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仙剑奇侠传三小说版》 作者的话 本人十五年籼米,最喜欢的是仙一和仙三,不知道反复通关了多少次。当初得知仙剑系列要出官方小说的时候着实兴奋了一把。 结果官方小说的质量大失所望,在网上的评价也是一泄千里…… (忍不了,开喷)搞毛啊!把景天写成中二龙傲天,把一个轮回史诗传说写成了三流种马后宫文,衍生作品就算再不上心也不至于搞成这种程度吧!甚至比仙剧……(狗头保命。本人游戏党,与仙剧不共戴天) 于是就打算自己来尝试写一下仙剑三的小说,也算是圆自己一个梦。结果这个工程量之大超乎想象,查阅资料加上撰写大纲花了不少的时间,仙剑三游戏的可发掘性真的很强,明线暗线交织,随着游戏剧情的发展,所有游戏场景的故事也在发展。 比如在景天和雪见等人出发之后,唐门与霹雳堂的争斗从未停止,期间曾经开战两次,结果各不相同,然而在游戏中这些只能通过唐家堡NPC的对话之中查看出来。玩的不细致的玩家可能会错过这些暗线剧情,所以打算在小说中将这些剧情全部还原出来,将一个完整的仙剑三呈现给大家。 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仙剑三探索式的剧情模式其实并不适合改编成为小说,撰写大纲时遇到的困难数不胜数。 不过我还是会尽力将一个完整的仙剑三呈现给喜爱仙剑奇侠传的网友们。虽然我估计这篇文可能根本没人看,毕竟现在的网文环境真的不适合这种传统风格的小说,而且本人文笔也实在不敢自夸。但是哪怕是为了自己,我也会尽力。 为爱发电,因为是工作党所以不定期更新,整本小说写完可能要花很久(毕竟准备就花了两年,拖延症罪该万死……) 还有一点,小伙伴们请注意,本书结局不打算使用完美结局哦。 序章传说的诗篇 十年一剑情如梦,再向苍天问仙踪。 传说太古时代,盘古劈开混沌,清气上升为天,浊气沉降为地。盘古死后,其心悬浮于天地之间,清浊交汇而化为神树。 千万年后,神树爆长万丈,其枝叶透入天境神界,根茎深扎于盘古之心。接天连地,浩渺无穷,为六界生命之源泉。 神树之顶,为六界之巅。一位女子孤立于此,手持玉锄,面戴纱巾。女子玉锄轻挥,便能化得风云雨雪,滋养神树。 女子名唤夕瑶,乃是天界神女。自从神树诞生以来,她便是神树的守护者。神树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只生灵,她都了然于胸,但是夕瑶却已不记得她在神树之上守了多久。也许有千万年,或是亿万年。除了神树结果之时,会有人来取走神树之果外,千万年来不曾有任何人涉足此地。 只有一人。 夕瑶轻盈地站立在神树阔叶之上,长裙拖曳,如一片花瓣一般,静静地凝望着天尽头的旭日。初晨的露水从宽阔的叶片上悄然降下,落在夕瑶的身边绽开一片小水花,剔透晶莹,更显得绿叶是那般的莹碧如玉。 神树花叶,一日一枯荣。曙光之下,神树犹如被注入了无穷灵力一般,枝叶繁长。神树最顶端的那朵花蕊已经沉寂万年,今日竟也有欲放之势。 那人下界,已有七日。 天上七日,便是人间千年。几度轮回,只怕那人早已忘却了自己。 千万年来,如果说有什么真正让夕瑶感到后悔的事,那便是那人最后一次来找自己时,自己竟没有劝住他。 但是夕瑶知道,即使她劝了,那人也断然不会听从。 这时,青鸾鸟一声长鸣,带动神树枝叶震颤。夕瑶抬头望去,只见青鸾振翅掠起,尾羽降下无数星点光尘,落在那神树花蕊之上。 片刻之间,那沉寂万年的花蕊陡然释放出万仗霞光。花蕊在霞光中徐徐绽开,数千花瓣如雨一般随风而舞,流光溢彩,美丽绚烂。霞光落下之时,花瓣凋零殆尽,留在原处的是那玲珑剔透的神树之果。 这般奇景乃是万年一遇,夕瑶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波澜。自己多少次见过这样的的情景,她早已忘记。夕瑶身如轻叶,足尖一点便飘然而起,落在神树之顶。 当看到那神树之果时,夕瑶永远悲喜物外的眼中忽的浮现出一丝涟漪,好像那静静的水面忽的被人投放了一颗石子。 只见花蕊之内,是一对并蒂双果。 万年只结一次的神树之果,竟会结出并蒂双果。 夕瑶怔怔地看着那对散发着剔透光华的果实,面上神情说不出是是惊讶,还是茫然。长风吹动着薄如蝉翼的面纱,夕瑶只感觉自己一颗心在胸口怦怦跳跃,难以平复。 夕瑶张开双手,一道轻柔的光从夕瑶掌心散出,将那并蒂双果包裹住。双果离蒂乘着柔光落到夕瑶手中。再过片刻,就会有人来取走这神树之果。 夕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她偷偷将其中一颗藏在了怀里。脸上垂下一颗泪珠,落在那树果之上。树果之心微微透红,好似有了灵通之意。 以果实为心,以枝叶为体,夕瑶将那颗树果造成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 抬头望去,苍渺的天际无边无垠,夕瑶立于神树顶端孤叶之上,那样孤寂。晌久,夕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淡雅如水,却透着无尽的凄然。 “一生情,千古困,碧落黄泉,顾影无人问。 地老天荒离人恨,寸断琼枝,化做相思烬……” 第一章唐门惊变 飞琼神仙客, 误落古桃源。 乱云天一角, 弱水路三千。 ——题记 第一章唐门惊变 柔和的檀香从香炉中缓缓升起,环绕在静谧的卧房内。 榉木床榻之上躺着一位老者,须发灰白,面容憔悴,双颊深深凹陷。老者瘦长的手腕上,经脉隐隐透出黑气,这是常年修炼毒功所致。 “爷爷……” 床榻之侧坐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色绝丽,明眸婉转,正静静地端详着老者。听到呼唤声,老者的眼皮微微翻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这老者正是西蜀唐家堡第三十一代掌门,也是唐门一族族长唐坤。 蜀中唐门的毒功和暗器独步天下,江湖中人提起,无不谈虎色变。唐坤继掌门之位后,更是在数年间便使得唐门声威大震,成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林大派。 而如今,威震一方的掌门人唐坤却已经病倒在床榻之上。 “爷爷,你知道吗……那些叔叔伯伯们,现在为了争掌门都打破了头了。你病倒这么久,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你,他们……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 少女轻轻握住唐坤消瘦的手掌,泫然欲泣。紧趁利落的鹿皮束腰上,系着一对寒光凛冽的峨眉刺。 少女名唤雪见,是唐坤的孙女,也是唐门的大小姐。 想起家族中人冷漠的态度,雪见越发恼火。 “哼!掌门掌门,真不知道这掌门有什么好的,就是白给我当我也不稀罕!” 雪见的父亲唐丰在十八年前意外暴毙身亡,之后雪见就由爷爷唐坤亲自抚养长大。 唐丰死因至今成谜,只有雪见一个独女,因此唐坤对雪见宠爱至极。除了限于唐门毒术不能传女的门规,其他文学武功暗器全部倾囊传授。唐门中人,都知道只要能够跟雪见成亲,就等于成为了唐家堡的未来掌门,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有殷勤献媚的人跟在雪见身边。 雪见起身走到桌子旁,轻轻捧起一个茶壶,那是唐坤最喜欢的海棠红紫砂壶。 唐坤虽是唐门掌门,生活却十分朴素。近日来无人照料,屋内的器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雪见刚要擦拭,门口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雪妹,你在里面吗!不好了,出事了!” 雪见吓了一跳,紫砂盖子脱手落地,砰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呀!”雪见又气又急,三两步跑到门边一把打开门,没好气地喝道:“干什么!” “我——” “我告诉你,你最好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不然,要不然我——”雪见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紧紧地盯着门外那人。 门口那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雪见的堂兄,名叫唐恒。 “雪妹,刚才——”唐恒定了定神,说道:“刚才我听人说,在外面发现了两具唐门弟子的尸体,好像是……” “是谁?” “是心茧和月芜。”唐恒说道。 “什么?”雪见怔住了。 唐心茧和唐月芜是雪见在唐家堡为数不多的好友,雪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你没看错吧!”雪见急道。 “尸体现在就在停尸房,门口还有人把守着,非常的神秘。”唐恒说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雪见惊诧地后退了一步。 “雪妹——” “等一下!” 唐恒刚要上前,雪见忽然砰的一下把门关上,正好撞到了唐恒的鼻子上。 雪见回到房中,看着地上散落的茶壶盖碎片,恼火地跺了跺脚。 “这下怎么办……” 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唐坤,心想爷爷醒过来发现心爱的茶壶盖子碎了,一定会很心疼的。雪见虽然娇惯任性,却从不肯让爷爷伤心难过。 “没办法,只好去找找有没有一样的盖子了……”雪见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巾,将地上的茶壶盖碎片拾起,小心翼翼地包好之后和茶壶一起放到怀里,这才重新打开房门。 唐恒依旧站在门外,轻轻地揉着自己被撞红的鼻头。雪见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歉仄地说道:“对不起恒哥,我刚才……” 唐恒笑道:“没事。” “我想去停尸房看看。”雪见道。 “我刚才去看过了。但是停尸房门口有人把守着,他们说谁都不能进去。” “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拦我!”雪见哼了一声,推开唐恒大踏步向前走去。 唐恒不敢阻拦,只好默默跟在雪见的身后。 唐家堡坐落在西蜀群山之中,与世隔绝,只紧挨着一座渝州城。唐家堡几乎掌控着整座渝州城的经济,城中最大的当铺“永安当”也是唐家门下的产业,可想而知唐门的家底有多么雄厚。 唐家堡之内更是富丽堂皇,雕栏玉砌,不像是江湖门派,倒像是一个隐居避世的王侯的宫殿,只是多了几分森严和冷意。周围的青石砖墙散发着**冷酷的气息,上面有不少的裂纹和干涸的血迹,仿佛记录着这座壮观的唐家堡在鲜血中建立的历史。 在雪见幼年时,唐家堡的城墙曾经让她感觉固若金汤,极有安全感。 偌大的唐家堡,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也花了些时间。唐雪见穿过楼阁庭院来到停尸房。停尸房门前有两个唐门弟子在守卫着。雪见走到门前,两个人伸手拦住了唐雪见。 “大小姐,三老爷下过命令,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爷爷听说堡里死人了,他自己不方便才让我来看看!”雪见单手扶腰怒视着两人,冷声道:“这样你们也敢拦我吗?” “啊,这……” “让开!” 雪见不由分说,推开二人就闯了进去,两个弟子拦不住也不敢阻拦。唐恒跟在雪见身后,守门的弟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唐恒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 雪见从来没有来过停尸房,平时在堡中闲逛时,即使远远地望上一眼也会立刻避开,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硬闯停尸房的一天。 停尸房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走过之后顿时一股腐烂尸体的气味扑面而来。 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两张石床,上面各自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雪见皱眉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走上前想把白布揭开。唐恒抢先一步走到雪见身前,说道:“我来吧。” 说着唐恒缓缓把尸体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尸体并没有腐烂的太过严重,但是几处致命伤口却是鲜血淋漓,狰狞可怖。尸体上有着斑斑点点的黑色痕迹,像是被灼烧产生的,又不像是单纯的烧伤。伤口散发的气味十分恶臭,像是被下了某种毒药一般。 看到唐心茧的尸体,雪见的眼眶顿时泛红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死的?” 雪见不是个轻易会流泪的女孩子,即使好友的尸体就在眼前,雪见也没有立刻哭出来。 “雪妹……” “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敢杀唐家堡的人!”雪见怒道。 “这……还不清楚……”唐恒说道,“不过这尸体上的伤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伤痕?” “这看上去,有点像是霹雳堂的火毒。”唐恒说道。 “霹雳堂?”雪见一怔,说道:“你是说江南霹雳堂?难道是他们?” 雪见虽然对门派纷争兴味索然,却也听说过霹雳堂的名字。霹雳堂地处江西,总舵则在西北德阳,根基有数百年之深。其堂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氏家族,以制造极其厉害的**、火器而闻名天下。 霹雳堂与唐门相似,都拥有雄厚的财力,以及在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名声。不同点在与唐门避世独立,而霹雳堂则野心勃勃,分舵遍布大江南北,一心要称霸武林。 “霹雳堂跟唐家堡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会突然对唐门的人下手?”雪见说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有点像。”唐恒看着尸体上一些破裂的伤痕,里面的血肉都被翻了出来,显得十分的可怖,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而且这些伤痕……这些伤痕……” “哎呀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啊!怎么老是这么吞吞吐吐的!”看着慢条斯理的唐恒,雪见急得直跺脚。雪见虽然是女子,但是向来心直口快,最不喜欢说话吞吐的人。 “好吧……那我说了雪妹你别害怕啊,这不像是……不像是被人伤的。” “不像是被人伤的,那是什么?” “倒像是……妖怪。”唐恒这两个字就像是从肚子里一点点挤上来,挤到了喉咙口,又从嘴唇里挤了出来。 看着尸体上血肉模糊的伤痕,雪见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雪见曾经听说过,世上有一种奇异的生物叫做妖怪,由动物修炼而成。据说妖类都凶残暴戾,以人为食,但是雪见从来没有见过。听唐恒这么说,想到自己这两个好朋友有可能死在妖怪手里时,雪见感觉到后背一阵阵的发冷。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五叔来了,快躲起来!”唐恒赶紧拉着雪见躲到了一旁的桌案后面。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中年人,正是雪见的五叔唐震。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两眼直冒精光,正是唐震的弟弟唐离。 唐震上来掀开尸体上的布,上下端详了一下,说道:“这个伤痕我不会认错的,这又是霹雳堂干的好事!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霹雳堂屡屡挑衅,越来越不把唐家堡放在眼里。” “五哥,会不会是他们知道了掌门病倒的事情?”唐离说道。 “怎么可能!”唐震说道,“老东西病倒的消息一直是绝密,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唐离轻拈着山羊胡子,说道:“除非唐家堡里有内鬼。” “内鬼!是谁?”唐坤瞪眼道。 “我也只是推测。”唐离说道,“几年前罗如烈当了霹雳堂的堂主,那人野心勃勃一直想吞并唐门,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掌门病倒的事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罗如烈……”雪见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唐恒慌忙把食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唐雪见噤声,雪见点点头。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唐震伸手捏着自己的胡子,低下头端详着尸体上的伤口,“这尸体上的伤痕像是霹雳堂的火毒,但是霹雳堂的武功向来以外家见长,他们雷老堂主外家功夫更是登峰造极,内功一直是霹雳堂的短处。他们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强的毒功?” “确实古怪。”唐离说道,“最近我也跟霹雳堂接触过,他们的内功的确强了很多,而且……相当的邪门,我也说不上来。” “哼!难不成他们找上了什么大靠山?” “五哥,我们要做好准备。”唐离说道,“现在掌门病倒,堡里人心不稳,如果这个时候霹雳堂突然发难,我们恐怕会有麻烦。” 雪见曾经听爷爷提起过,霹雳堂上一代堂主便是雷啸天,此人不光武功了得而且精于火器。据说几年之前离奇失踪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唐震和唐离的对话,雪见也只听得一知半解,但是自己这两个好友恐怕真是遭了霹雳堂的毒手。 唐震点了点头,把尸体上的白布放下,说道:“在掌门苏醒过来之前,要先定下堡中的临时掌门。唐家堡不可一日无主。” “除了三爷之外,只怕再没其他人能担当此任了。”唐离说道。 唐震哼了一声:“我看,这堡里还有不少人不服,这几日据说还有弟子与霹雳堂暗中示好的。” “这事好办,找个机会杀一儆百便可,此事就交给三爷来吧。” 两人耳语了一阵,转身离开了停尸房。直到听见门外两人走远了,雪见和唐恒才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唐恒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雪见想起刚才那两个人的言语,仍然是只想着掌门之位,对死去的两个弟子却漠不关心,不由得十分恼火,说道:“恒哥,我们离开这里吧,在这里我很不舒服……” “也好,那我们出去吧。” 雪见和唐恒两个人走出了停尸房,雪见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感觉胸口呼吸顺畅了一些。天边日已西垂,想起病床上的爷爷,雪见不由得难过起来。 “爷爷……”雪见喃喃地说道。 唐恒转过头,雪见正在眺望天边夕阳。霞辉映在雪见脸上,晕生双颊,美不可言,唐恒不由得竟看的痴了。 “雪妹,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对了恒哥。” 雪见把怀里的帕巾拿了出来,说道:“这是爷爷最喜欢的茶壶,盖子刚才打碎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一样的?” “盖子?”唐恒看着雪见手里的碎片,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铺里应该会有吧。” “当铺?” “是啊,渝州城里的那家永安当。”唐恒说道,“那是五叔公的当铺,也是渝州城最大的当铺,那里应该会有差不多的盖子。要不明天我陪你去那里看看——” “谢谢恒哥,我现在就去!”雪见把碎片重新包好放进怀里,转身就向唐门大门外跑去。 渝州和唐家堡之间隔着一座璧山,现在已经是黄昏。如果要穿过璧山到渝州那边,只怕已经入夜了。 “哎,雪妹,等等——”唐恒赶紧追了上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等到唐恒追出唐家堡大门时,雪见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第二章星沉月落 唐大小姐穿过璧山来到渝州城,到此之时已经完全入夜。