、和盘古于此立誓,在这即将到来的新的光明之年里,一起保卫共同的家园。”
他伸出手,按在而前的那个真十字架上。帝释天、里奥·阿波罗大感意外,面面相觑,迟疑着伸出手,覆盖住他的手背。
蓝天澄澈,鸟群欢鸣回翔。
丁洛河胸膺如堵,看着那镀染着阳光、灿灿如金的,字架,看着十字架后方巍峨壮丽的亚特兰蒂斯,所有的愤怒、悲伤、恐惧、团惑……仿佛都随着这南极盛夏的狂风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一言为定。”他伸出右掌,与苏晴双手相叠,盖在他们的手背上。
第十八幕 天黑之后,日出之前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普列维尔
巴塞纳河右岸。
华灯初上,雪越下越人,香榭丽舍大街两侧白茫茫一片。雪花纷乱地扑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不停地摇摆着,水雾蒙蒙。前方车流拥堵,喇叭声此起彼伏,速度慢得就像乌龟在爬行。
“巴黎很少堵车的,但这是平安夜,人人都想回家。”的士司机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对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扮了个鬼脸。他又瘦又干,撇起嘴时,表情像极了罗伯特两周前在南美洲追捕的猴人。
“是啊,平安夜。”罗伯特望着车窗外的大雪,百感交集。去年此时,他正在伦敦庞德街,和丽莎一起监视着对面的苏富比拍卖行。短短一年,天翻地覆,有如沧海桑田。更让他倍觉感慨的是,除了极少数的人,这个世界竟然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伦敦的地震与狂鸟袭击,佛罗伦萨横冲直撞的暴龙,梵蒂冈教皇遇刺,东南亚与南美洲的火山、海啸,北美恐怖的飓风,各地层出不穷的吸血鬼与狼人,珠穆朗玛峰的大雪崩……甚至连浮出南极海面的亚特兰蒂斯,全都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那些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飞碟,洗去了人们所有震骇而壮丽的记忆。
“就在那儿了,先生,要不您走过去吧?”司机指着左前方那掩映在楼群与茫茫雪景的霓虹灯光,“今天我已经载过两个去那的客人了。听说刚刚开张,老板娘是个漂亮得让人窒息的中国女人。”说着嘬起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侧脸更像那只猴子了。
罗伯特多给了他十欧元,拎起包下了车,穿过那拥堵的车流,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闪烁着“葵画廊”的地方走去。
同样是风雪交加的圣诞夜,比起阴冷的伦敦,巴黎显然欢腾热闹得多了。到处都是霓虹灯、雪人与圣诞树,张灯结彩,闪耀着节日的暖意,就连过往的行人也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笑声。
穿过几条街口,画廊扑入眼帘。古朴典雅的石砌大楼高五层,“葵画廊”的标识彩灯极为醒目。橱窗里灯火辉煌,陈列着梵高、莫奈、塞尚……甚至当代的杰夫昆斯、草间弥生等人的作品。
一楼正在举行酒会。门口停着一溜的名车,从兰博基尼、法拉利、布加迪等超级跑车,到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应有尽有。不时有新的车子驶过雪地,戛然停在门口,从车里钻出盛装打扮的宾客,将钥匙丢给门童,挽着手臂,步入灯光璀璨的大堂。
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夹着公文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在Selina就站在大堂,看见他,立刻转身迎上前来,笑着说:“联邦调查局副局长大驾光临,该不会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别取笑我啦,”罗伯特将大衣递给侍者,端起一杯威士忌,叹着气浅啜了一口,“只要你们苏小姐给美国总统打个电话,我立刻就得改行打扫白宫的厕所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顿了顿,在她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是正局长,亲爱的小姐。今天早上,我刚刚被正式任命为联邦调查局的正局长。”
“恭喜你,也许下次来的时候,我们接待的就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防部长了。”Selina笑着领他穿过厅廊,沿着螺旋长梯朝二楼走去。
大厅里金碧辉煌,宾客穿梭。
罗伯特只扫了几眼,就认出了几个声名显赫的人物,这些人不是足以改变欧洲政坛的影子大腕,就是掌控着世界经济命脉的商界巨鳄。然而在他们迥异的外表下,都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身份,那就是“盘古”。
