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降龙珠》 第一章 酒楼戏美 西天目香炉峰,高出云端,峭石林立如玉! 一道青石铺成的石级,盘曲而上,竹木丛茂,翠碧盈目。 一角红墙,在宁静的山林之间,愈觉清净庄严。 幻住庵终于到了! 卓玉祥望着紧闭的庵门,深深吸了口气,放缓脚步,走上前去,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然后又退下两步,肃然站定。 过了没多一会,庵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佛婆,脸上冷冰冰的不见一丝笑容,朝卓玉祥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她虽然开了门,但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 幻住庵不是等闲之地,卓玉祥自然清楚,立即双拳一抱,含笑道: “在下卓玉祥,专程拜谒老师太来的,有劳老婆婆通报一声。” 那佛婆两眼一翻,冷冷的道: “老师太不见外客。”随着话声,就要关门。 卓玉祥急忙跨上一步,一手推住了即将关上的庵门,说道: “老婆婆且慢,在下远道赶来,实有要事求见老师太……” 那佛婆被他推住了庵门,心头大是不快,冷声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老师太不见外客,你快给我出去。” 说着又要关门。 卓玉祥不过二十出头的人,看那佛婆毫无礼貌,心头也不禁有气有恼的,但他依然忍着说道: “老婆婆没进去通报,怎知老师太不见在下?” 那佛婆铁青着脸道:“不用通报,我说不见,就是不见。” 卓玉祥剑眉微挑,语气加重说道: “在下远道而来,老师太不见外客,但在下却非见不可。” 这下,佛婆可恼了,她用力关门,但右首一扇门,被卓玉祥右掌抵着,任她如何用力,依然纹风不动,一时不由得把老脸胀得通红,三角跟一瞪,厉笑道: “好小子,你弄清楚了,这是幻住庵!” 卓玉祥潇洒的站在门口,说道: “在下是求见老师太来的,自然知道这里是幻住庵了。” 那佛婆口中冷嘿一声,右手直立如刀,突然闪电般切出一掌,击向卓玉祥左胸,喝道: “滚!” 卓玉祥没避没闪,事实上也没防备那佛婆会骤然出手,而且这一掌也采得飞快。但听“砰”的一声,佛婆掌缘端端正正劈在卓玉祥的左胸之上! 卓玉祥目中精芒陡闪,朗喝道: “在下以礼求见,你居然敢出手伤人!” 他卓立没动,那佛婆却身不由己,登登登的连退了三数步,白发飞扬,一张鸠脸青得怕人,厉笑道: “好哇!小子,你敢到幻住庵来撒野!” 卓玉祥剑眉扬动,沉声道: “老婆子,你话说的清楚些,撒野的是你,可不是在下,我问你,在下和你何怨何仇? 你居然施展‘阴手’,向在下骤下杀手,这里要不是幻住庵,今天我就废了你这条右臂。”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雷姑婆,你在和谁说话呀!” 声音又娇又脆,清新得有如出谷黄莺,随着但见青影一闪,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少女,像一阵风般的从大殿的石阶上奔了出来。 那佛婆本来一脸都是狞厉之色,但看到青衣少女,凶焰不觉渐渐敛去,只是愤愤的道: “是这小子,要见老师父,我说老师父不见外客,他小子不肯走。” 青衣少女那双乌黑而明亮的眼睛,随着雷姑婆的手指朝卓玉祥看来! 她眼睛里没有笑意,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但她清新秀丽的脸孔中,给人有甜美之感的! 她身上穿一件青布衫,下面是一条裤管较窄的青布裤,虽是布衣荆钗,她但有非常美好的娇小身材。尤其那一头乌黑秀发,结成两条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胸前,额上还有短短的刘海,疏朗朗的更增加了少女的娇美。 她只看了卓玉祥一眼,卓玉祥年轻而英俊,站在那里,风度翩翩,潇洒得有如玉树临风一样!使她脸上不禁有些飞红,矜持着冷冷的问道: “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卓玉祥朝她微微一笑道: “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求见老师太,还望姑娘替在下通报一声。” 青衣少女冷声道: “雷姑婆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师父不见外客,你可以走了。” 卓玉祥道:“这么说,姑娘不肯替在下进去通报了,在下认为这不会是老师太的意思。” 青衣少女不耐的道: “我不用进去通报,师父不会见你的。” 卓玉祥道:“老师太如果知道在下来了,定会接见,姑娘不信,何妨进去问问尊师?” “你……”青衣少女重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 青衣少女道:“家师知道么?” “老师太,武林前辈,当然不会知道在下姓名。”卓玉祥边说边从怀中掏摸出一件东西,手掌一摊,说道: “这是尊师的东西,尊师如果知道东西在在下手里,自会赐予接见。” 那是一颗念珠,乌金的念珠! 青衣少女伸出一双柔润得像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说道: “拿来,我去问问师傅。” 卓玉祥摇头道:“不,此物关系重大,在下要见到老师太,才能亲手呈阅。” 青衣少女望望卓玉祥,轻轻颔首道: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进去给你通报一声,师父是不是会见你呢?我可不知道了。” 卓玉祥朝她点点头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青衣少女不知怎么的粉脸蓦然一红,扭头往里就走。 那佛婆奇道:“贞姑娘,老师父已有多年不见外人,你真要替他进去通报?” 青衣少女已经走到大天井,一面说道: “我进去问问师父!”人像一阵风般朝里奔去。 卓玉祥依然潇洒的站在山门外。 佛婆站在门内,虎视耽耽看着他,好像他会溜掉一般。 过了没多一回,只见那青衣少女急步走了出来,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喂,师父叫你进去。” 佛婆听说老师父果然答应见他时,觉得有些奇怪的,她本来挡门而立的人,只好让开了路。 卓玉祥跨进山门,青衣少女已经转过身去,说道: “你随我来。”说罢,走在前面领路。 佛婆等卓玉样走入,立时掩上了山门。 卓玉祥随着青衣少女穿过佛殿,进入后院,幻住庵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两进屋宇,这后院一排三间,小天井中种着不少花木,曲径通幽,花气袭人! 青衣少女领着卓玉祥走上石阶,脚下一停,神色庄重低首合十道: “启禀师父,卓相公来了。”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 “请他进来。” 青衣少女应了声“是”,一手掀开帘子,说道: “请!” 卓玉祥跨入屋中,目光一瞥,已看清这是间佛堂。 中间一张方桌上,供着一尊白玉观音,佛前一个小香炉,青烟袅袅,满室都是檀香香气。 方桌右首,一张靠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灰色缁衣的老尼姑,生得脸长如驴,满脸俱是皱纹,看去少说也有七八十岁。 在她面前,还放着一帖经卷,和一个红色的小木鱼,敢情她正在念经。 这面长如驴的老尼,竟是武林中举世闻名的清音师太——一生嫉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的侠尼! 只是她生性怪癖,喜恶随心,嫉恶如仇,而且又自视谌高,和正派中人,也极少往来,正,邪两派的人,提起她来,都会头痛,还不如敬鬼神而远之。 卓玉祥在华山习艺之时,心切父仇,天天都盼望早日找上幻住庵来,但此刻见到了清音师太,看到她那张毫无笑容的如驴长脸,心头不禁有些打鼓!他想起临行时师父一再告诫自己,清音师太侠名甚著,不可能会是杀害爹的凶手,要自己小心求证。 当然,幻住庵是非来不可,但必须以礼求见,向清音师太陈述当年爹的遇害经过,但千万不可出言顶撞,鲁莽不得。 清音师太虽然放下了翻阅经卷的竹签时,但却并未开口问话,连看也没朝卓玉祥看上一眼。 卓玉祥自然不敢多看,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 “在下卓玉祥,拜见神尼前辈。” 清音师太语音低沉,问道: “老尼方才听小徒说,你带了一颗乌金念珠,要见老尼,有什么事?” 话声似是微含愠意! 卓玉祥直起腰,应道: “是的,在下身负血海深仇,要向老师父请教一件事。” “血海深仇”这四个字,听的清音师太不觉动容,一双亮得像寒电般的目光,直朝卓玉祥投来,冷冷道:“你说。” 卓玉祥已把那颗沉重的乌金念珠取出,托在掌心,说道: “不知这颗乌金念珠,可是老师父之物?” 清音师太目光一注,沉声问道: “你从哪里来的?” 卓玉祥脸上肌肉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切齿道: “十二年前,先父突然遭人暗算而死,左手掌心,就是握有此珠。” 清音师太面露惊异,问道: “你父是谁?” 卓玉祥道:“先父卓立方。” 清音师太道:“君子剑。”接着问道: “他如何死的?” 卓玉祥道:“先父除了眉心有米粒大一点朱红小点,左手握着乌金念珠,全身并无伤痕。” 清音师太又道:“令尊既是十二年前遇害,当时怎么不上幻住庵来找老尼?” 卓玉祥冷声道: “当时在下不过一个九龄之童,由家师带去华山学艺。” 清音师太道:“你是华山商桐君门下?” 卓玉祥应了声“是”。 清音师太冷冷说道: “好,身兼两家之长,现在武艺学成了,找老尼寻仇来的,对不?” 卓玉祥听得心头不觉有气,傲然道: “父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在下也要把仇人找出来;但在下上幻住庵来,是向老师父求证来的。” 清音师太道:“你要求证什么?” 卓玉祥道:“老师父以一十八颗乌金念珠,享誉武林,无人能敌,在下……” 清音师太没待他说完,厉声道: “你认为是老尼杀了你爹?” 卓玉祥看她年纪虽大,火气却是不小,每一句话,都盛气凌人,心头不由暗暗冒火,抗声道: “先父死于非命,只有这颗乌金念珠,是唯一证物,武林中只有老师太昔年使用乌金念珠,作为暗器,在下尊你前辈,以礼求见,是向老师父请教来的,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清音师太几十年来,没人敢顶撞于她,一时不禁气黄了脸,厉声道: “你口中虽然没说出来,心里明明就认定老尼是凶手了,对不?” 卓玉祥少年气盛,哪还忍耐得住,愤然道: “不错,在没有找到杀害先父的真凶之前,在下对老师父心存怀疑,也是应该的,退一步说,若然有人假冒老师父之名,使老师父落了嫌疑也是事实。在下以礼求见,老师父对在下总该有个交代,说明这乌金念珠是你之物,或者不是你的,你是前辈高人,对在下就算没有同情之心,也应为自己洗刷嫌疑,加以指点,光是这般盛气凌人,就能唬人么?” 站在清音师太身后的青衣少女眼看卓玉祥胆敢大声顶撞师父,吓得花容失色,一脸俱是焦急之色,朝他暗暗摇手,意思是示意他不可触怒师父! 卓玉祥在气头上,自然没去理会她。 清音师太一双精光如电的目光,直注在卓玉祥脸上,看着他昂首直立,理直气壮的侃侃而言。一张如驴长脸上,本来绷得铁青的脸色,却反而渐渐缓和下来。过了半晌,忽然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站在她身后的青衣少女听到师父这声佛号,不觉跟着松了口气,脸上隐现喜色。 清音师太凌厉的目光,自然也随着那声佛号敛去,望望卓玉祥,徐徐说道: “五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老尼面前这般说话,但你说的不错,老尼纵然没有杀害令尊,但五十年来,使用乌金念珠作暗器的,只有老尼一个。此人杀害令尊,遗留一颗乌金念珠,确是存心假冒老尼之名,而有移祸之意,老尼受人栽赃,不能不为自己嫌疑洗刷……” 卓玉祥原以为自己触怒了她,这老尼姑喜怒无常,说不定会突然一掌,向自己劈来,因此早已暗暗凝聚功力,全神戒备。此时看她忽然之间,怒容消失,还说自己说的不错,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清音师太续道:“只是老尼已于三十年前,在佛前立下誓言,从此不下西天目,不出幻住庵一步……” 卓玉祥道:“老师父是武林前辈,这念珠既非老师父之物,有此一言,已经够了,在下这就告辞。” 清音师太道:“慢点,念珠纵非老尼之物,但此人敢冒老尼之物,其心可诛,老尼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贞儿,你可随卓小施主下山,查明此事。” 青衣少女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连忙躬身道:“师父……” 清音师太道:“你代为师下山侦查乌金念珠来历,还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红着脸道: “弟子要和卓相公同行么?” 清音师太道:“不错,这假冒的乌金念珠只有一颗,在他身上,这是他天涯海角找寻杀父仇人的唯一证据,你不和他同行,如何找得到假冒之人?” 卓玉祥听清音师太要青衣少女和自己同行,心头不禁感到有些为难对方是一个妙龄少女,和自己一路同行,实有不便,何况这个使乌金念珠的杀父仇人,究在何处?究是何人?自己几乎连一点眉目也没有?而且事隔十二年,茫茫人海,岂不如大海里捞针? 自己是父仇不共戴天,纵然天涯海角,也非找到此人不可。但这位姑娘,设若和自己同行,这样没有一定把握可以找到的人,她又岂能长年累月,一直跟随着自己。他想到这里,不觉双眉微拢,朝上拱拱手道:“老师父要这位姑娘和在下同行,追查乌金念珠来历,用意良善,只是人海茫茫,此人若是隐藏不露,只怕一时未必就能找到,在下之意……” 他本待说:“不如等在下稍有眉目,再通知老师父,未知老师父意下如何?”但他只说到“在下之意”,底下的话,尚未说出! 清音师太已经一摆手,冷冷说道: “你不用再说,老尼决定之事,从无更改,小徒只是和你一路同行,毋须你照顾,你可以不用理她,她也用不着理你,你查你的杀父之仇,她查她的念珠来历,只是念珠在你身上,她代老尼追查念珠,必须和你同路,如此而已,这有什么不便可言?” 说到这里,回头朝青衣少女道: “贞儿,你去收拾收拾,随卓小施主下山去,但你必须记住,一路上,你们只作互不相识,赶路,住宿,务必保持一段距离,不可交谈,更不可走在一起,知道么?” 这老尼姑真是怪僻得不通人性,两人一路同行,还不准他们交谈。 青衣少女双颊飞红,低着头道:“弟子谨遵师命。” 说完,转身匆匆而去清音师太朝卓玉祥道: “小施主可以走了,你可在山下等候小徒,但见到小徒下山随即可先行,小徒自会尾随你身后而行,此后投店、打尖,都是如此,千万不可和小徒说话。” 卓玉祥久闻清音师太生性怪僻,是以不觉得奇怪,点头道: “老师父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省得,告辞了。” 说完,拱手一礼,便自循着原路退出。 走到山脚,找了一块大石,吹去砂石,坐了下来,心中觉得可笑,这位刚愎自用的老尼姑,又要她徒弟和自己同行,又不许自己和她说话。 两人既要保持距离,又要若即若离,明明认识,却偏要装作不识。这如果只是一天,那也无所谓,但自己要在江湖上找寻杀父仇人,和她侦查乌金念珠,是合二而一的事,也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得到。那么白天一同上路,夜晚同宿一店,天天见面,却视同陌路,这有多别扭?这老尼姑真想得出! 就在他低着头思忖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喂”了一声,轻轻的道: “你还不快走,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话声虽轻,但听来又娇又脆! 卓玉祥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心中也暗暗感到惊异,她居然来的这么快,又是这么悄无声息,自己连她已经到了身后,都一无所觉! 看来当真是名师出高徒。这姑娘的身手,大是不弱!他没有作声,当然也没有回头去看她,站起身就走。 他不是不愿和她说话,只因这是老师太一再嘱咐的事,她是怕自己勾引她的徒弟,自己又何必非和她说话不可。他对老尼姑有着极大的反感,这反感无形之中,对她徒弟作了无言的抗议。 两人一前一后,走的极快,傍晚时光,已经赶到于潜城。 这是一个山城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客店,店名悦来,不但门面小,而且也十分简陋,房间都是木板隔的。 卓玉祥投店不久,青衣少女也进了店堂。 正因客店里房间不多,两人就住在隔壁,中间只隔着一道木板。 店伙送来脸水,一面伺候着问道: “客官上街用饭,还是要小的去替你老叫到房里来?” 卓玉祥问道: “我出去吃,这里有哪一家酒菜馆较好的?” 店伙陪笑道: “有,有!大街上的三元楼,是咱们全城最有名的菜馆,就在转角上,出了小店口,就可看到。” 卓玉祥点点头,店伙退走之后,他轻轻叩了两下板壁,低声道: “姑娘,该出去吃饭了,在下在三元楼等你。” 隔壁青衣少女大概有点怕羞,没有答话,只是轻“嗯” 了声。 卓玉祥心中暗道:“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那就随你了。”推开房门,走出去了。 三元楼就在大街转角上,不用看招牌,只要听传到街上来的刀勺之声,你就可以想到那里准是酒楼。 于潜城里,就只有这么一条大街,还算热闹,这条大街上,也只有这么一家酒楼,比较像样,和对面的绸布庄,街尾的酱园,鼎足而三。 三元楼有三间门面,底下是茶园,楼上是酒菜馆。 其实茶园和酒楼并无分别,茶园也卖酒饭,酒楼也卖茶,不是吃饭的时候,上来的自然是茶客,到了吃饭的时候,自然全是酒客了。 但楼上楼下分的最清楚的,还是客人,楼下酒饭较为大众化,价格低廉,客人都以贩夫走卒为多,赤着脚,敞开胸膛,甚至把你尊脚搁到长板凳上,大声吆喝,旁人也习以为常。 楼上名之曰雅座,雅座上的客人,自然斯文得多,纵然是暴发户、市侩之流,当年也是敞开胸膛,翘起二郎腿说粗话的人,如今上得雅座,也就会装出一个上流人的模样儿来。 这没有什么,酒菜高贵了,价钱高贵了,人也就高贵起来。每一家酒楼,都有“登楼雅座”的字样,就是给人分了等级,至少多化少许的钱,可使你眼睛、耳朵清静一些。 卓玉祥走上二楼,三间敞楼,也有六七成的座头了。不论什么地方,只要有酒莱馆,就会有食客。 卓玉祥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刚一坐下,便见一名酒保迅快的迎着过来,送上一盏香茗,便含笑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 卓玉祥点过酒菜,酒保摆好杯筷,便自退去。 卓玉祥目光四顾,座上酒客,大抵是些过路的客商,和当地店东在此宴客的,大家闹哄哄的,于是高声谈笑,就是猜拳行令。 正在顾盼之间,只见青衣少女已在楼梯口现身,她一双发亮的眼睛,迅快一转,就看到卓玉祥坐在窗口,四目相投,她脸上微微一红,立即移开目光,但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 她当然不会和卓玉祥打招呼,就在隔着两张桌子的一个空位子坐下。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位酒客,那是一个读书相公,看去不过二十出头,来生的玉面朱唇,十分俊美,身穿一件天蓝长衫,手持摺扇,一步一摇,好不洒脱! 这人上得楼来,脚下微微一停,似乎在找座头,但他略一打量,目光就直向卓玉祥这边投来!不,他目光落到青衣少女身上,就像磁石遇到铁,情不自禁的缓步走来,就在青衣少女对面一张桌上坐下。 卓玉祥不知怎的,心里起了一丝妒意,暗暗哼了声:“纨绔子弟。” 那蓝衫相公坐下来之后,忽然回过头来,朝卓玉祥微微一笑。这一笑,露出了他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真称得上唇红齿白。 卓玉祥只觉他笑的有些神秘,同时也发现蓝衫相公的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正好酒保送来了酒菜,卓玉祥也就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他虽然一直都没和青衣少女交谈,但心里还是对她关切的,举目看去,青衣少女叫的是一碗冬菰面,这时也已送来,他低着头,挑着面条,吃的很斯文。 临桌蓝衫相公一手托着茶盏,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青衣少女,似乎着了迷! 这也难怪,青衣少女虽然一身布衣,但她实在长得又娇又美,还带着几分稚气,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百合花,清新脱俗,纤尘不染!无怪蓝衫相公看的像着了魔一般!酒楼上偷偷瞧着青衣少女的人,当然不止蓝衫相公一个。 男人只要看到了漂亮的小姐时,就是六十岁的老公公,也会情不自禁的,想多看上几眼,但人家多是偷偷的看,只有这位蓝衫相公,看的目不转睛,如醉如痴,连酒保替他送上酒菜,他都浑似不觉。 酒保轻轻叫了声:“相公叫的酒菜来了。” 蓝衫相公理也没理,兀是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酒保自然不敢惊动他,悄悄的退了下去! 这回青衣少女敢情也发觉了,蓦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蹬了蓝衫相公一眼。 清音师太本是武林中出名难缠的人物,由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众多,又哪会是好说话的人?但她毕竟初次出门,也许还是第一次上酒楼,面皮嫩,不好当场发作而已。 蓝衫相公却被她瞪的得意忘形起来,摺扇蓦地朝桌上轻轻一敲,口中低低吟道: “赢得美人飞白眼,佯嗔薄怒总多情!” 他不但生得俊美,而且还出口成章。 卓玉祥暗暗好笑,忖道: “原来只是个自命风流的书呆子!” 青衣少女被他笑的又羞又恼,一赌气,连剩下的半碗面也不吃了,倏的站起身来,摸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扭头就走。但当她站起之时,右手轻扬,一缕白线,激如流矢,朝蓝衫相公耳边射去。 卓玉祥自然看到了,暗自叫了声:“不好!”此时要待出手,也来不及了。 蓝衫相公似是并不察觉,他看人家姑娘看的着了迷,青衣少女这一走,他也情不自禁的转过身去,目不稍睫,送着她的后影。 就在此时,但听“唔”的一声轻响,他手上一只茶盏,被一根寸许长的面条,击得四碎分裂。 卓玉祥暗暗吁了口气。 蓝衫相公被手中茶盏突如其来的破碎,不由的大吃一惊,口中“啊”了一声,一个人吓的直跳起来,望着桌上四分五裂的碎瓷,满脸惊诧,摇头晃脑的道: “茶盏无故自裂,岂不异哉?噫!噫!短短者面条也,胡为乎来哉?” 卓玉祥看他模样,不觉暗暗好笑,心想: “你要不是盯着她转过身去,这根面条,非射穿你耳朵不可!” 当下匆匆吃毕,叫来酒保,付了酒账,起身走去,经过蓝衫相公的桌子,正好蓝衫相公也抬起头来,朝他微笑点头。 卓玉祥看到人家朝自己点头,也含笑点了点头,就举步下楼。回到房中时,隔壁房里的青衣少女已经熄了灯火,敢情她赌气睡了,卓玉祥也就熄灯就寝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卓玉祥吃过早餐,就先行上路。 他自然知道青衣少女一定也起来了,她要等自己上路之后,才会跟着下来。 他来的时候,还有目的,那是有一颗乌金念珠为证物的,赶上西天目幻住庵,找清音师太。如今下了西天目,就毫无目的,茫茫江湖,到哪里去找这个假冒清音师太乌金念珠的人? 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奔行了十来里路,刚转过一处小山,突听前面不远,暴起两声叱喝! 一个男子声音沉声喝道: “好个贱婢,你还敢出手伤人!” 另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叱道:“你们都瞎了眼睛。” 喝声未已,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显然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卓玉祥暗自皱了下眉,忖道: “江湖上真也奇怪得很,为什么老是打打杀杀?难道学了武功,就非和人家动手不可?” 心中想着,脚下却是丝毫没停,依然朝前走上。 小山脚下,正好是一片杂林,林前正有两男一女,刀光剑影,恶战未休。 距离他们不远之处时,地上侧身卧着一个黑衣劲装汉子,敢情是负了伤,口中还在呻吟不休! 场中两个汉子,也是一式黑衣劲装,一个使一支三截棍,一个使一柄单刀,联手合攻,刀光棍影,使得呼啸生风,看去武功不弱。 他们的对手,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衣结,腰身苗条,此刻娇靥含怒,手上使一柄长剑,力敌两个彪形大汉,依然毫不稍怯。 卓玉祥不知他们为什么动手的?但以情形看来,这三个汉子,生相就不像善类。尤其两个大汉,以两打一,对付一个女子,也说不过去。这件事,不论谁是谁非,自己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袖手不管。何况躺在地上的汉子,好像还伤的不轻,自己身边带着伤药,不如先给他喂了药,再问问清楚。 心念转动,这就朝负伤汉子走去,口中问道: “这位兄台伤在哪……” 他还未走近,那躺着的汉子,突然昂起头来,狞笑道: “老子赚一个,就不亏本了。”左手扬起,手中拿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啪”的一声,一蓬蓝芒,朝卓玉祥迎面射来。 也就在此时,卓玉祥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喝了声:“小心!” 似有一阵微风,从身前拂过。 那一蓬飞射而来的蓝芒,忽然间,像风吹柳丝,悉数飘飞而起,回头朝躺卧地上的黑衣汉子倒卷回去。 无数蓝芒朝他身上一闪而没,只听那汉子一声惨叫,就寂然不动。 卓玉祥看的大感惊奇,这一蓬蓝芒,分明是淬过剧毒的细小暗器,数量既多,来势劲急! 双方相距极近,自己又没有丝毫防范之心,当真不易躲闪得开,要不是方才有人出手相助,把暗器挡了回去,自己非被打中不可!他回头看去,身后根本不见有人,心头暗道:“这出手相助之人,会是谁呢?莫非是那青衣姑娘?不,她虽是清音师太的嫡传弟子,但年纪极轻,不可能会有这等高绝的功夫……” 那负伤汉子发出的一声凄厉惨叫,听得场中两个黑衣汉子心头猛然一惊,不约而同的虚晃一招,往后跃退,口中喝了声:“住手。” 黄衣少女看到林间出现了一个俊俏少年,一时敌友难辨,果然也收住了剑势,一双水淋淋的眼光,只是望着卓玉祥身上打量。 使三截棍的汉子目光一注,发现躺在地上的同伴,面目一片青黑,业已死去,心头不禁大怒,厉声喝道: “小子,老三是你杀死的?” 卓玉祥怒笑道: “他是你老三,你不会看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使三截棍的汉子狞笑道: “不用多说,小子,今天你是死定了。” 卓玉祥双眉一挑,微哼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讲不讲理?” 使三截棍的汉子尖笑道: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铜岭三义几时和人讲过理?” 黄衣少女剑尖点着地下,冷笑道: “真是臭美,明明叫三凶,居然变成了三义?你们有什么义?” 卓玉祥虽没听说过铜岭三凶,或是铜岭三义的名号,但只要看那死去的汉子不问青红皂白,就使歹毒暗器偷袭,和听那使三截棍汉子的口吻,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不觉冷笑一声道: “在下还没听说过天下有不讲理的人,凭你们这点气候,就横行不法?”使三截棍的汉子双手一抖,三截棍发出一阵震耳的暴响,怒笑道: “小子,算你有种,这一带还没人敢和黄老大顶撞的,来,你亮兵刃?” “原来是地头蛇!”卓玉祥心里想着,不觉双手一摊,微哂道: “在下身边没带兵刃,再说对付像你们这样的人,也用不着兵刃。” 铜岭三凶的老大,自然是生性凶残的人,闻言厉笑一声道: “小子,那你就领死吧!” 手中三截棍一抖,呼然生啸,向卓玉祥肩头砸来! 卓玉祥左肩一沉,右足倏地跨上一步,左手朝外一翻,向他执棍右腕切去。 使三截棍的汉子一身武功,确实了得,眼看卓玉祥避招进招,敢徒手和自己相搏,心头微感惊凛。 上截三截棍呼的一声,从卓玉祥肩头掠过,下面一截,不声不响,从相反的方向,直捣卓玉祥小腹。 这一记狠毒快速,来势极猛,卓玉祥没想到此人变招如此迅疾,身形轻旋,右手急忙拍出一掌,一招之间,就被对方逼退了一步。 使三截棍的汉子冷笑一声,双手挥舞,一支三截棍劈、打、捣、击,使得来势呼呼生风! 他不但棍法纯熟,而且经验老到,一连七八招,出手连绵不绝。 卓玉祥虽然身兼两家之长,总究对敌经验不足,对方又迫攻极急,一时之间,竟被逼得连退了四五步。那黄衣少女自从卓玉祥出现之后,他就以剑支地,站在那里,只是静静的瞧着两人拼打殴斗。既像替卓玉祥掠阵,又像和她漠不相关。 使单刀的汉子敢情方才已领教过她的武功,是以黄衣少女没有出手抵抗,他也没有妄动。 好在战场上老大已占上风,只要再过片刻,等老大解决了那小子,合两人之力,这小妞谅她也逃不出手去。 黄衣少女看了几招,发现卓玉祥武功并不高,突然粉脸一抬,目光流盼之间,隐射杀机,纤腰轻轻一扭,一下欺到使单刀汉子前面,冷冷喝道: “你不用等了,姑娘先送你上路,也是一样。”话声甫落,手中长剑唰的一抬,直向使单刀汉子咽喉刺去。 使刀的汉子没想到她会在此时猝然出手,而且势如惊虹,奇快得很,一时猛吃一惊,连举刀封架都来不及,只得上身一仰,左肩斜沉,迅速向左方闪出。 哪知黄衣少女在长剑递出之时,左手轻扬,从掌心悄无声息飞射出三支细如牛毛的蓝芒。 使刀汉子堪堪闪身避开了刀光,只觉胸口一麻,心知中了人家暗算,不由厉声喝道: “贱婢……你……” 黄衣少女敛手站在那里,也不追袭,只是冷冷的道: “姑娘要你回姥姥家去,你就得上路!” “咕咚!”使刀汉子一个人已随着她话声,往后倒去。 卓玉祥和使三截棍的汉子打到十招左右,他已占尽上风,双手开阖之间,把对方逼得步步后退。 那使三截棍的汉子突然跃退数步,大声叫道:“老二,你怎么了?” 黄衣少女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他要先走一步!” 使三截棍的汉子双目尽赤,厉喝道: “贱婢,我和你拼了。”舍了卓玉祥,宛如猛虎下山,凌空朝黄衣少女扑去。 黄衣少女冷笑道: “你也想上路了!”说话之时,举手掠掠鬃发,但见几缕蓝芒一闪,迎空打去。 这几缕蓝芒快得肉眼无法看清,那使三截棍的汉子正当急怒攻心,身子凌空扑起,自然不易躲闪!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跟斗翻跌下来,落到地上,立时气绝而死。 卓玉祥看的暗暗皱了下眉,心中忖道: “这黄衣少女看来年纪不大,貌美如花,出手却竟有这般歹毒。” 黄衣少女挑着柳眉,秋波剪水,笑靥迎春,俏生生的朝卓玉祥走来,娇声道: “谢谢你啦!” 卓玉祥还没答话,突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划空而来,瞬息飞落两人面前站立。 卓玉祥定睛瞧去,只见来人是个貌相凶狞,身躯高大的黑袍老者,腰背微驼,年约六旬以上,右手持着一支竹杖,使人有说不出的阴森之感。 黑袍老者两道炯炯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尸体,缓缓落到两人身上,沉声问道: “这三个人,可是你们杀死的么?” 卓玉祥看出黑袍老者掠空飞来的刹时,武功奇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还未答话。 黄衣少女早已抢着道:“是又怎样?” 黑袍老者一手摸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嘿嘿阴笑道: “很好,你们两个娃儿,是谁使用这样歹毒的暗器?” 黄衣少女道:“你管我们使暗器的是谁?” 黑袍老者道:“你可知道三人是老夫的什么人么?” 黄衣少女道:“他们是你什么人,管我们什么事?” 黑袍老者一阵嘿嘿怪笑,道:“他们就是老夫的徒弟,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黄衣少女道:“那就正好,我正要找他们师父算账呢!” 黑袍老者目光奇射,已中“噢”了一声道: “你知道老夫是谁?” 黄衣少女道:“我不用问你是谁?你门下三个好徒弟,光天化日,半途拦截一个单身女子,还口出污言,你说该不该死?” 黑袍老者道:“该死,但你们杀了老夫三个徒弟,又该当如何?” 黄衣少女道:“你说该当如何?” 黑袍老者冷森的道: “老夫懒得和你们小辈动手,你们就在老夫面前自绝算了。” 卓玉祥剑肩一挑,朗声道: “老丈既已知道你三个徒弟拦截单身女子,形同盗匪,平日可能也背着你为恶,可说咎由自取,你不是说他们该死么?那为什么还要我们自绝呢?” 黄衣少女瞟了他一眼,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你当他是谁?人家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凶神北煞卜元庆,你总听人说过。” 四方煞神,在江湖上凶名久著,大家把他们视作凶神恶煞,闻名丧胆,卓玉祥虽然没在江湖走动,也听师父说过。 黑袍老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嘿然干笑道: “女娃儿,你倒有眼光,你知道就好,老夫手下,几时有过活口?” 黄衣少女眉儿一挑,偏着头道:“要是我们不想自绝呢?” 她说了两句“我们”,自然有意把卓玉祥拉在一起了。 北煞卜元庆冷森的道: “不想自绝,那只有老夫送你们上路的了。” 卓玉祥朗笑一声道: “在下久闻北煞凶名,今天正好领教……” 黄衣少女没待他说完,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说道: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就凭北煞这点气候,由我打发他就是了。” 说到这里,皓腕一抬,唰的一声掣出长剑,抬头道: “来,让姑娘伸量伸量你姓卜的,配不配称作北煞?” 这话说的好狂! 北煞卜元庆不怒而笑;抬起一手掀髯,而双目冷芒暴射,瞅着这一对少年男女,大声笑道: “真是初生之犊,好、好,老夫自会教你们死得瞑目。” 竹杖一昂,呼的一声,朝两人扫来。 黄衣少女轻轻侧身一闪,避开杖势,口中叫道: “喂,你快让开呀,这一阵,该由我来了。”长剑斜起,划出一道银虹,朝北煞卜元庆侧面攻去。 卓玉祥看她拦在自己面前,和北煞动起手来,只好往后退下。 北煞卜元庆冷森一笑道: “月移花影,你是华山门下?”口中喝着,竹杖呼呼两招,劈击而出。他杖势强劲,只要被他扫上一点,就得叫你骨断筋折。 没错!她这一招使的确是华山剑法中的“月移花影”,卓玉祥就是华山门下,看的也不禁一怔!他不知道这黄衣少女,会是师门中的什么人? 黄衣少女哼道:“才不是呢!” 她敢情自知功力不如北煞卜元庆甚远,不敢和他硬架硬接,身形左右移动,手中长剑也跟着忽左忽右,划出一圈圈耀目精光,才把对方两记杖势封开。 北煞卜元庆嘿嘿冷笑道: “好一招峨嵋派‘回风拂柳’,武当派‘左右逢源’,小丫头,你还会些什么?一并使出来吧!”喝声出口,右手连挥,顷刻之间,已然连续攻出了七八杖之多! 但北煞杖势,虽然凌厉无匹,黄衣少女身法更见奇诡,不知她如何闪了几闪,便自巧妙的闪避开去。 北煞看的心头大怒,随着他一阵嘿嘿冷笑,杖势突然一变! 但见重重杖影闪动,漫天呼啸,隐挟风雷,势道之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朝黄衣少女涌来! 刹那之间,三数丈方圆,几乎全在他的杖影笼罩之下。 卓玉祥看的心头暗暗惊凛,但仔细看去,那黄衣少女虽被漫天杖影圈在中间,分明已处劣势。照说她功力和北煞差得很多,早该手忙脚乱,但她递出去的剑招,依然守中有攻,丝毫不乱。 须知北煞一支竹杖,虽然使得漫天匝地,杖影重重,但一支竹杖,总归还是一支竹杖,其余全是幻影。幻影之来,就是他竹杖使的十分快速,但不论你一支竹杖幻起多少支竹杖,每一招之间,就算衔接起来,总是有先后之分。只要有先后,就不会连接得天衣无缝。每一条漾起的幻影之间,总是有缝隙的,这缝隙纵然消失极快速,但一样会有迹可寻的。 黄衣少女一手剑法,博杂无比,使出来的,全是各门各派的散手,各派武功原是各有擅长,但经她拆散开来使用,反而更显得诡异凌厉。 最奇怪的还是她的身法,专门乘隙乘暇,从北煞竹杖的隙缝中,钻来钻去,有如逆水游鱼,轻灵活泼。她头、手、肩、腰身,没有一处不柔软的像水蛇一般,连扭带闪,缝隙必钻,在杖影下钻来钻去。 北煞竹杖纵然笼罩了三数丈方圆,却是连她一点衣角也休想沾到。黄衣少女虽未落败,但她在对方重重杖影之下,忽钻忽闪,也累得娇喘吁吁,粉脸通红,一身紧身衣衫,都被湿透了。 两人打到五六十招,她已经感到情势不妙,自己后力,渐有不继之象,最多也只能支持个十招八招,就难以应付了。 就在此时,蓦听北煞卜元庆厉声喝道: “小丫头,你小心了。” 呼呼两杖,横扫而出。 这两杖势道威猛绝伦,攻来的方向,也极其诡异,黄衣少女忽然像逆来游鱼,不退反进,左手一条皓腕,像水蛇般直向北煞当胸探去。 北煞心头猛然一惊,左掌直竖,朝前推去。双掌乍接,北煞忽然带转竹杖,双脚一顿,身形腾空而起。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卓玉祥眼看北煞杖势凌厉,正待出手,不想北煞竟会中途撒手,不顾而去,心中正感诧异! 瞥见黄衣少女口中惊叫一声,忽然花容失色,接连后退了两步,一条左臂,已然下垂若废! 卓玉祥注目问道: “姑娘伤在哪里?” 黄衣少女拭着眼泪道:“我……肩头被他暗器打中,啊哟,好疼!” 卓玉祥道:“姑娘被什么暗器所伤?” 黄衣少女道:“我没看清楚,不知道。” 卓玉祥目光掠过,只见北煞立身之处,依稀有一颗乌光闪动的东西,立即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取了起来! 那暗器赫然是一颗算珠大小的纯钢念珠! 卓玉祥脸色骤然一变,双目精光飞闪,冷笑道: “这老贼用念珠伤人……” 黄衣少女右手探怀摸出一个药瓶,用嘴咬开瓶塞,倾了一粒药丸,纳入口中,看到卓玉祥从地上拾起念珠,急忙叫道:“喂,你快些放手,那暗器有毒。” 卓玉祥也在此时,突然警觉,自己拿着念珠的三个指头,已有麻木之感,立时放开了念珠。 这不过是一瞬间之事!念珠堕地,卓玉祥右手三个指头,已经麻上手背,而且还在逐渐向手腕麻上去。 黄衣少女早已倾了一颗药丸,笑吟吟的走来,娇声道: “这是我义父练制的解毒金丹,你快吞下去了。” 随着话声,一只洁白如玉、嫩滑如脂的手掌,掌心托着一颗滚圆的朱红药丸,一直送到他的面前。这一抬手,卓玉祥鼻中,就隐隐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幽香味,中人欲醉,一时忘了去接。 黄衣少女看他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的手发愣,粉脸忽然一热,低低的道: “快拿去,瞧你,这发什么愣?” 卓玉祥蓦然一惊,尤其这句“这发什么愣”,被她说的俊脸骤红,蠕蠕的道: “多谢姑娘。” 伸手从她玉掌之中,去取药丸,他起了一阵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手指碰在她掌心,竟像触了电一般。 黄衣少女抿抿嘴,轻笑道: “快吞下去,这念珠上淬过很厉害的剧毒,毒气很快就会发作。” 卓玉祥没再说话,依言把药丸纳入口中,但觉一股又苦又麻的药味,从喉头直下,手背、手指上的麻木之感,如响斯应,立时消失。 卓玉祥暗暗惊奇,朝黄衣少女拱拱手道:“姑娘这解毒药丸,果然灵效无比!”就在说话之时,从怀中掏出一块面巾,俯下身去,面巾裹着那颗淬毒念珠,小心翼翼的包好,收入怀中。 黄衣少女看的奇怪,忍不住问道: “你干么还要把这颗有毒的东西收起来?” 卓玉祥只觉轻风徐来,耳中闻到从她衣衫中散发出来的幽香,连她问话时的口脂香,也隐隐可闻! 她娇憨的几乎不知避嫌,才会和他站的如此近法。 卓玉祥要想后退,但人家刚给自己解毒药丸,一时也不好后退。闻言不觉剑眉一挑,切齿的道: “在下先父,就是死在一颗寒铁念珠之下,在下天涯寻仇,找不到一点头绪,这颗淬毒念珠,大小形式,和害死先父的念珠,极相近似。北煞纵非在下杀父仇人,也该是在下仇人一党了,这颗念珠,在下自然要收起来了。” 黄衣少女粉脸微有异样,蹙下了眉,问道: “你贵姓?”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不知姑娘……” 他总究脸嫩,和人家萍水相逢,就问姑娘家姓名,岂不冒昧?话到口边,只觉脸上一热,说不出口来。 黄衣少女一双俏目,本来就盯着他直瞧,嫣然一笑道: “我叫方依依。” 她不待卓玉祥开口,接着问道: “我看你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弟?” 卓玉祥道:“在下华山门下,方姑娘呢?” 方依依故意掠掠鬓发,摇头笑道: “我不是九大门派中人。” 眨眨眼睛,口“嗯”了一声,偏着头道: “卓相公是偶经此地?还是到哪里去?” 卓玉祥道:“在下行走汀湖,追寻仇踪,方才只是路过此地。” 方依依眉毛一扬,脸上有了喜色,说道: “寒舍就在不远,卓相公如不嫌弃,就去喝杯茶水再走如何?” 卓玉祥道:“在下尚有事去,姑娘盛意,在下心领了。” 方依依看了他一眼,说道: “卓相公方才不是说路过此地吗?既是路过此地,寒舍离此不远,你仗义救了我,哪有过门不人之理?喝杯茶水再走,也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呀!” 卓玉祥面有难色,说道: “这个实有不便!……” 方依依道:“这有什么不便?你不肯赏光,那是瞧不起我了。” 她眼圈忽然一红,扭扭头道:“你只管走吧,我……也不回家了。”她使了小性子。 卓玉祥暗暗撵了下眉,道:“在下真有事。” 方依依道:“我不管,你也不用管我。” 卓玉祥从未和女孩子打过交道,自然也没遇上过刁蛮的姑娘,心下大是为难,只得点点头道:“那么在下送姑娘回去如何?” 方依依正在偷眼瞧着他,看他已经首肯,不觉回嗔作喜,嫣然一笑道: “你答应了?”伸手朝前一指,喜孜孜说道: “寒舍就在前面,我替你带路。” 不容卓玉祥再说,一扭腰肢,低着头朝前奔去。 卓玉祥心中纵然不愿打扰,但人家已经跑出老远,只得跟了下去。 方依依回头看见卓玉祥随后跟来,不觉娇笑一声,领先朝前奔行。 卓玉祥跟在他后面,只觉方依依身法极快,转眼工夫,和自己的距离竟然越拉越远,也只好展开轻功,奔掠而行。 这样一个跑,一个跟,奔行了一阵,双方还是相距有十多丈远!方依依回头看他也展开脚程随后,口中发出银铃般的娇笑,脚下也更是加紧,只顾低头急掠。 卓玉祥究是初出江湖,年少逞强,心中暗暗忖道: “她分明是有心和自己比赛脚程!” 一时不觉暗暗提吸真气,脚下逐渐加快,飞一般追了下去。 本来还是一个跑,一个跟,现在已经变成了前面的急掠,后面的紧追! 两人直像雨点贴地低飞的流星! 不,这好比流星追月。两边的山川树木,就像流水般往身后飞过。 不过顿饭工夫,只觉至少也奔出了二三十里。 卓玉祥所经道路,逐渐荒僻,附近一带,看不到村落人家,心头不禁渐渐起疑。暗自忖道: “此女到底是何来历,竟有这么高的轻功?她究竟要把自己诱往何处?” 心念一动,不觉施展师门“平步青云”轻功绝技,足尖虚沾,一个人就像驭风飞驰,去势突然加速。 这回,不到半盏热茶工夫,眼看前面低头疾奔的方依依,已由十数丈距离,愈追愈近,很快就追到她身后。 方依依奔行中的人,似已察觉,忽然缓了下来,回身娇喘着笑道: “卓相公,你轻功真好。” 她这一转过身来,只见她一张粉靥,跑得娇红欲滴,鬓发已被香汗沾湿,隐隐鼓起的胸前双峰,也在起伏不停。 卓玉祥本来想要责问她,你说家在前面不远,怎么跑了这许多路?但看到方依依一手拿着一方小小的绣帕,不住在面前扇着,脸上笑靥如花,一付娇憨模样,话到口边,哪里还说得出来?本来,她就算骗自己,但人家邀自己到她家里去,总是一番好意。 卓玉祥淡淡一笑道: “姑娘的轻功,也不错呀!” 方依依理理鬓发,嫣然道: “还说呢,我若是轻功还算不错,怎会给你一下就追上了!” 卓玉祥看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瞅着自己,连忙移开目光,问道: “姑娘不是说府上就在不远,还没到么?” 方依依轻笑一声,抿抿嘴道:“我只说不远,可并没说近呀,这点路对不会武功的人来说,那么已经有几十里了,但对会武功的人,就只能说不远,我们不是只奔行了一顿饭的工夫,再过一点么?那能算远了?”她这话,虽是强词夺理,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卓玉祥本来就不善词令,一时倒也无法反驳,笑了笑道: “那么现在还有多远?” 方依依伸手朝前面一指,道: “你瞧,不就到了么,寒舍就在那座山峰下面了。” 卓玉祥随着她手指看去,前面果然有一座插天高峰,高出云霄。 虽近,至少还有十几里路。 他暗暗计算,这一来,前后不是奔行了将近五六十里光景?自己倒无所谓,只是自己后面还有个同伴——清音师太的高足,自己连她姓名都不知道的青衣少女。 不知她会不会跟着自己下来? 方依依看他没有作声,不由的柔声道: “卓相公,你在生我的气了?” 卓玉祥抬目道:“没有,在下既然答应送姑娘回去,自然要送姑娘到家的了。” 方依依欣喜的道: “你真好……”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卓玉祥早巳移开目光,他不愿多耽搁,这就说道: “那么就快走吧!” “走。”方依依这回并没再跑的很快,只是领着卓玉祥,低着头走在他前面,好像她在想什么心事! 卓玉祥心中惦记着青衣少女,也不时的回头往身后瞧去,但她好像并没有跟着下来。 他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矛盾,她要是跟来了,自己如何向她解释?只是送方依依回家的,但不跟来又觉得放心不下,人家总是和自己一起下山来的。 他一路上,也在想着心事。两人虽然走的不快,但这一段路,谁也没有开口。十几里路,不消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山麓。 方依依脚下一停,回过头来,嫣然笑道: “卓相公,到啦!” 到啦,还有半里来路! 卓玉祥抬头看去,但见山麓间矗立着一座庄院,四面围着石砌高墙。只要看庄占之广,方依依的家,准是一方财主。 方依依忽然低低的道: “别看啦,我们快走!”伸手拉着卓玉祥的手,低着头,扭着腰肢,一阵风的朝前便跑。 卓玉祥可从没和姑娘拉过手,但觉一只温暖滑润,柔若无骨的纤手,拉着自己的手,好像通上了电,身不由己的跟着她跑去。 方才方依依和他比赛脚程,他始终保持着不徐不疚的速度,脸没红,气没喘,这回,他不知怎的,竟然脸红心跳,连脚步也乱了! 越过一片广场,快到庄院前面,方依依才松开他的手,腼腆一笑道: “卓相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着你跑么?” 卓玉祥红着俊脸,期期艾艾的道: “在下不知道。” 方依依嗤的轻笑道: “我怕你看到我家,就要走了,我不拉着你跑,你会跟我来么?” 卓玉样给她一语提醒,忙道: “是了,在下已经把姑娘送到家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方依依道:“你看你这人,人家一说,你就要走了。” 卓玉祥道:“姑娘原谅,在下实在还有事去。”说完,正待回身。 方依依顿顿脚道:“你瞧瞧,我家里已经派人迎出来了,你已经到了门口,不肯进去,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卓玉祥回头瞧去,她说的没错,庄院两扇黑漆大门果然开了,两个身穿着青布衣裤的大脚老妈子,像天上掉下宝贝来似的,嘻着嘴朝方依依迎了上来。 只见两人同声说道: “二姑娘,你到哪里去了?真把人急死了,二姑娘就是要出去,也总该告诉咱们两个老婆子一声,一清早就跑出去,看!日头都快直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她们只看到“二姑娘”,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二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 方依依顿顿脚道:“烦死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走失了?”一面俏眼珠朝卓玉祥一溜,嫣然笑道: “卓相公,你是稀客,请呀!” 两个大脚老妈子直到此时,才“哦”了一声,连连陪笑道: “这位相公是……” 方依依道:“他姓卓……” 两个老妈子又同声“哦”道:“卓相公,你是咱们二姑娘请来的,真是稀客,快到里面请坐。” 卓玉祥道:“方姑娘,在下……” 方依依不容他分说,娇笑道: “卓相公到了小妹庄上,至少得喝杯茶水再走,别说啦,请呀!” 两个大脚老妈子连声笑道: “是啊,咱们二姑娘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来也不肯和臭男人多说一句话,看来和你卓相公,真是有缘……” 方依依粉脸骤然一红,道: “你们胡说些什么,人家卓相公……” 两个大脚老妈子又回声陪笑道: “是、是,不说,不说。” 卓玉祥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两个大脚老妈子,不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生得一模一样,连笑的时候,都一起笑,说话的时候,也抢着一起说,敢情她们是一对孪生的老姐妹! 方依依眼波流盼,瞟着他,笑盈盈的道: “卓相公,别理她们,我们进去。” 说罢,引着卓玉祥往里就走。 到了此时,卓玉祥只好随着她往里行去。只听身后两个大脚妈子嘴里,还在啧啧的称许着二姑娘真有眼光。 方依依没再理会她们,领着卓玉祥折人后进,进人东首一进院落。但见曲槛长窗,湘帘低垂,除了盆花发着熏人的幽香,听不到一点人声! 但就当两人刚一走近石阶,只听里面忽然响起一阵莺声燕语:“二姑娘回来啦!” “二姑娘回来啦!”于是,湘帘掀处,一阵风般的抢出四个青衣使女,迅快的迎下阶来。 当她们一眼瞧到二姑娘竟和一个陌生而又英俊的少年一同走人时,不由得全都怔得一怔! 四个人八只俏眼,不由自主的全落在卓玉祥的身上,四张粉脸,同时有些发赧,一齐垂手站停。 稍后的二个,慌忙回身打起了门帘。 方依依回眸一笑,让卓玉祥走在前面,跨进屋内,四名青衣使女也跟着走人。 方依依目光扫了四人一眼,轻叱道: “瞧你们一点规矩也没有,卓相公来了,还不快去张罗茶水,另外替我吩咐厨下准备酒菜。” 四个青衣使女一齐“嗯”了一声,迅快的退了出去。 方依依纤手轻轻一摆,嫣然笑道: “卓样公请坐呀,小妹去去就来。” 卓玉祥拘谨的道: “姑娘只管请便。” 方依依回眸一笑,翩然朝里走去。 卓玉祥到了这里,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独自在一张绣被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不,他心神实在有些坐立不安,想到和自己同行的青衣少女,没见到自己,不知会去了哪里?他一想到青衣少女,坐着的人!不觉又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又觉不对,只好背负着手,去看壁间悬挂的字画。 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两个青衣使女已经俏生生的走近!一个手上托着银盘,把一盏香茗,放到几上,轻声道: “卓相公请用茶。” 另一个手捧银盆也轻声说道: “卓相公请洗把脸。” 卓玉祥心头着实一怔,暗暗忖道: “这两个使女,轻功必是极佳,自己竟会连她们走进屋来,都没有发觉。”一面连忙含笑道: “多谢两位姑娘。” 两个青衣使女抿嘴一笑道: “卓相公言重了。”一齐躬身退了出去。 卓玉祥也不再客气,洗了把脸,随手端起茶碗,轻轻吹着茶叶,喝了一口。 一回工夫,青衣使女已在屋中摆好了杯筷碗匙,陆续端来酒菜。 只见门内绣帘启处,方依依款步走出,娇笑道: “卓相公,累你久等了。” 卓玉祥站起身道:“没关系……”目光这一注,不禁看的他一呆! 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秀发上绾一束紫纱蝴蝶结儿,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配着一双如秋水般轻盈的大眼,一张如红菱般娇艳的小嘴,在她笑的时候,露出了编贝似的皓齿。 窄窄的腰肢,纤纤金莲,娇娆多姿,还有三分稚气,娇婉多情,含着七分喜悦! 方依依看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觉娇靥微酡,嫣然一笑,低低的道: “你不认识我了,是不是?” 卓玉祥自知失态,口中“啊”了一声,一张俊脸,顿时胀得通红。 两个青衣使女都看的忍不住掩口轻笑。 方依依落落大方,目光一转,拍拍手说道: “粗肴淡酒,不成敬意,卓相公请上坐。” 卓玉祥道:“在下叨扰宝庄,理该先去拜见令尊堂才是。” 方依依偏脸笑道: “不用啦,我们赶了几十里路,还没进饮食,将就着用过饭再说。” 说着,已在桌旁下首坐下,一面催道: “快别客气啦,你瞧,酒菜都快凉了呢!” 卓玉祥见她这般说法,只好坐下。一名使女手捧银壶,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方依依举返酒杯,目光凝注,脉脉含情的道: “卓相公,小妹蒙你仗义相救,这杯算是小妹敬你的。” 卓玉祥不敢和她目光相对,慌忙举杯道: “姑娘快不可如此说法,在下只是偶然遇上,算不得什么。” 方依依不待他说完,举杯一口喝干,抢着道:“小妹先干为敬。” 卓玉祥不好推辞、只得和她干了一杯。 方依依喝了一小杯酒,粉靥上就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举筷道:“卓相公请用菜。”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帘外传了进来:“二妹,家里来了佳客么?”随着话声,湘帘掀处,款步走进了一个身穿红衣,头挽螺髻,同样是艳光夺目的娇美女郎。 