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笑东方》 第一章新月风云1 清水镇,三山环水,三山俱是拔地入云,去势凌厉,其中又以御笔峰最为盛名。 或因环山绕水之故,清水镇早晚之时总会为淡似疏离的薄烟罩笼,朦胧中竟可依稀辨得白墙黑瓦的宅楼,模糊似画,一幅烟雨淡墨,令人甚觉心旷。 一匹河水,远山始发,自西向东,横贯小镇,河水碧绿透澈,夏凉冬暖。 春秋时节更为妙趣,蒸蒸白烟,袅袅弥漫,随波聚散,其水却是咋暖还寒。 多有小船,或逆流或顺水,往来而不绝也,舟中客旅渔商各自不同,却也不知当初是谁觅得这一奇妙之地的。 镇中一石拱桥,横河而卧,左肩挑南,右肩担北,镇民谓之‘往来桥’。 清水镇中,楼宅最大的就属萧府了,府中虽说算不上雕梁画栋,但其中建筑却也是高低宽窄,错落有致。 如此小镇,除了十年之前发生的那桩怪事,却也还算太平,要说那事,便是萧府文师花锦弦的妻女莫名失踪,奇在尸骸无留。 镇民便互以讹谣,传他为晦气倒霉的祸根,都恐恐惊惊,害怕了好一阵,后来再无镇民遭厄,谣言消散,淡了晦气根,竟又都开始怜悯,觉得花锦弦这孤单之人,可怜兮兮的。 往来桥北畔,亭亭耸一酒楼,三层!二层三层俱是青碧栏杆连轩窗,翠帘高横,上卷可透风,下垂能遮阳。是为设计天工,取巧精妙。极眼远去,只觉片片风景尽收双目,最是上好磨消醉眼处! 二层璃瓦流风处,横匾镶金,雕镂浮凸,逸遒不羁的‘快哉楼’! 三盏阔字,气势金钩,笔锋雄健,概不可能挥自常人俗手。 楼外高悬一联:楼快哉楼啜清水酒,莫论逐名与悲歌! 置身镇中,令人若觉世外桃园,顿足而观‘快哉楼’,令人直欲摇头酣颂百遍而后快,当真让人觉得神奇! 许多年以前的‘快哉楼’还叫‘清水酒楼’。 掌柜的是萧锦程老爷,萧锦程并非本地人,而是其老丈人玉合经商归途之中偶然救得,当时萧锦程不知是受到了何种诡异功法的伤害,张口不言,筋骨尽折,四肢漆黑,似乎是活不了几日性命了,谅那玉合见多识广,也是无策,恰巧一位自称叫作皓然的针灸奇医云游至此,玉合便求那皓然为他针治。浩然探手及脉,蹙眉不语,自言自语的道:“咦,金蚕劲?所幸老夫天罡针堪堪可压,可惜误了时辰,金蚕入体,天意如此。”玉合等人不知所云,只问是否有救,浩然竟不再言,几番摇头之后,便取出了针具,为萧锦程穿穴治伤。一连五个时辰,将萧锦程浑身扎得金针刺猬也似。治罢收针,也不索求针治之费,便就飘然遁去。 也不知是萧锦程命不该绝,还是该算那皓然针治之术高明,萧锦程竟然康好无恙,周身如初。 奇怪的是没了往夕的记忆,只能依稀的记得自己叫做萧锦程,家住西域,有妻有子,此番自边关而来,却又不晓得自己前往中原所谓何事。 萧锦程为感谢玉合的救命之恩,便竭尽全力的为玉合做成了一桩令玉合焦头烂额的生意,扭亏为盈,夺下山东一片的瓷商霸主地位。更以‘拳碎石狮’的奇功骇走了前来寻事的商界敌手,从此名声大振。 玉合便发现萧锦程处事精明,还身具玄功,品性相貌亦是可居龙凤,颇透一股侠士气韵,只是依然记不起自己的身世来。 萧锦程几番要走,说是要去西域寻妻寻子,玉合便就取笑他道:“萧贤侄,你自思量,贤侄一口的中原口音,姓名也是中原姓名,对中原地域更是了如指掌,如何会是家住西域?还有妻有子?定是周公托梦,道你往世前生罢……” 萧锦程每有离意,玉合便在一旁编制软刀,谱些亲子依思,构以梦论神言,软刀慢削慢割,思束渐积渐累。待那岁月流转温软之处,玉合的掌上明珠竟然偷偷的喜欢上了这智勇一身的萧锦程,萧锦程竟也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中原之人了。 萧锦程作了玉合的得力右臂,给玉合出谋划策,将生意做的四通八方。玉合瞧在眼里,欣喜更加,便有意将明珠独女许予萧锦程,更说不算萧锦程为倒扎门,而是算自己老有所依。 萧锦程便想,自己孤无亲友,更承玉合救命之情,此乃苍天眷顾的美事,当是不可推却,就应下了这桩美事,萧锦程励精摈瑕,将商事做的红红火火,还在清水边上建了这间清水酒楼,此事也正因此而盛为美传。 所以即便是那些村童野老,闲来嗑那红粉名侠的传奇之时,总是会乐津津的调上这味‘玉箫合璧’的佳话! 只是外人俱都不晓,萧锦程辞世之时,涕泪纵横,凄态沉苦,不知是否为仙光返照,照清了自己的身世来历。 那夜,萧锦程猛地惊醒,扑下床来,双膝朝西跪倒,捶着地兀自哀呼:“花前月下,霜寒萧条……花前月下,霜寒萧条……” 子孙俱都不解其意,萧锦程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给子孙道了一些地点人物,宝盒秘籍,却是还未及言罢,便就驾鹤长辞…… 自那以后,也不知萧锦程的后辈是得到了甚么高人的指点,还是依照萧锦程的遗言真的寻到了什么宝盒秘籍,一方八面环树且格局精巧的萧府便就扎地而起,凭空为这清水镇焕添一抹新容。 每每夜临,萧府四周那些深幽的巷弄更是会的将山上的雾霭幽幽引来,以人飘乎迷幻的感觉。 或因萧氏是为玉合之后的名门商户,所以总是无人敢亲自去探察萧府格局到底有何诡谲之处,只是隐有传说萧锦程辞世之后萧氏喜交黑白两道之人,每有人至,不待过夜,总是能乐滋滋的走出萧府的巷子口,大笑着兴怀而去,就不知是萧家给他们许下了些甚么稀奇的承诺。 所以时常有长辈望着萧府那幽深的巷子口,伸出手指头戳着自家小孩儿的脑门教道:“瞧一瞧,瞧一瞧,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功名,咱们也能像他们一样乐滋滋的从那巷子口里走出来……” “才不要考甚功名,我要拜师学武!十八般兵刃,叱咤天下……嚯嚯嚯……哎呦……”小孩儿边说边就嚯嚯嚯的比划着自己的梦想。 长辈浑身‘嗤’的一抖,探手便揪住了小孩的耳垂,一边叱一边拽:“老子叫你十八般……老子叫你十八般……” 渐渐的景移风物更,慢慢的几多岁月去。 这不,又是一度熏花春暖,温柔的阳光依旧是将万物都娇惯得轻酥润软。 一对眷侣惬游至此,男子一袭儒袍,应是个文士,却是干净利落,不显雕虫腐酸,两人俱都深深迷溺于美景。男子唤了一壶土烧酒,挽了伴侣纤臂,踱至横栏处,张口吟来一段长相思:“清水酒,快哉楼,一匹水烟多渡口,粒粒人或舟。山悠悠,雾绺绺,两眼乜斜更唤酒,霞醉人不走!” 吟罢,转头便是问道:“玉梦,花不走,梦走不走?” 那女子灵眸闪烁,将红唇美成了莹玉也似的一弯浅月,勾起清水酒楼上从未涌动过的几丝风情,望着男子,答道:“嗯……花若不走,梦便也不走!” “锦弦,玉梦知道,此去……便是是天涯……你酒量不佳,当要少喝一盅……”女子抬起头,埋了埋那随风扬逸的鬓发,轻翼翼的说道。 约莫是这清水酒的酒劲过大,又或是这男子真的酒力不佳,只啜了几口,啊晕啊红的便是醉上脸来,惺忪也似的撩开眉眼,笑道:“如今天下,酒不解花梦解花!哈哈!梦解花!快哉!快哉!”道罢,又将女子拥的更紧! 登时笑容便如一朵净莲,于女子脸上渐绽渐盛,男子言罢,咕咚,又啜了一口烧酒。 恰巧萧如英在此,闻得此番对答,笑着接了男子话道:“好个快哉楼!好个快哉!朋友雅量高慨,萧某佩服。” 男子转头瞧见了萧如英,又再瞧瞧远处随了西霞正渐变红的山水人楼,答道:“如今,逢了乱世,趋利逐名之徒尽生,慷慨悲歌之士也无!酒楼酒楼,何胜快哉快哉?”道罢更不理会萧如英。 萧如英见这文士对自己一介生人,也是胸臆诚表,俯叹乱世,并不惧首畏脚,应为大方之士。便杯酒相邀,欢言笑谈,萧如英从言谈中得知,这男子姓花名锦弦,除了眷侣,再无家亲,又颇精花景之道,喜吟诗赋歌词,便拜其为萧府文师。 末了,萧如英起身一抚双掌,畅怀笑道:“今交佳友!快哉!哈哈!快哉!”,便请花锦弦泼墨挥毫,再令巧匠精雕,将‘清水酒楼’更为‘快哉楼’。 自此,便是有了一那副垂联:快哉楼啜清水酒,莫论逐名与悲歌! 第二章新月风云2 碎雨滴答,悬若珠帘。 淅沥沥的出不去门,寂秋如此,萧如英问候的话儿,却是恁的温润:“爹,秋寒早至,细雨凉薄,孩儿忙于商计,久不居家,不能伺于堂前恪守忠孝,于心有……。” 萧雨寒回身挥手打断萧如英道:“一年啦,又一年啦。太祖爷的遗愿,不知何时方能寻得线索。” “还有锦弦妻女之事,这些年,为了太祖爷的遗愿,特托锦弦破译太祖爷终言密语,虽说无甚进展,但咱萧家还是欠他太多。”萧如英言罢,瞧向侧房,眉头轻锁。 侧房,书桌,孩童,书生。 花锦弦在一旁,手持簿册,正自高亢激昂的朗颂着一段文章: “华夏泱泱,物博地广,先民智慧,屡创奇迹而壮大更加。是以物尽其所用,人尽其所能,几度辉煌盛气,直教各外宗异教不敢稍有不尊,威盛之时,东震扶桑倭岛,西抵大秦、大食,北摄罗斯,南通天竺、爪哇。唯神州高下以俯视之,拥声相和,前后亦随。然而久居高不思新,则恶之端;万物皆唯我独尊,不择佳法以慰民众,久则难与相存,是必乱之始。若要长盛,必使宫声羽调,相为配合;前因后果,互以为继!则东方志士,志如鸿鹄,未必不能达;雄于天地,未敢有所异议也……” 花锦弦高亢的朗颂声适了这段章句,颇有些豪气峥嵘的味道,与那滴滴答答的雨声擦肩而过,登时迸出一抹壮慨,激越而起,绕在小屋周围,雨一直下,这抹激越之声就一直都不会消散的。 花锦弦面前,两个孩童正自交头接耳。他也不怒,蓦地低下头去,呲着牙做了一个鬼相,嚇道:“亦林,亦鸿,又在密谋甚么诡计?” 要是在第一次的话,那忽然掉下来的鬼脸,定是会将两个小孩吓的捂脸尖叫,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雨后的御笔峰,叶色舒朗。 萧亦林嚷道:“晓镜云……嗯……哎……” 萧亦鸿接着道:“花叔叔说过,下面那个字念鬓……晓镜云鬓。” “晓镜云鬓几多话……”萧亦林又继续喊到。 迎面便是花锦弦,却见他目色凝滞,五官扭作一团,似乎很是痛苦,全无先前朗诵文章之时的分毫气概。瞅着树后的萧亦林,放开步子扑了过去,去如大鹰扑鸟,怎奈小鸟轻俏,大鹰笨拙,以便是大鹰扑空,小鸟脱逃。 “红薇暮曲舞凌纱……” 闻此句时,花锦弦双脚跌软,不再追他,痴痴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道不出的苦状,却是惹得一阵笑声得意。 “千钟柔情玉罗刹,清水鸳鸯依梦花。嗯,亦鸿你说,这些词句是何意义?”话方说完,便闻哭啜之声,但见花锦弦趴在地上,埋头呜哭。 “羞羞羞,花叔叔这么大了还会哭鼻子,花猫划破脸,羞羞羞”萧亦林边说边就用手划着小脸,绿苔借机悄悄在他脸上滑了一道绿痕。 “哥,我们回去罢。”萧亦鸿皱着眉头。 “咦,原想逗花叔叔开心,怎料这破石头上的烂诗忒也奇怪,花叔叔听不得!”萧亦林嘟囔着说道。 “花叔叔,咋们下山去吧,今后定然会好好的听你解说古字。”萧亦鸿言罢,俯身下去拉起花锦弦,花锦弦立身而起,额上沾了泥屑,萧亦鸿伸手拭去,清癯的脸上就只留得几道泪痕了。 那块题诗的岩石,或因风霜侵蚀,致其斜面粗糙,稀稀附了翠苔,绿星点点,却是掩不住石面之上沉浮的一段诗章。 晓镜云鬓几多话,红薇暮曲舞凌纱。千钟柔情玉罗刹,清水鸳鸯依梦花。 寥寥二十八个字,若观整体,竟似道道凄泪,见而伤悲;如论笔锋,却是舞的潇洒惊艳,似欲脱碑,雾腾而去。 秋寒微微,花木星零,于孤凄之中,给花锦弦的悲情掺进些许破碎的底色。兴许是孩子贪玩,萧亦鸿哥俩并未陪花锦弦一同返回萧府,方才行至山脚,便嬉闹着跑去瞧那些萧府里面没有的稀奇物事去了,转头竟就瞧不见了花叔叔,两人也不以为奇。 花锦弦独自行往江边,瞧着不时传来噼啪之声的两道黑影,满脸赫然:“活见鬼了,活见鬼了……”喃言着,边就急促的往来踱步。 思量一阵,道:“果是鬼魅,害我妻女,还嫌不够?难不成是来害我?却也正好……” 道罢折身叹息,岂料他往来几遍,已是近了河坎边缘,“噗通”一声,竟是跌进河水中去了,未及扑腾,便就没入后浪。 夜幕渐罩,弦月如钩,抖闪一道寒光,割开云幕,探出半个弯刀,墙根草丛,蛐虫竟相为奏,且乱,且杂。 萧府大理石桌旁,萧雨寒正在给两小孩讲着些甚么,两小孩却自顾轮流着把玩手里的一枚戒指。 若为白日,便可赏及小院内的鱼池荷莲,假山亭阁,艳绿的芭蕉翠竹,一草一木,尽皆透着浓浓的蓊蔚洇润之气,夜幕微凉,却俨然是掩饰不住那一股郁勃的生机。 良久,萧雨寒望望竹,又望望西墙处那已悄悄摸上树头的白玉勾子,一阵思虑。 萧亦鸿翘着小嘴道:“爷爷,月亮赏来赏去仍旧不圆,戒子上的黑龙也不见得会动,不玩了,不玩了,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吧” “嗯,讲故事,我们要听故事嘛。” 萧亦林一边说一边用两个拇指抚玩着一枚戒指,小脑袋却不住的往老者怀里蹭。 细看萧亦林手中的那枚戒指,新月状,光滑剔亮。似为玉质,却呈五彩,且有丝丝温润,并非玉之性质。抚之更觉能定神舒躁,实不知为何物所造。凸面之上,有一条黑龙。无意瞧去,竟似欲活,如再细观,却又不动。 萧雨寒一手抚着怀中的萧亦林,边就笑道:“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上次那个讲到:范蠡见了越王勾践已破吴国,越王勾践大仇得报,文种不听范蠡劝说,终被勾践所不容,赐剑身死。而范蠡则默默的挂冠不辞而别,漂自太湖,却又遇着了西施,两人一惊,俱都欢喜不尽。西施说道:‘大夫,想不到你我还有相见之日’,西施他国伺吴这些年,心中羞苦自是难以与外人道说,还未言罢,便就掩面悲泣,竟是要投湖自尽。范蠡赶忙一把拦住,柔声道:‘西子,我这一生事业已尽,成败功过,且由后世评说。我只要与你泛舟五湖,做那一生一世的消磨,你却为何要自尽?’ 说着便握住了西施的纤手……” 讲到这里,萧雨寒心头一阵感慨,也不管萧亦林萧亦鸿兄弟两听不听得懂,只顾长声感叹:“当真是一个高材谋士,一个绝代佳人,虽说两人境遇不同,但却共有感伤,俱都晓得这世间的苦楚……” 故事还未讲完,两兄弟早已泪莹闪动,已然是被感动。 萧亦林道:“勾践也忒可恨,文种助他打下江山,他却残害功臣!要是范蠡不挂冠离去,勾践会不会赐剑给他?西子也真是可怜,但她真的那么美么?有没有我娘亲那么美?” 萧亦鸿瞪他一眼:“自然是娘亲更美了!倘若范蠡不离开勾践的话,即便不被大王赐剑,宫廷幽深,那定然是见不着西施的了,对不对啦爷爷?后来呢?范蠡和西施怎样了?” “后来范蠡和西施得以挂剑同舟,逍遥四海,那一日,行至西湖……” 萧雨寒正待要接着解说,却听‘笃笃笃’一阵脚步声夹着急急的语气:“萧老爷子,泰山‘泰珠行’快马来信说有急事,萧主要小的来请萧老爷您去松梅居商议。” “泰珠行?甚么要紧事?” “这个小的不知。” “好,你且先去,我随后便来。” 萧亦鸿见故事不能继续,颇觉不快,便将戒指塞到爷爷手里:“呐,还你……”言罢立身,别过头去,眼角却偷偷的瞧着萧雨寒。 萧雨寒将戒指收进一个黑匣封好,夜风轻拂,树影婆娑,抖动着筛下如丝的月色,佛如刀刃,雕镂着萧雨寒手背上的青筋,清浅色的衣衫,素面慈祥,半白的银发中插了一根白玉簪子,青青白白,束为一匝,只是两鬓下垂,飘摇如仙。 “爷爷又要会客了么?”萧亦林萧亦鸿习惯性的站起身来。 “爷爷今天不会客,有句话你两个小子可定要记往心上了,咱萧家得寻到祖宗,祖宗不能忘,记住了么?” 萧亦林嘟着嘴道:“唔,早就记住了……” “不忘祖宗,祖宗定会保佑咱萧家平平安安的。” 萧雨寒说着,不禁就回忆起并州‘彩鹤楼’的惊魂一幕,也便伸手摸摸萧亦林的脑袋,颇有上苍慰藉之意。 “祖宗保佑?祖宗有保佑过我么?”萧亦林抬起头来。 萧亦鸿也是昂起头:“爷爷,那祖宗也有保佑过我么?” “当然有,当然有。萧氏祖宗时刻都保佑着你俩,调皮捣蛋的。” 萧亦鸿又问:“不忘祖,不忘祖,那我们萧家的祖宗在哪呢?” “这个嘛,等你爹爹将商贸做到北上的京畿大都去,说不定就能探知当年你太祖爷爷西征的消息了……” “爷爷,先喝杯热茶罢,我们下午为你沏的古丈毛尖,已过三沸,咦……怎的会凉了?” 萧亦林听罢弟弟之言,提起茶几上的紫砂壶折身欲去重沏,萧亦鸿一伸手,将他拽住,萧亦林猛地一呆,恍然顿悟,忽地定住脚跟,哭啼着道:“古丈毛尖,三沸已过,再与火煎熬,就不得其趣了,爷爷……” 萧雨寒喉头一哽,老眼噙泪:“不凉,不凉,暖暖的,暖暖的……” 安顿好孩子,萧雨寒踱出房门,自语道:“十几年前的并州之行,虽说丢了林儿的‘亦’辈玉佩,却是保得性命!