短短一年,“盘古”已急剧扩张,渗入世界各地,成为与“圣子”和光照会分庭抗礼、三足鼎立的超级势力。有人将他们形容成一张巨大的、无所不在的蜘蛛网,而现在,他所要面见的,就是据守在这张蛛网中央、运筹帷幄的狼蛛一黑寡妇。
用这个可怕的名字来形容眼前这位貌美绝伦的优雅女士,似乎有些不妥,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体现敌人对她的恐惧了。
苏晴转过身,朝他嫣然一笑,极为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将他介绍给旁边的几位宾客。
那个矮胖的白发老头,他在FBI的档案里见过多次,是曾与华宗胥齐名的“盘古”长老夏知行。而站在这位夏长老身边的高挑苗条的混血女郎,应该就是“盘古”的后起之秀阿丝托丽娅了。据说她的体内流着“天秤星系”正义女神的血,是最有可能熔合这颗水晶头骨的人选,也是夏知行暗自扶持,用来与苏晴抗衡的“亚女娲”。
光从他们彼此间亲昵、热忱的攀谈来看,绝对想不到冰层下涌动着的暗流。但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何独他们呢?
罗伯特摇了摇头,微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个星球永远不会有他希望的太平,既然如此,还是尽情地享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吧。
“亲爱的罗伯特,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周围的宾客离开后,苏晴领着他与Selina走到二楼的窗边。从这儿朝西北方远眺,正好能看见光芒耀眼的凯旋门。
“很遗憾,恐怕没有。”他从公文包取出一个硬盘,放到她身边的窗台上,“根据世界各国所有情报局的资料,10月26日,他曾经在西伯利亚的切尔诺贝利出现过,俄罗斯政府随后发现了200多具疑似外星人的尸11月8日,他出现于俄塞俄比亚,据说是为了寻找约柜与十诫;12月15日,卫星拍摄到他在委内瑞拉的平顶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和我同样在寻找猴人。”
“我想,约柜应该已经在他手里了。”苏晴微微一笑,“但他既然信守‘南极之约’,停止全球的恐怖袭击,应该也会封存约柜与其他所有神兵,与我们和平共处……至少,会一直和平共处到彗星消失、新纪元来临的那一天。”
Selina心里“咯噔”一跳,知道他们口中的“他”,指的是消失了整整一年的丁洛河。
自从他取代露娜,成为光照会的新领袖后,那场横扫个球的恐怖风暴就随之戛然而止了。但每次想到他似友似敌,将来或许还有生死以对的那一天,她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苏晴一直在寻找他,也是希望能解开他所有心结,让他变回那个阳光开朗的单纯男孩吧。毕竟他的体内流着的也是鲧神的血,是拯救过世界的“盘古”英雄。
“除了这些,硬盘里还有12个月以来的一些可疑案件。这些案件已经证明与;圣子无关,也与光照会无关。”罗伯特迟疑了一下,说,“如果和盘古也没有任何牵连,那么我想,除了十三星系的神族后裔,地球上或许还潜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外星人。”
苏晴却丝毫不惊讶,微笑着说:“塞吉塔里亚斯局长,谢谢你这一年来与我们分享情报。作为水晶头骨的宿主,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真正加入盘古,和我们一起寻找另外七颗转生的水晶头骨。只有当十三星系的后裔全部联起手时,才能给这个星球带来持久的和平。”
罗伯特心里一阵怅惘,珠穆朗玛峰之战后,幸存下来的水晶头骨宿主就仅剩他、苏晴、高歌、丁洛河、帝释天、里奥·阿波罗了。只有拥有匹配的血裔与能力的人,才能找到那七颗消失的水晶头骨,熔合为一。不知道那些人此刻又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
“高歌呢?还没找到他?”他定了定神,又问。
“他会回来的,当他自己决定要回来时,就会回来了。”苏晴声音里透出少有的疲倦与伤感,取过侍者托盘中的酒,莞尔一笑,“来吧,塞吉塔里亚斯局长,今晚让我们忘掉所有的烦恼,用美酒迎接圣诞的钟声。”
“苏小姐,”罗伯特刚端起杯子,门童突然挤过人群,将一个装饰得极为精美的盒子递给苏晴,“门口有位男士请我将这件礼物转呈给你。”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幅小幅的水彩速写,画的正是这栋大楼的景象。夜色幽暗,大雪纷飞,一个行人站在厚厚的雪地里,驻足回望着灯火辉煌、宾客穿梭的画廊。远处,夜空绚丽迷离,仿佛旋转着梵高式的星轮,又像是极光舞动。
画上没有落款,只有一段策兰的诗:
我驰过了雪,你是否听到
我骑着上帝去远方。
近处,他唱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骑驰,