街道上行人闭户,灯火皆无,只有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犬吠。各个商铺关张歇业,永安当也是大门紧闭,门外一面巨大的“当”字招牌旗静静地垂挂着。 渝州城地处荆楚之西,水陆要冲,可南走滇黔,北上汉中,是南国与北国的交接点,因此此地常有各州商人来往。数百年间,唐家世代守护渝州,城中不少大商铺都是唐家门下的产业。 渝州城虽然富庶繁华,却贫富差距极大。凡是与唐门有些关系的人,都可倚仗唐门威名大发横财,高卧深宅大院。无门无路的手艺人则多居于悬崖之上,屋不避风衣不蔽体。 直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管事赵文昌便是与唐门五老爷沾亲带故,才做了永安当的大掌柜。此人一毛不拔尖酸刻薄,更兼横行霸道克扣无度。寻常当铺九出十三归,他是三出十九归,但凡是上门当物者不论贫富,皆是一手通吃。怎奈他靠着唐家堡的大门,渝州百姓对其是敢怒不敢言。 雪见绕着永安当转了一圈,想去敲开大门又觉得这个时间不太合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干脆翻墙跳进永安当,自己去当铺仓库里找找。 “我可不是做贼!这当铺原本就是唐家的产业,我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家里找点东西而已!” 唐家小姐纵身一跃,身如巧燕一般直接跃上了永安当的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虽然明确告诉自己不是做贼,但是唐大小姐还是有些心虚。永安当的布局并不复杂,雪见没花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仓库。 推开仓库大门,这里储藏着客人们典当的各种各样的货物,还有不少已经死当的当铺准备出手的藏货。雪见吹亮了火折,在偌大的仓房内东翻西找着。 仓库里的货物琳琅满目,茶叶,皮货,前朝的古董,蜀锦丝缎以及各种各样的铁具,也有几个样式别致的茶壶。但是雪见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到跟手里的紫砂壶一样的盖子。 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唐大小姐也有些气喘吁吁,气恼道:“这当铺真是白建了个这么大的仓库!怎么连个茶壶都找不到?” 走过一个转角时,雪见方转过身,忽然一道黑影猛然扑了上来。 雪见一惊,手一松火折落在了地上。那黑影喊道:“小贼!哪里跑!” “你敢骂我是贼?”雪见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侧身闪避开。 那人扑了个空,轰的一声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摔倒在地。雪见走上前抬起脚踹了过去,嗔怒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地上那人摔得不轻,却突然灵活了起来,一个翻滚躲到一旁站起身说道:“哎呦!你……我说你怎么还打人啊!这什么世道,连小偷也这么猖狂!” 雪见又好气又好笑,足尖从地上挑起火折子接在手上,说道:“胆子不小,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是小偷嘛!”那人说道,“小偷也敢打人,就已经升级为强盗了!” “什么小偷强盗的!”雪见走上前,用火折的火光映着自己的脸,说道:“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火光中,雪见看清那人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粉面冠玉,唇红齿白,双眸漆黑灵动,十分惹人喜欢。少年一身墨绿色粗布短衫,手腕系着护腕,最有趣的是脸旁垂下的两条冠带上,竟然各系着一枚铜钱,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钱一般。 而那少年怔怔地看着雪见,但见她杏眸如水,顾盼流光,双颊生晕,宛如画中玉人。朱唇微微翘起,又添了几分娇憨和倔强。少女衣衫虽然轻便,也看得出十分华贵,绝不是小偷会穿的衣服。 “你……你不是小偷,那你到底是谁啊?”那少年小伙计搔搔后脑问道。 “亏你在永安当做事,居然连我都不认识!”雪见薄怒微嗔,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姓唐,是唐家堡的人,这破当铺就是我唐家的产业,难道我在自己家找东西还要事先知会你吗?” “啊……唐家堡?”那小伙计脸上不由变了变色。 少年名叫景天,是这永安当中的小执事。半夜里景天正躺在床上酣眠的时候,忽然听到仓库里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当铺有规矩入夜之后不准进入仓库,景天便以为是招了贼,赶紧起身来抓贼。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唐家堡的大小姐。 “原来是唐大小姐,失礼了,对不起——”景天微笑着抱拳施礼,忽然眼珠一转说道:“不对!你可别骗我,你拿什么来证明?” “骗你?”雪见杏眸圆睁,忽的一伸手擒住了景天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景天刚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手腕竟被牢牢套住,挣脱不开。 “怎么,受不住了?疼就叫出来啊。”雪见略带嘲弄地看着景天,嘴边的笑意更显得愉快。 “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哼!还敢怀疑我么?” “不敢了,不敢了!”景天连忙说道。 “我收拾你易如反掌,我用得着骗你?”雪见得意一笑,将景天的手腕甩到一旁。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却将景天整个身子甩了出去,砰一声撞在了墙上。 景天心中大骇,没想到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武功居然这么高。其实雪见已是手下留情,否则景天早已经摔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省了。 “要是还不信,那就来试试唐门的毒蒺藜吧。” “什么?”景天一抬头,果然看见雪见手里拿着一枚墨绿色的蒺藜镖,挥手就向自己掷了过来。 “看镖!” “啊——不要!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景天吓得魂不附体,赶忙伸手抱住了头。 恰在此时,景天忽听到一阵莺啼般清脆的笑声。 景天抬头看去,只见雪见笑逐颜开,犹如山茶初绽,说道:“看把你吓得,好好玩!”望见那枚毒蒺藜依旧在雪见手中,景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还想试试吗?” “不要了,不要了!”景天慌忙摆手,赔笑道:“唐……唐大小姐,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忙啊。不是我吹牛,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就算蒙上眼睛,用鼻子也能找出来!” 雪见年纪尚小,童心未脱,逗弄了一番这小伙计,不由觉得十分有趣。白天挚友遇害,爷爷病笃的悲愁心情也稍淡了一些。 雪见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找不到,当铺里的人肯定对这里的东西比较熟悉。雪见从怀里拿出茶壶和帕巾,小心翼翼地打开帕巾,递给景天说道:“姑且相信你一次。你看,这是爷爷最喜欢的茶壶,可惜盖子被我不小心打破了,我要找一个一样的配上。” “我看看……”小伙计伸出手去接紫砂壶,不小心触碰了到雪见的手指。雪见好像没有察觉到,景天却是微微一怔,只见雪见一双玉手十指如葱,纤长秀美,乍看之下似乎根本拿不动比绣花针更重的东西,谁能想到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道。 接过了紫砂壶,景天顿时眼中放光,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着,说道:“这种海棠红的紫砂壶很少见啊!让我看看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说着景天把茶壶盖子的碎片放到一边,仔细地开始端详起茶壶来。雪见气恼道:“我没问你……” “嗯!不错,这个壶的手工相当精致!”景天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小镜片,对着茶壶仔细看着说道:“我看看这是什么款,一定在壶嘴里面——” 一时间,这小伙计景天仿佛被摄了魂一般,捧着茶壶爱不释手。 雪见从来没有见过对器具如此痴迷的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伸手将茶壶抢了过来,顺便一脚踹在景天屁股上说道:“我没问你它是海棠红还是海棠绿!我、在、问、你!有没有跟这个一样的盖子!” 小伙计说道:“这种紫砂壶每一款都不一样,怎么会有相同的盖子?这是常识啊,亏你还是什么大小姐……” “你敢瞧不起我?找死!” “别急,别急,我有办法!”景天用手指玩弄着冠带上系着的铜钱,砰地一声将铜钱弹起接住,说道:“有了!我替你把盖子粘起来不就行了,保证天衣无缝!” “粘起来……?”雪见看着帕巾里摔得七零八落的碎片,又看了看景天说道:“你有这个本事?” “那当然!不信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说着,景天兴致勃勃地拿起紫砂壶往仓库外边走。雪见赶忙跟了上去,只见景天走进了一个紧挨着仓库大门的小房间,说道:“这里都是我的收藏品,你来看看!” 雪见跟着走了进去,看到这房间里的摆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是个小伙计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古董贮藏室。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好几个架子,上面摆满了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琳琅满目,把房间挤得几乎容不下两个人。 那小伙计景天这时候就像是一个皇帝,在接待藩国的使臣参观自己的宫殿一样,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这些都是我粘起来的古董,神仙都看不出来!” 雪见对这个不起眼的当铺执事还真有些刮目相看,说道:“这些……都是你的?” “当然!都是我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一共三百四十八件,都是考证过有年代有出处的!”景天说道,“再说,出土的陶器和瓦器之类的古董,根本没一样是完整的,都得靠粘!” 雪见上上下下看着景天的收藏品。有青铜器,古鼎,花瓶,纹爵,古镜,各式各样,虽然都十分的破旧,但是看上去也有些价值。虽然雪见是唐家堡的大小姐,但是唐家堡毕竟是武林世家,这些东西究竟好与不好她也看不懂,只觉得十分稀奇。 “你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呢。”雪见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嘛……” “对吧!可惜当铺里的人不识货,都说我只会收集些破罐烂瓦。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宝贝的价值……” 话音未落,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响,把景天和雪见吓了一跳。 虽然两人听到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感觉浑身都跟着颤了颤,显然声源处一定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怎么回事?”雪见有些惊恐地说道。 “不知道,好像是外面……” 忽然,整个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一时间恍如地崩山裂,景天只感觉整个渝州城都开始晃动,几乎要立刻坍塌了一般。 “呀——地震了!”雪见惊呼道。 一阵隆隆的巨响好似雷霆万钧,景天和雪见被震得东倒西歪。巴蜀之地地震也不算太稀罕,但是这么剧烈的地震景天生平还是头一次遇到,就像是有一只巨兽要从脚底下钻出一般。房间里原本摆放整齐的收藏品叮叮当当地响着,房檐上也落下来一阵阵的墙灰。 唐大小姐早已经花容失色,转身就要往门外逃。 “小心!”景天忽然大喊一声。雪见一转头就看见景天整个身体朝自己扑了过来。雪见惊慌之下来不及闪躲,扑通一声被景天扑倒在地面。 “哎呀——” 景天死死地压在雪见的身上,雪见生平头一次与一个男子这么亲密地接触,顿时一张俏脸臊得通红,想挣扎起身却也动弹不得。 “你、你干什么!”雪见惊叫着伸手向上推去,但是景天的身体却纹丝不动。雪见只感觉阵阵墙灰落在自己脸上,呛得她咳嗽不止。 好在这剧烈的地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你——你还不赶紧起来!”雪见叫道。 景天这才缓缓从雪见身上起身,抬起头看着怀里捧着的一个花瓶,紧张兮兮地上看下看,说道:“我的白釉剔花瓷瓶啊!有没有摔坏……”雪见也站起身来,看着景天手里捧着的一个雪白的瓷瓶,这才明白刚才景天拼了命地扑了过来居然是为了抢救这个古董。 “呼,还好还好,幸亏我接得及时!一点都没有损坏……”景天松了一口气,伸手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洁白的瓷瓶,生怕磕破了一点。 为了一件古董差点连命都丢了,更别说还险些搭上自己的命,这个人真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不过雪见现在没工夫生这份气,刚才的地震也把她吓得不轻,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真是吓死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地震……”景天有些歉意地说道:“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刚才……” “呀,你……”雪见指着景天的手说道:“你的手受伤了……” “啊?”景天低头一看,才发现铁蒺藜正插在自己的胳膊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疼痛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麻麻酥酥的感觉。景天伸手拔出铁蒺藜,笑道:“不要紧,一点都不疼!” “可是……那铁蒺藜上有毒……” “什么!”雪见的声音不大,却像雷电一般击穿了景天耳朵。景天看着自己伤口流出来的黑漆漆的血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好痛啊——” “什么嘛!刚刚说不痛现在又说痛?”雪见说道。 “还不快拿解药来!”景天急道,“你要杀人灭口啊?我……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喂!你讲不讲理啊,刚才是你自己扑过来的,怎么能怪我!”雪见说道,“再说我也没有解药!” “你、你……哎呀完了,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景天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感觉浑身血液发冷,好像毒素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甚至连骨髓都开始发凉。 雪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看你紧张的!放心,这么快死不了的。这样吧,你帮我把茶壶盖子粘好,我回唐家堡拿解药,天亮之后在城西南的竹林交换,如何?” “那、那那……那我……那我……”景天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琢磨着这趟买卖划不划算,说道:“那我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事啊?” “放心,没那么容易死的!”雪见说道,“不过你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不然就不给你解药了!” 不让说,那不还是来做贼的吗……虽然这么想,但是现在就算给景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可是……我怎么觉得浑身没力气,有点发烧,心跳好快,有点发冷,肚子也怪怪的,还有头晕……” “那是你自己吓自己!”雪见说道,“叫你不许对别人说听到没有!” “额……好、好吧,我知道了。”景天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忘了啊。” “啰嗦!我唐女侠一向一言九鼎,说的话从不反悔!那茶壶就先放在你这里了!”说完,唐雪见转身向门外走去。 “哎等等……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然我怎么找你啊?” “我叫雪见!”雪见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亏你还是永安当的人,连唐家堡大小姐的名字也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说完,雪见直接走出了景天的房门。 “雪见……唐雪见……”喃喃重复着雪见的名字,景天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抬头一看唐大小姐已经没了踪影。景天赶忙追出门喊道:“喂!我叫景天!风景的景,天空的天!” “死小天!大晚上的鬼嚎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去睡觉!” 隔壁房里传来赵文昌的骂声,景天吐了吐舌头,也懒得回复他。 景天回了房间,手里捧着帕巾上的盖子碎片,坐到桌子旁将一盏油灯点亮。 “嗯……这紫砂壶真是不错,打破了盖子实在可惜,看我把它粘好。” 烛火之下,景天的手指灵活又细腻地拼接着破碎的茶壶盖,不一会儿就将茶壶盖子拼接上,跟着取来生胶小心翼翼地抹在破碎之处。 “她说……她叫雪见。”火光在少年脸上跳动着,更显得两眼熠熠有神。景天嘴角挂着一抹暖柔的笑意,喃喃说道:“她说她叫唐雪见。”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看到唐家大小姐的脸时,景天总有一股隐约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底不时地泛过一阵阵暖意。 “唐家大小姐……”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灯油悄无声息地落下,景天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碎片拼接上去,抚掌一笑:“粘好了!我就说嘛,有我出马,绝对没问题!哎呀这一宿——” 景天走到屋外长长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向上看去,忽然看见此时此刻天上竟然是一片血红色。无数的黑云在涌动翻滚着,森然可怖,远处不时还闪过阵阵紫雷。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天怔怔地看着天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异象,仿佛妖魔现世一般。景天一阵不安,关上门躺回到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三章隔墙有耳 离开永安当之后,雪见急匆匆赶回了唐家堡。 