方依依脸上微微一变,慌忙站起身道:“大姐不是……” 红衣少女目光流转,瞟了卓玉祥一眼,口中说道: “我刚回来。”接着咯的笑道: “二妹,这位是……” 她体态轻盈,巧笑如珠,人还没有走近,一阵香风,已经涌了过来。 方依依道:“他是卓相公……”一面朝卓玉祥道:“卓相公,这是我大姐。” 卓玉祥刚抱了抱拳,还未开口。 红衣女郎已经抢着娇笑道: “寒舍难得有佳宾光临,卓相公远来不易,来,我敬卓相公一杯。” 方依依望望红衣女郎,张了张口,却又不敢出声阻拦。 红衣女郎早已从伺候的青衣使女手中,一把接过银壶,亲自替卓玉祥的酒杯中斟满了酒,然后取过方依依面前酒杯,也斟满了酒,举杯一饮而尽。 卓玉祥连说“不敢”,也举杯和红衣女郎一起干了一杯。 这一杯下肚,但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时候,一个人颓金山,倒玉柱,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方依依忍不住叫了声:“大姐……” 红衣女郎忽然脸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把他引来,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人跟了下来?” 方依依一怔道:“小妹这倒没有注意。” 红衣女郎哼了一声道: “你一路被人家缀了下来,还不知道?” 方依依抬头问道: “那是怎样一个人?” 红衣女郎道:“是一个女的。” 方依依道:“大姐把她怎么了!” 红衣女郎咯咯笑道: “自然把她请进来了。” 方依依道:“义父不是要我们……” 红衣女郎道:“目前情形有了变化,尤其那女的一身所学不弱,看去极高,此事咱们先得弄清楚了才是。” 方依依道:“但……” 红衣女郎道:“我自有主张。” 卓玉祥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眼前一片漆黑,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他只觉自己躺在一个草铺上,草很厚,也很柔软! 自己怎会睡在这里?他仔细思索着,发觉头脑还有些昏沉沉的! 不错,是方依依的大姐——红衣女郎敬了自己一杯酒……她们……他蓦地翻身坐起,草铺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咳咳之声,但就在他这一翻身坐起之时,他发现脚后还躺着一个人! 那不是看到的,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看不到人。 那是碰到的,他的脚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脚! 卓玉祥心头一愣,急忙站起身,俯下身子,伸手摸去。 这一摸,他手指接触到的,竟是一个软绵绵的身子,蜷曲着躺在草铺上! 会是个女子!他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 那女子呼吸轻匀,像是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很甜!这会是谁呢? 卓玉祥暗暗觉得奇怪,尤其这间屋子里面,黑得没有一丝光线,也使他更增加了几分狐疑不定。 迅快的直起身,朝前跨出一大步,那已经离开了草铺,地下是粗糙的石板。他假想草铺是在屋角上,那么应该距离墙壁不会太远。 于是他手脚并用摸索着朝前走去。果然,他走了不到三步,右首已是一堵墙壁,但触手冰凉,摸到的竟是一堵铁壁。 卓玉祥心头不禁一沉,这情形,不用说,自己已经被人家囚起来了! 是方依依!她把自己诳来,究竟有何居心呢?心念转动之际,他摸着铁壁,朝前走去。 不消多时,他已经沿壁走了一转,这是一间长方形的铁屋,四面都是厚厚的铁板,好像没有门户。现在,他右脚又踩到了草铺。这证明自己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在他右脚踩到草上,发出一阵“咳”细响的同时。不远处也同样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咳” 之声。 那是有人从草铺上翻身坐起发出来的声响! 紧接着但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 “是什么人?”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但听来依然十分悦耳。 卓玉祥听到声音,心头不觉一沉!那不就是和自己同行,而视同陌路的那位青衣姑娘— —西天目幻住庵清音师太的那个宝贝徒弟?她怎么也来了?还和自己囚在一室!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卓玉祥赶忙答道:“在下卓玉祥。” 青衣少女一下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回她居然和卓玉祥说话了! 卓玉祥苦笑了笑道: “姑娘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青衣少女娇急的道: “人家是在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卓玉祥道:“在下醒来就在这里。” 青衣少女听的更急,追问道: “你是说,你也……” 醒来就在这里,她自然非追问不可! 追问的是什么呢?“你也睡在这里?”但一个少女,这话如何问得出口?她就因为问不出口,几乎急的要哭! 卓玉祥自然听的出来,忙道: “在下是被人家诳来的,还中了迷药,也刚醒过来,真没想到姑娘也被囚在这里,姑娘是如何进来的呢?” 这话是暗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屋里还有第二个人,那当然没有碰过她了。 青衣少女早就娇急的胀红了脸,但听他说出不知道自己也躺在这里,心头就觉得稍宽,举手掠掠鬓发,忽然气愤的道: “我本来就不想跟着你来的,但我是奉师父之命,要和你一路同行的,你跟着人家来了,我自然也非跟来不可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章 重重疑云 她语气之中,带着些酸溜溜,其实卓玉祥还她姓名都还不知道。 卓玉祥问道: “姑娘和他们动了手么?” “没有。”青衣少女哼了一声,依然气愤的道: “我看你们手拉手的走进一座庄院。” 她忽然发觉一个少女不该说的这么难听,不觉粉脸一红,顿了顿,才道: “我刚走近庄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鸾铃之声,一匹红鬃马上,骑着一个红衣女子,急驰而来……” 卓玉祥心中暗道:“是方依依的大姐!” 青衣少女续道:“她一跃下马,就含笑问我:‘这位姑娘找谁?’“我看她跳下马来的身法,武功一定很高,我师父时常教我逢人且说三分话,我就朝她微微摇头,说道:‘我是路过这里,在庄前歇歇足的。’“那红衣少女忽然咯咯笑道:‘这条路,只通我们庄院,你路过这里,如何路过的呀?’“我听的暗暗一惊,还没说话,那红衣女子又道:‘好啦,你也别说啦,明人眼里不揉砂子,姑娘跟进去吧!’ “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进去?’红衣女子咯的笑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请你到庄上去坐坐。’ “我看她笑的不怀好意,一面留神戒备,一面冷冷的道:‘好意心领,我要走了。’红衣女子忽然一闪身,拦在我面前,说道:‘你要走,可没这般容易。’“我道:‘你要怎的?’红衣女子咯咯笑道:‘你形迹可疑,我自然要把你留下了。’她话声出口,忽然左手一抬,屈指朝我弹来,我要待闪避,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阵昏眩,就不知道了。” 卓玉祥怒哼一声道: “这位女子真是貌美如花,心毒如蝎。” 青衣少女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卓玉祥就把自己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青衣少女忽然“噢”了声,道: “你说,她们使用迷药,把我们擒来,会不会和那颗念珠有关?” 卓玉祥道:“事情已经过了十二年,她们怎知在下和姑娘是侦查念珠来的?” 青衣少女道:“那么她们这里是强盗巢。”忽然“啊”道: “卓大哥,我们出去瞧瞧好不?” 她忽然叫他“卓大哥”,口气就显得极为亲切。 卓玉祥道:“姑娘说的倒是轻松,这间屋子,四周都是铁壁,咱们如何出得去?” 青衣少女吃惊道:“你说什么?这是一间铁屋?” 卓玉祥道:“不错,方才我醒来之后,已经在四周摸索了一退,四壁都是铁板,竟然连一道门户也没有。” 青衣少女急道:“咱们那就被囚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卓玉祥道:“至少目前没有办法出去。” 青衣少女急道:“那怎么办呢?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囚禁着么?” 卓玉样道:“我想他们不会把我们关的太久的,他们设法把我们引来,总有一个目的。” 青衣少女道:“依你说,他们会对我们怎样呢?” 卓玉祥道:“至少他们也要问问我们身世来历,是不是他们的敌人?我想这也许是误会,也说不定。” 青衣少女道:“你难道还没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卓玉祥道:“在下说了,但她们并不知道姑娘是谁?不但是她们,就是在下,和姑娘结伴同行,已有两天,连姑娘芳名都还不知道呢!” 青衣少女偏着头,问道: “我师父没告诉你么!” 卓玉祥道:“老师太连话都不准我们说,还会告诉我姑娘的姓名么?” 青衣少女轻“噢”一声,低低的道: “我叫慕容贞。” 卓玉祥道:“原来是慕容姑娘。” 慕容贞忽然目光一抬时,黑暗之中,她虽然看不见他,但她直觉的感到她和他站的位置很近。她有些羞涩,但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心在跳跃着,低低的说道: “卓大哥,你叫我贞儿好啦,师父也叫我贞儿的。” 卓玉祥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慕容贞道:“这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我们在路上,总该有个称呼,我叫你卓大哥,你叫我贞儿,不是很好么?像你那在下,姑娘的,听了多别扭?” “好吧!”卓玉祥点着头道:“贞儿,咱们先坐下来歇息。” “喂!”慕容贞听他叫自己“贞儿”,心头有着羞涩的甜意,脸上热哄哄的,手指用力卷着发辫,眨动眼睛,道:“这时候不知是下午?还是晚上了?” 卓玉祥已经在草铺上坐了下夫,抬头道: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把咱们引来,总不会囚在铁屋里,就置之不问,咱们要养足精神,才能应付。” 慕容贞低着头道:“卓大哥说的也是。” 她怯生生的跟着坐下。这一坐下,两人间的距离并不太远。 她从没和陌生男子单独相处过,当然她和卓玉祥也不算陌生了!但她芳心深处,止不住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卓玉祥也是,他鼻子熄隐可以闻到从她秀发上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幽香,他感到有些心跳。 黝黑的铁屋,两人坐的极近,只是谁也看不到谁。就因两人心底却有着异样的感觉,一时间使得他们都陷入了沉寂。 本来谈的好好的,这一沉寂,就像生了份,更让人不安。 默默的过了好一回,慕容贞轻轻的叫了声:“卓大哥。” 卓玉祥道:“你有什么事?” 慕容贞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卓玉祥道:“先母在我初生不久,就去世了,我九岁那年,先父遭人害死,我就跟家师去了华山,我已经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慕容贞垂下头,歉然的道: “卓大哥,真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卓玉祥道:“不要紧,我不会伤感的,家师时常告诫我,草木要经得起风霜,一个人要受得起打击,要报仇雪耻,必须奋发图强,先父死了之后,我都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因为流泪不能替父报仇。” 慕容贞偏过头来,由衷的称赞道: “卓大哥,你真是一个坚强的人。”她话声甫落,接着问道: “那么卓大哥,你对报仇之事,有何打算呢?” 卓玉祥道:“先父遇害,我才九岁,唯一真的证据,就是左手掌心握着的一颗乌金念珠,如今又事隔一十二年,人海茫茫,我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今后飘泊何处?经历些什么?遭遇些什么?因此我觉得令师要你随我同行,真是委曲了你……” 慕容贞忽然朝他挨近了些,低低的说: “卓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是奉师父之命,侦查假冒他老人家乌金念珠的贼人来的,只要你不嫌我是个累赘之人,今后不论你到哪里去,遭遇何种事?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脸突然红了,话声也越说越低。 卓玉祥心头一阵激动,低声道: “贞儿,谢谢你。” 慕容贞低垂着头道:“我不要你谢,只要你……你不讨厌我就好。” 卓玉祥道:“我怎会讨厌你呢?从我们一起上路,我心里就把你当作我的妹子看待。” 随着话声,他缓缓伸过手去,抓着她双手,握得紧紧的。 慕容贞娇躯有些颤抖,但却任由他握着自己双手,并没缩回去。两人都感到从对方手中,传过来了一丝温馨,一直温润到自己的心房! 不用说话,两颗心已经融化在一起了!但得两心相印,无灯无月何妨?就在此时,突听头顶传来了“咳”的一声轻笑! 两人蓦然一惊!同时抬头朝屋顶望去!屋顶上依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卓玉祥早已迅快的纵身跃起,伸手朝上探去。手指这一接触到屋顶,他才发觉连屋顶上,都钉着用铁条编织的铁网,而且每根铁条,都有拇指般粗细,编织的极为细密。就算你有最好的武功,也无法把它弄断。 这声轻笑,当然来自屋顶。屋顶盖的还是瓦片,也许有人伏在屋面上,偷听自己两人说话。卓玉祥飘然落到地面。 慕容贞急着问道: “卓大哥,是不是有人躲在上面?” 卓玉祥道:“这人可能在屋面上。” 慕容贞道:“他偷听人家说话,坏死啦!” “唔!”右首铁壁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响。接着就有一线灯光,射了进来! 原来右首铁壁间,已经裂开一条门缝,门缝还在逐渐扩大! 卓玉祥、慕容贞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灯光来处,那是一盏六角纱灯! 纱灯当然有人提在手中。铁壁已经裂成一道门户,方依依一手提着纱灯,悄悄的走了进来! 卓玉祥气愤的道: “方姑娘,你们把在下两人,囚禁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方依依甜甜一笑道: “卓相公先别生气,小妹不是给二位赔礼来了么?” 她没待卓玉祥开口,接着笑吟吟的又道: “我不但是给两位赔礼来的,还奉义父之命,来恭请二位,前往一叙。” 卓玉祥道:“姑娘义父是谁?” 方依依道:“卓相公见了我义父,不就知道了么?” 慕容贞道:“我们要是不愿和你义父见面呢!” 方依依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一声: “这位姐姐,好像误会很深,其实方才把二位藏到这铁屋里来,也是不得已的事,好在义父赶回来了,我们就不怕了,此种情形,二位见了义父,自会明白。” 她说的很婉转,也很隐约,好像其中另有事故一般! 卓玉祥心中不觉暗暗一动,问道: “姑娘奉你义父之命前来,总该先把来意告诉在下。” 方依依轻轻摇头道:“说实在,我也并不清楚,只是听我义父说,此事十分机密,而且也关系重大,非和卓相公面谈不可。” 卓玉祥虽不知她义父是谁?但听她说的如此郑重,心头更是疑云重重!不觉回头看了慕容贞一眼,点点头道: “好吧,不知你义父现在何处?” 方依依道:“他老人家已在密室中恭候了。” 卓玉祥道:“那么就请姑娘领在下去吧!” 方依依道:“二位请随小妹来。”说完,手提纱灯,当先退出铁屋。 卓玉祥、慕容贞跟着走出。 方依依随手关上铁门,又随手拉过一排木板,掩住了门户。 原来铁门外面,是一间柴房,堆置着不少木柴。 方依依回头说道: “义父没有回来之前,只有把二位藏在这里,才算没出事儿,就是现在义父为了谨慎起见,才要我来把二位引去密室相见。” 卓玉祥轻哼道:“在下还不是怕事的人?” 方依依顶着他道:“卓相公不怕事,难道咱们是怕事的?唉,此种情形,你还不知道呢!”说完,一手提灯,转身往外行去。 卓玉祥、慕容贞随着她身后而行。 三人穿行长廊,进入后宅,走在前面的方依依忽然伸手推开一道门户,走了进去。门内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黝黑不见天光。等卓玉祥、慕容贞两人相继走入,但听身后忽的“砰” 然一声,那道门户,已经关了起来。 卓玉祥暗暗伸手一摸,两边果然是触手冰凉的铁壁!原来这是宅院中的一条复道,两边都有房屋,外人自然不易发现。这条复道,极尽弯曲。据卓玉祥估计,可能都有暗门相通,心中暗道:“方依依的义父,不知是什么人,何以宅院之中,竟有如此神秘?” 这样足足走了盏茶工夫,至少已经从后院走到了前院。 方依依忽然脚下一停,伸手在壁上一个小铜环上,轻轻拉了两下。过没多久,但见壁上缓缓开启,露出一道门户。 门上挂着一幅紫绒门帘。方依依并没有伸手去掀帘幕,只是躬躬身道:“干爹,卓相公来啦!”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 “请他进来。”这人声音虽然清朗,但听来颇有威重之感。 方依依应了声“是”,才回头道:“卓相公二位请进。”说完,一手掀起门帘,当先走入。 卓玉祥、慕容贞相继走人,但见这间密室,略呈长方,四壁幔着紫色帘幕,连地上都铺着厚厚的紫红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正中间是一张太师椅,中间放一张紫擅雕花小圆桌。围着小圆桌,共有四把高背椅。圆桌上放一盏白铜灯盏,灯光柔和,亮得并不刺眼。总之,这间密室,摆设极为简单,但却相当精致。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浓眉凤目,身材高大的青袍人。 这人约有五十出头,脸色白中透青,额下一部黑髯,甚是光泽。目光熠熠,不笑的时候,紧闭着嘴唇,看去有几分严肃。 此时当然在笑,而且人也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方依依走到青袍人面前,身形一侧,朝卓玉祥道:“卓相公,这就是我干爹。”接着又朝青袍人道:“这位是卓相公,这位姐姐是……” 慕容贞接着欠欠身道:“我叫幕容贞。” 青袍人含笑道: “幸会!幸会!卓老弟,慕容姑娘请坐。”说到这里,回头朝方依依道:“你到外面去照顾着。” 方依依答应一声,从左首帘幕间闪了出去。 卓玉祥在一张高椅上坐下,然后拱拱手道: “前辈宠召,必有见教,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前辈名号,如何称呼?”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 “不敢,老夫上官相。” 卓玉祥初出江湖不久,幕容贞也从未出过门,自然没听说过上官相其人,更不知他是何来历? 但只要在江湖上人,除了九大门派,“四方煞神”,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方霸主。“四方煞神”中,更数百丈峰紫气山庄庄主东煞上官相首屈一指! 卓玉祥是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的得意传人,在他下山之时,照说不会不告诉他江湖上黑白两道的著名人物,而且这都是行走江湖应有的常识。但华山掌门甫桐君为人孤傲,除了几个正派人物,像“四方煞神”等人,根本不在他眼中。 认为门下弟子,如果告诉了他们江湖上还有许多邪派人物,无形之中,岂不就使他们心由上先产生了畏缩之心,甚至会有寸步难行之感! 这就是卓玉祥听了上官相的名号,都一无所知。 只是拱手道:“原来是上官前辈,在下失敬。” 上官相看的暗暗觉得奇怪,这一对少年人,听了自己名号,居然面不改色,毫无惊异之容!但以他的江湖经验,自然一下就看出来了,眼前两人,只是初出茅芦,敢情连自己的名号都未听人说过。他淡然一笑,一手拂着黑髯,徐徐说道: “老夫听说卓老弟是华山商大侠的得意传人。” 卓玉祥欠身道:“前辈好说,在下只是华山门下末徒。” 上官相大笑道: “商大侠领袖群伦,在武林中清誉极高,据说他择徒甚严,连他好友黄山万始信的令郎万选青想拜在他门下。哪知商大侠仔细看了万选青一回,率直的道:‘令郎骨相清奇,但缺少坚忍耐苦的毅力,可以成为一代奇才,但不适宜练华山派武功。’万始信听的自然极为怒恼,两人二三十年的交情,就这样破裂,即此一点,卓老弟能得商大侠收列名墙,自然是青年隽才,非同寻常了。” 卓玉祥脸不禁一红,道:“前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上官相又道:“卓老弟那是君子剑卓大侠的哲嗣了?” 卓玉祥心头微微一凛,抬目道: “前辈说的正是先父,前辈和先父那是旧识了?” 上官相忽然面有喜色,激动的道: “果然是卓老弟,那就好了。”他口气微顿,接着叹了一声,道:“令尊一生为人正直,而且宅心仁厚,纵然遇上了十恶不赦之人,也不肯诛杀,才博得君子剑的雅号,老夫昔日身受令尊大恩,愧无以报,十二年前,惊闻噩耗,卓大侠被人暗算遇害,等老夫专程赶去南阳,府上已无一人……” 卓玉祥慌忙站起,朝上作了个长揖道: “前辈果是先父知交,请恕晚辈不知不罪。” 上官相道:“卓老弟不可多礼,老夫只是身受令尊大恩,二十年来,一直耿耿在心,令尊当代大侠,施惠不望报,只怕早就忘了。” 说到这里,望着卓玉祥,又道: “直到几天前,老夫才得到消息,卓大侠的令郎,在华山习艺,已经艺满下山,来了浙境……” 卓玉祥听的大奇,自己奉师父之命,前来西天目,并无人知道,这消息外人如何会知道的?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 “前辈听谁说的?” 上官相道:“老弟且莫多问,等老夫说完了,你就会明白。”接着说道: “据老夫所知,正有几个极厉害的人物,追踪卓老弟而来……” 卓玉祥忍不住又道:“只不知道追踪晚辈的是些什么人?” 上官相道:“这个老夫还不太清楚!” 他似是有某些顾虑,不愿说出什么人来,但接着又道: “老夫得到这消息之后,心头大急,因此由老夫和两个义女,分头找寻卓老弟的下落,总算依依碰巧遇上卓老弟,已经把老弟引来敝庄,但老弟行踪,同时也被另外几拨人侦悉,忽然中途失踪,他们极可能会怀疑到敝庄头上,那时老夫还没回来,小女自思不是对方对手,因此不得不把老弟送到铁屋中去。” 卓玉祥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上官相转脸朝慕容贞道:“当时老夫大义女从外面回来,不知姑娘是和卓老弟一道的,只当是对方跟踪卓老弟的人,此事纯出误会,冒犯之处,还望姑娘幸勿介意!” 慕容贞道:“既是误会,前辈说过了就算了。” 上官相又转脸朝卓玉祥续道:“老夫身受令尊大恩,自从令尊遇害之后,这十二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无时或释,只是江湖传说令尊是遭人暗算致死,至于死因如何,却无一人知道,老夫多方打听,也得不到结论,因此才要依依把老弟请来……” 刚说到这里,突见方依依急匆匆的掀帘而入,说道: “干爹,卜元庆要见你老人家。” 上官相神色微变,瞪了方依依一眼,说道: “又是你惹的祸。” 方依依道:“是他三个下五门的徒弟,先惹我的呀!这怨得了谁?” 上官相道:“卓老弟也和他照了面?” 方依依点点头。 上官相微微摇头,说道: “你别出去了。” 卓玉祥倏地站起,说道: “前辈,这北煞卜元庆,可能就是晚辈的仇人。” 上官相呵呵一笑道: “令尊卓大侠遇害之日,你老弟年龄还小,你不知令尊所学,武林中已没有几人是他对手,就是十个卜元庆,也伤不了令尊一根毫发。” 卓玉祥道:“但……” 他“但”字出口,上官相的人已从椅中站了起来,回头道: “卓老弟、慕容姑娘二位且请稍待,老夫出去敷衍他几句,回头再作详谈。”说完,就掀帘走了出去。 方依依脸含娇笑,看了卓玉祥一眼,问道: “我义父都告诉你了?” 卓玉祥点点头,方依依笑道: “现在你不会再怪我了吧?”幕容贞看她和卓玉祥说话之时,眉目传情,心头老大不是昧儿。 方依依接着瞟了慕容贞一眼,娇笑道: “我大姐也要我代向慕容姐姐致歉呢!” 人家这么说了,幕容贞也只好淡淡一笑道: “这是误会,令姐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方依依道:“我大姐叫毕倩倩,人可不坏,只是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 她忽然侧耳细听,低低的道: “卜元庆已经进来了,卓相公,你要不要听他和干爹说些什么?” 说着,走到上官相方才坐的太师椅后面,掀开壁间紫绒帘幕,伸手在壁上一按,打开了碗口大一个小窗,朝卓玉祥招招手道: “卓相公,你快来,这是干爹的书房,外面正好是一排书橱,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人,看不到咱们这里的。” 卓玉祥依言走近,凑着小窗朝外望去。外面果然是一间宽敞的书房,小窗口,正是一排书橱,放着一叠叠古书,但放的十分技巧,空间曲折,恰好可以看到整间书房。 这时但听上官相清朗的大笑:“卜兄已有多年不曾光临寒舍,还是书房里坐比较清静。” 接着卜元庆阴沉一笑道: “上官兄真是坐享清福,兄弟实在羡慕的很。”随着一阵橐橐履声,已到门口。 上官相一抬手道:“卜兄请。” 卜元庆大笑道: “咱们自己兄弟,上官兄不用客气。” 但见门帘启处,上官相陪着卜元庆走进书房,分宾主落坐。 一名使女端上香茗,立即退了出去。 上官相道:“卜兄夤夜本驾,必有见教。” 卜元庆咧嘴阴沉一笑道: “上官兄雄霸浙西,江湖上有什么消息,大概也瞒不过上官兄的耳目。” 上官相脸露惊异,注目问道: “卜兄说的是什么消息?” 卜元庆看了他一眼道:“上官兄真的不知道?” 上官相道:“卜兄没有说出来,兄弟怎会知道?”“卜元庆道:“是有关昔年君子剑卓立方卓大侠之事。” 卓玉祥听的心头猛然一动,暗道: “他果然和父亲之死有关!” 上官相故作微怔,问道: “卓大侠已经故世十余年,还有什么消息?。 卜元庆道:“卓立方过世之后,据说他儿子也随着失踪,当时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找寻他的下落,但却始终没有人知道此子去处?” 上官相奇道:“据兄弟所知,卓大侠号称君子剑,不可能有人与他有仇,但江湖谣传,卓大侠是遇害而死,莫非有什么仇人,想斩草除根?” 卜元庆道:“也不尽然,卓立方遇害,可能另有原因,那就非咱们局外人所知。” 卓玉祥听的又暗暗奇怪:“他自称局外人,那又和害死父亲无关了。” 上官相道:“卜兄听到的究是什么消息呢?” 卜元庆道:“据说卓大侠的令郎,当年是由华山掌门商桐君带回华山,收归门墙,这些年都在华山学艺,直到最近,才离开华山!” 上官相道:“这消息又是听谁说的?” 卜元庆道:“这倒不假,那天卓大侠令郎下山之时,有两个同门师兄弟一路送他下山,有人听到其中一人曾说‘卓师弟此去,但愿早日找到仇人,替伯父报雪血仇,重振南阳卓家声威,使人知道天道好还,君子剑后继有人’。” 卓玉祥暗道:“这话正是大师兄说的。” 上官相道:“卓大侠令郎艺成下山,这也是极为平常之事。” 卜元庆诡笑道: “但这一消息,传出江湖,就又立时引起不少人注意,都在四处找他。” 上官相道:“莫非卜兄也正在找他么?” 卜元庆阴恻恻笑道: “找他的倒并不是兄弟。” 上官相道:“那是些什么人?” 卜元庆道:“别的兄弟不知道,但龙头也在找他。” “龙头?”上官相脸色微稍有些异样。 “龙头?”卓玉祥也暗暗纳罕,不知卜元庆口中的“龙头” 是谁? “不错!”卜元庆阴声道: “兄弟还带来了‘竹令符’,在浙境以内,要上官兄尽力协助,找寻此子下落。”说到这里,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牌,朝上官相展视了一下。 上官相看到竹牌,肃然起立,拱拱手道:“兄弟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卓大侠令郎,下山之后,也应该先回故里,怎会到浙境来呢?” 卜元庆道:“据兄弟所知,此子不但已来浙境,而且就在浙西。” 上官相道:“卜兄跟他来的?” 卜元庆道:“那是兄弟三个不成材的小徒,一路跟着他来的,但跟到幻住庵,那小子进入庵去,兄弟三个小徒,只好望而却步。” 卓玉祥心中暗道:“看来江湖上人,对清音老师太,果然十分忌惮。” 上官相一手捻着黑髯,问道: “后来如何?” 卜元庆道:“兄弟前昨二日,正好有事,不及赶来,直到今晨,兄弟途经于潜,发现三个小徒,均已死在一双轻年男女手下。兄弟现身喝问,那女的手法奇诡,居然使出华山、峨嵋、武当各派的散手,最后她被兄弟杖势所逼忽然递来了一颗‘降龙珠’,那是龙头所赐,结盟的信物,兄弟不得不及时退走。” 卓玉祥心中暗暗奇怪,他说的“降龙珠”,自然是那颗淬毒念珠无疑! 但据方依依说:那念珠是北煞卜元庆之物,打中了方依依的肩头,怎么卜元庆会说是方依依递过去的呢?心中想着,伸手往怀中一摸,自己用布包着收在怀中的那颗淬毒念珠时,早已不翼而飞!这自然是被方依依搜去了,一时不觉回头朝方依依看去。 方依依粉脸微赧,朝他抿嘴一笑。 只听上官相大笑道: “卜兄认为那颗‘降龙珠’是兄弟所有的么?” 卜元庆阴沉的道: “降龙珠是咱们结盟信物,当日除了咱们四人,还有八大使者,也同样获赐此珠,兄弟怎会怀疑到上官兄头上来了?” 说到这里,口中轻唔一声,接道: “只是那姓卓的到了西天日,又忽然失去踪影,实在有些奇怪,因此前来向上官兄求助。” 上官相大笑道: “别说卜兄持有‘竹令符’,兄弟自当遵令行事,就是卜兄捎个信来,兄弟也无不遵办。” 卜元庆阴笑道: “好说!好说。” 上官相双眉微拢,说道: “卜兄三位令徒既然看到卓大侠令郎进入幻住庵,那可能仍留在庵中了。” 卜元庆摇头道:“幻住庵那个老尼姑,生性怪癖,上官兄总该知道,她立下的规矩,离她幻住庵半里之内,不准江湖人进入,幻住庵不准男子跨入一步,那小子决不可能留在庵中。” 上官相道:“卜兄说的也是,那么依卜兄的看法,他会到哪里去了呢?” 卜元庆道:“这就很难说了,也许他发现有人跟踪,悄悄从后山走了,也许遇上他父亲故旧,在什么地方耽了下来,亦未可知。” 说到这里,忽然起身道:“深夜造访,兄弟告辞了。” 上官相跟着站起道:“卜兄难得来,到了兄弟寒舍,怎么也该……” 卜元庆不待他说下去,连连拱手道: “不了,上官兄盛情心领,兄弟须得走了。”举步朝外行去。 上官相跟着他身后,一路送了出去。 卓玉祥心中暗想道:“这位上官前辈和北煞卜元庆,看来交谊极深,尤其他们口中的‘龙头’,身份似是更高,那颗‘降龙珠’,又是他们结盟信物,‘龙头’听到自己下山,居然还发下‘竹令符’,找寻自己下落……” 想到此处,心头不觉蓦然一震,忖道: “莫非他们‘龙头’,和自己父亲之死有关……” 方依依伸手关起了壁间小窗,放下帘幕。 过没多久,上宫相已经回了进来,双眉微拢,问道: “你们都听见了?” 卓玉祥点点头道:“卜元庆是找晚辈来的。” 上官相道:“可能他们已怀疑卓老弟就在老夫庄上,只是未便明说罢了。” 回头朝方依依道:“都是你惹的事情,干爹只要你去把卓老弟暗中引来的,你却无端亮出了‘降龙珠’。” 方依依小嘴一哝,说道: “女儿要是没亮出‘降龙珠’来,卜元庆肯放过咱们?” 卓玉祥道:“晚辈有一件事,想请教前辈,不知……” 上官相没待他说完,抬头朝他笑了笑道: “老弟想问什么?” 卓玉祥道:“不知方才卜元庆口中说的‘龙头’是什么人?” 上官相脸上微露难色,说道: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老夫和卜元庆等四人,结为盟友,这位‘龙头’,就是咱们恭请他主盟之人,咱们当日曾立下誓言,不准对任何人说出‘龙头’来历!” 卓玉祥道:“前辈既是不便说,晚辈就不好多问,只不知那颗‘降龙珠’是不是他的暗器?” 上官相微微摇头道:“不是,‘降龙珠’只是一位有道高僧的念珠。” “念珠!”卓玉祥不自觉的叫了出来。 上官相看了他一眼,续道: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江湖上盛传某地有一处藏宝,富可敌国,江湖上多的是亡命之徒,闻风赶去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去的人都是一去不返,丛迎杳无消息,而且这些去的人中,不乏身手高明之土,因此,大家也就不敢再存奢念。” 方依依道:“干爹,我怎么从没听你老人家说过?这地方在哪里?” 上官相没有理她,续道: “但无巧不巧,咱们四个本来各居一方的四个煞神,却在同一天赶了去,去的人,当然不止咱们四个,一共总有二三十人,而且都自认为武功有把握的人,那是一处极为幽深的山谷,咱们一路深入,就曾发现了不少骇骨,最后找到谷中,却遇上了一条全身赤鳞,足有数丈来长的怪蛇,遇上人,就立起,口喷毒雾,向人追逐。” 卓玉祥、慕容贞、方依依都听的出神,没有一个人插嘴。 上官相续道:“同行人中,自然不乏暗器高手,到了此时,自然不约而同纷纷出手,无奈那怪蛇身上赤甲,坚逾精钢,寻常刀剑暗器,休想伤得了它,但它喷出来的毒雾,却中人立毙!” 方依依惊啊道:“那怎么办呢?” 上官相道:“正在大家惊慌失措之时,但听一声佛号,白天而降,飞落一个白眉老僧,扬手打出一串流星,把那怪蛇一十三节蛇骨打碎,那怪蛇自然死了,老和尚只说了一句: ‘可惜!糟蹋了老僧十三颗念珠。’说完,就腾身划空而逝。 直到老和尚走后,咱们才如梦初醒,检点人数三十几个人,只剩了咱们一十二人,当时大家就用着火把那怪蛇烧化,各人分得了一颗寒铁念珠,只是念珠上已淬着了剧毒。” 方依依问道: “后来呢?” 上官相道:“咱们经过那一次大劫,就结为盟友,把这颗念珠,称为‘降龙珠’。” 慕容贞问道: “前辈可知道这老和尚么?” 上官相道:“当时大家只见他现身诛蛇,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而且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飞行绝迹的高僧,直到如今,都想不出来。” 卓玉祥觉得上官相说的这往事之中,似有未尽之言,只是他既不愿提及,自己就不好追问。 慕容贞望望卓玉祥,问道: “卓大哥,你看过‘降龙珠’,真和师父的念珠一样的么?” 卓玉祥点点头道:“只是‘降龙珠’上有毒,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上官相目射奇光,问道: “姑娘,令师是谁?” 慕容贞一欠身道:“家师幻住庵主。” 上官相神情微动,惊异的道: “令师原来是幻住庵主,老夫倒是失敬了!”话声一落,回头朝卓玉祥道:“卓老弟甫下华山,就引起江湖上人的注目,而且不少人正在到处找寻老弟下落,连已有二十年不问江湖是非的‘龙头’,都传下了‘竹令符’,实在使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令尊卓大侠昔年是如何遇害的?” 卓玉祥道:“那时晚辈不过一个九龄之童,什么也不懂,听家师说,先父遇害之时,面目如生,全身也不见伤痕,只有眉心隐现一点朱红小点,细如针尖,左手掌心,握着一颗乌金念珠。据家师判断,可能中人暗算,但中了什么暗算,家师也说不出来,唯一的线索,就在乌金念珠上了。” 上官相恍然道: “卓老弟此次下山之后,就远上幻住庵,想是向庵主请求指点了?” 幻住庵主清音师太以一十八颗乌金念珠威震武林,不用卓玉祥说的,他自然也一猜就着。 卓玉祥点头应“是。”上官相又道: “慕容姑娘想是奉庵主之命,协助卓老弟侦查念珠来的了?” 慕容贞粉脸微酡,也点了点头。 上官相道:“卓老弟那颗念珠,是否带在身上?” 卓玉祥点点头道:“就在晚辈身上。” 上官相道:“你取出来给老夫瞧瞧。” 卓玉祥探手人怀,取出用布包着的乌金念珠,双手递了过去。 上官相接到手中仔细的瞧了一阵,说道: “果然和‘降龙珠’一般无二。”一面回头朝方依依道:“为父交给你的那颗‘降龙珠’呢?” 方依依从身边革囊中,取出“降龙珠”,放到几上。 两颗念珠间,同样是乌金铸制,大小如一,只是“降龙珠”淬过剧毒,色泽较暗而已。 上官相看着几上两颗乌金念珠,只是沉吟不语! 慕容贞道:“卓大哥,这老和尚的念珠,和家师的念珠,不论在铁质,和大小形状上,都是一般无二,这一定是出于一个匠人之手,才会如此,这匠人既能替老和尚,和家师铸造念珠,自然也可替第三个人铸造的人了。” 卓玉祥点头道:“这话不错,只是我们到那里去找这铸造念珠的人呢?” 上官相微微摇头道:“卓老弟,这两颗乌金念珠,不是寻常之物。” 慕容贞道:“我听家师说过,家师一十八颗念珠,是用乌金和寒铁合制的。” 上官相道:“不错,乌金已是稀有之物,加上寒铁,更是铁中精英,合此二物,铸制的念珠,武林中实不多见,因此……”忽然住口不言。 卓玉祥道:“前辈有何见教,但请明示。” 上宫相道:“老夫觉得卓老弟、慕容姑娘二位不妨把这颗‘降龙珠’带上,再回幻住庵去一趟问问老师太,她是否知道白眉老和尚的来历,岂不胜过毫无目标的长途跋涉么?” 卓玉祥惘然道: “前辈说的极是。” 上官相道:“老夫昔年深受令尊大恩,一直无以为报,老夫本意,原想屈留卓老弟在寒庄暂住几天,等老夫摸清楚他们找寻卓老弟究竟有何目的?再作计较。”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又道: “但方才卜元庆传下龙头的‘竹令符’来,要老夫协助查寻卓老弟的下落,可以想见,龙头索你甚急。据老夫所知,龙头虽有多年不出江湖,但他传出令来,决不会中途罢休,卓老弟留在寒庄之中,就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因此老夫想以奉到‘竹令符’,出动寒庄人手,展开寻查老弟下落为名,由老夫亲自送二位出去。” 卓玉祥听他口气,好家他们“龙头”,存着十分忌惮一般,自己原无要他相助之意,这就起身道:“不劳前辈相送,晚辈二人,自己会走。只是要向前辈赐借‘降龙珠’一用了。” 说完,伸手把两颗念珠,分别包好,收入怀中。 上官相道:“卓老弟幸勿误会,老夫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也不会是什么怕事的人,老夫要是怕事,也不会要依依去把卓老弟引来了,只是目前有几拨人都在四处找寻老弟下落,他们有何企图?在恩仇未明之前,不宜冲动。” 他看了卓玉祥一眼,接道: “尤其龙头为了找寻老弟,已经传下了‘竹令符’,此老在江湖上辈份极尊,昔年败在他手下的人,不在少数,他要卜元庆向老夫传达,自然也会向其他的人传达。而且听卜元庆临去时的口气,似乎对老夫都有了怀疑,也许庄外就留有他的眼线,自然须由老夫亲送二位出去才不致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慕容贞眼看上官相说话之时,神色十分诚恳,在旁道: “上官前辈说的极是,既然有几拨人都在找你,不论他们是敌是友,总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里,在没有弄清楚他们来意之前,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你的行踪比较好。” 上官相道:“事不迟疑,依依你去改扮一下,再取两套庄丁的服装来,另外要他们挑八个人在外面伺候。” 方依依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上官相伸着手从衣袋中,取出二张人皮面具来,递铪了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一面说道: “卓老弟二位请把面具戴上,就不怕有人认出本来面目来了。” 卓玉祥、慕容贞依言戴上了面具; 不多一回,只见方依依换了一身劲装走入,手中捧着两套灰衣,口中说道: “乾爹,都准备好了。” 上官相朝卓玉祥一指,说道: “你把这两套衣衫交给卓老弟二位换了。” 一面朝卓玉祥道:“为了不使外人知道卓老弟身份,咱们出发之时,老弟二位,都得暂时委屈扮作庄丁,可随我身后伺候。” 卓玉祥虽然心中颇不以为然,但依然和慕容贞两人,一起把灰衣劲装,穿在自己的衣衫外面。 上官相道:“依依,你和卜元庆动过手,也得戴上面具才行。” 方依依嫣然一笑道: “女儿早就准备好了。”说罢,果然从身连革囊中取出一张面具,覆到脸上。 上官相回顾了三人一眼,看看已无破绽,这才点头道: “好了,大家随我出去。”说罢,当先掀帘走出。 卓玉祥、慕容贞、方依依随着他身后,走出密室。 上官相举手在壁间轻轻一按,立时裂开了一道门户,大家举步走出,门户便自动闭起来。 原来已在上官相书房之中。 上官相回头朝卓玉祥、慕容贞二人叮嘱道: “出了书房,二位就跟在老夫身后而行。” 卓玉祥点头道:“晚辈省得。” 上官相朝方依依摆了摆了,方依依立即走在前面。 上宫相履声橐橐,缓步跨出书房,他是一庄之主,自然有他的身份。 卓玉祥、慕容贞紧随他身后而行。穿行长廊,转到前厅。 但见前阶下,一排站着八名腰跨单刀的灰衣劲装大汉子。此时看到庄主走出,一齐躬身为礼。上官相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当先朝外行去。八名劲装汉子不待吩咐,跟在四人身后走出! 出了紫气山庄,但见四外夜色如墨,远山空寂,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 上官相青袍飘忽,脚下渐渐加快。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他展开脚程。卓玉祥、慕容贞、方依依三人还能保持原来的步法。八个灰衣劲装汉子已是要提气奔行,才能跟得上了。 这样足足奔行了半个时辰,前面山麓间,正好有一片黑压压的松林。 上官相忽然足下一停,伸手指指松林,说道: “咱们就在林前稍事休息再走吧!” 一面却压低声音朝卓玉祥道:“此地离西天目香炉峰,不过十来里路了,咱们到了林下,老弟和慕容姑娘可趁机进入林中,脱去敝庄衣衫,放置树下,老夫只能送到这里为止,恕不远送了,卓老弟最好能在幻住庵耽上一二日,等老夫一有确实消息,自会要依依前去和你;联络。” 卓玉祥道:“多谢前辈。”说话之时,已经走近山麓前一片。 上官相低低的道: “你们去吧!” 卓玉祥、慕容贞一下闪身入林,匆匆脱下外面的灰色劲装。 方依依已经悄悄跟了进来,低声道: “慕容姐姐,你认识路吧?” 慕容贞点点头道:“这里我认识。” 方依依道:“那就快些走吧,我义父说,这一路行来,不见一点动静,并不表示他们放弃追踪,因此要我进来,告诉卓相公,二位一路须多加小心。” 卓玉祥道:“就请姑娘代为向令义父致谢,在下告辞了。” 慕容贞低低的道: “卓大哥朝这里来。” 两条人影朝树林中闪去。方依依目送两人远去,才把两套灰色劲装卷成一包,提在手中,返身出来。 再说慕容贞、卓玉祥一前一后,穿过一片松林,已经到了山腰。 这一带的地形,慕容贞自然极熟。 两人走的是登山捷径,十来里路,不消顿饭工夫,就赶到了幻住庵前。 卓玉祥道:“贞儿,还是你去敲门吧!” 慕容贞道:“不用敲了,雷姑婆已经睡了,我们从墙上进去吧!” 卓玉祥道:“这个只怕不好吧?” 慕容贞道:“不要紧,你随我来。” 说完,双足一点,人如飞燕,一下越过墙头,朝里落去。 卓玉祥看她这么说了,只得跟着越墙而入。 慕容贞举手从脸上揭下面具,理理鬓发,嫣然笑道: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禀明师父,再来叫你。” 卓玉祥也从脸上取下了面具,点头道:“好。” 慕容贞回头瞧了他一眼,才急步朝后进奔去。 小庭深夜,自然一片清静! 卓玉祥负手站在阶下,等了一阵,慕容贞还没出来,他只好耐必等着。那知左等右等,一直不见慕容贞出来。 卓玉样等的已经大是不耐,但幻住庵清音师太脾气怪僻,是出了名的。 试想她既要徒弟和自己同行,又不准自己和卓玉祥在路上说话,即此一点,可见她是如何一个古怪的人了。慕容贞没有出来招呼,他自然不敢进去。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卓玉祥渐渐有些按捺不住,心想: “你就是不愿见我,也总该要慕容贞出来说一句,难道我还会赖在你庵里,求你庇护不成?”心念一动,忍不住举步朝后进走去。 他心中虽然感到十分气愤,但因清音师太究是前辈高人,他还是不敢冒昧,缓步走去,神色之间,仍在十分恭谨。 穿过佛殿,就是后进。一片花圃,三间精舍,却不见一点灯火!黯淡的星月,愈显得夜色迷离,沉寂如死! 卓玉祥走是走进来了,但想到清音师太难缠出名,她没叫自己进来,自己却闯了进来,会不会触怒了她?就算触怒了她,自己也未必怕事,但贞儿是她徒儿,岂不给贞儿多添麻烦? 他想到贞儿,脚下不觉停了下来,凝目望去之际,佛堂里既没点灯,也听不到一点人声。 贞儿已经进去了一回,她纵然不愿见自己,也总该有一句回话。 卓玉祥轻咳一声,欠欠身道:“华山门下卓玉祥求见老师太。” 这回里面终于有声音了! 那是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低沉的道: “进来。” 卓玉祥恭敬的应了个“是”,急步穿过花径,跨进佛堂。 佛堂垦没有燃灯,自然甚是黝黑。 卓玉祥凝足目力,才依稀看清楚蒲园上坐着一个缁衣老尼。 慕容贞并不在屋中,那一定是固执的老师太不准她和自己见面了。 慕容贞看到她,老远就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晚辈见过老师太。” 清音师太沉声道: “你过来。” 清音师太,卓玉祥只见过一次,她声音之冷厉,口气之峻峭,听的使人会从脊背里直冒凉气!一个刚腹孤傲的人,说话决不会低沉,但这缁衣老尼只是话声低沉,却并不冷。 卓玉祥心头突然一动,忖道: “这人莫非不是清音师太?” 屋里实在太暗了,暗的无法看清对方面貌。 卓玉祥心头起了怀疑,脚下自然站停下来,只是躬躬身道: “晚辈是和慕容姑娘一起回来,详细情形,慕容姑娘想已跟老师父禀报过了?” 清音师太沉“唔”了一声。 卓玉祥又道:“晚辈深夜赶来,想请老师太指点。” “唔。”清音师太依然低沉的道: “你过来。”说话的简短,但口气依然不够冷。 卓玉祥这回听出来了!不!他已可确定眼前的缁衣老尼;决非清音师太。但他弄不懂,清音师太不肯和自己见面,何以要别人假冒她?这当然不是事先安排的。清音师太不会知道自己和慕容贞两人,会深夜赶回庵来。 哦!自己听慕容贞说过,幻住庵除了她师徒和雷姑婆,没有第四个人!那么这人会是谁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趔趄不前之际,清音师太突然沉喝一声: “小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这一声沉喝,声音尖脆,当然更不像是清音师太的口气了! 就在她喝声甫起,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人,突然一跃而起,扬手撒出一蓬黄烟。 卓玉祥发现这缁衣老尼不是清音师太,早已有了戒心,她这一突然跃起,他早就迅快的向旁闪出。他闪出之际,他身边忽然起了一阵轻风,居然把黄烟一下吹散了! 卓玉祥自然并不知道,他向旁闪出,立即大声喝道: “你不是老师太,你是什么人?” 缁衣老尼沉喝道: “好小子,你管我是谁?”双手箕张,朝卓玉祥扑来。 卓玉祥不愿在幻住庵和人动手,急急往门口退去。 就在此时,一柄森寒的长剑,突然无声无息,闪电般从门帘外穿出,直刺卓玉祥后心窝。 这一剑来的好快,好毒!闪着寒芒的剑尖,自然一下就接触到卓玉祥背后的衣衫。 衣衫当然挡不住锋利的剑尖,卓玉祥此时纵然及时警觉,也已经没有容他闪避的机会了! 这真是千钧一发!但就在此时,突听“叮”的一听轻响,刺来的长剑,忽然齐中折断! 卓玉样的反应,自然极快,他在长剑折断的一刹那间,回身拍出一掌,把挂在门上的一幅棉帘,往外震飞出去,人也跟着冲出佛堂。 佛堂外面,正是一片小花圃。此时在月光黯淡之下,一正有几个幢幢人影,各占一方,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共四个人,面对佛堂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紫脸虬髯,貌相威武。 左边一个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白衣,手摇摺扇,脸色白中带青。右边是一个瘦高个子,短眉、尖鼻、一张脸狭长得有如一段木头,穿了一件长衫,整个人就像竹竿一般,还有一个就是方才刺出一剑,剑身忽然中折,匆匆倒跃出去的那人。这人不过四十来岁,白面无须,身上穿一件锦袍,修饰整洁,只是有些油头粉脸的模样! 卓玉祥退出佛堂,佛堂中的缁衣老尼也跟着追了出来。 她迅快脱下了身上宽大缁衣,伸手拢拢披肩黑发,尖声道: “为了你这小子,害得奴家坐在蒲团上,乾耗了半个多时辰,你还逃得了么?” 她这一脱下缁衣,就露出一身翠绿紧身衣绔,曲线玲珑,好一个苗条的身材! 这女人说也有三十开外。但依然眉目如画,说起话来,眼波流转,哆声哆气,风骚人骨。 当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套一句孔老夫子的话,那就是:“不知老之将至云耳!” 卓玉祥愤然道: “在下和诸位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诸位一路跟踪,究是为了什么?” 紫脸虬髯老者洪笑一声道: “小兄弟可是姓卓么?” 卓玉祥道:“在下正是卓玉祥。” 左边白衣文士道:“你是君子剑卓大侠的公子?” 卓玉祥道:“不错,朋友说的正是先父。” 右边瘦高个子道:“这不就结了?” 卓玉祥道:“先父和诸位有仇?” 紫脸虬髯老者道:“没有。” 卓玉祥大声道: “有怨?” 紫脸虬髯老者道:“也没有。” 卓玉祥心头不禁有气,冷冷道:“那么诸位究竟要做什么?” 翠衣妇人咯的笑道: “你用不着多问,只要乖乖的跟我们走就是了!” 卓玉祥剑眉挑动,冷声道: “在下凭什么要跟你们走?” 翠衣妇人风情万千的瞟着院中几人,娇声道: “就凭我们这几个,还不够么?” 卓玉祥道:“恕在下眼拙,不知诸位如何称呼?” 翠衣妇人道:“你下山的时候,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江湖上八大使者之名?” “八大使者”,卓玉祥曾听东煞上官相说过。 此时听翠衣妇人说出“八大使者”之名,心中不觉一动,暗道: “他们敢情也是奉了那个叫‘龙头’的人之命,追踪自己来的了。” 心念闪电一动,冷冷笑道: “在下没有听说过。” 翠衣妇人咯的笑道: “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连咱们八大使者都没听说过,告诉你,这是我们老大紫面阎罗盖世豪。”她指了指紫脸虬髯老者,然后又逐个的指着: “左边白衣汉子是白衣秀才文成章,右边瘦高个子是神行太保王不留行,手中执着半截断剑的锦袍汉子是花花太岁花见笑。”最后才伸出一根玉管般的纤指,指着她鼓腾腾的胸口,嗲声道: “奴家人称消魂妃子苏飞娘的便是。” 只要听她报出来的名号,便可知道他们没有一个是正派中人。 “八大使者”,只是他们自己脸上贴金的称呼,江湖上却叫他们八大凶人。 卓玉祥冷傲的点点头道:“在下知道了。” 消魂妃子苏飞娘咯咯笑道: “你知道就好,那就可以跟我们走了。” 卓玉祥道:“在下自然要会会你们‘龙头’,但不是今天。” 消魂妃子惊奇的道: “你知道我们龙头?” 卓玉祥冷哂道:“在下自然知道,你们是奉‘龙头’差遣,来找我的。” 紫面阎罗盖世豪洪声道: “小哥既知道咱们‘龙头’之名,当知‘龙头’传下来的谕令,无人能够违抗,小哥今晚非随咱们走不可。” 卓玉祥道:“在下说过迟早要去会会你们龙头,自然非去不可,但今晚我还有事,诸位岂能相强?” 白衣秀才文成章摇着摺扇,阴沉一笑道: “今晚之事,只怕由不得小哥。” 卓玉祥冷哼道:“也未必由得了诸位。” 花花太岁花见笑把断剑朝地上一掷,怪笑道: “好小于,你真够狂的了,方才花太爷只是不小心,被你震断长剑,你以为‘八大使者’都是豆腐做的?来,来,多言无益,让花太爷先掂掂你有多少斤两?敢在八大使者面前,这般倔法?” 卓玉祥心知今晚之局,已非动手不可。只是他心中暗暗奇怪,幻住庵是清音师太修真之所,她立有规矩,凡是江湖上人,不准进人幻住庵半里之内。 今晚,这些人居然闯入庭中后院,而且那个自称消魂妃子的还穿上缁衣,假扮清音师太。 这些人敢在幻住庵如此胆大妄为,莫非清音师太不在底中! 他想到清音师太可能离庵外出,不禁想到了先自己进来的慕容贞!贞儿莫非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不成?一念及此,不觉剑眉微轩,朗声道: “阁下划下道来,在下自当奉陪,只是在下先请教一事。” 花见笑道: “你要问什么?” 卓玉样道:“清音师太门下慕容姑娘,你们把她怎样了?” 消魂妃子“噫”了一声,道:“她是你什么人?你这样惦记着她?” 卓玉祥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在下和慕姑娘同来,如今不见她的人,自然要问了。” 花见笑大笑道: “阁下不用耽心,只要胜得花太爷,我保证不伤那小姑娘一根毫发。” 卓玉祥爽朗的道: “好,阁下要如何动手,在下无不奉陪。” 花见笑大笑道: “花太爷就先伸量伸量你的拳掌功夫!”随着话声,双手扬处,便已摆开了门户!那是两手握拳,食中二指勾曲似钩,显示他精擅指上功夫。 卓玉祥自然不敢怠慢,身形斜退半步,左手化掌,右手捏的是剑诀。他父亲君子剑卓立方,一生练剑,家传武学,自然以剑为主,华山派更是四大剑派之一,以剑术驰誉武林。 因此两家的拳掌功夫,可以说全是从剑招中变化演绎而来。他右手捏的剑诀,正是他的看家本领,以指代剑。 花见笑成名多年,自然一看即知,口中轻喝一声:“小子,你小心了。”右肩一抬,左手二指虚空点出。 这是一记虚招,遥领对方眼神。身形一晃之间,已如穿花蝴蝶,倏地朝左欺进,左手勾曲两指,闪电般朝卓玉祥左胁点到。 此人出手之快,心思之毒,和方才那一剑有异曲同功之妙。 卓玉祥沉喝一声:“来得好。”左手五指上扬,隔中带切,疾划对方左腕脉门。 花见笑左腕一缩,卓玉祥上身跟着右旋,右手剑诀,直劈花见笑前胸。 花见笑右手勾曲的二指,飞快朝卓玉祥“臂儒”、“曲池” 二穴扣去。 这二招,卓玉祥使的是剑招中的“刘备劈石”,指风飘然,去势凌厉。 花见笑使的是擒拿法中的“探穴分经”,同样是一记力搏的招术。 