也算是上苍有慰吧。” 萧雨寒自语罢,径直的去往松梅居,方到门外,便听萧如英道:“爹,您可来了!” 但见萧如英身着浅色绒衣,袖口细细的纹了花边,青发束冠,修眉方脸,无须多饰,英姿自然。 “嗯,泰珠行是出了甚么事?” “本来也不是甚么大事,就是半个月前‘泰珠行’被人劫了!” “被劫了?”萧雨寒一惊。 “嗯,‘泰珠行’商主邢鲁通信中描述,只是被劫去了一匹唐三彩马,虽是一匹罕见的蓝彩马,却是不影响经营,奇怪的就是劫店之人是三个倭寇!” “唐三彩?” “嗯,唐三彩。” “所谓唐三彩,三彩贵于蓝,倭寇?看来若非行家,便是个走运倭贼!” “天下纷争,暗涌深流,实不太平啊!” “哎……朝廷衰败,中原之哀!自大宋草标屈地,靖康一耻,烽火战乱,鞑子称雄,百姓涂炭水火!看似安乐,却怎知人分几等!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三等北人,四等南人!” 萧雨寒叹了叹气,接着又道:“又有谁知,这一切都是虚浮艳丽的假象,装饰着这国泰民安的盛景,却都无视,即便京畿,常年也是,水旱虫灾,地租国税,更有东瀛倭寇,西疆狄匪!苦了天下人民!”萧雨寒兀自感慨,却是能奈几何? “爹,您就别管这些了,我们做百姓的,求个平安,求个子孙万福,乱与不乱,也不该我们去操心的。” 萧如英接着又道:“邢鲁通信上还说是一个乞丐和两个和尚阻止了那三个倭寇,依邢鲁通判断,这和尚几人,便是萧儿等人当日在太湖所遇的和尚几人。三个倭寇劫过‘泰珠行’损失不大,伙计琢磨着用不着上报上这里来。直到邢鲁通回店听说这事,发觉伙计描述的那和尚几人萧儿等人恰巧见过,直觉其中有异,唯恐耽误,便就快马来信!” “信在那里?我且瞧一瞧!” “嗯。”萧如英答应着便取了信件递上。 “倘若今年那些人再探不到些有用的消息,就都遣散罢了。” 瞧罢信件,萧雨寒笃定的说道。 “倘若明日有人带来可靠的消息,太祖爷留下的鲁班盒要不要交出来?” “我萧家既然承诺他们会给出不同寻常的报酬,那就得一言九鼎,太祖爷遗言要将此盒深弃悬崖销毁,只能留下我萧氏族谱,说明这鲁班盒对我萧家也无甚太大的作用,江湖的东西,就让他回归江湖吧。” “那鲁班盒工构之妙异,依萧儿经营瓷玉古玩的经验判断,定是鲁班亲传之密物,毁了着实可惜!作为报酬,却也能算作非同寻常罢!”萧如英昂起头道。 “倘若遣散宾客,那太祖爷的遗愿又当如何呢?”萧如英凝了凝眉头又问道。 “因为这事已经死伤几人了,如再继续孤行的话,只恐沸扬出去于我萧家不利。”萧雨寒叹了一口气道。 “咋们既然当面承诺报酬,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们要担着些许风险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我的,明日一聚,不管有无消息,全都遣散了罢,”萧雨寒将信件翻折,叠到桌上。 “要不这样罢,孩儿索性就将茶瓷商贸拓展到西关大漠去!如此打探寻消息为方便。”萧如英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可,如今西关兵匪相迫,于商不利,更莫说要让你搅进江湖的水火中去。”萧雨寒摇头道。 “那就只能以大都商贸为依托,再向西关拓展了。”萧如英淡淡的道。 “西关若是真有太祖爷的亲嫡子孙,这溪流何时相汇,就随了天缘吧。今夜子时,将庭院的玄襄阵,天地风云龙虎鸟蛇都展开吧。” “爹,只恐这个。”萧如英犹豫道。 “展吧,八方有客,门门不惊,咱置于镇中,得天地人。” 萧雨寒道罢,摸出一枚镂着‘雨’字的精巧玉佩,攥在手中,细细的摩挲。 第三章事变1 萧府的松梅居是乃四古格局的堂厅环抱,所谓四古,楼阁舍斋,算不得堂皇的青瓦白墙倒是显得华清色古。 锦联敷金,熠熠夺彩,大有妙字添雅兴,闲来任逍遥的况韵,趣景与意境都是非与寻常。 左楹一联:卧谈世苑商弄影,静赏俗池鱼跃波,谢雅阁。 右首一对:月栖梢头稍懂梢栖月,雪隐花来花愿花隐雪,松梅居。 此时名园设宴,景秀花团,松梅居三字正下方横卧一张精巧的古台案,台案正中静搁一小黑盒,却不知道里面封存了甚么密物,黑漆漆的略透斑驳,似乎年时久远。 宾位精设,醉月羽觞,盘珍碟翠,稀有酒食尽皆满盛。 陆续有人至,或腾或潜,总要展示己身技艺高超,萧如英默观院内,便悄声的吩咐下去,那人喏答而去。 俄而,数十官显相拥而至,但见萧如英衣容净整,往那一站,顿现高贵,报了礼拳的当儿,一脸的笑容荡漾开来。 “承蒙诸位亲莅,我萧如英有幸交得各位英雄,三生之幸。” “今日邀诸位英雄齐聚萧府,不知萧某所求之事诸位有否进展?若有可靠线索,我萧如英定当兑诺不悔。” “容老骨头我先说罢。”萧如英话方道毕,就见鲍无旭拱手立身。 “老骨头所知道的这些消息,都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本以为这些事都会随老骨头一起埋入黄土,化作尘埃,却不曾想到今天会有机缘给它说道出来。”鲍无旭又拱手说道。 “什么消息?”萧如英问道。 “六十年以前,江湖上突然传出了一个奇闻,说一个叫做鲁班盒的秘宝已经现世,天下即将大乱,持此物者可据而号令天下。传闻一出,朝廷与江湖都被搅得腥风动荡,只因前朝的官政衰败,而前朝权相听闻这一江湖传言之后竟然一纸上奏,度宗孱弱,本就生性多疑,听说据此物者竟可号令天下,唯恐百年基业被据盒之人所觊觎,是以茶饭不香,寝不能寐。权相瞧出心虑,便上前献策,唆使度宗以朝中出现叛贼为由,秘密的传出班师圣旨,急急的召回正与元军前锋鏖战的十员骁将,回京护驾是假,转而去与武林人士争夺鲁班盒是真,务必取盒在手,方能一安天下,高枕太平。度宗一听,及为赞同,又恐他人耻笑自己胆小怕事,便命十人立下死令,机密行事,不取鲁班盒誓不回朝。十员骁将接旨大惊,匆匆布下几道御敌阵法,交代下属挂旗避战之后便急急回朝,不料回朝却见度宗正于后宫戏淫,而真正缘由却只是因为夺取鲁班盒这等江湖传言,各自心头一寒,我等前锋士卒不惜性命,也要誓守疆土百姓,如今圣上却不辩是非,从言奸佞,我等身处,何异于岳将军之所遇!悲乎,大只怕宋江山旦夕危已,如此,我等于此大战之时背离前锋,置前方将士于不济,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位及朝臣,各人叹息,却是不能抗旨,十人暗下决心定要速速完成此军令状,夺取鲁班盒,便能早日回归前锋,与众士卒一同抵御外敌,但愿为时不晚。十人兵分十路,散往武林各派,秘潜暗处,见机行事。本来此事从头至尾都是秘密进行,并未曾宣扬,却不知如何会走漏了风声,武林中人得知朝廷也已插手此物的争夺后,便暗中行刺官府要员,欲要引出十人的踪迹,官政中人却不知此十人的存在,只是以为鲁班盒落已经落入人手,欲要持其易改江山,各官僚都只为保命,更加的迫害百姓,凭增赋税,明抢暗夺,聚敛不义之财,以此税财来招聚穷苦男丁,看门护眷,百姓疾苦更加,一时之间怨声载道。而前锋没有了十员骁将,万军无首,在与元军的襄樊之战中节节败退!内忧外患,一时并起!” 鲍无旭说到此处叹息一声,席间各人听得目瞪口呆。 鲍无旭接着又道:“此时却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火上浇油,大张旗鼓的传出悬赏令,但凡有提供这十员骁将信息者,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料想敢与朝廷针锋相对,还能拿得出如此手笔的组织,定非泛泛的江湖门派,可是关于此神秘组织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没有。再说十员骁将,俱都兵法娴熟,又是久战沙场,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于万军之中破敌阵障,取敌首级自是不在话下,却怎知江湖险恶更甚疆场,奇招怪技更是闻所未闻,一时之间,阵前的骁勇将军竟都成了平原落虎。” 鲍无旭说到此处,萧如英就问道:“鲍老如此细致的叙说前朝旧事,不知与萧某所托之事有何关联呢?” 鲍无旭道:“萧侄问得好,据我所知,萧侄一直托我等在打探的边关萧氏一族,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边关是没有与萧侄同脉的萧姓一族的。” 萧如英奇道:“鲍老何以此般断言?” “因为老骨头是乃十员骁将之一的鲍青悠之后,家父鲍青悠临终前与我述说平身所历,特托我彻还九员骁将及其家眷的清白,老骨头方才知晓家父是乃忠国将军,却因奸佞当权,落得如此下场。凄愁之余,为了如愿家父终托,还忠魂清白,老骨头一生奔波,虽苦不言。却因新朝换旧,物是人非,奔忙一生却是无所进展。哎,老骨头时常自省,实在有愧于家父所托,老骨头无能,九员忠魂至今任旧蒙冤在天。萧侄啊,老骨头身平力竭,苍天不负,终于是寻到了十骁将之后。” 鲍无旭说完,老眼擒泪,望着萧如英,眉头舒展,一身无形的重担,似乎得以放下些许。 萧如英一听,心头大震:“难不曾爷爷遗言征西将军便是由此而来?鲍老与我同为十骁将之后?还断言说我萧氏边关无后,可爷爷临终却为何要说边关有妻有子,霜寒萧条之话?鲍老早前又如何不知父亲是乃阵前将军的呢?” 想罢便是问道:“依鲍老所言,鲍老确为十骁将之后,侠骨担当,忠孝仁义,实为令人敬佩。但据我所知,不说宰相侍郎,即便是九品芝麻那也是画地封田,俸禄衣赐,一样不少,但鲍老如何会在鲍将军临终前方才知晓鲍将军是乃忠国将军呢?又不知鲍老是如何断言我萧家也是十骁将之后的呢?” 鲍无旭答道:“这点老骨头也有疑虑,无奈当时来不及问清原因,家父家母便含冤而去,老骨头也不知为何会不知道啊。哎,家父除了遗愿,还有书信两封,一封信件老骨头早已查看,其中一封家父嘱托,当要交由十骁将之首的萧锦程萧将军亲启查看,却因老骨头办事不力,没能将信件亲手交给萧将军,愧对忠烈,萧侄既为萧将军之后,转交萧侄之手,也勉强算是替家父了愿一分吧。”鲍无旭说完,自怀内摸出两封信件,颤抖着双手,轻轻一抚,感叹信件贴身,岁月过隙,此生已去大半,不由悲从心来。 萧如英道:“鲍老且慢,晚辈祖父之名确为萧锦程,但我中原地广泱泱,人丁极旺,同名同姓者何其多,鲍老如何就确定萧侄之祖父萧锦程便是当年的十骁将之首萧锦程呢?” 鲍无旭道:“其因有三,其因一萧侄祖父名讳确为萧锦程,原非本地人,当年来到清水镇时负伤在身,后来康复,遂创建了萧氏商贾一脉;其因二萧府宅院布树为兵,居宅为将,是乃萧将军所擅之玄襄阵法,此阵法家父曾特意给老骨头细细解说过奥秘之处,所以老骨头方能有幸识出,家父曾说,萧将军当年凭此阵法加上一身傲世枪法,骁勇无加,于襄樊大战之初屡破元军,神威大振,怎奈一道诏令,前功尽毁,哎,可悲可叹。其因三,萧侄与令尊都曾经易过名,萧侄原名萧越英,令尊原名萧佑寒,令郎萧亦林,萧亦鸿。可是如此?至于为何易名会成为老骨头确定萧侄是乃忠将之后的原因,待萧侄阅过信件自然知晓。” 萧如英震惊之余,方欲发话,鲍无旭将手一扬,又道:“萧侄请慢,老骨头虽说是有三因不假,但是老骨头却还有三个疑问,如若萧侄知晓其因的话,还望替老骨头解开困扰了老骨头数十年的疑团。疑问之一,当年以令祖父为首的十骁将潜入武林各派,之后陆续全部负伤,十人之伤皆为同一个怪人的诡异的功法所致,十人短暂一聚之后便匆匆的各奔一方,以求分散怪人的注意,若其追来,至少能保全其余九人的性命,却怎知那怪人放任十人逃跑,根本不追。其后,哎……家父鲍青悠及另外八人逃脱之后半月不到光景便就命绝,气绝之时,哀声震耳,其状之惨,老骨头想来仍旧肉皮发麻,冷气倒抽……” 第四章事变2 鲍无旭说到此处,浑身一抖,苍老消瘦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嘴巴跟着就咕噜噜的打出一个哆嗦。满庭宾客瞧在眼里,浑身也跟着打出了一个哆嗦。 鲍无旭缓了缓气,又道:“家父负伤归家时,老骨头尚在年幼,与家母一同伺候堂前,或因家父自知命不久矣,便连夜交代给年幼的老骨头诸多嘱托。家母见此情形,猜晓家父伤情严重,便偷偷的去求助于昔日与家父交好的陈县令,到了衙门方才知晓家父等人已成临阵脱逃,卖国通敌的缉拿要犯!此等要犯是要诛灭九族的!家母听后如雷在顶,陈县令熟知家父德品,不愿相信叛变之言,又念在与家父昔日交好的份上,送给家母一些人参,并从后门放走家母,要家母速速带着老骨头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以度余生,而家父之事他另有安排,陈县令说他正在好生的招待着前来传旨的官差,已为家母争取到三日的赶路时间,正要派人前来通知家母,三日之后差官就当要上门抓人了。家母回来哭诉于家父,家父哈哈一笑,问我:旭儿可信爹爹是那叛国通敌的要犯?老骨头当时心中惧怕,并未回答,但是老骨头心中明镜也似,因为从家父连日交托的种种事情看来,家父等人定是被人冤害,嫁祸于身。家父唯恐牵累了陈县令,决议不走,只是嘱托家母带着年幼的老骨头即刻收拾出门,还未等家母带我出门,门口便驰来一匹骏马,匆匆下来一人,问了家父之名后便给了家父一封信件,家父看罢,泪如雨下,哭道:真为假去,假却真来,世道如此,为忠无善后。之后感谢那人通情之恩,那人也不久留,即刻回身上马。那人才走,家父便快速的书好一封信件并在那人留下的信件之末添了一段,之后连同那人留下的信件一并交给老骨头,嘱托老骨头奔走另外九人的故居,以此信件为证,为九人洗脱叛国罪名,还忠臣清白之身,其中一封定要亲手交给十骁将之首的萧锦程。之后便命令家母带着老骨头速速离开,老骨头与家母方才走出小院,便听到屋内传来家父的凄声惨叫,之后便听到嘎嘣嘎嘣的骨头破碎那样的声响,家母带着老骨头重返堂屋,却见家父浑身鼓胀,衣衫撑裂,似有活物要从家父体内破皮而出,老骨头头皮一炸,瞬间就被吓软在地上,分刻之后,家父肉体便被撑裂,骨肉稀烂 ,化作酱血,瞬间便飞溅四壁。从家父体内爆出无数黑丝,黑丝蠕动着将屋子填满,诡异至极,只听家母惨呼一声,被这景象活活吓死,老骨头四肢无力,眼见着黑丝收聚,竟然全都被一条拇指大小的白色虫子吸收回去。老骨头见此情形,懦弱不堪,拼命的往外爬,竟然没有想到要拯救家母的性命。”说罢,鲍无旭老脸一抽,哭将起来,几个官显更是手唔双耳,不愿再听。 “老骨头爬出房门,无所去处,哆哆嗦嗦的蜷在狗洞之中,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少时光,恍惚之中只闻人声杂乱,就见陈县令以及三个华服官人高头大马的带着一队官兵,其中一人便是那天骑马通信之人,几人高声颂过拿人旨意之后便进了屋内,之后传来几人的惊咦之声。后来他们命士卒在园内挖了一个土坑,将家母以及家父血溅四壁之后唯独剩下的破碎衣服一齐葬在其中,驾马离去。一连数天,老骨头滴水未进,终日恶梦,忽就想起家父所托,便取出信件查看,信中之言,萧侄自行阅读。”鲍无旭道罢,将信件朝萧如英递去。 鲍无旭边递信件边就说道:“之后老骨头东奔西走,去往家父所言九人的故里,打听九人的消息,一路上艰辛之巨,不可言表。却只打听到八人的惨死之状,如同家父一模一样,八人家眷尽被官兵押走,如何处置却是不知,只是之后就再也打听不到九人的任何消息。奇怪的是一直都没有萧锦程萧将军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惨死的消息,也没有被逮捕的消息,萧将军既然生还,为何不守约定,年逢重阳于南阳关公庙十兄重聚?这便是疑问之一。” “疑问之二,萧侄与令尊都曾易过名,而且易名之序正如信件诗文所言,也便是说当年令祖父萧锦程不知何故没有按照诗文之文给令尊及萧侄取名,后来却又不知何故要按照诗文之序重新易名?” “疑问之三,当年十骁将之伤皆为同一人所为,而十人武功理当不分伯仲,其余九人皆全部同一惨状而惨死,唯独令祖父萧锦程一人活了下来,又是为何?” 听罢鲍无旭之言,萧如英接过信件,展开未启封过的那一封,见字如下: “萧大哥,鲍弟受创至今,渐觉体内真气异动频频,稍稍运力,体内似有一物闻气而动,竟如觅食一般寻气而去,即刻痛抵百骸,筋肌麻木,实难忍受,如此这般,则鲍弟命不久矣,犹记南阳庙下之誓,若弟一去,望萧大哥主持。 