越过人类的圈栏。
苏晴的脸颊蓦地涌起一阵红霞,又惊又喜,顾不上追问门童,提起裙摆飞快地冲下楼梯,穿过愕然的人群,朝门外奔去。
狂风扑面,雪花乱舞,昏暗的路灯照着白茫茫的街道,看不见一个行人。从水彩画所呈现的视野角度判断,作画者应该来自于斜对面的小公园。
她奔入公园,左右环顾,呼吸猛然一窒。四处银装素裹,右侧那条积满厚雪的长椅上,斜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尸体毛茸茸的,似人非人,后背有双巨大的翅膀,胸口上烙着一个“卍”形的伤口,火光闪烁,猴爪似的手里紧紧地夹着一张明信片,正随着狂风“啪啪”响动。
明信片正面是圣诞之夜的埃菲尔铁塔,反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挺拔的汉字:“八点。打开电视。丁。”
晚上19点30分,梵蒂冈。
雪花纷纷扬扬,又开始飘起来了。圣彼得教堂的圆顶、梵蒂冈宫、博物馆、城墙……全都积满了银亮的雪,美丽得犹如童话世界。
距离今年的平安夜弥撒还有两个半小时,圣彼得广场却早已人头攒动,挤满了世界各地前来狂欢的信徒。烛光点点,随着那一首首响彻云霄的圣歌,整齐划一地摇动,犹如光的海洋。
“今夜热闹犹胜往昔,陛下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梵蒂冈宫的顶层密室里,一个红衣主教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忧虑地望着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教皇。
帝释天淡淡地说:“朗基努斯之枪的伤口是无法彻底愈合的,虽然盘古慷慨地将耶稣裹尸布借给我们,救回了陛下,但他的身体最多只能再支撑一年。一年大限将至,如果陛下驾崩,只能先由替身顶上,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再安排替身退位,选出新一任教皇。”
他的声音冰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周围的几个红衣主教却都打了个寒噤,有的摇头反对:“退位?教皇从来都是终身之职,退位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猜疑啊。”有的叹着气,说:“风雨飘摇,多事之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多赢得一年的喘息之机,已经算是万幸了。”还有的点头赞同,说:“陛下是谁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影子教皇’尽早登基。只要今夜大宗师正式加冕,圣子就能万众一心,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宗师到。”有人高声唱喏,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椅内,吁了口长气。
六个黑袍高帽的女子举着十字架徐徐步入,然后是六个提着圣灯的孩子,再后是六个高举除魔剑的修士,最后才是身着乌金长袍,头戴黑色布罩的里奥·阿波罗。
他的脸虽然被遮盖住了,但那双灼灼闪耀的双眼仍然如雄狮厉电,被他目光一扫,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屈身跪倒,就连教皇也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将手放在心口。
里奥·阿波罗昂然走过那织满星辰的黑色长地毯,穿过匍匐在两侧的百名红衣主教与“圣子”骑士,拾级而上,转身在高高的御椅上坐定。
窗外烟花朵朵,姹紫嫣红,洪亮的圣歌夹杂着山呼海啸的喧腾。密室里却是一片肃穆的沉寂。里奥·阿波罗俯瞰着脚下的臣民,就像站在奥林匹斯山巅的宙斯在俯瞰整个世界。
教皇在两位红衣主教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前,将十字架轻轻地抵住他的额头,喃喃地说“以圣父、圣母、圣子之名,我向世界布——你,里奥·阿波罗,是耶和华地上王权的执有者,你将统领万民,除灭邪魔;你将带引迷途的羔羊,寻找返回天堂的道路……”
说完加冕证词,年迈的教皇颤巍巍地握起里奥·阿波罗的右手,亲吻这位新登基的“圣子”大宗师无名指上的“狮身人面戒”,轻轻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然后是众红衣主教与“圣子”骑士。他们鱼贯而前,恭恭敬敬地亲吻“影子教宗”的戒指,向他宣誓效忠。
简单庄重的登基礼结束后,所有人又全都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场,只留下帝释天与里奥·阿波罗留在密室。
“帝释天,我的兄弟,”里奥·阿波罗摘下头罩,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窗外广场上沸腾的人群,“最后一年即将来临,和平还将持续多久?”