这下如果各不相让,花见笑前胸,就卖给了卓玉祥,卓玉祥一条右臂,也同样卖给了花见笑。 除非花见笑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可以硬挨对方一记。也除非卓玉祥生得条铁臂膀,不惧对方分筋制穴的擒拿手法。否则谁也不愿在动手之初,就硬拼硬搏。 花见笑外号花花太岁,当真是从花丛中打滚出来的人,身法轻灵,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左肩一偏,翩然向左闪了出去。 卓玉祥直劈的这一记“刘备劈石”自然也落了空! 两人身形,一错而过。但就在此时,花花太岁花见笑向左闪开出去的人,忽然闷哼一声,仰天就倒。 这一下,直看得紫面阎罗盖世豪等,莫不耸然变色! 花花太岁花见笑在“八大使者”之中,虽然名列第五,但他至少成名多年,一身武功,有他独到之处,并不见得低于其他七人。 他和卓玉祥动手,居然在第二招上,就被对方击败,而且双方明明已经错开,在场之人根本连卓玉祥如何伤了花见笑,都没看得清楚! 就是卓玉祥也同样感到惊奇不止!方才花见笑说自己震断他长剑,当时老实说自己几乎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那有震断他长剑之能? 这回,自己劈出的指风,他明明已经闪开,根本没有击中什么地方,但他却居然仰跌出去,白衣秀才文成章闪身掠到花见笑身边蹲下身去,伸手连拍了他几处大穴。 他以一柄摺扇,纵横江湖,原是打穴名家,但他连拍带推,推拿了一阵,花见笑闭过气去的人,依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那想解得开穴道? 紫面阎罗脸色阴沉,问道: “文老三,他伤在那里?” 文成章皱皱眉道:“奇怪,花老五只是闭过气去,兄弟居然会解不开他的穴道。” 紫面阎罗沉声道: “不死就好,解不开穴道,暂时且由他去。” 他们说话之时,那个瘦得像青竹竿的神行太保王不留行已经一步欺到了卓玉祥面前,厉笑道: “小子,接招。” 他根本不容卓玉祥开口,挥手就是一掌,直击过来。 卓玉祥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他也无法解释他没有伤人,只是身形轻挪,让开了对方的掌势,气愤的道: “你们讲不讲理?” 王不留行一掌击空,另一掌又是接着劈击过来,口中大声喝道: “和你这小子,还有什么理好讲的!” 卓玉祥又闪身避开,怒声道: “阁下这般相逼,难道在下怕了你不成?” 王不留行道:“你不怕最好。”又是一掌迎面劈来。 那知他掌势堪堪劈出,忽然觉得脚上被人绊了一下,一个人再也站立不住,上身往前一冲,摔了出去。 神行太保一身轻功,却也了得,摔下去的人,翻了一个筋斗,就一跃而起! 他那长得像一段木头的脸上,双目炯炯发光,盯住着卓玉祥,厉笑道: “很好!小子!” “唰”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长缅刀,随手一抖,喝道: “小子,你亮剑!” 口中喝着要卓玉祥亮剑,人却欺身直上,没让卓玉祥有拔剑的机会,振腕划起一片刀风,直攻过来。他这柄狭长缅刀,足有三尺六七寸长短,随手一挥,就有一道银虹,寒光如雪,闪电卷来。 卓玉祥不敢轻敌,一吸气,往后疾退三步,右手抬处,迅快的掣剑在手。 王不留行果然不愧神行太保之名,口中大笑一声,竹竿般的身形,一晃而至,手中狭长缅刀,陡然卷出一片刀花,刀光错落,分袭卓玉祥几处要害。 卓玉祥看他着着进逼,心头大是怒恼,大喝一声,剑光乍展,剑使“拨乱反正”,朝前封出。但听一阵“铮”“铮” 金铁交鸣,把王不留行的一片刀光,悉数封开。 这一招,他凝足了腕力发出,对方攻来的刀招,虽被自己据诸门外,但一条右臂,却也震得隐隐发麻!手腕被震得发麻的,当然不止是卓玉祥。王不留行被他一记“拨乱反正”,封开刀招,手腕同样感到一阵酸麻!——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章 寒铁念珠 刀光剑影,在一招硬拼中,随着飞起的一阵火花,同时消失! 两条人影,也由合而分,各自后退了两步。 不!神行太保王不留行一连后退了五步,还是站立不住,“砰”然一声,往后仰跌下去,五指一松,缅刀脱手,飞出数尺之外! 他也和花见笑一样,仰跌下去的人,四平八稳的躺在那里,没有站得起来! 这一下,看的紫面阎罗盖世豪等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白衣秀才文成章摺扇当胸,突然张开,步履沉稳,举步朝卓玉祥逼来。 消魂妃子苏飞娘也从身边取出了锦套索,双手执着软索,几乎和白衣秀才同时闪身而出。 白衣秀才文成章脸色铁青,望着卓玉祥说道: “朋友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消魂妃子苏飞娘横了卓玉祥一眼,咯的笑道: “文三哥还和他噜嗦什么?”她脸上依然笑靥如花,但在她娇笑之中,却已隐含杀气。 卓玉祥真是有口难言,花见笑和王不留行的突然摔倒下去,根本不是自己出手所伤,但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花见笑是和自己错开之间,跌下去的,王不留行也是一样,和自己刀剑交击,硬拼了一招之后,摔倒地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院落中,除了在场几人,再也没有第七个人。(对方五人加卓玉祥共为六人) 紫面阎罗盖世豪脸色凝重,一摆手道: “三弟、五妹且慢,愚兄有话问他。” 他话声甫落,突听前进响起了一阵敲门之声! 那是有人敲着山门。在场的人,当然全听到了,但谁也没去理会他。 紫面阎罗盖世豪缓缓走前了几步,目注卓玉样,徐徐说道: “小哥是君子剑卓大侠的后人,也是华山派的传人,但小哥这手‘截经拂脉手法’,江湖上只有传闻,失传已久,小哥是从那里学来的?” “截经拂脉手法”,卓玉祥自然听师父说过,但听到花见笑,王不留行两人,会是被“截经拂脉手法”所伤,一时不禁呆得一呆,摇头道: “在下不会‘截经拂脉手法’。” 紫面阎罗盖世豪凛然道: “但他们明明是伤在‘截经拂脉手法’之下。” 卓玉祥道:“那不是在下出手所伤。” 紫面阎罗看他说的率直,心中还有些半信半疑。 消魂妃子咯的笑道: “不是你,那会是谁?”她话声甫落,突听有人“哦”了一声,接着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 “原来人都在后进,害我敲了老半天山门,没人去开门,还好山门只是虚掩着,小生只好自己找进来了。” 随着话声,从腰门中蹑手蹑脚走进一个人来。 院中几人,都曾练过夜行眼,这时月色虽然不佳,但数丈之内,还是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这人身穿一件天蓝长衫,手摇摺扇,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是个读书相公。 这蓝衫相公,只有卓玉祥见过,那是在于潜城里,三元楼上,目不转睛的看绕容贞,被慕容贞一根面条,打碎酒杯的那个书呆子,心中不禁一动,暗道: “会是他!” 消魂妃子瞟了他一眼,娇脆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 蓝衫相公是读书人,眼光自然没有练武的人好,隔着四五丈远近,自然看不清人面,他听到的只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他慌忙老远的就拱着手,含笑道: “小生游山迷路,摸黑走了一段山路,幸好这里有一个庙堂,还望小师父行个方便,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走,香金决不短少……” 方才消魂妃子假扮缁衣老尼,这回蓝衣相公却把她当作底里的小尼姑。 消魂妃子轻哼一声道: “见你的大头鬼,奴家又不是尼姑,谁是小师父?” 蓝衫相公“哦”了一声,歉然道: “原来姑娘是带发修行的,那也不要紧,小生只要借住一宿,姑娘就行行方便。” 他这几句话,已经走到了几人近前。 “这下,可看清楚了!” 卓玉祥手上执着明晃晃的宝剑,消魂妃子两手握着长绳(锦套索),地上还直挺挺的躺着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由惊的他连连倒退了几步,连舌头都吓僵了,颤声道: “我……我的天,你……你们这是干……干什么?杀…… 杀了人!” 紫面阎罗盖世豪目光似剑,紧盯着蓝衫相公,一眨不眨,此时不觉沉“嘿”一声,道: “明人眼里不揉沙子,阁下少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你是什么人?” 蓝衫相公吃惊的道: “你……你在说些什么?我……我一句也听不懂,哦、哦,小……小生是……是读书人,家住……馀……杭” 紫面阎罗突然欺上一步,右手一探,五指勾曲,迅快朝蓝衫相公肩头抓去。 蓝衫相公看他欺身而来,心头一慌,手足无措的往后连退,口中”“哇”了一声,着急道: “你……这要做什么?小……小生的身上,只不过有十来两银子,你……要就全给你了。”口中说着,人却畏畏缩缩朝后移动。 紫面阎罗盖世豪是“八大凶人”中的老大,身手何等迅速,右手抓出,如影随形一般跟了过来。任你蓝衫相公朝后连退,他那只手,依然朝他肩头抓落,蓝衫相公那想躲闪得开? 紫面阎罗五指一摆,堪堪抓落,只听蓝衫相公央求的道: “小生身上银子,全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话声入耳,紫面阎罗只觉手中抓到了一块软软的东西! 那不是蓝衫相公的肩头,也不是他的衣领,因为蓝衫相公已在他五指抓落之际,溜了出去。 紫面阎罗这一抓,虽然没用全力,至少也用了五成力道,此时但觉抓的是一块软东西,五个手指一拢,竟然全陷了进去! 不,这软东西竟然像是刚从火中取出来的烙铁,烫的痛到心肺!要待摔去,五指已经隐在里面,而且这块软东西,见风即硬,想摔都摔不掉。 紫面阎罗烫出一身热汗,口中忍不住闷哼一声,急急低头看去! 你当他手里抓到的是什么?原来赫然是白花花的十足的纹银,足有十几两重一块,但已被他五个手指捏成了一团! 这下,直看的紫面阎罗一张紫脸,变得煞白!不用说,眼前的蓝衫相公,竟是一位绝世高人。他在自己五指抓落之际,不但迅快把银子塞入自己手中,而且已经暗用本身三昧真火,把银子熔化了,因此入手还是软的。 若是凭借内功之力,要把这块十几两银子用力一搓,搓成一把银屑,自己还勉强可以办得到,但若是要在转手之间,用三昧真火把银子熔成一块软软的银饼,这份功力,武林中只怕找不出几个来。就凭对方这一手,自己几人,已经和人家差的太远了! 紫面阎罗迅快的脱出五指,把银块往地上一丢,也顾不得手指被烫得火辣辣的又红又肿,双拳一抱,说道: “阁下深藏不露,只怪盖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在下这两个盟弟,不用说,也是被阁下放倒的了,还望阁下高抬贵手,盖某感激不尽。” 他这话听的白衣秀土文成章、消魂妃子苏飞娘几人同时一怔,睁大双目,朝蓝衫相公望去。他们还不知道盖老大在一招之间,已经吃了大亏。 卓玉祥同样暗暗称奇,蓝衫相公明明不会武功,紫面阎罗居然说他深藏不露! 蓝衫相公忽然展齿一笑,道: “原来盖老大不是要小生的银子,这倒是小生显得小气了。” 他缓步走近,俯身从地上拾起那块银饼,收入怀中,一面朝躺在地上的两人,用脚尖轻轻点了两下,笑道: “你们老大已经要走了,你们两个还赖着不起来?” 说也奇怪,方才白衣秀才文成章连拍带拿,推了老半天,兀自解不开穴道。这回蓝衫相公脚尖轻轻一点,两人同时霍地睁开眼来,翻身一跃而起。 两人全然不知已经在地上躺了好一回工夫,这一翻身跃起,不约而同的朝卓玉祥欺去。 紫面阎罗盖世豪沉喝一声: “老四、老五、你们给我站住。” 花见笑、王不留行听到老大的喝声,只得一齐站住。 紫面阎罗抬头喝道: “老七,你可以出来了。” “哼!”右首屋中,突然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门帘启处,雷姑婆一脸怒容,手中提着一个个子瘦小的黑衣人,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少女,正是慕容贞。 雷姑婆目光抡动,厉声道: “好哇,盖老大,你知不知道这里幻住庵?庵主订下的规矩,武林中还没有人敢违抗,你居然趁庵主不在,胆敢深夜率众擅入庵里来逞凶……” 紫面阎罗盖世豪看到雷姑婆,脸上有些尴尬,连忙陪笑道: “雷二妹请歇怒,这……” 雷姑婆寒着脸道:“住口,你们连庵主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有昔年结盟之义,要是还认得我老婆子是你们老二,小七子也不会暗算我了。” 卓玉祥心中暗道:“原来雷姑婆还是他们‘八大使者’中的老二。” 消魂妃子苏飞娘咯的笑道: “雷二姐,你可错怪了小七子,消魂香是小妹使的。” 雷姑婆怒声道: “我知道是你这丫头使的手脚。” 消魂妃子咯咯笑道: “说实在,那也是为你雷二姐好,你睡熟了,不知道庵中发生的事情,就不会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你雷二姐这些年,跟庵主清修,已经不人江湖,不问是非,咱们可不同,身在江湖,奉命行事,就由不得你,这是咱们几个人商量好的,原想不让你雷二姐知道的,二姐,你这不是错怪我们了么?” 雷姑婆重重哼了一声道: “苏丫头,你再舌翻莲花,老婆子不吃这一套,今晚之事,我念在昔年结盟的情份,庵主回来,自有我老婆子向她请罪。”一掌拍开了瘦小黑衣人的穴道,五指同时一松,放开了他衣领。 瘦小黑衣人有如皇恩大赦,口中说了句:“多谢雷二姐手下留情。” 雷姑婆脸色狞厉,倏地回过身去,从慕容贞手上,取过长剑,剑光一指,疾然朝地上划去,厉声道: “盖世豪、文成章,你们听着,从现在起,咱们划地绝交,断绝结盟之义,我老婆子不再是你们的老二,你们可以走了。” 消魂妃子“噫”了一声道: “雷二姐何必这样决绝呢?” 紫面阎罗盖世豪道:“人各有志,咱们走吧!” 正待转身走去。 卓玉祥道:“诸位且慢。” 紫面阎罗倏地停步,说道: “盖某兄弟,今晚认栽,小哥还有何说?” 卓玉祥道:“诸位是奉你们龙头之命,来找卓某的,你们要走,似乎应该向卓某有个交代,贵龙头现在何处?” 紫面阎罗道:“不错,咱们是奉龙头之命,来找小哥的,但龙头现在何处,咱们并不清楚,龙头如果还要找你小哥的话,自会有人前来,盖某恕难奉告。” 说完,连头也不回,往外就走。 其余的人,也跟着他一阵风般往外行去。 雷姑婆走到蓝衫相公面前,行了礼道: “相公仗义援手,保全了幻住庵的名声,雷婆子这里谢了。” 蓝衫相公微微一笑道: “老婆婆不用客气了,在下师门,和这里老师太也颇有渊源,区区微劳,何用说言谢?”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在下还有事去,失陪了。”转身往外就走。 卓玉祥看他要走,急忙叫道:“兄台请留步。” 蓝衫相公连头也没回,只是随口说道: “有话下次见面再说不迟。”人已随着话声,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卓玉祥目送蓝衫相公远去,心头不禁升起一份淡淡的怅惆!他虽然不曾和蓝衫相公交谈过,但觉自己和他十分投缘,甚至一见如故! 蓝衫相公的不顾而去,使他有失之交臂之感。 慕容贞看他怔怔的站着,轻启樱唇,叫道: “卓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卓玉祥“哦”道:“没有!” 他转过身来,雷姑婆已经回进屋去,点起了灯。 慕容贞目光一抬,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道: “到屋里坐去。” 两人走进屋里,雷姑婆含笑道: “卓少侠请坐,老婆子去烧些开水。” 卓玉祥忙道:“老婆婆不用客气,在下口不渴。” 雷姑婆道:“贞姑娘要不要喝水。” 慕容贞道:“我也不要,啊,雷姑婆,你也坐下来!” 雷姑婆拉过张竹椅,坐了下来。 卓玉祥问道: “老婆婆,老师太去了那里?” 雷姑婆摇摇头道:“老师太已有十多年不曾出门一步,昨天她忽然和老婆子说,要出一次远门,她没说到那里去,老婆子也不曾问她。” 卓玉祥道:“奇怪,老师太不在庵里,他们如何会知道的呢?” 慕容贞道:“那一定是他们看到师父下山去的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道: “卓大哥,你怎么和他们动手?” 卓玉祥就把自己找到后进,消魂妃子假扮老师太,以及和花见笑、王不留行两人动手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雷姑婆怒声道: “真是胆大妄为,这要给老师太知道了,我老婆子如何担当得起?如何对得起老师太?” 说到这里,“噢”了一声,朝慕容贞问道: “贞姑娘,你们不是已经下山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卓玉祥又把自己两人下山之后,所遇之事,扼要说了一遍,接着问道: “老婆婆也是八大使者之一,在下正有一事,要向老婆婆请教。” 雷姑婆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要问什么?” 卓玉祥道:“在下想知道,这叫‘龙头’的人是谁?” 雷姑婆一张长长的马脸上,微露为难神色,说道: “他是当年咱们八大凶人结盟时的监盟人,咱们曾立下重誓,愿意听命于他,永不背叛,也永不说出他的秘密。”口气微顿,接道: “其实咱们只知道他姓龙,旁的就一无所知。” 慕容贞道:“那么你们怎么会认识他的呢?” 雷姑婆道:“这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江湖上盛传蛇岭山腹中,有一石二窟,封藏着无数稀世珍宝,这一消息,传出江湖,就有不少闻风赶去……” 慕容贞道:“后来是不是遇上一条赤鳞怪蛇,是一个白眉老和尚用十三颗念珠把它打死了?” 雷姑婆道:“原来你们已经听上官相说过了。” 慕容贞道:“他只说到白眉老和尚离去,就没再说下去了。” 雷姑婆笑了笑道: “他不愿意说下去,也是因为昔年立下重誓之故,唉,他们都受龙头控制,这也怪不得他们。” 慕容贞道:“龙头真有这么厉害么?” 雷姑婆道:“也不是厉害,这人确实有些神秘,使人高深莫测……” 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陷人在回忆之中,接着说道: “这话就该从那老和尚走了之后说起,那时咱们也正待离去,突然从谷外走来一个身穿黄衫的矮小老人。这人身材奇矮,只像一个童子,但却童颜鹤发,一把雪白的银髯,几乎垂到了小腹之上。” 卓玉祥、慕容贞都静静的听她说着,谁也没有插口。 雷姑婆续道:“因为这黄衫老人来的突兀,大家都不觉多看了他一眼。黄衫老人双目炯炯,打量着大家,又看看地上的蛇尸,说道: ‘诸位杀死这条赤练铁甲蛇,为世人除害,真是功德无量,只是诸位事前不知趋避,吸入毒气,如果没有解药,三日必死’。大家听他说的严重,就问他如何知道咱们都中了蛇毒? 黄衫老者道:‘老夫三年前就发现它的巢穴,因一时无法除它,曾用巨石把它洞窟封死,不知什么人把它放了出来,此蛇剧毒无比,喷出来的毒气,中人立毙,就算没有被它毒气喷中的人,但在喷出毒气的附近,百步之内,事前如果口中不含解毒药物,只要吸人一丝毒气,三日必死,诸位既已合力把它除去,自然都在百步之内无疑,不信,诸位吸上一口气试试,如果觉得头昏脑胀,那就是中毒之兆。’大家经他一说,依言吸了口气,果然觉得头脑昏胀,胸口抬动,隐隐作呕,一时个个脸色大变,问他可有解药?黄衫老者笑嘻嘻的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每人分了一颗药丸,说也奇怪,药丸入口,心胸顿感清爽。黄衫老者走近蛇尸,那条蛇已被咱们用火烧成了灰,他在蛇尸灰中找到了白眉老和尚的一十三颗寒铁念珠,顿时如获至宝,哈哈大笑。接着数了数在场人数,连他自己,正好十三人,他慎重其事,把寒铁念珠放到每人脚下,然后说道: ‘这念珠是用寒铁、乌金合制而成,本来已是武林中罕见之物,如今又打人十三节蛇骨,再经诸位用火把蛇烧化,无意这中,等于替念珠淬了奇毒,顿时成为武林中淬毒暗器之一,就算四川唐门练出来的毒药,也莫过于此,咱们这里,正好十三个人,见者有份,每人可以分到一颗。’当时就有人问他,这念珠已经淬上奇毒,不知可有解药?黄衫老者又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分给每人十粒解药,一面说道: ‘咱们今日之会,正是天意,不然那有这般凑巧?老夫之意,咱们应该结为盟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在场十二个人,正好是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就这样结了盟,黄衫老者自称姓龙,大家就公推他老者当了‘毒龙盟’的盟主,也就叫他‘龙头’,从此之后,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都听命于他。” 卓玉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雷姑婆道:“自从结盟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 慕容贞道:“你们都没见过他,如何听他的命令呢?” 雷姑婆道:“他有什么事,要你去办,就会把命令传到你手里,也许是路上一个过路的贩夫,也许是山间打柴的樵子,等你走过去,他就把字条送给你,而且说的也一点不错,异口同声的回答你,说刚才有一个黄衫白髯老人,交给他的,眼睛一眨就不见了,因此许多人还把他当作了土地公呢!” 卓玉祥道:“这人果然神秘的很。” 雷姑婆道:“他在咱们结盟之时,要每个人立下重誓,不准对任何人泄露他的秘密,那时,咱们八大凶人中的老八,叫做快嘴胡八,为人心直口快,有一次在酒楼上,无意之中说漏了嘴,说出‘毒龙盟’来。和他一起喝酒的两个朋友,也是江湖上人,听得奇怪,江湖上从没听说出‘毒龙盟’的名称,忍不住向他逼问,胡八几杯下肚,心里就放不住话,把结盟之事,说了出来。” 慕容贞道:“难道龙头就知道了?” 雷姑婆道:“他们还在低声说着,酒楼里的堂倌就送了一封信过去,说是有一个小厮送上来的,信封上写着‘胡八爷亲启’,胡八打开信封,里面只是一张空白信笺,但胡八就这样当场倒毙,他两个朋友,不知信上写些什么?取过一看,这两人也当场中毒而死……” 卓玉祥道:“这么说,他是个精于用毒的人了。” 慕容贞道:“所以叫‘毒龙盟’!” 雷姑婆没有作声。 慕容贞道:“雷姑婆,你后来如何脱离‘毒龙盟’的呢?” 雷姑婆低垂着头,依然没有作声。 卓玉祥看了雷姑婆一眼,觉得她脸色有些不对,不由低低的道: “贞儿,雷姑婆累了,还是让她去歇息吧!” 慕容贞道:“是啊,雷姑婆,你还是去安歇吧!” 雷姑婆依然垂着头,一声不作。 慕容贞这回看出情形不对,急急问道: “雷姑婆,你怎么了?”随着话声,伸手扶去。 她不扶还好,这一扶,雷姑婆—个人,僵硬的“砰”然往右倒去。 慕容贞大惊失色,口中惊叫道:“她……她……” 不用她说,卓玉祥也看的出来,霄姑婆身躯僵曲,脸如死灰,这一倒下地去,嘴角叫,突然缓缓流出黑血!血,比墨还黑,那是中了剧毒。毒血从嘴角间流出来,人自然早就死了。 慕容贞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鼻息,抬头道: “雷姑婆已经气绝了,刚才还在说话的人,去的这么快。” 卓玉祥脸色凝重,低声遭: “雷姑婆明明是毒发身死,中人暗算,我看行凶的人,不会走的太远,咱们快出去搜搜看。” “好!”慕容贞倏地站起,两人迅快掠出屋外。 这时三更已过,快要接近四更,夜色幽暗,四外更是雾气迷蒙,晦暗如墨,那有什么人影? 不,除了两三丈远近,还可辨视,再远一点的景物,就看不清楚,纵然有人潜伏,也难以发现。 卓玉祥撤出长剑,朝慕容贞打了一个手势。慕容贞自然会意,抬手抽出长剑,两人一东一西,分头搜索。 幻住庵总共只有前后两进屋宇,地方不大,很快就已搜索遍了。两人从底内搜到底外,连左右两片树林子,全都搜过,依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两人颓然而返,回进右厢。 慕容贞走在前面的人,突然惊叫一声,回身往卓玉祥怀里扑来。 卓玉祥赶忙伸手把她扶住,问道: “贞儿,别怕!” 口中说着,目光一注,禁不住毛骨悚然!脚下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屋中依然点着灯火,只是灯光如豆,变得绿阴阴的,状如鬼火一般! 雷姑婆不知何时,已从地上起来,依然回到竹椅上坐着。 她那张马脸上,此刻灰白之中,隐泛黑气,双目半开半阖,白多黑少,虽然失去神光,但定在那里,好像正在盯着你直瞧!最可怖的是她鼻孔、嘴角都流着黑血!从她包头发际垂两条狭长的白纸,还在迎风飘动。 加上绿阴阴的灯火,屋中更显得鬼气沉沉,阴风惨惨,使人油生怖意! 尸变! 雷姑婆中毒身死,当然不可能复活,那是变成了僵尸!不然,她怎会又坐在竹椅之上? 慕容贞双手紧紧抱住了卓玉祥的臂膀,惊悸的道: “卓大哥,雷姑婆是不是活转来了?” 卓玉祥怕她惊恐过甚,不好说出尸变的话来,只得安慰的道: “你别害怕,让我先去看看。” 慕容贞缓缓放开双手,掠了掠鬓发,脸上馀悸犹在,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卓玉祥,幽幽的道: “你小心些!” 卓玉祥点点头,一手仗剑,缓步走近门口,用剑尖挑起门帘,凝目瞧去。灯光依然是绿的!雷姑婆跨坐椅上,一动不动,她尸体本已僵硬,自然不会再动。 这回,卓玉祥轻轻挑起门帘,室内没有风,从雷姑婆发鬓耳际,垂下来的两条狭长白纸,自然也没有飘动。 卓玉祥这下看清楚了,两条白纸上,还有字迹,那是:“应昔年重誓”“当身受毒劫” 这明明是有人在自己两人出去之后,故弄玄虚!那就不是“尸变”了! 卓玉祥迅快的闪身而入,口中叫道:“贞儿,咱们上了贼人的恶当。” 慕容贞站在门外,问道: “你看清楚了?” 卓玉祥过去挑亮了油灯,道:“自然看清楚了,这是贼人在咱们出去搜索之时,把雷姑婆尸体抱起,放在椅上,故意吓唬咱们的。” 慕容贞壮着胆子,走上屋中,一面问道: “这会是谁呢?” 卓玉祥揭下白纸,冷冷笑道: “只要看这两张纸条上的口气,你说还会有谁?” 慕容贞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凛然道: “应昔年重誓,当身受毒劫,你说害死雷姑婆的会是龙头?” 卓玉祥道:“我们都坐在这里,这人不动声色,把雷姑婆毒毙,足见他不但精于用毒,而且一身武功,也高出我们很多了。” 慕容贞秀眉微蹙,低着头道:“卓大哥,他为什么要找你呢?” 卓玉祥道:“他就是不找我,我早晚也要去找他的。” 慕容贞道:“这人武功高,又精于用毒,但他的心计更为可怕……” 说到这里,不觉“唉”了一声,又道: “我师父不知到那里去了,真急死人,她老人家要是在这里,就不会出这大的乱子了。” 卓玉祥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这就说道: “贞儿,天快亮,你回房去歇一回,我把雷姑婆去埋了。” 慕容贞道:“不!我不要睡。” 她敢情一个人有些害怕。 卓玉祥道:“那你就在这里坐一回吧!” 慕容贞想到雷姑婆方才说的故事,胡老八两个朋友,看了那张没字的信笺,都被毒死,心头忽然一凛,失色道:“卓大哥,你还是不要动她的好。” 卓玉祥自然知道她的心意,笑了笑道: “不要紧,龙头真要毒死我们,方才早就下手了。雷姑婆已经死了,自然入土为安。” 慕容贞想了想,忽然流泪道:“你说的也是,从我懂事起,雷姑婆就在庵里侍候师父,把庵当作她自己的家,院子里这些花,都是她一手种的,这样吧!我看就把她埋在这花园里好了。” 卓玉祥点点头,走出厢房,找到一把锄头,就在右厢前面一片花圃中,挖一个土坑,把雷姑婆的尸体放人坑中,又掩上了土。 慕容贞想起从小雷姑婆对她的好处,不由的放声大哭。 这一阵折腾,东方已透鱼白。慕容贞拭着眼泪,问道: “卓大哥,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卓玉祥道:“咱们一晚未睡,总得休息一回再说,只不知厨下有没有吃的东西?” 慕容贞婉然一笑道: “对不起,我到厨下去做。” 她走了两步,回头叫道:“卓大哥,你也来好么?” 卓玉祥知她胆怯,笑了笑道: “天已经亮了,你还怕什么?” 慕容贞嘟嘟嘴道:“哼!我才不怕呢!”转身朝长廊走去。 卓玉祥还是跟了过去。 厨房不大,却收捡的极为乾净。慕容贞生火洗米,煮了一锅饭,又到后园拔来两颗青菜,炒了一盘菜,和一个笋乾汤,两人就在厨下吃了。 桌上只有一莱一汤,但菜是慕容贞炒的,汤也是慕容贞做的。卓玉祥吃的津津有味,一连吃了四碗饭。他自然饿了,但是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使他心情特别感到兴奋。 慕容贞收过碗筷,一面又问道: “卓大哥,你打算到那里去?” 卓玉祥抬头道:“我要找龙头去。” 慕容贞道:“你知道他在那里?” 卓玉祥沉吟道:“他叫‘龙头’,他们结的盟,又叫‘毒龙盟’,结盟的地点,又在蛇岭,因此使我想到他可能就住在蛇岭,我想先去蛇岭看看。” 慕容贞柳眉一挑,欣然道: “对,我也这么想,卓大哥,咱们这就走。” 卓玉祥微微摇头道: “我想一个人去,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慕容贞道:“为什么?” 卓玉祥道:“雷姑婆去世了,老师太又出门未回,庵中总得有人照顾……” “不!”慕容贞没待他说下去,就尖声道: “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再说师父要我跟你走,你到那里去,我自然也到那里去了。” 说到这里,突然抿抿嘴笑道: “你如果嫌我累赘,那就和以前一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用你招呼就是了。” 慕容贞自然还是和卓玉祥一路,卓玉祥自然还是处处招呼着她。 蛇岭,在浙江建德(严州)、澹安之间,和茅山东西相对。山形婉蜒盘屈如蛇,长坡峻岭,起伏之间,岩谷幽深,林木荟茂,杂草丛生,又因山中多蛇,樵采绝迹,自然更没有人烟。 卓玉祥、慕容贞连袂从西天目赶来,到得石母岭,远远望去,西首山势迤逦,如走龙蛇,笼着一层神秘外衣的蛇岭,已经历历在目。 慕容贞伸手一指,说道: “卓大哥,那就是蛇岭了。” 卓玉祥道:“你对这带的地理很熟。” 慕容贞婉然一笑道: “我是这里的人,对这一带自然很熟了。” 卓玉祥道:“姑娘怎会拜在老师太门下的呢?” 慕容贞道:“我祖母长斋念佛,和师父是方外朋友,我生下来那年,我爹生了一场大病,据算命先生说,我的命太硬,和爹克的,就这样,把我送给了师父,要过了二十岁,才能回去。” 卓玉祥道:“你现在几岁了?” 慕容贞粉脸忽然一红,扭扭头道: “我才不告诉你呢!” 卓玉祥道:“你不说,我也猜得着。” 慕容贞道:“你猜猜看?” 卓玉祥回头打量着她,徐徐说道: “看你一脸稚气,还像个小女孩来说,今年应该只有十七岁……” 慕容贞“啊”了一声道: “我还只有这么小?” 卓玉祥笑道: “我知道了,你今年十九岁对不对?” 慕容贞粉脸飞红,说道: “你怎么猜到的?” 卓玉祥得意的笑了笑道: “我方才说你十七岁,你的感觉上,好像十七岁已经过去了很久,那就不会是十八岁,但你还住在庵里,没有回家,那就是说你还没有满二十岁,那不是十九岁是什么? 慕容贞道:“你是套着我口气猜的,这有什么稀奇?” 卓玉祥笑道: “但我总猜对了。” 慕容贞道:“你坏死啦!” 两人边说边走,下得山岭(石母岭)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山径上,正有一个樵夫,挑着一担山柴,迎面走来。 那樵夫看到两人,忽然停下脚来,朝两人身上一阵打量,然后朝卓玉祥问道: “这位相公,可是姓卓么?” 卓玉祥听的奇怪,忖道: “这人和自己素不相识,怎会知自己姓卓?”心念转动,立即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姓卓。”那樵夫又道:“二位是从西天目山来的?” 卓玉祥道:“正是。” 那樵夫道:“那就不会错了,你们是到蛇岭去的,对不?” 卓玉祥心头微微一凛: “要去蛇岭,只是自己和贞儿两人在庵中商量决定之事,他如何会知道的?” 想到这里,不觉目光一注,问道: “朋友如何知道的?” “其实从这里去,只通蛇岭一条路,那还用得着说?” 那樵夫道:“小的怎会知道?这是早晨来的时候,遇上一位老人家,他要小的留意,如果遇上二位这样年纪的男女,问问是不是从西天日来的卓相公?他有个口信,要我转告二位。” 卓玉祥问道: “他口信怎么说的?” 那樵夫道:“他说,蛇岭是一片死地,除了蛇,没有人迹,你们不去也罢。” 慕容贞问道: “这人可是身材矮小的白胡子老头?” 那樵夫摇头道:“不,那位老人家身材并不矮小,一把山羊胡子,有点花白。” 慕容贞低着头,思索着道: “这么说莫非不是他?”她指的自然是“龙头”了。 卓玉祥朝那椎夫拱拱手道:“多谢了。” 那樵夫道:“蛇岭山谷中,有很多毒蛇,就是连捕蛇的人,都不敢深入,二位确实是不去的好。” 卓玉祥道:“多谢关照,只是在下非去不可。” 那樵夫摇摇头,挑着一担柴走了。 慕容贞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停步问道; “卓大哥,你发现了没有,那个樵夫,是个矮小个子。” 卓玉祥一怔道:“这人个子果然不高。” 慕容贞道:“他会不会就是龙头?” 卓玉祥道:“那不可能,你没听雷姑婆说,龙头额下有一部白髯,垂到腹部,方才这樵子并没留须。” 慕容贞粲然笑道: “是啊,我忘记他有一部垂腹白髯了,这都怪大家把他说的太神秘了,使人有草木皆兵之感。” 卓玉祥道:“这人也确实非同小可,别的不说,就拿我们到蛇岭来这件事,可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还没到地头,他居然要樵夫来警告我们了。” 慕容贞道:“我想他毒死雷姑婆之后,并没离去,也许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这条路,只通蛇岭,不用说我们是到蛇岭来的了。” 两人边说边走,一、二十里路程,不消顿饭工夫,便已赶到蛇岭。但见山势迤逦,沿着山脚是一条宽阔的山涧,往里延伸。只要看山岭起伏,峰峦竞走,婉蜒绵连,不知里面有多幽深?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山路可循,再要往里去,只有沿着山涧深入。两人踏着高低不平的乱石,盘行了两重山脚,举目望去,但见前面两山夹峙,形成一座谷口。山涧经过谷口,就随着山势,迂迥向左。 谷口是两座青石小山,并不太高,崖石壁立如门,左首壁上,镌着两个大字:“蛇谷”。 底下另有两行小字,每个字其实也足有海碗大小,那是:“内有毒蛇,行人止步。” 两人要找的就是“蛇谷!” 慕容贞低呼道:“卓大哥,就在这里了!” 卓玉祥回头问道: “你怕不怕蛇?” 慕容贞是女孩儿家,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孩子不怕蛇的!她尽管心头有些发毛,依然倔强的道: “我才不怕呢!我们庵里,也经常有蛇游进来,庵里不准杀生,最毒的蛇,雷姑婆也是用手抓了往庵外丢出去,我不敢用手去抓,就用长竹竿把它们挑出去。”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卓大哥,我们最好去砍两支竹竿备用,万一遇上蛇,只要轻轻在它七寸上打下,就可把蛇打死,就是不打死它,也可把蛇挑开。” 卓玉祥点点头道:“这办法不错。” 正好左首山脚,有一丛毛竹。这就纵身过去,挑了两支较细的,用剑削去枝叶,砍成四尺来长一支,拿在手上拭了拭;还算顺手,就把另一支交给了慕容贞。 慕容贞也随手舞动了几下,嫌它太长了些,又用剑截去了一段,才回眸笑道: “卓大哥,现在可以进去了。” 卓玉祥看她右手执着竹竿,说道: “你该把竹竿换到左手,万一有事,右手随时都得拔剑。” 慕容贞道:“不是你说,我倒忘了。”说着,果然把竹竿换到左手。 两人一前一后,执着竹竿往谷中行去。 卓玉祥走在前面,但刚走到两山夹峙的谷口,就看到路中间,平整的摊着一张白纸。纸上似有字迹,敢情怕被山风吹走,四角还用小石块压着。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大概又是‘龙头’故弄玄虚了!” 心念转动,人已走近,俯身看去,但见白纸上写着: “二位不听忠告,跋涉远来,进去看看,亦无不可,但蛇谷之中,为毒蛇盘踞之窟,生人人内,稍一不慎,可能为蛇群袭击,奉赠雄黄精一块,佩带身上,可使群蛇退避,聊助游兴。”字体苍劲,但下面并无具名。 纸上果然还有一小块四方形晶莹如玉的东西,中间穿着一根丝绳,敢情就是“雄黄精” 了。 慕容贞道:“卓大哥,你看什么?”她随着话声,凑上了一步,口中轻“唉”一声道: “这是什么人写的?” 卓玉祥道:“除了‘龙头’还会有谁?” 慕容贞看完字迹,不觉嘟嘟嘴道: “他会有这样的好心思?” 卓玉祥伸手取起”雄黄精”,就可闻到一阵强烈的雄黄气味,笑了笑道: “这块是‘雄黄精’那是不会错的了,我曾听师父说过,‘雄黄精’是蛇的克星,此物虽非稀世奇珍,也不易多得,他居然会拿来送给我们。” 慕容贞道:“他送‘雄黄精’给我们,一定另有用意。” 她因雷姑婆死在龙头手上,对他自然有很深的成见。 卓玉祥已把”雄黄精”朝慕容贞递了过去,说道: “我们既然来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这‘雄黄精’总是对我们有用,你且佩在身上。” 慕容贞心头闪过一丝甜意,低声道: “你佩着不是一样?” 卓玉祥道:“我们走在一起,谁佩都是一样,你快佩上了,我们就得进谷去。” 慕容贞只得伸手接过,佩在身上。卓玉祥左手持着竹竿,当先举步朝谷中走去。 这一条狭谷,不过十丈来深,只是随着山势,有些弯曲。 走出狭谷,地势豁然开朗,那是网山之间的一片小平原。一眼望去,但见到处都是一人高的青草,没有路径可循。 山风吹来,隐隐可以闻到腥气! 蛇谷!不用说,这些青草里面,不知潜伏着多少毒蛇? 没有“雄黄精”,光凭手中两支竹竿,拔草开路,真是非被群蛇袭击不可! 看情形,这蛇谷之小,果然没有人迹。因为若是有人住在里面,就会经常有人出入,只要有人践踏,青草就不会如此茂密无隙,总可看出一些形迹来。 卓玉祥已经意识到这趟蛇岭之行,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由此可见“龙头”送自己“雄黄精”,只是故示大方。 你们认为我住在蛇岭,那就进去找吧!但自己两人,既然来了,就算最凶险,好歹也得进去瞧瞧。心念转动,左手执着竹竿,右手抽出长剑,当先开路,用竹竿拨开青草,举步走去。 慕容贞也不敢怠慢,同样掣剑在手,紧随他身后,帮着用竹竿拔草开路。 蛇谷,果然名不虚传!是毒蛇盘踞之窟,你不去拨动青草,倒也看不出来,这一拨动青草,只听草丛中簌簌有声,向两旁游开。 卓玉祥不敢走的太快,先用竹竿拔草开路,要等它们游开了,才跟着跨进。 这样走了十来丈远近,草丛间腥秽之气愈来愈浓,中人欲呕! 竹竿拨动之际,也不时看到斑斓如锦,翠花相间的各式各样的毒蛇,缓缓朝草堆中游去。 有的粗如儿臂,有的细如竹筷,沙沙之声,盈耳不绝! 慕容贞平日纵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走到这里,早巳脸色发白,手脚发软,几乎跨不开步。 差幸她佩在身上的那一小块“雄黄精”,到了此时,忽然敝发出雄黄气味来。雄黄气味愈来愈浓!本来这种气味,也不好闻,但它散发出来的气味浓馥,就立时把中人欲呕的腥秽之气驱散。许多毒蛇,都纷纷退避,唯恐不及。 这真是一物必有一制!这么小小一块“雄黄精”能令群蛇辟易!慕容贞喜道: “卓大哥,这块‘雄黄精’,真还管用!” 卓玉祥挥着竹竿开路,手心早已渗出了冷汗,回头苦笑道: “我们要是没有它,只怕早巳被毒蛇咬伤了。” 慕容贞因为“雄黄精”佩在自己身上,因此和他靠的很近,仰着脸道: “我真想不通,‘龙头’为什么要送我们‘雄黄精’呢?” 卓玉祥道:“也许他要让我们知道,他并不住在这里。” 慕容贞道:“他为什么要我们知道,他并不住在这里呢?” 卓玉祥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慕容贞道:“他要我们知道他不住在这里,可能他就住在这里。”她这话原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卓玉祥却听的心头一动,不觉站停下来,点头道: “贞儿,你这话大有道理!” 慕容贞嫣然一笑道: “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卓玉祥道:“对极了,我一直想不出他何以要故示大方,送我们‘雄黄精’?经你这一说,就证实了一件事,他要我们进来的目的,是我们到过蛇谷,没有找到他,此后自然再也不会来了。” 慕容贞接口道:“其实他就住在这里,只是很隐蔽、很隐蔽的地方,他谅我们一定找不到的。” 卓玉祥道:“正是如此!” 慕容贞嗔酌笑道: “我们现在有了‘雄黄精’,不怕蛇了,就可以慢慢的找,非找到他不可!” 两人边说边走,越过这片青草平原,山势渐合,左首似有一处山坳。 这时已是夕阳衔山,晚景流霞!卓玉祥低声道: “我们到那里去看看。”当先朝左首山坳奔去,慕容贞自然跟着他身后过来。 老远望来,这里极似一个山坳,但到了近前,原来又是一个峡谷,幽探林密,草长过人。 而且这里正好是山坳,阳光照射不到,看去一片阴森!到了这里,已是欲罢不能! 卓玉祥脚下一停,回头道:“我们进去。”左手竹竿开路,朝谷中行去。 这是两座高峰之间的一道峡谷!好像是五丁开山,硬生生把它劈开采的一般! 两边石壁间,不但生满了密压压的树木,而且还倒挂下来许多藤蔓。脚下乱石成堆,细流漏涟,石缝中又长出一丛丛的青草! 这段路,本来就比平地难行了许多,再加两边树林桠柯之间,除了藤蔓,还盘着斑斓巨蛇,有的倒挂而下,朝人吐着红信。 两人经过之处,因有浓馥的雄黄气息,使得大小毒蛇们纷纷退避,但也够使人惊怖的了。 峡谷随着山势迂回,行进之间,不时听到一两声“呱” “呱”啼声,不知是怪鸟?还是怪蛇?总之,这种声音,怪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半里长的峡谷,慕容贞早巳花容失色,左手紧紧挽着卓玉祥的臂膀,一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了。 姑娘家嘛,到了危急的时候,两人已经相依为命,她能信赖的,除了他还有谁? 走出峡谷,天色已见苍茫!两人举目看去!这里面竟是重山叠蜂围绕的一大片盆地! 站在狭谷出口处,向下看去,谷中少说也有十数里方圆,还有几座小山,起伏其间,到处都是没胫荒草,一片荒凉。 慕容贞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大一片山谷。” 卓玉样道:“咱们下去。” 两人一路掠下山坡,趁着天色未黑,穿过一片疏林。小山前面,是一个十来亩田大的池沼,一泓清水,波光滟滟,水中还有成群的小鱼。两人沿着池沼,登上小山。 山并不高,只是一座土山,山顶甚是平整,有一片小小的草地,倒是芊芊青草,柔细得好像铺着青毡一般! 慕容贞跑了大半天惊险的路程,到了这里,不觉松了口气,在草坪中间坐了下来,抬头叫道: “卓大哥,你也坐下来歇一回吧!” 卓玉祥打量着四周山势,荒山、深谷,到处都显得那么荒凉、幽深,根本不像有人居住。 心中暗自忖道: “龙头是个有野心的人,看来不会住在这样荒凉的山谷之中,自己两人,看来是徒劳跋涉,这一趟空跑了!”心中想着,举步看看天色,已经有些昏黑,这就回头道:“今晚我们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慕容贞究是姑娘家,从小都没和男人说过话,她对卓大哥,虽是芳心默许,但两人可没在一起共过一晚。这时听说要在这小山顶上过夜,不觉粉脸微赧,低首道: “我们不找了么?” 卓玉祥在她身边坐下,说道: “天色快要黑了,还到哪里找去?不如在这里露宿一宵,等天亮了再找不迟,唉,我看‘龙头’确实不会住在这里,我们找也是白找的了。” 慕容贞道:“你怎知他不住在这里呢?” 卓玉祥道:“我方才在想,他利用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成立‘毒龙盟’,应该是个有野心的人,这里荒山深谷,毒蛇潜伏之窟,荒凉得没有人烟,隐世高人,不会选择这种地方隐居,有野心,有阴谋的人,同样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来。” 慕容贞听的一呆,说道: “那么我们是白来了。” 卓玉祥笑了笑道: “我们也不算白来。” 慕容贞道:“我们有什么收获?” 卓玉祥道:“这种毒蛇之谷,一生也难得来一次,来见识见识也好。” 慕容贞嗔道:“都是你,这鬼地方,要是没有这块‘雄黄精’,光那股腥秽气味呕都呕死人了。” 卓玉祥笑道: “我可没叫你来!” 慕容贞扭着肩,娇声道: “卓大哥,你坏死啦!我不来了。” 卓玉祥道:“好了,快别孩子气了,天色快黑下来,咱们带来的干粮,也该吃了。”说着从肩头取下一包干粮,放到草坪上。 慕容贞尖叫道:“你快别放在地上。”伸手取过布包,放在自己膝上,打开布包,取了一块烙饼,递了过去。 卓玉祥接过,就吃了起来,回头看去,慕容贞并没有吃,不觉问道: “贞儿,你怎么不吃?” 慕容贞摇摇头道: “我不想吃,吃了干饼,就想喝水。” 卓玉祥道:“喝水,你怎么不早说?山下池塘里,水清得很。” 慕容贞道:“那池塘里的水能喝?” 卓玉祥道:“为什么不能喝?” 慕容贞道:“蛇谷里的水,都是蛇喝过的。” 卓主祥道:“你有没有看到池塘里有成群的小鱼?” 慕容贞道:“看到了。” 卓玉祥道:“看到了就好,水里有鱼,就证明那水并没有毒。” 慕容贞道:“我才不喝呢,渴死了,也不喝。” 卓玉祥道:“不喝就不喝,但你总得吃些东西。” 慕容贞摇摇头道:“看了那些蛇,不呕已经很好了,还吃得下东西?” 卓玉祥吃完一块饼,笑道: “你看,我不是吃的很好么?” 慕容贞抿抿嘴,笑道: “你呀,你是天吃星!” 她又从布包中取出一块烙饼,偏着头问道: “还要不要?” 卓玉祥道:“自然要了,天吃星只吃一块饼,还叫什么天吃星?” 天色愈来愈黑,对面已经看不清人面。两人坐的很近,几乎已经是互相偎依! 在这四面都可能有毒蛇窥视的蛇谷里,他们不得不坐的近一些。 慕容贞从没和男人坐得这么接近,她可以体会到一种异样的感受,心头象小鹿跳动得很厉害,娇躯也在轻微的颤抖。 卓玉祥自然也有异样的感觉,他不敢去看她,当然更不敢乱想! 两人只是默默的坐着。默默的听着从山下远处,不时传来“呱”、“呱”、“呱”、“呱”的怪声! 无疑的,这是毒蛇的鸣声了,使人从宁静中,感到恐惧。 一钩新月,渐渐从东首山头升起! 卓玉祥看着天色,柔声道: “贞儿,时间不早,你先睡一回吧!” 慕容贞问道: “你呢?” 卓玉祥道:“你只管先睡,这里有我守着,不用害怕,等你睡醒了,你替我守着,我再睡不迟,反正今晚咱们两个人中,总得有个醒着才行。” 慕容贞道:“我睡不着,还是你先睡吧!” 卓玉祥笑了笑道: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你跑了一天,一定累了,你先睡吧!” 慕容贞望着他,问道: “难道你不是跑了一天,你会不累?” 卓玉祥道:“我可以坐着调息,在华山的时候,师父督促很严,一个晚上,总有大半夜坐着练功,附近几丈之内,只要有什么动静,我就会警觉,你只管安心睡吧。” 慕容贞确实感到有些倦意,掩着口,打了个呵欠,没再说话,果然蜷曲着身子,紧靠着他身边,躺了下来。反正心都交给他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不多一回,就兰息轻匀,已经睡着了,卓玉祥可不敢大意,人虽盘膝坐着,手中抓着长剑,连眼都不敢稍阖。 不错,慕容贞身边,有一块“雄黄精”可以使群蛇远避。 但晚上是毒蛇出没的时间,那种会“呱”、“呱”怪叫的蛇,准是大蛇,大蛇也许不畏“雄黄精”! 因为“龙头”送给自己的这块“雄黄精”实在太小了!小得只像一张天九牌。如果上来一条大蛇,未必会怕!他只有不住的用目光向草坪四周扫射,保持着最高警觉!至少一有风吹草动,他都可以及时发觉。 远处虽然不时传来“呱”“呱”啼声!但小山顶上,还算宁静。慕容贞睡得很甜,淡淡的月色,轻柔的吻着她的脸颊,看来更是清丽得有如水仙花一般! 卓玉祥几乎妒嫉月光,因为月光吻着她的脸,他也想轻轻的吻她一下,可是鼓不起这份勇气来。 时间渐渐过去,快近二更。山风吹来,已经微有寒意! 卓玉祥怕慕容贞睡着的人,着了凉,正待站起,脱下身上长衫,替她盖上,就在此时,蓦地发现峡谷岭头(即峡谷出口处)似有人影闪动! 心头不觉一动,急忙凝足目力看去,果见有几条人影,起落如飞,从岭头奔掠而下! 只要看这些人的轻功,个个纵掠如飞,武功全都不弱,他有了这一发现,立即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摇着慕容贞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叫道: “贞儿,快醒一醒,别作声。” 慕容贞倏地睁开眼,看到他俯下身子,鼻尖几乎接近门己脸颊,心头一阵慌张,急忙一侧身,坐了起来,问道: “你……” 卓玉祥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 “快别作声,有人来了。” 慕容贞听的一凛,问道: “是什么人?” 卓玉祥道:“还不知道。” 慕容贞紧张的举目四顾,问道: “人在哪里?” 卓玉祥道:“刚从谷口进来,咱们快俯下身,别让他们看到了。” 两人堪堪伏下身子,就看到三条人影疾快的穿出杂林,直向小山脚下而来! 卓玉祥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他们如果上山来,我们就向右首躲闪。” 慕容贞点点头。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那三条人影已如划空流矢般,沿着池沼向北奔驰过去。 这三人身法极快,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慕容贞仰起头低声道: “卓大哥,你看这三人……” 卓玉祥内功较高,耳目较为敏锐,他未待慕容贞说下去,就低喝了声:“后面还有人。” 果然,又有四五条人影,疾如鹰隼,穿林而去,沿着池沼,跟随前面三人去的方向,奔了下去。 卓玉祥低声道: “奇怪,这些人夤夜深入蛇谷,是做什么来的呢?” 慕容贞道:“会不会是‘龙头’的手下?” 卓玉祥摇摇头道:“不是。” 慕容贞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卓玉祥道:“你没看到方才过去的五条人影,只是跟着前面三人去的方向奔行,可见是以前面三人为首,自然是外来的人了。” 慕容贞道:“我们要不要跟下去看看?” 卓玉祥道:“既有外人深入,足见这座蛇谷之中,必有隐秘之处,我们自然要跟下去看看了。” 幕容贞一跃而起,说道: “那就快些走了。” 卓玉祥道:“我们还没到蛇岭,‘龙头’已经知道,他们一行有七八个人,‘龙头’岂会不知道一点消息?如果‘龙头’确是住在这里的话,我想他可能早已张网以待,等着他们送上门去了。” 慕容贞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卓玉祥道:“去自然要去,只是我们必须处处小心,不可露了行藏。” 慕容贞凝目瞧去,那后面五人,早已没了影,不由急道: “都是你,现在连人家影子都看不到了。” 卓玉祥笑了笑道: “你不用急,他们朝北首去的,谷中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再说到处都是没径荒草,这些人轻功再好,都不是草上飞,有七八个人践踏过,还怕找不到他们么?” 慕容贞轻笑道: “是啊,我怎么会想不到的呢?” 两人奔下小山,朝方才几人过去的方向找去,果然很快就发现草丛间有人践踏过的痕迹。 两人就循着痕迹,一路小心奕奕的往北行去。 不多一回,已经到了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经人践踏的青草痕迹,却向高峰左首弯去。 高峰左侧,是一道干壑,看去乱石参差,似是十分弯曲,前面的人,敢情全下去。 卓玉祥凝足目力,望着壑底,正在考虑,自己两人要不要跟踪下去?突然一拉慕容贞,很快闪到一块大石之后。但见二道人影,划空而来,落在两人隐身处四五尺外。 银月如钩,光线黯淡,再加卓玉祥、慕容贞屏息伏在大石之后,那飞落的二人,竟然未发现两人的行藏。 卓玉祥微侧目光望去,只见右首一个身躯高大,腰背微驼,手持竹杖的黑袍老者,赫然是北煞卜元庆。 他左首是一个头挽道髻,身穿银袍的瘦小道人,手中持着一柄银拂,肩负长剑,看去一派仙风道骨! 北煞卜元庆目光如炬,嘿然笑道: “看来他们全下去了,愚兄意下如何?” 银袍道人仰天笑道: “兄弟的看法,‘龙头’纵然不在这里,只怕也没有这样简单。” 此人一开口,就声若狼嗥,难听已极! 卓玉祥心中暗道: “只要听他说话的声音,就不像是正派中人了。” 卜元庆回头道:“那么依毕兄之见……” 银袍道人道:“纵有陷阱,也未必困得住咱们?” 卜元庆手中竹杖一顿,欣然道: “毕兄说得是!走!” 银袍道人同样说了声道: “走!” 两道人影同时跃起,朝壑中飞落,一闪而没。 慕容贞缓缓直起身子,说道: “卓大哥,咱们也可以下去了!” 卓玉祥为人谨慎,沉吟道:“再等一等。” 慕容贞道:“为什么?” 卓主祥道:“先后已有十人下去了,壑底地方不会太大,大家遇上了,岂不会引起冲突,咱们何必去凑热闹?如果他们没有动静,咱们再下去不迟。” 慕容贞道:“那么他们怎会没有动静呢?” 卓玉祥道:“龙头纵然不在,但这里既是他的巢穴之一,下面定然会有秘密石窟,下去的人,如果没有动静,那就证明他们全已进去了,我们下去,就不会被人发觉。” 慕容贞眨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由衷的道: “卓大哥,你真观察入微,这道理,我就想不出来。” 两人等了一回,壑下依然不闻有什么动静。卓玉祥低声道: “走,我们下去。”当先长身跃起,朝壑下行去。 慕容贞紧跟在他身后,两人踏着高低不平的乱石而行。 干壑一路往下,曲折甚多,走了半里光景,才算走到壑底。 这条干壑,上面看来,只是一个极狭的山沟,但经过这半里路盘行,似是穿过了一重山腹,绕到了山后。 望底地势顿时宽阔,仰头向上望去,像是蒙了一层蒙蒙的云气,不见天光。方才先后一共进来十个人,但此时竟然一个不见,也听不到一点人声。好像这条山壑之中,来的人,只有自己两人一般。 卓玉祥一声不作,手仗长剑,缓步循着壑底走去。除了两边壑壁间,不时滴下水声,只有两人脚下,踏着沙砾,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这条山壑,就像死寂了一般! 慕容贞跟在卓玉祥身后,愈走愈觉不对,忍不住低声道: “卓大哥,他们人呢?” 卓玉祥低声道: “快别出声,前面好像已经到了地头。” 不错,前面一箭来远,就有一道壑壁,挡住了去路。 壁上,有一个黑黝黝的岩洞。洞前,直挺挺躺着两个黑衣汉子,一望而知就是先前进来的八个人中,留守在洞外之中。 只要看他们连钢刀都已脱手,不用说是被后来的两人(北煞卜元庆和那银袍道人)所杀。 也由此证明前面六个人和后来的两人,都已进入石窟去了。 卓玉祥回头朝慕容贞打了个手势,一声不作,朝石窟中走去。