今逢重阳,时令极佳,现吾鲍青悠跪叩南阳庙关公为证,与萧锦程,方白雨,解钟弓,云妙之,步寒江,邵诗文,罗踏尘,郑八生,凌辞义,结拜为兄。命之所受,名之所赋是乃父母恩血,不敢妄以归一,是以不求同生,不求同死,但求义字为先。倘吾兄以身殉难,吾等义之所当,当视其遗亲如己亲,遗任为己任,侍老扶幼,一视同仁。关公在上,吾等叩拜! 年逢重阳,风雨不阻,吾等聚此,再行叩拜!” 落款一人,鲍青悠,并有附有一个黑色手按,料来是血誓的手印,因年时久远而干涸凝结。 看罢,萧如英又拆启另一封信件,文分两段,笔锋不同,一段如下: 久闻前锋鲍将军之威名,如今一见确是这般场景,着实遗憾。常某是乃禁军武教头,于朝中略有门路,听闻前锋十将叛变一事,实难信服,便暗中打探,得知鲍将军等人确是受人谗言以落叛国污名,奈何常某无能为力,不能为鲍将军洗脱污名,只是竭力争得这一缉拿要犯之任,借此时机,通情于鲍将军。如今唯有一法可为鲍将军等人洗脱污名。常某得知定刑之事交由刑部尚书吕大人亲监,而吕大人向来忧国忧民,秉公执法,怜惜将才,曾彻查平反朝中两件冤案,深得圣上信赖。且吕大人定然知晓鲍将军等人平生的军前伟绩,待定刑之日,鲍将军只需哈哈大笑道:真为假去,假却真来,世道如此,为忠无善后。吕大人闻言定会通禀圣上,彻查此事,届时,则前锋十将污名洗脱有望。 此段笔功有力,撇捺如刀,料想落笔之人定是肝胆侠义之士,而文后则附了一段小楷,应是鲍青悠后来所添。 别兄十数日,想我兄弟十人,恨战沙场,渴饮雪露,奉毕生之力守护大宋江山,以求百姓安泰,天下一家。怎奈吾皇受蔽,从言奸佞,不辩忠奸,事无急缓,而现我等皆因急于功果,轻视了江湖诡技,以致受此重创,命悬一线。我等兄弟一生沙场平敌,忠心可鉴,如今竟然被陷为叛国之臣,可悲可叹。 近日常思我等兄弟十人于关公庙下为子嗣辈分所题之诗,吾辈之名虽已定但子嗣之辈当顺之,是乃天作之合。 锦雨如亦来,情无道常开。 白雪知春意,忠孝背君怀。 庙下英雄骨,寒铁绿青苔。 十兄一樽醉,踏脚出尘埃。 八方大世界,此生为君改。 如今残喘之际,唯愿年年日日是重阳,盼南阳庙十兄齐聚,我等弃兵论文,把酒言诗,也不失为余生一大快事。 阅罢信件,萧如英便已知晓此诗是以十骁将辈分为首的藏头诗,分别对应萧锦程,鲍青悠,方白雨,解钟弓,云妙之,步寒江,邵诗文,罗踏尘,郑八生,凌辞义十骁将。信中所言吾辈之名虽已定但子嗣之辈当顺之,是乃天作之合,无怪鲍无旭会以萧雨寒,萧如英,易名雨,如为由,认定萧家是乃忠将萧锦程之后。 萧如英随即便想起爷爷的遗言,便就问道:“为了完成鲍青悠将军的遗愿,鲍老困苦一生,奔波不定的寻找其余九骁将之后,已洗冤名。侠义之行,晚辈深表谢意,敢问鲍老可知花前月下,霜寒萧条是何意义么?” 鲍无旭苦苦一笑,道:“老骨头此生伶仃独行,不问风月,如何会知花前月下之意呢,萧贤侄实是问错人了,哎……” 第五章事变3 萧如英抱拳道:“这个倒是晚辈唐突了,晚辈也只是想知道当年太祖爷的遗言之意,实在无意冒犯。” 鲍无旭道:“花前月下之意老骨头不知道,但鲁班盒的消息倒是知道一些。” 萧如英问道:“鲁班盒可是有甚秘密么?竟然惹得江湖相争,朝廷插手?” 鲍无旭道:“鲁班盒是乃传闻之物,并无人见其实物,何来知晓其秘密之人呢?” 萧如英皱了皱眉,问道:“那鲍老所言的鲁班盒消息又是什么呢?” 鲍无旭道:“就在一十六年前,鲁班盒又再度显出了武林,这事想必萧侄也是有所耳闻吧。一场大战,中原盟主司威与左右护法均葬命于鲁班盒的争夺,听说在西域也是惊动了不少隐侠怪客。” 萧如英忽觉头皮起炸,目前情况虽可确定太祖爷便是当年的十骁将之首,但鲍无旭所言的那个鲁班盒,十六年前就好端端的存在于萧府,当下暗道:“鲁班盒引起腥风动荡?那鲁班盒莫不是太祖爷留下的这个鲁班盒罢?但是一十六年前鲁班盒仍旧存于萧府,如何会现世?十六年前?并州之行?莫非……” “萧老爷子也知道,小生生性好玩,十几年前在山西游玩,在去往并州的途中,听说并州出现了一个叫作鲁班盒的东西,那时小生无意涉足江湖,所以也未曾关心经过,只是听说中原武林各派,西域四奇还有南疆三盟,争的头破血流,最后却被一个书生给丢进潼关江水中去了!也不知真假。”贾玟说道。 “书生?既然是武林之物,那高手必然不少,一个小书生如何能得到它呢??”萧如英道。 “贾兄可知那鲁班盒有甚么作用?”萧如英转头瞧了萧雨寒一眼,淡淡的问道。 “这个恕我不知道,不过依着这些事件看来,那鲁班盒定然是隐藏着甚么惊世的秘密,否则天下武林之人怎会都不惜殒命也要前去争夺?”贾玟解释道。 “鲍老的三个疑问待会晚辈再行解释,因为这其中也有晚辈不解之处,还望鲍前辈谅解。诸位还有什么消息么?尽可说来……”萧如英点点头问道。 “我还听说……呃……” “萧家可有人在否?我家小姐命我送人来了,赶紧出来接人!”贾玟话未说完,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似乎糅了内力,沉沉落来,众宾喧哗,却是入耳清晰,众宾客顿时一傻 。 虬髯孙一听,猛的昂头,吞了杯中之酒,起身叱道:“你萧氏祖宗可在家的哩!尔等来晚了还有颜面要我萧兄弟出门接待?尔等探来的甚么狗屁消息,不要也罢!” 虬髯孙这句话竟也暗叠内力,洪猛如潮,直震得杯中酒水涟漪渐泛,来回晕挡而不散。 “孙然!孙贤侄爆戾不改,忒也鲁莽!”鲍无旭转头对着虬髯孙责道。 “这位姑娘,还望莫惊,我孙兄脾气太冲,胡言乱语的冲突了姑娘,自当该罚,还望姑娘莫以此上心!”穆雄见虬髯孙不明就里便就冲言以对,赶紧聚了内功致歉而去。 孙然自也是晓得自己太过唐突,便自默默的坐下去不做声了。 分刻,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还道我家小姐是救了甚么好人!原来萧家接待恩人也是这般的蛮不讲理!早知如此,本姑娘就该劝说我家小姐莫要救这活死人了,淹在水里给老鳖驮走了,倒还省去一碗汤药。” 这一声内力调的更为精巧,一点不似穆雄那般洪猛,倒是显得滑弹至极,滑如鲤鳞倒刺,闻一字而整句强入耳,弹似牛筋劲弦,字字发劲,直直弹得内力稍济的宾客耳鸣嗡嗡,掩塞无用,这可苦煞了那些不会武功的官显富族。 挨到墙角的几位宾客却是忽的就听到墙角飘乎乎的袭来一个哑哑的声音:“咦?奇妙音蛊?”只是几人俱都听不透彻,也不知是何意思。 只是哑哑的声音教人头皮冷栗,几人齐刷刷的抬眼瞧去,却是空荡荡的一片,都是冷汗忽热,以为自己贪杯幻觉。 忽来之事,萧如英心头暗道:“这姑娘难不曾便是那日太湖边的那个相师铁断所说的不速之客?听这姑娘步履轻盈,细而不杂,再者传音功法诡奇,而她还另有一人跟随,盛而稳健,沉而聚敛,当是一枚贴身的内家高手。只是,这救命恩人该当从何说起?” 思罢随即问道:“这位姑娘既是萧府贵客,又是萧某恩人,萧某须得大门正迎!姑娘走大门吧,这西墙处可是进不来的。”萧如英这话漫乎乎的飘起,缓如无浪江水,却是可承艨艟巨舰,威慑当场。 不待那女子回答,众宾便已哗然,鲍无旭结声道:“萧,萧,萧兄……有武功?还能断出音传西墙?”因为适才那女子的声音四处皆有,并且如一棉柔,逊者竟是不知何处而发。 贾玟叹道:“就依萧兄所发的内力,恐怕素以内功著称的穆雄都要稍逊,料想当年贾某自韶阳庄出游,恰巧与萧雨寒老爷子并州结识,这么些年了,萧老爷子与萧兄都不曾显过武艺。” 贾玟叹罢,想及多年之前的那些往事来,又自叹道:“凌夫人保得孩子,却是殒命客楼,凌庄主至今独身,幸得羽风公子生性活泼,也算是上苍有慰了。” “贾兄所言不错,穆某这点小行头,不足挂齿,竟是不知萧兄何时会了武艺,内力竟还这般深厚,咋们相交也有七八年了,从未见萧兄展示武艺!实在匪夷!”原来萧如英武功还凌于他们之上,又从来不曾显现,所以竟是无人知晓。 众人正自惊奇,又听女子说道:“从那破桥头行到这里,打探到萧府方向,却不知这萧府是着了甚么鬼道,竟是寻不着大门,真是晦气,若非本姑娘自有一些门道,恐怕还不到这西墙哩,若非我家小姐嘱咐我客气点,我才懒得管呢!谁让我们家小姐心肠那么好。” 听那女子说自有些门道,萧如英心头一震,却是笑道:“看来姑娘本领不俗,若不嫌弃萧府寒碜,不妨一聚,交个朋友?萧某定然不会亏待。” “哼!木呷,把他扔进去,我们走!” 随即便听‘呼’的一声哑响,于西墙之外飞来一片蓝色云朵,转眼便要摔散到地上,一切竟都突然,众宾全全不晓该当咋办。接,疑有蹊跷,不接,又恐今后遭人耻笑。 不待分毫之疑,那‘云朵’离地便剩五六余尺了。但闻‘咻’的一声衣袍风响,萧如英原地一晃身,于‘云朵’之下飘然探手,紧接着身体周旋,消去惯来的劲道,稳稳当当的便将‘云朵’揽入臂中,众宾俱是讶然大惊。 待得揉眼,原来这蓝色云朵是个身着儒衫之人!只见萧如英右指手按及人中处,面色平静,道:“来人,带锦弦回房调理。” “啊,萧府文师。”穆雄呼出声来。 第六章事变4 这蓝衫指人便是萧府文师花锦弦了,萧如英接过之后,瞧见他被点了‘玉枕穴’晕厥未醒,暗道:“世人皆知,膻中玉枕,一碰葬命!点穴之人手法拿捏如此到位!稍重分毫,花兄命当休矣!” 念及此,弹手解了穴道,花锦弦一时还未醒来,萧如英又转头朝西道:“多谢相救,请容萧某代花兄言谢!今日实在是忙不开身,还望恩人留个姓名,改日萧某定当登门拜访!如若恩人空暇,大可来萧府一叙,萧某定当亲迎。”萧如英声音洪劲,遥遥追去。 “哼!”一小会儿才听得一声未消气的回应,似乎那两人七拐八拐的已经拐远去了。 “咦?”萧如英低头瞧到花锦弦怀内有一封折信,纸质灰褐,粗劣不堪,不似江南一带所造,惊讶之余,便抽出一览。 瞧得纸上平书: ‘昨日黄昏,我和阿依姐姐坐在船头赏鱼,鱼是没有看着,却瞧见河中有人挣扎,便请木呷将他救起,后来询知是贵府文师,碍于叔叔脚踝及额头伤情颇重,幸好阿依姐姐稍通医术,昨夜便冒昧的将他留在船中疗养一宿,今日一早便特托阿依姐姐和木呷送归萧府。也并非花儿不识礼节,只因询问叔叔姓名时叔叔说些什么‘自古长情多余恨,梦儿笑我苟偷生。姓名啥的有没有都一样了,除了梦儿,其余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的?’这些话,花儿万万是听不懂的,所以问姓名这事便就作罢了。’ 见此据条,萧如英便已明白,想必适才那个姑娘便是叫作阿依了,思罢看着下方的落款,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花儿。 整篇书信内容温切,字迹也书得细心,足见那花儿知恩有礼,心地善良。只是行文如同劣童学字那般歪扭上下,粗细不一,适才那阿依姑娘又称是她们家小姐让救的人,说明那阿依定然是这花儿的丫鬟,既然能聘丫鬟,那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不是普通人家,怎生又会书得如此难过双目的字迹?萧如英摇摇头,实在是不得其解。 众人却都不晓,萧亦林萧亦鸿两兄弟,从一开始便偷偷的藏在台案之后,悄悄的听着萧如英等人的谈话。 萧如英正欲发问,忽便传来“啊哈哈哈”的一阵怪笑,紧接着‘咻’的一声怪响,一绺黑影于墙后蓦地窜出,佛如鬼魅,竟似贯墙而来,直扑台案,发势迅疾,不容眨眼便已射达台案。 众宾何尝有见过这等怪事,俱都“啊”的一惊,此时天色渐暗,秋湿渐显,御笔峰的雾霭缓缓沉下,漫入府来。 这突来的黑影,顿时便将萧亦林萧亦鸿吓得不轻,更兼听了鲍无旭的前朝旧事,即刻惊慌失措的自台案底下窜了出来,满脸惧意。 只见那黑影抢身到了台案正前,竟是五官端正,非为鬼怪之貌。 虽说身法迅捷,但见其是人,立刻有宾客暗暗的吐了一口浊气,呼吸畅爽。 只见那黑影人牙关错咬,怒嗔道:“多少年了?一十五载啊……哈哈哈……爹……!”吼罢,竟是双珠赤血,像极了发狂的斗兽。 “玉梦……!” “爹啊……是不是您老人家天灵助我?” 黑影接连呼罢,又朝西作揖,俯腰行了数个拜祭之节,凄声道:“爹,请您英灵逸来,孩儿杀仇与你血食,哀哉尚飨,哀哉尚飨……” 其声道的好不凄惨,恰好与此时迷雾缠绕的情景通融,霎时此堂便如九天玄境堕为阿鼻无间,令人直觉阴气森然…… 听见这几句唬话,联想到鲍无旭讲述的诡异功法,众宾登时膛目,都不知他所云为何事何物! 众宾还未缓过神来,萧如英便自先稳住情绪,皱眉瞧去,见他黑袍束发,背上斜斜插着一之褐色筒子,不知作何用,黑袍之下,力道汹涌,如此装束必为道上之人,瞧罢赶忙道:“这位侠客!萧某自问不曾结识过你,如是有甚恩怨,恐怕是诉错地方了吧?”萧如英心跳突突,当真是突来奇事。 那人侧过身来,斜睨萧如英,眼中似要迸出些火星子来,问道:“哼……!老子且一条一条问你,你萧家为何要这般心切的交结江湖中人来探听有关西域有无萧姓之人出没的消息?” “这个……我萧家私事,敢问侠士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哼,就那些狗屁尔尔,也敢只身前去西域?都嫌命长了罢,全都叫老子给杀了。” “敢情我萧家结交的那些兄弟是被你杀害的?”萧如英一惊。 “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子再问你,你萧家结交江湖中人又为何要每年都择此太阴天德之日来聚?” “甚么天德地德?萧某不懂。”萧如英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为何你萧家还将整座宅子卜以卦罡之阵?你们知道他萧府的院子是个大凶大恶的阵法么?”问罢萧如英,黑衣人又转头问众人。 “这……” 萧如英见这黑袍人看破护院阵法,情知有些事情不可隐瞒,便道:“我萧家府宅是按了祖上遗承的族谱建造而成,仅只庇护宅院之用,对宾客并无恶意,可敢问侠客可是有何见教么?” “见教不敢,讨教倒是有很多!今日的那个南疆女子,又是来做何事来了?” “南疆女子?是那个阿依么?萧某并不认识她,只是她碰巧救下了我萧府文师一命。” “不认识?啊哈哈哈,不认识还知道她叫作阿依?”黑衣人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萧某口中答着,心头早已大骇,敢情萧家的一切动静全都在这人的窥控之下,却是如何不惊。 “哼!你不知不懂,那我且来教你,今日辰、午二时有值八座吉星与太阴化吉,酉时更有天德之力,你萧家必是欲借此力以降死德之凶,你家历辈必定有人染了凶血之祸,对也不对?” “并且!”那人猛地转头,瞧了两个孩子。 “你萧家这般豪气的结交江湖中人,是为了探得几十年前西域是否有你祖宗亲嫡之人,对也不对?” “你萧家今日布了阵法,待得他们将消息告诉予你,或者没有消息与你,你必杀他们于阵中,对也不对?” 此言一出,众宾立马觉出诡异之处,今日的雾气忒浓,正好灭口无迹,更何况适才萧如英还功力深厚,想罢不禁就都惊慌失措起来,竟然比适才这黑衣人的忽然到来还要恐惧。 萧如英顿时惊骇,方欲辩解,那黑影又是问道:“敢情你可认识阿哲玉梦?你可认得白逻山?” “白逻山?”未及萧如英反应,贾玟就是一惊:“似乎十五年前并州一战,贾某与凌庄主等人共力诛杀之贼也叫白逻山,最后还是那个自称纯阳剑客的剑客使了一个诡异剑招,方才将其诛杀。这些恩怨,却是如何沾染到了萧兄身上?萧雨寒?如记不错的话,当时萧雨寒老爷当时并州经商,留宿彩鹤楼,也是受害之人,并未见他出手,我们兄弟几人也是因此事而相识,诸多暗流,贾某竟都不晓……” 萧如英也是快速寻思,不禁想起当年快哉楼巧遇花锦:“花兄妻子的名字竟然和这黑衣人所说的阿哲玉梦一般无二,就不知是不是这黑衣人所说的这个阿哲玉梦。白逻山?却是不曾听闻过。” 萧如英当下便道:“侠士所言阿哲玉梦可是号封‘玉罗刹’?白逻山?萧某可真就不认识了!”‘玉罗刹’这些名都是后来萧如英与花锦弦闲聊时得知的,萧如英当时并未深问,当然不晓其中有何意义了。 “啊!哈哈哈……玉罗刹!她的奇妙音蛊想必可是让兄弟温酥入骨了吧?哈哈哈……啊?哈哈哈……”那黑影即停即笑,即笑又即停,‘兄弟’二字更是尖利逼人,诡的让人不敢稍琢其意。 “奇妙音蛊?这个,萧某当真是从未听过。”