“众神之神,我的地上之王,”帝释天没有回答,而是从旁边提起一个小型的冷藏箱,放在祭台上,“这是今夜光照会送来的登基之礼。”
里奥·阿波罗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冷藏箱的外面嵌着一张水彩速写,画的正是此刻圣彼得广场万民欢腾的景象。漫天的烟花,绚丽旋转,就像是梵高笔下的诡异星轮,又仿佛一张张怪异的脸,从天上窥视着这个世界。
画上没有落款,只有特拉克尔的一段诗:
睡眠和死亡,黑鹰们
彻夜盘绕着这颗头颅俯冲。
永恒的冰冷波浪,
会吞没人的金色影像。
在群星下,
夜缄默的面孔。
里奥·阿波罗猛地转过头,双眼灼灼如电,寻找着这幅水彩速写的作画角度,应该就是在圣彼得广场的东南角。但那里人潮如海,烛光摇曳,一时间又哪能分辨得出?
“礼物是两个小时前送来的,他早已经走了。”帝释天淡淡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应该到了巴黎。”
“巴黎?”,里奥·阿波罗皱起眉头,打开冷藏箱,脸色瞬间变了。
寒气扑面,铺垫着红色锦缎的冷藏箱内摆放着一个似人似猴的丑怖头颅,白霜凝结。头颅被挖去了眼珠,黑漆漆的眼窝仿佛在瞪视着他们,嘴角咧着狞笑,随着狂风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猴头的下面斜放着一张巴黎的明信片,正面是圣诞之夜的埃菲尔铁塔,反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挺拔的汉字:“八点。打开电视。丁。”
晚上19点45分,瑞典,斯德哥尔摩。
狂风尖锐地呼号着,顶着风势在两尺厚的积雪里跋涉,简直有些寸步难行。好在拐过这个街角,酒吧就已经到了。
霓虹灯坏了大半,只剩几个字母在漫天风雪里闪烁。窗玻璃雾气迷蒙,人影绰绰,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的热闹景象。那断断续续的摇滚乐与欢声笑语,此时就像天堂的圣曲。
高歌推开门,热气与嘈杂的欢笑声扑面而来。周围的男男女女纷纷转过头,有人尖声怪叫:“中国怪人你来迟啦,从夏天的长城走到这儿是不是有点远哪?”其他人举起酒杯,冲着他哈哈大笑。
他听若不闻,如往常般坐到吧台的角落,招手示意,要了一杯最烈的伏特加。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只有他永远穿着牛仔裤与短袖T恤,永远寡言少语,永远坐在这个昏暗的角落,独自喝完二十杯伏特加,然后离去。
酒吧里的常客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但还是会时不时拿他来取笑,除了这位名叫丽莎的女调酒师。
她朝着他嫣然一笑,斟了半杯酒放在他面前,又给了他一盘瑞典肉丸、驯鹿肉排和什锦汤,低声说:“喝酒前先填饱肚子,我请客。”
高歌没有回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将空杯推到她的面前。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给他重新斟了半杯酒。
她长得不美,瘦瘦的身材,男孩似的金色短发,脸上满是雀斑,只有那双蕴着笑意的淡蓝色的双眼,在这昏暗的灯光里,让他想起那个与她同名的女人。
高歌仰起头,将伏特加灌入喉咙。烧辣如火的液体,瞬间直贯头顶,差点儿呛出了眼泪。
这个女孩永远不会明白,仅仅因为她的眼睛和名字,他选择留在了这间嘈杂的酒吧,和这个陌生的城市。
“这是你的。有人让我将这转交给你。”丽莎从柜子底下取出一个盒子,那双淡蓝色的眼晴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柔声说,“原来你叫高歌。你喜欢唱歌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空杯交到她的手里,然后打开了盒子。
丽莎“呀”地失声低呼,脸上红霞泛起。盒子里覆盖着一张水彩速写,上血画的正是她,她站在吧台后头,左侧的窗口霓光闪耀,仿佛极光飞舞,又像是梵高笔下旋转着的诡异星轮。
只有策兰的一段诗:
它看见,它看见,我们看见,