这石窟之内,虽然黝黑如墨,但却宽阔平整,并无弯曲。 两人到了这里,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手牵着手,一路朝里摸索行去。 深入了十四五丈远近,总算到了甬道尽头,这里有一个一人来高的窟窿,前面似乎微有天光! 两人迅快走出石窟,但见眼前一宽,竟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石窟。 四周石壁间,发出绿阴阴的惨淡光亮,望去空荡荡的,越发显得阴气阴森森,使人如履鬼域。几乎连两人的脸色,都变得绿阴明的!但尽管石窟惨绿幽暗,已可看清事物,总比伸手不见五指好的多了。 两人手牵手的往里走去,前面是一堵高大的石壁,中间开了一个人多高的圆形洞门。 门上有一个横轴,刻着“龙宫”两个大字,门口居然放着两管千里火筒。 慕容贞喜道:“卓大哥,这里有两管火筒。” 卓玉祥哼了一声道: “看来又是‘龙头’给我们准备的了。” 慕容贞道:“管他呢,有了火筒,总比没有好,卓大哥,我们进去。” 当下仍由卓玉祥为首,两人左手打亮千里火筒,右手执剑,一前一后,相继跨进石门。 这圆洞门内,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室,有些像天井,两旁各种一棵五色花树,琪花瑶卉,灿烂夺目。走近一看,这两棵花树,竟然是用珊瑚、玛瑙、弱翠、白玉雕刻镶嵌而成! 光是这两棵花树,就价值钜万! 天井正面,有三级白色石阶,中间是一堵白色石壁,和两扇白色石门,配着金黄的兽环,只是石门紧闭,门上贴了一张红纸条,上书:“来宾请至左厢待茶。” 长方形的天井,左右两侧,果然和厢房一般,各有两扇石门。 卓玉祥认为这是“龙头”有意想引自己两人入伏,因此不予理会,迳自走上三级石阶,暗运功力,伸手朝正面两扇石门上推去。 他虽然凝足全力,哪知两扇石门,竟似生了根一般,纹风不动。 慕容贞道:“卓大哥,不用推了,我们就从左厢进去吧!” 卓玉祥点点头两人一齐退下,转身朝左首两扇石门走去。 卓玉祥走进石门,回头朝慕容贞道:“贞儿,你且退后几步。” 慕容贞依言后退了几步,眨动双目,低低的道: “你小心。” 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她对他的关切之情,已表露无遗! 卓玉祥微微一笑,举手朝两扇石门推去,这回不须他用力,两扇石门,果然应手而启。 卓玉祥全神戒备,在门口等了一阵,看看并无异状,才举步走入。慕容贞不待招呼,随后跟了进来。 左厢石室,地方不大,放着石几石椅,雕刻精细,极似一间小巧的客室。 几上果然还有两盏茗碗,茶是新沏的龙井,还很烫。 卓玉祥、慕容贞,当然不会去喝它。 石室右壁,另有一道石门,门只是虚掩着。卓玉祥当然也不会在石椅上坐下来,他走近右壁,推门而入,那是一条甬道。 两人循着甬道走去,不过一箭来路,前面甬道,已一分为二。就在岔道上,迎面壁间,又有了红纸条,上书:“来宾请向左行。” 卓玉祥心中暗道:“我偏向右去,看看是什么地方再说。” 心念转动,就举步朝右首甬道上走去。 这条甭道,竟然十分曲折,几乎走上三四步,就是一个转弯。 两人走了一阵,也不知转了多少弯,总之,被这些转弯抹角弄得昏头转向,不知远近。 最后总算走到甭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卓玉祥正待伸手去推! 慕容贞叫道:“卓大哥,慢点!” 卓玉祥回头道:“什么事?” 慕容贞道:“门上又有字条,我们先看看再说。” 卓玉祥举起火筒;朝上一照,果见门上又有一张红纸条,写着:“门上有毒,门内有雾” 八个字。 卓玉祥冷笑道: “他倒算准我们会往这里来的。”口中说着,长剑一举,抵在门上,运劲往里推去。 慕容贞在他身后,低低的道: “卓大哥,他说‘门内有雾’,可能是毒雾,咱们还是不进去的好。” 卓玉祥道:“他故意危言恐吓,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岂能因他‘门内有雾’四字,就吓退了?” 石门经剑尖抵着推去,居然应手而启。这间石室,相当宽大,但“龙头”说的不假,石室之中,果然雾气弥漫,白茫茫的,看不清楚! 卓玉祥一手擎着火筒,往里走了几步,但觉前后左右,俱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火光只能照射到数尺左右,而这间石室,却异常宽敞,几乎空无所有! 卓玉祥心中不禁暗暗起疑,这白雾当然是有人施放的,他何以要在空无所有的石室之中,施放白雾?心念转动,正待加快脚步,往里行去! 瞥见前面不远之处,似乎有几个人影,席地坐在那里! 卓玉祥这一发现,立即脚下一停,回头朝慕容贞低声说道: “贞儿注意,前面有人。” 慕容贞走上一步,和他并肩而立,低低问道: “人在哪里?” 卓玉祥道:“就在前面!” 两人暗暗戒备,缓步走上几步。两支火筒照射之下,这下已可看的清楚,地上一共坐着四个人。那是一僧、一道、一尼和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 卓玉祥虽然不认识那老僧、老道人是谁?但当他们看到那老尼姑和儒生打扮的老者,不禁心头猛然一沉! 两人不约而同的迅快弃去手中长剑,叫了声:“师父。” 急步奔上前去,扑的跪到地上。 原来那老尼姑正是慕容贞的师父西天目幻住庵主清音师太。儒生打扮的老者,则是卓玉祥的恩师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 清音师太冷峻的脸上,微见倦容,缓缓睁开眼来,说道: “徒儿,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慕容贞道:“弟子是和卓大哥一起来的,师父,你怎么了?” 商桐君看到卓玉祥,不禁双眉微拢,说道: “孩子,你们如何进来的?快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卓玉祥眼看师父神色委顿,心头更是大急,问道: “师父你老……” 商桐君不待他说下去,拦着道: “为师几人,目前尚无大碍,你们快些走吧!”——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四章 晋见龙君 师父纵然叫徒弟快走,但徒弟岂肯舍了师父而去?卓玉祥急道: “师父,你老人家到底中了什么暗算?” 这时那灰袖老僧和黑髯老道也同时睁开眼来。 灰袖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就是商掌门人的高足么?” 商桐君点头道:“正是小徒。”一面朝卓玉祥道: “孩子,快去见过峨嵋天破大师、昆仑叶道长。” 卓玉祥依言向两人行礼。 清音师太也要慕容贞拜见了商桐君等三人。 商桐君要卓玉祥、慕容贞两人,在下首席地坐下,才徐徐说道: “为师等四人,都是中了姓龙的奇毒……” 慕容贞道:“师父怎么会中毒呢?” 清音师太叱道:“徒儿不准多说,听商掌门人说下去。” 慕容贞果然不敢再说。 商桐君续道:“他这种奇毒,甚是古怪,中毒之人,除了昏昏欲睡,一身武功,几乎全失……” 卓玉祥忍不住道:“师父,弟子和慕容姑娘进来之时,这石窟之中不见一人,也许他们还不知道,弟子二人,先把四位救出去再说。” 商桐君道:“不成,那姓龙的武功极高,他一旦发觉,你们就不易脱身了。” 慕容贞接口道:“是了,在晚辈和卓大哥进来之前,曾有两批人进入山洞,可能他们双方正在动手,也说不定,因此我们一路进来,都不曾遇到有人拦截。” 清音师太问道: “你们前面,进来了两批人?那是什么人?” 慕容贞道:“第一批共有八个人,没看清楚他们是谁?后面跟来的两人,一个是北煞卜元庆,另一个是身穿银袍的瘦小道人。” 清音师太哼道:“西煞毕元!” 昆仑叶道长道:“北煞卜元庆、西煞毕元,都是姓龙的手下。” 慕容贞道:“但听他们口气,好像那个叫‘龙头’的人,不在这里,他们才偷进来的,也许他们正在窝里反呢!” 卓玉祥道:“所以弟子之意,师父等人,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 商桐君摇摇头道: “不成,咱们无法离开这间石室。” 卓玉祥道:“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间石室?” 商桐君微微叹了口气道: “为师四人,身中奇毒,其实早已发作,这种剧毒,霸道无比,一经发作,只有坐以待毙。但咱们还能保全性命,就是因为这间石室中,布满了雾气,这种雾气,可以中和咱们所中之毒,一旦离开此室,只怕不出百步,就得毒发身死。” 慕容贞急得流出泪来,咽声说道: “那该怎么办呢?” 卓玉祥忽然心中一动,望着慕容贞道: “贞儿,咱们找‘龙头’去,他既能施毒,自然也有解药的了。” 他“贞儿”二字,叫出口来,不觉脸上微微一红。 慕容贞道:“但方才听北煞的口气,‘龙头’可能不在这里。” 卓玉祥道:“不,他一定在。” 慕容贞道:“何以见得?” 卓玉祥道:“你总该记得,从咱们进人蛇岭起,一再发现他的字条,连同门外的字条,都是一人的笔迹,可见他纵然隐身暗处,其实就在蛇谷之中!” 慕容贞听的眼睛一亮,喜道: “是啊,卓大哥,咱们这就找他去。” 卓玉祥忽然侧耳静听了一阵,低声道: “有人来了,快些熄去火筒。”说话之时,已然捡起长剑,同时把手中火筒熄去。 慕容贞也不怠慢,右手迅快取起长剑,跟着熄了火筒。 石室之中,顿时一片黑暗。 果然,过没多久,只见石门启处,一点灯光,从门口射来。但因室中雾气甚浓,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团蒙蒙灯光,在雾中缓缓行来。 卓玉祥谙听脚步声,一面轻声道: “来的有两个人,贞儿,咱们最好躲一躲。” 慕容贞道:“躲到哪里去呢?” 卓玉祥轻声道: “你可躲到老师太身后去。”随着轻轻一闪,便已闪到了峨嵋天破大师身后。 那是因为天破大师身材高大,身上穿的又是宽大袈裟,他身后足可藏得一个人,不易被对方发现。慕容贞也很快就躲到她师父身后,藏了起来。 那一团火光,这时已经渐渐走近! 卓玉祥侧脸望去,只见来的是二个女子。前面一个,一身青色衣裙,提一盏宫灯,看去不过十五、六岁,是个小鬟。 稍后一个身苗材条,穿着一身玫瑰红衣袍的少女,生得眉目如画,娇娆动人,只是稍嫌冷峻! 这红衣少女,卓玉祥曾在百丈峰紫气山庄见过,她就是东煞上官相的义女,方依依的大姐毕倩倩!毕倩倩莲步姗姗,走到四人面前,脚下一停,一双带煞秋波,朝四下迅快一扫,口“唉”道:“这里没有人进来么?” 她问的自然是卓玉祥和慕容贞了。 盘膝坐着的四人,个个双目微闻,没有作声。 毕倩倩看了四人一眼,冷冷一哼,又道: “我问你们的话,你们都没听见么?” 清音师太道:“你还不配问我,去叫那姓龙的自己来。” 毕倩倩咯的笑道: “我就是龙君要我来的。” 清音师太道:“他要你来作甚?” 毕倩倩道:“一共是两件事:第一、是要我来巡视石室,看看有没有外人闯入?第二、是向四位讨回音来的,龙君要我问问四位,不知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峨嵋天破大师道: “阿弥陀佛,老衲等人已经商量好了。” 毕倩倩道:“龙君要四位加盟之事,四位意下如何?” 昆仑叶道长道:“加盟之事,应该出于自愿,岂能以死相胁?” 毕倩倩道:“四位那是不答应了。” 清音师太厉声道: “正是。” 毕倩倩道:“四位最好还是再多想想。” 天破大师道:“不用想了。” 卓玉祥突然站了起来,冷笑道: “毕姑娘,你还认识在下么?” 毕倩倩看到卓玉祥,不禁一怔道: “进入龙宫来的,原来是你!” 卓玉祥大步走出,冷然道: “你想不到吧?” 慕容贞跟着一跃而出,冷哼道:“还有我!” 毕倩倩看了卓玉祥一眼,咯咯娇笑道: “我是没想到,但龙君早就知道有两人进入了龙宫石窟。” 说话之时,用手抿了抿嘴。 慕容贞一手按着剑柄,娇叱道:“你笑什么?” 卓玉祥问道: “毕姑娘,龙头现在何处?” 毕倩倩双眸凝注,含情脉脉的问道: “你想见他么?” 卓玉祥道:“不错,在下正想见他,那就麻烦毕姑娘替在下带路。” 毕倩倩咯的笑道: “那可得看我高兴不高兴了。” 卓玉祥现身走出之时,右手早已暗暗蓄势待发,闻言不觉沉喝一声道: “在下不管姑娘高兴不高兴,这路你是非带不可了。” 随着喝声,突然欺身过去,右手抬处,五指疾发,朝毕倩倩手腕抓去。 他这一招使的正是擒拿手法,出手奇快,一把就扣住了毕倩倩的玉腕。 毕倩倩要待后退,已是不及,她玉腕被卓玉祥抓住,脸上丝毫没有怒容,只是粉颊飞红,幽幽的道: “你这人怎么啦?还不快放开我?” 她一副娇羞腼腆模样,哪像是江湖儿女? 卓玉祥虽然扣住了毕倩倩的手腕,但他忽然发觉不对!自己扣住对方手腕的右手,竟然连一点劲道也使不出来!心头不觉大惊,口中大喝一声: “好个妖女,你……”左手扬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他扣着毕倩倩的右手既已使不出劲道来,左手哪里还有力道?一掌出手,突然身子晃了两晃,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慕容贞眼看毕倩倩任由卓大哥抓着手腕,不但没有一点挣扎,反而眉目传情,故意卖弄风情,心头已是大为气恼。 此时忽见卓大哥无缘无故往地上摔去,更是又惊又急,口中—声娇叱:“你把我大哥怎么了?”长剑一指,朝毕倩倩身前刺去。 毕倩倩咯的笑道: “谁叫你们到雾室里来的?这雾里有毒,难道你们真会一点警觉都没有?”嘴里说着,右手轻抬,屈指朝剑身上弹来。 几缕指风,铮然有声,击在剑身上,慕容贞但觉手腕剧震,一个人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不错!这白茫茫的浓雾之中,果然含有奇毒!你不运功使劲,倒也罢了,这一运劲,才发觉全身武功,不知何时,已经在毫无察觉之中,消失殆尽! 毕倩倩这几缕指风,击在剑身之上,慕容贞不但五指一松,长剑脱手,人也受到由长剑上传来的震力,后退一步,双脚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等他们醒来之时,已经不在雾室里了。 卓玉祥睁开双目,坐起身子,只见身在一间斗室之中,烛光熊熊,照的室中甚是明亮。 在放置烛台的一张几旁,坐着一个面目冷肃的灰衣老人。 就在卓玉祥醒来之时,慕容贞也醒过来了,口中忽然唉道: “卓大哥,我们手上怎么戴上了刑具?” 卓玉祥听得一怔,急忙低头看去,果见自己双腕上,各套着一个黑色的铁铐,用力一挣,竟然纹风不动,那铁铐分明是用精钢制成,坚硬无比。 面目冷肃的灰衣老人望了两人一眼,冷冷的道: “你们醒过来了,那很好,你们叫什么名字?” 慕容贞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灰衣老人脸色一沉,哼道: “小丫头,你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慕容贞道:“有何不敢?” 卓玉祥道:“妹子,别和他抬杠,我们先问问他,把我们戴上铁铐,究竟要待怎样?” 灰衣老人冷肃的道: “老夫是在审问你们。” 卓玉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要你来审问?” 灰衣老人道:“因为你们私闯龙宫。” 卓玉祥道:“我们进入蛇谷,也是得到龙头默许的,怎能说我们私闯?” 灰衣老人怒声道: “胡说。” 慕容贞道:“谁胡说了?” 卓玉祥道:“在下有事求见龙头,老丈能否替我们转禀上去?” 灰衣老人道:“你们先得通过老夫这一关,未得老夫允许,你们如何见得到龙君?” 慕容贞问道: “你这一关,要如何才能通过?” 灰衣老人沉哼道: “你们没有好好回答老夫问的话,老夫有权把你们处死,你们自然见不到龙君。” 慕容贞哼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大哥,不用和他说了。” 灰衣老人怒嘿道:“老夫真该把你们打入死牢……” 就在此时,但见一道石门呀然开启,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使女,一手提着宫灯,朝灰衣老人躬身一礼道: “启禀沈老,龙君要亲自审讯,命小婢前来把他们带去。” 灰衣老人点头道:“好!你把他们带去就是了。”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回头朝两人说道: “二位随我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卓玉祥、慕容贞跟着她身后,跨出石室,门外是一条黝黑的走廊。 青衣使女手提宫灯,走在前面,但却把宫灯偏向后方,这样灯光照射,可使她身后的人,对走廊上的景物,看得极为清楚。 卓玉祥运足目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四、五丈处,似是一条横穿的岔道,心中暗暗忖道: “这座龙宫,深处山腹,似是开凿了不少石室,龙头如无野心,何用要在这等隐秘的地方,建造这么大一座山腹密室?”心中忖着,人却依然跟着青衣使女放步朝前行去。 就在三人快要走近横穿岔道的时候,突然由岔道中,窜出一道人影,朝青衣使女迎面奔来! 这一下显然大出青衣使女意外,脚下不觉骤然一停。 那迎面奔来的人速度极快,青衣使女堪堪停步,他已冲到了面前。 那人不问青红皂白,一见有人拦路,口中大喝一声:“闪开!”举手一掌,直劈过来。 青衣使女冷哼一声道: “找死!” 她居然不闪不让,直等那人掌势快要近身,左手倏举五根纤纤五指,舒展如兰,轻轻一翻,漾起了一片缤纷指影,反向来人胸、肋间拂去。 这一手,使的手法柔软,美妙已极,但一片指影,已经笼罩了那人胸腹间七八处穴道。 不,她手法不仅美妙,而且神速如电,一下就拂中那人左肋“章门”穴。但听那人闷哼一声,往后连退了两步,砰然摔倒地上。 按“章门穴”与背后“精促穴”遥遥相对,左右各一,为肋间要穴,若被点击,运劲轻者,犹不至死,若运劲较重,立可致命。 卓玉祥看得一怔,暗暗叫道: “兰花拂穴手,看不出她年纪不大,这一手拂穴手法,却使的精纯已极,看来这龙头手下,即使一个使女,都有一身惊人之艺了!” 青衣使女举手之间,就把那人震拂出去,但这不过是她脚下稍微一停的事。 她简直就像并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情一般,连看也没再向那人看上一眼,依然轻盈地举步朝前走去。 三人很快转入了横穿的岔道,走了不过二、三十步远近,前面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显然,方才那人也闯进了这条岔道,敢情因无路可通,才退出去的。 青衣使女也没说话,一直走到石壁尽头,举手在壁上轻轻按动了一下。 卓玉祥跟在她身后,依然没有看清她按在什么地方,但同时也看到她左脚迅快在壁下踩动了一下,当然也并未看清楚她的动作。 右壁间忽然起了一阵轻响,一座高大的石壁,随着由中间向两边推开,隐人两边壁中,变成了一条接连岔道的甬道。 但唯一不同的,石壁里面这条甬道,两边壁上,装着多盏古铜琉璃灯,加上石壁磨得十分光滑,光可鉴人,因此眼前顿时十分明亮。而且地上还铺着一条紫红的地毯,更显得华丽肃穆。 青衣使女仍然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举步踏上紫红地毯,领着两人走去,三人踏上地毯,走了不过三步,就听到身手砰然轻震,回头看去,原来两道石壁,已经自动靠拢,和外面隔绝了。 甬道尽头,有两扇朱红门户,配着金色兽环。两扇门敞开着,紫红地毯,一直铺到门前为止。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布置如同客厅,四角挂着四盏琉璃宫灯,灯光柔和。但见上首一张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黑缎衣绔的妇人。这妇人面目削瘦,头发略见花白,戴着黑绒包头,不知是什么身份? 青衣使女领着两人走到门口,脚下一停,躬身道: “启禀总管,两名擅闯雾室的人带来了。” 黑衣妇人点头道:“叫他们进来。” 青衣使女退后一步,回身说道: “总管叫你们进去。” 卓玉祥心中暗道: “原来这妇人还是总管,身份果然不低!”心念转动,就大步跨了进去。 厅上,当然也铺着地毯,走在上面,又厚又软。 黑衣妇人看了两人一眼,含笑道: “请坐。” 她语声柔和,听来颇有亲切慈祥之感! 尤其是她笑的时候,脸上增加不少皱纹,好像每一条皱纹,都笑的不同,却又使人觉得她深沉而诡异。 卓玉祥双手带着铁铐,略作拱手道:“你是龙宫总管了?” 黑衣妇人道:“不错。” 卓玉祥道:“在下二人,既蒙龙头召见,似乎应该先替咱们除去手上铁铐才是。” 黑衣妇人道:“不错,龙君确是有意要亲自和你谈谈,但在你们谒见龙君之前,老身先要问问清楚,你们必须据实回答。” 卓玉祥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总管要问什么,在下自然会据实回答,但在下希望总管先替在下两人除去手上铁铐。” 黑衣妇人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探手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铁钥匙,朝侍立的青衣使女吩咐道: “青儿,替他们打开铁铐。” 那青衣使女答应一声,接过铁钥匙,替两人打开了手上铁铐。 黑衣妇人一抬手道:“你们现在可以坐下来谈了。”卓玉祥、慕容贞相继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卓玉祥拱拱手道:“总管要问什么,那就请说了。” 黑衣妇人深沉一笑道: “先说说你们姓甚名谁?” 卓玉祥道:“在下二人姓名,总管真的不知道么?” 黑衣妇人道:“老身只知你们擅闯龙宫,进入雾室。” 卓玉祥道:“闯进蛇谷龙宫来的,并不止在下二人。” 黑衣妇人道:“不错,凡是进入龙宫来的人,全已在咱们监视之中,先说说你们吧!” 卓玉祥心中暗道:“看来也许她真的不知自己两人姓名了。”一面抬头道: “在下卓玉祥。” 黑衣妇人道:“君子剑卓立方的后人。” 卓玉祥道:“总管说的正是先父。” 黑衣妇人道:“你倒很诚实。” 卓玉祥道:“大丈夫行不更姓,坐不更名,在下姓卓,何用抵赖?” 黑衣妇人道:“从小由商桐君把你带去华山,收归门下?” 卓玉祥道:“你们好像知道的很详细?”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 “江湖上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龙宫的耳目?” 说到这里,回头朝慕容贞问道: “你呢?” 慕容贞道:“你们既然都已知道,何用再问?” 黑衣妇人笑容微敛,说道: “龙君要召见你们,老身身为龙宫总管,必须先问清楚了。” 慕容贞心中忖道: “看来此人在龙头面前,有很大的权力了。”这就说道: “我叫慕容贞!” 黑衣妇人道:“幻住庵主门下?” 慕容贞气愤的道: “是又怎样?” “很好。”黑衣妇人接着转脸向卓玉祥问道: “说说你们来意?” 卓玉祥道:“在下求见龙君而来。” 黑衣妇人道:“有什么事?” 卓玉祥道:“在下要向龙君求证一件事?” 黑衣妇人道:“老身听说令尊临终时,手中握着一颗降龙珠,你为此事而来!” 卓玉祥道:“正为此珠而来。”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 “此珠可在你身上?给老身看看。” 卓玉祥心头突生警惕,沉吟道:“这个……” 黑衣妇人怫然不悦道: “你可是觉得老身不配看你的降龙珠么?” 卓玉祥道:“总管幸勿误会,在下并无此意。” 黑衣妇人道:“那就交给老身。” 卓玉祥看她急于向自己索取,心头更是怀疑,说道: “总管原谅,此珠是先父致死唯一证据,在下必须面呈龙君。” 黑衣妇人冷笑一声道: “你要见龙君,必须先把此珠交老身验看。” 卓玉祥道:“总管这不是使在下为难么?” 黑衣妇人冷峻的道: “龙宫大小事情,都得先经老身审核,你不让老身验看,你就通不过老身这一关了。” 慕容贞忍不住道:“我大哥已经说的很清楚,此珠关系重大,见到了龙君,自会给龙君验看,你既非龙君,验看了又有何用?” 黑衣妇人嘿然道: “那好,你们既然蔑视老身,老身先把你们押下去,等我面禀龙君,再作定夺。”说完,回头吩咐道: “青儿,给他们加上刑具,先押下去。” 青衣使女“唷”了一声,果然又拿着两付刑具,走了过来,娇声道: “你们把刑具戴上吧!” 卓玉祥倏的站起来,冷喝道: “我们为什么要戴上刑具?” 青衣使女道:“因为总管吩咐,仍旧要把你们押下去。” 卓玉祥冷笑一声道: “在下二人,并非什么犯人,为什么要戴刑具?何况这刑具也只是你们使用鬼蜮伎俩,乘人不备,拷住了咱们双手,在下二人自无再戴上去的理由。” 黑衣妇人缓缓站起身来,冷然道: “你们那是不服气了?好,老身不用鬼蜮伎俩,也要教你们输的口服心服……” 说到这里,脸上神色,愈来愈冷,缓缓举起左手,喝道: “你们两个如果不服,不妨一起上,只要接下老身三掌,老身这一关就算通过了。” 卓玉祥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早已暗暗运功戒备,此时看她缓缓举起左手,心中暗道: “一般人如果要出手,一定会先举右手,她却先举左手,显然她左手若非练有特殊功夫,也必须较右手力道为强,她是习惯用左手的人了。” 心念转动,不觉往后斜退了一步。 慕容贞并没有跟着卓玉祥移动身子,依然站在原处。因为卓玉祥已经退开一步,她守住原位,就和黑衣妇人成三角对峙之势,如果她跟着卓玉祥后退,就成为敌我相峙。 三角形对峙,当然比对方对峙要有利得多。 黑衣妇人左掌提胸,冷然道: “你们可以出手了。” 卓玉祥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她一张瘦削的脸颊上,这一瞬间,竟似笼罩了浓重的青气,心头不由一怔,暗道: “她这是什么功夫?”接着冷冷哼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总管出的题目,要和在下动手,自该由总管先出手的了。” 黑衣妇人似是怒极,诡笑道: “很好,老身那就不客气了。”左掌一翻,疾快的朝卓玉祥迎面劈来。 她本来左掌当胸,掌心朝里,暗藏胸前,这一番,掌心完全向外。 卓玉祥只见她劈来左掌,掌心一片青紫,甚是触目惊心,但对方既然举掌击来,自己总不能不还手,心念闪电一动,身形一侧,朝右闪出,左手“白鹤亮翘”,斜划而出,指风浩然,袭向对方左肋。 黑衣妇人嘿然道: “老身的掌法,只怕不容易躲闪得开!”左掌一沉,朝卓玉祥左手脉门切来。 卓玉祥左手迅快一缩,右手一掌,飞快朝黑衣妇人左肩拍去。 慕容贞掌心暗暗扣住了三颗穿云珠,凝神注视两人动手的情形,此时瞥见黑衣妇人转过身来,才看到她右掌色呈青紫,不觉吃惊道: “卓大哥,她练的是‘青煞掌’!” 黑衣妇人阴笑一声,左掌倏起,迎着卓玉祥右掌击来,这一掌来势奇诡,奇快,眼看双掌快要接实!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道: “郝总管住手。” 黑衣妇人听到喝声,赶紧收掌后跃。 卓玉祥也趁机往后跃退,抬目看去,只见上首一道白石缕花屏风后面,这时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童颜鹤发的矮小老人,身上穿一件宽大黄衫,身材奇矮,看去只像一个童子,但额下一把雪白的银髯,几乎垂到了小腹。 他,正是传闻中的神秘人物——龙君! 黑衣妇看到龙头现身,赶紧躬下身去,神色恭敬的道: “属下见过龙君。” 龙君颔首道: “老夫要和他们亲自谈谈,你退下去。” 黑衣妇人看了两人一眼,才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龙君目光一抬,看了慕容贞一眼,徐徐说道: “慕容姑娘请暂时留在厅上,老夫要和卓少侠仔细谈谈。” 慕容贞道:“你和卓大哥说的话,我不能听么?” 龙君一手摸着垂腹银髯,莞尔笑道: “姑娘如果可以听,老夫会要你暂时留在厅上么?” 说到这里,从大袖中摸出一方竹牌,递给慕容贞,续道: “这是老夫的竹令符,老夫给你一件任务,在老夫和卓少侠谈话之时,任何人都不准擅人,包括郝总管在内,如有违抗,一律给我格杀勿论!” 卓玉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他怎么会把这一任务,交给妹子?” 慕容贞并未伸手去接,说道: “我武功不如总管,万一有比我武功更高强的人,要硬闯进来,我又打不过人家。” 龙君微微笑道: “不要紧,这大厅四周,有老夫八名护卫守护,你只要高举令符,高喊一声:‘八大天龙何在’?自会有人听命于你。” 慕容贞道:“好吧,我就暂时收下,等卓大哥出来,再还给你。”说着,就伸手接过竹符,揣入怀里。 龙君回头朝卓玉祥颔首道: “卓少侠请随老夫来。”转身朝缕花屏风后面走去。 卓玉祥跟在龙君身后,心中对这位神秘老人,举止奇特,暗暗觉得奇怪。 转过屏风,那只是大厅后面很狭仄的地方,就有石壁挡住了去路,壁间也并无门户。 龙君脚下并未停立,依然举步对着石壁走去,好像没有那堵石壁一般!说也奇怪,他刚走近石壁,壁上忽然无声无息的裂开了一道圆洞门。龙君也并未肃客,只是自顾自的往里行去。 卓玉祥心知道这座龙宫,所有门户,都是以机关操纵,因此倒也并不觉得惊奇,只是随着他身后而行,跨进圆洞门,再回头看去,圆洞门已经自动阖上。 门内,是一间布置精雅的起居室,四面是漆得光可鉴人的护壁板,两边壁上,挂着名人书画,枣红地毯,紫檀椅儿,湘绣锦帛,一派富丽堂皇。身人其境,你几乎不相信这里会是山腹石室! 龙君缓步走近上首一张椅子,才缓缓转过身子,抬手道:“请随便坐。” 卓玉祥也不客气,在左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龙君要和在下说些什么?” 龙君目光盯注着卓玉祥的脸上,笑道: “是你要见老夫。” 卓玉祥经他一说,不觉点点头道: “不错,是在下要见龙君。” 龙君轻哼一声道: “说说来意。” 卓玉祥道:“在下求见龙君,本来只有一件事……” 龙君道:“现在有两件了?” 卓玉祥道:“正是。” 龙君道:“好,你一件一件的说。” 卓玉祥道:“第一件事,是为了查究一颗寒铁念珠而来。” 龙君道:“你是君子剑卓立方的后人。” “不错。”卓玉祥道: “在下先父临终之前,左手握着一颗寒铁念珠,在下远上天目,普谒清音师太,发现她十八颗牟尼珠,并未缺少,形式虽似,显然并非她的东西……” 龙君道:“于是你听了‘降龙珠’的传闻,就找上老夫?” 卓玉祥道:“龙君说的极是。” 龙君道:“当年在蛇谷诛杀铁甲蛇,共有十三人之多,老夫得到的,只有一颗而已。” 卓玉祥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龙君道:“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卓玉祥道:“四方煞神,八大使者,都是龙君的属下?” 龙君道:“不错。” 卓玉祥道:“在下希望龙君能够赐助。” 龙君问道: “你要老夫如何助你?” 卓玉祥道:“在下想请龙君赐借一件信物,让在下能逐个亲访四方煞神、八大使者,验看他们所存的‘降龙珠’是否存在?如果其中一人,遗失此珠,他就可能和先父之死有关,若能由此查出杀害先父的真凶,在下会感激你龙君一辈子。” 龙君未置可否,问道: “第二件呢?” 卓玉祥道:“家师和幻住庵主,都被龙君囚禁雾室之中,那是为什么?” 龙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微微摇头道: “此事,一时之间,老夫也和你说不清楚……” 卓玉祥道:“你要家师和幻住庵主加盟,加盟须出自愿,岂能相强?” 龙君道:“此中内情,你不知道。” 卓玉祥还待再说,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囚禁在雾室中的,不是你的师傅,因为有人想以令师的安危,胁迫你们,那不是我的意思。” 卓玉祥不由的一怔,这说话的,正是龙君的口气,心下暗暗感到奇怪,举目朝龙君看去! 只见龙君目光凝视,正含笑望着自己。 龙君一向被江湖上目为神秘人物,武功高不可测,而且又精擅使毒,就像四方煞神,那等独霸一方的武林雄主,都对他畏胜于敬。 有人想以师傅安危,胁迫自己,此事发生在龙宫之中,会不是他的意思? 什么?他说囚禁在雾室中的不是师傅?不是师傅,那会是谁?一时但觉重重疑问,在心头泛起! 此时室中,只有自己和龙君两人,再不问问清楚,那就没有机会了! 龙君看他望着自己,似乎想要问什么? 他不待卓玉祥开口,仍以“传音入密”说道: “我因你们被诱入雾室,才要人把你们接来。” 这话依然说的毫无头绪,卓玉祥自然听的不懂。 龙君一手摸着垂腹银髯,微微一笑道: “你们在雾室之中,吸入不少毒雾,这种毒雾,名为‘蚩尤毒雾’,是最厉害的一种剧毒。武功最高的人,只要吸入少许,一身武功,就会消散,你方才醒转,是我要亲自问你们,沈护法才喂你们兰粒解药。但一粒解药,只能暂时抑制毒性,维持两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依然会毒性发作,只有把你们送到雾室中去,以毒养毒,才能生存。但如能和老夫合作,投入龙门,老夫不但可以助你找出杀害令尊的仇人,也可解去你身中之毒!” 他这番话,卓玉祥自然越听越糊涂!同是出于一人之口,却似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气。 这间起居室中,除了自己和他,并无第三个人,他何以要如此说呢?心中想着,一面问道: “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龙君道:“那就只好把你送到雾室中去了。” 卓玉祥没有说话。 龙君话声一落,好像在倾听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抬目道: “你是老夫有意把你引到龙宫里来的,因此老夫希望你和我合作,这对你对我,都是最有利的了。” 卓玉祥道:“龙君要在下如何合作?” 龙君道:“和老夫合作,就是你们两人,在这一日一晚之中,听命于我。” 卓玉祥道:“过了一日一晚呢?” 龙君道:“去留悉听尊便,但老夫必以全力助你找出杀害令尊的凶手。” 卓玉祥心中暗道: “他在这一日一晚之中,可能有什么事!”一面抬目问道: “你说的听命于你,要我们如何听法?” 龙君道:“不论发生何事,你们都要站在老夫一边,听老夫的指挥。” 卓玉祥道:“你要我们杀人,我们就去杀人么?” 龙君微微一笑道: “老夫决不会要你们去杀好人。” 卓玉祥忽然双目凝注着龙君,说道: “你不是龙头?” 龙君莞尔笑道: “龙宫之中,唯我独尊,老夫不是龙君,你说老夫会是什么人?” 卓玉祥道:“在下只是有此感觉而已,江湖上人,多少年来,一直把龙头看作具有无上权威的神秘人物。一个人能震慑群雄,号令江湖,必然是个雄才大略,手段非常之人,但在下和你谈了这一回工夫。觉得你心中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举棋不定,这些情形,不该在龙头身上流露出来……” 龙君接口道:“所以你认为老夫不是你想像中的龙头了,是么?” 这句话,声音说得极轻!不,忽然变的声音柔美,动听已极! 卓玉祥心头方自一怔! 龙君口中忽然“啊”了一声,一个箭步,掠到门口,他身形才一掠近,也不见他举手去按,壁间两扇圆洞门已经自动开启。 从缕花屏风中看去,只见厅上正有四个人,和慕容贞在争论,另外还有八个身穿金甲的武士,围着四人,虽未动手,情势已极为紧张。 这四个人,卓玉祥认识三个,那穿紫袍的是东煞上官相、穿银袍的是西煞毕元、穿黑袍持竹杖的是北煞卜元庆。另一个身穿半截黄衫,脸红似火,鬓发似银的老者,卓玉祥虽没见过,但他和三煞在一起,大概就是南煞戚建公无疑了。 那八个金甲武士,不用说是龙君的护卫“八大天龙”了。 慕容贞手上,已经取出了龙君给她交的“竹令符”,高举右手,说道: “四位既是奉龙君宣召而来,应该速即退出此厅,听候龙君召见……” 显然,四方煞神,未奉宣召,擅自闯入厅来的。 她话声未落,突听壁间响起了一声轻啸!啸声甫起,厅上四盏琉璃灯,突然熄灭! 卓玉祥但觉眼前一黑,心头不期怔得一怔! 就在此时,一只温软如玉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手,这只手纤细柔软,极似女人的柔荑! 卓玉祥这心头不禁更感到惶惑! 也就在此时,但听厅上响起了几声叱喝,接着但听劲风呼啸,传了过来,好像有人已经动上了手。 “果然是她的阴谋!” 说话是龙君的声音,那只纤手随着话声一拉卓玉祥,低声道: “我们快出去。”拉着他急步朝前行去。 卓玉祥只好随着他行去,但心头更觉惊异不止,这下已可证实,拉着自己的就是龙君! 龙君会是女的!这自然不可能,那么她不是龙君。龙君不是龙君,会是谁呢!她如果不是龙君,那么龙君呢? 心念掣电转动之际,龙君已拉着他转出屏风,只听龙君的声音沉喝道: “你们通通给我住手。” 他喝声虽极严厉,但厅上情势,显然十分混乱,已无法分辨敌我。 只听掌风呼啸,此来彼往,甚是猛恶,因为双方激战已起,谁也不肯停下手来挨打。 而且在动手的人中,已经有人掣出兵刃,也有人发出了暗器。 大家此时已不用再分敌我!好像除了自己,都是敌人。 黑暗的大厅上,衣袂飘飞,掌风如涛,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混战。 龙君喝声出口,眼看双方谁也没有听他的命令,心中不禁大怒,沉喝道: “大家难道连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四方煞神、八大天龙护法,还不赶快住手?” 就在他说话之际,突然一道寒芒,疾如流星,朝他直射过来。 龙君自然早已预料有人会在黑暗中暗算于他,身形一闪,拉着卓玉祥往后退下了一步。 这一瞬间,但听又是“嗤””嗤”两声,破空生啸,两道寒芒,急射而至。 那发射暗器的人,似是料到龙君会往后退下,因此这两道寒芒,就是朝他们退下之处激射过来。 山腹石窟,没有一丝光亮,要在黑暗之中,把暗器算得如此准确,实非一般高手所能做到。 龙君身形一侧,左手大袖突然扬起,朝飞射过来的暗器拂去。 但听“呼”、“呼”两声,两枚暗器全被他大袖震落,龙君突然以极轻的声音喝道: “快走。” 他右手还是拉着卓玉祥的手,急急朝右闪去。卓玉祥跟着他横掠开去八尺光景。 就在他们堪堪闪出,耳中但听一阵洒洒轻响,急骤如雨!卓玉祥回头看去,但见方才停身之处,地上火星四溅,这一把细碎暗器,不下百枚之多!自己两人只要慢上一步,如此细小的暗器,在黑暗之中,决难躲闪得开。 卓玉祥突然想到了慕容贞,忍不住问道: “妹子,你没事吧?” 龙君赶快一把拉着卓玉祥,迅快的退入了屏风后面。 果然,卓玉祥这声问话出口,同样响起了几声破空之声,朝他方才立身之处,急袭而至。 接着但听慕容贞的声音,从左边传了过来,说道: “卓大哥,我很好,你在哪里呢?” 话声未落,一声乍起,在她声音传来之处,响起了“当” 的一声金铁交鸣,也飞溅起一串火花。 不用说,有人在她说话之时,出手偷袭,给她举剑封解开去。 卓玉祥看的心头暗暗后悔,在这场黑暗的混战之中,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的,自己这一叫,差点害了妹子遭人袭击。 正想之间,但听一阵急骤的兵刃交击之声,掩盖了大厅上所有的声音。 这一阵急骤的兵刃交击,至少也有三四件刀剑,同时出手,击撞在一起!随着这一阵击撞,同时也响起了几声闷哼,似是有人负了伤! 四方煞神、八大天龙,这样不分敌我的猛拼猛打,究竟是为什么呢? 当然并不是为了四方煞神要见龙君,八大天龙要阻止他们,这中间另有复杂原因,决不会这么简单。 激战中的人,似乎在方才这一阵共刃激撞之后,暂时宁静下来。 龙君轻轻放开了拉着的卓玉祥的手,迅快转过石屏,沉喝一声:“大家住手。” 左手一挥,亮起了火摺子,火光一亮,顿时可以看清大厅上,分四个方向,凛然站立着四人。 大厅上经过这一阵拼搏,剩下来的,已经只有四个人,那是四方煞神。八大天龙,全已倒在地上,纵然不死,伤势也极为沉重了。 火光已亮,龙君出现了,这对四方煞神,多少还具有镇压作用。 四个人同躬下身去时,恭声道: “属下参见龙君。” 龙君冷冷一哼道: “老夫方才早叫你们住手,你们何故不遵?” 东煞上官相道:“龙君明察,方才厅上灯火,突然熄灭,八大天龙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属下等人,八大天龙追随龙君有年,武功不在属下四人之下。龙君纵然出声喝停,但八大天龙不肯住手,属下等人,又何能单独停手,这一点还望神君恩谅。” 南煞戚建公接口道: “龙君,上官兄说得极是,方才情势,就是如此。” “唔!”龙君口中沉唔一声,回头道: “卓玉祥,你可以出来了。” 卓玉祥应声走出。 东煞上官相、北煞卜元庆同时看的不由一怔! 上官相惊奇的是卓玉祥怎会和龙君在一起?他目光之中,含着惊异的询问,迅快向卓玉祥投去。但卓玉祥并没有看他。 北煞卜元庆惊奇的是自己奉命一路追踪,没有逮到卓玉祥,不知龙君如何把卓玉祥收降,居然已在龙宫之中! 他们心念转动,只不过是卓玉祥从屏后走出的一瞬工夫。 自从四方煞神和八大天龙动手之后,见机后退,躲到大厅的墙角上,蹲着身子的慕容贞,也在此时,迅快的站起身来。 龙君左手一伸,把火摺子朝卓玉祥递去,说道: “你去把四盏琉璃灯点起来。” 他这话说的和命令一样,和方才柔声细语,判若两人。 卓玉祥为了想一窥究竟,看看龙君究是何人,因此也并不和他计较,接过火种,把大厅四角上的琉璃灯点燃了,然后退到边上。 慕容贞迅快的走了过去,和他站在一起,低低问道: “卓大哥,方才龙君和你说了些什么?” 卓玉祥低声道: “此刻情势十分复杂,待会再作详谈。” 龙君缓缓回到上首一张锦披交椅上坐下,沉喝道: “郝总管何在?” 他喝声出口,厅上并无人答应。 龙君等了半晌,又沉喝道: “郝总管!”厅外依然不见有人答应。 龙君冷冷一哼道:“果然是她!” 南煞戚建公道:“属下等人进来之时,郝总管出言相激,由此看来……” 倏然住口不言。 龙君道:“你只管说下去。” 戚建公一手摸着银髯,徐徐道: “这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龙君道:“老夫要你直说,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但说无妨。” 南煞戚建公道:“依属下看,郝总管显有二心!” “唔!”龙君不置可否,只”唔”了一声,目光徐徐扫过其余三煞,问道: “你们有何意见?” 西煞毕元道:“八大天龙是龙君近身护卫,没有龙君命令,似乎不该和属下等人动手,因此属下怀疑……”他说到此处,也倏然住口不言。 龙君道:“你怀疑什么?” 西煞毕元没有开口,但北煞卜元庆却及时接口道: “属下等人怀疑这是龙君授意的。” 龙君身躯一震,说道: “是老夫授意的,此话怎说?” 东煞上官相道:“龙君也许觉得属下四人,各据一方,日形坐大,不利于龙君……” 显然,他们四人对龙君有了不满之处,因此,在这一场激战之后,联合一致,共同责问龙君。 但他们说的话,还是有着相当保留,这是给龙君面子,也是大家多年对龙君积威之下,不敢说的太明显。 龙君微微一哂道: “你们认为老夫要把你们除去?” 南煞戚建公道:“以目前情形看来,属下实在想不出龙君宣召属下四人,前来龙宫,究竟为了什么?” 龙君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 “相反的老夫宣召你们,实是要你们替老夫除去心腹大患,但不幸的,有人确实想借老夫宣召你们之时,把你们除去。” 北煞卜元庆道: “此人是谁?莫非会是郝总管?” 南煞戚建公道:“龙君也认为是她?” 龙君点点头道:“不错,你们若是不信,不妨先验看八大天龙是如何死的!” 这话大出四人意外! 八大天龙自然是他们四方煞神在动手之时,杀死的了,难道还会有别的死因? 北煞卜元庆似乎不信,说道: “属下去瞧瞧!” 他一手提着竹杖,举步朝倒卧地上的人大天龙走去,然后俯身检视了一遍。 他起先只不过检视了其中一人的尸体,但检视了一个之后,似乎意犹未足,接着把其余七人,也一一检视了,然后吁了口气,缓缓直起腰来。 南煞戚建公道:“卜兄如何?” “惭愧!” 卜元庆微微摇头道:“这八人虽然是死在咱们手下,但在咱们下手之前,他们极可能已中了别人的暗算。” 戚建公道:“是暗器?” 卜元庆道:“不,是‘青煞掌’,每人身上,都有一个青紫的手印。” 慕容贞凑着卓玉祥耳朵,轻轻的道: “看来果然是那郝总管下的手。” 她说的虽轻,但在场之人,个个耳朵极灵,自然全听到了! 龙君忽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 “不错,正是郝总管下的手。” 他口气微顿,接着缓缓掠过四方煞神,续道: “这八大天龙护法,都是老夫亲信,不说一身功力,不在尔等四人之下,尤其他们一身金甲,也是刀剑难伤。尔等和他们动过手,自然心里明白,在初动手之时,尔等仅以刀剑,都无法伤得了他们。最后在刀剑上贯注内力,才能刺人他们甲胄之中,但那时他们已经身中‘青煞掌’,已是还手无力之人,终于为尔等所杀。” 东煞上官相道:“龙君判断极是,只是属下仍然有一疑问。” 龙君道:“你说。” 上官相道:“属下四人,是奉龙君宣召而来。” 龙君道:“不错。” 上官相道:“但属下等人进入宫廷,这位慕容姑娘手持龙君竹令符,不让属下晋见。” 龙君道:“那是老夫单独和卓玉祥谈话,故而命慕容姑娘持令在此,来奉老夫之命,任何人都不准人内。” 上官相道:“但龙君却命八大天龙埋伏宫廷两壁……” 他言下之意,依然是说龙君埋伏人手,志在伺机除去四方煞神,只是此话并未说出口来。 西煞毕元接口道:“如果不是龙君授意,龙君似乎应该对属下四人,有所明示。” 他话风更迈进了一步,有所明示,就是说应该有所交代。 龙君一笑道: “老夫宣召尔等前来,实是老夫已经发觉宫中可能有变,要尔等宋共商对策,老夫要慕容姑娘按我令符,阻止所有的人进入,亦是为此之故……” 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 “但老夫没想到连八大天龙,都会受人利用……” 北煞卜元庆道: “龙君之意,八大天龙突袭属下四人。是受郝总管的利用?” 龙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卜元庆道:“八大天龙既是郝总管一党,郝总管何用再向他们下手!” 龙君低喟道:“八大天龙如果是郝总管一党,老夫早就被害了!” 龙君接着解释道: “目前八大天龙已死,死无对证,老夫虽无法获知内情,但以老夫推断,八大天龙决非郝总管一党,可能是一时受了郝总管挑拨。譬如说尔等四人,心怀叵测,此次联袂前来,有逼宫之意,授意八大天龙,以熄灯为号,把尔等一举除去。 在她预计之中,在这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必然落个两败俱伤,无论如何,她立刻剪除老夫心腹之计,已经得成了。” 上官相道:“但她何以又突然改变主意,会向八大天龙下手呢?” 龙君道:“她看到老夫出面阻止,深恐狡计难逞,因此临时改变主意,权衡轻重,八大天龙是老夫身边护卫,尔等四人,分处四方,究竟不是经常在老夫身边之人。她自然以先向八大天龙下手,较为有利,她杀了八大天龙,同时也可制造尔等四人和老夫之间的误会,在她来说,计亦良得。” “龙君说得也是……”东煞上官相说到这里,突然仰天长笑一声道: “但属下觉得这些事情,似乎都在你预料之中,因此你说来也不加思索,有条不紊,极似早巳构想好的一般!” 他这话听得其余三煞,微微一怔! 龙君沉哼道:“上官相,你很大胆,敢对老夫这般说话。” 上官相点头道:“不错,上官相确实胆子很大,才敢对你这般说话。” 龙君喝道: “你想反么?” 上官相大笑道: “不是我上官相想反,而是你不太像是龙头。” 卓玉祥心中暗道:“原来上官老前辈也看出来了。”这话更是惊人! 龙君身躯微震,怒声道: “老夫不是龙君,会是什么人?” 上官相道:“你是什么人,正是我等想知道的事。” 南煞戚建公双目逼视着龙君,缓缓走近,口中冷哼一声道: “果然有诈!你假扮龙头,目的何在?” 龙君冷漠的道: “戚建公,你们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 话声虽然十分冷峻,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西煞毕元、北煞卜元庆两人,身形一晃,飞快的闪到了龙君身后,一下就拦住他的退路。 龙君目光一扫,冷冷说道: “尔等要待怎的?” 上官相道:“咱们要想知道你真正的身形。” 戚建公道:“阁下身份已经泄露,何用再这样藏头露尾?” 卜元庆洪声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还是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卓玉祥和慕容贞一直站在边上,眼看厅上谲风诡波,变幻不定,两人也不知道其中真相如何,只是静以观变。 慕容贞压低声音问道: “卓大哥,你看他会是谁?” 卓玉祥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两人正在说话之时,只听龙君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 “你们一定要知道我是谁么?” 上官相等人同声道: “不错。” 龙君道:“好。”“好”字出口,缓缓从头面上除下连带一头银发和垂腹长髯的面具来! 厅上众人,此时目光全已集中在龙君一人身上,这是几十年来,大家心中久已积压的疑问,和都想知道的秘密。 纵然眼前这个龙君是假冒之人,但只要知道了他是谁,龙头的隐秘,自然也可以揭开了! 现在龙头已揭下了面具,呈现在大家面前的,赫然竟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妙龄女朗! 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同是惊“噫”一声道: “会是你!” 她,假扮龙君的妙龄女郎,竟是东煞上官相的义女,西煞毕元的女儿毕倩倩! 这自然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事,连卓玉祥和慕容贞也忍不住轻噫出声。 众人之中,也只有卓玉祥一个人事先已经料到三分,龙君可能是个女的。 因为方才龙君拉着他的手,那只手细腻柔软,分明是年轻女子的纤纤柔荑,他只是没想到会是毕倩倩而已。 慕容贞低低问道: “卓大哥,她方才和你谈了些什么?” 姑娘家多了心。 卓玉祥低声道: “快别说话。” 毕倩倩放下面具,朝上官相、毕元二人福了福道: “爹爹、义父在上,请恕女儿一直瞒着二位大人之罪。” 西煞毕元直瞪双目,发出一声狼嗥般的长笑,说道: “为父真没想到,名震武林的龙君,竟会是你!” 东煞上官相一手捻须,点头道: “老夫早该想到是你才是。” 毕倩倩道:“怎么?干爹早就想到是女儿了?” 上官相道:“你拜在老夫膝下,就是为了经常可以到浙西来,而你实际上,一年之中,在紫气山庄耽不了三两个月,老夫心中有此怀疑,已非一日……” 毕倩倩举手掠掠鬓发,嫣然笑道: “干爹没有查过女儿行踪么?” 上官相莞尔一笑道: “老夫查过,但你行踪诡秘,老夫一直没有查得出来,因此老夫怀疑……” 毕倩倩眼波流动,娇笑道: “干爹怀疑女儿是龙君派来监视你老人家的了。” 上官相颔首道: “不错,老夫当时正是此意。” 毕倩倩道:“干爹现在知道女儿就是龙君,你老人家有何打算呢?” 上官相一怔道:“这个老夫一时倒还未曾想到。” 毕倩倩又偏头朝西煞毕元问道: “爹爹呢?” 毕元道:“为父想听听你怎么会到此地来假扮龙君的?” 毕倩倩道:“女儿并没有假扮呀,因为龙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女儿只是承袭他立下的规矩,时常到龙宫来主持事情罢了。” 上官相道:“这么说,龙君根本并无其人,谁戴上了这副面具,谁就是龙君了。” 毕倩道:“那也不然,作为龙宫主人的龙君,就得先在龙宫接受训练,学会龙君的一举一动,和声音相貌,才能正式担任龙君的职务。” 戚建公道:“如此说来,贤侄女纵然是主持龙宫的龙君,但并非真正的龙君。” 毕倩倩呆的一呆,说道: “侄女自然是真正的龙君了。” 戚建公道:“不,贤侄女不过是龙宫中的傀儡而已,在你身后,还有一个龙君控制着你,此人才是真正的龙君。” 毕倩倩道:“没有这样一个人。” 戚建公道:“郝总管呢?” 毕倩倩道:“郝总管只是龙宫的一名总管而已。” 戚建公淡淡一笑道: “她可能就是龙君派来监视你的人。” 毕倩倩又是一呆。 上官相道:“倩倩,你是如何当上龙君的?” 毕倩倩道:“这话说来很长,那是……” 慕容贞道:“你慢点说,我有话问你。” 毕倩倩拢拢长发,说道: “你有什么事?” 慕容贞道:“你既是龙宫之主,我师父现在仍在雾室之中……” 毕倩倩笑了笑道: “那不是你的师父?” 慕容贞道:“你此话怎说?” 毕倩倩道:“那是郝总管命人假扮的,目的只是为了诱使你们来,我方才已和卓玉祥说过了。” 慕容贞望望卓玉祥,问道: “真的?” 卓玉祥点点头道:“毕姑娘方才确实告诉过我了。” 慕容贞道:“这就是了,我师父怎会落在他们手中呢?” 说完,朝卓玉祥道: “卓大哥,这里没我们的事,我们走吧!” 卓玉祥还未开口,毕倩倩忽然咯的笑道: “慕容姑娘,卓玉祥是追查他令尊的死因来的,我不知道这和龙宫,龙君有没有关系? 但至少他令尊掌心握着的一颗寒铁念珠,和咱们一十三颗毒念珠相同,二位此时离去,岂不有违初衷么?” 卓玉祥回头道: “妹子,毕姑娘说的极是,我们既然来了,总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走。” 慕容贞要走,只是觉得毕倩倩对卓大哥有些异样,她心里也随着起了异样的情绪,其实这时候,当然不该走的。她听了卓玉祥的话,只是低低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但见门外蓝影闪动,飞掠进三个头椎乌木簪的蓝袍道人。 这三人年在三旬左右,肩负长剑,进入大厅之后,目光炯炯,迅快扫过倒卧地上身穿金甲的八大天龙,然后打量着厅上诸人。 由为首一人稽首道: “诸位前辈,也是进入龙宫来的了。” 他们看到横尸地上的八大天龙,以为四方煞神等人,既然杀了龙宫武士,自是同道无疑。 毕倩倩掠掠披肩长发,目光流盼,问道: “你们是昆仑门下?” 那为首道人道: “不错,贫道等人,正是昆仑门下。” 毕倩倩道: “这么说,你们是找叶道长来的了?” 为首道人听得一怔道: “姑娘认识家师?” 毕倩倩道:“我在雾室里见过叶道长,所以知道。” 为首道人道:“姑娘说的雾室,在什么地方?” 毕倩倩道:“就是从这里出去,不论遇到什么岔道,朝左首转弯,最后一道门,就是雾室了。” 为首道人道:“多承指点。”说完,正待转身往外行去。 毕倩倩忙道:“三位留步!” 为首道人脚下一停,回身问道: “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毕倩倩道:“你们知道什么叫做雾室么?” 为首道人道:“还请姑娘指点。” 毕倩倩道:“龙宫雾室,日以继夜,施放着‘蚩尤毒雾’,武功最高的人,也只要吸入少许,武功就会消散,三位要去,身边可曾带着解毒药物?” 为首道人听得一呆道:“这个……”——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五章 敌暗我明 毕倩倩笑了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五粒药丸,随手递去,一面说道: “这是解毒药丸,对已经中了‘蚩尤毒雾’的人,虽然只有暂时抑制毒性,但对预防毒雾,却颇为有效。” 为首道人望望毕倩倩,问道: “姑娘……” 毕倩倩冷冷一笑道: “三位相信我的话,就把药丸带着,进人雾室之前,先行吞服,如果心存疑惧,那就等中了‘蚩尤毒雾’发觉不对,再行吞服,但到了那时,我这药丸,只能暂时抑制毒发,维持两个时辰了。” 