萧如英顿时觉得,诸多疑惑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陡闻奇妙音蛊四字,便有客人手抖杯落,牙颌颤颤而不能快言,浑身突突着念道:“鬼……果真……是鬼……” “白逻山……量你也敢说你认识?当真那日老子‘发断华山’便不入中原了么?嗯?夺爱之恨!杀父之仇,一十五年!今天终于寻到仇人!要你拿命来偿!” “且慢!” 萧如英急道:“奇妙音蛊!萧某自问未曾听闻,萧某也并不认识你,生意场上,萧某更是三江皆友,四海不欺,你我何来冤仇?再者,你适才亲口说你曾杀了我萧家结交的诸多朋友,本该是你欠我萧家,却如何是我萧家欠你来了?” 第七章事变5 那人哈哈一声长笑,笑声竟似参了五分凄凉,些许怨恚,似若柔滑的丝绸裹进了一道锐利的寸锋,令人生寒,众人不禁眉眼略滞,莫名所以。 那人笑罢便道:“老子乃是西域伏龙宫内四宫宫主白飞,老子可不像你们这些坦荡荡的中原豪杰,你可记得十五年前并州的‘彩鹤楼’?家父白逻山不识诸位的鸿门宴,冤死尔等毒手之下,你还要辩解么?”白飞道罢,转身瞧向萧亦鸿萧亦林。 萧如英听他自报叫作白飞,便皱眉思虑,却想不起哪有一个叫白飞的人,便瞧向他见其黑衣之上细细绣了腾火图案,莹莹流光竟如真火,只是被那只斜斜栓在背上的褐色筒子隔开,瞧起来端的诡异。 “彩鹤楼?十五年前我萧如英确实是去过并州的彩鹤楼,不过却是为了我萧家的生意之事。” “托词!老子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白飞冷冷叱道。 贾玟忽然问道:“伏龙宫?天下盛言:东岛明月北韶阳,南疆聚义三联盟。江湖冷暖添衣裳,四玉五殿六合宫!不知这伏龙宫是五殿呢还是六合宫?” “五殿?如何配称伏龙宫?扇子?玟?老子记起来了,当年你也在彩鹤楼!今日尔等还欲耍甚阴谋?哈哈……”白飞忽然瞧向贾玟展开的折扇,绣着一个玟字。 “我却不认得你……”贾玟皱了皱眉。 “贾兄,这是怎会回事?”萧如英见那白飞竟然认识贾玟,便惊声问道。 “双簧戏法,还要狡辩……”白飞又冷冷的叱道。 白飞说完,再不容萧如英解释,自丹田疾提内气,遁影挥掌,四下乱去,顿时暴风骤雨也似。 无俦的掌风夹着啸热劲气,狂扫宴堂,分刻之间,杯翻碟乱,便有中掌宾客跌墙呕血,死于非命,顿时众宾悲喊,望着庭门疾逃而去,拥踏之间,哀声一片。 萧如英奔向台案,抖袖化去欺身劲气,保住身后孩童,还不及开口劝宾逃散,以好莫受牵连,偌大堂中数百人顷刻逃散,竟只留下稀疏几人了。 “哎……寒碜寂寥……寒碜寂寥……!”萧如英一声长叹,颇感世态炎凉!萧亦鸿紧张的拉着萧如英的衣角,两眼瞧着白飞,只怕那白飞会忽的闪来伤了爹爹。 萧如英叹罢悲道:“哈哈哈……‘人心隔肚皮,几许付情真?往来千百客,困祸难觅影!’,穆雄,虬髯孙,贾玟,朱弦,鲍无旭,当真兄弟,我萧如英此生交得如此情友,足矣!”那虬髯孙本叫做孙然,因他生的魁梧,且是毛盛眉旺,异于常人,众友都呼他‘虬髯孙’。 萧如英稳住情绪,转身朝白飞道:“白侠客,恐怕这其中真是大有误会,咋们须得明了缘由,萧某识友也多,不定还能帮你解了困惑,还请勿躁!” “解惑?勿躁?杀了你便能解惑,灭了族便能不躁!” 一听此话,几人俱是一颤,如何大恨方可蓄得怨恚如斯! “即便是要斗杀萧某,那也得要萧某死个明白,如若不然,化作厉鬼,定不饶卿!”萧如英料定如此口辩断难善果,只是胸中压着诸多块垒,浑如蒙鼓,便就忽来血祸,实在奇冤。 才说及此处,眼角不禁瞧到松梅居三个字,心头一颤,凄然自叹道:“松梅同左天山外,江边雏鸟翅未成!是那算相师铁断为我卜的卦!那日在苏州太湖边?难道萧氏商贾欲发展进大都繁茂之地,我等便是欲飞之鸟?会受惊嚇?” 萧亦鸿与萧亦林瞧着萧如英,惊慌之中听不懂爹爹所言松呀江呀鸟呀的是些甚么意思。 萧如英颤抖着喃喃道:“哈哈……九五之需……酒食贞吉……以中正也……不速之客来……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未大失也……”始笑而悲及,细料至斯,便又集神皱眉。 白飞听得这话,便是笑道:“果如仁辉宫主之言,有人先为你卜了卦……哈哈哈……卜的可是定八中而欲近九十,九十者,谐酒食也?哈哈,《易经》有云:九五之需‘酒食贞吉,以中正也’不速之客来,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哈哈哈……今日果然有酒食……有趣……果然有趣……” 萧如英瞧见萧亦林与萧亦鸿,弱躯正兀自惊抖。平日即便是家厨常有杀鹅宰鸭,两孩童都是掩耳逃遁,善良之至,听不得半点非命哀嚎,见不得一丁血肉涌翻! 现今却是清亮眉目之下,众宾喋血横飞,死于非命,岂是如何不惧?直惧得欲泪而不出泪,欲哭而不晓哭!瞪着眼,直直的望定了那红殷殷的血沫子! 萧如英顿时魂飞魄散,突突之心,直欲弹而出膛:“松梅左?那不是‘林’是甚么?江边鸟?却不是‘鸿’是甚么?” “林儿?鸿儿?天山外?翅未成?”料得萧如英见多世面,处乱不波。此刻,却是再也不敢往下继想分毫,豆大的汗珠子,自额上滚滑跌落,于残碟碎杯之缘溅碎开来,竟是滴答有声。 白飞瞧见萧如英面红沁汗,左胸突突,以为是在暗运神功,当下暗想:“神功?又是神功!岂可容你再次得逞?” 思罢便欲先手为强,当下丹田凝气,劲运双掌,萧如英等人但觉一阵啸热劲气直来于白飞双掌,佛如风针气刃,及面生疼! 萧如英想也不想,晃身一把抓起台案上的黑盒子,塞入就近的萧亦鸿怀内:“快走,去投你并州的姑姑!” 一时匆乱,萧如英竟是不记,两小孩姑姑天远一方,从清水镇赶至并州,只两孩童互伴而去,如何寻得?但此危时,怎能容你多思分毫?萧亦林萧亦鸿动了动两条似如千斤的小腿,茫然待离。 却听那白飞低声愤道:“仁辉果然不欺我!难怪玉梦的那同门人又道是凡夫俗子也爱!当年爹临终前只是道:‘……萧……萧……江……凌……’当真是合!天意如此,要白某一洗怨恚!今日灭萧,再寻‘江凌’!” “看那两个兔崽子,算来恰是一般大小!今那南疆女厮定是送来情信!奇妙音蛊!当初若非受制于此功……哼,灰褐粗劣之质,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白飞狠狠啐了一口。 萧如英一听,灵心顿时便晓一些缘由:“如揣不错,必然是花锦弦十五年前,夺了其爱慕对象,他却不晓是花锦弦所为,现今定是从他适才所言仁辉与那甚么同门人那里得来一些虚假消息,玉梦在我萧家。他也就断定是萧某夺其倾慕,一十五载,如何不恨?但是如果向其道明真情,何不异于推花兄于刀下?如此料来,当年花兄必然也是不晓玉梦为这白飞的慕倾之爱,否则,依花兄品性,夺人之慕,花兄断然是不会为之!现今阿哲玉梦早就不明下落,花兄无时不受煎熬,如若花兄就此冤般的便做了刀下亡魂,萧某当真也是不能为之!” 顷刻思毕,便道:“白飞休怒,今日来的那女子,萧某并不认识,只是她碰巧救了我萧府文师,适才那信件也并非情信,萧某更非玉梦之夫!如若不信,大可一观!”道完便将怀内信件抽出,隔空弹指相送,粗纸信件飘飞而去。 才至半途,却听白飞凄苍一笑:“哈哈哈,当真是消遣老子?夺人之爱!量你匹夫也敢明目为夫?一十五年!今日还要戏耍老子?亲观你密语情信?啊呸!” 道罢,又是一口唾沫直直啐出,些许唾沫黏于胡须,左右晃荡! 啐完又道:“当真六人白某就惧了你不成?可笑啊……可笑啊……拿命来!” 道罢双掌运气,足下踏风,拍一道掌劲,欲碎信件,却见那信件着力即返,想来是信件上萧如英和白飞的内力相抵,余力不足将其粉碎,瞬间原路飞回,萧如英伸手拿住,揣入怀中。 白飞嘴角一笑,便直直的奔两小孩迅驰而来,兄弟几人俱是大惊,都是晃身前去护住孩子。 几人真气飞快运转,电石之间,一十四张手掌拍成一团。 ‘啪’ ‘轰’ 白飞倒飞六尺还余,六人俱也是蹬蹬蹬,齐齐倒退了五尺有多! 两小孩竟然还是被余气震飞,横空丈许,撞碎门面,坠到松梅居内去了!如此劲道加于幼躯,料得难保。 六人俱惊:“如此功力,何以能敌! ” 突便见侧房急急的窜出一个老者,却是萧雨寒在偏方瞧见宾客慌乱,便慌忙前来探查,恰是瞧着了两孩遭厄,顿时之间,苍脸泪下。 哭喝一声:“大胆贼人,伤我孙孙,老爷子我跟你拼了!”道完抽出房内银枪,挽手一抖,锋尖烁寒,刹那间开为三支银花,望定白飞,斜里便就舞枪挑刺。 萧雨寒方一出枪,枪芒霎之间便锁定了白飞上中下三路!厉巧至极如斯! 躲闪不开便是三个通窟窿! 眼看三支银花就要开到白飞上中下三路,电石之际,萧如英惊嚇着大呼道:“爹!快快收枪,您的衍龙诀内力已然全数传予萧儿,不可匹敌!让萧儿来应此贼厮!您快去救林儿鸿儿!” 闻得这声呼喝,萧雨寒顿时一惊,方才记起自己内力全无,即刻会意,强压悲怒之息,抖袖回枪,三花尽聚,合为一芒! 出枪回枪俱是随心而动,临意收发,宛若再世子龙!料得如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当是何等骁勇? 第八章事变6 萧雨寒前冲欲往松梅居,奈何中间恰好隔了白飞,如若直去,定要狭逢,倘若择旁路,只恐误了救人时机,正值千钧之际,萧如英道:“爹,梅花枪来!” 萧雨寒守心凝神,顿时撩枪,一记霸王送枪!枪杆围身体周横一旋,左手握定四分处,右手掌力托了枪底,撤手消劲,但听‘咝’的刺响,一芒梅花枪破空飞来。 才行至半途,那白飞觑的真切,翻掌疾去,恰中枪身,顿时枪头转向,啪的脆响,寒尖尽数扎入那飘香秋桂的褐皮树干中去了! 抢身兀自嗡嗡震响,抖的一树黄白碎花轻簌簌下洒,顿时芬芳四溢,却有谁知?如此芬芳锦堂,暗杂腥血,育孕凄凉! 萧如英脸色一寒,急道:“爹,萧儿拖住他,您快去救林儿鸿儿!”道说完毕便就晃身前去,其余六人也是各施绝技,欺近白飞。 本来萧氏正统仅习家传‘衍龙决’,现时萧如英并无银枪在手,只得以掌代枪,以臂为枪杆,抖舞开去,竟也是凌厉异常。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那白飞见击飞银枪,这个突来老者,竟是夺爱杀父仇人的老子,却是如何不怒?当下便闪身避开萧如英等人,直奔萧雨寒,运掌便拍。 间发之变故,萧雨寒已是觑在眼中,瞧得破隙,知晓只需闪身一边便可卸去白飞这招,奈何他‘衍龙决’内力已是全全传予萧如英,此刻便与常人老者无异,光有凌厉招式却不带内力。心境虽说是辨的破绽,奈何体缓肢慢似如常人老者,几乎是欲避不及。 这一切萧如英等人也是瞧在眼中,心急如焚,六人俱都是一个纵步,使出了平生最快之速,意欲破招救人,六人才动,那白飞脚力再叠三层,电光之间,双掌已然贴及萧雨寒中庭、鸩尾、步廊、乳根四处大穴,尽是护心大穴!但听‘啵’的一声,已是救之不及了! 萧雨寒倒飞而去,口角呕血,只觉得耳嗡心静,腑脏破裂,经脉尽散,竟是未及落地,便已魂归九霄!当真凄厉!萧雨寒顷刻魂散,六人合招便也是加及白飞。 白飞一招得手,心头快慰,迅疾转身运气,浑身鼓劲,硬硬接了六人合击,‘啪’的一声,白飞倒飞两丈,撞在墙上,嘴角流血,但见其仍能扶墙而起,竟似无甚大碍! 几人嚇然,萧如英凄然呼道:“苍天这是作甚孽啊!宾客何仇?萧氏何仇?家父何仇?儿孙何仇?萧某何仇?……苍天啊……”顿时涕泪俱下,其景当真悲恸不可言表于书!本为知晓萧锦程身世的欢喜时日,怎料喜日连连魂归三亲,萧如英万念俱灰,痛当心魄,心中悲苍之情忒也道之不出! 白飞哑笑一声:“哈哈哈!量你六人也不过尔尔!” 萧如英血眼瞧得稍稍击退白飞,便对穆雄,虬髯孙,贾玟,朱弦,鲍无旭五人请道:“鲍前辈你步脚快,萧某恳请前辈扶家父归椅,望四位兄弟稍稍拖住那贼厮,容萧弟救救犬子!” 六人俱是悲情上涌,平日里本就兄弟情深,如今兄弟蒙难,实在是痛愤难当,穆雄,虬髯孙,贾玟,三人齐声道:“正是时机。鲍前辈朱兄大可救人去!” 鲍无旭也道:“萧贤侄速速救人!” 萧如英晃身拔下桂树上的梅花枪,转头往松梅居飞步而去。 那白飞又道:“岂能容你救人?!” 道罢,疾步来赶,被穆雄,虬髯孙,贾玟,朱弦四人截住,战成一团。六人尚且难敌,加之五人内力本就不及萧如英强盛,萧如英与鲍无旭救人暂离,四人如何能敌? 不顷刻,朱弦便被白飞瞧着破绽,一掌拍到太阳命穴,喋血倒地。 哀呼一声便就殒命飞升,其余几人骇然,见顷刻便失一人,纷纷使了狠招,红眼搏命,直直进攻,并不防御。 如此拼命,白飞觑得真切,嘴角险笑暗道:“岂能容尔等得逞?”便晃个虚招,后退三步,前倒扑地,掌中劲气离地分寸之余,双脚狂登,‘刷刷刷’便自三人空隙之间疾穿而过,几人如何见过此般怪异之术? 三人还不及转念,忽觉脑后生风,心头暗凛,知晓不妙,急急挥臂格挡,贾玟内劲稍弱,被击中的右臂 ‘咔擦’竟折!‘啊呀’一声飞跌出去,其余两人俱也是臂痛脑嗡,昏昏难立。 白飞见一掌退三,便抽身去赶萧如英,但见萧如英双掌贴及两小孩后脊正中督俞穴,督俞穴本就是强心通脉之穴,不消说,萧如英定是在输送内力以求救回孩子性命,白飞心头窃笑:“也好,待你弱了内息,灭你三人更是易于踩死蝼蚁!”思罢缓了脚力。 此时鲍无旭已是扶着萧雨寒,但觉其五脏无一完好,心脉尽散,纵有灵药仙丹,再世华佗,已然是救之不能。忆想曾几萧雨寒侍客待友,礼许敬人,慈颜善目,见此场景,又想起双亲惨死之状,不禁更是悲从心来,六旬老人兀自簌簌泪落…… “哇……” “哇……” 两小孩忽然口吐一团黑血,醒过神来。萧如英大喜,管不得自己内劲已弱,更是猛以送输,须臾,便见两小孩苍脸渐晕。 敢情萧亦林飞来之时正撞门柱,头有伤损,发梢滴血,目散无神,望定殷殷红血喃喃惧道:“血……血……杀人……杀人……”道完便又晕去,只是气脉有象,已然保命! 萧亦鸿张目抬头,正见堂中椅子上乱发晕厥的爷爷,嘴角流血,便不自主的涕哭泪落,哭道:“爷爷……爷爷……爹爹……爹爹……哥……哥……” 转眼觅得萧亦林坐在自己身旁,满面是血,闭目不醒,尽是不见爹爹,便又凄声呼道:“爹……爹……”呼着便欲起身,只觉两腿灌铅,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忽就闻得背后一熟悉的声音哽咽着:“鸿儿莫哭,爹爹在呢,莫怕,莫怕,爷爷……他……只是累了,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你哥哥也是累了,你瞧一瞧……他面红心跳……好着呢……”安慰罢,错咬钢牙,堵住欲出喉咙的哭声,下嘴唇已然被银牙错破,殷殷滴血。 穆雄,虬髯孙,贾玟,鲍无旭,几人听得萧如英之话,无不哽喉掉泪。 萧亦鸿转头瞧着萧如英,见爹爹血泪俱下,又料及此景,便自觉得爹爹方才那些话是哄骗自己的,不禁更为悲惶,涕泪直掉,抱定萧亦林呜呜痛哭,直觉的自己一无所用,顿时哭的更凄…… 萧如英见救了两儿性命,登舒大气,理了垂胸乱发,尽扎后颅,也不管一身绸衣斑点血迹,探手撮了梅花枪,挺枪立身,鬓发虽乱,却是英姿不减! 萧如英横了寒尖一点白飞道:“如此贼厮!不杀而啖肉!何解心痛?” “哈哈……敢情你也懂得心痛了?妙极妙极……来来来,老子瞧瞧你能绽出几朵银花,看看是孙儿花精,还是老爹更盛!” 白飞见萧如英挺枪英姿,不禁也暗为喝彩,转念又想:“一十五载揪心之痛。适才萧如英内息已弱大半,当是取之不难。”便又出口讥讽。 萧如英岂会听不出其中讽意?当即答道:“银花六朵,送你过河!” “啧啧,六朵?奈何之桥岂是六朵银花便能送过老子?妄想!还是老子巫掌搭你一程!”白飞也是知晓,如论枪法,必是看其持枪,能抖出几朵枪花!枪花抖的越多,当是枪法越为精妙。 “休得夸口,看枪!” 萧如英说完舞枪刺去,寒尖到处,穿空啸音!穆雄,虬髯孙,贾玟,鲍无旭四人瞧见萧如英雄威,不禁心神一振。三人忽起,也是自后方夹击而来,贾玟受伤,借机接骨疗伤。 白飞见萧如英有了武器,虽说是内息较先前弱下几分,但银枪已然在手,浑身寒意更盛先前!当下运起十层的功力与四人战成一团。 萧如英使枪,寸长寸强!银枪抖舞开来,丈许之内人近不得,现下三人一同参战,萧如英刺挑穿插之余,还得当心伤着兄弟,威力顿时便靡了三分。 萧如英瞧得三兄弟上阵,自己虽怀神通,终是施展不开,便是喝道:“兄弟们暂且避让,看萧弟擒此贼厮,你们封了退路,莫让其逃!”三人顿时会意,纷自暗想:“我等参战,萧兄不能施展。如若萧兄不使银枪,我等参战俱上,便又会威力大减,擒贼不得。如若萧兄独战,贼子险诈,却又是危险陡增……” 不待几人想罢,萧如英又喝道:“还不快撤!”