在永安当里忙了大半夜,唐大小姐穿过璧山回到唐家堡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这座隐伏在西蜀群山中冰冷森严的古堡,在晨雾迷朦中,竟也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雪见只稍微小睡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去找毒蒺藜的解药。唐门的毒药大都藏于唐家堡后园深处的百毒楼中,与百毒楼对应的便是贮存大量暗器的千宝阁。 十几年前,百毒楼忽然被唐门的高层列为禁地,没有掌门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擅自靠近。不仅如此,当时甚至还安排了唐门高层弟子昼夜严守,似乎里面藏着不得了的宝贝一般。因此雪见虽然从小在唐家堡长大,也从来没有来过百毒楼。 禁令下达时,唐门中曾经传出过各种各样的传言,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百毒楼里藏着一只五毒兽,凶猛异常,剧毒无比。普通人若是被它触碰一下立刻毒气攻心,肉蚀骨化。又有传言说这五毒兽有一颗内丹名叫五毒珠,凡人将五毒珠服用之后,就可以百毒不侵,增加千年的修行。 然而过了十几年,这座百毒楼依旧静静地躺在唐家堡后园深处,时间一久逐渐被人遗忘,百毒楼的守备也逐渐地松懈。 趁着清晨人静,雪见悄悄地遛进了百毒楼。打开百毒楼内阁的大门向里看去,只见楼内空无一人,此时刚好无人把守。雪见暗自庆幸,悄无声息地钻进房间,带上了门。 “还好没人,要赶紧找到毒蒺藜的解药。嗯……我看看,不是这个……”雪见来到架子前,拿起瓶瓶罐罐小心寻找着。 百毒楼内贮存着大量的唐门秘传毒药,这些毒药是唐门得以威震江湖的根本。雪见是女子虽然不能修炼毒功,但是在唐门长大的她对各种毒药和解药也是了然于胸。遛进百毒楼之后,雪见没有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毒蒺藜的解药。 “找到了,就是这个!”雪见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色的瓷瓶,放进怀里。就在雪见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到百毒楼里间传来一阵轻声细语的对话。 雪见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忙下意识躲到架子后面。但是过了一阵子也没有任何动静,雪见才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这么早谁会在这里……”雪见按捺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走到墙根旁,侧耳倾听。 虽然是清晨,但是百毒楼里间的人似乎也非常的小心,说话的声音细若蚊鸣。 “五毒珠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墙壁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那五毒兽百年来也就找到这么一只,不是已经说好的嘛,罗堂主为何突然着急起来?” 雪见听到这个声音感觉十分的耳熟,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但是声音太过细小,雪见也实在是想不起是谁。 雪见正思量着,里间另一人说道:“你有所不知,堂主的神火功已经练到第九重……那已经不是一般的内功,而是仙术了……” 这是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而且听上去铿铿刺耳,就像两片金属在摩擦一样。雪见几乎把耳朵贴在了墙上,才勉强听清了这个人的话。 “而且……那个人简直神通广大,罗堂主有了这人撑腰……你最好……” “那可不行,五毒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养的,你们哪里给它寻那么多毒物?还要结合阴阳四十灵气的运行喂养……”这是中年男子的声音。 “你不要小看我们……怎么样了?还有……你别想耍我!” “我哪里敢?老家伙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不会碍事的!你说的那个事,一定是堡里的小姑娘偷偷拿废掉的暗器练的,没有什么毒性,不用独门解药来解也不会有事情!”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着急,声音稍大了一些。雪见一怔,她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自己七叔——唐门七爷唐益的声音。 如果要问唐家堡中最神秘的人是谁,那不是掌门人唐泰,而是雪见这个七叔唐益。雪见从小就不喜欢唐益,因为他总是一副死气沉沉,阴鸷狡狯的模样。在雪见的印象里,唐益平日里也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为什么今天会一大早到这百毒楼里来? 雪见忽然想了起来,她曾经听堡里的人说过,当初百毒楼被列为禁地的时候,只有唐益可以自由地从百毒楼进出。 “那就好。但是你要知道,堂主已经快等不及了,另一件事……” “你不用着急,现在……似乎对我起了疑心,我必须小心一点……”唐益说道,“而且,我还不知道老东西……那个藏在什么地方,只要我发现就……” “那样东西同样很重要……” 雪见如坠五里雾中,根本听不明白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雪见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异样的恐慌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在雪见的心里不断地扩散。老者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雪见把耳朵贴近墙面,仔细听着。 “放心吧,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把那本毒经……” “那就好……如果……你就……” “你说什么……冯爷,你大声点不要紧……这个时候这里不会有人的……” “隔墙有耳……” 雪见一慌,不由自主地后撤了一步,肩膀砰地一声撞到了百毒楼里的架子。 “什么人!”那名被称为冯爷的老者喝道。 “啊!”雪见惊呼出声,赶忙向后跑去。 里间的人似乎也在顾忌着什么,没有立刻冲出来查看。雪见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左右看着寻找能够躲藏的地方。 “怎么办?到底躲哪里才好呢……” “听声音……似乎是雪见……”这是唐益的声音。 “雪见是谁?” “堡里的,算是我侄女。” “不能让她坏事!” 雪见只感觉一颗心在胸膛里突突直跳。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雪见知道自己一定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旦被他们发现,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里间的门被打开,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见惊慌失措,从墙壁这一边跑到那一边。百毒楼里尽是存放药品的架子,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即使藏在柜子后面,只要对方稍一留神就会找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下真的完了……” 唐益猛地一推手将门打开,两个人飞快窜入百毒楼外间内,四处找寻着。 出乎意料的是,百毒楼外间内除了满架子堆放的药品之外,竟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唐益和冯爷找遍了百毒楼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雪见的踪迹。 “怎么回事,人呢!”冯爷呵斥道。 唐益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身穿武靠,脸上一股傲狠之色。左眼失明戴着一只眼罩,右眼纵穿一条红色的刀疤,森然可怖,更令人不敢接近。唐益在百毒楼里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一边的墙壁上。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挂着一幅画,但是现在却是空无一物。唐益靠近墙壁,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微小急促的喘息声。 雪见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记得自己刚才背靠在墙上,忽然身后一空,就跌了下去。睁开眼睛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密道里。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靠近,雪见脸色苍白不敢动弹,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裙角,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喂!你发什么呆!”冯爷走上前问道,“人呢?刚才还在这儿的!” “……大概跑出去了吧。”唐益转过身说道。 “快追!” 雪见躲在密道里,仍然不敢动弹。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没有一点声响,雪见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地方?” 雪见从来不知道唐家堡里还有这么一条暗道。雪见摸索着墙壁站了起来,暗道里悄无声息,更没有一丝光亮。 “这里……要怎么出去啊!”雪见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怎么也找不到打开暗门的机关。冷静下来之后,雪见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一口气将火折点亮。 火光中,雪见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长的暗道里。周围是青石砖墙,密不透风,暗道向前延伸着不知道通向何处。雪见回过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跟百毒楼连接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山水画。雪见想起来这幅画正是挂在百毒楼外间的。看来自己无意中触碰了暗道的机关,让这个墙壁翻转了过来,自己才跌进了这个暗道里面。 “堡里有这种地方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来过?”雪见喃喃自语着,举着火折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这条暗道狭长而笔直,没有任何的岔路,雪见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尽头。尽头处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地面上有一些毒草剩余的残渣。 原本以为暗道的尽头也许会有出路,没想到竟然是一条死路。雪见只感觉心急如焚,堡里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这条暗道,如果没有自己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就算有人知道,那自己要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暗道里呢。 “糟了、糟了!这下子怎么办……要怎么出去啊!” 就在这时,雪见忽然发现密室的角落处发着淡黄色的光。雪见举着火折子走近一看,密室的角落里有一个鹅蛋大小的金色圆球,静静地躺在地上。小金球上面有一根小小的绿色触角,顶端有一片小叶子,就像是刚刚钻出种子的嫩芽一般。 “这是什么啊?”雪见伸出手去摸那个小金球,忽然小金球的触角敏感地震动了一下。 雪见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那个小金球身上忽然伸出了一对莹绿色的翅膀,好似两片青翠的枫叶一般,开始扑腾振翅。 雪见怔怔地看着这个金色的小球在自己面前飞了起来,嫩芽般的触角微微一动,只见小金球伸出了一双纤细可爱的小手臂,向周围轻轻舒展了一下,似乎在伸懒腰。很快又伸出了小身体,睁开了一双乌灿灿的眼睛,轻轻眨巴着看着雪见。 “哇哦~~好可爱!”雪见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灵兽睁开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小灵兽没有躲闪,震动着翅膀待在原地任由雪见摸上它的小脑袋。雪见只感觉触摸到的地方十分的柔软温暖,像是在抚摸着被阳光晒过的棉花一般。小灵兽有些好奇地在雪见的手上轻轻挨擦了两下,它看上去十分喜欢雪见,震动着翅膀围着雪见的身体轻盈地转了一圈。 “我叫雪见,你叫什么名字?”雪见看着小灵兽,顿时把自己的处境忘得一干二净,笑盈盈地开口问道。 小灵兽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雪见的话是什么意思。跟着小灵兽轻轻地啾啾了几声,听上去像是清脆的鸟鸣一般。 “你叫——花楹?”雪见仔细端详着这只小灵兽,它的头上顶着一根嫩芽一般的小触角,圆滚滚的脑袋下面则挂着一颗墨绿色的珠子,晶莹剔透,里面闪烁着点点光尘。 雪见发现自己竟然听得懂这只小灵兽的语言,不由得更加喜欢它,上前伸出手又摸了摸小灵兽的脑袋,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灵兽花楹任由雪见抚摸着,又轻轻地啾啾了几声。雪见啊了一声,说道:“你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啊,真可怜。” 只见花楹摇了摇头,跟着从地上衔起一根毒草飞到唐雪见的面前。雪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伸出手去将毒草接过。 “要给我吗?”雪见问道。 花楹又从地上衔起一颗毒草来,竟然张开嘴开始咀嚼了起来。 “啊!”雪见吓了一跳,慌忙说道:“花楹!快吐出来,这个东西有毒的,不能吃!” 却见花楹又是轻轻摇了摇头,跟着三两口把一根毒草吃完,看上去心满意足,似乎十分的美味。雪见怔怔地看着这只小灵兽,竟然能够以毒草为食。 “难道……你是……”雪见忽然想起百毒楼曾经流传的传说,莫非眼前这只小灵兽花楹,就是外面流传着的那只凶猛异常,剧毒无比的五毒兽? 花楹吃完了一根毒草,又看着雪见手里的毒草,轻轻地啾啾了两声。 “啊……”雪见说道,“不行啦,这个我吃不了,会中毒的。嗯……你要吃的话就给你吃吧。” 说着雪见把毒草递过去,小灵兽花楹用嘴接过了毒草,又开始咀嚼了起来。很快,这根毒草也被花楹吃的精光。 “你不可能是五毒兽吧!”雪见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外面都说,五毒兽可是非常凶狠的!怎么会像你这么可爱呢?” 花楹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理解雪见的话。 “哎,只可惜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要不然我真想带你走。”雪见说道。 小灵兽顿时扑腾着翅膀,飞到雪见面前啾了几声。雪见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你能带我出去?” 小灵兽点了点头,跟着震动着翅膀飞到墙角边,轻轻地顶了两下。雪见刚想开口询问,只见小灵兽花楹向后倒飞了一阵,猛地向前撞去。 “呀!” 雪见刚想阻止,只听轰的一声,眼前扬起一阵巨大的尘埃。雪见被灰尘激得倒退了一步,只感觉一道刺眼的光照射了进来,将这个密室都照亮。 等到尘埃落下时,雪见发现青石砖的墙面竟然被花楹撞开了一个大洞。雪见瞪大了眼睛,却见小灵兽花楹依旧轻盈地在空中绕着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啊!”雪见惊呼出声,说道:“没想到你的力气这么大!” 小灵兽花楹点了点头,似乎十分开心。 “痛不痛啊?”雪见问道。花楹又摇了摇头。 雪见看着那个大洞,有些疑惑地说道:“你可以撞开这面墙……为什么不逃跑,要留在这里呢?” 花楹啾了两声,回答了雪见的话。雪见说道:“为什么要逃跑?当然要逃跑啊,要不然谁受得了整天被关在这个地方?” 小灵兽又啾了两声。雪见说道:“你说……外面的人都讨厌你,都驱赶你是吗?为什么呢?因为……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雪见听得不十分明白,但是可以看出这只小灵兽似乎也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我来保护你!”雪见说道。 小灵兽似乎十分开心,围绕着雪见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快走吧!”说着,雪见低下头从花楹撞出来的大洞中钻出了百毒楼,花楹也跟在后面。走到外面一看,雪见忽然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是唐家堡外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毒楼外间的大门重新被人推开,唐益走了进来。 唐益径直走到墙壁旁边,伸手触动了墙壁上的一个暗格,墙壁顿时翻转了过来,露出了那条密道。唐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走进密道口说道:“雪见大小姐,出来吧。” 这个密室的机关非常的隐蔽,即使雪见碰巧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掉了进去,也绝对不可能找得到里面的机关在什么地方。 唐益喊完一声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一丝的声响。 唐益向前走去,走到了尽头的密室时忽然发现墙壁上竟然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唐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在密室内四处找寻着。 “怎么会……五毒兽……”唐益彻底怔住了,眼前的景象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五毒兽早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唐益心急如焚,自己数年的心血难道竟这样毁于一旦?找遍了密室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五毒兽的踪迹。唐益只感觉五内俱焚,咬紧牙关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竟将墙壁砸得裂开了一个口子。 “好……唐雪见,我放你一马你竟然如此对我!既然这样……”唐益抬起头时,脸上神情无比的阴鸷狠辣,阴恻恻地说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四章少年景天 清晨的薄雾散去之后,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青年的睡脸上。景天伸手挠了挠被晒得发痒的面颊,翻了个身继续酣眠。 这是蜀中难得的一个晴天,渝州城的商铺早早地开了门。昨晚的地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各州的商人往来贸易,市面上仍是一派繁华景象,只有南方崖上的吊脚楼塌了好几座。 忙了大半宿,平日里从不晚起的景天竟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房门被人狠狠踹开,一个瘦猴似的青年急吼吼地窜了进来。 “阿天!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赵管事在到处找你呢,你还敢躲在这里睡懒觉!”