她不待对方发问,接着道: “这里一共有五颗药丸,除了你们三人之外,雾室中还有令师叶道长和峨嵋天破大师二位,他们中毒已深,但一颗药丸,可以维持他们离开雾室,两个时辰,不致毒性发作,也许两个时辰之内,我会找到解药了。” 为首道人听她这么说,就恭敬的接过药丸,稽首道: “姑娘如何称呼,能否见示?” 毕倩倩道:“不用问我是谁,你们快走吧!” 为首道人又是一个稽首,说道: “姑娘赐药之惠,贫道谨此致谢。”说完率同两个道人,退了出去。 卓玉祥忍不住问道: “毕姑娘,雾室中的天破大师和叶道长,是真是假?” 毕倩倩嫣然一笑道: “自然是真的了,就因为天破大师和昆仑叶道长在三个月前闯人龙宫,结果失陷在雾室之中,郝总管才想到着人假冒华山商掌门人和清音师太,装作无意闯人雾室,她本意只想借商掌门人和清音师太,试探峨嵋、昆仑两派虚实,后来你们来了,正好借此胁迫你们两人……” 卓玉祥道:“原来如此。” 北煞卜元庆道:“贤侄女,咱们时光宝贵,你现在可以说出当上龙君的经过了吧?” 西煞毕元道:“倩倩,事到如今,你要实话实说,不可再隐瞒什么了。” 毕倩倩道:“女儿知道。” 西煞毕元道:“那你快说。” 毕倩倩应了声“是”,说道: “那是一年之前,女儿赶赴百丈峰(东煞紫气山庄),在绩溪(安徽)附近,遇上郝总管……” 毕元道:“那是去年春天的事。” “是的。”毕倩倩续道: “她一见女儿,就说是奉她主人之命,前来接我,要我立即动身。女儿问她主人是谁? 到什么地方去,她说到后自知,女儿看她神情诡异,心中已经有了警觉,就说如果她不说出原因,我不会跟她久的,她笑着说,主人决定之事,无人能够违抗,怎能不去?女儿看她笑的古怪,要待不理她,不知怎的,心头一阵恍惚,就失去了知觉……” 东煞上官相道: “她可是把你劫持到龙宫来了?” “是啊!”毕倩倩道: “女儿醒来之时,就坐在一间布置华丽的起居室,边上侍立着一个青衣使女,看到女儿醒来,含笑说道: ‘姑娘醒来了。’女儿觉得奇怪,叫她: ‘这是什么地方?’ 那使女道:‘这里就是龙宫,主人方才吩咐过,等姑娘醒来,立时请姑娘入内相见,小婢这就替姑娘带路。’ 女儿摸摸身边,佩剑、暗器,全在身上,并未被他们搜去,心头就宽了不少,再则对他们行动如此诡秘,也有了强烈的好奇之心,这就点点头,站起身问道: ‘你们主人现在何处?’ 青衣使女道:‘姑娘请随小婢来。’ 她把女儿引入寝宫,锦榻上半靠半坐,坐着一个白髯过腹的瘦小老人……” 上官相道:“他就是龙君?” 毕倩倩道:“女儿进入寝官之时,青衣使女已经悄悄退去,女儿正待开口询问,那白髯老人已经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 ‘毕倩倩,你来了么?’ 女儿听他声音,似是病的很重,忍不住问道: ‘老人家是什么人?’ 白髯老人道:‘老夫是统治武林的龙宫之君,你一定听你爹和你义父说过龙头吧,老夫就是昔年主持毒龙盟的龙头,现在你明白了吧?’女儿听的大吃一惊,只好朝他行了一礼,说道: ‘老前辈召见小女子,不知有什么吩咐?’ 白髯老人道:‘老夫行将就木,这龙宫之君,不可一日无主,必须挑选一个继承人,经老夫挑选的结果,决定由你继任。’ 女儿听的又是一惊,道:‘老前辈要小女子继任龙头?’白髯老人道:‘不错,不过你在继任龙君之前,必须在宫中勤修三个月武功和用毒之术,另外老夫要郝总管教你学习老夫的一举一动,和声音、笑貌。’随着话声,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递给了女儿,说道: ‘这是龙宫秘笈,你必须在三月之内,把它练会,其余的事,自有郝总管会给你安排的。’他不待女儿多问,举手击了三掌,郝总管就走了进来,领着女儿退出……” 大家听她说得神秘曲折,因此谁也没有打岔,只是静静的听她述说。这时她口气一顿,西煞毕元问道: “后来呢?” 毕倩倩道:“女儿在龙宫之中,每天按照龙君那册小本子勤练武功、毒药,和由郝总管指点学习龙君的言行举动,几乎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这样整整过了三个月之久,有一天,郝总管又领着女儿进入龙君的寝宫。” 大家听到这里,已纤进入重要关键,更是聚精会神,所有目光,也全都凝注在她脸上。 毕倩倩伸手掠掠鬓发,续道: “龙君依然靠坐在锦榻之上,看到女儿,目光之中流露出欣慰之色,徐徐说道: ‘很好,你没有令老夫失望,龙大已经灯尽油干,就要去了,今后你就是龙宫之君,要好自为之,郝总管追随老夫多年,有许多事,你不懂的,叫以叫郝总管,们她必须听命于你,不得擅作主张……’ 郝总管已经跪了下去,女儿也跟着在榻前跪下。龙君一阵喘息,又道: ‘郝总管,是时候了,你把老夫头面取下来吧!’郝总管应了声是,走近榻前,替他除下了头面……” 毕元急急问道: “他除下面具,你一定看到他的真面目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这问题,正是在场每一个人要问的话! 毕倩倩道:“他取下面具,依然是一个白发老人,只是双目下陷,脸色枯黄,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上官相道:“你看出他有什么特征么?” 毕倩倩道:“没有,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久病已在弥留的老人。” 毕元道:“后来如何?”毕倩倩道: “女儿就在榻前,郝总管就把那张头面,连同长须,一起给女儿戴上,这时女儿只看那白发老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笑容渐渐逝去,脸色也渐渐变成死灰,郝总管伏在地上,叩了几个头,就扶着女儿站起,替白髯老人盖好棉被,然后要女儿按动榻前的一个枢纽。女儿按了一下,但见那张锦榻,缓缓的往地下沉去,地上立时恢复原状,但地底隆隆之声,经久不绝。据郝总管说,龙君已经进入龙穴,从此长眠于地下了,女儿也从那天起,正式当上了龙宫之主的龙君。” 南煞戚建公道:“贤侄女担任龙君,已经一年多了,何以当时不找咱们商量,过了一年之后,才想到要把老夫等四人找来呢?” 毕倩倩道:“龙宫规律极严,侄女早已立下重誓,虽亲若父母兄弟、夫妇,都不准泄露只字。” 上官相道:“那么你现在怎么全说出来了?” 毕倩倩道:“女儿当了一年龙君,发现我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傀儡,郝总管明里是女儿的手下;实则是暗中监视我的人。这一点,我早就知晓了,只是隐忍着没说,主要就是为了追究她身后有没有主使的人……” 上官相问道: “你查出来了么?” 毕倩倩摇摇头道: “没有,女儿用尽心机,始终找不出一点眉目,但女儿坚信郝总管一定是受人指使的,最使女儿忍无可忍的她在名义上,是龙宫的总管,大小事情,都由她决定了再告诉我,我不忍也不行,女儿不愿再做他们傀儡,再三思维之下,只有把爹爹、义父,和二位伯伯请来,共商对策。” 戚建公道:“你可是觉得在你幕后,另有一个龙君,指挥着郝总管么?” 毕倩倩道:“幕后有人,那是毫无疑问的了,但不一定是龙君,因为龙君只是一个名号而已,任何人戴上这付头面,都可以成为龙君。主要是这人既能指挥郝总管,何不自己直截了当的出来当龙君,却要这般费事,由女儿来承继龙君,当他们的傀儡。” 毕元沉吟道:“此中也许另有隐情。” 毕倩倩道:“所以女儿发誓要查出这幕后主使的人是谁,他这么做,目的何在?” 戚建公一手捻须,点头道: “好,老夫四人,自然会全力支援你的,只不知你是否已有计划,如何对付这一幕后之人?” 毕情倩嫣然一笑道: “侄女自然想到了,只是对付一个武功、智慧,高过侄女的人,而又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侄女一个人,是对付不了他们的。” 上官相道:“说说你的计划看?” 毕倩倩道:“女儿这一年来,处处留心,发现龙宫之中,似乎另有密室,不然郝总管不会逃走的这么快法。女儿之声,咱们步步为营,搜索全宫,务必找出他们存身之处,只要找到他们,以咱们的实力,也不用怕他们了。” 毕元目光一亮,问道: “你可知密室在哪里么?” 毕倩倩道:“女儿察看全宫,始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只是……” 毕元急急问道: “只是什么?” 毕倩倩道:“只有那间雾室,女儿没有仔细查勘过。” 毕元道:“为什么?” 毕倩倩道:“据郝总管说,雾室尽头处,原是一出云口,经常冒着云气,龙头利用出云口,在下首开凿了一个石槽,槽中放了一百斤以上制造‘蚩尤毒雾’的毒药,利用云气从石槽上涌出,混合毒气,才辟了这间雾室,作为囚人之室。 女儿也曾进去过,但里面全是弥漫的云气,太黝黑,就是点燃了灯火,也只能看到一二步以内的景物,女儿不敢深入,就退了出来,如今想来,那里面可能有着蹊跷!” 上官相沉吟道:“你可有解药?” 毕倩倩道:“解药就是女儿方才给昆仑门下的药丸,据郝总管说,在进人雾室之前,预服一九,两个时辰之内,可以无事。但如已经中了毒雾之人,此药那就只能暂时抑制毒性发作,无法解去身中之毒了。” 上官相道:“如此说来,只怕另有解药了。” 毕倩倩道:“女儿也怀疑另有解药,问过郝总管,但她矢口否认,说‘蚩尤毒雾’,无药可解,这就是解药了!” 毕元忽然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她控制解药,不肯给你,正是不让你去觑探雾室,可见他们的隐密,关键就在雾室无疑。” 卜元庆道:“毕元说得有理。” 毕元道:“倩倩你身上还有多少解药?” 毕倩倩道:“本来还剩二十粒,方才给了昆仑门下五粒,一共还有十五粒。” “够了。”华元道:“咱们这里,一共七人,一颗解药,可以在雾室之中,停留两个时版,咱们每人各分两颗,就可在雾室中停留四个时辰,有四个时辰,还怕找不出眉目来么?” 毕倩倩道:“爹爹说得极足。” 上官相道:“咱们还要多准备一些火种。” 毕倩倩道:“这个女儿早已准备好了。” 说到这里,回身朝屏后叫道:“吟风。” 只见青影一闪,一名劲装青衣使女迅快从即奔出,躬身道:“小婢在。” 毕倩倩道:“你把千里火筒拿来。” 那使女躬身而退,不大工夫,手中捧着七个亮银镂花火筒走出! 毕倩倩自己取了一个,命她分给每人一个,一面说道: “这是龙宫特制的火筒,火力特强,可以连续烧六个时辰以上。” 一面取出解药,每人分了两颗。卓玉祥心中暗道: “看来她好像早已准备好的。” 毕元催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要知龙宫藏宝,传闻数十年,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蛇谷之中。四方煞神当年就是为了藏宝,才找到蛇谷来的。 今晚不但在蛇谷中发现龙宫,而且发现龙宫之主竟是他女儿,如今又进一步要去搜索龙宫的秘室。 财帛动人心,这教西煞毕元如何不急着要去? 毕倩倩道:“女儿带路。”眉眼盈盈,看了卓玉祥一眼,当先举步朝厅外行去。 毕元朝上官相等人抬拍手道: “三位请进!” 上官相道:“毕兄不用客气,咱们多年兄弟,随便走的好。” 毕元也就不推让,紧随女儿身后走去。卓玉祥、慕容贞两人走在最后。 慕容贞低低的道: “大哥,我看毕倩倩心里有鬼。” 卓玉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 慕容贞哼道:“你怎么老是帮着她说话。” 卓玉祥道:“目前情况,好象愈来愈诡异,大概只有你我二人是局外人,咱们要保持冷静,不可稍存成见。” 慕容贞嘟嘟嘴道: “我有什么成见?我最冷静也没有了。” 姑娘是犯了小性!不!她看不惯毕倩倩对卓大哥眉来眼去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大自在。 雾室,依然弥漫着白茫茫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一行人进入雾室之前,早已把药丸纳入口中,因此不惧雾中有毒。 毕倩倩打亮火筒,走在前面,大家才发现“雾室”果然名不虚传,她手中拿着火筒,而且火简是特制的,但她只往前走了两步,跟在她后面的人,已经只能看到浓雾中有一圈荧荧火光,连她人影,都有些模糊不清。 于是后面的人也相继打亮了火筒。 七支火简一齐亮起,在浓重的雾气之中,也只能照亮一丈光景,四处还是灰蒙蒙,一片黝黑,不知这间雾室,究有多大? 毕元低声道: “大家小心,这雾室之小,如果有人突袭,敌暗我明,情况只怕比方才大厅上更糟。” 上宫相点头道: “不错,咱们眼下处境,确实凶险异常,随时随地,都有遭遇伏击的可能,咱们还是把人手分散开来,免得目标集中。” 毕倩倩回头笑道: “干爹说的,是平常应敌的方法,眼前情形有些不同。” 说到这里,忽然叫道: “卓玉祥,你过来。” 卓玉祥听她出声呼唤,只好走上几步,问道: “什么事?” 慕容贞一赌气,就没跟着上去。 毕倩倩低声道: “别出声,你跟在我身后不会错。” 她话声说得极轻,也极为急促。 上官相问道: “倩倩,你说此时如何不同?” 毕倩倩道:“咱们一共只有七个人,室中一片浓雾,只要走出几步,就分不清人面,雾中真要有人伏击,力量分散,极易为人所乘,依女儿之见,咱们应该集中一起,才可应付突来的变化。” 上官相听的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那也未必。” 上官相发觉这声音来自自己左首,而且极为陌生! 自从进入雾室之后,为了保护毕倩倩,他和西煞毕元,一左一右,并肩而行,他在毕元的左首,形么在他左首,自然不会有人,这说话的,自然是敌人无疑。 东煞上官相成名多年,见过多少阵仗?心念一动,故意回身问道: “戚兄,你说什么?”’ 转身之际,突然挥手一掌,朝左首发话之处,凌空劈击过去。 他这一掌,蓄势而发,一道强猛劲风,出手如潮,朝横里卷撞而出。就在他出手的同时,另有一股暗劲,无声无息,从斜刺里朝南煞戚建公冲到。 戚建公和上官相相距不过两步,骤不及防,拳风撞中左肩,被震的横跨了一步,手上火筒,突然熄灭。 他因上官相回身说话,只当是上官相出手袭击,不觉怒哼一声道: “上官相,你怎的向兄弟下手了?” 上官相一掌击了个空,闻言不禁一怔,忙道: “戚兄大概也听到了,兄弟左首有人发话,兄弟是故意和你说话,掌力击向发话之处,怎会袭击戚兄?” 戚建公沉吟道:“这很难说。” 就在此时,右首黑暗之处,突然飞起一道剑光,快得如同闪电般朝北煞卜元庆急刺过来。 卜元庆早已有了戒备,右手竹杖呼的一声,往下疾落,压住了刺来长剑,口中洪喝道: “什么人敢偷袭老夫?”喝声中,竹杖一压即扬,朝前急挑而起,直捣出去。 但那发剑之人,一刺即退,已经隐入了浓雾之中。 毕倩倩急急叫道: “大家快熄去火种,以静制动,不可自乱阵脚。” 她果然不愧是龙宫之主,四方煞神,诚然全是她长辈,但她在此刻却俨然成为众人之首,说出来的作战方针,就是久经大敌的四方煞神,也暗暗点头,六支火筒(戚建公的一支已经熄去,并未重燃)立时依言熄灭。 雾室之中,顿时恢复了一片黑暗。 上官相在火光乍熄之际,他功布全身,不使衣角有半点飘动,迅快飞闪出去,宁神静息,施展天视地听之术,听察对方动静。 当然,这火光一熄,本来敌暗我明之势,已经消失,因此双方的人,都停止了下来,谁也不肯抢先出手,因为只要谁稍微一动,立可被对方发觉。 就在此时,突听北煞卜元庆暴喝一声,呼的一杖横扫出去。他这支用竹节钢漆成了绿色,看去极似竹杖,重逾数十斤的兵刃,出手劲道,何等凌厉?一杖扫出,同时但听“铮” 的一声,兵刃激撞之声,相继传出。这一下,卜元庆已知对方存身所在,右手一掌,紧随着推出。 那人使的敢情是一柄长剑,和卜元庆沉重杖势相接,已经封架不住,卜元庆这一记掌风,更是承受不起,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随掌飞摔出去。 上官相正在查听之际,突然听到左侧不远,微风一动,似是有人朝自己立身之处闪来。 双方在刹那之间,已接近到不过数尺距离,而且对方似乎是无意中迫到近处,根本还没有发现自己!这一机会,上官相岂肯错过,正待发掌! 那人忽然身形一旋,唰的一剑朝另一方向刺去。判断他出剑的方向,极可能是攻向戚建公。 上官相心头暗暗冷笑,身形移动,斜闪了一步。他对敌经验丰富,算准了对方退路,只要对方退下来,自己和戚建公正好前后夹击,把他截住。 在黑暗之中动手,敌人自然是除掉一个好一个。 果然黑暗之中响起了戚建公一声沉喝,阔剑嘶风,还击过来。那人刺出一剑之后,突然向旁侧退去。他这一退,上官相但觉对面风声飒然,相距极近,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朝自己这边退来了! 上官相这回早已蓄势而待,那还怠慢,右手长剑疾发,横扫而出,左掌用足十成功力,悄无声息,朝对方猛击过去。 这一剑、一掌,剑势如电,掌力如山,煞是凌厉,但对方在退下之际,敢情也已发现对面有人,在上官相发剑的同时,也陡然劈出一剑,身形飞旋闪开。 两柄剑一横一直,像闪电般一接,就错了开去,但戚建公却大喝一声,阔剑劈风,嘶然有声,追击劈到! 上官相十成掌力的一记劈空掌,也正好朝戚建公身前涌到。中间那人急急旋开,上官相和戚建公刚好撞上。 戚建公追击过来的人,陡觉一股强猛无匹的掌力,撞上身来,上官相也已发觉森寒剑气迎面劈到。 戚建公猛吸一口真气,把往前追扑过去的身子硬行刹住。 上官相也及时长剑疾举,使了一招“横架金梁”,锵的一声,架住了阔剑,大声道: “戚兄是我。” 戚建公剑势一收,道: “上官兄恕兄弟失手。” 就在戚建公说话之时,上官相突听呼的一记掌风,从右首击来。上官相怒嘿一声,反手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刹那,四方煞神似乎全受到了敌人的袭击。但听喝叱乍起,四面响起一阵阵急骤的剑剑相撞,拳风掌啸,此起彼落,互击不已。大家在一片黑漆的雾室之中,眼睛看不到,仅凭耳朵听风辨位,出手搏击。 毕倩倩眼看这一情形,几乎和方才大厅上的一场搏斗,如出一辙,对方似是有意借着黝暗,挑起大家出手,使敌我难分,形成混战,然后他们的人暗暗退下,就让你们去自相残杀! 心念闪电一转,立即伸手一拉卓玉祥,往后退下两步,然后娇声喝道: “我们的人,都快停手,不停手的,就是敌人,这一来,岂不很快就可以发现敌人了么?” 她喝声方出,大家果然立时住手。 毕倩倩心头暗暗一笑,立即附着卓玉祥耳朵,说道: “你快去把慕容姑娘拉过来,咱们立时就要发动攻势了!” 卓玉祥听的暗暗一怔,但还是依言往后退下几步,口中低低叫道: “贞儿,你在哪里?” 慕容贞冷冷伪道:“什么事?” 卓玉祥听到她的声音,急忙压低声音道:“你快过来。” 伸手拉住慕容贞的手,迅快退到中间。 这时毕倩倩也身形连闪,和四方煞神低低的说了几句,迅快回到中间。 就在双方沉默之际,一行人以毕倩倩为主,和卓玉祥、慕容贞三人居中,由四方煞神占了四象方位,列成了一座方阵。 只听毕倩倩在黑暗之中,娇声喝道: “右!” 她喝的是“右”字,但四象方阵即以最快速度向左移动,七个人齐一步伐,向左飞冲过去。这一下发动得极其快速,本来隐伏在他们左首的敌人,本待伺机出手,但此刻突然间反客为主,偷袭过去,他们在毫无准备下,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连闪避都来不及。 方阵冲到,顿时响起两声闷哼,有两个敌人和上官相、戚建公扑去的人撞上,中掌倒地。 另有三个敌人,闪避不及,落人四象方阵之中。 这三人武功虽高,但如何是西煞毕元、北煞卜元庆的对手,一个被毕元银拂缠颈,一个被卜元庆一记“黑煞掌”击中要害。 剩下一人,遇上卓玉祥,只打了一招,就被跟上来的毕倩倩一指点了他的“笑腰穴”,咕咚倒了下去。 眨眼之间,就解决了五个敌人。四象方阵动作奇快,放倒了五个敌人之后,毕倩倩又是一声娇喝:“前!”她喝的是“前”,但七个人却以最快速度,朝雾室右首猛冲过去。毕倩倩喝“右”向左,喝前向右,正是早就和大家约好了的暗号。 以阵势攻击对方四周伺伏的敌人,正是以团结的力量,攻击零散之人,这是扫荡战,也必然稳操胜算。 方阵迅疾向右冲去,怒喝闷哼,顿时连续响起。紧接着但听掌风、拳劲,呼啸如涛,刀剑交击,相继激荡而起,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遭遇战。 混战中,突听西煞毕元发出一声狼嗥般的长笑,和北煞卜元庆的一声暴喝。紧接着响起两声惨叫,和“卟嗵”倒地之声,显然在摸黑拼搏中,已有二人受创倒地。 戚建公也在此时洪喝道: “好哇,你敢偷袭老夫。”呼的一股拳风,直捣过去。 一个阴冷的声音哼道:“有何不敢?”蓬然一声大震,两人身前,急风回旋,大概是那人也拍出一掌,硬接了戚建公的一拳。 “蓬”声方起,戚建公忽然发出裂帛似的一声狂笑。那人虽然接住了戚建公的一拳,但他没防到戚建公右手还有一柄阔剑。笑声未歇,惨嗥已起,那人立被拦腰斩成两截。 雾室虽然甚是宽敞,但他们七人横移的阵势,何等迅速,这一段话原不过一瞬间的。二个敌人被歼灭之后,喝此狂笑和惨叫之声,同时停止,雾室中重归静寂。但仍有二个人,一言不发,拳掌并施,拼斗并未停止。 突然“喀”的一声,毕倩倩打亮了火筒。火光一亮,只见一片白雾间,两人拳来掌往,打得激烈无比! 那是卓玉祥和一个青衣汉子拼搏方酣,双方武功似是极为接近,因此一时,尚难分出胜负。 毕倩倩冷喝道: “住手。” 火光一亮,那青衣汉子已然看清四周雾气之中,隐绰绰的人影,自己已落在人家包围之中! 尤其毕倩倩那声冷喝,声音威重,使他为之一愣,果然依言住手。 毕倩倩又喝道: “你是青衣卫领班何东升么?” 这句话的声音,冷森之中,依然甚是威重,不像出于一个少女之口。 青衣汉子在浓重雾气之中,看不清毕倩倩的人影,他神色忽然变得相当恭敬,望着缓缓走近的毕倩倩,惊异的道: “你是什么人?” 毕倩倩哼道:“何东升,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何东升悚然躬下身去,说道: “属下不知龙君在此,属下该死。” 毕倩倩缓缓走到他面前,说道: “何东升,你现在可以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了?” 何东升俯首道: “属下该死……”他终于抬起头来。 这下,何东升给怔住了! 不,一脸俱是惊骇之色,比方才他听到龙君的声音,还要骇异! 那是因为他看到的龙君,并不是童颜鹤发,白髯垂腹的老神仙,而是一个眉眼盈盈,脸含娇笑的妙龄女郎。何东升脚下不自禁的后退一步,说道: “你……不是龙君。” 毕倩倩如花笑靥,突然一沉,冷肃的道: “何东升,你好大的胆子,找就是龙宫之主,谁说我不是龙君?”何东升细听她的声音,果然又是龙君,一时深感真假莫辨! 上官相沉喝道: “姓何的?龙君平日都戴着面具,你们认不出来,但老夫等四人,岂会不知,如果她不是龙君,咱们会拥护她么?”他这话说的很有力量,四方煞神追随龙君数十年,岂会盲从? 何东升这一想,果然再次恭敬的躬下身去,说道: “龙君恕属下不知之罪。” 毕倩倩咯的笑道: “不知者不罪,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这几句话,却是声音娇脆,柔美悦耳,何东升吓得又是一怔! 毕倩倩问道: “何东升,方才袭击我们的,就是你手下的青衣卫士么?” 何东升惶恐的道: “启禀龙君,属下听郝总管说的,雾室之中,有外人闯入,要属下尽快率领青衣卫士赶来……” 毕倩倩一摆手道:“不用说了,我并无责怪你们之意。” 她探手入怀,摸出竹令符,一手递了过去,又道: “青衣卫的人,是否全都来了,你持我命令,把他们全叫出来。” 何东升本来还有些怀疑,但此时看到竹令符,心中疑虑尽去,躬身接过令符,恭敬的道: “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立即手持竹令符,大声喝道: “青衣卫听着,本座奉龙君之命,着全体人员,速即出来,参见龙君。” 接着但见茫茫白雾中,人影闪动,整齐的排成一列,躬身道: “青衣卫士拜见龙君!” 毕倩倩又以威重的口气说道: “免礼,你们一共还有几人?” 何东升躬身道:“启禀龙君,属下一共带来了一十六人,伤亡九人,尚余七人。” 毕倩倩道:“很好,你要他们守护此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入内,包括郝总管在内,如敢违抗,一律格杀勿论。” 何东升手持竹令,躬身道:“属下遵命。” 转过身去,一挥手,率领着七名青衣卫士,朝门口退去。 卓玉祥心中暗道: “那老龙君要她接替龙君,果然有些眼光,此女确实有统御之才。” 毕倩倩拢拢披肩秀发,回身说道: “看来这雾室之中,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咱们现在可往里去了。” 卓玉祥道:“不知峨嵋天破大师和昆仑叶道长等人,去了那里?” 毕倩倩冷冷一笑道: “他们当日进入龙宫,就直闯雾室,可见他们必然有为而来,只因雾中有毒,才把他们一直困居此室,方才我给了他们解药,我想他们未必是退出龙宫去的。” 卓玉样道:“不是退出龙宫,那会去了哪里?” 他并没有听出毕俏俏话中之意来。 毕倩倩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他们到龙宫来的目的,志在雾室,你想他们会在那里去了?” 上官相接口进: “这么说,他们也是为了龙宫隐秘来的了。” 毕倩倩道:“龙宫隐秘,与他们并无多大关连,他们来意,只怕志在藏宝吧?”厂毕元狼嗥般笑道: “天破大师和叶道长不但是武林一代高人,而且也是出家人,难道他们也起了贪婪之念?” 北煞卜元庆洪声道: “财帛动人心,天破老和尚和叶老牛鼻子也是人呀!” 一行人由毕倩倩领头,大家口中虽在说话,但脚下并未停住,笔直朝雾室里首行去。 这雾室略呈长方,左右约有七八丈宽阔,但前后之间却有十一、二丈的纵深。 大家此刻已经走到北首尽头。 毕倩倩脚下一停,回身道: “大家点上火筒,出云口就在前面了。” 大家听到她的招呼,果然一齐打起了火简。举目看去,到了此处,但见雾气更浓,每人手上,虽然举着火筒,但火光受到浓重雾气的压迫,竟然火光如豆,连近身之处,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但觉滚滚云气,迎面直涌而来,风力虽然不强,但火光摇曳,手中火筒,几乎就要熄灭。 毕倩倩道:“大家靠左首站立,那出云口,因天然形势,稍向右偏,咱们靠近左壁,风势就小得多了。” 上官相道: “此处有风吹入,出云口外,莫非是一个出口不成?” 毕倩倩道:“这个女儿也不知道了。” 大家退到左首壁下,齐集了七支火筒,这才看清这里虽是雾室尽头,但已自成一间。 雾室左右足有七八丈宽广,这里已不过一、二丈宽,形似一条弄堂,不知距离出云口,还有多远?” 毕倩倩熄去火筒,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托在掌心,当先缓步走去。这样深入了七八丈光景,风势渐强,雾气也愈来愈浓,迎面喷来的,几乎已是黑雾。 除了毕倩倩手中托着的明珠,其余六人手上火筒,全已先后熄没。 上官相道:“倩倩,这里你可曾来过?” 毕倩倩道:“女儿到过,因火筒熄没,就没有再深入了。” 上官相沉吟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了?” “是啊!”毕倩倩道: “女儿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测,这出云口,可能隐藏着龙宫的隐秘,但此行也许会遇上十分凶险之事!” 她走在最前面,此刻已走到离出云口不过一丈多远。 她虽然尽量贴着左壁,但从出云口涌出来的云气,十分浓重,你根本不知道出云口已经近在咫尺,只是在张口说话之时,感到云气迎面涌来,无法开口,因此说话必须别过头来,才能开口。 毕倩倩忽然转过身去,说道: “大家各在原地停住,暂勿移动。” 说话之时,伸出纤纤玉手,拉住了卓玉祥的手,朝前急行两步,才附着他的耳朵,低低说道: “你记着,从这里起步,向左行三步,再向右行七步,就是出云口了,如果我料得不错,那出云口顶上,必有九根可以用手攀的东西。那时你就得跃身而起,身子悬空,蓦着那东西行完九步,才可落地,用脚尖一点之势,纵身飞到洞口,然后再居中行过五步,才可无事!” 卓玉祥道:“姑娘之意,可是要在下进去瞧瞧?” 毕倩倩轻轻捏着他的手,笑道: “不,你听我说完了再问,因为这不过是我根据龙宫各处布置的根基,推想出来的,实际如何,还不知道。现在我先进去,也许这里面有一段很长的路,无法和大家通话,等我进去之后,必须听到我的啸声,那就证明我的想法没错,你可把此行走法,告诉你身后之人,方可进来。如果我进去之后,听不到一点声音,那就是我已经遇上变故,也许已经死了,你们就及时退出龙宫去吧,不可再涉险了,还有……” 慕容贞本来一直跟在卓玉祥的身后,他们每一个人,差不多都保持着五尺距离,万一遇上情况,有进退的余地。 她没有毕倩倩的大胆,虽在雾气沉沉的黑暗之中,也不敢伸手去拉卓大哥。 此时忽然发觉卓大哥已经不在自己前面,她摸索着跟上一步,只听雾气之中,隐隐传来毕倩倩和卓大哥正在咿咿说话,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心里几乎气得要哭,大声叫道: “卓大哥,你在那里?” 卓玉祥道:“贞儿,你站着别动,等毕姑娘进去之后,你才能过来。” 慕容贞但见浓重的雾气之中,淡淡一晕珠光,隐约可见两个人影,靠得极近,心中更是有气,哼道: “我不会过来的。” 毕倩倩自然听得出慕容贞的口气,嗤的轻笑一声道: “你妹子不高兴啦,喂,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卓玉祥道:“在下记住了。” 毕倩倩低低的道: “还有,你身边那颗念珠,可能是辟毒珠……好,我先走了。” 话声一落,右手放开了拉着卓玉祥的手,身形一闪,朝左掠去,珠光在雾影之中闪了几闪,就倏然隐没。 卓玉祥回身叫道:“贞儿,你现在往前跨上两步。” 慕容贞心里暗道:“你们说完了,才要我上去,我才不上去呢。正因心里有气,就没有理他。” 卓玉祥没听到慕容贞的回话,又叫道: “贞儿,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慕容贞还是没有作声。 只上官相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 “慕容姑娘,倩倩已经进入出云口去了,你快赶上去,才是正经,别耽误了大事!” 慕容贞听的脸上不禁一热,只好依言走上两步。卓玉祥忙道: “妹子,你怎么不回答我,我还当你没有听到呢?” 慕容贞还是没有说话。 卓玉祥伸过手去,拉着她纤手,低低的把毕倩倩说的一番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慕容贞本待挣脱他拉着自己的手,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道: “原来这站立的位置,不能稍偏,必须进去一个,后面的人,才能填补上来,那是自己错怪大哥了。” 想到这里,不觉柔顺的问道: “毕姑娘进去之后,要多少时间,咱们才能进去?” 卓玉祥道:“目前还不大知道,毕姑娘到了地头,她会以啸声为号……” 话声未落,只听出云口,隐约传出一声轻啸。那啸声十分隐约,似是离出云口已相当遥远。 卓玉祥喜道:“毕姑娘推断不错,贞儿,你都记住了?” 慕容贞看他听到毕倩倩的啸声,就有这般高兴,心头又大是不快,嘟嘟嘴道: “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这是九宫之义,有什么稀奇的?” 卓玉祥道:“你记得就好,那该我进去了。” 慕容贞听说该他进去,心头又有些放心不下,说道: “卓大哥,你要小心些。” 卓玉祥道:“不要紧,毕姑娘已通过,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厂,哦,贞儿,等我进去之后,你别忘了通知身后的人。” 慕窖贞道:“我知道。” 卓玉祥道:“那我走了。”话声出口,人已纵身朝左掠去。 他依照毕倩倩的话,闪身落到左首,朝前走了三步,再纵到右首,朝前走了七步。 走完这十步,只觉迎面涌来的云气,如絮如团,森寒逼人,几乎连呼吸都有些透不过来! 这自然已是到了出云口了,他不加思索,身子往上跃起。 但因此处一片幽黑,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不知道洞窟究有多高,一时不敢纵得太高,只是腾身而起之时,右手往上探去。 这一探,手指果然触到了洞顶横梁似的石梗,五指一拢,正好攀住。当下右管用力,悬空稳住了身子,正待张口告诉慕容贞,走完十步,纵身上跃,不过二丈来高,就有一道右梗伸手就可以抓住。但他只张了张口,被从洞口涌进来的云气,堵住了口,那里还能开口说话? 只好身子往前一荡,伸出左手,朝前摸去,果然触手之处,不是石梗,而是正好有一条石隙,容你抓手。 现在他放心了,心知前面必然也会有抓手之处,就这样身子凌空,双手轮换,在洞顶悬空渡过了九步,心中也随着明白过来了。他曾听毕倩倘说过,龙君利用出云口天然形势,终年有云气涌出,他在出云口下面,盘成一道石槽,投了百斤以上配制“蚩尤毒雾”的毒药。 这一来,云气从洞口涌出,自然和“蚩尤毒雾”的毒气相混合,才辟成这间“雾室”。 那么,由此可见,这身子悬空的九步,正足从贮存毒药的石槽上飞渡过于。心中想着,右手五指一松,身形往下飞落,脚尖一点,再次往前纵起,掠山一丈来远,才轻轻到地上。 石洞中虽然幽黑如墨,云气如潮,但他已经渡过较为艰险的一段,如今只要再走完五步,大概就可以出洞了!当下站起身子,正待举步! 只听外面传进毕倩倩的声音,叫道: “卓玉祥,听着,你只能朝前走三步,就要停住,然后转过身,向你后面的人,发出长啸。再转过身,向右斜行五步,就可看到珠光,再直行三步,斜行五步,这样直斜交差,对着珠光走来,不可弄错。” 卓玉祥只听到她的声音,那里看得到珠光?当下答应一声,朝前,走了三步,就转身向洞口发出一声长啸。 然后依着毕倩倩的话,向右斜行了五步,果然看到朦胧雾气之间,隐约有着一点光亮。 到了这里,眼前虽然依然一片黝黑,已可嗅到清新的空气,大概此身已在洞外无疑。 卓玉祥也不多说,依着她说的,直斜交差,一路走去。 这回他又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你只要依着毕倩倩的话,落脚之处,就有石椿,但如不照她所说,那么就空荡荡的没有落脚之处了,正因四面雾气弥漫,不知下面究有多深? 卓玉样暗暗叫了声:“好险。” 他依着直三斜五,走了一百多步,突然眼前一亮,珠光照耀,自己已经到了一道峭壁间的洞窟外面。毕倩倩上身微俯,掌心托着明珠,含情脉脉迎着娇笑道: “卓相公,快进来。” 卓玉祥举步跨入石窟,长长吁了口气,他此时无暇打量洞内景物,急急说道: “毕姑娘,后面……” 他要说:“后面的人,也快出洞口了。” 毕倩倩没待他说完,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我的卓相公,你先歇息,我不会让你心上人跃下万丈深渊去的。”说完,就朝洞外探出头去,高声喊道: “慕容贞,你听仔细了……” 她和方才告诉卓玉祥的走法一样,提高声音,重复说了一遍。 过没多久,只见洞外人影一闪,慕容贞已经跨了进来,目光转动,问道: “卓大哥,这条路好险,我们好像渡过了一个山峡。” 卓玉祥还没开口,毕倩倩回过头来,抢着笑吟吟的说道: “卓玉祥,现在该换你来了,我喉咙都快叫破了呢?” 卓玉祥答应一声,走近洞口。 毕倩倩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 卓玉祥点点头道:“在下记得。” 毕倩倩把掌心明珠交到卓玉祥手上,说道: “你探出头去,面向左首,用真气把话声传过去,不然,后面的人会听不到,右手握蛛尽量把手臂伸出洞外。” 卓玉祥道:“在下记下了。” 他探首向外,依照毕倩倩说的走法,向后面的人,把话声传了出去。 不过顿饭时光,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南煞戚建公、北煞卜元庆,也相继渡过危崖,跨进石窟。 卓玉祥要待把明珠还给毕倩倩。毕倩倩美目睨着他,嫣然笑道: “你拿着吧,咱们一行人,都要一起行动,谁拿都是一样。” 卓玉祥听她这么说了,只好仍然把明珠托在掌心。反正是替大家照明嘛! 但慕容贞心里可大大的起了反感,觉得卓大哥遇上毕倩倩,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只要毕倩倩说的话,每一句都如同纶音,奉命惟恐不谨! “哼!”她心里暗暗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毕倩倩好像并未注意,眼睛一溜,说道: “咱们的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走了。”说完,回眸朝卓玉祥道: “卓玉祥,你拿着珠子,仍跟在我身后来。” 卓玉祥也觉得自己既拿着珠子,替大家照明,自然该走在前面去,闻言果然跟了上去。 慕容贞更觉有气,嘟嘟嘴,并没跟着上去。 东煞上官相一手摸着黑髯,说道: “慕容姑娘请啊!” 慕容贞坐在一方大石上,抬头道: “前辈先请,我再等一等。” 上官相多年老江湖,那会看不出来,微微皱了下眉,就跟着卓玉祥身后走去。 一行人鱼贯而行,慕容贞因和卓玉祥呕气,故意走在最后。’这座洞窟,甚是高大,只有一个人口,深入数丈之后,洞势渐形逼压,只容得一人可以通行。 两边石壁,凹凸不平,石徇峻峭,似是未经人工修凿的天然石窟。一行人由毕倩倩带路,又行十数丈,景物突然一变。只见逼仄的洞径,到此突呈开阔,成了六七丈方圆的一个大右室,中间放着一张白石圆桌,和七八个石凳。 卓玉祥手托明珠,珠光虽然只能照到一、二丈远近,但以几人的目力,已可看清四面的景物。 南煞戚建公目光朝石首壁角间一注,沉喝道: “什么人?” 经他一喝大家也看清楚了,壁角暗陬,果然盘膝坐着两个人,那不是峨嵋天破大师、昆仑叶道长还有谁来? 西煞毕元不觉一怔道:“他们也进来了?” 这话,确实也提醒了大家,如此隐秘、诡异,且又曲折串变的路径,没有人指点,他们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东煞上官相浓眉微皱,问道: “倩儿,这条路如此曲折离奇,你如何知道的?” 毕倩倩道:“女儿不是说过么?龙君在易篑(临终)之时,交给女儿一册武林抄本么? 最后一页,曾隐约提到一条密径的走法。等到女儿走出出云口,就想到书上所指,可能就是这里,试按书上所说,走了几步,果然丝毫不错,就是这条秘径了。” 上官相问道: “这本册子,郝总管可曾看过?” 毕倩倩道:“没有,这是龙君亲手交给我的,只有继承龙君的人,才能研读,她只是龙宫中一名执事头儿,自然没看过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大家已经走近石壁。 南煞戚建公问道: “二位怎么了?” 天破大师缓缓睁开双目,合十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和叶道友,是服用了解药之后,一到此地,毒性复发,故而只好运功逼毒,把奇毒逼聚一处,再作道理。” 毕倩倩道:“这怎么会呢?” 上官相问道: “大师二位,是如何进来的?” 天破大师轻叹息一声道: “贫衲和叶道友是听到有人以‘千里传音’之术,告知出云口处,另有秘径,才能到此,只可惜叶道友下三位高足,却不慎堕下悬崖去了。” 西煞毕元问道: “大师可曾听出那说话之人是谁么?” 天破大师微微摇头道:“不知道,那人以‘千里传音’之术,把声音送入,依贫僧推测,那声音可能是从出云口传进来的。” 北煞卜元庆道:“这就奇了,出云口,只是两山之间一个绝壑,下临千丈,不可能有人……” 正说之间,忽听有人轻“啊”了一声。 要知深入这诡秘的洞窟之中,每一个人谁都提高警觉,深怀戒心,这声轻“啊”虽然不响,但大家都听得一凛,急急回头瞧去。 只见慕容姑娘左手扶额,一个摇摇欲倒。 卓玉祥吃了一惊,急忙掠近她身边,伸手扶住,急急问道:“贞儿,你怎么了?” 慕容贞道:“我……有点头昏……” 卓玉祥扶着她走近石桌,移过一个石凳,说道: “你快坐下来,歇息。” 慕容贞在石凳上坐下,还是支持不住,两手交叠,一颗头枕着手肘,缓缓闭上眼睛。卓玉祥惊惶的道: “贞儿,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适的?” 南煞戚建公道:“依老夫看来,她好像是中了毒!” “中毒!”卓玉祥更是惶急,搓着手道:“这怎么办呢?” 毕倩倩走到慕容贞身边,用手轻轻翻起她眼皮,仔细察看了一阵,又看看她的指甲,说道: “奇怪,她果然是中了毒!” 就在此时,突听上官相厉声喝道: “倩儿,你方才给咱们服下的解药,可是真的解药么?” 他说的声色俱厉,脸上也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怒气和杀气! 这可听得大家齐齐一愣! 在进入雾室之前,毕倩倩确曾每人分了两颗预防“蚩尤毒雾”的解药,据说,一颗解药的有效时间,为两个时辰,因此大家除了当时服用一颗之外,还随身带了一颗,以作不时之需。 毕倩倩愣然道: “女儿分给大家的,自然是解药了。” 上官相盛怒的道: “只怕不是吧?” 他此话一出,听得大家又是一怔!不是解药,那会是毒药不成?大家心头这一起了怀疑,不由的立即暗暗运功检查。 这一检查,在场几人,莫不脸色大变! 只有卓玉祥心急慕容贞的安危,并未运气检查,因此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脸上没有变色。 西煞毕元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缓步朝毕倩倩走了过去,目中厉芒闪动,沉声喝道: “倩儿,你果然毒辣得很,连生身之父,都要毒死了才放心。” 他这一步步的逼去,双手提胸,已经凝聚了毕生功力,敢情他要把毕倩倩立劈掌下。他自知这出于一击之后,必将立即毒发而死,但他已经下了决心,在自己未死之前,非把这忏逆不孝的女儿击毙不可。 毕倩倩骇异的道: “爹,女儿给大家服的确是解药,不是毒药。” 毕元脸色狞厉,喝道: “你还要狡赖!”手掌已经缓缓举了起来。 毕倩倩哭道:“女儿说的是实话,你老人家怎么连女儿的话,都不相信了呢?” 毕元怒声道: “你当了龙君,心目中还有我这个爹?你明明诱骗大家服下你的毒药,还不承认?”他越说越气,举起的手,正待劈去。 南煞戚建公突然沉喝道: “毕兄且慢,此事鲁莽不得!” 毕元道:“事实俱在,戚兄何用再帮她求情?” 戚建公道:“毕兄歇怒!万一令嫒真的并不知情,岂非冤枉?再说,毕兄劈出了这一掌,可知后果如何?” 毕元道:“咱们一身功力,几乎已被毒药消散了十之五六,目前大概凭各人的修为,勉强还能再发几掌而已。” 戚建公道:“这就是了,你没弄个清楚,就这样一掌击毙令嫒,你也赔上一条老命,划得来么?” 上官相接口道:“戚兄说得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应该先问问清楚,再作计较才是。”说到这里,回头问道: “倩儿,你这药丸,是那里来的?” 毕倩倩含泪道:“这是龙宫专掌司药的药师依方配制的,据说已经配制了有几年之久,女儿这一瓶药丸,共有百粒,如今已经用的只剩下二十粒,应该不会有问题。” 上官相从身边取出剩下的一粒,随手递了过去,一面说道: “诸位身上,也各有剩下一粒,大家都拿出来,给倩儿仔细看看。” 于是毕元、戚建公、卜元庆、卓玉祥都把身上药丸,取了出来,交还给毕倩倩。 只有慕容贞敢情功力较浅,伏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卓玉祥自然不便从她怀中取药,并未交出。 毕倩倩也从瓷瓶中倾出两颗药丸,一齐放在掌中,闻了一闻,就着珠光,再仔细察看了一阵,说道: “这是解药,一点没错,药丸的气味,颜色,大小,都和女儿平日用的一模一样。” 上官相道:“你再仔细看看。” 毕倩倩为难的道: “女儿实在看不出这药丸有什么不对了。”说到这里,忽然取了一颗,仔细的用指甲把药丸齐中切了开来。 那药丸不过梧桐子大小,这一切开,发现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黄色药粒,嵌在药丸中。 毕倩倩神色微变,小心奕奕用指甲挑起,凑着鼻子闻了闻,但这黄色药粒太小了,闻不出什么气味来。” 毕元道:“这颗黄色的,是什么东西?” 毕倩倩道:“女儿闻不出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低下头去,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舔,顿觉舌尖骤然一麻,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急吐去口水。 上官相问道: “毕倩倩,可是毒药?” 毕倩倩连吐了几口口水,才道: “是的,是一种迷人欲醉的烈性毒药‘迷迭香’,和另一种敬功毒药配合而成……” 她在说话之时,已把其余几颗解药,一一用指甲剖了开水,果然每颗解药之中,都嵌着一粒黄色的毒药。 毕元怒声道: “解药之中,如何又会内藏毒药?” 毕倩倩抬头道:“女儿也觉得事情太过奇怪,百思难解……” 她接下去续道:“这药瓶一直收藏在女儿房中,那一定是郝总管做的手脚了。” 南煞戚建公缓缓在石凳上坐下,嘿然道: “毕兄,令嫒当上龙君之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么?” 他这句话,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毕元目光一动,冷然道: “怎么?戚兄怀疑兄弟什么?” 戚建公大笑一声道: “毕兄,事已至此,兄弟觉得已经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毕元双目精光进射,怒声道: “戚兄此话是什么意思?? 戚建公道:“兄弟不信毕兄事前竟会毫不知情。” 毕元道:“这么说,戚兄认为是兄弟父女,设计毒害诸位了。” 卜元庆沉声道: “不错,亲若父女,焉有不知情之理?” 说到这里,突然目注毕倩倩,洪声喝道: “毕大姑娘,咱们都已经中了剧毒,也许再也无法生离此地,你似乎用不着再装作了。” 毕倩倩神色冷峻,说道: “卜伯伯,你这话侄女就不明白了侄女就算有什么阴谋毒计,总不至于拿毒药毒害生身父亲,和自小一直疼爱我的义父。” 卜元庆听的一呆,说道: “不是你父女设下的毒计,难道会是我卜某不成?” 东煞上官相微微一笑道: “兄弟从种种迹象看来,就事论事,觉得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就在咱们身边,至低限度,也在这座石室之中。” 卜元庆道:“上官兄说的是谁?” 上官相道:“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咱们四方煞神了。” 毕元看了上官相一眼,忽然点点头道: “上官兄,兄弟明白了。” 上官相道:“毕兄明白什么?” 毕元狼嗥般一声长笑,说道: “你自小最疼爱倩倩,故而向兄弟把倩倩要去,过继在你膝下,如今倩倩居然当上了龙君,这不是你一手造成的,还会有谁?” 毕元是毕倩倩的生身之父,这话由.毕元口中说出,自然极具份量。 上官相微微一怔,说道: “毕兄居然怀疑到兄弟头上来了。” 毕元道:“咱们没有找出真正的主使人之前,谁都脱不了干系。” 戚建公冷冷道: “四方煞神中,比较起来,自以二位嫌疑最大了。” 卜元庆接口道:“这话兄弟同意。” 毕倩倩忽然扑的跪了下去,说道: “爹爹,义父,二位伯伯,你们四位老人家都不用争吵了,解药之中,暗藏毒药,女儿实在毫不知情,但却害怕四位老人家互生猜忌,女儿不孝,愿以一死谢罪……”突然右手一招,拔出长剑,正待往喉间抹去。 上官相出手奇快,一下夺了毕倩倩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掷,沉喝道: “倩儿,你这是何苦?目前是非未明,真相未白,你死了岂非白死?” 毕元冷冷说道: “上官兄,你还救她则甚,逆女纵然不是幕后主持人物,也是傀儡帮凶,咱们四人中毒,全都由她而起,她一死谢罪,也是应该的了。” 上官相道:“毕兄此言就不对了,倩儿受人利用,已经坦白说出经过,何况这解药之中,另有毒药,她并不知情,一个已经悔过,不甘再作傀儡的人,咱们应该原谅她,鼓励她,怎好忍心看她自绝在你面前?” 卜元庆道:“上官兄说的也是不错,毕大姑娘为了不甘受人利用,才求助于咱们四人,如果她说的不假,她已经算是背叛了这幕后主使之人,咱们目前,主要是要找出这幕后主使的人来,并非要逼死毕大姑娘。” 戚建公道:“咱们找得出来么?” 卜元庆道:“方才上官兄已经说过,嫌疑最大,是咱们四方煞神。” 戚建公道:“依你看,咱们四人之中,是否真会有一个是幕后主使之人?” 卜元庆目光掠过三人,说道: “这就很难说了,但除了咱们四人,别人似乎更不可能。” 毕元道:“兄弟倒想到了一个办法。” 卜元庆道:“毕兄想到了什么办法?” 毕元道:“咱们身中奇毒,只怕生存的机会已是不多,四方煞神之中,如果确有一个是幕后主使之人,咱们既然找不出来,又都有很重的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四人手拉着手,各以内功,震断心脉,自绝于此。” 上官相点头道:“卜兄说的也是有理,咱们四人之中,如果真有一个是包藏祸心的幕后主使人,那么纵然多赔上三条性命,自然也是值得,但如若咱们四个人,都不是幕后主使之人,这般自绝于此,岂不死的太可惜了?” 戚建公道:“这话不错,那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因为咱们四人再活下去,可能会妨碍到他正在进行的某一件事,非把咱们除去不可,咱们若是自绝于此,岂非正中他的下怀?” 上官相道:“那么依戚兄之见呢?” 戚建公一手摸着苍髯,说道: “兄弟觉得咱们要找出幕后主使的人来,咱们必须先活下去。” 卜元庆道:“咱们目前身在绝谷之中,中的又是散功奇毒,此时只不过凭仗平日的修为,还能保住几成功力。别说无法和人动手,就算是较为剧烈的行动,也一样不成,既无法化解剧毒,如何活得下去?” 戚建公淡淡一笑道: “咱们此刻至少还保持了四五成功力,只要不妄动真气,不使剧毒流散,及时把它逼聚一处,总还办得到。” 卜元庆道:“这个自然可以。” 戚建公笑了笑道: “这就是了,咱们只要把剧毒逼住了,不使它再恶化下去,再慢慢设法,也许可以把它退出体外,一时纵然办不到,但以咱们的功力,时间稍长,也许可以。” 卜元庆点头道:“这倒可以一试。” 戚建公道: “岂止一试,咱们必须死中求活,保住性命,才能揭穿此一阴谋!”说话之时,已是在地上盘膝下坐,缓缓闭上了双目艮。 卜元庆也依言坐到地上,自顾自运功逼毒。上官相看了毕元一眼,说道: “毕兄,咱们舍此之外,确也别无善策,还是先把剧毒逼住了再说。” 于是上官相、毕元也各自席地坐下,运起功来。毕倩倩一直耽心爹等四人,由互相猜忌,进而会演出一场自相残杀的局面。她虽然也怀疑四人之中,可能真有一个是龙宫的幕后主使人,但又确不定此人是谁? 当然,她思前想后,觉得爹爹、戚伯伯、卜伯伯,都有可能,但更不希望在他们四人之中,真会有一个是幕后主使之人。此人真要就在四人之中,那就太可怕了! 此时眼看四人都已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一时心头总算稍稍放下了一块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了一件奇迹! 那就是同样服下了暗藏毒药的解药,功力高如爹爹、养父等四人,都已支持不住,但经过这许多时间,自己竟然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念及此,心头不禁大感奇怪,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急忙回头看去! 这一阵工夫,她注意力全在四方煞神身上,没有回顾卓玉祥一眼,因为他正在照顾着伏在石桌上的慕容贞。 此时这一回过头去,但见卓玉祥一个身子,伏在石桌之上,似是也已支持不住!心头不禁一急,慌忙走了过去,低低问道: “卓相公,你怎么了?” 卓玉祥低沉的道: “在下感到困倦得很。” “迷迭香”迷人欲醉,散功毒消散武功。 他没有四方煞神那样深厚的功力,自然会感到困倦欲睡了。毕倩倩看他毒性在发作,这比她自己毒性发作,还要忧心如焚! 突然间,她脑际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事来。 那是数月前,郝总管向自己请颁“竹令符”,通令四方煞神、八大使者,通缉一个华山门下的卓玉祥,自己问她为什么对一个初出道的华山门人如此重视?而且还要劳动四方煞神、八大使者? 郝总管先前还不肯说,经不住自己的追问,她名义上,总归只是龙宫一名总管,迫不得已,才说出卓玉祥身上,有一颗珠子,好像对龙宫具有极大威胁。 龙君,数十年来,几乎已统治了江湖上三分之一的势力,但大部份都是以毒制人。对龙宫具有极大威胁,莫非那珠子能解龙宫之毒。 “对了,卓玉祥的父亲君子剑卓立方,临死之前,把那颗寒铁念珠紧紧握在左手掌心,莫非有人协迫他交出此珠,或是他已中了某种剧毒,正在以此珠解毒,左手不正是手少阴心经……” 她这一思索,不禁恍然大悟,心头暗暗一喜,不觉看了席地而坐的四方煞神一眼,急忙侧过身子,以“传音入密” 说道: “卓相公,你不要说话,快把身上那颗寒铁念珠取出来,握在左手掌心,然后缓缓运功,气走十二经脉,千万不可露出形迹。如果能把剧毒化解,也坐着不可稍动,只要长长吁一口气,作为暗号我就知道了,此事十分重要,现在我挡着他们视线,你快伸手把珠取出来。” 她要用“传音入密”说话,那是因为四方煞神中,可能有一个人就是隐身幕后之人,这话当然不能让人听见。 卓玉祥只是感到神思困倦,神志并不昏迷,其实慕容贞也并未昏迷,只是方才和卓玉祥赌气,才伏在桌上,没有说话。 他听了毕倩倩的话,心头猛然一动,依言探手入怀,取出寒铁念珠,悄悄交到左手。毕倩倩也在此时,伸手扶着他身子,低低说道: “卓相公,我扶你坐下来,快些运功把剧毒逼住才好。” 卓玉祥故意低沉的应了一声,由她扶着在地上盘膝坐定。 只听毕倩倩又以“传音入密”说道: “卓相公,我不知怎的,并未中毒,只要你照我所说,能把剧毒逼出体外,长长吁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已经没事了,今日之局,十分凶险,只有全仗你我二人合作,但你千万不可露出破绽,纵然发生什么变化,你一由听我咳嗽为号,方可起来,而且我也要仔细的想一想。” 卓玉祥听得心头大为震惊,听毕倩倩口气,似乎她已发现这群人中,真有可疑之人,这会是谁呢? “哦,她要自己把寒铁念珠握在左手掌心,缓缓运气,似乎可以解身中之毒,父亲临死,左手掌心,不是也握着这颗寒铁念珠么?自己莫要上了她的当。” “不会,她若要加害自己,此刻尽可下手,何用如此转折费事?” “不错?自己本已中毒,若无解药,功力也必将尽失,何如听她的话试试,寒铁念珠如果真能解毒,就可证明她说的不假了。”想到这里,也就澄心净虑,纳气调息,运起功来。 石室中,所有的人,全已盘膝坐下各凭功力,希望能把已在逐渐发作的毒药逼住。 这就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的修为深,功力厚,谁就能把奇毒逼聚一处,暂时不让它发作,但这只是理论而已,谁也没有把握,能把体内的这两种奇毒逼住。山腹石室,一片寂然,几乎连呼吸都听得到。毕倩倩虽然没有中毒,但她也已经盘膝坐了下来。 今日之局,已是成败所系,她需要静静的加以思索,也需要对每一个人,详加分析,才能把他从众人之中找出来。 她首先把今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故,一件一件的重复想了一遍,然后又把每一个人言行举动,一一作了精细的检讨。 