几人只得晃身退开,围定战团两丈之余,随战团进退左右,始终保持两丈,不多进不多退,一来可以防得白飞逃遁,二来可以照应萧如英,当真两全! 三人霎时撤开,萧如英胸中悲愤,却是心如静水,知晓如若自己慌张乱了阵脚,更兼那‘白飞’功法犀利,于己是大大不利的! 第九章事变7 三人霎时撤开,萧如英胸中悲愤,却是心如静水,知晓如若自己慌张乱了阵脚,更兼那‘白飞’功法犀利,于己是大大不利的! 当下更是运足一十二分的功力,聚枪探出,梅花枪如若苍龙捣海,枪尖啸起逼人的劲气,径直朝白飞的头颅吞夺而去! 白飞方才抢步上前,意欲再将一记汹掌印到萧如英心膛之上,定眼就瞧见萧如英银枪来头凶猛,赶忙以左脚施力,向右侧身,出右掌撇开枪杆。‘嘡’的一声,撇开的枪尖擦过耳际,劲气啸来一丝刺肤之痛。 萧如英也是觉得枪身陡然窜上一股汹涌的力道,虎口竟而麻木起来,暗自忖道:“贼子好强的内力!避其掌锋,取其腹心喉头!” 白飞方才避过,闪身退后之际,萧如英下招又起,枪尖划空赶来,抖闪一朵枪花,直如陨星坠月,刺起一溜寒光,丝毫不容白飞暂歇。 如若白飞以退为招来避此枪势,定会被捅穿咽喉!当下被迫立身,错掌接枪,奈何还不待掌势拍及枪身,萧如英一条银枪便‘咻’的一声收回两尺。 萧如英不待此招变老,瞬间又再呼啸着刺心而去。 白飞方欲进身施掌,见得枪势,又只有侧身退让,前进不得。 一时之间,白飞竟被逼得忽进忽退,直觉得萧如英手中银枪来来去去,飘忽灵动,招式更是无从捉摸! 萧如英见得占了上风,更是气爽神飒,施开绝技,一条银枪直如苍龙戏水,银光皪皪,点扎缠拦…… 白飞欲退,便被追来寒芒缠拦逼进,出掌混乱;欲进则被抖闪枪花迷乱双眼,视敌不得。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中华自古,枪就乃百兵之王。萧如英持枪纵情的使开‘衍龙决’中的招法,圆精不滞,於熟忘手,招招俱是精微奥妙,变幻裕如。 白飞如何见得此般奥妙枪法?一时间被困得空怀武技,奈何蓄劲不得,只能竭力躲闪,加之适才被几人合力伤了一记,不一刻便是汗涔黑衣。 眼看自己渐落下风,白飞暗自思道:“此般枪法怎会诡异如斯,江湖之中何时出了如此诡异的枪法?如此拖延,定是会被捅出大窟窿来……” 思罢,忽便想起将进中原之时仁辉的那番话来:“此乃噬血阴蝠,需得以此极阴寒石封存,是乃阿古泰护法携自波斯异地,危机之时,定可出奇制胜,切记放出一次阴蝠,其便要沉睡蓄积阴寒之气一年,此间无动无音,不可再用。千里之内凭其‘通音’之性还可千里传音。实是妙异至极!现存七只,六宫各宫主每人一只,阿古泰护法一只,我西域伏龙宫便可‘通音’天下。一霸中原,何以是梦?哈哈哈……”思及此话,白飞嘴角浸邪,双脚上收,身体聚气下坠,意欲在坠地之时,放出那噬血阴蝠。 如此一来,破绽即现,萧如英觑得真切,枪花收聚,凝为一点锋芒,望定白飞心堂电扎而去。 其速之快,白飞顿时魂飞,他会怎料得到萧如英枪法精妙如斯?只需丁点破绽,便可逼你命悬丝发。魂飞之余,白飞聚气双脚下踏,又欲立身而起。 电石之间便听‘哧’的一声,枪尖齐齐扎入白飞腰中天枢穴!若不是他立身而起,定是会被捅个一串穿心! “量你污血,何粘我枪?”萧如英一声喝斥,翻腕斜抖,点点血花脱了枪尖,四散而去。 兄弟几人见得萧如英一击得手,无不大快,更是凝神聚目,以防白飞逃遁。 白飞撒手一抖衣袍,浑不在意,仰天哈哈凄笑道:“师祖,徒孙对不起您老人家了,徒孙此生注定与萧家有仇,负您老人家的那个萧贼,徒孙只得来世再为您寻了,花前月下,霜寒萧条啊……霜寒萧条……” 笑罢叹道:“反正一死……只是再也不能见玉梦一面,可悲。”叹罢,又是双脚上收,身体聚气下坠,此次收脚之时身体却是运功周旋。 萧如英瞧着他已然中枪,依旧还是要作出此般动作,定有蹊跷,但是破绽大出,又听他狂呼些甚么与萧有仇。 更还口呼‘花前月下,霜寒萧条’! 竟然与太祖爷爷临终之前呼的口语一模一样! 这些年萧家一直交结江湖人士不都是为了探听这个么!寻它千百度啊,寻它千百度!寻它寻不来,欲要放弃,它却来了,怎知来得这般令人心痛! 萧如英尽是一惊,收枪立胸惊嚇道:“敢问白飞侠客,适才你说何为花前月下,霜寒萧条?”这句话萧如英并未给结交的那些江湖人士提及,所以无人知晓。 白飞却只当是萧如英想借他回答的时机杀他于枪下,便不回答。萧如英瞧他不愿意回答,便想制服了再行盘问,当下暗道:“藏心难藏头,看枪!” 白飞再次魂飞,急急侧过,‘刷’的一下,左耳对穿,下半耳只剩一丝牵挂,垂到脸颊。 白飞血黏半脸,竖眉忍痛,右手极速翻上,啪的一声,拍开那个褐色的圆筒盖子。 几人见萧如英又是一枪得手,佩赞不已,纷自料想萧如英能将此贼擒杀! 萧如英见得白飞即便丢命,也要翻手去拍那个灰褐色的筒盖,心中惊疑,却是瞧得他上中下三路尽是破绽,杀之不难,聚枪就欲点扎。 忽便觉得一个灰乎乎的物事迷了眼睛,吱吱乱响,悸心摄魂。便就舞枪挑刺,奈何此物竟似能预先知晓枪往何处,瞧得刺着了,不想那物下沉一分,避枪斜进。 料得萧如英枪法泼水不入,那物却能觅隙避锋,枪法奈何不得。眨眼之间便已扑到近前,‘啪’的一声哑响,那物竟是直直的飞贴到萧如英的俊雅白面之上。 八月秋凉,黄赤交接,昼短夜长,此刻近晚,暮色昏暗,黑压压的云层,欲有秋雨浸漏而出,五兄弟并未辩得那物飞现。 都尽是一惊,只闻‘吱吱’音后,萧如英便是丢了白飞,狂乱的舞了银枪刺空飞扫,瞬间忽就没了眉目鼻口,整个头颅尽是灰茫茫的一片望不清楚,又是身溅血花,只听得‘啊……水……啊……水……’声音似被牛皮掩盖,尽是凄沉沉的闻不真切。 此时萧如英头颅一片灰茫茫的瞧不见五官,暮霭昏昏,凉气渐袭,更有凄声惨状,血溅尸横,其景当真是诡异唬人! 几兄弟寒毛倒立,未及反应过来,萧如英已是飞跌后撞,竟是又现出了发眼鼻口,只是神庭与印堂之间殷殷流血!跌落之时,口呼:“鸿儿……水……”。 原来那凄声是萧如英口呼的‘鸿儿水’,被那噬血阴蝠贴面掩盖,竟似于‘啊水’,只是几兄弟都不知是何意思。 只见萧如英撞及台案,最后立起的几根红烛 ‘吧嗒’一声坠在台案上,焰舌直直窜起而上…… 萧亦鸿一直不敢瞧血,只是抱定一直未有醒来的萧亦林不住哭呜,听闻 ‘吱吱’怪响,爹爹又是呼唤自己,便抬眼瞧去。 但见一个衣着竟似爹爹的人飞倒于台案,五官血红,辩不得人,瞧得腰上的萧氏玉佩,晓得就是爹爹,顿时撒开萧亦林起身绕过台案直奔萧如英,边跑边就凄呼:“爹……爹……”喊着便穷极精力而晕去。 忽来逆势,几人俱是震惊,顿时措思不及。 “好个贼人!拿命来偿!” “好个妖人!定要杀你!” 孙然更是怒呼:“哇呀呀,萧兄弟……” 此时几人也管不得白飞的妖术诡异不诡异了,几人夹击而上,直奔萧如英飞跌之处而来。 白飞见得真是出奇制胜,大喜。又恐萧如英未死透,捂了腰上窟窿,方欲扑上,贾玟恰是到前,纵身挡住,白飞起掌一挥将他拍飞,及墙便晕。 三人嚇然,运足功力,加快步脚飞赶而来!白飞方欲施招绝杀,几人便已迅驰逼至,当下暗想:“那两个崽子!仁辉不是正修‘乾坤六合令’么?正好有个试验神功的‘六合奴’!哈哈哈……解恨!解恨!” 白飞思罢,就欲欺身去抓萧亦鸿,怎料几人已然逼来,如若去抓萧亦鸿,定会被逮个正着。便就探身抓起屋内晕倒的萧亦林,手捂腰中伤处,望墙越起,飞奔逃遁。 几人无不嚇然,齐声道:“追……莫让他逃了,这妖人已然重伤,追……” 此时报仇心切,几人竟是未及想先救人性命,也未想及还有一个晕倒的萧亦鸿! 都是直直的越墙去追杀白飞! 须臾,大火迅起,火舌子就着夜风,不一刻便将松梅居的屋檐舔个精光,更是意犹未尽的向后吞去…… 第十章燕返纯阳1 几人遁去不稍小刻,一抹亮影子便由远闪至,佛如天神私降,轻飘飘的落下地来,白襟云袂,发面韶俊,入眼却是一片狼藉。 当下惊道:“啊呀,那厮哄我,这里如何会有宝经秘籍?一片血光!亏的秦某身怀我明月岛的几大绝技,当是不能信那黑衣人,他还道说有人在此接应秦某,换给秦某解毒秘籍,人呢?都说我‘秦酉逸为颜痴’,这下真的痴出祸了……” 叹罢又道:“哎……天下女人,无不为己颜而痴;天下男人,无不为女颜而痴。却也不知是谁对谁错!不可怪于彤妹了……只是苦了彤妹,硬要习甚‘玉颜经’!她定是中了诈!” 四下瞧着,若有所思,忽的又自语道:“哎呀!哄我离家千百里,我定也是中诈了,红颜蒙脑袋,红颜蒙脑袋,若不早走,定会被嫁祸及身……”说着跳将起来,就欲撤走。这白衣汉子便是‘明月岛’岛主秦酉逸了。 转头忽便看到一个孩子倒在血泊之中,手脚竟似抽搐,料得有救。赶去抱起,问道:“家里有人么?家里有人么?”问了两遍,竟是无人回答,便喜笑着呼道:“男娃,男娃,彤妹,是个男娃……” 他口出奇异,不同于常人,随即探手及脉惊道:“是谁这般的狠毒?如此刚烈的内息输予幼躯!狠毒!实在是狠毒!”秦酉逸边说边就掏出一枚火红的丹丸喂给萧亦鸿吞了下去。 他却是不知当时萧如英不强输内息予萧亦鸿的话,如何通脉救命?萧如英本想擒了白飞再给两孩子驱淤散气的,怎料忽来噬血阴蝠…… “有人在么?” 秦酉逸接着又呼了一阵,见仍是无人回答,忽的就运足功力,步履如飞,但见白光一闪,秦酉逸便已极速奔走一通,将院子寻遍,一个人也没有发现,定下脚步却奇道:“这宅子为何会暗布我明月岛的八变之阵?虽然只是简陋的‘乱妄之阵’和‘流波之阵’两阵,却是暗得精髓,奇了怪哉……” 思罢又大声的说道:“这孩子命垂危时,秦某理应救人为重!他日定当重返。” “何等贼子,屠人一家,苍天无眼,当真悲切!”思罢抱起萧亦鸿,翻身纵次,腾跃而去。 终于,那黑沉沉的云再也裹不住的透雨倾泻,松梅居内血水聚渠,浮起点点黄白碎花,血腥味缠着桂花香,随了凉风,一圈一圈的飘荡开去。 被乱战摧毁残缺的镂金联对,尚能依稀的辩出金灿灿的:卧谈世苑……静赏俗池…… 秦酉逸忽然发现萧亦鸿的怀内有一硬物硌着了自己,探手模了摸,将其包裹严实。便携着萧亦鸿飞奔镇中,入了客栈,取出一看,是个黑盒子,盒上密密麻麻的布满篆文,方欲打开,忽又觉得不行,。 “我救到这娃儿,此为私物,当是不能动!” 想着便将黑盒搁在一旁,运起‘鬼孙内劲’,错手封了萧亦鸿丹田一周的水分穴,气海穴,关元穴,中极穴,运起功力将他体内乱窜的烈劲尽数的息压丹田。 次日,大雨依旧,秦酉逸悄悄潜入萧府,发现府中依旧没人,料想其中有诡,自己身份特殊不便打探,便又折回客栈,为萧亦鸿运气疗伤,护至天黑,雨势已弱,便草草的卷了行李,携了干粮,抱起萧亦鸿纵窗而去,心想:“此般封穴顶多耐的住五六日,我得赶紧回岛去请‘杨师伯’以‘九针之术’穿穴散气,方可保命,如若不然,劲气外泄,丹田抽空,如此嫩弱心脉如何承受的了?” 秦酉逸日夜兼程,专挑小道而行,纵有落馆打尖,也是细择僻静之处,一路更了数匹良驹,萧亦鸿时常惊醒:“爷爷……爷爷……爹爹……哥……”四肢乱扫,狂呼一阵竟又晕去,衣衫汗透,不知是做了甚恶梦,秦酉逸见了此状,更是策马速行。 因为不愿节外生枝,又欲腾省时间,所以他篷衣遮面,尽挑宽敞近道,多有江湖侠客瞧见,以为是哪位魔头虏了孩子欲修邪功,大有人欲救,秦酉逸稍稍露些劲气,这些人竟又都避而远遁。 行了两日,第三日午时许,行至一峭壁山林,闻着溪流叮咚,便歇马饮水,也好为萧亦鸿催功温体,方才安置好,萧亦鸿又舞着小手,好不凄声的一阵乱呼。 见着孩子如此,又忆及当日惨景,秦酉逸不禁悲痛及心,暗道:“当日如是秦某在场,定会竭力阻止此等祸事!哎……真不知是何人作孽!”道罢便望着萧亦鸿道:“孩子,再赶一日路程咋们便可抵达明月岛了,待杨爷爷为你穿穴散气,娃儿你的命也就保了。” 疗伤之后,秦酉逸稍作休息,望着萧亦鸿,稚脸苍白,知晓他定是在承受着百般煎熬,方欲翻身上马,忽闻前方传来一阵怪异却是流利的汉话:“次郎君,你来瞧一瞧嘛,这宝贝是我于那什么‘泰珠行’里面收来的,若非是那两个臭和尚和那个臭乞丐,我岂会只拿到这只唐三彩马?啧啧……通胎晶莹细腻,特别是这篮彩纹,所谓‘唐三彩,三彩贵于蓝’,啧啧……这蓝彩纹,来头可是不小,大唐时期,那可是他们汉人用丝绸和茶叶,自波斯极西之地换来的彩料!温润之色不输各个幕府进奉给藤原赖经将军的宝物,咋大和宝国怎的就没有此般美物呢?嗯……” 柳生次郎道:“武一君,瞧你痴的,一个小破瓷马,有何稀奇之处?依我认为,定是该寻得一处好地,细细的品上一杯雀舌,方叫妙美。天朝自来茶有八德——康乐甘香,和清敬美。量他大唐刘贞亮‘茶十德’如何敌过我大和民族,明蕙上人‘茶十德’?千叶君你说对也不对?哈哈哈……” 佐佐千叶道:“可还记得你我三人于‘镰仓殿’是如何向藤原赖经将军誓言的?我们远渡天朝,为的是习得无上剑术,以征服室町幕府那些不服藤原赖经将军的武士家们,如此镰仓幕府和藤原赖经将军便可以无上威德慑服国民!而我也就能潜心研习新悟的‘燕返’一技!到时,你俩自会有很多时间去研究什么瓷器茶叶的了!” 这三倭便是东瀛刀客,一刀流,二刀流和三刀流,宫本武一,柳生次郎和佐佐千叶。 佐佐千叶接着又道:“自蒙古人占了汉人江山后,似乎再无甚精妙剑术与剑客出过世了。当年听欧吉桑讲过关于天朝的故事,天朝四大剑圣盖聂,荆轲,裴旻,女剑士公孙大娘,还有那个什么李白来着?听欧吉桑说也是个剑术高手,好像最后还修成仙罗,连他的儿孙都一并得道,跟着升天成神了!几大名剑承影剑、纯钧剑、鱼肠剑、干将剑、莫邪剑……如得一见……嗯……”说完眉眼开花,一脸的崇敬膜拜。 宫本武打断佐佐千叶的话道:“当然了,还有那昌南镇的瓷艺祖师赵慨,霍仲初 ……” 佐佐千叶喝道:“够了够了的!打住打住的!” 宫本武一一撇嘴,紧了紧腰间的雨村丸太刀,自怀内掏出一蓝色白色和棕色相间的三色小瓷马来。于两人眼前一晃,就赶紧收了起来,边收边道:“喏,瞧见没?这就是唐三彩!唐三彩知道了么?习无上剑术那是必然要习的,但这般东西南北的乱闯,如何习得剑术?依我看不如寻个造瓷之地,研习瓷艺,不定还能撞见如我这般,喜爱瓷艺的剑术高人,那时……” 不待宫本武一说完,佐佐千叶便就暴跳起来,喝道:“狗屁!狗屁!瓷艺,茶道,你我三人此来八年之久,你两一个寻瓷艺,一个寻茶道。现今落得剑术不进反退,若不是我日夜精于操练,如今哪还有你两命在?早知如此,当初便随那仁辉去了,他不是道说极西之地有无上神功么?当时你两也两瞧见他的手段了,捻草为刀,飞花断剑,这般下去,我等何日方能习得无上剑术?何日方得面见将军?”道完又数落了一通,两人只是低头连连。 柳生次郎道:“将军要咋们求的是无上剑术,神功有什么用?神功又不是剑术,再者,也不见得他仁辉真的就会传授真正的神功给咋们。” 佐佐千叶讥讽道:“现在知道咋们求的是无上剑术!而非神通瓷艺茶道这等旁门左道了?” 柳生次郎道:“千叶君教训的是,但他天朝当真是茶道之祖,行至茶道祖地,我便不能克制,看着他们尽都不懂自己祖道,糟蹋了茶道灵魂,依我看,精通茶道那般的和清敬美之人,大都为怀技深潜的武术高手,剑道不是也讲究静忘思克么?剑道与茶道,当真通一!” 宫本武一接道:“正如次郎君所言,瓷艺何尝不是如此,讲究胎温料釉,若是上好之瓷,必然净瓷土为料,高温烧结,胎白半透,熔瓷生釉!剑道也是这般,精铁煅剑,溶剑于神,忘手忘脚,进守如一,浑如本体,便能不破!” 佐佐千叶听他两不出一句话,竟又转到自己喜好之上,叹了口气道:“静心,忘我,思破,克敌。通一自是通一,却是不该如此重于喜好而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 柳生次郎一听忙道:“怎会忘?我不是已从茶道悟得下上斜进之技,对甲胄不覆的颈腋有奇效的‘胁肋’之技了么?‘气合’‘胁肋’我从此便为二刀流,一气二刃,哈哈哈……”道完紧了紧腰间别着的两把鬼丸太刀。 宫本武一听得这话道:“二刀流……量你二刀流,来试试我的雨村‘蝶翼’看你二刀牛还是我一刀牛!”道完右脚弓步,手按腰上的村雨丸太刀,准备接招。 佐佐千叶怒道:“你俩不想寻剑道了?想尝剑么?我的童子切安纲许久都未曾开荤了!你两一起上,虽然次郎君的鬼丸国纲与我童子切安纲齐名,实在是想试试!也便教训教训你俩!” “唔……唔……”两人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 第十一章纯阳燕返2 宫本武一苦了脸道:“次郎君,千叶君,藤原赖经将军都赠有你们灵刀,我就只有雨村丸,更何况千叶君‘瞬拔’‘续卷’再加‘燕返’无一不是凌厉之极,比什么比,明明就是想炫耀!”