瘦猴青年看着景天兀自熟睡顿时气急大叫。那声音就如同猿猴长嘶一般,十分尖锐。 “嗯……”景天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哈啊——现在什么时候了……啊呀不好!” 景天猛然惊叫一声,倒把那瘦猴青年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你……” “糟了糟了!已经天亮啦,哎呀晚了晚了!”景天顾不上身旁站着的青年,跳下床就往门外跑。 “喂!你要上哪儿啊,回来……” 那瘦猴青年刚想追,却见景天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差点忘了!这个东西一定要带上!”景天拿起架子上自己昨晚粘好的茶壶盖子。一夜之后,盖子上的生胶已经晾干,看不出一点的缝隙,完整如初。景天伸手擦了擦说道:“还好,已经粘结实了。希望不会晚,要不然就没命了。” 说着景天又想往外跑,瘦猴青年一把揪住景天的脖领子硬生生把景天拽了回来,呵斥道:“你干嘛去?大早上赶着去投胎啊!点卯都不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景天急道:“满都我有急事,没时间陪你啰嗦,有事回头再说!” “你给我站住!我管你有什么急事!赵管事在到处找你呢,你最好赶紧过去!告诉你去晚了有你苦头吃!”瘦猴青年说着一甩手从景天的房间里走了出去,一副寻人晦气的模样。 这瘦猴青年名叫黄满都,年纪比景天大不了几岁,在永安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个执事总管,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跟在大管事赵文昌的屁股后头到处晃悠,看谁不顺眼就上去骂两句。此人一身精瘦,目露精光,与景天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算计。表面上大伙都顺着他,私底下也都对他不屑一顾。 听说赵文昌在找自己,景天顿时一阵头疼。赵文昌克扣起伙计来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人平日里就尖酸刻薄,仗着跟唐门沾亲带故更是横行霸道。这要是再忤了他的意,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自己。 出了房门,阳光从头顶洒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景天抬头望去,头顶碧空如洗,晴朗万里,昨夜那腥红如血的天空仿佛是做梦一般。 景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一个刺目的黑色伤疤。毒素似乎没有扩散的迹象,景天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景天心里盘算这伤口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还是先去把赵管事打发了为好。 永安当是渝州首屈一指的大当铺,后堂里也有十几间的客房,专给有大宗交易的顾客休憩。 景天快步穿过后堂,一路上有不少认识景天的住客跟他打招呼,景天也只得匆匆回应了一下。到了后院,景天走到赵文昌房前将门推开。 房内赵文昌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个青布包袱。这人一身明黄长衫好似套在骨架上,两撇八字胡又尖又细,双肩佝偻手负身后,真个是“面无三两肉,体似六寸钉”,一脸的尖酸刻薄。看到景天走进门来立刻吊着嗓子喊道:“阿天!又到处闲逛不做事!是不是!” “不是、不是!”景天陪着笑脸拱手道,“我要出门办事,您……您有什么吩咐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赵文昌作色道:“你架子不小啊!还敢要我等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老天!为什么这时候说我不想活了……”景天后脊一凉,苦笑道:“我真的有事情,是……是那个……啊!是……丁叔交代下来的。” “哼!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你做不可?让别人去做好了。你过来看看,这几样古董是真的还是赝的。” 说着赵文昌走到桌前,将那青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碰坏了一点。 “啊?”景天一听到古董二字,立刻两眼放光道:“古董吗?来来来,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赵文昌道:“用不着那么兴奋,你小心心这是我刚买的,弄坏了你一辈子也赔不起!” “那我还是不看了,弄坏了怎么办?”景天悄摸翻了个白眼,心道您老人家买那么多回古董那次买到过真货了。也亏得你肯一次次上人家的当。“您还是去找丁叔吧,我还有事呢。反正估计也真不了。” 说着景天又要往门外走。赵文昌急道:“回来!什么话,这次绝对是真的!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不信你看看!” 赵文昌将青布包袱在桌子上摊开,露出了五样古董器皿,磨着牙低声说道:“可恶……不会每次都走霉运吧……” “让我来瞧瞧!”景天走上前,只见青布包袱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兽面纹爵,一个玉双龙首璜,一个青瓷薰炉,一个玉蝉出牙环和一个白釉烛台。仅仅目光是这么一扫,景天原本放光的眼睛瞬间暗了一大半。 赵文昌见了景天这模样,自己的心也凉了一大截,急道:“怎么样啊,这是不是真的?” “别急别急,看古董这种事可急不得。”景天慢条斯理地将那几样古董一一拿起,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赵文昌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古董可着实花了他不少钱。原本打算到时候提高价码好好宰一笔,如果是假的自己可就血本无归了。 只是赵文昌虽然急得脑门冒烟,却也不敢出声打扰景天。他知道景天这小子虽然整天到处闲逛,还喜欢收集些破砖烂瓦,但是他看古董的眼光确实毒得不行,甚至连永安当的朝奉丁时彦都及不上他。也不知这小子是哪来的这个本事。 过不多时,景天一一看罢五样古董,把古董往桌子上一放打了个哈欠说道:“什么嘛!没有一个是真的!我看您又被蒙了!” “啥?”赵文昌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不自觉喊破了声,急道:“这怎么可能,你没看错吧!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有出处的!当时那个麻脸还找了个鉴定师专门给我看过了!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看你啊,别是给人抬了轿子了吧!” “你说啥?” 景天拍着胸脯笑道:“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么粗劣的赝品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一定不会错的。不信你看。” 景天伸手拿起兽面纹爵,说道:“这个纹爵,做工粗略不说,做的人还丝毫不懂纹爵的来历。商朝的饕餮纹根本不是这个图案,这一看就是假的。” 赵文昌接过那兽面纹左看右看,早已经傻了眼了。 景天又拿起那只青瓷薰炉,说道:“这个就做得更拙劣了。不管是做工镌刻还是錾花都不是南朝的手笔。正品的南朝青瓷薰炉,全器应该施青黄色釉,开冰裂碎片,烟香由花间孔隙飘出。但是这个用的却是本朝的浅色釉,而且花瓣间一个孔隙都没有,最多只能用来当暖炉。” “这……这怎么可能!”赵文昌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谈,自信满满的景天,目光在桌子上的古董里来回周旋,似乎想找个什么救命稻草。忽的赵文昌一把抓起那玉双龙首璜说道:“这个总不会是假的吧!这个跟我之前见过来当铺典当的玉璜一模一样,当时你不也说那个是真的吗?” “是啊!这倒是个不错的赝品,做工相当精致,我刚才也差点被骗过去了。”景天接过那玉双龙首璜左右一端详,脸上露出发现了戏法破绽的顽童一般的笑容,说道:“只可惜虽然做工不错,材料却太过拙劣。真正的玉双龙首璜用的是战国青玉,青玉的质地非常细致,手感也很温润,光泽柔和。而这个……啧啧,你看看,这边都快老化成黄色的了。” “可恶!气死我了!我要去找那个死麻脸算账!”赵文昌一把抢过那假的玉双龙首璜,一股脑往包袱里一塞,哪还有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像是对待景天房里那些破烂一样。景天虽然明知道那是赝品,但是毕竟做工还算不错,看着赵文昌这样糟蹋也不由得有些心疼。赵文昌把包袱往竹竿似的身条上一背,气冲冲地往门外跑去。 打发了赵文昌,景天出了门向大堂走去,永安当一大早已经上门了不少的顾客。有来自各州各地的商家大贾,也有渝州本土的市井小民,大堂里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景天刚走到门口,那看大堂的黄满都就冲景天喊道:“哎哎阿天,你这是要去哪?就不怕管事的晓得了——” “你可别乱说,是丁叔差我去办事的。”景天说道。 黄满都哼了一声,说道:“现在管事的可不是你爹了,还那么懒懒散散的,小心让你卷包袱滚蛋!” 景天懒得搭理他,刚要出门时忽然看到大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素衣女子,身材高挑,手里拿着一只翡翠镯子正在跟伙计讲价。 景天看着那镯子不由得一怔,走上前说道:“文倩姐,你也来当东西啊?” “小天,正好你来帮我看看,这只翡翠镯子能当多少钱。” 景天接过文倩递过来的镯子,略微端详了一下说道:“文倩姐,这个镯子不是柏大哥送给你的吗,你怎么舍得把它当了呢?” “没办法啊。昨天晚上的地震把家里的米缸都翻掉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那里尽是老鼠,做不成饭。阿韬这几天又病了,只能先把镯子当掉换点钱,再想办法吧。”文倩说道。 景天知道文倩的丈夫柏维赴京赶考,文倩一个妇人操持家计,还要照顾丈夫的弟弟,十分不容易。景天低头仔细看着那翡翠玉镯,端详之下不由得有些纳罕。 这玉镯不论是成色,做工,透水,光泽,都堪称上品。莹绿色的玉质仿佛有水光在流动,墨纹上隐隐透出青光,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宝物的景天都很少见到过这种成色上佳的镯子。景天心想柏大哥能够把这个镯子送给文倩姐,可见他们两人有多么相爱。 “文倩姐,这么好的镯子你要把它当了,真是太可惜了。”景天说道,“这个镯子晶莹透亮,质地上乘,我看至少能够当……” “等等!给我看看!” 黄满都上前一把抢过景天手里的玉镯子,瞪着三角眼在那里盯着。景天任由黄满都抢去,心道你还能看出什么好来。 黄满都抬头打量了一下文倩,又打量了一下景天,撇着嘴哼了一声把镯子放在桌子上说:“就这成色,还好呢!我看最多给你当一百文钱,再多也没有了。” “什么……一百文?”文倩脸上有些变色。 “不会吧,你开什么玩笑?就是最劣质的玉镯子也不止一百文钱吧!”景天说道,“这个镯子的品质不管拿到任何当铺,至少也要三十两银才能出手。” “三十两?我看你才开玩笑吧!”黄满都哼了一声用鼻孔看着景天,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的个子没有景天高,只能努力把脑袋往后仰,说道:“阿天,这当铺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我说一百文就一百文,不当就赶紧走!” “这……就算我说了不算,那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景天争辩道,“你要是不信咱把丁叔叫出来,让他好好看看?” “就这么个破镯子还让丁叔看?”黄满都撇着嘴说道,“阿天,你以为现在的管事还是你爹吗?你以为你还是景大少爷呢?你以为你帮管事的鉴定过几个假货你就了不起了?” 景天的父亲景逸正是永安当上一任管事,但是他在景天小时候就跟景天的娘亲一起病故了。景天连父亲的脸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但是从当铺里几个老人的嘴里听说过,景逸生前是一个颇有善举的人,跟现在的赵文昌更是大相径庭。 景天不想跟黄满都谈论这个,转过身对文倩说道:“文倩姐别理他,我们把镯子拿去给丁叔看看。他说能当多少就当多少。” 文倩轻轻嗯了一声。恰在这时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从后堂走了出来。那老者头戴一顶文士帽,脸上戴着一只单片镜,身材略有些佝偻。正是老朝奉丁时彦。 “怎么了,一大早上就吵起来了?”丁时彦双手背在身后走向景天,说道:“我看到管事的刚才气冲冲出门去了,又出什么事了?” “他能有什么事,就是又买了一堆假古董呗。”景天说着把手里的镯子递给了丁时彦。 丁时彦接过了镯子,低头一看嘴里轻轻地诶了一声,伸手扶正了镜片仔细端详,片刻之后说道:“好,好,好啊!难得的上品。我看这个镯子至少能当四十两纹银。” 丁时彦是景天的古董师父,景天鉴别古董的能力很多是从丁时彦这里学来的。但是景天却有一种过人的天赋,仅仅是凭感觉就能够看出大部分古董的真伪。这一点连丁时彦都有些自叹不如。 文倩心中激动,声音微微发颤说道:“真……真的能够当四十两吗?” “哎哎哎!等等等等!谁说能当四十两了!”黄满都一个气急,直接飞奔过来跳到景天和文倩中间,说道:“丁叔说了也不算!四十两太多了,要当就等赵管事回来了再说!让赵管事亲自看看!” “满都你不要太过分啊!丁叔都说这个镯子值四十两了,你还想怎么样?” “嘿嘿,我想怎么样?我只想等赵管事回来,让他看看这个镯子值多少钱。” 景天心想赵文昌这个铁公鸡向来是三出十九归,这个镯子到了他的手里,说不定他眼睛一红,强塞给文倩几文散钱就把镯子收了去。那可万万不行。 景天直接转向当铺柜前的伙计,说道:“别理满都,这个镯子就按照丁叔开的价格当了吧。” “阿天!你想干什么!”黄满都扯过景天的衣领子,呲着牙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说道:“反了你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你是我爹还是我娘,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景天浑不在意,呵呵一笑说道。 “你——” “我如何啊?” “好了!”文倩忽然伸手从柜台上拿了那翡翠玉镯,说道:“这个镯子我……我不当了!”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第五章渝州竹林 文倩拿回了镯子就要往门外走。景天说道:“文倩姐,这个镯子你不当了?那阿韬的病……”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文倩微微一笑说道。 景天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摸出几两散钱,把钱递给文倩说道:“文倩姐,这个钱你先拿去吧,先给阿韬买点药。”赵文昌一直想方设法克扣伙计们的工钱,这些钱是景天花了不少时间攒下来的。 “哟!连买颗白菜都讨价还价半天的景大老板,今天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黄满都阴阳怪气地一哼,丁时彦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文倩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你知道你柏大哥的脾气,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的钱,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文倩虽然在笑,但是语气十分坚决。景天知道文倩不愿白白受人好意,把银子托在手上不知该递还是该收,十分为难。 恰在这时,景天身后帐帘一挑,走出一个少妇来。那妇人头绾青玉簪,一身黑色襦裙金丝衬边,貌似简约仍显奢华。面上略施脂粉,虽有风尘之意却不掩其贵气。 “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堂里就这么闹。” 那妇女来到大堂中,大堂中的伙计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对着那妇女招呼道:“黎夫人。”妇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干活。 “黎夫人!你来的正好,您看看这个镯子能够当多少钱!” 丁时彦还未开口,景天拿了镯子抢步上前递给那妇人。黄满都满脸堆笑地看着这妇人,心中却十分不悦。 这妇人正是赵文昌的夫人黎鸳,在永安当也算半个管事。虽然在做生意方面不如赵文昌,但是对于玉石器皿她懂得也不比丁时彦少。与赵文昌不同,平日里黎鸳夫人对待伙计都十分和善,因此大家都不愿叫她赵夫人,只以黎夫人相称。赵文昌心里不痛快却也无计可施。 黎鸳看了看景天手里的镯子,又看了看一旁笑嘻嘻的黄满都,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两人都是黎鸳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她再了解不过。当下瞪了黄满都一眼,将镯子收到柜台上对那伙计说道:“开一张当票,拿五十两银给这位女客。” 黄满都赶忙说道:“哎哎慢着!黎夫人,你看这……” 黎鸳说道:“怎么?” 黄满都为难道“黎夫人,这五十两银可不是个小钱,你看是不是等管事的回来了再……” 黎鸳淡淡说道:“怎么,满都你的意思是我做不了这个主吗?那要不,你来做主?” “不不不!”黄满都慌忙摆手赔笑道:“当然是夫人做主,五十两就五十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当票啊!” 那伙计开好了当票,拿着五十两银子递给黎鸳。黎鸳把钱和当票一齐送到文倩手中,文倩双手微微发颤接过了银子,口中不住称谢。 黎鸳微笑着送文倩出了门。黄满都在身后狠狠瞪了景天一眼,景天耸耸肩装作没看见。 不多时黎鸳回到大堂中,景天上前说道:“黎夫人,我还有些急事,等我回来再好好谢谢你,我先出门啦!”说完景天拔腿就往门外跑去。刚才那一阵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太阳都快到三竿了。 黎鸳想叫住景天,景天已经跑出了大门。 景天和黄满都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脾气秉性却完全不同。赵文昌喜欢黄满都,而黎鸳偏偏喜欢景天。黎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景天的时候,他正被黄满都带着一群小孩围着打。黎鸳上前赶跑了哪些孩子,扶景天起身时他浑身是泥,鼻青脸肿,却还挂着笑说道“吃亏就是占便宜”。 景天来到渝州城中,集市上人来人往,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渝州被大江分成四块,紧挨着璧山,可以说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周围又是苍松翠柏,竹林环绕,只是因为身在蜀地难以见到晴天,气候有些潮湿,墙壁上到处可见丛生茂密的青苔和爬藤。 景天急匆匆地往城外赶,可一路上总是遇到认识的人跟自己打招呼。 “这不是阿天吗,正好来帮我铺一下这张垫子!” “哟,景天!快快帮我把那个偷酒的贼给逮住!” “阿天啊,来的正好,来试试秋婶这件衣服,做的合不合身。” “景天哥哥!我的小咪爬到树上去了,你帮我抓下来好不好?” 景天想装作没听到,却每一次又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等到出了城,日头都快到正午了。 刚出城门没走几步,忽然迎面撞来一个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景天一看,是个身穿卦袍,手持木剑的道士。 景天刚想道歉,却见那道士身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老者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那小伙子一把揪住那道士的衣领子,怒道:“跑?你再跑啊!