终于给她发现了某一个人的可疑性,觉得只有他的嫌疑最为重大!她有了这一发现,心头不禁惊然惊凛,此刻大家体内奇毒,都在发作之中,如果他此时突然发难,只有自己一人并未中毒,只怕绝难是他对手。那么在场之人,都死定了。 她越想越觉可怕,卓玉祥身上那颗寒铁念珠,是否真能解毒,可说毫无把握,因为那只是她从种种迹象,推想来的—结论。 如果自己推想错误,那么这石室之中,自己一个人岂不就陷于孤立无援,孤掌难鸣!一时之间,不由的急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了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毕姑娘,承蒙指点,在下体内剧毒,果然全已消失了!” 这是卓玉祥的声音,他以“传行入密”说的话! 毕倩倩听得精神为之一振! 卓玉祥接着仍以“传音”说道: “在下试试,是否能把贞儿也救醒过来,咱们就可多一个帮手了。” 毕倩倩方自一惊,对方是个老狐狸,如果稍露破绽,岂非前功尽弃,要待以“传音入密”,加以劝阻,已是不及! 只听卓玉祥呼吸沉重的喘了两口气,突然双眼一睁,在地上连爬带喘口中大声叫道: “贞儿……贞妹,凭咱们……这点功力,只怕……压不住了……咱们……死……也要…… 死在一起……” 他摇摇晃晃的扶着石凳,用力抓住石桌,站了起来,一下扑到慕容贞的身上,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 “贞儿,你如果还清醒的话,快和我一起倒下去。” 他这一扑,堪堪抓住慕容贞的手臂,也许用力太猛,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摇了两摇,两个人砰然一声,双双滚到了地上。 但他一只左手,紧紧握住了慕容贞的右手,口中一阵喘息,叫道: “贞妹……贞妹……是……我害了你……” 他左手掌心,紧握着一颗寒铁念珠,暗暗抵住了她右手掌心,一面仍以“传音入密”说道: “贞儿!不可说话,快些运气功,让我助你先把体内剧毒解了再说。”说话之时,暗暗运功,把一股真气,透过寒铁念珠,缓缓朝她掌心输去。 慕容贞虽然体内剧毒已在逐渐发作,但这两种毒药,发作的极为缓慢,心头还有些明白,听了卓玉祥的话,果然不敢多问,暗暗提聚真气,和他输人的真气会合,但两人却像毒发昏迷,手拉手倒在一起。 好一对同命鸳鸯! 此时大家都在运功逼毒,只道两人功力较浅,毒药发作的较快,是以也没有人怀疑他们。 毕倩倩一颗心几乎一直提到了胸口,直到此时,眼看卓玉祥装作的极像,才算松了口气。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慕容贞体内奇毒,果然也尽祛,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也以“传音”问道: “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六章 声东击西 卓玉祥道:“目前还不知道,我听毕倩倩的口气,好像四方煞神中,有一个是真正事后主使之人,从现在起,你不可稍动,更不可说话,要装作昏迷不醒,才能把他制住。” 慕容贞道:“我们不知那一个是幕后主使的人,你叫我出其不意,去制住谁?” 卓玉祥道:“毕倩倩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我们只要配合她的行动就好?” 慕容贞心里暗暗哼了一声: “毕倩倩、毕倩倩的,每句话,好像都要提上她名字才高兴!” 她心里虽然有些不大舒畅,但究竟此事关系重大,倒也不敢再使小性。两个人只是闭着眼睛,手拉手静静的躺在一起,果然没有再动。 卓玉祥却借着侧转的身子,不易被人发觉,以一缕“传音入密”的声音,朝毕倩倩送去,说道: “毕姑娘,在下把贞儿体内之毒,也解去了,只不知你说的奸细究竟是谁?” 毕倩倩听说慕容贞也解了毒,心头自然大为高兴,也以“传音”说道: “这人也许只是郝总管的心腹,也许是郝总管的上司,真正在幕后主使的首脑人物,但目前还是我的推想而已,并末证实……” 卓玉祥问道: “你要如何才能证实?” 毕倩倩道:“很快就可以证明了,我要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卓玉祥道:“姑娘说的,究是何人?你先告诉我,也好让我事先有个准备。” 毕倩倩道:“告诉你当然可以,不过你要镇静些,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 卓玉祥道:“在下自会小心,你说吧!” 毕倩倩道:“南煞戚建公。” 卓玉祥对南煞戚建公,从前并不认识,自然也不知道他过去的底细,只是问道: “南煞如果是幕后主使人物的话,他怎么也会身中奇毒?” 毕倩倩道:“他不会装么?我想他一定有什么阴谋,不然,咱们早就死了。” 卓玉祥问道: “姑娘打算如何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毕倩倩道:“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等,因为他可以一举把大家毒死,但他没有这么做,我想他用的毒,在份量上,一定另有标准,他一定在等候毒性发作到某一时候,才会有行动,我们只要耐心等侯,他自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卓玉样问道: “第二种办法呢?” 毕倩倩道:“那就是等他有所行动,就揭穿他的阴谋。” 卓玉祥道:“姑娘打算采取那一种办法?” 毕倩倩道:“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第一种,拖长时间,本来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设法先把我们的人一一解去身上之毒。但等他有行动的时候,他事先必然早有部署,暗中埋伏了高手,我们人手不多,万一敌不住,岂非弄巧成拙?至于第二种,虽然冒险,但主动在我,也许他和属下约定的时间未到,使他措手不及,反而对我们有利。 卓玉祥道:“那么姑娘准备用第二种办法试探他了。” 毕倩倩道:“不错,但你仍然要听我咳嗽为号,方可起来,哦,你把那颗寒铁念珠给我,我打算先替义父解去身上奇毒,他老人家,一身功力,是四人中最高的。” 说到这里,忽然口中“唉”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奇怪,我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我根本没有中毒?” 她站起身子,目光左右抡动,自言自语的说道: “难道这许多时间,他们还没把体内剧毒逼得住么?” 她目光落到卓玉祥、慕容贞两人身上忽然好似吃了一惊,急步走近,俯身去,无限焦急的道: “卓相公,你怎么了?啊……” 她伸手抓起卓玉祥手腕,在他脉门上按了一阵,惊叫着道: “会是剧毒发作了,这怎么办?” 当然,她在抓起他手腕的时候,已把寒铁念珠接了过去。 她故意惶恐,转身奔到东煞上官相身边,急急问道: “乾爹,你老人家怎么了?” 暗中把念珠塞到上官相左手,一面以“传音”说道: “乾爹,这是解毒珠,握在左手掌心,再行气运功,剧毒:自解,但千万不可露出了破绽,等女儿把幕后主使的人逼出来,你老人家务必听女儿暗号出手。” 上官相微微睁目,说道: “倩儿,为父很好,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把奇毒全部逼住了。” 毕倩倩道:“这样就好,女儿是看了卓相公、慕容贞二人,似已毒发昏迷!心头焦急……” 上官相轻轻叹息一声道: “卓老弟修为尚浅,自然无法把奇毒逼住了……” 毕倩倩道:“乾爹,你老人家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 上官相道:“此时大家都在用功紧要关头,唉,运功逼毒,不是解药,除了凭仗本身功力,别人是无法帮忙的。”说完,又缓缓闭上眼皮。 毕倩倩应了声“是”,徐徐退下,蛾眉低蹙,轻搓着玉掌,说道:“我该怎么办呢?” 她好像焦急得拿不定主意,一手扶着石桌,独自在凳上坐了下来。 这自然是在等侯时间,至少,也要等义父解去了毒,她才能有所举动。 这样过了盏茶工夫,只听上官相以“传音”说道: “倩倩,你大概就是在等为父的动静吧?为父已经不碍事了。” 毕倩倩忽然站起身,举步朝南煞戚建公迎面走去。 南煞戚建公坐着的人,倏地双目一睁朝毕倩倩望来,说道: “是毕姑娘么?老夫还当什么人?” 毕倩倩道:“戚伯伯倒是警心得很。” 戚建公淡然一笑道: “咱们身处危境,自然要提高警觉了。” 说到这里,忽然目注毕倩占,说道: “据老夫看,姑娘似乎并未中毒?” 毕倩倩道:“是啊,侄女方才运气检查,好像没有中毒现象,心中正在感到奇怪。” 戚建公沉笑一声道: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毕倩倩道:“戚伯伯此话怎说?” 戚建公道:“如果这下毒之人,和你有关,自然不会对你下手了。” 毕倩倩道:“戚伯伯还怀疑幕后主使之人,是我爹么?” 戚建公道:“虎毒不食子,除此之外,老夫想不出什么人来。” 毕倩倩道:“据侄女的推想,这人很可能就在这里,但不至于会是家父。” 戚建公道:“除了你爹,你是指我们三个了?” 毕倩倩道:“不,我说在这里的人,也包括侄女在内了。” “这叫做不打自招。”戚建公呵呵一笑道: “如以在这里的人,都有嫌疑的话,那是姑娘的嫌疑最重了。” 毕倩倩道:“是啊,谁叫我当过一年龙君,而且大家都中毒,只有我一个并没中毒。” 戚建公双目神光一注,突然沉声道: “这么说来,果然是你做的手脚,你想趁大家中毒之际,和我们谈判什么了?” 卓玉祥听得暗暗忖道: “此人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把整个罪恶,套到了毕姑娘的头上了。” 他此话出口,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北煞卜元庆三人,倏的全部都睁开眼来。 毕元愤然道: “家门不幸,出此孽女,兄弟早就怀疑是她捣的鬼了。” 毕倩倩道:“爹爹这是冤枉女儿了,其实在这里的所有人中,还有嫌疑比女儿更大的人呢!” 毕元嗔目喝道: “你说是谁?” 毕倩倩道:“这人掩护的很好,隐身在众人之间,极尽挑拨之能事,可惜大家都没有发现他……” 戚建公哼道:“你可是说老夫么?” 毕倩倩道:“侄女可不敢怀疑你戚伯伯,但戚伯伯如若心中无鬼,就不会如此多疑了。” 卓玉祥听到这里,暗暗点头道: “戚建公老奸巨滑,也只有毕姑娘才能和他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戚建公脸色一沉,怒声道: “毕姑娘,你是存心和老夫过不去么?” 毕倩倩忽然咯的一声娇笑道: “戚伯伯,侄女那敢和你过不去?侄女只是按照常理来说,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人揭穿他,戚伯伯何苦生这大的气?你身中奇毒,千万动不得怒气。” 她是存心激怒他,只要他忍不住气,含怒出手,就可证明他是否中毒了。 戚建公老奸巨滑,自然也不会轻易上当,但他被毕倩倩当着众人面前,如此莫落,已是有些忍耐不住,洪喝一声道: “小丫头,老夫若不是看在上官相和毕兄的面上,一掌就把你毙了。” 毕倩倩一张粉脸,也突然沉了下来,说道: “戚建公,你说话最好留些分寸,你应该知道,龙官之中,接替我的龙君还没有出现之前,我还是龙君的身份,你只是我手下一名较有地位的属下而已,你敢对我这般说话,那就是犯上,我可以立时把你处决!” 右掌作势,突然盛气的朝他逼近过去。 戚建公迅快一跃而起,目中精光暴射,洪笑道: “小丫头,你居然还和老夫动手!” 上官相急忙喊道:“倩儿,你已经迷途知返,脱下了龙君的面具,就已经不是龙君了,怎可对戚兄如此说话?”一面朝戚建公道: “戚兄,你运功逼毒,正在紧要关头,何苦与后辈一般见识,快坐下来,否则方才苦苦逼聚奇毒的一番功夫,岂不白费了?” 毕倩倩道:“乾爹,你也不仔细看看,他几时像中了奇毒的人?” 戚建公双目之中渐渐射出杀机,一手捋须,洪笑道: “不错,小丫头,你说对了,老夫确然已把内腑所中奇毒,逼出体外了。” 毕倩倩冷笑道: “你怎么不说根本没有中毒!” 戚建公道:“就算老夫没有中毒,你也不是没有中毒么?” 毕倩倩道:“这就对了,你在进入雾室之前,当着大家吞下了那颗有毒的解药,我吞服了,结果也只有你和我二人,没有中毒。我是龙君的继承人,从前曾服过一颗龙宫中的‘百毒丹’,一年之内可以不畏任何毒药,你也没有中毒,那就证明你也曾服过‘百毒丹’了。” 戚建公洪笑一声道: “小丫头,你果然聪明得很。” 毕元骇然道: “这么说,小女说的,莫非是真的了。” 戚建公巨目抡动,徐徐说道: “不错,但老夫如有毒毙诸位之心,只怕诸位此刻早已毒发身死了。” 卜元庆大声道: “什么,戚建公,你果然是把持龙宫的幕后主使之人?” 戚建公道:“到了此时,老夫也不用再否认了。” 毕倩倩道:“你想趁大家身中奇毒,无法动手,和我们谈判什么了?” 这句话,本是南煞戚建公说的,如今被她套用过来。 戚建公道:“正是如此。” 毕倩倩冷笑道: “可惜你没有计算到我并未中毒。” 戚建公大笑道: “老夫早就知你服过百毒丹,一年之内,百毒不侵,但你爹等人俱已无法和人动手,凭你这点武功,老夫又何用把你计算在内?何况……” 毕倩倩接口道:“何况我爹爹、义父都在你手里,谅我也不敢反抗。” 戚建公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老夫也不想你反抗。” 毕倩倩道:“你有什么打算?” 戚建公道:“老夫颇为欣赏你的才华,仍希望你继续担任龙君的职务。” 毕倩倩道:“继续做你的傀儡。” 戚建公道:“老夫不愿出面,对外仍由你主持龙宫,你只是听老夫一人之命,待老夫统一武林之后,你在武林中,还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何能称为傀儡?” 毕倩倩道:“你对爹爹他们呢?” 戚建公道:“包括天破大师、叶道兄在内,老夫把诸位引来此地,只不过想和诸位坦诚相见,共商大事。” 峨嵋天破大师、昆仑叶道人本来盘膝坐在壁角间,只是自顾自调气运功,一直并未开口。 此时听了戚建公的话,天破大师双掌合什,低喧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老衲和叶道友方之人外,不想预闻武林大事。” 戚建公大笑道: “峨嵋、昆仑,名列江湖五大门派,兄弟想二位请来,正想多加惜重……” 叶道人道:“贫道和天破大师身中奇毒,但生死之事,并不足以威胁贫道和大师二人。” 戚建公道:“二位望重武林,自然不会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这点,老夫早已想到,但天下之事,有时会比生死更重大,二位如果不肯和老夫合作,老夫只好另外派一个天破大师,叶法全回转贵派去了。” 毕倩倩道:“你想以假乱真,李代桃僵,这法子果然恶毒得很,只可惜你的狡计,不一定会成功。” 戚建公脸色一沉,怒喝道: “小丫头,老夫已经一再容忍,你如此不识好歹,老夫说不得就只好先杀了你……” 毕倩倩咯的一声娇笑道: “戚建公,可惜你杀我的机会,已经过去了。” 戚建公听得一怔,突然大笑道: “你看老夫是不是能杀你?” 毕倩倩唰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短剑,哼道: “不信你试试!”短剑出匣,但见青虹吞吐,森寒逼人,照得她面目衣衫之间,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青气! 戚建公微微一怔,说道: “泰山乙木神剑!” 毕倩倩道:“你果然识货。” 戚建公仰首大笑道: “泰山乙木神剑,果然无坚不摧,但在你手中,也未必伤得了老夫……” 他话声未落,但听身后又响起了一声“锵”然拔剑之声! 这下,倒把南煞戚建公听得不由一惊,急忙回身看去,但见拔剑而起的竟然是卓玉祥。 卓玉祥,自然并不在他眼里,呵呵一笑道: “好小子,原来你也没有中毒。” 就在卓玉祥站起的同时,上官相本来和毕元坐得极近,迅快把寒铁念珠递到了毕元手中! 卓玉祥横剑当胸,悠然道: “在下早把内腑奇毒,逼出体外了!” 戚建公虽然不相信卓玉祥能把奇毒逼出体外,但也不解这年轻人如何会并未中毒? 只是“呵呵”一笑道: “很好,你和小丫头,不妨联手攻老夫几招试试?” 东煞上官相以“传音”向毕倩倩说道: “倩儿,你尽可能和他多拖时光,我已把寒铁念珠交与你爹,戚建公一身所学,不在我与你爹之下,如果他平日还隐瞒了武功的话,则可能还在我们两人之上,咱们必须有足够的人手,才能把他生擒得下来。” 毕倩倩冷笑道: “戚建公,你少冒大气,我先给你看一招剑法,你认不认识?” 戚建公道:“你不是想拖时间吧?好,老夫就看你一招剑法。” 只要是练剑的人,无不对新奇剑招,存有好奇之心,南煞戚建公居然也不例外。 毕倩倩冷笑一声,左足斜踏半步,右手抬处,短剑向前一指,就停住了手,目注戚建公,问道: “你识不识这一招剑法?” 戚建公练剑数十年,自然看得出她这一招虽是极普通的“仙人指路”,但后面却似乎暗藏了几个变化,她并未使出来。 这自然难不倒他,微微一晒道: “小丫头,你在老夫面前,想耍什么花招,以一招‘仙人指路’,故意戏耍老夫。” 毕倩倩听了他的话,心里不由真的暗暗冷笑了!她已经确定南煞戚建公,并非把持龙宫真正幕后首脑人物。 第一、郝总管密传“竹令符”,追缉卓玉祥,目的似乎只在卓玉祥身上的一颗寒铁念珠,而寒铁念珠,如今业已证明确实能辟诸毒,这一点,南煞戚建公竟然并不知情。 第二、自己方才使的这一招“毒龙出洞”,是龙君传给自己的武功秘笈“毒龙剑法”的起手式,自己虽然只使了半招,他居然看作了“仙人指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连龙君的武功秘笑都没有见过。由此看来,他只是和郝总管互相勾结,想掠夺龙宫实权而已。想到这里,一时不由的对他减少了几分怯敌之念,冷冷笑道: “戚建公,你既然识不得我的剑法,那就试试这招剑法的威力吧!” 喝声中,随着方才这式剑法,身子一个翻滚,剑随身转,突然间振起了一道青光;双足一点,剑如长虹,直射过去。 南煞戚建公洪笑一声道: “好剑法。”右手挥处,呼的一掌,迎着毕倩倩剑光劈来。 掌势甫发,狂飚涌起,强劲掌风,形同实质,就像磨盘大一团,直撞过来,这一掌的威势,十分惊人。 东煞上官相听出风声有异,双目微睁,心头也暗暗震骇,忖道: “这老贼果然功力深厚,平日大家都被他瞒过了,只此一掌,比他平时在众人面前表露的要高出甚多。”心中想着,一时不禁替毕倩倩耽起心来: “不知倩儿是否应付得了?” 戚建公打出一团强猛掌风,暗劲如潮,一下就逼住了毕倩倩的剑光,把她挡在六七尺外,再也无法逼近身去。 卓玉祥眼看两人已经动上手了,一时那还怠慢,口中大喝一声:“老贼看剑!”人随声上,迅快的挥舞长剑,攻了上去。戚建公呵呵一笑道: “米粒之光,也想和老夫动手?” 他连头也没回,反手一掌,朝卓玉祥拍去。 卓玉祥一出手就施展家传“七修剑法”中的一记杀着“七星当户”,一下飞洒出七点寒星,后面还拖着七缕极细的精练,像七支尖锐铁锥,密集刺到。 但任你出手如何快捷,剑势和他掌力二接,就被一团无形潜力挡住,再也无法攻近戚建公一步。 毕倩倩刺出的一剑,被戚建公掌力挡住,心头不觉大怒,冷哼一声,剑势一撤再进,接连刺出三剑。这三剑俱是“毒龙剑法”中的招术,招招狠毒辛辣,如毒龙出洞,上下盘旋,嘘气喷雾,奇诡莫可名状。 戚建公连劈两掌,都未能挡住这三招剑法的锋镝,口中怒道: “小丫头,老夫只是希望你知难而退,你竟然这般不识好歹,如果再不住手,老夫说不得……” 毕倩倩没待他说完,接口道: “你不是说要杀我么?那就只管动手,何用多说?”口中说着,手中短剑又接连刺出。 卓玉祥配合她的行动,一面挥剑急攻,一面喝道: “老贼,今晚你狐狸尾巴已露,再也跑不掉了,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他身兼两家之长,这一展开手脚,右手长剑,使的是家传“七修剑法”,左手骈指若较戟,以指代剑,同时使出了“华山剑法”。这是他师父华山商桐君特别为他设计的双剑合壁剑法。一个人心无二用,要把二套剑法同时并用,自然是十分困难之事,但卓玉祥从小由师父督促,把两套剑法同时练习练惯了,也就不再感觉有什么困难。 这还是他出道江湖以来第一次施展,那是因为对方太强了,他不得不把压箱子本领都施展出来。 这“双剑合壁”,果然厉害,南煞戚建公前后受敌,只好纵身让避,一面还击了两掌,喝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岂会在乎你们两人联手合击么!” 说话之时,挥动双掌,拍出两股强劲绝伦的掌力! 毕倩倩展开“毒龙剑法”,一柄长剑如风雨飘洒,海立云垂,从四面八方迫攻而上。卓玉祥也随着奋勇发剑。 这一来,南煞戚建公几乎被他们逼的有些措手不及,口中大喝一声道: “很好,老夫十招之内让尔等留下性命,老夫就不配称南方煞神了。” 喝声中,右手一抬,唰的一声,掣出了四尺阔剑,随手一振,嗡然有声,朝毕倩倩剑光砸去。他剑势甫发,就有一股森寒剑气,应手而生,朝外涌来。 毕倩倩不敢怠慢,长剑连展,把一套“毒龙剑法”,全力施展,但见寒芒流动,匹练如圈,一支长剑,真似一条凶猛的毒龙,好像要把敌人吞噬下去一般。 卓玉样的“七修剑法”,同样剑光错落,幻起了一片剑影,剑剑指向戚建公要害大穴,密集如雨! 两人这一联手,剑光扩及数丈,可说够凌厉的了,但戚建公果然厉害,他阔剑并无什么精奇招式,只是大开大阖的向左右烫出。 只听“铮”、“铮”两声,一下就接住了两人的长剑,在金铁交呜声中,直震得两人执剑手腕,隐隐发麻!一剑交击,就把两人流动剑光,错落剑影,一齐击散! 毕倩倩心头暗暗一惊身形急闪,纵退半步之后,又接连三剑,疾刺出去。 卓玉祥自知功力不如戚建公远甚,但他仗着“双剑合壁” 右手长剑剑势,虽被对方震散,但左手骈指如剑,划出的一道指风,却击中了戚建公的左肩。这一招,当然伤不了戚建公,他倏地回过头去,沉笑道: “好小子,老夫倒是忽略了你这一招‘太白飞星’。” “太白飞星”正是“华山剑法”的招数,他居然一口道了出来,足见他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甚是熟悉。 毕倩倩剑法一变,身子游走,剑势飘忽,避敌进招,每每在利用对方阔剑的空隙反攻回去。她究是当过一年龙君,一身武功,出自龙君秘传,对戚建公的硬拆硬攻都是她接下来的。 卓玉祥在旁边,只能抽隙进招,但他“七修剑”变化轻灵,“华山剑法”所攻的部位,虽然不过寥寥几处,却是必攻要穴,对戚建公也颇有牵制之功。 戚建公方才说出十招之内,让尔等留下性命,老夫就不配称南方煞神之言,如今已经六七招过去,也只不过略占上风。 一时之间,无法胜得两人,心头不觉大怒,口中暴喝一声,阔剑横扫,剑势如匹练横飞,精芒逾丈,一剑逼开毕倩倩,剑势未尽,朝卓玉祥拦腰扫去。他这一剑势道极厉,快逾掣电。 卓玉祥此时,正以一招“白鹤展翅”,身形欺近,剑走偏锋,一支长剑朝戚建公左肋刺来。不防戚建公剑势突然回身横扫,等到发觉不对,再待后退,已是不及,而且手中长剑斜出,连要待回剑自保,都已嫌迟! 毕倩倩看得真切,不禁心胆俱颤,娇叱一声,突然欺身直上,挥手一剑,朝戚建公右肩劈去。这一招自然是十分冒险之事,戚建公只须回剑攻来,她就毫无躲闪的余地,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了。 就在此时,但听躺在地上的慕容贞突然惊叫出声。在这同时,但见一团黑影,从地上飞起,朝戚建公阔剑上撞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呛”的一声,那一团黑影砸在剑身之上,发出一声金铁狂鸣,也在这声金铁狂鸣声中,响起一阵爆裂之声,碎石如雨,纷纷四射! 原来那一团撞在阔剑上的,却是围着石桌的一个石凳。 戚建公在这一剑上,贯注内劲,布满了剑气,石凳受到剑气的震力,爆裂成无数碎片,洒落一地。 戚建公一剑震碎石凳,回手一剑,又是“铮”的一声,击在毕倩倩的剑上。毕倩倩一个人被震得离地飞起,摔出数丈之远。 慕容贞在惊叫声出,打了三支“穿云珠”,人也一跃而起,抬手抽出了长剑,横剑当胸,急急问道: “卓大哥,你没事吧?” 卓玉祥在石凳砸上阔剑之时,早巳乘机跃退,虽然并未伤到那里,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南煞戚建公一剑震退毕倩倩,并未追击,阔剑一收,他连看也没向纵身跃起的慕容贞看上一眼,当然更没有去看他长衫下摆钉着的三支“穿云针”(他发剑之时,全身布满真气,穿云针自然打不进去)。目射异光,朝东煞上官相一注,嘿然道: “上官兄一身修为,兄弟钦佩得很,身中散功奇毒,居然还能掷起石凳,硬挡兄弟一剑,但上官兄本已逼住的剧毒,经此一击,只怕已是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上官相忽然朗笑一声,霍地站了起来,说道: “多承戚兄关注,兄弟经过这一阵调息,总算已把奇毒逼出体外了。” 戚建公凛然一惊,诧异的道: “你没有中毒?”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 “兄弟把奇毒退出体外,戚兄不相信么?” 戚建公脸色阴沉,冷冷说道: “这两种奇毒,经过特别配制,无人能把它逼出体外。” 上官相道:“这么说,戚兄方才要大家运气逼聚奇毒,也是假的了?” 戚建公道: “那倒不假,以诸位的功力,逼出体外虽然办不到,但逼聚一处,使剧毒延缓发作,自可办到。” 他刚说到这里,突听北煞卜元庆洪声道: “戚建公,你说咱们办不到,卜某不是也把奇毒逼出去了?” 西煞毕元庆应声发出狼嗥般的长笑,说道: “兄弟也是。”两人随着话声,同时从地上站了起来。 戚建公骇然道: “你们都没中毒!” 上官相含笑道: “戚兄可是很意外么?” 戚建公道:“不错,兄弟确是意外得很。” 西煞毕元银拂当胸,倏得跨上一步,沉喝道: “咱们是否中毒,目前已并不重要。” 北煞卜元庆跟上一步,接口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戚兄应该知道如何自处了。” 戚建公阔剑横抡,仰首大笑道: “听卜兄的口气,好像兄弟已经输定了?” 毕元沉声道: “难道你还有胜算?”戚建公巨目抡动,嘿然道: “诸位身在绝地,总不可否认吧?” 上官相道:“戚兄似乎仍有胁迫之意?” 戚建公道:“不错,诸位纵然并未中毒,但若想保住性命,活着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依然只有和兄弟合作一途可行。” 毕元道:“若是不和你戚兄合作呢?” 戚建公道:“这个么?毕兄就是不问兄弟,似乎也可以想得出来了。” 毕元狼嗥般大笑道: “戚兄只想到咱们不和你合作,无法生离此地,却没有想到另一件事。” 戚建公道:“兄弟没想到什么?” 毕元含笑道: “咱们如果不能活着离开此地,戚兄又如何能单独离去?” 戚建公微哂道: “兄弟如果要走,诸位那是准备出手拦截了?” 卜元庆竹杖一顿,洪笑道: “这还用说?” 戚建公深沉一笑道: “兄弟要想听诸位一句回话,此时还不想走,真如要走,卜兄也未必阻拦得住。” 话声甫落,一吸丹田真气,一件及膝黄衫,忽然鼓胀起来,左手全力劈出一掌,只见他双足点动,一个人倏然离地飞起,快如闪电,朝窟顶射去。 卜元庆不料他猝然发难,一掌直劈过来,两人相距不过数尺,一时只得挥掌硬接。 掌风接实,但听“蓬”然一声,卜元庆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他虽然接下一掌,但也失去了拦截戚建公的机会。 上官相、毕元二人,服看戚建公腾身跃起,朝五丈高的窟顶射去,不用说,窟顶必有出路无疑,一时岂肯容他逃脱? 毕元冷笑一声:“想走么?”双足疾顿,手中银拂一押,一式“旱地拔葱”,化作一道银光(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银袍),直向戚建公衔尾追去。 上官相怕毕元一人不是戚建公的对手,未必拦得住他,也及时长身掠起,跟踪而上。 三道人影,一先二后,宛如流星迫月,朝窟顶激射上去,但在此时,但见其中一道人影,忽然像陨星般直泻而下,落到左首右壁之下,他泻落之处,离左首右壁,不过三步来远,身形一落,徒然向左壁掠去。 就在此时,只听毕倩倩的声音喝道: “站住!” 一道青光,快似闪电奔雷,虹射而至,抢在那道人影前面,拦到了左首石壁前面。 原来那条像融星般飞泻的人影,正是南煞戚建公! 原来方才上官相在右,毕元在左,正好挡住了左壁,他向上拔起,无非是想引开二人,上官相和毕元跟踪追起,他最先窜上去的人,自然也先回下来。也由此可见,出路极可能在就在左首石壁间了。戚建公已经掠近壁下,最多不过一步距离,但毕倩倩抢先了一步,森冷剑光,一下遇到他面前。 这要换了旁人的长剑,他只须两个指头,就可把剑尖夹住,但毕倩倩手上是泰山乙木神剑,他可不敢造次,倏然后退数尺,怒声道: “小丫头,老夫……” 他话声未落,北煞、卜元庆暴喝一声,竹杖起处,当头便砸,戚建公对北煞卜元庆却也不敢托大,身子后退一步,阔剑上扬,划起一道剑光,朝北煞杖上架去。 “铮”!一声金铁大震声中,戚建公阔剑由前而后,由上而下,朝左侧划了一个圆圈,再由下翻起,一点剑光,直挑北煞卜元庆小腹。这一剑快疾诡异,逼得卜元庆慌忙吸气后退。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跟踪戚建公腾空跃起,戚建公回身飞落,等两人发现上当,急急回头飘落,自然又迟了一步。上官相带着一声朗笑落到地面,说道: “戚兄声东击西之计,果然高明,只可惜你低估了倩儿。” 毕元更是怒恼,沉喝道: “戚建公,你这老匹夫,胆敢戏弄毕某!” “锵”的一声,从肩头拔下一柄银白长剑,左手银拂一展,正待加入进去。 北煞卜元庆一支竹杖,连点带劈,连发了六七招,他杖势变化,虽然不多,但出手沉重,势劲力猛,所攻部位,都是不死必伤的重穴。 戚建公对他的攻势,十分持重,北煞杖头未到,他赶紧就闪了开去。 此时双方攻拒,正趋激烈,北煞卜元庆大声喝道: “毕兄慢来,让兄弟和他分个高低,你再出手不迟。” 戚建公阔剑连罢,以攻还攻,一面仰天笑道: “卜元庆,你不是老夫对手,加上一个毕元,也不济事,最好要他们都上来吧!” 北煞卜元庆,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但他性子暴燥,是个莽张飞,经戚建公拿话一激,不由得嗔目喝道: “胡说,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卜某如果伤在你剑下,只怨卜某学艺不精,卜某没有送命以前,还用不着别人帮忙。” 喝声中,竹杖一紧,“唰”、“唰”、“唰”,接连挥出,杖影排空,劲风呼啸,煞是凌厉。 毕元声若狼嗥,尖笑道: “卜兄,你别上了戚建公的激将的当。” 卜元庆道:“我不管他激将也好,激帅也好,今晚咱们两人非分个胜负出来不可,毕元,我告诉你,你若是加入进来,卜某第一个对你不客气。” 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显然是中了戚建公的激将之计,但他这么说了,毕元自不好再加入了。 上官相已在此时,悄悄把寒铁念珠,递给卓玉祥,低声说道: “卓老弟,这颗大概就是驱龙辟毒珠了,今晚若是没有此珠,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现在还有天破大师和叶道长二人,奇毒未解。这二人关系重大,你可把此珠交给他们,消解体内奇毒,你和慕容姑娘,可给他们护法,戚建公自有老夫等三人对付他的。” 卓玉祥接过念珠,应道: “晚辈遵命。” 当下就拉了一下慕容贞的衣袖,悄悄退下,朝天破大师二人身边行去。 这几句话的工夫,北煞卜元庆和南煞戚建公已经激战了二十来个回合。 卜元庆一支竹杖,使的翻江倒海,招数朴拙,但功力极深,但他对手戚建公一柄阔剑上的造诣,威力更强,剑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卜元庆一支竹杖几乎有使展不开之感,逼得他连声怒啸厉喝,全力应敌,无暇他顾。 四方煞神,实力本在伯仲之间,但今晚大家才发现南煞戚建公的武功,忽然间,比其他三人,高出甚多! 北煞卜元庆和他激战了不过二十来招,就逐渐相形见拙。 这下直看得上官相、毕元二人,暗暗凛骇不止,但卜元庆说过不许别人插手,自己二人自然不侄出手。 上官相看了毕元一眼,意思是要毕元准备,只有等他们分出胜负之际,再行出面阻拦。 毕元自然懂得上官相的心意,暗暗点了下头。 毕倩倩却在此时,忽然举步走了过去,娇声叫道: “卜伯伯,你不用和他打了。” 卜元庆和戚建公打到三十招左右,已经更显不支,但他成名多年,岂肯停手,一面喘息着道:“为什么?” 毕倩倩道:“戚建公勾结龙宫叛逆,侄女要把他拿下问话。” 卜元庆道:“不成,老夫今晚非和他拼个生死存亡不可。” 毕倩倩道:“卜伯伯一大把年纪,怎么公私不分,今晚之事,可不是了断私人过节,讲究单打独斗……” 戚建公大笑一声道: “小丫头,你要找死,只管上来,不必找什么藉口。” 喝声中,突然剑光一闪,剑尖刺入卜元庆的左胁。 原来卜元庆本已屈居下风,再和毕倩倩说话,难免分心,此时只觉左胁一阵刺痛,显然中了对方一剑,但他毫不理会,右手竹杖,疾然向戚建公左肩劈落。 戚建公没想到他被自己刺中一剑,还会不顾生死,发杖击来,一时闪避不及,啪的一声,竹杖击在他肩头上,口中哼了一声,身不由己的向右冲出了两步。 就在两条人影倏然一分之际,但见青光一闪,响起了“啪”的一声轻响。 原来毕倩倩借着说话,走近两人战圈,原是看出战况对卜元庆不利,爹爹和义父碍于卜元庆的面子,不好出手助拳,自己小了一辈,就算出手,对卜元庆而言,也并不丢脸。 但她没想到两人这一招互攻,这么快就打了个两败俱伤,她站在边上,竟然连出手都来不及。不!她虽然来不及抢救,但旁观者清,两人剑来杖往,可看得清清楚楚! 南煞戚建公被北煞竹杖击中左肩,这一杖在北煞中剑之后,杖势力道虽已减弱,但也不算太轻,至少戚建公被他这一杖打得眼前金星乱冒,抽剑疾退。这一机会,毕倩倩岂肯放过?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如果乘机出手袭击,以戚建公的武功,和他数十年对敌经验,自己决不可能得手,如果袭击他的兵刃,十有八九可以成功。 因此她在戚建公中杖后退之时,突然长剑一挥,朝他阔剑身上削去。这一着果然有效,青光乍闪,但闻“铮”的一声轻响,戚建公一柄四尺阔剑,顿时被乙木神剑截下了八寸余长一段剑尖。 上官相、毕元二人也同时掠出,接住了卜元庆,同声问道: “卜兄伤的如何?” 卜元庆一把掩着左肋,洪笑道: “不要紧,大概只被他刺进一寸来深,这老匹夫也挨了兄弟一杖,咱们平分秋色。” 他说的虽然轻松,但掩着左肋的五指缝间,鲜血不住的渗出,往下直滴。 毕元低声道: “卜兄快去休息一回,敷上金创药,看情形,咱们要想生离此地,只怕还有一番恶斗呢!” 却说南煞戚建公疾退两步之后,突然目光一注,看了他手中阔剑一眼,抬头逼视着华倩倩,沉喝道: “小丫头,是你削断了老夫的宝剑?” 毕倩倩道:“剑在你手上,难道是谁削断的,你还不知道么?” 戚建公面现郁怒,沉声道: “很好!”阔剑不举,大步逼来。 这一瞬间,他高大身躯,布满了一层浓重的杀气,毕倩倩和他相隔还有一丈来远,就已可感受到杀气逼人而来。 人影一闪,上官相、毕元二人连袂掠出。 上官相道:“戚兄,现在该由兄弟领教了。” 毕元接口道:“兄弟也算一份。” 戚建公神色狞厉,右手高举断剑,喝道: “老夫要杀的人,谁也保护她不了。” 阔剑突然往前一振,剑光闪处,化为三道寒芒,一招之中,同时分取三人。 这一剑虽然分作三道剑光,但出手奇快无比,势道极强,也足见他剑上造诣十分深厚。 上官相左手迅快劈出一掌,一股急劲的掌力,直对剑光撞了过去,右腕抬处,已然掣出了长剑。毕元、毕倩倩父女两人,也同时挥动长剑,朝前迎击出去。三人剑掌齐施,威胁自然不同死响。 戚建公喉头一阵“嘿、嘿”冷笑,阔剑圈动,幻起一片剑影,断剑上居然隐隐发出风雷之声。他这一变招,不但攻守兼俱,依然分取三人,而且功力大增,如挟雷霆万钧之势,剑气进发,排空疾卷过来。 上官相凛然道: “南海风雷剑法!” 戚建公剑势开阖,快捷奔雷,沉哼道:“不错。” 毕元左拂右剑,和他展开攻拒,口中冷冷说道: “风雷剑法何足道哉?” 他左手银拂挥洒,化作一道银练,倏忽舒展,专卷敌人兵刃,右手太白剑银虹吞吐,剑光缭绕,使的是“金形剑法”,刺多劈少,专取对方穴道,锋锐辛厉。 上官相剑势沉稳,招法变化不多,出手也并不太快,但每一剑都带着嘶然轻啸、剑风极劲,去势如行云流水,极为自然,一望而知功夫极深。 四人之中,自然是毕倩倩的功力最弱了,但她使的一套“毒龙剑法”,出之龙宫秘笈,是继承龙君的护身剑术。 她功力虽浅,这套剑法却变化诡异,十分精密,每一招剑出如毒龙乍现,收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倏然隐没,使人有莫测虚实之感。 这一战,利剑啸空,寒光匝地,但见一片青白剑光,一道道的剑影,笼罩五四丈方圆,剑风的激荡,人影迷离,好不惨烈! 激战了十余招之后,南煞戚建公奋起神威,连发数剑,把对方三人,逼得有如走马灯一般。 南海“风雷剑法”,果然别走路径,每一剑都挟风雷之势,威力之大,前所未见。 东煞上官相在四方煞神之中,功力最强,剑术也最为沉稳,因此所遭受的威胁最轻。 西煞毕元拂剑同施,以快抢快,无奈戚建公棋高一着,十数招下来,就有些缚手缚脚了。 毕倩倩论功力,原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但她剑法精奥,手中又是一柄切金截铁的乙木神剑。戚建公对它不无顾忌,因此她打得虽较难困,有时也居然确能把戚建公逼得后退不迭。 饶是如此,但就整个大势来说,南煞戚建公还是稳占了上风。 这就够人震惊了,东西二煞神联手攻敌,武林中能接得下的人,已寥寥可数,何况还加一个毕倩倩,她手上又是一柄削铁如泥的乙木神剑,使的是龙君嫡传“毒龙剑法”。 戚建公独斗三人,居然还能略占上风,他武功之高,岂不骇人听闻? 卓玉祥、慕容贞手仗长剑,分站在天破大师和叶道长左右,他们奉了东煞上宫相之命,替二人护法,因此并未出手,但四道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注着动手的四人。 此时眼看戚建公阔剑开阔,势如风雷,逼得上官相三人只是围着他像走马灯一般,在他剑光外围,绕围疾走,也不禁相顾失色! 卓玉祥低声道: “贞儿,你守着两位掌门人,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功。” 慕容贞道:“这老贼武功极高,大哥可得小心。” 卓玉祥还未答话,只是天破大师、叶道长二人同时长长吁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慕容贞喜道:“大哥,二位掌门人醒过来了。” 天破大师双手合什,低声道: “二位小施主且莫声张,南煞戚建公已得南海剑法神髓,不可大意轻敌,南海剑法别走路径,再加几个人,也是一样,不如由老衲和叶道长出手,出其不意,或可一击奏功。” 叶道长点头道:“不错,昔年七大剑派高手围攻南海神龙,依然被其突围逃脱,南海神龙当时使的就是‘风雷剑法’,唔,看来此人可能和南海神龙有关,老禅师之意,可是要贫道……” 天破大师不待他说完,低喧一声佛号,说道: “阿弥陀佛,老衲正是此意。” 叶道长道:“好!” “好”字出口,两道人影疾然由地上飞起,朝战圈中投去! 卓玉祥、慕容贞但觉人影一闪,地上顿失两人所在,急忙举目看去! 这话就得分开来说,天破大师身形平射,去势如电,快到战圈之际,身形一沉,巍然落地,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南海余孽!接老衲一指!”振腕一指,朝戚建公点去。 须知此时战圈中的四人,各发奇招,拼搏方酣,光是四柄长剑上进发出来剑气寒风,三丈方圆之内,到处流动,寻常人休想踏入一步,但天破大师落到地上时,激荡成圈的剑风,忽然间已无形无息的向两边分了开来。 天破大师这一声“狮子吼”禅功,声如天雷,震得四壁尘土颤颤飞落。喝声未已,但闻“嗤”的一声,破空轻啸,一缕指风直射戚建公当胸。 他这一指,正是佛门降魔神通无坚不摧的“金刚指”神功。 在这同时,昆仑叶道长也施展昆仑派独门武学“云龙三折”阜法,身起半空,一伸一屈之间,就已掠到南煞戚建公的头顶。 随着天破大师石破天惊的一声“狮子吼”,一式“云龙探爪”,右手五指屈曲如钩,施展“天龙爪”,五道劲直指风,挟着强烈破空锐啸,劈头抓落。 南煞戚建公只当东煞上官相等人并未中毒,他做梦也没想到已经身中奇毒,因在雾室之中已有多日的天破大师、叶道长二人,居然也会迅快恢复功力。 此时正当全力运剑,力战三人,阔剑开阖,剑风越来越强,渐渐已把对方三人的围攻之势,压了下去。心中盘算着三人之中,以毕倩倩功力较弱,如能先把毕倩倩制住,西煞毕元是她生身之父,东煞上官相是她义父,自会投鼠忌器,定可逼他们就范。他心念这一动,正待伺机向毕倩倩下手,突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传了过来,心神方自一震,天破大师已冲破激荡剑风,突然在前五尺现身。不!一道指风,直奔胸口而来! 戚建公见多识广,必识得天破大师这一道指风,正是佛门降魔神通“金刚指”! 天破大师的突然现身,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因此等到发觉,已经迟了半步,再待躲闪,已是不及,只好身形一偏,运起全身功力,集中左肩,硬接对方一指。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卟”的一声,指力击中肩头,把戚建公一个高大身躯,斜撞出去。就在他身子一偏之际,叶道长的“天龙爪”已经疾抓而下。 戚建公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同时发觉叶道长“天龙爪” 当头抓落,他依然临危不乱,身子就势往地上滚出。 但叶道长使的是“云龙三折”身法,天底下也只有昆仑派的“云龙三折”能在空中换气转折,改变身法。叶道长一爪击下,看他就地滚出,爪势不改,身形一折,五道指风跟踪下击,直射戚建公肋下。这一下双方势力均快,但听戚建公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又翻滚出去数尺之多。 他连被当今武林两大门派掌门人施展的佛道两门绝艺击中,伤势自然不轻,一时躺卧地上,身躯痛苦的扭动着。 毕倩倩兴奋的道: “这魔头总算制住了。” 上官相朝天破大师、叶道长两人一拱手道: “今日之局,若非二位掌门人出手,只怕还不易把他制服呢!” 天破大师慌忙合什还礼道: “上官老施主好说,老衲二人,若非老施主……” 话声未落,谁知南煞戚建公突然从地下一弹而起,身子迅快如闪电,朝左首石壁掠去。 这一下,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场诸人根本来不及拦阻! 只是他身子掠到壁下,双手上伸,一下扑在壁上。石壁随着他一扑之势,忽然裂开一道门户! 不用说话,他打开石门,是要逃进石门中去的,但就在石门裂开之时,戚建公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惊号,脚下跟随后退。 石门在他惊号声中,迅快的一开即闭。 戚建公举动呆滞,上身晃动了一下,右手握着的阔剑,也在此时,“铮”的一声,跌落地上,人也摇摇欲倒! 这时众人已经纷纷围了上去,见状不禁大奇。他明明已经打开石门,忽然间怎会连连后退,不向门中逃逸,但这一疑问,很快就揭晓了! 戚建公一手扶住石壁,一手掩着胸口,一头花白头发,根根直竖,突然发出尖厉的笑道: “姓龙的,你好毒辣的手段!” 话声中,霍地转过来,面向大家,惨厉的笑道: “你们要杀就杀,戚某是上了姓龙的恶当,兔尽狗烹,哈哈,可怜我戚建公当了二十年走狗,直到现在才明白……” 话声忽断,一个人仰面跌倒地上。 毕倩倩惊呼道:“龙刑刀!” 原来他胸口品字形插着三柄尖刀,刀刃几乎全已没入胸膛,两出来的血,竟然比墨还黑,刀上显然淬过剧毒! 照说中刀之后,就该毒发身死,戚建公只是仗着本身深厚功力,才说出这几句话来。上官相眼看戚建公毒发身死,不禁神色黯然,望着毕倩倩说道: “听戚兄口气,好像这幕后主使人仍然是龙君,他并未死去!” 毕倩倩道:“女儿也弄糊涂了,龙君明明在一年前已经死去,但听戚建公的口气,在他身后,又好像另有一个姓龙的龙君了。” 西煞上官相道:“可惜戚兄毒发身死,不然,从他口中,一定可以听到许多秘密。” 毕倩倩道:“他中的‘龙刑刀’,七步封喉,中人无救,是龙宫对付叛逆用的,由此可见显然是有人怕他泄密,才杀以灭口的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续道: “干爹,戚建公既能开启石门,证明这里有一道门户,我们不妨试试看。” 上官相微微摇头道:“戚兄身中‘龙刑刀’就可见这道石门之内,隐伏着人,既然有人,岂会让咱们轻易进去?何况咱们也不知道石门开启之法。” 他一向为人持重,故而所持意见,也极为持重。 毕倩倩道:“乾爹,女儿认为机关是死的,戚建公既打得开,我们一定也打得开,石门之内,纵然隐伏有人,但开启石门的机关,如在这座石壁之上,里面的人想阻挡也阻挡不了。 不然,他们既已存有杀死戚建公灭口,何用再让他打开石门,让我们都知道这里有一道门户呢?” 北煞卜元庆接口道:“这话不错,机关一定就在这堵石壁之上,咱们快找找看!” 随着话声,他已经长身而起,双手上伸,学着戚建公方才的姿势,扑到石壁之上。 方才大家都围着戚建公,只有北煞卜元庆因负了伤,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调息,直到戚建公负伤倒地,他正好及时睁开眼来。 因此戚建公向石壁的地点、姿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只是没有看清戚建公是如何打开石门的? 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依样葫芦,戚建公双手按在什么地方,他也按上去,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他并没有记错戚建公双手按的地方,他身形也和戚建公差不多,但他扑上石壁之后,发觉石壁上平整光滑,根本什么也没有! 卜元庆叉着双手在石壁一阵摸索,还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忍不住回头问道: “你们看看,方才戚建公扑上去的地方,是不是就在这里?” 西煞毕元狼嗥般笑道: “卜兄,当心龙刑刀!” 卜元庆“啊”了一声,双手疾收,急急向后跃退,才知上了毕元的当,不觉沉哼一声道: “毕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毕元笑道: “兄弟只是要你小心龙刑刀,可并没说石门里面刺出龙刑刀来了,卜兄又何须退得如此快法。” 卜元庆怒声道: “这是什么时候,毕兄还和兄弟开这玩笑?” 上官相走上一步,凝足目力仔细察看着石壁,说道: “石门确在此处,只是这堵石壁,极为光滑,石门因起之后,居然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慕容贞忽然闻到一缕异香,心中方自一动,抬头看去,果见窟顶四周,正有缕缕白烟,在空中飘散开来,一时不觉大吃一惊,急急叫道: “大家快看,他们在窟顶放毒烟呢!” 众人经她一嚷,抬头看去,窟顶果然飘散着袅袅轻烟,大家鼻孔中也同时都已闻到了一股的异香。 毕元神色一变,说道: “这是为迷魂香,大家赶快闭住呼吸,一齐退出洞去。” 说完,正待纵身后退。 毕倩倩道:“爹爹不用走了,戚建公说过,咱们归路已断,想来决非虚语,除了打开这道石门,才有出路。” 毕元道:“他们已在窟顶施放迷香,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毕倩倩一手理理鬓发,说道: “这是‘毒龙涎香’,只要闻到一丝,就会昏迷不省人事,如无独门解药,可以昏睡三天不醒,爹爹、乾爹、诸位快坐下来。” 上官相道:“坐下来如何?” 毕倩倩道:“烟轻上浮,坐下来比站着可以多延些时光,大家再作计议。” 毕元点点头道:“不错,诸位快请坐下。” 大家闻言纷纷席地坐下。毕倩倩在大家坐下之时,就以“传音入密”朝上官相说道: “乾爹,其实咱们并不怕毒龙涎香。” 上官相一怔,问道: “此话怎说?” 毕倩倩道:“乾爹怎么忘了,方才你老人家不是用骊龙辟毒珠运气解了身中的奇毒么? 经骊龙辟毒珠运功行气,三日之内可以百毒不侵,自然不惧毒龙涎香了!” 上官相“哦”了一声。 毕倩倩仍以“传音入密”说道: “但对方并不知道咱们不怕迷香,咱们也正好给他来个将计就计,装作被迷昏过去,就可把他们引出来了。” 上官相听得连连点头,就转脸朝毕元嘴皮微动,把此事告诉了他。毕倩倩也朝坐在身边的卓玉祥低低说了一阵。 大家坐下之后,自然看得出毕倩倩正以“传音入密”和他义父说话,此时上官相又以“传音入密”和毕元交谈,毕倩倩也正在和卓玉祥低低的说话。 大家虽然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但相信必和窟顶施放的毒龙涎香有关。 慕容贞忍不住问道: “卓大哥,你们说什么呢?” 卓玉祥就把毕倩倩说的话,低低告诉了她。经过一阵互相耳语,大有很快都已知道。 窟顶异香袅袅,易是轻烟,渐渐下降,不过盏茶工夫,已经弥漫开来。 厅上几人,早已东倒西歪的躺卧下去,只是各人卧下之时,预先都选择了最好的角度和姿势,可以随时适应袭击,互相策应。众人倒下之时,手中火筒忽然也随着熄灭。 石窟中顿时暗了下来,只有毕倩倩的手上的一颗夜光珠,还透着一些光亮,那也只是从她指缝间漏出来的光亮而已。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敞厅上飘浮的轻烟逐渐消散,香气也渐渐淡了下来。 只听左首壁间,响起“吱”的一声轻响,石壁上突然开出一道门户。 不,石门只裂开了一道门缝! 卓玉祥心中暗暗忖道: “毕姑娘果然心思敏捷,料事如神!”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见那缝裂现之后,却并不见有人走出,敢情对方不明厅上的虚实,不肯立时现身。 双方的人都在等待着!这样又过了一回,突见一道灯光,从石门缝中射出,朝厅上缓缓拂过! 对方既未现身,这边也没采取行动,躺卧地上的人,依然七横八直,像是真的昏迷不醒。 灯光扫过厅上,然后倏然隐没! 卓玉祥侧脸看去,那道仅裂开一条缝的石门,却并未因灯光的乍熄而闭起。 显然对方是在试探厅上诸人,是真的闻了“毒龙涎香”,已经昏迷过去? 还是和方才一样,中毒仅是赚敌之计?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反正厅上诸人,已是瓮中之鳖。 反正石门只裂开了一条缝,只要发觉不对,随时可以迅快把门闭上。 毕倩倩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她早已猜透了对方的诡计。 因此她也早已叮吟过大家,没有她的暗号,大家都不可鲁莽出手,要装作的像。 厅上诸人,天破大师、叶道长,都是一派掌门人身份,西煞毕元、东煞上官相、北煞卜元庆,都是一方霸主,而且也是毕倩倩的长辈。但大家都须听一个小女子的号令,毕倩倩亦足以自豪了! 灯光熄灭之后,又过一半晌,石门忽然无声无息的敞开,灯光随着大亮,幽暗的大厅上,顿时被照得一片明亮! 随着灯光亮起,但闻一阵衣袂飘风,人影疾掠,这一下光听风声,至少从石门中飞闪出来了七八个人之多。 只听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说淳: “他们全都中了‘毒龙涎香’,昏迷未醒,你们先搜搜他们身上,各人把有用的东西收下,这些人我会处理的。” 接着大家同声应“是”。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女子声音听来极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就在此时,只听毕倩倩口中发出“咯”的一声娇笑,足跟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倏然翻身而起,娇声道: “青儿,你要如何处理我呢?” 她这声“咯”的娇笑,正是和大家约好了的暗报! 这电光石火之间,峨嵋天皮大师、昆仑叶道长、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北煞卜元庆、卓玉祥、慕容贞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地上弹身而起! 但也在这一刹那,大家目光一注,都不禁惊愣住了!不错,从石门中走出来的,一共是七个人。 站在中间,指挥着大家的,是一个青衣少女,卓玉祥确曾见过她,她就是龙宫郝总管手下的使女青儿!她本来有着一张娟秀姣好的脸容,但此时竟然森冷得有些阴沉! 但使人惊愣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六人。站在天破大师面前的,也是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灰袍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腰背微弓,竟然会和天破大师长得一模一样,唯妙唯肖,活生生又是一个天破大师。和叶道长对面的,也是一个黑须飘胸的颀长道人,赫然又是一个昆仑掌门叶法全。再就是上官相的面前是上官相、毕元的面前是毕元,卜元庆的面前是卜元庆。 连已经死去的南煞戚建公身前,也站着一个南煞戚建公,他正待俯下身,伸手掏摸真戚建公怀里的东西。这六个人的出现,几乎就像自己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般。 显然,对方处心积虑已久,此时认为天破大师、上官相等人身陷绝境,已经绝无活着再出去的机会,因此才要六人以假乱真,冒名顶替,重出江湖。 这一来,不就轻而易举的攫取了峨嵋、昆仑二派,也掌握了紫气山庄等四方煞神的地盘。 故而连已死的南煞戚建公,也有一个假冒之人。 只有毕倩倩、卓玉祥、慕容贞三人,没有人假冒。卓玉祥、慕容贞只是名不经传的后生小于,自然没有假冒的价值。 毕倩倩虽然当过一年龙君,龙君在江湖上虽有极大的潜力和威望,但你必须戴上龙君的头面,你才是龙君。脱下头面,毕倩倩只是毕倩倩而已,就并无多大的作用了,因此毕倩倩自然也用不着假冒了。 闲言表过,却说毕倩倩翻身跃起,一下欺近青儿面前,青儿不避不闪,镇静的望着他,冷声说道: “你是什么人?” 她明明知道毕倩倩是龙宫之主,却故作不识,词色冷峻已极! 毕倩倩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敢对自己这般说话,不觉脸色一沉,哼道:“小丫头,我是什么人,你真的不知道么?” 青儿依然冷峻的道: “我不知道你,和你不知道我一样,你知道我是谁么?” 毕倩倩一怔,忽然她觉得这个在龙宫中听人使唤的使女,果然和平日大不相同,目注青儿,问道: “你倒说说看,你是什么人?” 青儿冷冷道:“你先说说看,你是什么人?” 毕倩倩怒她无理,探手入怀,取出一块龙头金牌,手掌一摊,问道: “你认不认识它?” 龙头金牌,正是在龙宫中至高无上的证物。青儿斜睨了金牌一眼,俏嘴微撇,不屑的道: “这也并不稀奇,你有的,别人未必没有。” 随着话声,也探手人怀,取出一面金牌,手掌一摊,朝毕倩倩面前送来!