道完大步向前,不再理会二人。 柳生次郎道:“虽说我们的赠刀不错,但武一君你的雨村丸太刀,也是我大和国难得的奇锋之刃!‘燕返’着实凌厉,上次那黄衣和尚的武技也委实厉害,我觉得差点便要被他度化了,他那被黑衣人称为佛有千虑的神通着实诡异!若不是千叶君的‘燕返’挽回局面,恐怕死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们了,哎呦,爬了一天的坡路,渴死了,渴死了” 宫本武一转过身道:“‘燕返’凌厉是不错,但是那天那个黄衣和尚貌似受伤在先!更有那黑衣相助我们,你们说相助我们的黑衣人,会不会是藤原赖经将军派来的忍者暗中协助你我?嗯?有条小溪水!”宫本武一语气怪异的说着,佐佐千叶赢是因为和尚受伤在先,似乎自己也能胜之,心里也便舒坦了几分,拔脚便向上走,竟是瞧着了小溪。 佐佐千叶道:“我看不像,那人一身邪戾之气,出手着实诡异的很!不像我大和忍者,若是将军派来的忍者,定会使手里剑,而非空手。”三倭临了溪水,径直就着溪水饮溪解渴。 秦酉逸听静静的着对答,瞧到了行至不远处饮水的三倭,衣着怪异,头梳小髻,身段矮小,不似中原,知晓这是东瀛武士,便想:“这三个倭寇八年前便进了我中原?无怪语音怪异却是非常流利,生僻之词竟也会用!几人腰刀俱似为长二尺,身幅两寸之间,并非我中原之刃,应是末末之流,所以不得闻之。却又为何这般精通瓷艺与茶道?” 想着便转头瞧了萧亦鸿苍白的小脸。 “哎呀,溪水上头有匹大马!” “额……” “有匹大马……” 三倭饮罢水,一路言谈进至林中,竟然才瞧见秦酉逸歇在溪边的马儿,敢情那马也在饮水,三倭饮水下游,秦酉逸的马饮水上游。 ‘啪’宫本武一手按刀柄喝道:“是谁的马?赶紧现身出来!” 柳生次郎道:“马主人?滚出来!” 佐佐千叶道:“这般耻辱,哇……”说着就欲呕吐。 宫本武一道:“还不出来?找到你,定要碎尸两段!” 柳生次郎道:“武一君!先去劈了这畜生!先让马主人受尽失马之苦,再劈了马主人。” 三倭说着,跌脚暴跳,纷自按了刀柄,冲着马儿疾奔而来。 原本秦酉逸也方才发现三倭饮水下游,方欲至歉,话未出口便听三人呼喝随即暗道:“这三东瀛武士,竟然这般不讲道理,明明是我饮马在先,他三倭不细瞧四周便就饮水。饮完竟要碎我两段?这不是走路撞了树便要寻树主人吃官司么?当真气人。”想毕直直的坐在石头上,不予理会。 三倭冲至马前,见其背高颈长,骝鬃飘逸,顺滑光泽,宫本武一道:“好马,好马!恰好省了我的脚力,不能劈。”说着就去牵马。 柳生次郎道:“武一君,我们喝了这畜生的口水。我定要劈了它。” 佐佐千叶大声喊道:“马主人呢?快些出来,不出来可别怪我劈了此马!”言毕按了童子切安纲,作状就欲劈去,料是一刀下来,那马必定掉下半个脑袋。 忽就闻一声:“大呼小叫的做甚,不知道么?主人不姓马,主人姓秦,叫秦主人……”三倭循声抬头,瞧见了坐在石头上的秦酉逸。 佐佐千叶瞧了秦酉逸,厉声道:“不管姓秦也好,姓马也罢,是马主人的就下来!不然……”言罢‘仓啷’‘咻’‘仓啷’‘哗啦’‘嘶’五声连响,佐佐千叶身旁碗口粗细的两棵树拦腰折下,惊的马儿扬起前蹄,一声嘶鸣! 秦酉逸不禁一震:“这倭贼使刀使的好生俊气!刀锋也是利索,却是怎么也不能弱下了这倭!还需得靠马儿,赶路救孩子性命!”随即哈哈笑道:“主人都说了主人不姓马,主人姓秦,秦主人……哈哈哈……!”秦酉逸这话连说两次,三倭也算是听出了讥讽之意。 柳生次郎道:“哎呀!马羞辱我等也就罢了,马主人也来羞辱我等!我不劈了你!”说着按刀的手往右上斜挑,‘仓啷’轻飘飘的抽刀划去,却是快如闪电。但听‘当’的一声,柳生次郎刀锋走偏,斜斜削去一绺马鬃,那马浑然不觉,依旧快活的吃着小草。 “哈哈,次郎君的鬼丸‘气合’怎的不灵了?看我的雨村‘蝶翼’。”宫本武一见得柳生次郎一击未得便讥讽道。 ‘仓啷’‘当’‘仓啷’ “哈哈哈,武一君,你的雨村‘蝶翼‘怎生也是不灵光的了?”柳生次郎按刀也笑道。 佐佐千叶道:“当年仁辉说过,此种以指弹物的功法叫做弹指神通?这等虽为邪门歪道,似乎比刀是有些奇妙之处。” “主人这叫一指天下!岂是甚弹破指头所能比拟得了的么?”原来秦酉逸见三倭欲夺马儿性命,也便拾了碎石以‘四海归胸劲’中的‘一指天下’射出,破了刀锋,救得马命。 宫本武一道:“一指天下?未曾听闻过!” 秦酉逸道:“量你倭贼,如何能知晓?” 佐佐千叶竖起十个手指头,道:“一指天下?我还有十指天下呢!”言罢便闻得‘仓啷’‘仓啷’‘仓啷’‘当’‘当’‘当’六声连响,于林中远远扬开去,惊的鸟儿扑棱棱的乱飞。 佐佐千叶惊道:“哎呀!‘一指天下’?当真是有些门道!” 他并不知晓,秦酉逸心中早骇然不已:“适才使出三颗石头,第一颗为了破其刀锋,第二第三颗直奔其左右手外关穴,如若击中,那必然是手抖刀飞,怎料这倭贼连出腰间三刀,刀刀疾速,依我眼力,差点辩不及第一刀入鞘与第三刀出鞘之势!三石却是恰好破去三刀。如若适才未发三粒石头,安有马命在?如此拖延当以何法脱身?若是一骑单人,何需惧之?现时人命关天,当真不可久留!” 思毕道:“好刀法!” 佐佐千叶伸出手指,一弹童子切安纲刀身‘叮’的一声轻吟,傲道:“童子切安纲,好刀,燕返,好法!哈哈哈……” 三倭也都看出了秦酉逸非一般杂人,佐佐千叶一使眼色,三倭一同按了太刀直直奔秦酉逸来,秦酉逸瞧入眼里,急在心头:“如若他三倭一齐至此,我不仅要防其利刃,还要保护孩子,难免不能顾全,怎么也不能让倭贼发现这孩子!需得先引其向上,我再迅驰直下,驾马出林,量他倭贼踩断罗圈腿,如何能追上我宝马撒丫子四蹄!”思罢,飞身斜走,使出‘四海归胸劲’第三式‘来去轩昂’,于树叉石峭之间窜腾跳跃,巧如灵燕,须臾功夫便已沿着溪流峭壁腾去十来丈! 量他三倭贼如何懂得轻功奥妙?只是手扶凸岩,脚攀老藤,笨拙至极,不一刻便只能望见秦酉逸潇洒背影了,气的挥刀乱砍,哇哇直叫。 秦酉逸见一下子便将三个倭贼甩开那么远,恐其再回头去寻马发难,便止住脚步,手扶青石道:“嘿,三贼,秦主人在这儿呢,快点快点,秦主人可没功夫闲等。”咋一听‘三贼’如呼‘孙子’那般,三倭以为秦酉逸又把自己摆了一道,错牙愤目,攀爬的更是卖力,须臾便就靠近了秦酉逸。秦酉逸也不急,不时不时腾挪一段,再等一段,再呼一段,三倭一路气得吹胡瞪眼,也不说汉话了,唧哩哇啦的,不懂是道些什么乱七八糟。 秦酉逸正乐呵着呢,忽便传来一清脆女声:“花儿,快点穿上鞋子,咱们该赶路了,瞧瞧你小脚丫子都浸白了!” 花儿道:“唔……阿依姐……等等木呷呢,花儿再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溪中有小鱼儿呢,它们都喜欢花儿……专咬花儿的脚丫子……痒着呢……嘻嘻……嘻嘻……” 阿依道:“花儿……就你会调皮……”言罢闻呼喝之声,转头瞧去,见四人正逆着溪水往上游追打飞来,当即柳眉一挑。 第十二章燕返纯阳3 阿依暗道:“无怪方才有刀兵之声传来,原来是这些汉人!不过那三人的打扮,忒也奇怪了些!” “嘻嘻……嘻嘻……” 花儿只顾自个儿与那鱼儿嬉玩,竟未发现几人到来。 秦酉逸与三倭寇,一人径前走,三倭后追,刚至溪水上游平坦处,几人竟是瞧见这两女娃儿。 一立一坐,立的似若芳龄二八,一身淡绿衣妆,六支玉簪束着一头青丝,当是:青丝白玉笄,素颜妆致精。柳眉弯靓眼,鼻口嫣然倾。 坐的直许金钗之际,一袭淡黄绒衣裤,那样颜色的衣服,任是穿在谁的身上,都会显得嫩娇娇的,满脸悦色,巧容带笑,也是:鹅颈配银环,眼蕊不染尘。流髻桃花面,笑颦若春深! 衬上此间的玉溪树草,竟如九天思凡的仙子,几人直直看呆。忘了讥讽忘了刀,忘却追赶忘却逃。 好一阵子,阿依见几人无所动静,便道:“花儿穿鞋!快点!” “唔……嘻嘻……阿依姐……等等木……额……”‘噗通’一声,花儿小脚一抖,径直的跳将起来,惊的鱼儿踪迹全无。敢情她方才瞧到几人,如此美景,又是俩女孩,忽来几个恶端端的汉子,怎生会不吓到她们? 虽是吓着,花儿竟再也不瞧几人,自顾着放下衣袖,嘟着小嘴,转身到旁边去寻觅自己的小鞋子去了,管他几人是恶端端的还是善良貌的! 秦酉逸一惊,忖道:“嗯,同莉儿那般,天真烂漫。”想罢升起无数怜意,暗暗悔将三倭贼逗引至此,转瞬又想:“由秦某引来倒还好,至少秦某在场可以慑服他们,倘若是在溪水下游时候秦某便得计走脱,之后三倭寻见这两女娃儿,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佐佐千叶一跺脚:“啧啧……什么?什么?对对对!羞花……羞花……” 花儿一听‘羞花’,转头便道:“花儿不羞,你们才羞,你们这些大男人,尽是会偷看花儿和阿依姐姐洗脚,阿依姐,我们走,我们不理他们。”说着拉了阿依就要去牵马走人。 “哇……哇……”一听这话,佐佐千叶登时弯腰扶树,大口呕吐,也不知道之前吃的是些什么食物,酸溜溜的腥腐之味顿时弥漫开去,宫本武一与柳生次郎原本无甚异常,闻到这酸腥之气,想及自己也一般的饮了洗脚水,再也压制不住,也是扶了树,‘哇哇哇’的呕吐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叫你们追秦主人……哈哈哈。”秦酉逸见此情形,想及适才三倭于溪水下游,畅饮了自己的骏马口水,因此而要追讨自己,现时又知不只是饮了马儿口水,而是更添洗脚水,当真是好笑,越想越好笑,不禁也弯腰扶树,大笑不止。 三人弯腰扶树呕吐不止,一人弯腰扶树大笑不止,阿依和花儿两人在旁诧异膛目,其景当真是难得一见。 花儿道:“唔,臭,你们也当真羞人,还待说花儿羞,花儿才不羞,嘻嘻……阿依姐,我们走,不要理会这几个怪人。” 花儿不懂得羞花闭月的典故,阿依可是懂得,知晓那人是在夸耀貌美,并非取笑花儿羞,但却不知何故,行为这般怪癖,方才夸赞,几人便又是呕吐又是大笑,着实怪异,更觉得这些汉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之徒。 阿依拉了花儿,转了身将行礼放上马背,就欲走开。 “慢着!不准走!”佐佐千叶一抬头,口角垂涎,脸目涨红,面貌实在下流的很。 秦酉逸道:“女娃儿,你们走吧!走快点!” “额……”阿依一听,登时觉得真是遇到第一等怪人了,暗道:“那白衣汉子自称秦主人,应当是三人之主,说话应当有权力一些。” “阿依姐,我们走。” “嗯!” “慢着!” ‘仓啷’ 佐佐千叶拔刀在手,明晃晃的耀着阳光。 阿依转身问道:“怎么?他不是你们的主人么?” “啊哈哈……” “啊” “你们几个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啊……” 宫本武一心头愤然,却是措词不及忙道:“他不是秦主人,他是那马主人。” 秦酉逸道:“主人姓秦,是秦主人。” 柳生次郎跳将起来急道:“不对!你明明是马主人,明明就是马主人!” “主人姓秦当然叫秦主人!哈哈哈……”秦酉逸见几人虽然大致晓得汉语词句的用法,却是不懂得言词之间另有其他奥妙之处。 花儿闪着亮眼睛哂道:“马主人是主人,秦主人也是主人,都是主人,你们这三个人真是羞,这点都不懂!花儿身在……” “花儿!别和他们说了,我们走吧”阿依连忙打断花儿的话道。 秦酉逸道:“啊哈哈哈,听到了没?还不如一个小娃儿懂的多,自小不学好,不待你倭岛,跑到我中原便以为可以逞强了么?” 阿依惊道:“啊?那三人不是汉……” 秦酉逸道:“不错,这三贼并非汉人,是乃倭岛贼寇,因作端下流,为其岛所不容,沿途乞讨,流落中原,以为有了点伎俩便可四处逞强,奈何我中原英杰辈出,也是容他不得,哈哈哈……”秦酉逸一番乱侃,意欲激怒三倭,让他们追讨自己,两个女娃儿便可乘机走脱,当真是一番好意。 柳生次郎又听‘三贼’更是愤怒道:“你才孙子!你才为岛不容,啊……”‘仓啷’刀抽半鞘,脚踩飞步,望了秦酉逸便来,柳生次郎如何敌的住秦酉逸,加之被讥讽的心神靡乱,刀法不稳,秦酉逸游刃击之,手段高明,才走三合,秦酉逸一招‘直贯史虹’劲气聚于指尖,凌厉一点柳生次郎的鬼丸太刀面,‘嘡啷’鬼丸刀身嗡响,柳生次郎虎口辣痛,蹬蹬蹬的退去撞在树上,稳住脚步,面如酱爆猪肝。 阿依也是一惊,暗道:“这姓秦的汉子好生勇猛,适才他那弹指,换着是我,不,十个我也接不下这样的力道!中原真如殿主所说的藏龙卧虎!那双刀贼,刀法诡异,换着我护着花儿,不知能走下几合……” 秦酉逸喝道:“你们还待等什么?这没你们事,赶紧走!”秦酉逸心恐迟生变故,现时还能摄住三倭,待两个女娃得计走脱,自己再另寻它法。 三倭也瞧出了秦酉逸所想,佐佐千叶朝两倭使了个眼色道:“次郎君,武一君你两去,捉了两女人,再待我拿他!” 两倭会意,闪身一边,远远的绕了过去,秦酉逸怒火灼心,却也无法,倘若去拦两倭,必定走脱这个三刀倭,倘若守住这三刀倭,那两倭必定要施难于两女娃儿,竟是难有法断。当下丹田气沉,猛脚一跌,碎石震起之时,十指飞点,‘咻咻咻咻……’飞声不绝于耳,‘当当当……’两倭为避要害,挥刀斩石,再难行路。 秦酉逸瞧着两娃儿又得以行出一段,奈何此间树荫路曲,马奔不得,只能慢走缓行,佐佐千叶也不动手,抱定了手瞧着,嘴角暗笑:“且瞧你有多少石头,几只脚几只手!” 须臾,碎石便已弹尽,眼看马儿即将出林,如若出了林子,马奔起来,量他三倭也追之不及。 却闻‘咻’‘嘡’‘嗡……’‘咴儿……’一阵连响,一柄太刀直直射出,插入丈粗树干,档了去路,两马前蹄一扬,咴咴直惊。敢情那宫本武一瞧着两人将出林子,便拔了雨村丸掷去,若非树多且粗,不定还会刺中马儿。 第十三章燕返纯阳4 这一惊的功夫,又没了乱石阻道,两倭恰就奔到马前,秦酉逸正欲飞身前赶,方才动脚‘刷刷刷’佐佐千叶瞬刀便来,快的不及接目,秦酉逸赶忙施开‘八面狼烟’以指点刀身,却使的鬼孙心法的柔力,没有丝毫声响,顺了刀锋,卸开来势。 两人一合即分,电石之速。秦酉逸又欲再赶去阻拦二倭,奈何佐佐千叶见他脚步一动,便快刀相制,虽说奈何不了秦酉逸,却是能拖延时间。秦酉逸从未见过此般快刀,一时间竟是想不出破技之法;佐佐千叶又如何会见识过此般怪异神功,自己剑道招术尽是对之无用,一时僵持。两人就是一动一制,来回分合,只闻得刷刷声,佐佐千叶的刀刃俱似切入水中,空有凌厉之锋却是分毫无用。 佐佐千叶心中暗恼:“早知中原神功如此怪异,当年便随了仁辉,也不落得这般受制于人。啊,我怎么可以动.乱心神!我大和太刀之剑道是乃无上神技,岂是他所谓神功能比?” 岂知分神之际,秦酉逸便已抽身去了,那两倭也恰是扑向花儿和阿依两人,快刀双出,‘叮叮叮’‘当当当’‘当当当’九声脆响,“咦?”“咦?”“咦?”阿依与秦酉逸都是惊疑,第三声惊疑却似乎空荡荡的,难觅其向。 原来阿依见两倭按刀奔到眼前,早看准已是入了飞芒针攻击范围,便依‘金针赋’所示的招法使出,,因习得不深,所以只是瞬出三针,以保威力不减。秦酉逸见两倭扑上,便以‘一指天下’射出三粒石头,发石越少,越快越凌厉。两人俱都瞧见对方出手,但是另外三响从何而来? 阿依暗道:“有人暗助?若是木呷归来,木呷也没有这般暗器手段,再说真是回来,也定会先呼唤我们。” 秦酉逸暗道:“适才虽说与那千叶交手,我也眼观六路,周遭未有旁人,若非此人隐匿之术高明,便是大能神通者,如今出手救人,料来非敌!” 两人各怀心想,宫本武一和柳生次郎却是手按刀身,面色灰土,适才飞来的九样东西,两倭各自施开绝技,方才险险保命,现下正相互靠背退步,各为守后,一脸惊恐。 “呼呼呼,阿依,花儿……我回来了!”几人转头瞧去,见一韶龄男子,右边肩扛布袋,正朝此处飞奔而来,短衣长裤,黑布缠头,裹出一个尖角,似为南疆蛮夷衣扮,脸貌憨厚,却是锐眼透芒,定是以静制动的内家练手,奇怪的是左肋之下夹着一个孩子。 阿依道:“木呷,这……” 秦酉逸一颤:“却是自己救的那个男娃!”便就喝道:“谁允许你动那小娃儿?现今他阳气冲心,我得带他驱马回岛,以奇针之方救治,方可保命!还给我吧。” 木呷问道:“敢情山下那匹‘燕骝踏雪’是你的?娃儿?你叫他娃儿?他可是你儿子?” “额,这……不是不是……” 木呷听着秦酉逸答语迟疑,便不再理会秦酉逸,对阿依道:“阿依妹妹,赶紧救人,方才我来到山下,瞧着石头边躺着这孩子,似乎中了什么毒辣之劲,不知是何恶人所为,你可为他施针散气!额……这些人。”山上树粗,竟是挡了木呷视线,先前未发现那三倭,走近了方才瞧着三倭,俱都持刀在手,皱了眉就是一惊。 