我看见你,你看见我。
冰将从死中复活,
在这一时刻结束之前。
听见丽莎的惊呼,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探头扫望。
但当高歌移开水彩画,露出盒子里的东西时,所有人无不哄然大哗,互相推搡着四散奔逃。
盒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明信片,和两个骨碌碌转动的眼球。高歌皱起眉头,握住眼球,凝视着那双幽绿的瞳孔,在手心慢慢地转动,然后将剩下的半杯伏特加灌入喉中。
明信片的正面是圣诞之夜的艾菲尔铁塔,反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挺拔的汉字:
“八点。打开电视。丁。”
晚上19点55分,巴黎,塞纳河右岸。
距离“葵画廊”两个街区外的餐馆灯火辉煌,坐满了前来品尝蜗牛与龙虾汤的饕餮客。门口还排着六七个没有订座的客人,在风雪里跺着脚,搓着手,低声说笑。天气虽然寒冷,但只要能吃上这儿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招牌菜,哪怕再等一个小时也是值得的。
他们瞥了眼停在路边的两辆哈雷摩托,吹了几声口哨。那两辆黑色的超级摩托显然是特殊定制的,一辆空着,另一辆上坐着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摩托低沉的轰鸣声一阵阵地传过来,挠得他们心痒难耐。
“喂,兄弟,你这两匹小马得花多少钱啊?”两个年轻的律师忍不住呵着手,路小跑到黑衣人的身边,艳羡地左右打量。
黑衣人冷冷地望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透过那黑色的头盔,隐约可以看见一张画着白纹的脸,和一双森寒如电的眼睛。
两人头皮一阵发怵,再瞥见他手背上青光闪耀的蛇鳞,吓了他们一人跳,只好讪笑了几声,挥着手往回跑去。
刚一转身,险些撞在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国男人身上。那人穿着黑色的卞绒人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双眼闪亮,尖尖的下巴,如果不是听见他温和有礼的道歉声,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穿着男装的清秀姑娘。
其中一个律师心里一紧,觉得这张脸似乎在电视上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中国的电影明星吧,他摇了摇头,友好地报之一笑。
中国男人也微微一笑,心想,多亏飞碟消除了你的记忆。如果你想起我的名字叫丁洛河,一年前曾是全球最大的通缉犯,甚至被认为魔鬼撒旦的化身,你今晚就没有吃龙虾汤的心情了。
“没事吧,昆西?”等到那两个年轻律师跑回到餐馆门口时,丁洛河才接过穿着一身黑衣的昆西递给他的头盔,跨上摩托。
昆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年前伦敦街头的那场血战,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喉咙却受到重创,声带严重损毁。但也正是从那时起,这个蛇族最后的战士疯狂地迷恋上了哈雷摩托。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迎着狂风全速疾飙,更能体验到从前在“羽山”里驾驭翼龙的感觉了。
“你等我一下。”丁洛河看了看手表,将头盔挂在摩托把手上,转身走向那间餐馆。
推开门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八点。餐馆里的电视画面突然变成了“沙沙”作响的雪花,两秒钟后,转换成了委内瑞拉平顶山的壮丽风光。
画面似乎是从直升机上航拍的,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晚霞如火,巍峨雄伟的平顶山脉横隔于天地之间,峭壁陡直,镜头越移越近,贴着那近乎垂直的悬崖直冲蓝天,然后又掠过平坦的山顶,向着远处一道深壑飞去。