赶紧把钱还给我!” 那老者背着一只药篓子也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说道:“哼!还说什么蜀山弟子!胆子这么小,肯定是假冒的!” “蜀山弟子?”景天一怔,看向那道人。 景天从小就听景逸说过蜀山剑侠的传说。传闻中这些剑侠一袭青衣,飘然若仙,身背降妖谱,御剑行千里,江河湖海五岳山川尽在脚下。蜀山仙术更是高不可测,举手投足能使风云变色,天地震动。直把景天听得心驰神往。 景天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成为天下巨富,另一个就是成为蜀山弟子。传闻蜀山历代弟子皆是以天下苍生为念,斩妖除魔济世救难,深受百姓尊崇。 但是看向自己面前这个道士——道袍松松垮垮,被那小伙子提着浑身抖似筛糠,毫无还手之力,怎么也不能和传说中的蜀山剑侠联系在一起。 却见那道士蹬着腿从青年手上挣脱开,落到地上故作镇静地整理着衣襟,说道:“唉!你们不懂,昨夜天地震动,红云蔽日,妖孽四出,这是天下大乱之兆,我给你们的两张符,可保你们苟活。这时候可不要舍命不舍财啊!” “什么狗活猫活的!”那老者怒道,“你要是真有法力,为什么一个妖怪都杀不死?” “妖怪……?”景天怔怔地听着那老者的话,心想难道渝州城里有妖怪?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不要废话!快还钱来!”那青年说着又要上前,看那架势似乎这道士若不肯还钱他就要动**夺了。 那道士忽的哇呀呀一声怪叫,指着青年身后喊道:“看那边!” 那青年和老者下意识向后看去,那道士趁机飞也似地逃开了。那青年怒道:“别跑!搞什么鬼!福伯你等着,我去追他!” 说完那青年发足向那道人追去,转瞬间两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景天正看得莫名其妙,却见那老者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走了上来。 景天上前问道:“老人家,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蜀山弟子和……妖怪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抬眼打量了下景天,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这璧山啊……” “璧山?”景天抬眼看去,璧山正在那片竹林之后,山如其名犹如一片玉璧。山上泉水潺潺而下汇入长江,远远望去更是一片青松翠柏,清雅幽静,是这渝州城入蜀的门户所在。 “这璧山啊……出现了……出现了妖怪了!”那老者说道。 “妖怪?”景天诧异道,“老人家,你是亲眼看见妖怪的吗?” “我天天都去璧山采药,阿德——就刚才那小伙子,是我的邻居,每次都跟我结伴砍柴。可今天一进山,就发现情况不对。”那老者脸色郑重,说道:“我看见了……那妖怪就在那里,就这么走来走去的。不瞒你说,咱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 景天只在剑仙的传说中听过妖怪,从没有亲眼见过。看着老者神色郑重也不像是假的,但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景天若有所思地拨弄着冠带上系着的铜钱,轻轻弹起问道:“当真吗……妖怪?您老不是眼睛花了吧?璧山我也走过几趟,从来没见过有妖怪啊。” “咱老头子还会骗你这小孩子吗?”那老者说道,“阿德他吓得腿都软了,还是我把他拖回来的。可巧就在这里碰上了那个道士骗子,他说会捉妖,又说是蜀山弟子,还把他那柄木剑舞弄了一番,我们就相信了。还一人花一吊钱买了张符。” “唉,你们上当了。”景天说道,“蜀山弟子的装束不是这样,而且背上一定背着降妖谱,一看他就是假的!” “是吗?虽然咱们这地界蜀山弟子也有些来往,咱老头子可从没注意过他们是什么打扮,还是小哥你心细。”那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两个信了那骗子道士的话,就领他过去。他装模作样地舞了几下剑,然后就想丢下我们逃走,被我们一直追过来。” “难道……真的有妖怪……”景天伸手摩挲着铜钱,说道:“那他都没跟妖怪交手吗?也许那些妖怪并不厉害呢?” “谁知道!只是远远地做了一下法,离妖怪还有百十步远呢!”那老者摇了摇头,转身拄着拐着一步步离开,说道:“这世道……小哥你也赶快回家吧,不要被妖怪吃了。” 景天看了看不远处的璧山,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痒,不自主地想去璧山那边看看妖怪是什么样的。 但是毕竟还是解药最重要。景天只能先在竹林这里等着,希望唐家大小姐能够尽快出现把解药给自己。 第一个时辰,景天蹲在地上看两队蚂蚁厮杀对阵,因为景天喜欢的那一队打了败仗所以心情有些不快。 第二个时辰,景天去河边捞了几条小鱼,捡了枯竹生起一堆火将鱼烤熟当做午饭。 第三个时辰,景天开始有些焦躁地在竹子上刻刻画画,刻的都是自己房间里的宝贝,心想将来等自己成名之后说不定这竹子也能成为古董。 第四个时辰,景天急得把地上的草拔出一片空地,但是又不敢离开生怕自己一走,那大小姐就来了。 到了第五个时辰,日头已经渐西,景天再也忍耐不住。 “不行了,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会不会是害怕妖怪才不来……嘿,女孩子就是胆小,我还是直接去找她吧。” 景天回到竹林里四处寻摸着,想找一个东西防身,忽的一眼瞥见之前那道士落在地上的木剑。景天虽然一点武艺也不懂,但是有个东西能够防身,心里也算有点底。 “这把剑还不错哦,既然没有人要,我就不客气了!赚到了,呵呵!”景天把木剑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像是捡到了大宝贝一般,喜滋滋地朝着璧山走去。 璧山正如其名,莹绿如璧。正值夏始春余时节,树木生长茂盛,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夕日欲颓,落霞横过天际,映得璧山上的丛林好似涂上了一层金纱,当真美景如画。不过景天此时满脑子都是身上的毒,根本没有心思赏景。 好在并没有遇到妖怪,景天就翻过了璧山。 璧山另一边,景天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那座气派非凡,**肃穆的建筑物。 树林环环围绕,古木参天,景天只能够望见一个高大的朱漆大门,旁边是高耸的青石砖墙,给人一股压迫感。正红朱漆门旁边立着两座石狮子,凛气逼人,顶端高悬黑金苍龙匾,上面提着遒劲古老的三个大字——唐家堡。 景天站在砖墙之外高高仰起头,能看到砖墙后一些亭台楼阁的顶尖,仅以此也能够看出唐家堡的根基有多么深。景天早就听说过唐门实力雄厚,威震江湖,但是亲眼见到仍然让他大开眼界。永安当的大门也不算小,比起唐家堡简直是土丘见泰山。这哪里是一个江湖门派,分明是一座王侯的宫殿。 “好厉害,这就是唐家堡啊!” 景天看得有些愣神,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唐家的大门,忽然听见一阵呵斥声。 “站住!干什么的!” 景天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朱漆大门外站立两个唐门弟子,一身墨色长衫,头戴玉冠,手中各拿着一柄纸扇。看那样子不像是看门的,倒像是坐堂的翩翩公子一般。景天暗自赞叹了一声,不愧是唐门弟子,即使是下人都这么的气派。 景天上前躬身拱手道:“大爷!我来找人……” “找人?就凭你?”看门的弟子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这样子,也配来堡里找人?” 景天说道:“是这样的……有一位唐雪见唐小姐托我修一个茶壶,我现在修好了……” 哪知门口那弟子听到“唐雪见”三个字,脸色更黑了一层,呵斥道:“我管你什么茶壶茶碗的!找唐雪见是吗?告诉你!她窃取门中机密,已经被逐出唐门了!到别处去找吧!” 景天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六章蜀山剑侠 “这……怎么会这样……”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相遇,唐雪见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景天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唐家大小姐居然会窃取什么门中机密。 看着那两个守门弟子的模样,景天心想莫不是这二人想打发自己离开,胡乱编出来骗人的?虽然没有任何来由,但是景天隐隐觉得唐雪见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什么这!快滚!”那唐门弟子呵斥道,“大爷今天心情好,懒得理你,不然把你抓进堡里去问罪!” 景天急道:“不行啊!我必须要找到她,你不要阻拦我!” 那弟子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几乎伸手握住了腰上的佩剑,瞪眼道:“臭小子!你不想活了吗!快给我滚!” “拜托!又是不想活……怎么每个人都咒我!唉……” 景天无奈苦笑,看着唐门高耸的朱漆大门,背脊阵阵发冷。 常言道“宁上森罗殿,莫闯唐家门”,景天胆子再大也不敢硬闯唐门,只好硬着头皮先转身离去。 唐家堡门外不远处是两排青翠的松柏,正值茂盛时节,枝叶繁长。景天走在路上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下怎么办……那个大小姐也不知去向,万一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了那我岂不是真活不成了!” 景天在唐家堡大门前转悠了半个时辰,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偷偷遛进堡里的路。但是唐门周围的铁砖墙密不透风,连只蚂蚁都爬不出来,景天几乎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有发现可乘之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星光铺满了幽蓝色的夜空。景天在大门外不远处望见唐家堡内也燃起了点点灯火,心想看来今天无论如何是拿不到解药了。 景天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两人相遇时的情景,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紫砂壶,心想这个壶对她那么重要她应该早晚会来找自己要。 怀抱着这点微弱的希望,景天终于下定决心先回当铺。 虽然走过几趟璧山,但是景天还是第一次走夜路。来的时候十分匆忙,回程时景天忽然想看看渝州的夜景,心想万一自己真的毒发身亡了,以后可就看不到了。景天绕了一小段路来到山腰前,望着不远处的渝州城。 夜空之下,城中灯火阑珊,映对着满天星斗。山前一轮残月如钩,踌躇云间,洒落下无比清冷柔和的光华。景天抬头望去,浩浩长江水从城外奔流而过,在月华之中好似一条搁浅的白龙。 景天不由得有些纳罕,平日里渝州城的商户至少要到亥正才会关门,现在还不到亥初,渝州内灯火却十分零落。 “难道……是璧山闹妖怪的事情传开了?” 一想到妖怪这两个字,景天感觉后背一冷,自己来的时候运气好没有碰到妖怪,万一回去的路上遇上了那就糟糕了。这么想着景天也无心再看着夜景,转过身忙不迭地往山下跑去。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天上渐渐聚起了乌云,景天眼前的道路越来越黑,在树荫下更加看不清楚。夜风呼号着掠过树枝,那一阵阵窸窣的响声就像一只利爪在撕抓景天的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景天隐约能嗅到风中淡淡的血腥气。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我碰上什么……” 景天暗自祈祷着,忽然耳边若远若近若有若无地传来了一声低吼。 一瞬间,景天只感觉两腿一窒,顿在原地再也走不动路。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直透骨髓,仿佛四肢都浸泡在了冰冷的寒泉中。 这不是景天听过的任何动物的叫声,那声音仿佛在撕咬着什么,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景天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白天捡到的木剑,挡在身前,希望能够给自己壮壮胆。但是不管景天怎么握紧,那柄剑却一直不听使唤地在轻轻抖动着。景天一低头才发现抖动的原来是自己的手。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没等景天迈出步子,那吼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的距离更近了一些。景天只感觉心脏猛烈一颤,手几乎抓不住剑柄。 “不会吧……难道真的让我碰见妖怪了?就算是我也不会这么倒霉吧!” 景天紧紧抓着木剑的剑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害怕,但是居然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景天从来只在蜀山剑仙的传说中见到过妖怪,如果真的有机会能够亲眼看一看妖怪是什么样子,哪怕冒点危险也值得。 景天把心一横,心想反正自己身上的毒也解不了,如果被妖怪杀了倒还死个痛快。要是等到毒发身亡,不知道死相会有多难看。景天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轻轻地把道路两旁的树枝拨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没有走出多远,景天望见眼前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好像被狂风刮过一般。四周看不到任何活物,就连一只鸟儿都没有。景天吞咽了一口,低下头查看树木断处痕迹,只是天上乌云密布,昏暗中也看不清断裂处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那吼声没有再次响起,一时间静得有些吓人。景天走出了树木丛,眼前是一片高耸的石壁,再也没有其他出路。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没有发现妖怪,景天心中有庆幸,也有些隐隐地失望。心想自己从前走过璧山那么多趟从没有见过妖怪,八成是白天那个老者老眼昏花看错了,把树影之类的东西看成了妖怪。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景天的身体猛地窜了出去。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利爪从景天脑后掠过,轰的一声砸在了山壁上,竟然把山壁砸出了一个大洞。 景天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是他的身体就那么动了起来,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如果景天的反应晚了哪怕一瞬间,景天的脑袋已经被利爪砸开花了。 这种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救了景天一命。 “吼吼吼——!!” 景天摔倒在地,脑后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景天脑袋震得嗡嗡作响,仿佛整座山都开始震动起来。 “啊!”景天挣扎着捂住耳朵,一边翻过身去,只见山壁前站着一只体型巨异的妖兽,不知是什么动物修炼成精,浑身长满了黑色毛发,两只猿臂挥舞着利爪传来阵阵的血腥气。那妖兽张开大口冲着景天咆哮着,口中滴出粘稠的涎水,仿佛要立刻将景天生吞活嚼。 一看之下景天几乎魄散魂飞,浑身的骨头瞬间凉了个通透。还没等景天喊出声,那妖兽咆哮一声猛地冲了上来,挥舞巨臂扫向景天的面门。景天大叫一声向后一个翻滚,利爪嗤地划过地面,将那青石路抓出了数道深深的抓痕。 景天看得气息窒滞,心想这若是抓在了自己的身上,此刻哪里还有命在。未及思量,那妖兽一抓落空毫不停留,另一只手朝景天疾抓而来。 这一下来的太快实在躲闪不及,景天只觉耳边一阵劲风逼来,条件反射地挥起那木剑迎着利爪劈了上去。铿地一声,那木剑瞬间被劈为碎片,景天身体被巨臂扫中,身体飞出,后背重重撞在了山壁上。 “咳咳——”景天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这一下撞得实在是太猛,五脏六腑仿佛都绞在了一起。石壁上落下几块碎石,正落在景天身前。景天扶着胸口喘了几声,弯腰搬起石头朝那妖兽砸去,那妖兽巨臂左右扫动,竟将那大块的石头轻描淡写地打成碎片。景天正要再砸,妖兽长嘶一声朝景天扑了过来。 “老天啊——!”景天惨呼一声,心想今天恐怕真的要把命送在这里了。看那妖兽逼近,景天只得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生死一线之际,蓦然听到嗤地一声长啸,恍若利剑破空。那妖兽痛呼一声,竟然向后退却了几步。 景天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四分五裂,而那妖兽用爪子痛苦地捂着胸口,深黑色的鲜血不断从爪缝里溢出。 正觉诧异,忽然发现妖兽身前地面上插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身寒光闪闪,灿若星芒,在漆黑的夜中发出道道白光直射天际,将那乌云荡开了一个窟窿。 “大胆妖孽!竟敢在此伤人!” 话音刚落,一个矫健身影自天而降,正落在那妖兽身前。 景天瞳孔一缩,只见那人身材修长挺拔,好像是一个年轻男子。那妖兽不由分说,仰天长嘶一声朝那男子扑了过来,左右巨臂扫动似要将那男子撕成碎片。男子浑然不惧,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拔起长剑凛然而立,一身靛蓝长衫外罩束腰在夜风中飘然而动。 景天大呼一声小心,却见男子身影轻描淡写地一闪,犹如鬼魅一般瞬间闪到了那妖兽身后。那妖兽猛地回头,眼前白光闪过,嗤的一声自己的左臂竟随着一根血柱飞了出去。 只见那妖兽痛苦嘶吼,凄厉万分,震得景天耳朵嗡嗡作响。景天看得分明,方才男子手中剑起剑落快如闪电,瞬息之间便斩断了那妖兽的臂膀。 妖兽又伸出右爪撕向那男子,男子长剑在月下恍如一条白练,每挥舞一次都荡落无数星点光尘,将那妖兽右爪震了开去。跟着男子手腕一翻,长剑自下而上又是噗嗤一声,将那妖兽右臂也斩落在地。 景天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这男子是如何出剑。景天在渝州城中也曾见到过剑客过招,却从未见过这犹如鬼神般高绝的剑术。妖兽在男子面前仿佛成了砧板鱼肉,任他斩切。 妖兽失去了双臂,两道血柱从断臂处飞溅而出。男子不等那妖兽再次暴起袭击,长剑疾刺向妖兽腹部。那妖兽身受重伤反应依然灵敏,纵身朝后一闪躲开剑芒,却不知男子这一下竟是虚招。男子长剑在掌心旋过一圈,径直抹向那妖兽咽喉。 铿地一声,恍若长剑出鞘的剑鸣,那妖兽的脑袋已然被男子斩下。 犹如电光火石一般,景天怔怔地看着妖兽身体倒下,轰地摔在地上抽搐不止,鲜血不住从断颈处溢出。 景天忍不住叫好出声。 男子随手挽个剑花抖落剑上血渍,还剑入鞘,走上前右手捻了个指诀,口中念动真言。 不多时只见男子指尖出现一道圆形法阵,符文浮动。五道光华遥相呼应,恍若风雷水火土五行一般。男子手指一伸,法阵将妖兽尸体围住,片刻便将那硕大身躯化作一阵齑粉,散于山风之中。 景天看得目瞪口呆,这时那男子回过头来看向景天,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景天这才看清了那男子的模样。但见他眉如乌金剑,目若朗空星,英气锋锐,俊雅若神。男子墨蓝长发由一根丝绦束在颈后,额前系一条回纹抹额,衣衫在长风中飘动,周身笼罩着一股朦胧的剑气。 “我、我没事!”景天口齿都有些不清,一时间也忘了道谢,只是愣愣地答了一声。 那男子点点头说道:“昨夜星沉地动,妖魔现世,此处只怕不安全,你还是尽快离去吧。” 说完,那男子手捻剑诀,长剑自剑鞘中铿然而出。男子纵身一跃踏于剑上,御剑化作一团白光飞向高空。景天几乎瞪出了眼珠子,直到那男子身影消失不见,景天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大侠!你是蜀山剑仙吗!能不能收我为徒啊!大侠!” 