秦酉逸听得那木呷是要救人性命,当下也未加阻拦,正待准备言谢,忽便闻的一声长笑。 “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南疆蛮夷也不尽都是坏胚子,哈哈哈……”一声朗笑之后,就见不远的裸白石头之上,飘下一男子。 竟是瞧不出个年方几何,只因其衣衫雪白,搭配齐楚,五官削挺,发面齿手俱都白如初雪,却是精镶两刃剑眉似墨,黑白相照,尽显凛然兀傲之气,纵是中原俊秀之人多,却也难见此般风神之士!迎面走来,傲气迸溅,不可逼视! 忽来两人,一人着装中原少见,一人着装齐楚精妙!三倭俱是一惊,纷自握刀挨拢,各位守后,小心防备着。 秦酉逸不禁暗自喝好:“当是英姿飒爽!敢情他浑身雪亮,往那石头上稍坐,托了碧空白云,竟是未曾发现!此侠出手豪气,人也这般风神,实乃中原俊才!” 就听木呷惊道:“你你你……一路跟着我,未曾走开?我到山下瞧的你不见影子,以为将你甩开了……” “我为何要走开?如若你不是抱了那娃儿上来,欲要救他,不定我便将你们与那黄衣厮女认定为是一伙的,此路跟来,端了老窝,岂不更妙?” “额……”阿依和木呷俱都是一愣。 “哈哈哈,污泥当真浮净莲!料想那黄衣南疆女厮,居然斗胆在我江天笑面前耍媚术?使毒技?施诡功?哈哈哈……” 听得木呷一呆暗忖道:“当真如小罗盟主所言好人好报,如若被其误解,依他那诡异的剑术……”木呷想毕抹抹额头。 阿依忖道:“媚术?毒计?诡功?黄衣南疆女子?我南疆如何会有同时身怀这几种神通之人?” “江天笑?”秦酉逸听他自报江天笑,又是白袍加身,面如美玉,背负宝剑,剑柄一个阳字,金光耀眼,不禁想起江湖传说的纯阳剑客江萧萧来,便就问道:“江少侠可曾听闻过纯阳剑客这个名号?” 江天笑笑道:“不错,江天笑,纯阳剑客正是我,我就是江天笑!你又可曾听闻过?哈哈哈……” 秦酉逸瞧他一眼,暗道:“纯阳剑客江萧萧,十二年前出现过,秦某虽未谋面,但时至今日,即便不超而立之年,那也不可能是弱冠稍出,这江天笑口语稚嫩,身材瘦削,理应是年岁不高,难道是因纯阳功法奇异之故?” 秦酉逸思罢暗道:“早年秦某似闻,纯阳剑客叫作江萧萧……” 江天笑哈哈一笑道:“哈哈哈!江萧萧!哈哈哈!江天笑!哈哈哈……” 秦酉逸道:“十二年前并州一战,秦某早闻江侠客神武,纯阳剑与纯阳剑法,叱咤江湖!只是那一战之后,江侠客便是神龙藏尾,杳息匿迹,秦某却是不甚了解,今日一见,果然英杰过人!”行走江湖,侠客更名改号那是寻常之事,秦酉逸对纯阳剑客不甚了解,自也不以为然。 江天笑转过眼瞧了三倭道:“哈哈哈……你,你,你!过来。其余的,你们可以走了。”江天笑说着,亮出那雪白兮兮的手指头,连点三倭,似如仙人数石,颇有不可抗拒之威。 秦酉逸心头自惭:“秦某本欲解困两女娃儿,不曾料想还是纯阳剑客解困我等……也罢,他终也是我中原英杰,现时救人为重,作辞推托也无甚意义。” 想罢冲江天笑一抱拳道:“江侠客若是瞧得起,来日可到明月岛一叙,秦某定当亲迎!” 江天笑道:“哈哈哈,明月岛?你便是居那号为‘东智’的明月岛,是那‘东智’岛主秦酉逸么?” 秦酉逸浅浅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世人所称‘东智’只是谓明月岛历代岛主智慧所积之精华,秦某惭愧无能,实在是不敢当那个‘东智’之号!” 江天笑道:“哈哈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倘若我中原豪杰都如你这般,这不敢称那不敢当,空怀本领,都以世外高人之号隐于江湖!却行闭目不见之举,如何担当起中原为武林正义之源的称号?何以弘我中原渊远神通?眼下倭贼四起,烽火战乱,该出来的也是时候了……” 秦酉逸一挑剑眉道:“中原为武林正义之源,中原神通渊远博大,这些自是无需辩解的!至于倭寇……那是朝廷不济!”说着便瞧了下三倭,此时三倭正叽里咕噜的嚷嚷着,不知是讨论些什么东西。 江天笑冷冷一笑道:“只是朝廷不济么?” 秦酉逸道:“我等江湖之人,自是不便插足!” 江天笑道:“既然怀武技,当要除暴安良!似如那些个臭蠕虫,怀了绝技便自以为看破红尘,深居简出,凭空浪费一身本事,还不如那些战场厮杀鞑子的兵卒来的爽快!”言罢便不管秦酉逸等人,左手握了纯阳剑鞘,当胸一摆,简简一式,毫无架子!却是甚觉得英气逼人。 第十四章燕返纯阳5 秦酉逸问道:“臭蠕虫?江侠客所说的可是儒侠文睿前辈?当真是很久未听闻文前辈的神迹了……” 江天笑大笑道:“难道有错么?儒侠?蠕虫差不多!又软又滑,遇事便避,见缝就躲!哈哈哈……” 秦酉逸一听江天笑所言,自傲无加,竟将儒侠文睿都不瞧在眼中,料来是这纯阳剑客向来睥睨群雄,傲视天下所致。只可惜是少了些侠士应有的沉重冷静!可其言语又是无一不是道理,当真是如此,只是更有偏激挑刺,秦酉逸心中便是暗自叹道:“你江天笑解的虽说不算错,但你却只是知晓这敢当那敢当!却是未曾想过,你江天笑仅只孤身一人,何有牵挂?有何后顾?天下无限广,大不了你拍屁股走人!深居简出之辈,自当有其顾虑,当了那号,便要对的起那号,一言一行,能掀大风大浪,岂能因己身一愿,乱了江湖?乱了家国平安?苦的终是民众!越是大能者,越是思深简行,却越为你们这些独行独往的孤傲侠士所鄙!”两人思言,各有各的道理,江湖如此,天下如此!又有谁能完全的说,谁是对,谁是错呢? 几人言谈,三倭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佐佐千叶立刀挺身嘲道:“‘纯阳剑客江天笑’?我看还是改作‘大和武士将你笑’比较好!哈哈哈……若为剑客!正是要讨教剑术!却是报上剑名!报上剑术,也好为你立碑造词!” “哈哈哈……立碑造词?好大口气,就不怕闪到舌头?告诉你也无妨,名乃‘纯阳剑客’剑乃吕祖所承纯阳剑!法乃纯阳剑法!” “纯阳剑?”佐佐千叶本来瞧的他英姿,知晓必然是个凌厉之辈,剑也定当是古今奇剑,不定还能遇到梦寐的十大名剑,所以这才出言相激,不想却是未曾听闻过,不禁一滞。 三倭不懂,秦酉逸岂能不知?当下暗自惊忖道:“吕祖吕洞宾所传纯阳剑?原来纯阳剑客江天笑是这个来头!来头当真不小!”也便笑道:“哈哈哈,欲整锋芒敢惮劳,凌晨开匣玉龙嗥。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条。好柄纯阳剑!就不知纯阳剑法,可是承自纯阳吕祖的天遁剑法?” “哈哈哈,这个凭什么要告诉你?”江天笑眉锋凛傲,略瞥秦酉逸。 “哈哈哈……向来传言,纯阳剑客孤傲刚烈,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秦酉逸也不以之上心,豪气一笑。 佐佐千叶喝道:“管你蛇一条还是鼠一窝!在我童子切安纲刃下,视之如土!” 三倭并肩而立,目视江天笑,现在在他们眼中,其余几人都是不如这纯阳剑客有吸引力了,也无怪三倭自到中原,欲要求甚无上剑术,至今未曾遇剑术高手,更别说求无上剑术了。 待几人舌辩之时,木呷已将萧亦鸿放躺于草地上,阿依翻身下马,救人为重,花儿也跟着跳下马来,见着是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身上似穿汉人衣装,只是衣服上血迹斑点,又是脸色苍白,小手微颤,想来定是痛苦至极。原来当日秦酉逸自客栈始行,并没有适合小孩穿的衣服,便只是用大衣将秦酉逸身上的血迹遮住。 花儿心善,见此状况,不觉就难过起来道:“阿依姐,救救孩子,这孩子一定很是痛苦,定然是那三个刀客做的坏事,被那个岛主秦酉逸救得!所以它们便一路追打到这里!”说着就拉了阿依的衣角。 阿依暗自叹道:“哎!上苍真是不公,尽是让的这些孩子受难,花儿善良,忘了自己还是孤苦,却又开始为他人担忧起来,那可恨的金蚕盟主万瑶!该死的絮蓝絮黄絮白三护法!如猜不错,那江天笑所言的黄衣南疆女,便是絮黄护法了!真猜不透那金蚕盟的万瑶与那戛山鹰王,有甚阴谋!敢这般明目的迫害小罗盟主,苦了花儿了!”想罢怜爱的看了花儿一眼道:“花儿放心,有阿依姐在,他不会有事的!” “嗯!” 阿依伸手拔下发髻左边的三支白玉簪子,登时一蓬秀发丝散下垂,随风飒舞,美若天仙!阿依随即从簪子里面抽出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木呷瞧得呆了,阿依玉面飞红,唤他两声他都没答应,阿依接着拽他一下,木呷方才回过神来,赶紧扶着萧亦鸿坐起身来,阿依探手及脉,惊道:“这……” “怎么了?阿依姐?” “没什么,只是需要些时间。” 嘴上说着,心中暗道:“这般阳烈之气我如何能驱得散?不过似乎已被另外一股内力封压于丹田,我可用‘奇针妙手’为其顺络理气,减轻痛苦,救醒孩子,以保气息通畅!”想罢便在秦酉逸中足三里穴,中脘穴,腹结穴,天枢穴,巨阙穴等,几大通络顺气之穴上,以金针赋内力运功扎入。 须臾,萧亦鸿脸色转晕,睁开眼睛,瞧着了望着自己的花儿。 木呷道:“阿依的金针赋又精进许多了!” 阿依喜道:“多谢木呷赞奖,花儿,你看他醒了!” 见得萧亦鸿衣衫浸血,木呷不禁叹道:“竟又是个可怜的孩子!”言罢又瞧了瞧花儿。 花儿一直瞧着萧亦鸿,见得他转醒便心里高兴,忘了回答阿依,只是闪着亮眼睛瞧着萧亦鸿,似乎看出了这浑身是血的萧亦鸿和自己竟有些相似的地方,登时直觉得心跳扑扑。 萧亦鸿看着花儿,听闻那美貌女子口中直呼花儿,又听闻得那男子口呼一声可怜的孩子,以为三人是一家。登时想起爷爷爹爹被害,娘亲远在并州不知如何寻找,四顾转头寻觅哥哥,瞧来瞧去却瞧不见,登时心中哀痛,流着泪哭出声来:“娘亲娘亲……爷爷……爹爹……哥……” 萧亦鸿这一哭,似乎是触着了花儿心底痛处,花儿不由自主的也就跟着泪眼汪汪,喃喃道:“我娘……我娘……我爹……我爹……我……呜”便也是抹泪跟着哭呜起来。 阿依与木呷一瞧,不得了了,真是救了个祸害,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稳住花儿的情绪,这下又勾起了她心头痛伤! 阿依道:“花儿莫哭!阿依姐和木呷一定会帮花儿寻着爹爹,帮花儿查出仇人!花儿莫哭!花儿莫哭!”却是哪里止的住,花儿一下扑入阿依怀里,喃喃念叨,哭呜不止!阿依不停的说些柔的话语安慰着。 萧亦鸿又一听,有人帮那花儿寻找亲人,还帮她寻找仇人 ,还不停的安慰她。而自己孤身一人,无人帮寻亲,无人帮寻仇,也无人安慰。当下更觉凄苦,涕泪直掉,滴在溅血的衣袍上! 那边几人听得孩子哭闹,都转眼瞧来,秦酉逸见孩子醒了,大喜,连忙奔来抱住道:“娃儿莫哭,娃儿莫哭……”料得秦酉逸一介英豪,却是怎的不会哄孩子,双眼噙泪,竟是只会重复的念叨着:“娃儿莫哭,娃儿莫哭……” 到底是个孩子,须臾花儿便被阿依哄的睡着了,而萧亦鸿却还在哭呜,阿依见状,心中也知晓这孩子定是凄苦,便道:“秦岛主,可以容我哄哄么?”秦酉逸便放开萧亦鸿,阿依抱住萧亦鸿,嘴里叽里咕噜念些听不懂的言语,却是入耳温润,竟是有催眠之效,须臾便是哭声渐弱,萧亦鸿也是睡着了。 听得阿依念叨,江天笑便道:“咦?敢情你这催眠奇术,与那黄衣女厮的魅惑之术,同出一脉!只是那黄衣女厮未有你这般娴熟上口,难不曾你两人共承一脉?” 阿依道:“江大侠见笑了,这非是催眠之术,乃是我‘罗倮盟’的‘奇妙音蛊’,因施法不同,则威力不同,你说那黄衣女?真如你说功法与衣扮来看,若阿依猜不错的话,定是金蚕盟的絮黄护法!与阿依并非一脉!你说她也懂得这‘奇妙音蛊’?” 江天笑道:“不错,她便是对我使了这种奇术,却是不如你这般娴熟,料来定是偷学而得!哈哈哈。”说着便是瞧见了阿依正小心翼翼收起的银针,随即又问道:“敢问你使得几根针?毫针还是锋针?” 阿依奇道:“这救人针灸之术,阿依只使的三十六根毫针。不知江大侠此问何意?难不曾江大侠也喜此针灸之术?” 江天笑沉吟一阵,道:“江某不喜此术,敢问你这针术是祖传的么?你祖辈可有使得七十二根锋针的?” 阿依叹道:“阿依襁褓之时便被家人遗弃,孤零危时,所幸上苍有垂,给小罗盟主遇见,慈心收养,听小罗盟主说过,阿依所习的这救人针法,自来便携带在阿依身上,不知是否为祖传,也不知祖上是否有使七十二根锋针的,恕阿依难以回复江大侠。”言罢皱了柳眉,心头泛起一丝苍意。 江天笑应道:“噢!”登时傲气的俊庞瞬闪失落。 秦酉逸对阿依笑道:“阿依姑娘是罗倮盟之人?还望阿依代秦某向阿哲罗君主问好!” “额……”阿依迟疑了一下,暗道:“敢情外人都还不晓,南疆三盟之中的诸多变故!” 木呷转头答道:“我罗倮盟主现在是哲罗霭翠君主!” 秦酉逸一听,便是知晓当中另有变故当下道:“倒是秦某孤陋寡闻,无意冒犯,实在难堪!” 秦酉逸话方道甫,便听江天笑道:“嗯?似有三个高手自西,冲我等驰来,径直东行方可避去!这里有我江天笑伺候着!哈哈哈!”江天笑侧耳一笑,似乎是成竹在胸。 “额……”几人俱是没有发现异常,只有秦酉逸眉头稍皱,似乎也是辩得些许端倪。 江天笑一指三倭道:“哈哈哈!想为江某立碑的!先过了江某的纯阳八式!” 第十五章燕返纯阳6 叽里咕噜一阵,三倭似乎商议妥当,俱都使个纵步,速度极快,便听的‘当当当……’一串金铁交鸣,江天笑只一抬手,将剑鞘一格,三倭俱都被逼的蹬蹬蹬,乱步倒去七八尺,握定了刀柄,口水直咽! 纯阳八式是乃吕洞宾得道之后,八仙共同推敲神演而出,只因锋芒太过凌厉,七仙便携之升天,吕祖也甚少使用,即便除妖之时有使,世人也只以为是乃吕祖的天遁剑法!所以纯阳八式不为世人所知,此剑法共承八式,囊括八仙正统,一招万变,变而更厉!不知怎的,这八式竟出了世来…… 纯阳八式以八仙之异为名:跛足去万里,点石成金钟,白羽受朱丹,雅香托神桃,任我踏歌行,纯阳凌九霄,踪迷闻笛响,过河将俗笑。 秦酉逸冲江天笑一抱拳道:“江侠客!今日承蒙解困,青山不改,此情来日当报!” 接着转身朝阿依三人道:“阿依姑娘,木呷壮士!多谢相救这娃儿,现时不便,他日有暇,尽可来我明月岛,秦某为东,定当亲迎!” 阿依道:“秦岛主言重了,救人算不上,阿依也只能为这孩子通络理气罢了,恐怕还需妙手回春的高人,方可散气无碍!” 秦酉逸道:“多谢阿依姑娘相告,暂此别过,后会有期!”道完抱了秦酉逸,欺身直直下岩而去。 阿依与木呷也是别过江天笑,带着花儿纵马直追秦酉逸方向而去…… 阿依与木呷带着花儿向东策马,只行了半日便是到了苏州境内。一路颠簸,花儿已然是醒了过来,三人直赞此地美境不输南疆。阿依与木呷虽说算不上绝顶高手,却也是身怀绝技,眼锐心细。 三人说着笑着,阿依忽然问道:“木呷,你可发现了有甚异常?” “嗯。” “当初小罗盟主执意要你一同保护花儿,我还不愿意你跟同,看来小罗盟主眼光着实锐利,看的准人!” 花儿拉着阿依的手道:“阿依姐,花儿也是发现了的呢!” 阿依道:“花儿发现了什么呢?” 花儿道:“好多人都在沿街作画……” 阿依伸手摸了下花儿脸蛋道:“花儿好眼力,小罗盟主也是好眼力!”言罢冲木呷微微一笑。 木呷道:“我海来木呷仅为罗倮盟一看管典藏的接班憨人,却是殿主高看,让我跟着阿依护法,必额阿哲老主人十二年前那场战斗中被西域之人惨害,阿哲罗老君主,罗倮刚毅,不愿与金蚕盟与百毒盟污流合盟,阿哲罗老君主也被金蚕盟主戛山鹰王使毒计迫害殒命,只可惜奇妙音蛊与圣五尊至必额阿哲以后便渐渐没落,我辈后生只得皮毛,无一精熟者。哲罗霭翠君主尚是年轻,又勤于操练,终有一天技成有望,届时罗倮盟便可扬眉吐气了,哲罗霭翠闭关之前,小罗盟主正好被五尊者寻回,不知现下小罗盟主可还好。” 言罢冲阿依笑了笑。 阿依道:“是啊,竟是小罗盟主智慧预晓,让我两带着花儿逃出生天,想来我们都四方漂泊两年了,竟无半点关于花儿爹爹的消息,真不知结果会怎样,哎……!”阿依言罢,脸浮忧色,木呷瞧在眼中,心中登觉温腻柔软,忽觉三人竟已四处闯荡两年多了,自己的责任,已然不只是保护花儿了…… 木呷道:“当初真不知为什么,小罗盟不直接将花儿他爹爹的处所告诉我们,花儿也好有个安定场所!”木呷一边说,一边熟练的牵马,避开街上那嗒嗒行来的骡车。 阿依道:“小罗盟主说,不想让花儿他爹爹搅入江湖这锅烂粥里面……只是命我们先带花儿出来避避南疆的风头。寻父,却只是花儿的意愿了,花儿当真是个好孩子!”说着,拉着花儿的那只手,又握的更柔润了些。 花儿一昂头问道:“嗯,阿依姐,江湖到底是一锅什么样的粥呢?