“怎么回事?能把声音调小点儿吗?”宾客们被突然变大的噪声吓了一跳,纷纷抱怨。接着餐馆的各个角落都传来了更换电视频道的请求。
餐厅经理急忙找来遥控器,但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声音调小,更无法转变频道。餐馆里的五台电视,全都一致播放着委内瑞拉的航拍风光片,响彻着飞行器的轰鸣。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餐馆里爆出一片惊呼。
平顶山上的裂壑里,突然冲出了一轮飞碟,旋转着破空飞起。几乎就在同时,画面下方射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将那飞碟轰然击中,飞碟拖曳着熊熊火光,撞落在山顶的凹沟里。飞碟浓烟滚滚,几个古怪的身影从散落一地的残骸里钻了出来,尖叫着四散飞逃。那些怪物就像一只只丑怖的大猴子,长臂红臀,背后长着巨大的双翅,飞翔的速度快如闪电。
画面下方的白光猛烈地吞吐着,猴人们纷纷惨叫坠落。一只猴人瞪着幽绿的双眼,龇牙狂怒地咆哮着,猛地扑向镜头,“轰”的一声,被炸散成万千血块,冲天洒落。
餐馆里惊呼四起,女宾们慌不迭地挡住双眼,惊魂不定,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窥望。
轰呜声中,画面距离山顶越来越近,定格在飞碟残骸的上方。一道人影从航拍的飞行器上跃落山顶,仰起脸,对着镜头淡淡地说:“你们现在看到的景象,不是探索频道的科学纪录片,也不是国家地理的自然旅游节目,更不是科幻电影,而是安全真实的、现场录播报道。”
丁洛河哑然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在电视里看见自己的脸,虽然总觉得有点儿陌生,却比预料的上镜多了。也许下回我该打上强光,上点儿粉。他在心里揶揄自己。
电视里的他接着说道:“在这个星球上,生活着将近70亿的人类,其中至少有十几万存留至今的远古外星人,以及三千多万掺杂着远古外星人血裔的人类混种。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两千多万,像你们刚才所见的外星怪物。
“这怪物有的是游走于星际间的银河海盗,有的是被原属星球驱逐的罪犯,有的则是千万年前被冰冻在南极、北,也的外星人,因为两极的变动刚刚复活苏醒……
“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穷凶极恶,非常危险,有的隐藏在委内瑞拉平顶山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有的则乔化成人类,潜伏在你我中间。但最危险的,还不是以上这些,而是将地球视为殖民地,即将全面入侵的外星军团。
“对于银河星系中的大多数发达文明而言,地球是个充满了罪恶与苦难的蛮荒之地,是贫民窟,是地狱。但对于某些生存资源极度缺乏、渴望扩张的星球来说,这儿却是最理想的征服地。就像几百年前,欧洲人眼中的非洲与北美一样。
“过去的几十年,美国、俄罗斯、中国、欧洲……一直在向外星系发送着信号寻找着其他的文明。但这种举动之愚蠢,正如同印第安人对哥伦布发出旅游邀请。我可以保守地告诉你们,至少有八支太阳系外的外星殖民军,正在朝着地球航行。
“这八支外星殖民军,最迟的将于2028年抵达;最早的,今夜就将降临巴梨,你们刚才所见的长着翅膀的猴人,就是这支入侵者的探子。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除了因为这个情报来自于你们所见到的猴人的大脑,还因为牛顿与梵高早已对此作了破译与证明。”
餐馆里喧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有的宾客骇得面无人色,惊呼迭起有的哈哈大笑,认定是淘气的黑客入侵电视台,开了个圣诞节玩笑;还有的则忙着打电话给亲朋好友,或上网验证,是否有人看见了同样的“新闻”;有的觉得受到戏弄,愤愤然地破口人骂,干脆连账也不结就夺门而走了。