只是那男子早已经无影无踪,那妖兽也已经化为齑粉,景天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景天在渝州生活了十多年,虽然也曾经见过一些蜀山弟子,但是从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剑仙御剑而飞的情景。景天忽然觉得自己昨天中毒,今天白跑一趟唐家堡,回来还撞上了妖怪这一切全都是值得的。 这一番死里逃生,景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命在。回想起那妖兽凶恶模样,一颗心仍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景天不敢多待,立刻下山而去再不停留。 “那人是蜀山派的吗,但是那衣服好像跟蜀山弟子不太一样……而且身上也没有降妖谱。但是他御剑而飞,分明是蜀山的御剑术啊……” 景天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那个剑仙,把自己身上中的毒忘得一干二净,不知不觉穿过了璧山脚下的竹林,回到渝州城中。 此时渝州城内灯火更加零落,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禁闭,大街上连犬吠声都听不到。景天回到永安当大门前时,却发现当铺大门开着,大堂里还点着灯火。景天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偷偷溜到门口一看,果然赵文昌正站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一副焦躁不耐的模样。 第七章紫刃巨剑 景天在门外瞅见赵文昌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暗暗叫苦。 赵文昌这铁公鸡今日算是吃了大亏,买了堆假古董不说,自己的夫人还自作主张用五十两的价格收了一个镯子。奈何赵文昌在渝州城中虽然敢横着走,却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他就是向天借个胆子也不敢惹自个儿老婆,只能到处拿店伙计撒气。最气人的是景天居然一整天不见人影,赵文昌恨不得立即把这游手好闲的小子抓过来狠狠揍一顿。 景天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是祸躲不过,只好硬着头走进大门。赵文昌一见景天浑身气不打一处来,举起账本就朝着景天脑门子打了过去。 “阿天!你死哪去了!天黑了才回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景天赶忙躲开,叫苦道:“又是这句话!难道我真的大限已到……我……” “快说!你死到哪里去了!”赵文昌怒道。 “这个……”景天眼珠一转,叫道:“大事不好啦!外面在闹妖怪啊,都传开了,您还不知道哪?我……我差一点就没命了!” “你说啥?” “我跟你说哦,大伙儿都商量着要逃难呢!肯定会当东西变现,我们要快提价大赚一笔。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才打听到的啊!我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说剑仙啊妖怪啊的胡话了,光天化日的哪来的妖怪!”赵文昌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是变了变。事实上渝州城里闹妖怪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赵文昌自然也有耳闻。 此时渝州城已经是一片漆黑,街道上看不到一点灯火。赵文昌瞥了一眼门外,不由得暗自惴惴,也顾不上再跟景天生气。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还不快上门板,准备打烊!” “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叫你去就快去!” 景天躲过一劫心中窃喜,麻利地跑到门边将大门关上,顶上了门板。 “赶紧给我去睡觉!明天你要是再敢偷懒的话,看我怎么……” 话音未落,忽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门口处尘土飞扬,那扇红木大门被整个踢翻在地,景天刚顶上去的门板更是断成了两截。 “哎呀!我的门!”赵文昌惨叫道。 景天望见门外不知何时站立一人。那人身披黑色斗篷,身材高大,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景天能感觉到对方目光好似两道冷电一般,直直地看向自己。 恰在此时,门外天上乌云飘动,轰地降下一道惊雷,景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斗篷男子脚踏着红木大门徐步而入,沉声道:“当剑!” 这时景天才勉强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一头玄色长发好似雄狮鬃毛,黑中透赤,威风凛凛。面上皮肤如玉瓷一般白皙俊挺,眉间却刻着一朵鲜红如血的烈焰火纹。 站在这人面前,景天忽然有一种面对着万仞高山般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男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凛然不世之息,远远地就能嗅到危险的味道,令人不敢靠近。 “什么贵啊贱啊的!没看见关门了吗!”赵文昌急道,“这门怎么赔!这可是上好的楠木大门啊,花了我……” “当剑!”那斗篷男子从身后拿出一把紫刃巨剑,铿地一声插在地上,竟将砖石地面震得四分五裂。 赵文昌背脊一凉,赶忙换了副脸色赔笑道:“哎呦!大爷……您别急啊,小的这就给您当!阿天,快!快!写当票,敢问您老要当多少?” “一文。”那斗篷男子似乎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更不看赵文昌一眼。这男子自从进门来,两道目光就一直定在景天身上,把景天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一文?”赵文昌一愣,说道:“……好、好、好,就一文!快!当票写好了没!” 赵文昌连声催促,景天走到柜台边写好一张当票,又从柜台下拿了一文钱连着当票递给那男子。 “客官,您的当票,请收好。” 那斗篷男子却不接,仍是对景天注目凝视,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景天伸手去接那柄巨剑,男子也不松手。 “客官?”景天抬眼看着那人,与他刀锋般的目光相对时,景天心中不由得一颤,说道:“还有什么吩咐吗,客官?” “你……竟然沦落至此?”那男子面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怪异至极的神情,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怜悯。 景天一怔,说道:“什么?什么沦落?客官你认错人了吧?” “……哼!”那男子伸手接过当票,看也不看,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大门。 “大爷您慢走!以后常来啊!”赵文昌赶忙跑到门口送客,却见门外半点人影都没有。那斗篷男子转眼间已经不知去向。赵文昌松了口气,对着空气喋喋不休:“哼!神气什么?居然这样子闯进来,太霸道了……” 景天这时才注意到那斗篷男子留下的紫刃巨剑。 那柄剑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华。剑身异常宽大,竟好似与景天齐身而高,紫刃之上符文铭刻,像是古时代的文字,又像是精美的花纹。剑格处镶嵌着一颗玄色的玉石,更平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真是把漂亮的剑啊!”景天不由得暗自赞叹了一声。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这柄剑有些残破和陈旧,景天伸手在剑刃上摸了摸,发现剑刃也十分钝窒,一点都不锋利。 “还愣着干啥!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啊!”赵文昌说道。 “反正已经打烊了,我仔细看看再收有什么要紧?”景天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一文钱的破剑!”赵文昌哼了一声,说道:“不许偷懒!还有,这门等会那个东西顶着,明天记得找人来修。” “知道啦知道啦!”景天直勾勾地看着那柄剑,就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赵文昌一拂袖子转身进了后堂。 景天上下打量着这柄剑,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的剑应该很值钱啊,而且似乎年代也很久远,少说也有好几百年呢。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只当一文钱,莫非是偷来的?” 想起那斗篷男子的模样,景天还是感觉有些古怪。那男子似乎认识景天,但是景天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景天伸手握住剑柄,两臂一用力,铿地一声将剑从地砖上拔了出来。景天忽然发现这柄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拿在手中轻得就跟软木头一样。景天两手抓住剑柄舞了几下,剑刃呼呼生风,十分有魄力。 “嘿嘿,用着还蛮顺手的!”景天心中高兴,忽然感觉脑子一阵眩晕,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一松,那柄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额……怎么回事……”景天跪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好晕,难不成……是昨天中的毒要发作了?” 过了好一会儿,力气才逐渐地恢复。景天长长喘了一口气,心想今天折腾了一整天还是早点去休息吧,解药的事情也只有明天再想办法了。 景天将红木大门支起,用门杠把门顶住,扛起那柄紫刃巨剑往后堂走去。 刚过后堂,忽然迎面撞上来一个影子,差点把景天撞得摔倒在地。景天一把抓住那人叫道:“哪里跑!撞了人就想走吗?” 却见景天抓住的是一个笑嘻嘻的小男孩。男孩看着景天肩膀上扛着的剑,笑道:“怎么啦笨阿天!又捡到什么宝贝了吗?” 这小男孩正是黄满都的弟弟小迟。景天伸手敲了一下小迟的脑袋,说道:“胡说什么呢,这么晚了还到处跑?不怕满都揍你?” 小迟挣脱开景天的手,对着景天摆了个鬼脸,一边跑走一边唱着童谣。 “笨阿天~阿天笨~废铜烂铁堆满屋,入夜还圆大侠梦。枉费劳心又劳力,天生注定两头空~” 景天苦笑了一声,喃喃说道:“满都实在可恶,只会教弟弟这种东西。算了,吃亏就是占便宜,嘿嘿!” 这个时辰仓库已经上锁。景天回了房间,把那柄紫刃巨剑搁在屋角,往床上一躺长长伸了个懒腰。 “哎呦——好累啊!”景天舒展了下筋骨,才感觉疲劳消除了一些。今天白跑了一趟唐家堡,回来的路上还撞上了妖怪,不过能够遇上那位剑仙也不算白忙活。只可惜自己没来得及跟他拜师,他就走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没过一会儿景天就睡了过去。 这一晚比昨天晚上安静得多,天上乌云也逐渐散去,冷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到地面,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霜。 景天也确实有些累了,睡着睡着轻轻打起了鼾。 过不多时,景天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硬物。景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摸索着,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金属触感。 景天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点亮了灯火,发现那柄紫刃巨剑竟然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 “这、这柄怪剑怎么会在我的床上?”景天挠了挠头,怔怔地看着那柄剑,伸手将剑拿在手中,“我记得……我把它放在墙角了啊,怎么会……怎么会跑到床上来?” 那柄剑自然不会回答景天的话。 又是一阵倦意袭来,景天打了个哈欠,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累了顺手把剑就放在床上,自己也忘了。景天起身将剑搁在了屋角,重新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景天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怎么也睡不着。景天时不时地睁开眼,偷偷瞄一眼那柄紫刃巨剑,却见那柄剑始终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角,没有一点动静。 “哎,可能真的是我睡迷糊了吧……”景天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半梦半醒之际,景天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住自己冠带上的铜钱。铜钱滑落,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铿”地一声响。声音清脆而空灵,像是撞上了什么铁器。 景天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点亮油灯,发现那柄剑竟然又躺在了自己身边。剑身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华,唯美而诡异。 “我的天啊,该不会、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闹鬼了? 夜深人静的,景天忽然感觉一股凉意窜上了后背。一瞬间景天睡意全无,跳下床后退了好几步,站在远处死死地盯着那把剑。 说来也怪,每当景天看着这把剑时,那柄紫刃巨剑总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异常。景天壮起胆子走近床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柄剑,仔细地观察着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把剑……难不成自己会动?”景天挠挠头,拿着剑在房里转了两三圈,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柄剑实在是太过诡异,最好今晚先找个地方把它锁起来,明天天亮之后赶紧给它放到仓库里去。 这么想着,景天把那柄紫刃巨剑锁进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特别在柜门上加了两道锁。锁好之后围着柜子转了两圈,实在不放心,又把那张大桌子搬到柜门口顶住。 景天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坐回到了床上,却不敢躺下,也不敢吹灭油灯,两眼死死地盯着柜门口,像是要把柜门盯出一个洞。 过了好一阵子,柜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景天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忍不住又倒头睡了过去。 睡梦中,景天隐约听到房内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震动。起初以为是在做梦,谁知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景天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从床上坐了起来。 油灯已经燃灭,房间里一片漆黑。景天睁眼看去,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窒息。只见那上了锁的柜子居然不停地剧烈震动着,几乎要把周围的古董架子都撞翻。柜子里的东西上下翻滚,撞得当当直响。 这一幕诡异至极,景天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震动越来越剧烈,声响也越来越大。忽然轰隆一下子,柜门前的桌子被远远的撞飞,那柄紫刃巨剑从柜子里破门而出,瞬间将门上的锁撞成了碎铁屑。 “啊——鬼!!有鬼!!” 景天铆足全力大喊一声,跳下床夺门而出。 回头看去,那柄紫刃巨剑居然紧跟着自己追了出来。只见那剑身通体散发着耀眼的紫色光华,将景天整个房间都照亮,周围环绕着阵阵光晕,仿佛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景天目瞪口呆,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想要逃跑,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巨剑越来越近,忽然景天耳畔响起一阵阵的哀嚎,若远若近,似真似幻,好像是十八层地狱之下无数怨灵的悲泣之声。 “有鬼啊!救命!!” 景天吓得魂飞天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当铺后门跑去。 紫刃巨剑却仿佛跟定了景天,不管景天往哪里跑,它都像吸铁石一样粘着不放。景天跑出当铺后门,慌不择路,拼命地往城外方向跑去。那柄剑仍然死死地跟在身后,怎么也甩不掉。 “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景天一边逃跑一边祝祷着,一路跑出渝州城,跑到了璧山脚下的竹林边。景天实在跑不动了,扶着竹子喘着气,回头看去时却发现那柄紫刃巨剑始终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 “怎么、怎么一直甩不掉!”景天抬头一看,竹林里也是一片漆黑,夜里的风总是十分的诡异,摇动着那婆娑的枝叶就像是鬼影一般。景天一咬牙,发足劲拔腿向竹林里奔去。那柄剑越追越近,景天不敢回头,只能死命地往前跑。 跑出没多远,忽然扑通一声,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正撞在景天的胸口。 景天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撞撞得景天腔内一空,浑身的力气顿时泄尽。景天两眼一黑,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沉沉地摔在地上。 第八章月影竹香 “找死啊!” 景天正被撞得七荤八素,忽听见一声娇叱,来不及抬头看便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倒在地,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景天身前,一名少女俏脸微红,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正是那一整天不见人影的唐门大小姐唐雪见。 竹林笼罩在一片夜色迷朦中,枝叶轻晃摇摆,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见。雪见回头望去,只有五毒兽花楹震动着双翅跟在背后,绿叶一般的翅膀散发着微光,显得十分醒目。 “太好了,看来没有追过来……”雪见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看去时,才认出撞了自己的是那当铺里的小伙计。 “是你?喂!你怎么啦?”雪见走上前弯腰推了景天一把,却见景天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起来,不许装死!”雪见朝着景天又踢了两脚,叫道:“叫你起来,听见没有!” 