能把一个大活人都搅和进去了?” 阿依与木呷都忍俊不禁,阿依捏了捏花儿脸蛋道:“花儿虽说时习了几年汉语,有些东西却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至于江湖这锅粥,花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花儿道:“嗯,花儿听阿依姐的,不过,不管那是一锅什么粥,花儿都一定要找到爹爹,再回去告诉霭翠吉水,不止他才有爹爹,花儿也是有爹爹的……” 木呷道:“花儿一定会的,一定会实现愿望寻到爹爹的!” 花儿笑道:“嘻嘻,有阿依姐和木呷帮助花儿,花儿一定会找到爹爹的……” 阿依道:“愿上天保佑霭翠君主与小罗盟主,当然还有花儿和吉水!” 木呷道:“嗯,那年毕摩朵阿塔已经为花儿和吉水祈福过了!你们定当会幸运的!” 花儿抢道:“还有阿依姐和木呷呢……” 木呷道:“嗯,都会幸运的,也都会幸福的!”言罢,趁转头勒马的当儿,又瞧了一眼阿依。 阿依自是瞧见了的,嘴角登时美成了弯一勾玉,笑道:“呵呵,木呷,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取个汉名?” 木呷道:“汉名有什么好?我生为罗倮人,死为罗倮魂,若非鉴阅那些汉人典籍所需,加之以前时常要与阿哲罗君主一起出访,我是连汉话也不学的!只因现时不便,否则这汉话说忘,我便能马上忘了它!” 阿依道:“嗯,阿依也是没有汉名的,却是真苦了花儿,硬是要习甚汉字书法,还仅习小罗盟主给她的那册《诗花缀梦集》,哎……小罗盟主以前给花儿讲的那些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花儿爹爹当真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男子么?世间竟有那么大魅力的男子?向来高傲的小罗盟主都是倾心以许!一睹其面,也是阿依陪花儿出来的目标之一!” 花儿道:“花儿不苦,有阿依姐陪同,花儿不苦……” 木呷道:“他汉人有句话说的好——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我们虽都未曾亲验此话之境,料来却也真是不出其左右之意!只不过这话只适合他汉人罢了!不适合我罗倮男子,我罗倮男子俱都是有情有义的侠肝义胆之士!岂是他汉人欺诈奸邪之徒可比?” 阿依道:“汉人也不定都全是奸邪之徒,花儿他爹爹定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木呷惭道:“阿依说的是,这个木呷倒是唐突小罗盟主了!”木呷说完一脸愧意。 花儿忽然小声的嘻笑道:“阿依姐,你瞧哪人,一边在瞧阿依姐,一边在作画呢!嘻嘻……” 阿依脸一红道:“越走越是觉得,这一带的汉人忒也奇怪了些!” 木呷道:“阿依所言不错,难不曾此地的汉人如此喜好绘画么?这苏州一带,尽是沿街彩墨宣纸,工笔构图!忒也奇怪!” 阿依道:“不管那么多了,我们细心留意便可,连日劳奔,竟也困乏,寻一家客栈暂歇歇脚!也便避开这些节外之事。” 木呷道:“嗯,好!小罗盟主也是叮嘱过我们‘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阿依道:“不错,行走江湖也无出这十个字了!” 花儿奇道:“汉人所说的这十个字如此厉害么?可是甚秘籍么?” 阿依笑道:“呵呵,当然不是秘籍了,只是一句前人总结的经验而已。我们这些时日所遇,也该梳理梳理了,这些时日所遇来看,中原看来也不太平了,还有那絮黄护法,如何又会到中原来了呢?” 木呷道:“阿依放心,她为别的事来中原自是与我们无关,如若她是奉命来追咋们回去的话,木呷的‘冲虚之气’也不是吃素的!” 花儿道:“嗯,花儿也不怕她!”三人说着,牵马慢行,以便寻一家中意的客栈…… 第十六章端倪衍龙诀1 秦酉逸举鞭策马,周遭风景渐随马前行而更替,芦苇渐翠,薄雾如纱,秦酉逸便知自已已然行达‘东智’明月岛。 明月岛静缀苏州,山峦灵秀,暗哑相叠,虹雨浸江,蓬舟轻掠,登时绿粼绚烂。时有渔民欢歌,高亢激昂,更衬舟中少女轻柔含羞的嘻笑,径直穿透水面茫茫的雾霭,交织扶摇着上了天去,迷醉碧空! 苏州三国时期是乃东吴领辖,明月岛不知为谁觅得,周遭逢水,只缀了明月一岛玲珑似珠,仅此一处船路与外相通,其余几方尽是茫茫湖水,壤天接霞,无垠无际!捏扼要喉,那便是万夫难入! 明月岛共有七大建筑群,四海殿、明月阁、春风阁、夏雷阁、秋雨阁、冬雪阁、临阳阁,更兼书藏万卷的炎黄阁,东智之名便是源于炎黄阁之故。 每一处俱都是楼阁亭榭,构造精巧,木古石幽,格局镶阵,不通其阵变化者遁之不入,即便偶入亦是遁而不得出,有谓是:韵清而流丽,气壮而雄伟! 除了秦酉逸岛主之外,还有‘梅松柏竹’四位阁主,妙手回春的杨神针。 明月岛上下肇秉靳天之祖师 ‘一脉鬼孙,谋纬智经。’的意旨,将明月岛的盛名达颂于天下,庇佑一方民众,另立于朝廷之外!所以秦酉逸更是被人颂号‘东智情有义。’又因他痴迷夫人容颜,以至于叶彤四方收集美颜之术,所以还有人颂号‘为颜痴’。 一路之上,秦酉逸自是赏无心赏景,直直奔进了明月岛的四海殿内,才将萧亦鸿放下,一个小女孩便笑嘻嘻的跑过来,还未跑到跟前又欲转头开溜,边走边说道:“唔,爹爹怎么会带了个脏兮兮的污泥娃儿回来呢?我去叫轶雯,荣轩,志哲他们过来瞧一瞧,嘻嘻……” 这女孩儿便是秦酉逸掌上明珠秦茉莉了,秦酉逸见萧亦鸿仍旧昏迷不醒,便道:“莉儿,别闹了,去临阳阁请杨爷爷过来,说爹爹有急事找他,爹爹先去看看你娘!” 秦茉莉瞧着萧亦鸿,将嘴嘟了嘟道:“要请你自己去请……哼……” “站住!哪儿也不许去……爹爹自己去请杨爷爷,莉儿乖,帮爹爹看着这孩子,看好了的话,明儿晚上爹爹教你‘鬼孙心法’第三重!”秦酉逸‘站在’二字稍微语重,心头暗悔,忽觉吓着女儿,接着便是柔声相求,足见秦酉逸平日里对秦茉莉定是颇为娇宠。 秦茉莉一愣,暗道:“爹爹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那般的娇我宠我,今儿带个浑身是血的污泥娃儿回来,便对我这般凶语,哼……要我看着,我便看着,看我如何折磨他。” 思罢随即道:“看着就看着!哼……”说话间,心中就琢磨出了不知多少种愚弄人的法子。 “哎……莉儿这孩子,给惯的……”秦酉逸叹罢,再不多言,转身大踏而去。 秦茉莉仔细瞧着萧亦鸿,虽然衣服脏兮兮的,小脸却是透白腻嫩,忽便要冲出去,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才奔至大门口竟又折身而回,喃喃道:“我倒忘了,这明月岛现在是一块镜子也没有了!对啦……我先给他画下来,改日找到镜子,再比!嗯……且先试试本小姐的‘鬼孙心法’第二重內劲!” 言罢亮出葱白柔荑,猛的聚了一口劲气,望了萧亦鸿颈下锁骨根的气舍穴就戳了上去,也不怕自己使劲太大而伤到那污泥娃儿,却是瞧见萧亦鸿一动也没动,倒是戳的自己指尖麻酥酥的。 她本是想点了萧亦鸿穴道,然后自己去找材料来给他画像,萧亦鸿本就躺着一动不动的,这一点穴,似乎是没甚大效用。但她瞧得点了穴以后,萧亦鸿一动不动的,竟自以为是己身功力浑厚,制服了这污泥娃儿,当下小手叉腰,洋洋得意:“嘻嘻……嘻嘻,哼……”嘻笑了两声便奔了出去。 须臾,秦茉莉怀里抱着一堆宣纸,毫笔,朱砂,白垩,花青等等器材颜料,笑嘻嘻的便又回来了。 边走边笑道:“嘻嘻……我还没给真人画过像呢,算你这污泥娃儿天降幸运!喔……不知道文画师和李画师现在到哪儿去了,他们画工那般超凡,可惜我就只学得丹青引墨之法,未有窥懂赋神予墨,竟不知前些时间爹爹和娘亲为何要将他们全都逐出明月岛,还将岛上的镜子全都收藏封锁,如今街头恁多画师都说难以谋计了!也害的我每日都要去湖边垂影梳发,不过这倒也有趣的紧,嘻嘻……”边自言自语边就铺开精细的宣纸,低头瞧着萧亦鸿,开始细心的为他赋墨描像。 秦茉莉方才将五官描完,抬头,便瞧见萧亦鸿不知何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小脸凄苦,更是伸出了脏兮兮的双手,兀自摁揉着颈下锁骨,茫然的望着自己手中的画笔。 见得场景如此,秦茉莉噗嗤一笑,暗道:“嘻嘻……该是本小姐功力深厚,这污泥娃被我内力震得脖子生疼了……” 笑着想着唯恐萧亦鸿发现自己在作画,便胡乱的将宣纸往身后一藏,道:“你这污泥娃醒了?快些将眼睛闭上,我叫你睁开,你方才能睁开!”秦茉莉平日被宠惯了,说话不由自主的都带着一股霸道劲。 现时萧亦鸿心中难过万分,周身更是疼痛欲裂,如何能听的进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女娃儿指点吆喝?只是愣愣的望着她,回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恍如隔世,方享庆喜欢颜,忽降失怙之痛,两行凄泪不觉就掉了下来。 “你这污泥娃儿也忒也没趣了!本小姐不就是戳了你一指头么?哭什么哭?忒也小气!不和你玩了,我去找轶雯,荣轩,志哲他们玩,哼……” 秦茉莉说着,一把将东西抓起,望外便走,忽觉天色已暗,丫鬟已然是早将厅内蜡烛燃了,灯芯一闪一闪的明暗相交着,而自己一心作画竟是未及发觉,还有自己想出的整人法子竟是一个都未能用上。 正自想着,便扰来一阵脚步,轻健稳扎,知道是爹爹和杨爷爷过来了,便自先迈出门去,还生怕秦酉逸反悔似的大声说道:“爹爹,莉儿帮你看好他了,说好的明晚教我,哼……” “好好好……早些去休息!”秦酉逸答应着,心头暗道:“莉儿今日怎的会如此乖巧听话了?嗯,须得先安顿好这娃儿,听杨师伯说,我明月岛的四位阁主‘梅松柏竹’在我离岛几日有些异状,我还得亲自去瞧瞧,哎……竟是连彤妹都未有先去见上一面!” “这便是秦岛主所言的小娃儿么?” 但见一鹤颜老者,儒巾垂髯,眉发飘萧,宛若神翁下凡,瞧着萧亦鸿便问秦酉逸,这老者便是杨神针。 此时萧亦鸿小脸苍白,衣衫上的血迹映着摇摇烛光,瞧见就让人心生怜意,他只是茫然的瞧着两人,并不说话。 秦酉逸道:“不错,正如适才所言,这娃儿体内有一阳烈至极的內劲,现时被我封压于丹田之内,却不是长久之计,还望杨师伯勿要推托,替这娃儿施针散气,方可保命,当日之景我去的晚了一步,未能救出一人,也未能明察情况,实在惭愧!惭愧!” 第十八章端倪衍龙诀2 “岛主无需此般惭疚,天下诸多恩怨,刻意去管是管不过来的!倘若撞着了,那便救人一命,撞不着,那也没法子。老朽为医,救人一命,是乃功德,怎会推托?”杨神针说着便探手触及萧亦鸿的脉搏,辨得内息似有杂乱,却又似如稳律,当下皱眉。 “怎么?杨师伯也未有把握么?”秦酉逸登时浮显惋惜的面容。 “也不是,这娃儿体内那股外入内力,强劲阳刚。” “这个我自然是知晓。” “但是,按说岛主以鬼孙内劲,将之尽数息压于丹田。理应如釜中沸水,时时刻刻都欲腾釜而出。却怎知现下却如釜底抽薪,水沸不起,着实奇怪!” 秦酉逸也知晓这是怪异之象便道:“初始我以鬼孙内劲为他封压之时,都还是如杨师伯所言,欲压不得,现时怎么又会这样了?” “实在是有些怪异!”杨神针说着,摊开针具,挑出一根毫针,烛光之下,细细金光,微及如幼躯之绒发,鲜胜晓春之润雨。 秦酉逸从摊开的针盒之内抽出一根稍大的针,瞧了一瞧,便是问道:“为何杨师伯随身携带的针盒之中一直都只有这两种针具?可是因为毫针与锋针在效用上最为显著?还是在用途上最为广博?” 杨神针稍微一怔,捏着那根毫针,踱了几步,道:“毫针与锋针是乃中华九针之术中的两种针具,内经有言:九针之宜,各有所为,长短大小,各有所施,不得其用,病弗能移!便是九针之具各有异用,据情选针,方可去病。” “原来杨师伯的九针之术,此般的源远流长!敢问杨师伯的九针之术通的了几种?” 杨神针呵呵一笑,道:“我中华九针之术,博大精深,历经师祖二十代的精研细究,窥的些许妙理,老朽幸得华苦恩师亲传九针之法,不曾想这六十载匆匆即过,尽被老朽虚度,未能大成,有负恩师所托。九针之术老朽仅只通了两种,三十六天罡毫针与七十二地煞锋针!其余鑱针、员针、鍉针、铍针、员利针、长针和大针七种针具的用法变化,俱都高深莫测,老朽未有领悟至彻,实在是不敢言通!更别说那九针合一的天龙九转之法了,哎……” “天龙九转之法?” “不错,据恩师所述,这天龙九转之法是开派师祖吴极所创,当时正值三国战乱,曹操为了一己野心,处心积虑,挟天子以令诸侯,却遭各方竭阻,所以迟迟不得进展。踌躇之际,一太尉拱手而出,献出一计,道:‘如今汉帝刘协虽然退守,定居山阳,但是这刘协为了子孙能够择日再起,竟然一改帝王尊节,从此躬耕农桑,行医悬壶,他还蛊惑民众以‘大美’为亲尊之呼,因此,大得民心,民众比他在位之时还要更加的尊崇于他。大凡他游历某地,四方民众必定闻讯而来,听他宣讲医德人德。听说明年清明之后他便要召集天下名医,纳百家医治之法,供天下百姓免费查鉴。此等费心之行,不得不防,道经有曰,祸兮福之所依,刘协所行,对曹丞相而言,也当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曹操皱了皱眉,不明其意,那太尉见状,又道:‘军兵事宜,难免伤患,倘若别国均无善药通医者,当会如何?’曹操奸雄,听罢会意,拍掌大喜,一边命人打探各地名医之所在,一边命人速速摹习刘协笔迹,草拟函约,不久,函约拟出:想我刘协曾枕庙堂之高,却从未体视人民苦难,以便是江山流转,自我罢政下田以来,不远万里,事农访医,得以重新探体民情,深感民生之多艰,无奈此生权事已去,再难作为,有生之年之悔,愿弗晚矣,今只盼天下善医者正月庙会之时能够移足洛阳汉宫,助我一臂,我刘协甘愿负鼎而趋,于危乱之间,集百家医术之所长,定世间之去苦良方,修《医通大典》,替天下苍生劈出一条无疾之衢,从此愿了。’” 讲到此处,杨神针咬了咬牙,望着手里的毫针怔怔出神,秦酉逸见状道:“那太尉可是司马懿?” 杨神针道:“这个恩师当年并没有说明,当年老朽正值顽劣,时常求着恩师给我重复的讲述这段史实,恩师每不愿意,老朽便要耍泼皮气,恩师拗不过我,每次都给我讲一遍,而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却是从来不曾去想过这些细节。如今想起,方才明白恩师讲述之时,内心之沉重,每讲一遍心都会痛一遍。此函一拟,曹操看罢,脸色突变,想来是因为函中提及刘协官权之变,触及了曹操禁忌,但是曹操善于隐忍,所以他并没有多说,只是下令将此函誊抄无数封,从八十万大军之中赏赐挑出五六千余利落之人,快马轻装,于冬月之初传至各州府名医之手,欲在刘协之前将天下名医聚于汉宫。” 秦酉逸听到此处,忽便想起华佗的遭遇,暗地一惊,问道:“曹操可是想将天下医者统统囚禁?以便大军可以披靡无敌?” 杨神针叹道:“倘若只是囚禁那就好了,那便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件祸事了。” 秦酉逸奇道:“祸事?什么祸事?三国史实我虽然未曾深究,但是那段三国之争还是看过,并没有什么祸事呀?” 杨神针道:“就因为那是一件不得人心的祸事,所以才被曹操下令封锁,未入史册,就只老朽师门代代口传。” 秦酉逸道:“既然是杨师伯的师门规矩,那便罢了,咋们这就看看孩子罢。” 杨神针看了看萧亦鸿脸色,心中有数,道:“想当年老朽和叶通灵岛主相识,来到明月岛已是二十余年,你我虽非师徒之谊,但是在研学术理这类偏门之上,老朽也曾有过不少点拨岛主的地方,如此,你我也能勉强算上半个师徒吧。” 秦酉逸一听,知晓杨神针有心要告诉他这段史实,便抱拳道:“多谢杨师伯。” 杨神针便接着道:“那时,天下有识之士对曹操挟天子之行都是唾恨不已,曹操也自知这茬,所以至始都以丞相自居,旧大汉百姓在得知刘协退守之后还亲自躬耕采药,救济难民之后,自然是对他敬畏有加,所以那些医生收到伪造函约之后,谁都没有怀疑,便前往洛阳。那时吴极师祖方才弱冠,并算不上名医,所以不在函约之列。”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