电视里的丁洛河继续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相信这一切,因为明天日出之前,当飞碟掠过你们的头顶,70亿人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忘记所有一切。但我希望另外三千多万的‘神裔’与半人半神们知道,真正的战争即将开始,无论我们属于哪一个阵营,家园只有一个。
“我已将这一年来获知的所有重要消息,包括入侵者在地球上的基地、今夜降落的地点、潜藏在各国政府中的间谍名单……全都上传到了光照会的云服务器中,供你们随时下载查阅。
“此外,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日出之前,全球的每一个电视台、每一个网站,都将轮番不停地播放这些信息。无论你属于哪一个阵营,你都有机会挺身而出,去捍卫你的家园、尊严,与自由……”
丁洛河忽然又想起了“撒旦”在银河语中的含义,微微一笑。撒旦,今夜我将以你之名,为自山而战。他转身打开门,竖起大衣的领子,轻快地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挤在门口的那两个年轻律师瞥了他一眼,忽然认出他来了,瞠目结舌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电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尖厉的大叫。
丁洛河置若罔闻,微笑着跨上哈雷摩托,戴上头盔,在寒冷的夜风里长长地呼了一口白汽:“走吧。”
昆西发动引擎,轰鸣声低沉如雷,撼动人心。
两辆摩托瞬间狂飙似的疾驰而出,碾过冰雪,越过路沿,并驾齐驱地冲上了香榭丽舍大道,朝着那金光璀璨的凯旋门掠去。
大雪纷扬,点点扑落在头盔的挡风玻璃上,自动融化消散。凯旋门的上空,万千烟火争妍斗艳,漫天怒放,就像梵高画里旋转的星轮,就像即将到来的飞碟与彗星。
丁洛河转过头,在那积满白雪、急速倒掠的树影与城市之后,在那滚滚流淌的塞纳河左岸,同样金光璀璨的埃菲尔铁塔正静静地矗立于漫天的风雪里。
今夜,那将是他的巴别塔,将是人类与众神争夺骄傲与自由的地方。
当圣诞钟声敲响塞纳河两岸,一个壮丽的时代,属于英雄的时代,必将来临。
后记 当你回望人类的历史
当你回望人类的历史,将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哪一人种,无论哪一国度,他们文明的变迁、历史的脉络往往都遵循着某种相同的规律,甚至存在许多不可思议的巧合。
这些巧合反应在各国神话里,就形成了许多相似的共同母题,比如:人类都是神创造的:神话中的英雄通常都有神的血裔;远古时都有过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大洪水;各族皆有图腾,人类将猛兽奉为本族的神灵或祖先;人类的繁衍由乱伦而始,却都渐渐发展为严格的乱伦禁忌;人有灵魂,死后或上天堂,或下地狱。。
如果将远古时期比作人类的童年,神话就是人类对于童年含混不清的真实记忆,在一代代的口口相传中,这些记忆渐渐被夸张演绎,变成了充满神奇色彩的传说。
少年时,我对神话充满了强烈的兴趣。我相信只要解开这些神话的密码,就能破译出远古人类的真实历史,就能发现我们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尤其当我囫囵吞枣地翻看了各国的历史与宗教,以及大量的科普读物、科幻小说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人类的发展有一个难以解释的“大跃进”时期。按照今天对于人类历史的共识,旧石器时期大约始于六十万年以前,到了距今一万多年时,进入新石器时期。从考古发掘的实物资料看,漫长的旧石器时期,人类文明基本没有大的变化,然而到了一万多年前,不知为什么,我们的祖先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制作出无数精美的磨制石器,原始农业、畜牧业、酿造业、烧陶业、冶金业、天文数学。。突然如雨后春笋,全面开花。无论是从进化论,还是别的科学,都无法解释与证明这种文化“大跃进”的原因。人类就 50cf." >像是一夜之间跨入了文明时代。.