她掌心赫然也是一面龙头金牌。 须知龙头金牌,乃是代表龙君的信物,这和“竹龙令符” 不同,“竹龙令符”是龙君下达命令用的,在龙君手中可以有十块八块;但“龙头金牌” 却只有一面的。 如今青儿身上,居然也有一面! 毕倩倩双目凝注,沉喝道: “你……” 青儿神色冷傲,笑一笑,仰着头脸,缓缓说道: “我叫冷青萍,是新任龙宫之主的龙君,你现在明白了口巴?” 毕倩倩咯咯笑道: “很好,我正愁找不到一个主儿,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正是好极了!” 说到这里,语声突然一顿,喝道: “你自己束手就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冷青萍冷冷说道: “要我束手就缚,也并非难事,至少你要证明一件事……” 毕倩倩道:“证明什么?” 冷青萍道:“证明你有胜我之能。” 毕倩倩道:“这还不容易?” 话声出口,左手一抬,一柄青光吞吐的长剑,徐徐朝冷青萍刺去。冷青萍面含冷笑,皓腕抬处!也撤出背上长剑,随手一挥,封开了毕倩倩的长剑。 须知毕倩倩这一剑,看去虽然缓慢,但剑到中途之时,突然加快,正是“毒龙剑法”上一招“画龙点睛”,以点刺为主。 冷青萍随手一挥,就化解了毕倩倩这一招似慢实快的剑势,使的是“龙爪拨云”,竟然也是“毒龙剑法”! 毕倩倩一呆,心想: “看来她自称新任龙宫之主,倒似不假!” “龙头金牌”、“毒龙剑法”,这已可证明她说的不是假话了! 毕倩倩冷笑一声,飞身欺进,手中长剑左右连挥,连环劈出八剑,剑势变幻,飞起一道道耀目精虹,盘空匝地,如毒蛇出洞,毒龙搅海,不但迅疾凌厉,而且也辛辣恶毒之极。 冷青萍没有作声,手中长剑,左旋右转,在身外划出一圈圈的银虹,化解来势。两人使的同是“毒龙剑法”,你剑势一变,我立即知道你下一式的变化。这一动上手,双方虽是奇招迭出,剑光飞舞,看去打得十分凶险,实则何异练招?你来我往,出手招式,每每不到中途,就已变招,根本听不到丝毫剑剑交击的声音。 这等打法,没有三五百招,决难分得了胜负来。这时,厅上几人,也已捉对厮杀起来。 天破大师跃起之时,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假扮自己的人,心头不期微微一怔! 那假扮天破大师的贼徒,看到天破大师倏然站起,心头比天破大师更加吃惊,口中惊啊一声,不由的往后连退。 天破大师双掌当胸,沉喧一声佛号,喝道: “站住,你假扮老衲,意欲何为?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在他喝问声中,假天破大师已经迅急无情的朝石门退去。 天破大师冷笑一声,扬手就是一掌,朝他身后击去。这一掌劈出的强猛劲力,并未直接击向假天破大师,而是向对方身后四五尺之处撞去。 老和尚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掌势出手,拿捏得恰到好处,假天破大师慌张后退,刚好退到之时,天破大师的掌力,也正好同时击到。 这要换一个人,纵有封架之力,也会有措手不及之感,但这位假天破大师身手确也不弱,后退之际,突然发觉身后劲风视然,受力如山,心头暗暗一惊,身形陡侧,双手化掌,似推似引,往左移出。 他使的这一手,叫做“移山填海”,实则乃是内家所谓借力打力,佛门则称之为接引功夫,把你打来的力道,接引开去。但这类功夫,并非完全巧劲,本身仍须有相当的精湛内力,方可施为,不然,你如果接不住,引不出对方的力道,就会被对方内力冲击,当场身负重伤。 假天破大师这一手接引功夫,看得天破大师蓦地一愣,双足一顿,灰袖鼓风,疾如飘风,一下冲到假天破大师面前,双目精光熠熠,直注在他脸上,沉喝道: “你是什么人?” 那是由为这招“移山填海”,正是峨嵋伏虎寺的功夫,老和尚那得不心头狂凛。 假天破大师接下天破大师一记掌力,一个人却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猛觉疾风扑面,天破大师已经逼到面前,一声不作,左手疾出,一掌朝天破大师当胸印来。 天破大师盛怒之下,堪堪欺近,骤不及防,一时只好身形一偏,避过正面,但听“砰” 的一声,掌势稍偏,击在他左胸之上。 天破大师宝塔般的身躯,被震得后退一步,骇异的道: “你……” 假天破大师一掌得手,眼看天破大师只被自己震退了一步,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凛,口中一言不发,突然双手齐发,右掌左拳,分袭两处大穴。 “阿弥陀佛!”天破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双手封解来势,口中沉声道: “佛门广大,与人为善,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此刻回头,只要向我佛面前,仟悔前非,还来得及,莫再沉迷不悟,自误误人……” 老和尚和对方对拆了数招,似已知道这假扮自己的人是谁了。 假天破大师依然一言不发,右掌左拳,攻势更急。 天破大师又喝道: “你难道连老衲这点顾全之情,都充耳不闻么?” 假天破大师一味加强攻势,右掌擒龙,左拳伏虎,使得掌影拳风,划空呼啸,十分凌厉,对天破大师说的话,依然充耳不闻。一个人到了情急拼命,反正豁出去了,就会勇气百倍,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 假天破大师这回就拼了命,拳掌抡动,记记如铁腿撞岩,奋不顾身的全力抢攻,大有生死在此一拼之慨。天破大师反而有顾忌,往往一招出手,半途忽然撤回,因此攻少守多,只是以化解对方的攻势为主,有时反被逼得连连后退。 假扮叶法全的人,看到叶法全从地上一跃而起,似是感到极度惊骇,急得转身就逃。叶法全那会容他有逃走的机会,口中沉哼一声,身如游龙,突然腾空飞起,一伸一届之间,快得就像闪电一般,一下从假叶法全头顶掠过,落到他面前,唱道: “说,你是什么人?” 假叶法全吓得心胆俱裂,甚至连出手攻敌的勇气都没有,脚下往后连退两步,一言不发,右手疾举,一掌朝自己脑门上拍去。 叶法全冷然道: “真人面前,要想自尽,未必能如你心愿!” 长剑疾发,一点剑光,快若流星,一下点在假叶法全手臂之上。假叶法全的右手,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 叶法全一步跨到对方面前,长剑一振,又飞了三点剑影,点了他三处穴道,微哂道: “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敢假冒起贫道来了。” 在场众人之中,自以真假叶法全这一对,结束的最快了,前后不过一招,就制住了对方。 叶法全目光一扫,眼看其余的人,还在捉对厮杀,但观其全局,自己这边,似已稳操胜算,用不着他出手。 何况在场诸人,都是名重一时的一方霸主,也决不愿有屈手加入,当下手仗长剑,缓缓朝;石门走去。因为大家都在动手,守住石门,不让进入大厅的一干贼党,有逃走的机会,也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和东煞上官相动手的假上官相,一支长剑,纵横开阖,剑上造诣,并不在东煞上官相之下。但东煞上官相一套“紫电剑法”,却以快速著称,剑光来去如电,对方劈出三剑的工夫,他至少连攻带封,可以劈出四剑。这一剑之差,往往使对方有措手不及之感。 和西煞毕元动手的假毕元,毕竟是个西贝货,这一动上手,就显出他假冒的一点也不像毕元了。因为西煞毕元使的是兵刃,左手银拂,右手银剑。 假毕元使的就不是兵刃,他双手十指,箕张如钩,手指上套着十只乌黑有光的铁指套,每只足有三寸来长,状若鹰爪!只要看它乌黑有光,而且黑得有异,铁爪上分明还淬过毒药,可能见血封喉——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七章 仙人指路 此时双手起落,似抓似劈,十只尖锐指爪,漾起一片爪影,有如无数支锐利铁锥,密集刺到。 毕元左手中指套着拂尘,挥动之间,飞起一道银色匹练,强劲的旋风,卷的地上沙土,飞扬成粒。右手一柄银剑,纵送横击,一支支银色剑锋,宛有银蛇乱闪,挟着嗤嗤破空剑风,专取对方要害大穴,毒辣凌厉,剑剑都是不死必伤的杀着,大概所有搏斗之中,以他们两人最为激烈了。 北煞卜元庆使的是一支竹节杖,杖头挑处,就有雷霆万钧之势,假卜元庆却是纵跃闪避,和他徒手相搏。那是因为假卜元庆在出来之时,只当卜元庆已经被迷香迷翻,他是奉命假扮卜元庆的,卜元庆的竹节杖,也自然是他的了。 那知事出意外,卜元庆并未被迷香所迷,竹节杖没有到手,就只好和卜元庆徒手相搏了。 卜元庆的竹节杖,以是精铜所铸,可并不是竹杖,挥舞起来,风声呼呼,势道沉猛绝伦。 以徒手对付一支势沉力猛的铁杖,无法欺近身去,就没有还手的机会,打的自然十分吃力。 假卜元庆除了纵跃闪避,几乎毫无封架之力,徒手和铁杖相搏,对方来势,自然无法招架,只是仗着小巧身法,闪跃游走。这种情形之下,大概不可能支持得太久。 和假扮南煞戚建公动手的卓玉祥,慕容贞二人。 假戚建公堪堪走近戚建公尸体,俯下身子,伸手去搜索戚建公身上遗物之时。躺卧在厅上的众人,纷纷跃起。 卓玉祥得到东煞上官相暗中指示,要他和慕容贞联手对付假戚建公,因此两人在跃起之时,人影甫起,两支长剑,就一左一右朝假戚建公身前交叉挥来。 假戚建公一身武功,倒是十分了得,应变也极为快速,卓玉祥、慕容贞刚刚欺近,他左脚尖一挑,把戚建公一柄阔剑挑了起来,一下接到手中,剑光一闪“铮”、“铮”两声架开了卓玉祥、慕容贞两人的长剑,口中洪笑一声,阔剑疾转,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剑光一闪而至,朝两人攻到。 他居然在一瞬之间,从地上挑起阔剑,架开二人剑势,反向二人攻去,由被攻变为攻人,出手之快,如非在剑术上,有极深厚的造诣,决难办到。 卓玉祥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双目凝光,朗笑道: “阁下好功夫!”喝声出口,剑随人上,唰唰两剑,迎面攻出,一片剑光,像扇面般洒开。 慕容贞同样一退即上,长剑连挥,急刺而出!她这一手剑法,看去漫无章法,好像含愤出手,只是朝敌人乱刺乱削,焉知这一套剑法,正是清音师太威震武林的“观音千手剑” 和峨嵋“乱披风剑法”,有异曲同功之妙。 假戚建公身躯高大,手仗阔剑,双目炯炯,对卓玉祥洒出的一片剑光,并不重视,“华山剑法”除以轻灵著称,也并无特异之处,阔剑一撩,“铮”的一声,就封开了对方剑势。 但他对慕容贞这一套毫无章法,乱砍乱刺的剑法,显然心存顾忌,脚下不由的斜退了一步,以避让对方的剑势。 卓玉祥和他一招硬砸,直震得右腕隐隐发麻,心头一惊,剑法倏然一变,长剑再振,一下漾起七道剑影,排空而出。 左手骈指如戟,以指代剑,使了一招“仙人指路”,指风飒然,直袭假戚建公眉心。 慕容贞更是得理不让人,脚下从横跨进半步,手腕连番急刺,剑光急如星火,参差刺出。 两人这一配合出手,剑风激荡,步步进逼,倒也极为凌厉。 假戚建公忽然洪笑一声,身如柁螺,一个急旋,阔剑划起一道匹练,绕身一匝,声若裂帛,一下就荡开两人剑光,目注卓玉祥,洪笑一声道: “小子,你就是卓立方之子、商桐君之徒的卓玉祥了?” 卓玉祥使的是“双剑合壁剑法”(右手长剑使“七修剑法”,左手以指代剑,使的是“华山剑法”),只要是老江湖,自然可以一眼认得出来。 卓玉祥长剑挥洒,朗声道: “不错,卓某行不更姓,坐不更名,正是卓玉祥,不像阁下,脸戴面具,藏头缩尾,见不得人,你敢不敢报个万儿出来?” 假戚建公阴森一笑道: “知道老夫名号的人,都是死数,你是不是想死?” “死”字出口,突然舍了慕容贞,朝卓玉祥直欺过来,手中剑法一紧,一柄阔剑,寒光飞绕,隐挟风雷,五合之后,卓玉祥已被他圈人一片剑光之中。 任你右手“七修剑法”,左手“华山剑法”剑指同施,还是被迫落了下风。 这倒不是说华山商桐君替卓玉祥设计的“双剑合壁剑法”,不如人家,而是卓玉祥总究练剑不过十年,功力尚浅,无法发挥这两套剑法的精髓。 慕容贞眼看假戚建公舍了自己,朝卓大哥急攻过去,心头不觉大惊,但因假戚建公步步逼上,卓玉祥节节后退。 这不过是眨眼功夫的事,她几乎有措手不及之感,赶忙一抡手中长剑,纵身直上,紧迫过去,剑使“杨枝甘露”,一招剑法,化作一点寒星,朝假戚建公身后飞袭而至。 假戚建公大笑一声,手中阔剑开阖如风,不但紧紧逼住已被困入剑光中的卓玉祥,还能应付攻上来的慕容贞。 慕容贞心急卓大哥安危,剑势凌厉,自然出尽了内力,一手剑法,倏收倏刺,尽是强攻路子。怎奈假戚建公阔剑开阎,如挟风雷,没有几招,已迫得慕容贞没法放手施展。 又打了几招,她也和卓玉祥一样,被人家圈人在剑光之中,但觉满耳尽是风雷之声,满眼尽是耀目电闪,任你如何左冲右突,总是摆脱不开,也无法冲过去和卓大哥会合。 昆仑掌门叶法全方才还以为有卓玉祥、慕容贞合二人之力,已足可对付假扮南煞的贼人。 此时刚刚走到右门口,站停下来,瞥见假戚建公剑光一变,几招之间,已把两人圈人在剑光之中,心中不禁暗暗一凛,忖道: “此人使的居然也会是南海‘风雷剑法’?” 一念及此,那还待慢,口中朗喝一声: “此人果然也是南海余孽!”手中长剑一挥,身化长虹,朝假戚建公攻去。 假戚建公确也了得,阔剑飞洒,困住了卓玉祥、慕容贞二人,回身一剑,把叶法全射来的剑势,挡得一挡,身形一闪,斜退数步,沉笑道: “叶法全,老夫失陪。” 话声出口,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倏然飞起,朝石门外射去。 叶法全岂肯让他逃走,朗喝道: “你往哪里走?”身形一屈一伸,施展“云龙身法”,跟踪掠起,衔角往门外电射追去。 慕容贞轻轻吁了口气,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卓大哥,这人使的也是‘风雷剑法’么?” 卓玉祥道: “他的剑法,和戚建公十分相似,听叶道长口气,好像他和昔年南海门有关。” 慕容贞道: “卓大哥,昔年南海门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卓玉祥道: “不知道,家师除了督促我练功练剑,很少和我谈起江湖上的事情……”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但听北煞卜元庆洪笑一声,喝道: “狗贼的,你还不给老子躺下?”一杖朝假卜元庆双脚扫去。 这两人,卜元庆使的是一支竹节杖,假卜元庆则是徒手相搏,并未使用兵刃,因此一上场,就是卜元庆占了优势。 一支竹节杖使得雷霆万钧,假卜元庆根本无法近身,只是在杖风之外,闪跃游走,连想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回卜元庆是看准对方堪堪闪出,身法已老,这一杖横扫,对方应该避无可避的了!但就在他竹杖扫出之时,假卜元庆双足未点,突然间一个人凌空飞起。 他飞起的姿势很怪,背往上弓,两手两足弯曲着,好像有人从背上把他一把提了起来似的。对了,这一模样,活像一只蜘蛛。 假卜元庆弓着腰背,凌空飞起一丈来高,口中哄桀桀一声怪笑,喝道: “卜元庆,你也接我一掌。”身形一沉,向下疾落,右手一掌朝卜元庆当头击落! 卜元庆一杖扫空,瞥见对方身子弯曲,往上升起,不觉微微一怔,喝道: “你是飞天蜘蛛索彪!” 话声未发,假卜元庆一记“雷公劈木”,五指勾曲为钩,已经当头抓来,手爪未到,五道劲急爪风,已到头顶。对方如果再升高一些,卜元庆就可使杖了,但对方只凌空飞起一丈来高,就往下扑,就是不让卜元庆有使杖的机会。 如果让卜元庆用上杖,他岂非无法近身了?卜元庆抬头之际,对方掌先人后,距离头顶已不过五尺光景,一时不敢怠慢,竹节杖疾交左手,右腕一振,大袖沿着手臂滑落,露出一双毛茸茸手臂,和巨灵般的手掌,猛地吐气开声,往上迎着拍去。 但听“蓬”然一声震响,两人双掌接实,卜元庆但觉手腕剧震,上身禁不住晃动了两下,心中暗暗忖道: “这厮手上,倒也沉猛得很。” 假卜元庆吃亏在身在半空,一掌接实,人也随着翻了一个筋斗,但依然腰背弓起,四肢蜷曲,凌空升起,口中沉笑道: “姓卜的,你还敢接我一掌么!” 任何人腾空跃起,就是借提着一口气,只要一开口,身子自然会疾快下落。假卜元庆随着喝声,身子飞快往下扑落,双手箕张,如狼扑羊。 “有何不敢?”卜元庆把竹节杖往地上一柱,双目圆睁,双足站桩,双手同时上扬,硬接对方双掌。 一个下扑,一个上迎,自然很快就接实了,但听“啪” “啪”两声,四掌交击,两人依然半斤八两,功力悉敌。假卜元庆翻了一个筋斗,很快落到地上。 卜元庆站桩未动,但他在四掌交击之际,突然感到左手掌心微微一麻,急忙低头看去,但见掌心有一点极细的针孔,缓缓绽出一粒针尖大的血珠,血色如墨!显然是假卜元庆掌心暗藏毒针,在对掌之时,扎了自己一下。 卜元庆这下看得心头猛然一凛,厉喝道: “好个贼子,你胆敢掌中藏针,暗算老夫!” 假卜元庆仰首大笑道: “姓卜的,这只能怪你自己粗心,你方才不是已经认出兄弟是谁来了吗?哈哈,索某‘蜘蛛螯’,阁下怎么没听人说过?” 他果然是飞天蜘蛛索彪,卜元庆睁目喝道: “老夫毙了你!” 右手五指,一把抓住竹节杖,正待挥起!假卜元庆站在他对面,两人相距不过六尺,他居然目光阴沉,似笑非笑的望着卜元庆,毫无凝重戒备之意,但在一瞬间,卜元庆脸上却变了颜色! 那是因为他五指一拢,竟然未能把拄立地上的竹节杖取起。他这支纯钢竹节杖,不过六十斤重,方才为了要硬接对方双掌,才把竹节杖随手往地上一插,但至少也插入地面一尺以上,才能往立不动。此时竟然连插在地上的竹杖都拔不起来了! 不,他发觉自己在这一瞬工夫,竟然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假卜元庆目中笑意更深,缓缓跨上一步,阴阳怪气的道: “卜老哥应该知道,兄弟既然改扮了老哥,天底下就不该再有你卜老哥了。” 卜元庆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厉声道: “你……” 假卜元庆没待他说下去,左手抬处,一指已朝卜元庆当胸点到。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大喝,一道精虹从斜刺里像电光般射到。 假卜元庆口中大叫一声,往后疾退,左手鲜血淋漓。四个指头,已被剑光削断,抬目看去,但见来人竟是东煞上官相,心头不禁一寒,舍了卜元庆,急匆匆向石门外纵去。 原来东煞上官相和假冒他的贼人双剑并举,接连打了二三十招,还是难分胜负。 但东煞上官相以一套“紫电剑法”驰誉江湖,剑法一经展开,剑光来去如电,因此素有快剑之誉。假上官相剑上功夫,原也不弱,但上官相刺出四剑的工夫,他只能刺出三剑。 这等于说上官相四剑之中,他只能接得住三剑,还有一剑,他就封架不住。这就是很严重之事,四剑之中,接不住一剑,八剑之中,岂非就有两剑漏接,十二招之中,就有三剑。 接不上就得躲闪,如果躲闪不了,十二招之中,他身上就有被刺上三个窟窿的可能。 这一场交手,在假上官相来说,真是战战兢兢,捏着一把冷汗在和对方拼剑。因为这是有输无赢的赌命,人家出手比你快了四分之一,你剑术最精,剑上造诣最好,也是白搭。 你和剑法比你快的人动手,就好像一脚踏在鬼门关内,一脚踏在鬼门夫外,门外那一双脚,随时随地,都可以跨进鬼门关去。 上官相久经大敌,纵横江湖数十年,身为四方煞神之首,经验老到,动手数招,就已发现对方剑上功夫,相当不错,只是出手比自己慢了大概有四分之一。 他看出了这一制敌的契机,哪肯放过机会,暗暗提吸真气,手上一只长剑,突然加紧。 只见他一剑快过一剑,一剑接连一剑,绵绵不绝的出手。 这一轮急如骤雨,快似电掣的攻击,果然逼得假上官相更见左右而动,接应不暇,脚下连连后退,上官相趁机催剑逼进,连发九剑。 假上官相一个措手不及,但见寒光一闪,一支冰冷的剑尖,已经直指咽喉。这时响起上官相清朗的声音说道: “你只要挣动一下,老夫会有如何举动,你大概可以想得到吧?” 剑尖指在喉咙上,假上官相自然不敢妄动!但见他只是眨着眼睛,并没有说话。 上官相虽然占了优势,但也不敢轻估对方,剑尖指在他咽喉上,目光凝注,全神贯注,沉喝道: “阁下到了此时还不放下长剑?” 假上官相反目瞪着他,既未弃剑,也不作声。 上官相怒声道: “你当老夫没杀过人么?” 剑尖微一用力,刺破了对方一点皮肤,只见一缕黑血,从他颈间流了出来。 人血都是鲜红的,但假上官相流出来的竟然会是黑血,比墨还黑的黑血! 上官相心头不觉一怔,他久经江湖,阅历经验,何等老到,眼看自己剑尖微一用力,刺破对方皮肉,流出来的竟然会是黑血,心知不对,立即收回长剑,目光直注对方。 就在这收回长剑的一瞬之间,假上官相从喉头流出来的一缕黑血,流到衣襟上,衣衫顿时渐渐起了腐蚀。 喉头本来只刺破一点皮肉,如今伤口也已迅速溃烂!黑血愈流愈多,整个项颈和前胸等处,凡是黑血流过的地方,也都逐渐起了溃烂,而且蔓延极快。这一情形,不用说,自然是假上官相口内,早就含着毒性极烈的毒药,他们怕一旦遭人生擒,泄漏秘密。 只要咬碎口中毒药,服药自杀,你就休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由此可见这假扮自己的贼人,身份必然极为重要了。” 上宫相心中想着,不过半盏热茶功夫,假上官相一个身躯,血肉几乎已经化尽,只剩了一具黝黑的骨架!甚至连骨架都在逐渐销蚀,但却依然站立着并不倒下。 原来他在死前早已站定了桩!双足陷入地面,足有四五分深,才支持着他躯体,并未倒下去。 这种情形,真使人看得目怵心惊,惨不忍睹,上官相号称四方煞神之首,但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好厉害的毒药,好残忍的手段,要不是对方控制甚严,生不如死,谁肯吞服这等连死后尸骨无存的毒药?” 就在他目光一瞥之间,忽然发现北煞卜元庆形势危急,一时不觉朗喝一声,双足一点,连人带剑,飞射过去,一下削断了假卜元庆四个手指。 假卜元庆宛如负伤之犬,急急往石门外窜掠出去。 上官相也不追赶,脚下一停,转脸问道: “卜兄伤得如何?” 卜元庆右臂若废,甚至连身躯也在逐渐有麻痹之感,张口结舌的道: “兄弟……中了他的……蜘蛛螯……全身……都在……麻……木……” 上官相急忙从怀中取出“解毒珠”,递到卜元庆掌心,说道: “卜兄快掌握此珠,运功休息。” 原来方才天破大师、叶法全运功祛毒之后,把寒铁念珠交还上官相,上官相还未还给卓玉祥,就发现石中飘散着毒龙涎香,因此这解毒珠尚在他身上。 卜元庆接过解毒珠,不敢怠慢,立即就地盘膝坐下,运功疗毒。 大厅上,如今只剩下天破大师、西煞毕元真假两对,和毕倩倩、青儿这一对,尚在搏斗未休。 激战之中,但听天破大师洪声念了一声佛号,喝道: “阿弥陀佛,你真的非要老僧把你击毙,不肯回头么?” 他和假天破大师已打到二百招以外,依然不分胜负。 不,假天破大师左拳伏虎,右拳擒龙,虽然一味强攻,十分凌厉,但天破大师一身修为,功力已臻上乘,双掌开阔,大袖飞舞,不仅把对方攻势,化解无遗,而且掌势如山,暗蕴金刚般若大力,每一掌出手,不闻丝毫风声,但无不重逾千钧。 假天破大师起先还能支持,打到百招以上,已是力不从心,要不是天破大师掌下留情,怎么也无法支撑出二百招。 此刻天破大师喝声出口,高举右拳,突然凌空朝假天破大师当头压下。这一掌,正是峨嵋派镇山绝学“佛光普照”,掌势虽缓,但却笼罩全身,无所遁形。峨嵋派历代相传,只授掌门弟子一人。 假天破大师但觉一圈无形潜力,压顶而下,罩住全身,心头不禁大骇,急忙右臂一抬,使了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 以他的修为来说,这记横臂上架,运起全身功力,就算千斤巨石,也足可挡得一挡。但天破大师这一招“佛光普照”,乃是峨嵋镇山之学,内蕴佛门降魔大法,岂仅是掌势如山而已? 假天破大师横臂架起,架是架着了,但却未能支撑得住,天破大师手掌缓缓落下,他上架的手臂也随着缓缓下降。 天破大师的手掌愈压愈低,现在离假天破大师头顶,已不过一尺左右,但掌势并未停止,依然一寸、一寸的往下沉落! 到了此时,假天破大师已无法再撑得下去,突然,他上架的右掌,忽然撤去,双膝一屈,“卟”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师兄开恩。” 天破大师掌势一停,双目湛然,直注假天破大师,沉声道: “果然是你!” 他其实早已知道假冒他的人是谁了! 假天破大师俯首道: “小弟知罪。” 天破大师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 “你既知悔悟,可随我回山去。”随着话声,缓缓收回手掌。 假天破大师口中应了声“是”,右手疾然翻起,闪电般一掌,印到天破大师小腹之上。 峨嵋派以“伏虎掌”闻名武林,掌势素以刚猛著称,假天破大师这一掌蓄势已久,几乎是竭尽全力,孤注一击。 何况天破大师佛门高僧,自然不是擅于心机的人,眼看他已经伏地认罪,知所悔悟。 佛门中讲究回头是岸,放刀成佛,自然不疑有诈,这一掌,可说毫无戒备。 但听“砰”然一声,假天破大师一记掌力,结结实实击在天破大师小腹之上,直震得天破大师登登的连退了五步之多,脸色煞白,睁目颤声道: “天还,你……”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连晃两晃,突然往地上跌坐了下去。 假天破大师狞笑一声,从地上飞跃而起,朝石门掠去。 上官相刚把毒珠交到卜元庆手上,骤睹天破大师中掌往地上跌坐下去,假天破大师夺门逃走,心头一急,大喝一声: “快拦住他!”纵身追扑过去。 他这边喝声出口,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也双双跃起,慕容贞奔向老和尚,卓玉祥却朝假天破大师身后追去! 他和慕容贞方才双战假戚建公,后来假戚建公夺门逃走,叶法全衔尾疾追,冲出门去,他们跟踪追出,叶法全和假戚建公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两人因厅上双方,还在激战之中,不好单独行动,只好仍然回人大厅,因此他们两人站立之处,也距石门较近。 此刻假天破大师从地上飞起,朝门外窜去,卓玉祥发现较早,但还是比假天破大师迟了一步。 卓玉祥仗剑扑到门口,假天破大师已经掠出石门,突然回过身来,沉笑道: “小子,回去。”举手一掌,迎面击来。 他在天破大师手下,功力显然要差上一大截,但对付卓玉祥,这一记掌力,就显得掌风如涛,威力极强了。 卓玉祥追到门口,突觉一团劲风,扑面盈耳,朝自己汹涌撞到,心头一惊,急忙刹住身子。 挥动长剑,使了一招“倒卷流沙”,左右连劈,才算硬把对方一记掌风,接了下来。 东煞上官相距离较远,但他和卓玉祥先后赶到门口,因卓玉祥挥剑接掌,挡住门口,只好停了下来。这一耽搁,假天破大师哪里还有影子? 卓玉祥长剑一收,正待纵身追去。 上官相忙道: “卓老弟,穷寇勿追,随他去吧!” 他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朝天破大师走去。 天破大师这时已经盘膝坐在地上,双目微闭,正在运气行功,慕容贞手仗长剑,站在他边上。 上官相堪堪走近,天破大师已经缓缓睁开眼来。 这位功行极深的峨嵋高僧,方才这一掌,敢倩伤得不轻,此刻脸如金纸,双目失神,看去竟然苍老了许多! 上官相急忙俯下身去,问道: “大师伤势如何?” 天破大师气息微弱的道: “老衲只怕不成了。” 上官相心头暗暗吃惊,以天破大师这等功力的人,如果不是自知无救,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面连忙安慰着道: “大师修为功深,内功精湛,区区伤势,只需稍加调理,即可复原。” 天破大师微微摇头道: “老施主说的只是常情,老衲被他‘伏虎掌力’击中‘气海’、‘丹田’二穴,内腑被掌力震碎,纵有仙丹,只怕也无法救治了。” 他目光缓缓转到卓玉祥的脸上,说道: “老衲有一件事,奉托小施主,不知小施主可肯代劳?” 卓玉祥走前几步,拱拱手道: “老师父有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办到的,自当效劳?” 天破大师双目神光突然一亮,颔首道: “小施主那是答应了,小施主请在老衲对面坐下,老衲说话之时,也可省些力!” 卓玉祥答应一声,果然在老和尚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天破大师双目微阖,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 “老衲此时,以数十年修为,强行抑制着伤势,最多也只能支持顿饭时光,因此小施主不可发问,听老衲把话说完了。” 卓五祥只是点了点头。 天破大师续道: “老衲奉托之事,是敝派有一招武功,名为‘佛光普照’,历代相传,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但老衲此刻伤势已无救药,因此老衲在临去之前,想以这招武功奉托。” 他口气微顿,又道: “小施主也许会说,你不是峨嵋派的人,但小施主如果不肯接受,则千百年来,峨嵋派这一招镇山武功,就会从此失传,老衲就成了峨嵋派千古的罪人,唯小施主怜之。” 他不让卓玉祥开口,续道: “老衲把这招武功,奉托小施主,第一,要小施主替老衲代诛峨嵋叛徒天还,他是老衲师弟,就是方才冒充老衲之人。 他武功修为,仅次于老衲,老衲一死,敝派之中,无人能制,只有这招‘佛光普照’,才能克制于他,第二……” 他说到这里,起了一阵轻微的喘息,语声中止,等略为平复,续道: “希望小施主代老衲在敝门弟子中,甄选一个可传之人,这件事,当然不能草率,希望小施主多加考察。然后以老衲信物,立他为掌门人,这是一件极为艰巨的工作,老衲相信小施主必可代老衲完成,老衲信物是一片玉刻的多罗叶,就在老衲身上。” 卓玉祥听得暗暗感到为难,他说的两件事,都是大事。 峨嵋派名列九大门派,纵有天破大师掌门人的信物,继承掌门人,如何能由自己代为甄选?“佛光普照”,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自己如何能学?他想到这里,正待开口! 只听天破大师的声音说道: “老衲为时无多,小施主听清楚了。” 他不待卓玉祥说话,就开始讲解峨嵋派这招威力奇大的镇山绝学——“佛光普照”的口诀,和修习法门。 卓玉祥到了此时,只好用心谛听,牢记在心。 老和尚绝学失传,讲的十分详尽,卓玉祥怕贻误了峨嵋派的绝学,有负老和尚重托,也听的十分用心。这一招掌法,足足花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讲解完毕。 天破大师双目微睁,喘息了一口气,问道: “小施主都听懂了么?” 他这句话,不曾用传音说的。 卓玉祥点头道:“在下都记下了。” 天破大师含笑道: “如此甚好,老衲那就拜托小施主了。” 卓玉祥忙道: “老师父言重,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天破大师端坐不动,不再说话。 上官相道:“卓老弟,大师已经西去了。” 卓玉祥惊“哦”一声,赶忙站起,说道: “老师父去的这么快!” 上官相道:“大师父托老弟之事,必然极为重要,老弟看看他的身上,可有什么遗物!” 卓玉祥不便明说,应道: “老师父再三叮嘱在下,要把他身上之物,亲自送到峨嵋伏虎寺去。” 当下就朝天破大师遗体,行了一礼,然后从他身上,取出一片黄布包着的玉刻多罗叶,和老和尚身边佩着一柄松纹古剑,一齐收起。 慕容贞道: “卓大哥,你几时要上峨嵋山去?” 卓玉祥道: “至少也要此件事一了,才能前去。” 慕容贞道: “我和你一起去。” 在天破大师和卓玉祥解说“佛光普照”的同时,战场上两对人,也有了急剧的变化。 西煞毕元左拂右剑,银拂如匹练飞卷,长剑如银蛇乱闪,加上他一身银袍,进退如风,一个人银光缭绕,气势极盛。 假毕元同样一身银袍,游闪如电,双手飞舞,乱抓乱劈,十只手指套着三寸长的指套,乌光闪闪,不但锐利如钩,施展擒拿手法,制人关节穴道,有时还敢向长剑和银拂上抓来。 这两人以快打快,到了百招以上,两条进退腾跃,互相飞扑的银色人影,早巳化作了一团银色光影,哪里还分得清楚你我人影。 西煞毕元忽然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阁下原来是白骨门的朋友。” 他激战多时,渐渐发觉对方使的,竟是白骨门的“枯骨爪”,对方虽然竭力掩其身份,但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泄漏出来。白骨门的人,很少在江湖走动,凡是在江湖走动的人,就从未落败过。 这不是说白骨门的人,个个武功高不可测,当然,他们武功别走蹊径,自成家数,另外还精擅毒药暗器,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主要原因,是白骨门的人,行走江湖,只准胜,不准败,这是他们的门规,他们认为落败之人,就沾辱了白骨门的声威。 因此,谁败了,这人就得在祖师堂自绝,以谢祖师,同时白骨门会派出门中高手,不惜天涯海角,替死者报仇,非把这个胜了白骨门的人追杀,决不甘休。就这样江湖上从无一个胜过白骨门的人存在。 白骨门的人,也成了江湖上无人敢招惹的人,好在他们对门人弟子管束极严,也极少仗势惹事,故而还能和各门各派相安无事。 闲言表过,却说假毕元听毕元喝出他的身份,忍不住冷冷一笑道: “姓毕的,你可是怕了?” 毕元大笑道: “阁下以为指出白骨门三个字来,就能唬得倒毕某了?哈哈,江湖上的,大家因你们白骨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才让你们平安无事,否则你们白骨门这个门派,早就绝迹江湖了,阁下假冒毕某,理屈在你,毕某今晚非把你拿下了,还要亲自把你送交白骨神君处理,看看白骨门又能把我怎样?” 两人虽互相喝叱,手上可丝毫没有松懈。 假毕元怒声道: “毕元,你敢对白骨门如此轻视!” 毕元大笑道: “这是阁下先对我西煞毕元挑衅。” “好!”假毕元口中喝了声“好”,突然双爪扬起,接连攻出了五招,就在五招攻势之中,从他掌心无声无息,飞射出一片灰白细芒,朝毕元袭来,他使的正是白骨门的“白骨飞芒”! 毕元看的大怒,左手一抬,挂在中指的银拂,连挥几挥,护住全身,双足一点,身形突然腾空跃起。 剑演“金形三绝剑”,剑剑俱带杀机,飞洒出一片无数白银。这“金形三绝剑”,乃是西煞毕元赖以成名的绝招,平日极少展露,此刻因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久战无功,再加在动手之际,暗下毒手,射出“白骨飞芒”,不由的激发了他的杀机。 “金形三绝剑”,剑势乍展,果然凌厉非凡,但见剑光挥动,风起八步,两三丈间,顿时布满了一层森寒的肃杀之气,剑光如电,奇亮耀目。眨眼之间,就把假毕元圈人在一片银光之下。 假毕元几乎连对方剑势都未看清,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一时心头感到无比的震骇,再待撤身后退,已是不及。 但觉右臂骤然一紧,被毕元银拂缠住,眼前银光一闪,一柄雪亮长剑,已经搁在项颈之上。 毕元脸色冷峻,微哂道: “阁下如果挣动一下!毕某长剑就会削落你的脑袋瓜来。” 假毕元打鼻孔冷哼出声,张口之间,从他口中喷出几缕灰白细芒,朝毕元迎面射出。左手一抬,“嗖”的一声朝他搁在肩头上的长剑隔去。这一下,动作奇快,换上一个人,只怕很难躲闪得过。 但西煞毕元以左拂右剑,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十午,博得西煞之名,岂是偶然?尤其他左手一柄银拂,专卷敌人兵刃和专破暗器。 他既已识破对方是白骨门的人,白骨门的“白骨飞芒” 以狠毒出名,使用的人,有的装在兵刃之中,有的使用针筒,有的称为“口中针”,暗藏口中,以真气吹出。 毕元自然早已想到,也早已有了防犯。此刻一见对方张口吹出几缕灰白细芒,不觉仰天发出狼嗥一声长笑,喝道: “阁下真是太不自爱了。” 左手银拂突然圈起,化作一蓬千万缕银丝,朝前卷出,一下就把几缕灰白细芒绞得粉碎。 右手力贯剑身,按着不动,假毕元右手铁爪一撩,响起“铮”的一声金铁交呜,但依然未能把毕元的长剑隔开。毕元趁势长剑一振,剑尖疾落,一下拍击在假毕元的左胸“将台穴” 上。 这一下,毕元心头狂怒,出手也自然较重,假毕元口中,闷哼一声,应剑倒地,闭过气去(“将台穴”位在心脏大动脉间,为胸部要穴,尤以左乳为烈,一经点击,立时气塞,如不及时抢救,可立致死,右穴虽较左穴稍轻,但如遭点击,亦可致命,轻者咳嗽不停)。 毕元冷冷一笑道: “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倏地跨上一步,长剑一拍,喝道: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假毕元经他长剑一拍,果然清醒过来,双目方睁,口中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他双手抚胸,忍不住弯下腰去。 怒目瞪着毕元,断续的厉声道: “合罕,合罕,你……合罕,杀了我吧!合罕……” 毕元狼嗥般笑道: “我用不着杀你,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你一天不说,我就让你喘一天,但阁下别忘了超过了十二个时辰,你就会咳上一辈子,那可别怪毕某。” 假毕元穴道受制,咳得满头都绽起了青筋,还是“合罕” “合罕”咳个不停。 他心里明白,毕元说得不假,西煞阴损出名,他点的穴道不解,咳嗽不会停止,如若超过十二个时辰,就会终身残废。 白骨门人平日纵然自恃自大,但假毕元遇上心狠手辣的西煞,不怕得罪白骨门,他也就做不起来了,口中一连串的咳呛声中,恨恨说道: “合罕、合罕,在下官伯达,合罕……” 毕元道:“假冒毕某,是受何人指使的?” 假毕元咳嗽不止,继续说道: “合罕,在下……合罕只是……合罕,合罕受人之托……” 毕元追问道: “阁下受何人之托?” 假毕元道:“这个合罕,合罕……恕难……合罕奉告,合罕。” 毕元道:“好,朋友既然不肯说,毕某也不难为你,但待此事一了,自会送你上铁棺峡去。” 铁棺峡,正是白骨神君隐居之地,也是白骨门的所在。 假毕元听毕元说,要把他押上铁棺峡去,不禁脸色大变(他戴了面具,外人自然看不出来)。 毕元可没待他开口,一指点了他穴道,说道: “阁下目前且歇一会吧!” 假毕元没有说话,双足一软,就往地上坐了下去。 现在,这座敞厅上,所有贼党已经擒的擒(假叶法全,假毕元被擒),死的死(假上官相服毒自杀),逃的逃(假天破大师,假北煞卜元庆,假南煞戚建公三人夺门逃走),剩下来的,已只有自称新任龙君的冷青萍一个人,还在和毕倩倩挥剑力拼,胜负未决。 那是因为二人学的都是龙君真传“毒龙剑法”。这套剑法,本以奇毒狠毒取胜,但这回你会的我也会,你中途变招,我也随着换式,依然是见招拆招。谁也无法瞒得过谁,谁也休想占得了谁的便宜。就这样,剑剑交击,力拼了三百招,还是难分难解,不胜不负之局。 东煞上官相要卓玉祥,慕容贞守护正在运功逼毒的北煞卜元庆,和穴道受制的假叶法全、假毕元二人,他却和西煞毕元从左右两侧抄了过去。 激战中的冷青萍突然“唔”的一声,封开毕倩倩的剑势,喝道: “住手。” 毕倩倩冷声道: “你可是愿意束手就缚了么?” 冷青萍理理鬓发,嘿然道: “我还不至于束手就缚。” 毕倩倩道:“难道你还有胜算!” 冷青萍道:“我胜算虽无,但也并未落败。” 毕倩倩道:“那你干么叫停?” 冷青萍道:“我想和你们谈谈条件。” 毕倩倩冷笑道: “此时此地,你还配和我们谈条件?” 冷青萍冷冷一哂道: “毕姑娘莫要忘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我说出和你们谈谈条件,自然有和你们谈条件的资格。” 毕倩倩道:“你说,你有什么资格?” 在她们说话之时,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早巳一左一右,到了两人身侧八尺光景,站着停下来。冷青萍目光一动,望了二人一眼,冷冷说道: “我先想知道,你们之中,谁能作得了主?” 毕倩倩被她问得一呆!不错,自己目前既非龙君身份,自然就不能再统率四方煞神。 再说四方煞神之中,有一个是自己父亲,一个是自己义父,自该由他们作主,自己实在不该仍以龙君自居。 上官相呵呵一笑道: “倩儿,你是龙君指定的继承人,这位冷姑娘,也自称是龙宫之主,目前咱们亲眼目睹,看到了这许多冒名顶替之人,足见这冷姑娘一伙,善于作伪。咱们既无法证明她说的是真是假,自然更无法证明她身份的真假,方才是你和她动的手,就是要提条件,自然也该向你提出才对。” 冷青萍目光斜睨,道: “这是说她可以作主了?” 毕倩倩道:“我自然能作主了。” “好!”冷青萍冷冷的道: “那么我就请毕姑娘先看看你们之中,可会缺少了什么人吗?” 不用看,都很清楚,一行人中,天破大师已经西归,叶法全是追赶南煞戚建公去的,至今未回。她说的“缺少了谁”,自然指的是昆仑掌门叶法全无疑。 毕倩倩冷声道: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冷青萍道:“我要带走他们两个。” 伸手指了指穴道受制的假叶法全和假毕元二人。 “你要带走他们二人?”毕倩倩意外的瞥了她一眼,问道: “凭什么?” 冷青萍道:“在你们的心目中,我虽然自称是新任龙君,但我从前只是郝总管手下的一名龙宫使女青儿,对不对?” 毕倩倩不耐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冷青萍道:“你先回答我,我说的对不对?” 毕倩倩只是打鼻孔里“唔”了一声。 冷青萍伸手一指被制的二人,又道: “他们二人,一个假冒昆仑掌门,一个假冒令尊,但只是假冒而已,并非真的昆仑掌门,真的西煞,对不对?” 毕倩倩不知她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依然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冷青萍忽然咯的笑道: “这就是了。” 毕倩情怒声道: “你笑什么?” 冷青萍道: “以一个自称‘龙君’的龙宫使女,和两个假冒昆仑掌门人和假冒西煞毕元,江湖上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交换一个九大门派中,声誉极隆的一派掌门人之尊,你说值不值得?” 这话听得毕倩倩不由的一怔! 自己一行人中,只缺了一个叶法全,难道会真的被他们擒住了?不!这不可能! 第一,以叶法全的武功剑术来说,只在四方煞神之上,不在四方煞神之下,对方要想擒他,谈何容易?第二、冷青萍一直在与自己拼搏之中,她如何会知道叶道长已为他们所擒? 心念迅疾一转,忍不住冷冷一笑道: “冷青萍,你怎知叶道长已为你们所擒?” 冷青萍也冷冷一笑道: “我自然知道,你们只要出门一步,就会被擒,叶法全到此时还未回来,就可证明我说的不假了。” 上官相心中暗暗一动,忖道: “叶道长去了这许多时间,仍未回转,也是实情,莫非真的中了他们的诡计不成?” 一念及此,忍不住插口道:“冷姑娘有什么可以证明叶道长确已落在你们手中了?” 冷青萍傲然道: “这个容易,咱们谈的既是交易,自然要让你们看货。” 说完,举步朝门口走去。 西煞毕元银拂一摆,挡住了去路,大笑道: “姑娘,就想凭这几句话作为脱身之计么?” 冷青萍脚下一停,傲然道: “我要脱身,随时可走,何用和你们多说废话?” 上官相心中暗道:“听她口气,她似乎志在带走假叶法全、假毕元二人了!”一面接口道:“不错,姑娘要让咱们见过叶道长,才能再谈条件,但姑娘总不能不让咱们拦着。” 冷青萍道:“好,我不走,你们谁给我去传话,也是一样。” 上官相道:“不知姑娘要如何传话法子?” 冷青萍道:“我们并不用什么暗号,你只要在门口大声道:‘龙君有命,着将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一名押出来,让大家验明正身’,他们自会把叶法全押出来了。” 上官相暗暗皱了一下眉头,为难的道: “这个……” 当然,要他高声说出: “将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一名,押出来让大家验明正身!” 他自然不能说。叶法全一派掌门,这些话如若出之东煞之口,岂非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冷青萍道:“怎么?你可是不敢说?” 上官相道:“一定要这么说么?” 冷青萍道:“一个字也不能改!” 西煞毕元狼嗥般一声大笑道: “我想咱们如果把你拿下了,要他们验明正身,也是一样。” 冷青萍冷笑道: “你们还拿不下我。” 她说话之时,毕元又是一声大笑: “老夫就把你拿下了,你才会相信!”左手一振,一道银光,疾吐如练,银拂猝然朝冷青萍颈上圈去。 冷青萍轻哼一声,身形微微一侧,她这一侧之势,只是上身向侧移齐尺许光景,但很巧妙,正好是西煞银拂用老之处,极自然的让了开去,说道: “我说如何?” 西煞毕元目中精光闪动,沉声道: “好身法。”手中银拂往下一拂,正待朝冷青萍拂去! 上官相立即摆手道:“毕兄住手。” 毕元如拂满引待发,依言住手,问道: “上官兄干么阻拦兄弟?” 上官相道: “叶道长久未见返,可能真的中了他们计算。” 毕元一怔道:“上官兄相信这丫头片子的话?” 上官相道:“咱们姑且听之,让她自己去试试。” 毕元道:“好吧,你去叫手下人把叶道长送出来。” 冷青萍道:“那你们就不准有人阻拦于我。” 上官相问道: “姑娘要到哪里才能呼唤?” 冷青萍道:“至少总得走出这道石门。” 上官相朝毕元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好,兄弟和毕兄走在前面总可以吧?”举步朝石门外走去。 西煞毕元跟上一步,和上官相二人一左一右,走出石门。 毕倩倩却跟在冷青萍后面,和前面二人“品”字形把冷青萍围在中间。 冷青萍也未理会,倏然跨出石门,就脚下一停,仰首喝道: “来人哪,把那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押过来。” 石门外,只是一条不太宽的甬道,而且甬道很短,不过三丈左右,就有一个转角。 这时甬道转角处,忽然出现了四个黑衣人,每个人手上捧一柄雪亮的鬼头刀,推出一个双目紧闭,身穿道袍的道人。 那不是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还有谁呢? 上官相看得心头一紧,暗道: “叶道长果然落到他们手里了!” 冷青萍冷冷一哂道: “诸位看清楚了,我说的没错吧?” 上官相道:“姑娘之意,可是想和咱们交换人质?” 冷青萍道:“不错,我可以要他们放了叶法全,但我要带走两个人。” 她方才已经说过,要以假冒叶法全、假冒毕元的二人,交换一个九大门派中的掌门人。 毕倩倩道:“你想以一个人,交换咱们三个?” 冷青萍讶然道: “哪来的三个?” 毕倩倩道:“你和他们两个,不是三个人么?” 冷青萍冷冷一笑道: “我?我几时被你们擒下了?” 毕倩倩道:“你已是瓮中之鳖,与擒下又有什么不同?” 冷青萍道:“就算我也被你们擒下了,难道你们不愿意以咱们三个人把昆仑派掌门人换回来?”上官相看她急于换人,心中不由的暗暗起疑,忖道: “难道那假叶法全和假毕元二人,对他们很重要么?” 心念一动,立即接口道:“好,在下答应和你交换了。” 冷青萍道:“上官庄主说的可是真话?” 上官相道:“上官相一向言出如山,岂会骗你?” 冷青萍目光一掠,问道: “上官庄主此话,也代表了他们几位么?” 上官相大笑道: “上官相既然说出来了,自可代表大家的意见,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冷青萍冷然道: “你说说看。” 上官相道:“姑娘要他们先把叶道长放过来。” 冷青萍道:“我如何信得过你们?” 上官相道:“咱们也可以先把二个人交给你。” 冷青萍冷笑道: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们撒赖,好吧,你先把二个人交给我,我命人把叶法全送过来。” 这时卜元庆已经运功完毕,站起身来,洪声道: “上官兄,你别上了这丫头的当。” 上官相微微一笑道: “卜兄只管放心,兄弟还不至于上当,咱们眼看叶道长受制于人,总不能不救吧?” 冷青萍道:“你既然答应交换,就快把两个人的穴道解开,放他们过来。” 上官相道:“在下答应把两人交给你,说了自然算数。” 说着果然回进石门,把假叶法全和假毕元,一手一个,提了起来,但在提起之时,暗暗在两人身人捏了一把。 那是他独门的封穴之法,然后回出石门,把两人放到地上,说道: “人在这里,现在姑娘可以把叶道长先放回来了吧?” 冷青萍冷冷一笑,抬目朝四个黑衣人吩咐道: “你们把叶法全送过来。” 那两名黑衣人应了声“是”,果然一左一右,半挟半扶的把叶法全送了过来。 这边卓玉祥、慕容贞立即迎了出去,接过叶道长。但叶法全双目紧闭,身子瘫软,依然昏迷不醒。 冷青萍一手一个抓起假叶法全和假毕元二人,冷傲的道: “叶法全交给你们了,我也该走了吧?”正待举步朝前走去! 卓玉祥赶紧叫道:“上官前辈,叶道长还未清醒,不能让她离去。” 毕倩倩长剑一指,冷然喝道: “站住。” 冷青萍道:“你为何拦住我?” 毕倩倩道:“你们在叶道长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你留下解药再走。” 冷青萍道:“他中的不是毒药!是闻了一些三日醉,不用解药,三日之后,他会自己清醒过来。” 毕倩倩道:“那么你就得留下来,等叶道长清醒了再走。” 冷青萍目光投到上官相脸上,问道: “上官庄主,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上官相大笑一声道: “冷姑娘这话似乎在责问在下说话不算数?” 冷青萍道:“难道不是?” 上官相道:“叶道长中了你们‘三日醉’,要三日后才能清醒,小女要姑娘等叶道长清醒了再走,这也没错。” 冷青萍冷冷道: “你交给我的两人,也并没有清醒。” 上官相道:“他们只是穴道受制,在下可以解开他的穴道!” 冷青萍道:“不用费心。”’突然一跃而起,快若飕风,朝外冲去。 西煞毕元发出狼嗥般一声长笑,说道: “姑娘留步。”口中说着留步,手中银剑已经闪电般点出。 冷青萍脚下一停,左手抓着假毕元迎了上去,口中冷声道: “你可以杀了他们。” 假毕元是白骨门的人,被外人杀了,白骨门就认为是奇耻大辱,天涯海角,不杀了你决不甘休。 本来是白骨门的门人,假冒自己,为自己所擒,如果把他送上铁棺峡去,理屈在彼,白骨门为了面子,绝不敢对自己不利,但如让他死在自己剑下,死无对证,岂不惹上了麻烦? 西煞毕元剑法已练到能发能收,心念一动,及时硬把刺出的剑势,收了回来。他剑虽收回,但在一侧身之际,左手忽然拍出一掌。这一掌劲气如涌,朝冷青萍侧面撞去。 冷青萍身子一转,右手抬处,抓着假叶法全朝他掌势迎来。 上官相看的不觉一愣,他立时明白,她要带走这两人,并非他们有什么重要,而是不愿把活口留下来,泄漏了他们的机密。 因此她要借刀杀人,带不走,就让毕元杀了他们,心念转动,正要出声阻止。毕元劈出的掌势,忽然改拍为抓,一把朝冷青萍右手抓去。正因冷青萍抓着两个人,才会露出这么一点空隙来,毕元正好乘隙而入。 上官相看到这里,不觉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姜果然是老的辣,毕兄这一招,这丫头看来无法躲闪得开了。” 果然!冷青萍看到毕元伸手抓来,右手急急往后缩回,但她手上抓着一个人,转动之间,当然没有平时的灵活。 毕元乘隙而人的左手,突然加快,勾曲五指眼看快要搭上冷青萍的脉腕。冷青萍自知无法躲闪,口中“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踢向毕元小腹。纤纤弓蹊,一闪而至! 这一下若要给她踢中,不肚破肠流才怪?但毕元如移身闪避,那么即将抓上冷青萍的脉腕,也将因此失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毕元右腿上提,小腿垂直,向左绷出,同时左手加速,一把扣住了冷青萍的脉腕。 冷青萍踢出的一脚,被毕元一提右脚,两人胫骨交击,冷青萍惊啊一声,踢去的右脚,突然荡开,一个人失去了重心,身子跟着朝右一歪,几乎站立不住! (注:毕元右足提起,术名“鹤立危石”,提起之足,大腿要平,小腿直立,足尖向下,如是右足,微偏向左,这是专破敌人右足踢来的招式,如敌人踢来的是左足,即提左腿,但时间必须恰到好处,敌人踢来之足,和我提起之足相碰,彼必然摔出去。) 在这同时,毕元右足落地,探手间,五指一拢,已紧紧扣住了冷青萍的右腕,口中呵呵笑道: “小丫头,你放乖一点,再敢倔强,我就扭断你的胳膊。” 冷青萍情急之下,放开抓着的两人,冷笑一声道: “找死!”左手竖立如刀,一掌朝毕元左肋切来。 毕元左手运劲一扭,带转冷青萍的身子,右手骈指如戟,朝她左腰戳去。冷青萍右手一挣,左足横跨半步,左手化拳由下翻起,击向毕元下颔。 两人双手互和,剩下了一只手,各以招术变化,作近身相搏。但冷青萍女孩子家,内力究竟比毕元差得多了。 三数招下来,毕元功聚左臂,五指紧收,冷青萍一张粉脸,已经胀得通红,此时对方五指这一加紧,但觉半边身子骤然一麻,双膝不由自主的往下一屈。毕倩倩飞快的跨上一步,点了冷青萍两处穴道,毕元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卓玉祥、慕容贞扶着叶道长回人石门,把他放到地上,掌指连施拍了他数处穴道。 叶法全还是双目紧闭,并未清醒过来。 卜元庆也一手一个,抓着假叶法全,假毕元二人,返人石门,说道: “卓少侠,没有用,叶道长中的是‘三日醉’,并没有解药,就要三日才会清醒。” 慕容贞道:“毕前辈制使了冷青萍,她身上一定有解药。” 再说毕元制住了冷青萍,朝女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毕倩倩自然明白爹的心意,要自己对付她,这就一步跨到冷青萍的面前,冷冷喝道: “青儿,你把解药交出来。” 冷青萍闭着眼睛,没有作声。 毕倩倩冷笑道: “好个丫头,你敢装死。” 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身去,说道: “爹爹,义父,你们两位老人家请进去,这里交给女儿办好了。” 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果然依言一齐回进石门而去。 毕倩倩柳眉一挑,喝道: “青儿,我再问你一遍,解药交不交出来?” 冷青萍依然闭目如故,没有作声。 毕倩倩冷笑一声,道:“你真要我动手。” 突然长剑一伸,“嘶”的一声,挑破了冷青萍咽喉下面一小块衣衫。 冷青萍吃惊的道: “你要做什么?” 毕倩倩冷峻的道: “你会说话了么?我问你一句话,你只要敢不答一句,我就挑破你一处衣衫,我看你如何容身?” 冷青萍气得尖声道: “毕倩倩,你也是女儿之身,这种手段,不觉得太卑鄙么?” 毕倩倩冷哂道:“我本来就不是名门正派出身,有什么好顾忌的?不信你就试试!” 剑尖一颤,又是“嘶”的一声,挑破了冷青萍肩头衣衫,露出一片晶莹如玉的肌肤。 她雪亮的剑尖,接着又指着她的胸口,似是又要出手! 冷青萍心头又急又怕,喝道: “你快住手。” 毕倩倩冷笑道: “你害怕了么?解药呢?” 冷青萍恨恨的哼一声,道: “毕倩倩,算你狠!” 毕倩倩道:“少啰嗦,快把解药拿出来。” 冷青萍抬头望望她,说道: “好,你叫卓玉祥过来。” 毕倩倩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这丫头此举,不知安着什么心?”心中想着,一面回身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卓相公,你来一下。” 卓玉祥问道: “姑娘叫我么?”他说话之时,慕容贞也回头望来。 毕倩倩娇笑道: “不是我叫你,是这位冷姑娘要你过来。” 