景天依旧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沉重的沙袋,任你怎么踢打叫唤都毫无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雪见弯下腰,用手指去试探景天的鼻息,一试之下景天竟是半点气息皆无。雪见惊道:“不会吧!我那么轻轻一踢不会死人的啊!你快起来好不好,不要吓我!” 但是任凭雪见怎么摇晃,景天就是没反应。雪见不由得慌了,心想莫非是刚才自己跑的急了,一脚没有控制好力道,当真将他踢死了? “花楹,怎么办?”雪见转过身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五毒兽,说道:“他……他真的死了吗?” 雪见转身之时,那柄散发着赤紫光华的巨剑幽幽悬浮而来,飘到了景天的身边。 五毒兽花楹立时瞪大了眼睛,急忙震动着双翅提醒雪见回头。雪见一怔,刚要回头,那柄紫刃巨剑忽然落在了地上,光华也暗淡了下去。 花楹似乎是难以置信,飞到巨剑旁边左右端详,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雪见没有注意到那柄剑,只以为花楹也慌了神,一跺脚说道:“我不管了啦!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可不是我的错!你也看见的是不是? 花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认为?”雪见说道,“本来嘛!是他自己学艺不精,可怪不得我!那个……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着雪见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发现花楹待在原地没有动。花楹绕着那柄剑转了两圈,又轻轻地啾了几声,似乎在叫那柄剑起来。 雪见为难道:“我知道这么丢下他很没义气啦,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犯不着跟他讲义气……而且我们现在还自顾不暇呢!” 说着雪见又望向璧山的方向,似乎始终在警惕着什么。 这时躺在地上的景天微微一动,忽然张开嘴猛吸了一口气,蹭地跳了起来,伸手扶住身边的那柄巨剑喘息着。雪见被突然跃起的景天吓了一跳,还以为景天诈了尸。 其实景天跑得气竭,又被雪见撞在了在正胸口,气息窒住这才晕了过去。只消吸进一口气,就转醒过来了。 “你——你没死?”雪见顿时怒起,上前一脚踹在景天小腿上:“好啊,你果然是装死吓我!” 景天认出雪见的声音,喜道:“是你!太好了……我这条小命可保住了……” 雪见气恼道:“干什么吓我,吓人很好玩吗!” 景天抬起头,眼角瞥见自己手中握着的紫刃巨剑,顿时吓了一跳,一撒手把剑扔到了一旁。 “该死!怎么还跟着我!” “你晕啦?谁跟你啊,是你鬼鬼祟祟跟着我还差不多!” 景天说道:“我是说这剑……算了不说这个,你该给我解药了吧?” 雪见气哼哼说道:“什么解药?我可没有!” 景天急道:“这……大小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我都快毒发了啦!” 雪见说道:“想要解药,拿茶壶来换啊。” “哦……好。”景天伸手去怀里掏茶壶,忽想到自己昨天在璧山被妖怪袭击,刚才又狠狠摔了一下,茶壶会不会摔坏了? 看见景天神色有异,雪见说道:“怎么,你没带来?” “不、不是!”景天内心祈祷着,一边小心翼翼把包好的茶壶从怀里掏出来,仿佛捧着自己的性命一般。仔细打开帕巾,只见茶壶完好无损地躺在自己手心里,景天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大小姐,我就说我能够粘的好吧!” 雪见接过茶壶细细端详,茶壶盖子已经粘牢了,一点裂缝都看不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还真有两下子。”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递给景天。 景天刚要接过药丸,忽然雪见一缩手,说道:“等等!昨天夜里的事情,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当然,我可是一直守口如瓶的!” 雪见眯起眼睛道:“当真?” “当然当真,你信不过我么?”景天拍着胸脯说道。 “还真有些信不过,不行,你必须发个誓!否则,解药我不能给你!” “这……唉,好吧。” 景天抬起手,说道:“我景天对天发誓……” “声音大点!” “咳咳!我!景天!对天发——” “誓”字未出口,雪见手指一弹,趁着景天张大嘴时将那颗解药弹进了他口中。 景天猝不及防,药丸卡在了喉咙里,顿时噎得他涨红了脸。 “唔唔……大……大小姐你……” “哈哈,太好玩了!”雪见看景天狼狈的模样,开心得直拍手。 连捶了好几下胸口,总算将解药咽了下去,景天才长长舒了口气。 “哈……这下可以安心了……” 雪见轻轻哼一声,这才注意到景天身后那柄紫刃巨剑,说道:“这把剑不错哦,你哪来的?” 景天看着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剑,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不由得头皮发麻,心想这柄剑实在太邪乎,不但会动,还一直跟着自己不放,也不知是被施了什么法术。 但这时这柄剑又跟一开始一样,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说是这把剑自己跟过来的,恐怕这大小姐怎么都不会相信。 景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天上乌云逐渐散开,月光洒落透出一丝微凉。璧山缓缓流下溪水,叮咚有声,显得四周分外静谧。 “喂,你敢不理我?”雪见叱道。 “啊,这把剑是……” 景天刚要说是当品,又硬生生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生怕这大小姐怀疑自己监守自盗,想了想说道:“是……别人给我的。” 雪见说道:“骗人!谁会给你这种东西,别是一个老剑仙要收你为徒之类的鬼话。” 景天笑道:“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哼。”雪见打量了一下紫刃巨剑,不由得有些纳罕。俗话说“刀行厚重,剑走轻灵”,剑这种的武器一直是以轻快为主。但是这把剑看上去却十分笨重,以雪见的阅历实在看不出是哪一门派的兵器。 “这把剑看起来很重,你拿得动吗?” “当然。”景天走上前,犹豫片刻还是弯下腰捡起那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剑轻轻巧巧地背在身上,说道:“看看,怎么样?” 雪见点点头,上下打量着景天,朱唇轻扬,露出一丝微笑。 “大小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景天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 “正好,告诉你个好消息。从今以后,当铺里的差事你不用干了。”雪见说道。 “这是好消息?当铺不干了……那我干什么啊?” “跟着我不就行了。”雪见说道。 “跟着你?做什么?”景天问道。 “当然是闯荡江湖了!”雪见笑道,“我想出去走走,正好缺一个跟班,我看你挺老实的,给你一个机会,别不知道珍惜!” “闯荡江湖?” 景天这才注意到,雪见的腰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确实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白天的时候,唐家堡弟子说唐雪见已经被逐出唐门,现在看雪见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景天也不由得犹疑起来。 “不好吧,当铺里还有事情要做……” “当铺也是我唐家的产业,你给当铺做事,给我做事都是给唐家做事,有什么不同吗?”雪见说道,“我这是给你换个好差使,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景天伸手摸擦着冠带上挂着的铜钱,说道:“那……有什么好处?” 雪见叉腰道:“你还敢要什么好处?” 景天笑道:“那当然!没好处的事傻子都不会做。” “哼!好处可多了,别忘了我可是唐门大小姐。有什么事办不到?”雪见说道,“跟着我,你想要什么好处就有什么好处!可你要是不听我的,哼,你自己摸着脑袋好好想想吧。” 景天当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唐家大小姐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自己也确实也一直向往着闯荡江湖,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雪见走,也有些太突然了。 好歹让自己先回当铺收拾一下吧,很多宝贝都舍不得扔下…… “这……”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答应,就回当铺里永远做你的小朝奉吧。”雪见说着就开始数:“一!二!……” “等等!我……我答应还不行吗!”景天赔笑道。 “哼,这还差不多!”雪见傲然一笑,伸手从身上解下包袱,直接扔到景天怀里说道:“给我背好了,里头的东西要是少了一件,我拿你是问!” 景天也不敢反抗,只好把包袱背在了身上。 “还有这个,你……”雪见看着手里的茶壶,喃喃说道:“爷爷……” “大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你也帮我收好吧。”说着雪见把手里的茶壶递给景天。 景天接过茶壶,说道:“什么帮不帮的,这茶壶要是你不想要了就送给我怎么样?” “想得美!那是爷爷最喜欢的,你要收好,要是坏了一点点,我找你算账!”雪见哼道。 景天叹了口气,把茶壶收到怀里,心想刚才还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结果连这么个茶壶都舍不得送给自己。不过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主子。 “好了,那我们——” “哇!那——那是什么!”景天忽然指着雪见身后,惊声叫道。 雪见回过头一看,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五毒兽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脖子下挂着的珠子晶莹剔透地闪着光。雪见笑道:“她叫花楹,很可爱吧。来,小花楹,认识一下。” 花楹听到雪见的话,也飞到了景天的身前轻轻啾了几声。景天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会飞的小东西,看着像土豆,又像小猪。 “她在跟你打招呼呢。”雪见说道。 “哦,那——你好,花……花楹。”景天也打了声招呼,说道:“这是……你养的?会飞的……会飞的猪?” “什么猪!你才是猪!”雪见嗔道。 “那她是什么?” “花楹就是花楹,什么‘是什么’?” 雪见素来不拘小节,也不是个多么仔细的人。对雪见来说,花楹就是花楹,至于花楹的来历她从不考虑。 花楹似乎不太理解景天的话是什么意思,轻摇着翅膀在景天的胸口碰了碰,抬起头又啾了几声。 景天疑心渐去,心想虽没见过这种动物,不过这么温顺应该也不会是妖怪。不由得伸出手想触碰花楹一下,却不想花楹竟是忽然向后一闪,似乎对旁人还有几分戒心。 “怎么了花楹,是饿了吗?” 说着,雪见伸手从鹿皮口袋里掏出几颗毒草,递给花楹。花楹立即飞到雪见手旁,捧着毒草开始啃食起来。 景天怔怔看着花楹,说道:“那个……是断肠草吧?” “你懂的还不少嘛。”雪见说道。 “断肠草不是有剧毒吗?花楹她……她能吃?” “对呀,花楹很厉害吧。”雪见笑道。 景天想到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昨日在璧山撞倒妖怪,半夜被一把会浮动的剑追出城,现在又遇上了一只拿毒草当食物的小灵兽。 “好啦,我们快走吧!”喂好了花楹,雪见催促道。 “去哪啊?”景天说道。 雪见一怔,说道:“去哪,这……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但是——” “咕噜噜……” 恰在此时,几乎是同时,两个人的肚子都一阵叫唤。 景天忽然想到自己昨日急着找解药,除了正午时烤过几条小鱼吃之外就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了。 雪见说道:“我饿了,你有带吃的吗?” “……大小姐,你要出远门,连干粮都没有带吗?”景天说道。 “谁说的?我只是出来的比较匆忙,忘记了而已。”雪见理直气壮地说道。 景天叹口气,说道:“那这样吧大小姐,我们先找一家客店吃点东西,然后住一晚上,要去哪里明早再出发好吗?” “客店?”雪见说道,“这么晚了,这附近还有客店吗?” 景天说道:“有啊,九龙坡口的逍遥客栈应该还开着门。那家客栈很不错,价钱也蛮贵的。不过我是跟班,自然是大小姐你出钱了。” “哼,算计到本小姐头上来了。”雪见看景天这精打细算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说道:“好啊,我住上房,你住马房。” 说着,雪见大踏步就朝前头走去。 “马房就马房,有便宜占就行!”景天赶忙跟上。 “切,出息。”雪见说道,“哎,你是不是从小就没吃过饱饭?” “那不至于,不过也没法跟你大小姐比了。”景天说道,“还有,我不叫哎,我叫——” “景天。”雪见回眸一笑,“风景的景,天空的天。对吧?” 景天一怔,雪见又朝前走去。 不知为何,景天心头一甜,不由得嘴角挂起笑容,三两步跟上。两个身影肩并着肩,在夜色迷朦中逐渐远去。 “大小姐啊,跟你商量个事。” “又要干嘛?” “马房也省不下几个钱的,不如我也住上房吧。跟班住马房小姐也很没面子是不是?” “少废话,快走!” 第九章侠盗后人 逍遥客栈位于九龙坡口,门口挂着两个昏暗的油纸灯笼,看上去有年头了。因为时常有过往行人深夜投宿,逍遥客栈索性便不打烊。无论何时,大门都敞开着。 景天与雪见进了客栈大堂,柜台上一灯如豆,掌柜的伏案而睡,睡得鼾声大作。 “掌柜的?” 雪见喊了一声,那掌柜的吓了一跳,不耐烦道:“什么人啊?” “当然是客人了。有吃的吗?” “深更半夜,哪还有什么吃的!要住店自己找个房间,要打尖去厨房看看,不要吵我!” 说完,那掌柜的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雪见顿时火起,刚要发作,忽的旁边帐帘一挑,一个青年店小二跑了出来。 “哎呀,两位客官!这么晚了还赶路呀,快请坐吧!” 那店小二似乎刚刚还在做活,累得满头大汗,却一刻也不停歇,扯下肩膀上的毛巾在桌面上擦拭着。 “来客官,请坐!” 雪见还在恼火那掌柜的态度,景天扯了扯她的袖子,雪见才怏怏不乐地坐在了椅子上。 店小二看了一眼酣睡的掌柜,皱眉说道:“掌柜的,您再总是这副样子,店里可就真的没生意了。” “哼,店里本来就没生意!近来还闹什么妖怪,搞得人心惶惶,这店我看不开也罢!”掌柜的不耐烦地摆摆手,像赶苍蝇一般。 店小二叹了口气,对着景天二人赔笑道:“掌柜的一直就这样,您二位不要与他计较。想吃点儿什么?” 景天不由得好笑,想不到这店里居然是掌柜的偷懒,被伙计教训。 雪见却忽的有些惴惴不安,说道:“他刚才说闹妖怪,真的有妖怪吗?” “谁知道呢?这两日渝州城里都传开了,说璧山上不知哪来了妖怪,可谁也没见过,八成是又是谣传。” 景天惨然一笑,心想你没见过,我昨日差点便死在那妖怪手中。 “我就说嘛,哪来的妖怪,哼。” 雪见轻哼一声,说道:“看你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就上什么吧,快饿死了!越快越好!” “好嘞,您等着!” 店小二说着跑进了后堂,不一会儿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桌上,另又端上两枚切开的卤蛋,一碟咸豆腐,给景天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雪见笑道:“你做事倒比你们掌柜的麻利多了,我看这店干脆给你开,把这掌柜的赶出去得了!” 店小二笑道:“不满您说,掌柜的也有这个心思,店里生意不好他也不愿管事,就想把店卖给我。” 景天问道:“这是个好机会啊,给人做工哪里能挣钱,要挣钱就得自己当掌柜的。那小哥你的意思呢?” 店小二道:“要是能够自己当掌柜的也不错,只是我老婆有些不乐意。她怕这附近若真闹了妖怪,渝州也就待不下去了。” 雪见早就饿坏了,拿筷子夹起面条吃了起来。 景天却来了兴致,说道:“那怕什么,大不了换个地方开店就是。大丈夫四海为家,哪里还怕挣不到钱?” 店小二笑道:“我老婆也是这个意思。她近日临产,本想着孩子出世以后,就举家迁到她杭州老家去。” “杭州?那是好地方啊。” “是啊,听说江南那一带很太平,我又有手艺,去那里也能够开个铺子什么的。只是……”说道这里,那店小二似乎有几分踌躇。 “怎么了,我瞧这主意不错,川菜到了江南一定会受欢迎的。” 聊到生意上的事,景天便兴致盎然了起来。 店小二笑道:“只是,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倘若此事不能了结,只怕这一世也难以心安。” 景天忽的注意到,这店伙计一双眼睛十分灵动,仿佛在夜里也能够发出光来一般。 “什么心愿这么了不起,能告诉我吗?”景天问道。 这时,那掌柜忽然呵呵冷笑道:“又要搬出你那套鬼话出来骗人了。那故事你倒也真是讲不腻,可惜连小孩子都不信。” 店小二皱眉道:“谁说我编故事了,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从没有一句是假的!” “真的?呵呵,你若惦记着那宝藏,为何不自己去找了来?” “你当我不想去吗,还不是我老婆说危险,非不让我去,说我一去就回不来了她还不如悬梁自尽什么的……” 雪见听到这里,也抬起头问道:“宝藏?是什么宝藏啊,小二哥你讲给我们听听呗?” 见两人来了兴致,店小二似乎十分兴奋,用毛巾来回擦着手,在景天对面坐了下来。 “那就给二位客官说说。” 说着店小二摘下帽子抓在手中,似乎在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小的姓李名澜,祖居川地。虽然到小人这一代没落了下来,但是小人的祖上,可是蜀中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说到先祖时,店小二李澜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眼中光芒更盛,似乎这先祖的名号令其无比骄傲。 “是哪位人物?”景天问道。 “二位可曾听说,三百年前,在川蜀之地,有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 景天没开口,雪见惊奇到:“你是说,巴蜀盗侠李寒空?” 李澜喜道:“正是!如今还能够记得先祖之名的人,可已经不多了。” 景天问道:“李寒空是谁?” “笨!这都不知道!”雪见白了他一眼,说道:“李寒空李大侠,是名震川蜀的一位侠盗。传说他身怀绝技,轻功盖世,一生盗得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为人更是仗义仁心,一直劫富济贫,救济了很多穷苦百姓,在蜀地深得民心呢!” 景天叹道:“原来李大哥的祖上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惜,我从前竟然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雪见说道:“其实我也是听爷爷说起的。只可惜,后来李大侠失手被擒,被官府斩首。据说当时还有上万人上书为他求情呢。” 景天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 李澜却摇摇头,说道:“这位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祖父虽然不幸罹难,但是他死后,却依然也在劫富济贫。” 景天雪见都感惊奇,李澜说道:“传说中,先祖父死后,他的魂魄化作了一只猿猴,依然在救济贫苦的百姓。两位可曾听说过一个灵猴送宝的传说?” “啊,这个我倒是听过的!”景天说道,“说是住在蜀地的百姓,如果在夜里听到小猴子的叫声,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定会在桌子上发现一堆财宝。而且桌子周围还有小猴子的脚印。” “是了,这就是先祖父魂灵所化。” 却听那掌柜的又呵呵冷笑,一边随手打着算盘说道:“这种老祖宗骗小孩的故事,我三岁时便不信了。” 李澜回过头瞪了那掌柜一眼,掌柜的权作不见。 其实景天对这个传说也一直是将信将疑。虽然小时候时常听渝州老一辈的老人家讲这个传说,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 “你还没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呢?”