将这个“文明大跃进”与神话相映证,与各民族流传的“神传授人类知识”的故事相映证,就会得到一个合乎情理的推论:一万多年前,某个突然降临地球的高度发达的文明,教会了我们祖先这一切。
每当我仰望星穹,总是很难相信在这个浩瀚无边的宇宙里,只存在着我们人类这样的智慧生命很难相信这么宏大、壮丽、复杂、精巧得难以解释和想象的世界,仅仅源于宇宙一次大爆炸,以及生命的自我进化。
人类总以现有的这点微薄的科技知识,去衡量和判断所有一切,凡不能以目前的科学所解释的,就否认其存在,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用眼睛所能看见的狭小井口,去衡量辽阔的星空。
比如我们不相信经络,不相信死后有灵魂,不相信有神创造了我们,不相信宇宙中存在着某种比我们发达万倍的文明,能以超光速跨越辽远的星系,抵达地球。。
如果我们抛开既有的“科学”视野,将神话的蛛丝马迹与人类历史的种种巧合互相贯连,或许就可以得到一个更接近历史真相的假设。
至少我是这样相信的。
我相信人类不是孤独的,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宇宙里,有无数远比我们莽荒落后的星球,也有许多远比我们繁荣发达的文明。地球历史上的某一天,一个,甚至多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突然降临,他们彻底改变了人类的历史。这些外星人,被我们的祖先称为“神”。而这就解释了神话与历史种种不可思议又不合逻辑的细节。
又或者,这些神,这些神所创造的文明,这些我们所能看到或不能看到的遥远星系,都是由“宇宙”之外一个更加“无所不能”的“神”创造出来的。
假如我们承认物质本身能产生精神,承认人类复杂的精神活动纯粹源于细胞的微小变化,承认我们所存在的宇宙是一次大爆炸后的生命自我进化,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合乎逻辑的假设:未来的某一天,人类或许可以创造出一个模拟宇宙诞生的实验室。在这个实验室里,一个微型的宇宙将由于某一次人工的大爆炸而形成,并快速地裂变、进化,生成我们或许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见的星系、星球与智慧生命。而这些存在于实验室显微镜下的智慧生命,必定也在像我们一样迷惘而困惑地寻找着自己的来历,寻找着创造他们的“上帝”。
我想所谓“科学”,只是人类已知的、反映世界各种现象的客观规律的知识体系。既然是已知的,就充满了局限性。唯一能突破这种局限的,只有合乎逻辑的想象。而这正是科学幻想小说的最大乐趣与价值所在。
这也是我写 href='2335/im'>《光年》的原因。
我一直想写一个关于“人”与“神”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就像亚当与夏娃,就像普罗米修斯,就像赫拉克勒斯……就像所有神话中,那些为神所创造,却又不屈不挠地与神抗争、夺取自由与尊严的英雄一样,寻找着自己的身份?99lib.,寻找着自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人之所以为人,不仅仅在于他能直立行走,他能创造和使用工具,他能写诗,他能唱歌,他能用文字去记录超越想象的世界,还在于他永远在寻找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真相,寻找着自己短暂生命的价值与存在的意义。否则,我们就和蚂蚁没有区别。
最后,还是用小说中的这段话作为终结。
“当我们仰望星穹,那些所看见的星辰,很多都早已坠落了,璀璨的光芒只是它们传递藏书网了几千光年的残影。终有一天,我们和这个世界都会毁灭,但至少我们应该在毁灭前燃烧星辰一样的光芒,告诉这个孤独的宇宙,我们曾经来过。”
谨以此书献给每一个迷失于银河的孩子。
我们都在寻找自己与世界的路上。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