雪见问道。 店小二两只手轻轻扯着帽子,想了想说道:“这也是我爹告诉我的。先祖父被官府擒拿之时,他一生所盗得的财宝,都藏在九龙坡一栋废弃木屋后的山洞里。” 景天说道:“就是往宾化县去的那条九龙坡吗?” “是啊。我从前去过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栋木屋。但是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却连山洞的影子都见不着,更别说财宝了。” 李澜叹了口气,说道:“后来不知从哪传出来,那木屋周围出现了会喷火的妖怪,去过的人就都回不来了。我老婆胆小,从此就再也不让我去。” 雪见笑道:“哪有那么多妖怪,我看肯定是有人想要独吞那些财宝,才故意胡编出来的。不过李大哥,你又何必执着于那些宝贝呢?你看上去也不像那种把宝贝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笨蛋啊。” 说着,雪见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景天,却见景天只是埋着头唏哩呼噜地吃着面,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其他的宝物我也不在乎,只是我爹临走前曾经吩咐过我,有两件家传宝物乃是先祖遗留给李氏子孙的,要我一定要找回来。” “哪两件宝物?”景天问道。 “一样是先祖自创的绝学——飞龙探云手秘笈,。”李澜说道,“另一样乃是先祖父的随身宝物,摘星手套。当初先祖正是凭着这二宝,行侠仗义,得了巴蜀盗侠之名。” 雪见当即应道:“这好办!我明天就去九龙坡看看,如果真的找到了那两件宝贝,给你带回来就是了!” 其实雪见却是另有心思。虽然不知道这个店小二说的是真是假,她现在只盼望着能够离唐家堡越远越好,纵使白跑一趟也无妨。 倘若这店小二只是胡说八道,也可以顺势从九龙坡离开渝州,去往别处。 “景天你看怎么样?” “这……”景天有些怕妖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雪见瞪了他一眼,景天赶忙应道:“去,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只见李澜起身便拜:“倘若真能寻回家传宝物,那小人感激不尽!恩公先受小人一拜……” 景天扶起李澜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李大哥,既然你只想要你的家传宝物的话,那如果找到了其他宝贝,能不能……” “呸!你这个贪财鬼!就算找到其他宝贝那也是李大侠的,你别想私吞!”雪见看着景天一副贪心不足的模样,忍不住呵斥道。 “我也没说要私吞啊,既然是李大侠的财宝,那不是要分发给穷苦百姓吗?”景天争辩道。 “哼,你能有那么好心?我才不信呢!” 李澜叹口气说道:“能够寻回摘星手套,小人都不敢奢望了,哪还敢贪图其他财宝。” “李大哥,你见过妖怪没有?”景天问道。 “嗯?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听人说起过。哎,二位要去小人自是感激的,只是若真有妖怪又怕二位有什么危险。” “不怕!妖怪见了我还要害怕呢!”雪见拍着胸脯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堂堂唐女侠一言九鼎,从不反悔!” 景天心道你若当真见到妖怪,只求别把我推出去做挡箭牌就行了。 李澜谢过景天二人,又回到后厨做活。景天雪见吃完了面,上楼各自选了一间客房睡下。 景天向来随遇而安,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雪见却似是有什么心事,在床上躺了很久,怎么也难以入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样的寂静总是让雪见感到不舒服。 正值夏始春余,窗外蛐蛐儿虫鸣不止,雪见愈发心烦,起身去关窗。 抬头看向窗外,但见黑夜中一片迷蒙,竹影婆娑,远处渝州城传来零落的更鼓声,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了上来。 长这么大以来,这是自己第一次独自离家。雪见虽然强势过人,毕竟也是个女子,想着天下茫茫,今后不知何去何从,也不免暗自惴惴。 “花楹……你说,我们还能回来吗?” 关上了窗,雪见轻轻抚摸着躺在自己怀里酣睡的五毒兽,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臂。 小臂上一道并不醒目的伤口,被一块碎布包扎着。 想起家族中人决绝冷漠的神色,毫不留情射向自己的暗器,雪见仍然心有余悸。 虽然自幼生长在唐家堡,身为大小姐受尽讨好,雪见却始终感觉不到一丝真正的温暖。 年轻一辈的弟子希望当上东床快婿,而门中长老也因为爷爷的偏爱,纷纷将注码押在自己身上。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几乎没有人是真正关心自己的。 如今,爷爷病笃,他们便立刻为了争掌门打得头破血流。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甚至对自己兵刃相向。 这样的家,真的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想了大半夜,雪见只感觉心烦意乱,索性什么都不想,躺在床上被子蒙住头,终于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十章霹雳弟子 翌日清晨,两人从客栈买了些干粮饮水,便出门向南往九龙坡而去。 九龙坡通往宾化,是一片陡峭的山径,道路曲折难行,山势雄伟奇峰林立,时常遇到浅壑隔断。因为过于险峻,人迹罕至,渝州百姓要去宾化大都会选走水路。 景天几乎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上只觉得无比新鲜,纵然九龙坡只有一片片荆棘丛生,他也看的饶有兴味。 而雪见却似乎总有什么心事,除了偶尔逗花楹玩闹,便是行色匆匆,像是在躲避什么一般。 两人一路前行,马不停蹄,遇到被浅壑隔断的地方就顺着藤蔓攀爬而过。一直到晌午,才找了片平坦的空地歇了下来。 “我渴了。”雪见抹了一把汗说道。 景天从行囊中取出水壶递给雪见,雪见仰头喝了几口,长吁一气说道:“走了这么远,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先休息一下吧。” “他们?他们是谁,谁在追你?”景天问道。 雪见扮了个鬼脸说道:“当然是——江湖宵小啦!” 看雪见神色有异,景天也不多问。雪见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腿,抱怨道:“走了一上午了,连那木屋的影子都找不到。什么宝藏,果然是骗人的。” 景天笑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宝贝就是要藏在隐蔽的地方。要是那么容易找到,不是早就被人拿走了吗?” “就你懂。”雪见轻哼一声,伸手说道:“饿了,拿吃的来。” 景天从行囊中取出干粮,雪见咬了一口顿时吐在地上,皱眉道:“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吃,是人吃的东西吗?” “大小姐啊,出门在外就将就点吧,这里可找不到什么山珍海味。” “不管!我吃不下,你去找吃的!”雪见任性地说道。 景天为难地挠了挠头,他以前可从来没伺候过大小姐。 “好吧。可是上哪找吃的……”景天左右看了看,希望能够抓到一两只山鸡野兔什么的。 忽然景天眼睛一亮,望见不远处一颗石崖边横出来的矮树,树上结着一些青绿色的果子。 “找到了!” 景天喜滋滋地跑到那棵矮树附近,伸手招呼雪见过来,一边踮起脚摘下了几颗勉强能够到的果子。 雪见走近一看,说道:“这是什么?能吃吗?” “鼠儿果,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果子,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景天把果子递给雪见,雪见犹豫着接了过来说道:“鼠儿果……这名字真难听。” “大小姐你嫌弃之前先尝尝看吧,可好吃了,真的!”景天说着自己先吃了一个,脸上顿时露出甜美无比的表情。 雪见扁了扁嘴,将信将疑地把鼠儿果放到嘴里,小心翼翼的咬下去。同时做好了准备,只要滋味不对就立刻吐掉。 哪知这一口咬下去,顿时汁水四溢,香甜甘浓,竟是说不出的清脆可口。同时又带有一股淡酸,满嘴生津,吃一颗便忍不住想要再尝。 雪见又惊又喜,从小在唐家堡各种各样的果子也都吃过,鼠儿果这样的奇异滋味却是从未尝过。 “怎么样,好吃吧?我说的没错吧?”景天得意道。 雪见轻轻哼了一声,又尝了几颗,说道:“马马虎虎吧。” 两人不一会儿就将摘下的果子吃完。雪见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边的汁水,说道:“我还要吃,你再摘几颗。” 景天抬头看去,自己能够到的果子都摘完了,其他的都长在高处。景天没练过轻功,试着跳了几下,却一颗都摘不到。 “真没用,你看我的!” 雪见伸展了一下手脚,屈膝纵身一跃,身如巧燕一般轻松跳上了矮树枝头。 “怎么样,厉害吧?”雪见得意笑道。 “小心啊!”景天喊道。 “怕什么,我堂堂唐女侠……啊!” 话未说完,只听嘎吱一声,脚下的枝杈被压断。雪见惊叫一声,整个人向石崖外坠落。 “雪见小心——哇啊!” 景天赶忙跳上前去抓住雪见的手,谁知脚下一滑,土石突然崩落,两个人齐刷刷坠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 所幸石崖不高,下面是一片高耸的藤蔓丛。两人坠落在藤蔓丛上,只听轰隆一声,藤蔓丛的顶端竟塌出了一个大洞,两人又惊叫着向下摔落,最终双双摔在了地面上。 “唉哟!痛痛痛!” 景天摔得晕头转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好在坠落的力道被藤蔓丛减缓,两人都没受什么伤,缓过片刻就站了起来。 “好痛……这是哪里啊?”雪见揉了揉被摔痛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密不透风,只有顶端被两人撞出的洞里透进了阳光。景天借着阳光查看了一下,忽的发现,这里竟是一座腐朽的老木屋。 “哈!找到了!我们要找的那座木屋就是这里!”景天一跃而起,身上的疼痛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这木屋刚好便建在这石崖底下。因为年深日久,木头腐烂出芽,周围生出的爬藤将整个木屋都厚厚地覆盖住,外面看去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藤蔓丛。 若不是景天二人误打误撞从石崖上摔落,恐怕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这里。 “真走运,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们找到了!嘿嘿,果然吃亏就是占便宜,这话一点都没错!”景天喜道。 雪见却有些怀疑地说道:“真是这里吗?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说着雪见左右看了看。确实,这座木屋里空空如也,地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周围除了一些破烂的木箱以外什么都没有。 景天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了门的位置,用力一推,那门却纹丝不动。从身后拔出剑来,朝着门板用力劈了下去。轰隆一声,将木门连带着爬藤一起砍断,两人才出了屋子。 “我记得李大哥说过,宝物是藏在小木屋后面的一个山洞里。我们先找找这里有没有山洞。” 景天说完便在木屋旁边仔细搜索,雪见心中好奇,也跟着找了起来。两人一起找了大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景天毫不气馁,一会儿去翻动草丛,一会儿搬开几颗石头。雪见早感厌烦,说道:“算了吧,我看这里什么都没有,那店小二一定是胡说八道来骗人的!” “别急,再找找,说不定……” “等等!” 雪见忽然一抽鼻子,警觉地嗅了几口,说道:“你闻到没有?” “闻到什么?”景天说道。 雪见思索片刻,说道:“……是火//药。你没闻到吗?” 景天跟着嗅了几口,却只闻到了青草和泥土的气味,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没闻到。” 就在此时,一人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两人回头,见两个男子身背火器,头戴青铜盔,一身绛色短打,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雪见认得两人身上背着的金属火器,正是霹雳堂的乾坤霹雳火。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霹雳堂的小喽啰。”雪见哼道,“凭你们两个,还不配问本女侠的大名!” 那霹雳堂弟子看到雪见的美貌,顿时一怔,随即奸笑道:“呦呵!这小妞够泼辣的啊!来跟哥哥们玩玩儿?” “找死!小心我割下你们的舌头!”雪见柳眉竖起,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峨眉刺。景天眼见形势不对,也握住了身后的紫刃巨剑。 “哟,还带着家伙啊?” “看你们两个身藏兵刃,还如此鬼鬼祟祟,非奸即盗!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另一个高个霹雳堂弟子喝问道。 “胡说!本女侠乃是唐门弟子,带兵刃有什么稀罕的!”雪见怒道。 “唐门!?你是唐门的人?” 那两个霹雳堂弟子顿时眼冒精光,狞笑道:“好极了!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一场大功劳啊!!兄弟上吧!” 说着两人纵身跃起,朝着雪见扑了过来,面目狰狞。 雪见吓了一跳,没想到两人说动手就动手,对景天喊道:“躲到后面去!”当即从腰上摘下峨眉刺,迅捷如电朝着两人刺出。 那两个霹雳堂弟子也是武艺精熟,立刻纵身闪过了雪见的刺刃,分两路朝着雪见攻来。 “看招!” 雪见手中短刺刺出,犹如点点星光,两个霹雳堂弟子各自展开擒拿手法,与雪见拆了几招,难分高下。 只见雪见身法灵动,在两人之间穿梭自如,霹雳堂弟子以二敌一,头几个回合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然而霹雳堂的武功以外家功夫见长,唐门武功则是以毒功和暗器见长。雪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加上毕竟临敌经验尚浅,又过了十余招便有些支撑不住,被两人掌影裹在当中。额上冒出冷汗,且战且退。 景天想上前援手,但是自己半点武功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忽然一个霹雳堂弟子扣住了雪见的手腕,将手掌一翻。 “啊!”雪见惊叫一声,掌中峨眉刺掉落在地。 那二人攻势愈急,雪见单手对敌,顿时险象环生。稍不留神,左肩又中了一掌,险些摔倒在地。 景天忍耐不住,双手拔出紫刃巨剑大喊一声,朝着其中一人砍去。 这毛手毛脚的一砍却是拙劣至极,那霹雳堂弟子冷笑一声,侧身轻松闪过,顺势一脚踢在景天胸口。 “唔啊——”景天被踢得翻了个筋斗,狗吃屎似地摔在地上。 “臭小子!不知死活,看老子先宰了你!” 那霹雳堂弟子从后腰拔出一根铁钩,挥手朝着景天脖子钩了下来。雪见大惊,想冲上去却被另一人缠住。 千钧一发之际,景天咬牙纵身跃起,慌乱中不知哪来的一道灵光,手中长剑骤然挥出,朝着那霹雳堂弟子左臂斩去。 这一剑又快又奇,那霹雳堂弟子做梦都想不到这武功低微的青年会陡出奇招,措手不及,刺啦一声,左肩竟被划出一道血痕。 “呃啊——”那霹雳堂弟子一声惨叫,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这下,不光对方大惊失色,连景天自己都是万分震惊。 猛然间,景天眼前浮现出前日在璧山,那蜀山剑侠斩杀妖兽的三招剑法。自己刚才无意中使出的,正是三招剑法的第一招。 自璧山遇险之后,那剑侠飘然的身姿在景天眼前不断浮现,这三招剑法更是在脑海中演练了上百遍。情急之下使出,虽然生涩,却已然能够御敌。 “可恶!臭小子,你找死!” 那霹雳堂弟子勃然大怒,手舞钢钩又冲了上来。 景天立刻使出那蜀山剑侠的第二招,长剑荡开敌人钢钩,跟着自下而上斩向对方右臂。 这招剑法说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却将那霹雳堂弟子逼得手忙脚乱,硬生生回手一勾将长剑格开。 景天乘势追击,长剑疾刺向对方腹部。霹雳堂弟子急闪,然而这一下却是虚招。景天回忆那蜀山剑侠的剑法,长剑在手中旋过一圈,径直抹向敌人咽喉。 这一下变招快速至极,那霹雳堂弟子再也躲闪不开,惨叫一声,眼看就要当场毙命。 一瞬之际,景天突然想到自己与这人无冤无仇,何必痛下杀手。长剑顿时向后缩了半分,剑刃刚好从那霹雳堂弟子咽喉前半寸掠过。 “呜!” 那霹雳堂弟子只感觉喉头一凉,吓得魂飞魄散,满以为自己脑袋已经搬了家,软软地瘫倒在地。 另一个弟子眼见同伴落败,稍一分神,肩头噗嗤被雪见峨眉刺刺中。雪见顺势将那人踢翻在地,将峨眉刺顶在他咽喉处喝道:“老实点!别动!” 短短一瞬,两个霹雳堂弟子都被制服。 “蜀……蜀山剑法!是蜀山剑法!”那被景天制住的弟子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景天喊道。 雪见诧异地看向景天,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伙计居然把霹雳堂弟子给打败了。 “女……女侠饶命,一场误会……”那弟子被雪见钢刺顶在喉头,浑身抖似筛糠,早没了之前的威风。 雪见初次与人交手就大获全胜,不免得意洋洋道:“哼~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二位饶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得罪了唐门女侠和这位……这位蜀山大侠!求二位高抬贵手,绕过我们一命……” 就在这时,景天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喂!你怎么啦?” 景天最后的意识,是雪见伸手来扶自己,却没有扶住。同时远远地望见从木屋后面,冒出了七八个霹雳堂弟子…… “喂!你快起来啊!喂……” 雪见焦急的声音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无尽的虚空,景天的身体仿佛一直在坠落。 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哥哥……” 景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一个朦胧,遥远又梦幻的声音,在景天脑海中响起。 “……哥哥……醒醒……” 忽然,景天耳边响起一阵金戈铁马的肃杀声,仿佛自己身处千军万马丛中,矢石交攻之际。慌乱中似有无数箭矢朝着自己射来。 “啊!” 一声尖叫,景天猛然惊醒,额头直冒冷汗,不住地喘息着。 “你醒了?” 雪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景天转过看去,却见雪见双手被铁链锁住,贴在墙上。看到自己转醒,这位刁蛮大小姐的脸上竟也写着几分关切。 “这里是……” 景天想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也都被铁链给捆住了。 “雪见,你……你没事吧?”景天问道。 “能没事吗?”雪见没好气地说道。 “这里是哪里?” “你说呢,当然是在牢里了!” 雪见一跺脚气恼道:“那栋破木房子原来早就被霹雳堂占据了,难怪周围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我……我怎么晕过去了……”景天发现自己竟然浑身无力,就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 “还说呢!都是你这个笨蛋害的!要不是你突然晕倒,我们怎么会被抓起来!现在你说怎么办?” 雪见从小娇生惯养,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险境,心中又急又怕。虽然对着景天发火,一双杏眸中却盈满了泪水。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