卓玉祥听她这么说法,只好依言走了过去,站在冷青萍面前,问道: “冷姑娘要在下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冷青萍忽然间,她一张脸上,宛如春风解冻,寒冰全消,眼角眉梢,春情盎然,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卓玉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一直冷冰冰的,使人觉得她生性异常冷漠,但这一笑,竟如百花开放,灿烂耀目!突然之间,你会发现她有着无比的娇艳之感。 卓玉祥不禁看得一呆,迟疑的问道: “这和解药有关么?” “当然有。”冷青萍扬着两条柳眉,有意无意的斜睨了毕倩倩一眼,说道: “我问你,要不要听?” 她这般美目兮兮,娇笑兮兮的妖娆模样,毕倩倩看的脸上不禁微露厌恶之色。 卓玉祥道:“姑娘请说。” 冷青萍脸上微现绯红,一双星目,紧盯着卓玉祥说道: “你知不知道毕倩倩深深的爱着你,我心里很嫉妒她,因为我也喜欢着你……” 这般赤裸裸的话,居然出于一个娇艳的少女之口,而且又说得这样单刀直人,在那个时代,简直是大胆之极! 这话不但听得毕倩倩脸上升起了一片红云,就是卓玉祥也被她闹了个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毕倩倩脸上一沉,怒叱道: “你胡说些什么?” 冷青萍冷笑道: “要爱一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去爱,我敢说出来,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毕倩倩气得粉脸通红,举剑欲刺! 冷青萍冷笑道: “你杀了我,那是不想要解药了?” 毕倩倩道: “杀鸡取卵,只要解药在你身上,我还怕拿不到么?” 冷青萍道: “不错,解药在我身上,但你知道解药的用法么?” 这话不错,即使是对症之药,但如果你用不得法,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毕倩倩悻悻的收回剑去,道:“依你呢?” 冷青萍得意的道: “依我嘛,就要卓玉祥过来取解药。” 毕倩倩凤目斜瞟,看了卓玉祥一眼,说道: “人家要你过去取解药呢?” 卓玉祥只好走到冷青萍身边,问道: “姑娘解药何在?” 冷青萍道: “解药就在我怀里,你自己取吧!” 卓玉祥道: “这个还是叫毕姑娘来取的好。” “不!” 冷青萍口中吐出一个“不”字,续道: “解药就在我怀里,什么人都可以来取,但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告诉他解药的用法的,吃错了药,只会促使叶法全的死亡。” 卓玉祥为难的道: “姑娘这又何苦……” 冷青萍朝他甜甜一笑道: “我高兴。”接着催道: “你要不要解药?快来拿呀!”。 卓玉祥道:“姑娘这……” 冷青萍低笑道: “我要气气毕倩倩,你只管来拿,我不会怪你的。” 卓玉祥无可奈何,只好把右手伸了过去,正待伸入她怀中,忽然玉面骤红,停下了手。 冷青萍道: “你怎么啦,只管伸进来,然后解开我两颗对襟钮扣,解药就在兜肚的口袋里。” 她口中虽然说着,但粉脸也不禁有些绯红。总究她说的地方,是女孩儿的极为秘密之处,本来不该说的,她居然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一个男人。 卓玉祥道:“姑娘,这解药在下不能拿,还是要毕姑娘来取吧!” 冷青萍冷冷一笑道: “你为什么不能拿?你是不是认为男女授受不亲?我偏要你在我怀里掏掏摸摸,气气毕倩倩,你听到了没有,快些伸手过来。” 卓玉祥抬目看看毕倩倩,她站在那里,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冷青萍又催道: “你这人怎么一点勇气也没有?” 卓玉祥轻轻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把手伸入她怀中,但手是伸进去了,心头一紧张,竟然起了轻轻的颤抖,口中说道: “在下……在下……” 冷青萍红着脸,低低的道: “卓玉祥,我不是低贱的人,我只是……只是为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心里爱着你,我要你这样做,是要气她。” 卓玉祥也低声道: “在下知道,姑娘心地其实不坏。” 冷青萍感动的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两人说话之际,卓玉祥小心翼翼的探索着,解开了冷青萍对襟内衣的钮扣。 只因两人站得很近,彼此几乎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在跳! 卓玉祥伸进去的手,摸到兜肚,手指自然也会碰到她隆起的胸脯。 肚兜的口袋,正在双峰之间,卓玉祥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但在肚兜内总算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玉瓶。他再也没有勇气替冷青萍扣好钮子,就很快的退出她衣襟。 冷青萍毕竟还是一个少女,被卓玉祥一双手在怀中掏摸,自然也又羞已慌,双颊发赤,紧闭着双目,娇躯也在发颤!直等卓玉祥的手退出怀中,她才倏地睁开眼来,一双水汪的眼睛,望着卓玉祥,娇柔的道: “你拿到解药了。” 卓玉祥红着玉面,说道: “多谢姑娘。” 冷青萍道:“我现在告诉你解药的用法。” 卓玉祥问道: “解药如何用法。” 冷青萍道:“你附过耳朵。” 卓玉祥依言附耳过去。 冷青萍低低的道: “你亲我一亲。” 她说的虽低,但故意把声音朝毕倩倩送去,好让她听见,一面却把脸颊轻轻靠着卓玉祥的脸颊。 卓玉祥被她耳环厮磨,芳泽微闻,心头不禁一荡,赶忙让了开去。 毕倩倩虽然昂首而立,没有去看他们,但冷青萍每一句话,她都听见,心头又气又怒,哼了一声,问道: “冷青萍,你戏做完了么?” 冷青萍冷冷一笑道: “你急什么,我正要告诉他解药的用法呢!” 说到这里,娇声道: “你还不快靠过来,人家心里醋劲发作了呢!” 毕倩倩重重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卓玉祥有着被戏弄之感,心头有些恼火,但想到解药虽已取到,但并不知道用法,叶道长正等着解药解救,只好按捺着气愤,附耳过去。 冷青萍两片樱唇凑着卓玉祥的耳朵,轻轻说道: “你只要把解药纳入他口中,慢慢随津化去,有一盏热茶工夫,就会醒过来了。” 卓玉祥闻到她吹气如兰的气息,不敢转过脸去,只是问道: “要用几颗解药。” 冷青萍低声道: “玉瓶之中!共有十二颗解药,但只要用一颗就够了,其余的就送给你吧,预先含一颗在口中,可防酒醉,和各种迷香、迷药。” 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大概只有卓玉祥一个人可以听到。 卓玉祥道:“多谢姑娘。” 冷青萍唉了一声,轻轻叹息着道: “不用谢我,我先前只是想气气毕倩倩,但现在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卓玉祥脸色微沉,说道: “姑娘最好自重一些,不用再拿卓某开玩笑了。” 冷青萍道:“我说的是真话。” 毕倩倩道:“卓相公,你只管把解药送进去,这里有我招呼。” 卓玉祥答应一声,转身往石门中走去。 冷青萍道:“毕倩倩,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毕倩倩原有杀她之心,但她是个生性倔强之人,此时,心事被冷青萍道破了,就不好下手,冷笑一声,用剑尖指着冷青萍说道: “青儿,我当龙君的时候,你不过是龙宫中的一名侍女,你敢对我这般说话,就是犯上,我可以把你五马分尸!” 冷青萍道: “你错了,你在当龙君的时候,我已奉命指定为继承龙君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毕倩倩怒道:“就算我不知道,在名义上我总是龙宫之主,你总是一名侍女,你犯上作乱,难道我杀你不得……” 话声未落,突听身后响起一阵破空锐风,急袭而来! 毕倩倩一身武功,岂是等闲之辈,听风辨位,身形一晃,向左斜移开去,挥手发剑,把袭向身后的三颗银丸,一齐劈落。 但对方这一把银丸,一共发了五颗,另有两颗,因毕倩倩身子移开,就落了空,嘶嘶两声,擦身而过,朝前直射出去。 毕倩倩一剑劈落三颗银丸,发觉此人手法并不高明,但她还是倏地转过身去,沉喝道: “什么人,胆敢向我偷袭,还不给我出来。” 喝声出口,突觉一股掌风,从身后袭向右肩,急切之间,立即沉肩横跃,急忙转过身去,那袭击自己右肩之人,赫然竟是冷青萍! 冷青萍在她转身之际,快若飘风,一下从毕倩倩身边擦身而过,朝甬道甬上飞一般掠去! 原来那五颗银丸,打向毕倩倩的三颗乃是虚招,目的是让毕倩倩听风辨位,让开身子。 其余的两颗,直射冷青萍,才替她解开了受制的穴道,冷青萍才能一跃而起,乘隙逸去。 毕倩情心知上当,一时那里肯舍?口中娇叱一声:“贱婢那里走?”正待纵身追去! 只听上官相的声音在身后沉喝道: “倩儿止步!” 毕倩倩只得刹住身子,回身道: “乾爹,你干么阻拦我?” 上官相道: “咱们身处危境,吉凶莫测,穷寇不宜紧追,昆仑叶道长一身修为,何等精湛,尚且为他们所乘,一切自以小心为宜。” 毕倩倩道:“难道就是让她这样逃走了不成?” 上官相一手捋须,笑道: “凡事谋定而动,总不会错,叶道长已经服下解药,就可醒转,先听他说说经过!再作计较不迟。” 毕倩倩心知乾爹一向持重,只好跟着他身后,回入石门。 这时叶法全服下解药,已经有了一会,大家都站着等他醒来。 西煞毕元轻轻叹了口气道: “真想不到咱们这趟龙宫之行,会有这许多波折,兄弟真弄不懂龙头到底安着什么心呢? 这些事情,明明是他一手造成的。” 北煞卜元庆道:“依我看,龙头可能真的死了,郝总管不甘大权旁落,才另外培植了一个龙君,想取代毕姑娘。” 东煞上官相微微摇头,沉吟道: “这当然也有可能,但事实只怕并不如此单纯……” 卜元庆道:“依上官兄之见呢?” 上官相道: “兄弟一时也说不上来,但戚兄居然会昔年南海神龙的‘风雷剑法’,白骨门的人会假扮毕兄,以及峨嵋,昆仑二派,也遭波及等等看来,牵连极广,又岂是龙宫一名总管,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叶法全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 上官相忙道:“道兄醒过来了。” 叶法全面露讶容,唉道: “贫道怎么了?” 上官相道: “道兄中了贼党的‘三日醉’,刚才眼下解药,才清醒过来。” 叶法全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 “不错,贫道想起来了,方才是追假戚建公去的,在甬道转弯处,有人洒出一蓬粉末,贫道隐隐闻到一阵酒香,但觉脚下一沉,似是踏在一块翻板之上,那时贫道已经提不住气,记得一个人往下直落,以后就不知道了,贫道是否失陷在翻板之下,诸位道兄如何把贫道救起来的?” 昆仑派素以轻功见长,“云龙身法”可谓独步武林,别说转角处,没有翻板,就是整条甬道,都是翻板,也一样可以飞得过去(昆仑派的“云龙三折”可以在空中转折飞翔,为武林独一无二的秘技),昆仑掌门人,居然会在一块翻板中失陷下去,此事传出江湖,当真没有一人会相信。 上官相颔首道: “他们在转角处施放‘三日醉’,任何人都防不胜防。” 叶法全打了个稽首道: “道兄不用替贫道顾全面子,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一派掌门人,未必就是天下无敌的高手,贫道失陷,那也算不了什么?道兄只管直言见告就是了。” 上官相看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好隐瞒,当下把和冷青萍交换人质之事,扼要说了一遍。 叶法全惊讶的道: “原来贫道还落在他们手中,唉,贫道直到今天,才听说‘三日醉’这个名称。” 毕元笑道: “道兄是名门正派中人,自然没听说过‘三日醉’的名称,其实它的全名该叫‘神仙三日醉’,就是神仙,闻上一点,也管教他三日不醒。” 叶法全一眼看到被制住穴道的假叶法全,和假毕元二人,躺在一起,不觉问道: “这两人诸位如何发落?” 毕元狼嗥般一声敞笑,说道: “假冒兄弟的这位朋友,因为他是白骨门的人,兄弟要亲自把他送上铁棺峡去,免得白骨门误会兄弟和他们过不去,至于假冒道兄之人,大家自然要等道兄醒来,再行处置了。” 叶法全道:“道兄好说,只是咱们直到目前为止,依然不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目的何在?还有些什么阴谋,因此这两人倒不失是一条线索。” 卜元庆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还是先问问他们口供。” 叶法全举步走到假叶法全的身前,说道: “贫道倒要瞧瞧这假冒贫道之人,究竟是谁?” 口中说着,伸手朝假叶法全脸上抓去。 要知一般人如果戴了人皮面具,不论制作如何精巧,耳下、颈后等处,必有粘贴的痕迹,只要找到痕迹,轻轻一撕,立可把面具揭下。 这会叶法全伸出去的手,拔转假叶法全的头颈,竟然找不出一点人皮面具粘贴的痕迹,口中不觉“唉”了一声。 卜元庆的道: “道兄发现了什么?” 叶法全微微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此人脸上不似戴了人皮面具。” 卜元庆道: “不是人皮面具,那是易的容了。” 西煞毕元道:“让兄弟来瞧瞧。” 随着话声,跨上一步,到了假叶法全面前,举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道: “他戴的分明是人皮面具,似非易容。” 叶法全道:“但他颈上、耳后等处,怎会找不到粘贴人皮面具的痕迹呢?” 毕元道:“贼党处心积虑,假冒道兄,自然不能露出半点破绽,那就是说,他们戴的人皮面具,都是经过特别制作,在颈上、耳后等处,自是不易找出痕迹来了。”突然一伸手,撕开了假叶法全胸前的领口。 假叶法全眼看叶法全就站在他面前,他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空自急得满身大汗,闭着眼睛,不敢再睁。 毕元撕开他衣领之后,目光一注,不觉放声笑道: “道兄请看,他这面具,果然是特制的了。” 叶法全注目看去,果见假叶法全颈间肤色,有着显著的不同! 毕元早已随着笑声,右手一探,在假叶法全颈间用指一按一搓,卷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浮皮,然后缓缓从他颈上揭起一张连着颈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整张揭开,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这时一张脸色,已如死灰一般,双目紧闭,但全身却在不住的颤抖。 这人大家全都认识,他正是在龙宫大厅上遇到的三个昆仑门下的为首道人,毕倩倩还给了他们五颗解药。 叶法全突然脸色大变,义愤填膺的大喝一声: “大胆孽障,竟会是你!”举手一掌,朝他当头劈落! 上官相急忙叫道:“道兄留他活口。” 叶法全掌势要落未落,也已发觉自己此举,太以激动,及时收住掌势,歉然一叹道: “贫道惭愧,差点替贼党灭了活口,唉,敝派不幸,出此孽徒!” 听他口气,这假叶法全,果然是他的门徒!——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八章 临危不乱 这真是人心不古,伦常日衰,亲手调教出来的衣钵传人,居然勾结外人,假冒师尊,还要昧着良心,去颠覆祖师手创的门派,岂非灭绝人性? 上官相道:“道兄歇怒,此子既是令高足,也许另有隐情,道兄还是先问问清楚的好。” “上官道兄说的也是。”叶法全挥手拍开了他徒弟的穴道,沉喝道: “孽畜,你给我跪下。” 那弟子穴道乍解,就听到师父的喝声,赶忙双膝一屈,跪拜下去,说道: “弟子给你老人家请安。” 叶法全怒声道: “你说,你假扮为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那弟子抬起头来,一脸惶恐的望着叶法全,嗫嗫说道: “师父在上,弟子不知哪里做错了……” “你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叶法全气黄了脸,怒喝道: “为师要你说出假扮为师,是受什么人指使的?你还不从实招来?” 那弟子听得一呆,连连叩头道:“弟子不敢说。” 叶法全怒喝道: “你再不实话实说,为师就毙了你。” 那弟子又叩了几个头,伏地说道: “师父明鉴,弟子假扮你老人家,是奉命行事。” 叶法全沉喝道: “为师问你奉谁之命,居然敢欺师灭祖,假扮为师。” 那弟子被师父逼急了,只好嗫嗫说道: “弟子是奉你老人家之命,要弟子假扮师父的。” “是为师要你假扮的?”叶法全紧握双拳,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接着喝道: “清尘,你再说一遍,如有半句虚言,我就把你劈了!” 那弟子叫做清尘道人,他闻言慌忙伏地道: “师父在上,弟子不敢有半句谎言,欺瞒你老人家。” 叶法全道:“你只管说出来,说得清楚些。” 清尘道人连声应“是”,目光一溜,说道: “弟子等三人,大约在一月前,得到龙君的通知,说你老人家失陷在龙宫雾室之中,弟子等心头甚是焦急,就日夜兼程,赶来龙宫……” 叶法全道:“尔等如何知道龙君所在的?” 清尘道人道:“那是署名龙君的人,在信中画了一张龙宫的位置图,弟子等是按图寻来的。” “唔,那时他(指龙君)可能企图以尔等三人,来要胁为师……” 叶法全一手捋须,说道: “你说下去。” 清尘道人又应了声“是”,续道: “弟子三人赶到龙宫,就遇到这位姑娘……” 他看了毕倩倩一眼,接着道: “她也说师父被困在雾室之中,还给了弟子五颗解毒药丸,弟子依着这位姑娘的指点,找到雾室,果然看到师父瞑目而坐……” 叶法全道:“清尘,你说什么?你看到为师?” “是的。”清尘道人道: “弟子当时就把一颗解毒丹呈给你老人家,约摸过了盏茶工夫,你老人家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要弟子等人跟你走……” 叶法全不待他说完,怒喝道: “好个孽障,你说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清尘道人吃惊道:“师父在上,弟子说的句句是实。” 上官相道:“道兄,此中也许别有隐情,你且听令徒说完了再说。” 叶法全“唔”道:“好,你说下去。” 清尘应道:“你老人家领着弟子三人,便从出口出来,进入前面一间石室,就从怀中取出这人皮面具,要弟子戴上。并嘱咐弟子,待会有一位姓冷的姑娘会来,弟子务必听她指挥行事,弟子当时并不知道这张人皮面具假扮的是师父……” 叶法全脸色稍霁,沉吟道: “如此说来,你是中了贼人的奸计了,唔,后来呢?” “哈哈!”西煞毕元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这故事编的很好!” 清尘道人脸色微微一变。 上官相道:“毕兄,你别打岔,让这位道友说下去。” 毕元大笑道: “咱们是不是闷得没事做,尽听他胡诌?” 叶法全一怔道:“道兄是说孽徒说的不实?” 毕元含笑道: “令徒说话之时,眼神乱转,显然存心不正,像这等捏造故事,毕某可见得多了。” 清尘道人伏地叩头道:“弟子说的句句实话,师父要是不信,弟子……” 话声未落,突然双手在地上一撑,使了一式“豹子穿崖”,一道人影像箭一般朝石门外射去。 毕元大笑道:“毕某早已料到你有此一着!”喝声中,银练乍飞,只见他手中银拂,一下缠住了清尘道人一只左腿,硬生生把他一个人拖了回来,银拂一抖之势,清尘道人随着“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叶法全倏地跨上一步,一身道袍,拂拂自动,睁目喝道: “好个孽畜,你真敢欺师灭祖!” 右掌随着举起,正待劈下,目光一注,口中不觉轻“唉”出声。 原来清尘道人摔倒地上,竟然一动不动,他胸口上,不知何时,插着一柄尖刀,刀刃几乎全已没入胸口,鲜血还在汨汨的从胸口流出来! 不,那是黑血,黑得就像墨汁一般! 卜元庆埋怨道:“毕兄,你怎么把他杀了?””毕元一呆道:“兄弟几时把他杀了?” 卜元庆道:“他胸口还插着一柄尖刀,那是哪里来的?” 毕倩倩道:“那是见血封喉的龙刑刀,是龙宫中对付叛徒用的。” 南煞戚建公也是死在“龙刑刀”下的。 叶法全黯然一叹道:“这孽畜背师叛徒,果然死有应得,但龙宫中人,把他视为叛徒,手段也太毒辣了。” 毕倩倩道:“那是他们怕他泄漏机密,才杀以灭口的。” 这句话,不觉提起了上官相的警惕,他看了假毕元一眼,说道: “毕兄如是要带他上铁棺峡去,那就得好好保护他的生命安全,别让他也挨上了龙刑刀。” 毕元大笑道: “这个你只管放心,就算把这小子做挡箭牌,他们也决不敢杀他!” 上官相道:“江湖上对白骨门,都怀有极大的戒心,确是事实,但贼党为了不使机密外泄,杀之灭口,也极有可能。” 毕元笑道: “正因为江湖上对白骨门具有戒心,因此大家谁也不愿杀他们一个门人弟子,惹来白骨门群起寻仇的麻烦,咱们目前虽不知主持龙宫的幕后人物是谁,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上官相道:“你说他有野心?” “不错!”毕元含笑道: “他要这些人假扮天破大师、叶道长,以及咱们四人,正是企图取得咱们的实力,昆仑、峨嵋,远处西陲,不会引起中原各大门派注意,而掌握咱们四个庄,因为咱们本来和各大门派并无往返,更不会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但贼党只要取得昆仑、峨嵋两派,和咱们四个庄的实力,用以并吞中原武林任何一个门派,都绰有余裕……” 叶法全听得暗暗一凛,忖道: “西煞毕元,虽非正派中人,但他积数十年江湖经验,果然识见深远,观察得十分正确。” 上官相点头道:“毕兄说得极是。” 毕元又是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因为他们有并吞中原武林的野心,就不会招惹一个只有恩怨,不分善恶的十足邪派的白骨门,这道理,上官兄现在明白了吧?” 上官相也大笑道: “毕兄说得极是,但咱们还是小心些为上。” 卜元庆催道:“咱们也该走了吧?不论找不找得到幕后主使之人,总不能老耽在这里呀!” 毕元笑道: “谁愿意老耽在这里,走,兄弟给诸位开路。” 说完,一手提起穴道受制的假毕元,举步朝石门外行去。 毕倩倩叫道:“爹爹请留步。” 毕元回头道:“你又有什么事?” 毕倩倩道:“方才叶道长曾说门外这条甬道上,设有翻板。” 毕元大笑道: “为父闯荡江湖三十年,机关埋伏见得多了,区区翻板,还难不倒为父。” 毕倩倩道:“爹爹听女儿说完了,再走不迟。” 毕元道:“你说。” 毕倩倩道:“龙宫中的埋伏,大都按八卦、九宫之数而设,还是让女儿走在前面试试,这是大家的安全,爹可不能逞强。” 毕元大笑道: “女儿长大了,居然批评起爹逞强起来了,好吧,爹就让你走在前面去,这样就不用说爹不顾大家的安全了吧?” 毕倩倩道:“女儿不敢。” 身形一侧,翩然抢在前面,跨出石门,朝甬道上走去。 毕元喝道: “倩儿不可大意。” 毕倩倩微微一笑,说道: “女儿晓得。” 随手在地上拣起几块手掌大的石头,右腕一抖,把第一块石头掷在三丈开外左首,第二块石头掷在第一块石头一步来远,第三块又掷在第二块石头的二步远处,都没有什么变化,第四块石头落到第三块石头一步远处,已在转弯角处,但听“蓬”的一声,地面随着下陷,突然间发出一排管箭,前后左右乱射。 这一排管箭,密如骤雨,又是前后左右乱射,如果事出怆促,任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躲闪得开。 叶法全脸色微变,说道: “贫道方才追去之时,怎会并未遇上弩箭!” 毕倩倩道:“方才他们只是想诱咱们入伏,现在则是想把咱们除去,前后形势不同,自然要全力施为了。” 说罢又在地上拣起了几颗石子,一面回头说道: “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至少这三丈之内,不会有什么埋伏。” 当先举步,朝前走去。 大家怕她有失,很快就跟了上去。 毕倩倩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走到三丈远近,就停下步来,这里距转角处,正好还有四步,毕倩倩脚下一停,就回头说道: “现在诸位请不要过来了,我先过去试试,如果遇上埋伏,还来得及退下,如果大家全上来了,遇上变故,就来不及躲闪。” 毕元点点头道:“好吧,不过你也得小心些。” 毕倩倩嫣然一笑道: “爹只管放心,这点机关,还难不倒女儿。” 随着话声,纤腰一扭,翩然朝左首闪出,一连走了三步,果然毫无动静。 这三步已经走到转弯角上,她又停了下来,左手托着夜光珠,右腕一振,一连朝右首掷出四块石头。 第一块石头掷在右边第一步,果然没事,第二,第三和第四步,仍然全无异状,并没有触动机关。 毕倩倩心中一喜,忖道: “对了,这里依然是左三右四中十二的走法了。” 心念一动,再次俯身在地上拣了十三颗石头,朝中间第五步开始,每隔一步掷出一颗,果然在中路掷到第十三颗时,才有管箭射出。 “成了!”毕倩倩娇呼一声,回身叫道: “大家可以过来了,只要记住先在左首走三步,跃到右首,走完四步,再改走中间十二步,然后又从头开始,左三右四中十二,就不会错了。”说完,右手掣出长剑,左手擎珠,一马当先,朝转弯后的甬道上行去。 这条甬道还算宽敞,足有十五六丈远近,一行人按照“左三右四中十二”的步法,很快通过,甬道尽头,忽然向右转弯。 毕倩倩走到转弯角上,脚上略为一停,举目瞧去,甬道向右转弯之后,本来宽敞的路面,忽然狭窄了许多,仅容得一人通行。 毕倩倩心中暗暗忖道: “甬道忽然变窄,不知机关是否也有了更易?” 她原是好强之人,自己既然走在前面,总得继续前行,这就以剑点地,试探着走了几步,发觉这条甬道,经过转弯之后,似乎已经没有埋伏。 但她还是不敢十分大意,继续提吸真气,尽量的放轻脚步,施展“草上飞”轻功,只以脚尖点地而行,这样走了二三丈远近,果然不再有什么异处,但前面又有了一个拐弯。 毕倩倩转过弯,又试了几步,还是不见丝毫动静,心知这时果然已经不再有机关埋伏,这就站停了身子,举手掠掠鬓发,回身说道: “爹,这里大概已经没有埋伏了。” 毕元紧跟她身后而行,狼嗥般笑道: “这里地方这般狭窄,真要触发埋伏简直只好硬挺。” 上官相道:“奇怪,咱仍走了一阵,怎会一个人影也未遇上?” 北煞卜元庆道:“他们自知不是咱们的对手,自然先行退出去了。” 毕元道:“看来数十年来,一直在江湖盛传的龙宫隐秘,很快就可以揭开了。” 卜元庆道:“龙宫藏宝,纵有其事,只怕也早已不在了。” 毕元大笑道: “你还想藏宝么?” 上官相轻轻叹息一声道: “为了龙宫藏宝,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葬身蛇岭,当时大家还认为死在那条铁甲毒蛇剧毒之下,如今看来,就算你进入龙宫,仍然有这许多险阻,无怪这些寻宝之人,无一生还了。” 这条甬道,虽然不再发现机关布置,但却有着许多转折,大概每隔三两丈,就有一个转弯。 毕倩倩先前还暗记在心,只是转折多了,你想记也记不得许多,反正甬道只有一条,并无分岔,随即行进,也就是了。 就这样曲曲折折,足足走了顿饭工夫,要知道一行人,脚下均快,这顿饭时光,少说也走了十来里路以上。 上官相心头不禁暗暗嘀咕:“如以路程计算,自己一行人,走了这一阵工夫,岂不早巳远离龙宫了?”心念转动之际,只听走在前面的毕倩倩忽然“啊”了一声! 那“啊”声似是带着些惊喜! 上官相急忙问道: “倩儿,你发现了什么?” 毕倩倩道:“女儿看到前面透进光亮,似是已经到了出口之处。”上官相哦了一声,心想:“出口,那么龙宫的隐秘又在何处呢?” 但他这话,只是心里想着,并来说出口来。 前面果然有了亮光!那虽然只是一点光亮,但山腹甬道之中,太黑暗了,亮光虽然微弱,毕竟总算有了亮光,而且亮光还在逐渐接近。 甬道只容一人可行,本来前面有人挡住,后面的人看不到亮光,但现在每一个都可以看到了,亮光就在前面,连两边石壁上凹凸的石纹,都可以看清楚了。 毕倩倩脚步加快,朝着那圆形的亮光奔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奔近,那果然是一个洞窟的出口,天光是从洞窟外透进来的。 只是洞窟外面,倒挂着许多藤蔓,就像珠帘一般,挡住了视线,使人看不清洞外的景物。 毕倩倩并未急着窜出洞去,她先收起夜光珠,一手仗剑,一手撩开藤蔓,凑着脸朝外看去。 洞外,是一处危崖,地方不大,壁立千仞,下临绝壑,和对崖相距,足有二三十丈远近,上面竹桥如带,通往彼岸。 毕元走上一步,问道: “倩儿,外面是什么地方?” 毕倩倩道:“是一处危崖,但有一条竹桥,可通对岸。” 毕元道:“对岸是什么地方?” 毕倩倩道:“这里看不到。” 毕元道:“走,咱们出去再说!” 毕倩倩应了声“是”,挥动长剑,披荆斩棘,砍断倒垂的藤蔓,纵身跃出。 大家跟着走出洞窟,只觉清风拂面,精神为之一爽! 此时晨曦初升,山堑间晨雾未消,果见崖头有一条竹桥,通向对崖。竹桥边上,坚立着一方石碑,碑上有字,那是四句诗,“绝壑危桥起半空,凌风直上赴龙宫,但教夜识金银气,珠有毫光玉似虹。” 毕元仰天一声狼嗥般大笑,指着石碑,说道: “真正的龙宫宝藏,果然还在对崖!” 卜元庆大喜道:“走,老毕,咱们找了二十年,这下总算不虚此行了!” 人如果没有贪念,那就可以成佛了。 毕元道:“不错!”两人越过毕倩倩,当先朝竹桥上奔行过去。 上官相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高声叫道:“毕兄、卜兄,通过竹桥,先守在桥头,不可离开。”一面摆手道:“大家且慢,等毕兄二位通过之后,再去不迟,而且在这里,也该有一个人断后才是。” 叶法全道:“贫道断后,诸位只管先走。” 不过一回工夫,毕、卜二人,已经渡过竹桥,毕元以“千里传音” 把话声送了过来:“诸位可以过来了。” 上官相回身道:“卓老弟、慕姑娘,现在该你们二位过去了,这座竹桥,极为狭仄,咱们还是两人一次,分几次通过为宜。” 卓玉祥听他这么说了,只好叫道:“贞儿,咱们走吧!” 慕容贞答应一声,两人双双踏上竹桥,施展轻功,朝对崖奔去。 上官相等二人过去之后,就朝叶法全拱拱手道: “道兄断后,在下和小女就先走一步了。” 叶法全道:“二位只管先行。” 上官相道:“倩儿,咱们走。” 当下就和毕倩倩一同朝桥上行去。就当上官相和毕倩倩奔近桥中之际,但听“嘶”“嘶” 两声,两支长箭,从桥下绝壑中射了上来。 这两支长箭,射的并不是人,而是竹桥,紧接着只听“轰”“轰” 两声,长剑射到桥上,就蓦地发出两团火焰,一在两人之前,一在两人之后,熊熊燃烧起来! 上官相大吃一惊,急忙叫道:“倩儿,咱们快走,冲过去。” 一面高声叫道:“叶道长快过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两人脚下加紧,飞一般朝对崖冲去。 叶法全是最后断后之人,此时眼看竹桥起火,再迟就无法飞渡,也立即施展轻功,朝竹桥上飞奔过来。 昆仑派以“云龙身法”驰誉武林,自然极快,两个起落,便已掠出十丈左右,身形一屈一伸,当真妖矫如龙,一下腾空越过火焰上空。 这时上官相、毕倩倩也以绝顶轻功,双足点动,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跃起两丈来高,越过火焰,然后再朝竹桥上落去。 竹桥,是以绳索贯连两崖,绳上缚以竹片的软桥,自然经不得火烧,一经起火,绳索很快就会烧断。 贼党本来是想等众人一起走上竹桥,再行纵火,那就可以把大家一网打尽,但这一诡计,被老谋持重的上官相两人一次,飞渡竹桥所破坏,而且两处桥头,都有人守护,使得他们只好临时改变计划。 这众人之中,以毕倩倩曾经担任过一年龙君,对龙宫中的秘密,也知道的较多,既然不能把众人一网打尽,那自然要选择下手的对象,毕倩倩就是他们非下手除去不可之人。 加上一个东煞上官相,又是四方煞神之首,除去两人,对四方煞神的实力,就无异打了对折。 闲言表过,却说就在叶法全飞越过第一处火焰。(竹桥全长三十余丈,第一处火焰是在离岸十丈左右,第二处火焰则在十六七丈之间,因贼党是躲在桥下发射的火箭,自然无法射得太远,如果第二箭射到离岸二十丈的竹桥上,使竹桥燃烧,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时上官相、毕倩倩也正好越过第二处的火焰。(上官相、毕倩倩越过第二处火焰,离对崖还有十三四丈,叶法全越过第一处火焰,正好落在竹桥中间,前后两处均有火焰在燃烧。) 就在此时,竹桥绳索便已烧断,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中间六七丈一段竹桥,迅快往涧底落去。 中间一段竹桥,被火烧断上官相、毕倩倩落脚一段竹桥,虽然还有对崖的绳索拉住,也和秋千一般,往下直沉。 这真是千钧一发之势,对崖毕元、卜元庆、卓玉祥、慕容贞四人,观状大惊,忍不住惊呼出声! 上官相毕竟阅历丰富,经验老到,他越过火焰之时,心知竹桥经不起烈焰燃烧,必然很快就会被烧断,因此在双足落到竹桥上的一瞬之间,口中喝道: “倩儿,竹桥一旦烧断,咱们必须立时抓住桥上的绳索,不可慌张。” 毕倩倩心知情势危急,应道: “女儿……” 她要说“女儿省得”,但“省得”二字尚未出口,耳中听到“哗啦啦”一声,身子便往下沉去! 上官相久经风险,心中早已有备,竹桥下沉之际,他左手一把抓了竹桥绳索,同时右手一探,一把捞住毕倩倩的左臂,口中喝一声:“起!”把毕倩倩的身子提了起来。 好个毕倩倩,果然不愧当过一年龙君,居然也临危不乱,左臂经干爹抓住,身子凭空,但双足已然勾住竹桥,右手也同时抓住了绳索,口中叫道: “干爹,女儿抓住了,你老人家只管放手好了。” 上官相放开右手,一面说道: “抓住就好,快往上爬!” 两人说话之时,随着竹桥下跌之势,双手并用,往上疾缘而上。 上官相爬上一丈来高,回头问道: “情儿,叶道长过来了没有?” 毕倩倩还没回答,只听叶法全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说道: “多谢上官庄主关注,贫道总算也过来了。” 上官相听得不觉暗暗一怔,仰首看去,果见叶法全在自己头上二丈高处,也正在上揉升而上,心中暗自赞道: “昆仑云龙身法,独步武林,如此看来,果然高出自己甚多了。” 原来叶法全堪堪越过第一处火焰,落到竹桥中间,竹桥中间一段,正好被火烧断,他身子随着被火烧断的竹桥,往下沉去,他身在中间,根本无处可以攀援,处境之险,自然险过上官相、毕倩倩二人,何止倍增? 这要是换了一个人,就非坠落深渊,粉身碎骨不可! 但叶法全是昆仑派的掌门人,昆仑派以“云龙三折”身法,驰誉武林,不但能在空中换气,而且还能在空中转折迥翔,改变飞行方向。 竹桥中断,身子方自一沉,叶法全猛然双臂一划,身形一屈再伸,往上升高了一丈五六,一个人凌空平射出去四五丈远,一把捞住了往下跌的竹桥。(上官相和毕倩倩是在竹桥下落之时,才抓住的,他凌空平射,抓住竹桥,自然在两人之上了) 这真是空中飞人,惊险万状,直看得崖上四人,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纷纷喝起彩来。 (崖上一共有五个人,除了毕元、卜元庆、卓玉祥、慕容贞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假冒西煞毕元的白骨教门人,只是他被点了穴道) 惊险刚过,十几丈距离,以三人的轻功,自然很快就爬升而上,登上石崖。 毕元狼嗥般一声大笑,迎着说道: “上官兄履险如夷,有惊无险,这份沉着,兄弟自叹勿如,尤其叶道长昆仑绝学,矫若神龙的身法,更使兄弟得以大开眼界,真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盛事!” 上官相笑道: “兄弟差点就掉下万丈深渊里去,毕兄还在给兄弟脸上贴金,倒是叶道兄昆仑身法,独步天下,今日若非叶道兄断后,换了一个人,就无法过来了,兄弟实在佩服得很。” 叶法全打了个稽首道: “二位道兄夸奖,贫道也只是侥幸抓住绳索,才有惊无险,再要迟上一步就不堪设想了。” 毕倩倩忽然“唉”了一声,回身道: “乾爹,咱们上了贼人的当了。” 上官相一怔问道: “咱们上了什么当?” 毕倩倩伸手一指,说道: “你们看嘛,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抬头看去,此时晨雾已散,但见一峰高耸,青翠欲滴,郁正是介乎茅山和蛇岭之间的石母岭! 上官相道:“咱们果然已经远离蛇岭了。” 毕倩倩道:“乾爹,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走完左三右四中十二的那一段甬道之时,甬道忽然向右转弯,而且本来很宽敞的甬道,转弯之后,就忽然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行,那时咱们就应该发觉走岔了路才对。” 上官相道:“你是说,另有一条通向龙宫的甬道?” 卜元庆问道: “贤侄女,你说那条甬道在那里?” 毕倩倩道:“咱们不应该转弯,这条甬道,既在机关布置,甬道尽头处,必有可以开启的门户,咱们随着甬道转弯,就误入了歧路。” 卜元庆心头微有失望之感,道: “这么说,石碑上那首诗也是假的了?” 毕倩倩道:“自然是假的,不然,咱们怎么会误认石母岭,当作龙宫呢?” 卜元庆道:“这还不容易,咱们不会回过头,再找上龙宫去?” 毕倩倩道:“不用了,再去也找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只怕连一个鬼影子也不会给你找到了。” 卜元庆道:“这么说,咱们难道就此算了不成?” 毕倩倩道:“龙君处心积虑,经营龙宫,可说已经筹划了几十年,从种种迹象显示,不论这幕后主使的人,是不是昔年的龙君,但他另有野心,甚至于阴谋颠覆各大门派,那是不容置疑的了。他既然另有野心,自然不会因咱们这么一闹,而消声匿迹,咱们不用再去找他,他也会或明或暗的逐渐在江湖上有所举动,咱们只要静以观变,就可看到。” 卜元庆道:“咱们看到了又如何呢?” 毕倩情理理秀发,嫣然一笑道: “只要他有了举动,咱们可把他找出来,他如果真有贻祸江湖的恶迹,别说咱们,五大门派也不会放过他的。” 上官相点头道:“卜兄,倩儿说的也是,他恶迹末影,咱们就算把他抓出来了,又如何呢?” 卜元庆道:“好吧,反正你们父女能言善道,道理都是你们对。” 他说到这里,接着目光朝众人一瞥,问道: “怎么,咱们各自散了么?” 上官相笑道: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咱们正好各自回去,先把咱们四个庄整顿一番,四方煞神,实行联防,就算龙君仍在,也不敢对咱们轻视呢!哦……” 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续道: “戚兄死于龙刑刀,朱雀堡未必知道,兄弟想去一趟朱雀堡,把经过之事,向他们作一番解释,免被龙宫的人前去游说,又生事端。” 毕倩倩道:“乾爹,女儿和你老人家一起去。” 上官相道:“倩儿,你爹要去铁棺峡,你不防和你爹同去。” 毕元道:“不用了,倩儿跟你去一趟朱雀堡,实有必要,铁棺峡之事,兄弟一个人去就够了。” 卓玉祥道:“晚辈受天破老师父之托,也要去四川一行,正是顺路,晚辈随毕前辈同行好了。” 慕容贞道:“我也要去。” 反正卓玉祥去的地方,她非跟去不可。 毕元大笑道: “好、好,咱们三人一路,有个伴也好。” 卓玉祥本待劝慕容贞先回幻住庵去,但毕元已经一口答应,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了。 叶法全朝众人打了个稽首道: “诸位施主,既然各有事去,贫道也急于回山一行,告辞了。”说完,飘然自去。 卜元庆道:“龙宫贼党,不择手段,兄弟也急于回庄去看看,大家如果没有事了,兄弟也要先走一步了。” 上官相笑道: “大家都有事去,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毕元一掌拍开白骨门人腿上穴道,喝道: “朋友,毕某把你带出,龙宫险地,现在该你自己走了。” 当下别过上官相、卜大庆二人,就和卓玉祥、慕容贞一起押着白骨门人上路。 铁棺峡,在巫山十二峰之东,也正在巫峡之中。 巫山以形如巫字,遂以山名,重岩叠叠,隐蔽天日,成为巫峡。 铁棺峡,两岸峭壁似铁,山峦深沉,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独引凄异,愈见其险峻。 白骨门白骨神君住处在铁棺峡,铁棺峰右侧的一处山谷之中,那山谷叫做瘦金谷,是白骨神君自己取的名字。 这天是西煞毕元、卓玉祥、慕容贞三人,押着白骨门人,进人巫山巫峡的第二天。 中午时分,抵达大王庙,就发觉被人盯上了。 这也难怪,毕元等一行四人,只有假毕元的白骨门人,身上没带兵刃。 由大王庙西行,就是铁棺峰了,白骨门所在,有人公然带着兵刀入境,白骨门焉得不予监视? 西煞毕元是老江湖,被人盯上,他自然很快就发觉了,但他只作不知,也并未告知卓玉祥和慕容贞二人。 那是因为如果暗中告知了两人,难免会露出戒备的神色,倒不如故作不知道,显得自然。 从大王庙通往铁棺峰,本来只是一条曲折山径,自从白骨神君由白骨山东来,这里已经开阔了一条平整的山路,一直通往瘦金谷。 巫峡,通常都是通行船只,很少有人走陆路,就是走陆路,也只是打大王庙,经过铁棺峡,不会往这条山路上来。 因为这条山路,只通瘦金谷,来人走上这条路,也说明他是往白骨门去的了! 就在毕元等四人,踏上山道,不过走了一箭来远,就见一颗高大的柏树后面,人影一闪,走出两个穿灰色长衫的汉子,一下拦在路上,同时抱了抱拳,由左首一名汉子说道: “来人止步!” 毕元足下一停,打量着两人,含笑问道: “二位是……” “白骨门下。”左首汉子看毕元穿着一身银道袍,手持佛杖,肩背银剑,好像一派仙风道骨,十分气慨,倒也不敢怠慢,拱手回答,一面问道: “四位要去那里?” 毕元道:“在下毕元拜会神君而来。” 西煞毕元,在江湖上,名头极响,何况白帝城毕家堡,正当巫峡西口,和白骨门算是近临。 白骨门的人,纵然没见过毕元本人,也听说过西煞的名号。 此时听说来人是四方煞神中的西煞毕元,两个白骨门人不觉齐齐一怔,仍由左首一人拱手道:“原来是毕堡主大驾光临,在下二人失礼之处,还望毕堡主见谅。” 毕元狼嗥般大笑道: “二位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同在巫峡之中,也算得是自己人了。” 左首汉子又道:“毕堡主远来,在下这就立时赶去通报家师,只不知毕堡主身边,可曾带有名帖?” 毕元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银色名帖,说道: “如此有劳兄台了。” 左首汉子双手接过,目光朝卓玉祥、慕容贞及那白骨门人一转,问道: “这三位是……” 他最注意的自然是那个假冒毕元的白骨门人。 他当然并不知道此人就是他的同门,他只觉此人身上也穿着一件银袍,面貌酷似西煞毕元,因此不觉多看了一眼。 这也正是毕元江湖经验老到之处,当日发现假扮自己之人是白骨门下,就没有再揭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来。 如果当日他揭下了白骨门人的面具,那么此行就决不可能平静的进入三峡。 皆因白骨门的人如果看到同门人被人押着赶路,岂肯罢休,那么这一路上,不知已经有过多少次冲突,白帝城毕家堡和白骨门也从此结下了不解之仇。 闲言表过,却说毕元朝那左首的汉子微微一笑道: “这位卓老弟是华山门下,这位慕容姑娘是西天目幻住庵门下,他们是前往峨嵋有事,和在下同行人川,久闻神君盛名,随同前来。” 他没提及戴了人皮面具的白骨门人,左首汉子也不好多问,回头朝右首汉子,吩咐道: “师弟快去禀报师尊,白帝毕堡主来访。” 随手把西煞名帖,递了过来。 右首汉子应了声是,立即转身往里奔去。 左首汉子抬手肃客道:“毕堡主请。” 毕元也不客气,当先举步朝山道上行去。 转过一重山脚,但见山势忽然开朗,一座插天峻峰之下,一片平畴,山麓间矗立着一座由白石砌成的楼宇,依山而起,气象极为宏伟,一条宽阔平整的石板路,一直通到庄前。 左首汉子陪同毕元等人,直向楼字行去,但见清溪如带,林前面鹿成群,越过一座石桥,矗立一座白石牌楼,上面“白骨门”三个金字,两旁遍植奇花异卉,一对灰鹤,仟立在花径之间,作迎客状。 毕元看的暗暗忖道: “白骨门不过是武林中一个旁门异派,居然布置得恍如仙境。” 一行人刚抵达白石楼前,就听楼宇中传出三声玉磐之声!紧接着居中两扇朱漆大门,徐徐开启,从门中走出四名手持白骨如意的青衣童子,分两边站定。稍后走出一个身材修伟,白骨替交,黑须垂胸,浓眉环眼,脸色微现青白的白衣道人,腰悬长剑,步履轻逸,一望而知是身怀绝顶功夫的人。 左首汉子忙道:“毕堡主,大师兄出来迎接了。” 他话声方落,白衣道人已经步下石阶,朝毕元拱拱手道: “白骨门下大弟子盛世杰奉家师之命,特来恭迎毕堡主。” 说话之时,目光朝毕元身后的假毕元瞥了一眼。 毕元含笑拱手道:“毕某久仰。” 盛世杰欠身合掌肃客,口中说道: “毕堡主请。” 这时那领路的汉子已经悄悄退下,四个青衣童子手捧白骨如意,躬身迎客,执礼甚恭。 毕元也不再客气,走在前面,他身后则是假毕元白骨门人,卓玉祥、慕容贞走在后面,实则是押着白骨门人而行。 白骨门大弟子盛世杰陪同毕元,走了个前后肩,四名童子直待大家拾级而上,跨人大门,才分左右相随而上。 进入大门,是一条宽阔的甬道,直达二门。二门前,分两边站浦了白骨门的弟子,左男右女,男的衣分二色,穿白衣的站在上首,均作道装,下首穿灰色长衫的,则是俗家装束。 右边女弟子上首白衣,下首青衣,均作宫装,这两边,少说也有二三十人,此时眼看大师兄盛世杰陪同毕元等人走入,均躬身迎客。 二重门,高悬一方横匾,上书“白骨宫”三字,虽在白天,也闪着鳞鳞绿光。 毕元由盛世杰陪同,堪堪跨进二门,就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大笑逭: “贵客光临,恕贫道有失迎近,幸勿介意才好。” 二门内,两边盆花罗列,一进门就闻到一阵兰花的幽香。 毕元抬头看去,只见石阶上拱立着一个头椎骨髻,身穿雪白道袍,足蹬云履的老道人。 这老道人长得童颜鹤发,苍髯飘胸,含笑站在那里,当真如苍松古月,飘然有出世之概! 毕元暗暗忖道: “白骨神君被江湖上人视作旁门中的大魔头,但想不到他竟然一派仙风道骨,分明是世外高人!” 心中想着,连忙拱手道: “这位大概就是神君了,毕某心仪已久,只是无缘瞻荆,今日一见,果然仙风道骨,令人肃然起敬。” 他就是大笑起来,声若狼嗥,平常说话,却清朗异常。 白骨神君大笑道: “毕堡主好说,哈哈,贫道栖止此峰,三十年来,从未有过外客来往,毕堡主几位,算得是敝门唯一的佳宾,快请入内奉茶。”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经越过天井,行到阶前。盛世杰稽首一礼,便自退下。 毕元等人拾级而上,由白骨神君亲自陪同,步人大厅,分宾主落坐。 卓玉祥、慕容贞押着白骨门下,只是站到毕元的身后。 白骨神君目光一抬,含笑道: “这三位施主,远来是客,怎不落坐?” 这时早有两名灰衣童子捧着白玉盘,送上香茗。 毕元道:“卓老弟、慕容姑娘,你们也去见过神君。” 一边朝白骨神君说道: “这位卓老弟,是昔年君子剑卓立方的公子,华山门下。这位是慕容姑娘,则是幻住庵主的高足,他们久仰神君盛名,特地随同兄弟,瞻仰神君而来。” 卓玉祥、慕容贞在他说话之时,已经相偕走到白骨神君面前,行了一礼,说道: “晚辈卓玉祥、慕容贞叩见神君。” 白骨神君还了半礼,呵呵笑道: “贫道久仰中原武林有一位号称君子剑的卓大侠,为人方正,西天目幻住庵主,更是一位方外侠尼,只惜无缘拜识,今天却见到了君子剑卓大侠的后人,和庵主高足,二位施主,真是人中龙凤,武林新秀,幸会、幸会……” 说到这里,目光一注假毕元,续道: “只不知这位施主,应是如何称呼?” 毕元慌忙站了起来,拱拱手道:“不瞒神君说,毕某此次由浙境远上宝山,实是为了此人而来。” 白骨神君及看了假毕元一眼,说道: “这位施主脸上,莫非戴了特制的人皮面具?” 这话听得卓玉祥、慕容贞二人暗暗一惊,忖道: “白骨神君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戴了特制的人皮面具!” 毕元道:“正是。” 白骨神君道:“他在浙境内假冒毕堡主么?” 他似乎已猜到了毕元的来意,只是没有明说。 毕元道:“神君说得极是,毕某因他所使武功,出自贵门,毕某不敢擅自处置,连他所戴面具,都未曾揭开,故而连他姓名都一无所知,特地送请神君定夺。” 白骨神君拱手道:“毕堡主台爱,贫道感激不尽,只不知此事始末如何!可得闻乎?” 毕元道:“此事经过,神君就是不问,在下也要奉告。” 当下就把此次在龙宫发生之小,扼要说了个大概,然后说到自己等人,被困在一处石室之中,对方如何施放迷香,自己等人因事先有备,并未被迷,故意卧倒地上,等石门开启,对方出动多人,分向各人奔来。大家及时纷纷跃起,才发现每人面前,均站着一个假冒之人。 当时自己如何和假毕元动手,发现他双手十指,套着三寸长的利爪,所使招数,乃是贵门“枯骨爪”,等自己识破他身份,他这口吹“白骨飞芒”等事,详细说了一遍。 白骨神君听得脸色微变,说道: “敝门弟子,向来不准涉足江湖,参与是非,毕堡主可曾问过他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么?” 毕元道:“在下问过,他不肯实说,在下因他使的虽是贵门的武功,但真假无法确定,只好把他送上贵门,请神君定夺了。” 白骨神君点头道:“敝门有一条规定,本门弟子不论犯了何罪,均须由本门按律治罪,不能假手外人,也因此颇获江湖同道的谅解,其实本门律条,比外界严厉得多,这孽障不论他是不是本门弟子,但他使的既是本门武功,本门就得按律处刑。” 说到这里,抬头喝道: “清风何在?” 只见方才送茶进来的一名童子闪身走出,躬身道:“弟子在。” 白骨神君道:“唤你大师兄进来。” 灰衣童子恭身应“是”,走出厅前,高声叫道:“师尊召大师兄入内。” 二门外有人应声而人,急步走上石阶,跨人大厅,躬身道:“弟子恭候师尊法旨。” 毕元心中暗道:“这魔头一切排场,倒是不小!” 白骨神君伸手朝假毕元一指,吩咐道:“你过去看看,此人可是白骨宫的弟子?” 盛世杰听得不觉一怔,口中应了声“是”,就转身朝假冒毕元走去。那假冒毕元的白骨门人进入白骨宫,三魂六魄早就惊吓得出了窍! 只因穴道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双脚可以行动,但也由卓玉祥、慕容贞二人押着而行。 卓玉祥把他押着站到毕元身后之时,又点了他双脚上的穴道,故而一直站立不动,无法举步。 盛世杰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仍然看不出他戴了面具的痕迹,不觉微微一怔,回头朝毕元问道: “此人脸上,会不会是易了容?” 毕元道:“绝非易容,这是特制面具,道友不妨撕开他领口衣襟看看。” 盛世杰依言一把撕开假毕元的领口,露出胸口肌肉,果然和项颈上的肤色,截然不同。 盛世杰指头上沾了一点口水,用力按下,然后往上搓,立时卷起一层薄薄的浮皮,他小心翼翼的从项颈间往上揭去。 不大工夫,人皮面具整张揭开,盛世杰目光一注,不禁变了脸色,失声道: “会是七师弟?” 卓玉祥注目看去,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瘦削脸汉子,此时吓得脸如死灰,双目紧闭,一个人摇摇欲倒! 白骨神君目光如电,沉声问道: “这孽障可是郑不全么?” 盛世杰应了声“是”,一把抓起郑不全的后领,推到师尊面前,喝了声:“跪下!”右脚在他脚弯上轻轻一扫,郑不全扑的一声跪倒地上。 毕元忙道:“盛道友,在下当时怕他逃走,曾点了令师弟‘臂儒’、‘期门’等穴,道友先替他解开穴道,才能说话。” 盛世杰依言连拍了几掌,替郑不全推开了受制的穴道,郑不全口中“啊”了一声,就扑到地上,连连叩头道:“师尊在上,弟子该死,弟子辱没了你老人家……” “住口!”白骨神君怒喝一声道: “孽障,你说,你假冒毕堡主,可有此事?” 郑不全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伏地不起,说道: “弟子一时糊涂,还望师尊开恩。” 白骨神君沉哼道:“你是忘了本门门规?还是没把我这师父放在眼里?” 郑不全叩头道:“弟子知道错了,弟子愿依门规领罚。” 白骨神君道:“你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去假冒毕堡主的?” 郑不全道:“弟子……弟子……” 盛世杰喝道: “师尊问你,你还要吞吞吐吐,不实话实说!” 郑不全伏地痛哭,道:“弟子做错了事,甘愿一死。” 白骨神君这会真的听得大怒,喝道: “你想死,也要把话说清楚了。” 盛世杰催道:“师弟,你还不快说?” 郑不全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盛世杰望望师尊,问道: “你此话怎说?” 郑不全稍微抬了抬头,说道: “大师兄,你是知道的,王爷庙右侧,本来住着姓凌的祖孙二人,大家都叫他凌老爹,他孙女叫做小云。” 盛世杰道:“你只管说下去。” 郑不全道:“那姓凌的祖孙,不但和弟子极熟,就是本门师兄弟也都认识,尤其几位师妹,和小云极谈得来……” 白骨神君脸色倏变,问道: “此事为师怎的从未听你们说过?” 盛世杰道:“这种琐事,他们怎会和师尊说?” 白骨神君问道: “你可曾知道?” 盛世杰躬身道:“弟子听他们说过,那凌小云好像还到这里来过。” 白骨神君脸色极为难看,哼道: “是谁带她进来的?” 盛世杰惶恐的道: “那是去年的事,弟子忘记是那一位帅妹带她进来的了,好像她和几位师妹都很熟!” 白骨神君又道:“他祖孙住到王爷庙来,你可曾查过他们底细?” 盛世杰道:“弟子听三师弟说过,那凌老爹投亲未遇,和庙里一个僧人相识,而且看他样子,是个老实人,所以没有追究下去,后来他们祖孙只住了一年光景,就搬走了。” 白骨神君沉哼道:“你是大师兄,你不追究,他们自然也偷懒了,铁棺峡是本门所在,你们竟然如此大意,让人家进来,摸了底去。” 盛世杰被责骂得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 白骨神君目光一转,又回到郑不全的身上,说道: “再说下去。” 郑不全道:“弟子和凌小云情投意合,已经快要论及婚嫁,正好他们打听到本来住川中任官的亲戚,调任江南,他们就去投奔亲戚,这是一年前的事,上个月,弟子经过王爷庙,善缘师父忽然叫住弟子……” 白骨神君问道: “善缘是谁?” 郑不全道:“善缘是王爷庙的香火师父,在庙里已有四五年了。” 白骨神君道:“说下去。” “是。”郑不全应了声“是”,续道: “那善缘说,他正有事要想找我,但又不敢到咱们这里来,弟子问他行什么事?他要弟子稍待,就匆匆回进禅房去,拿了一封书信出来,交给弟子,说是凌老爹托人送来的……” 白骨神君问道: “他信上怎么说?” 郑不全道:“他信上只说有极重要之事,要弟子务必尽快赶去……” 白骨神君道:“这就是你向为师请假,谎称回家省亲?” 郑不全道:“弟子该死,实因一时想不出请假的理由来,只好用回家省亲,才能蒙师尊恩准。” 白骨神君哼了一声。 郑不全续道:“弟子按照信上地址,才知道小云遭人劫持……” 白骨神君道:“是什么人劫持了她?” 郑不全道:“不知道,小云姑娘被劫之后,一直毫无消息,凌老爹没有办法,才想到向弟子求助。” 他语气略顿,续道: “那是弟子赶到扬州的第三天,有人捎来了一封信,约在西城城隍庙晚上二更见面,弟子依约前去,来的是一个蒙面人,他问弟子要不要先见小云一面?弟子说:自然要见过小云再说。那人果然替弟子带路,曲曲折折的走了许多路,最后把弟子领入一间黝黑的房屋之中,那间房屋的墙上,有一个小窗。蒙面人轻轻叩了几下,小窗开启,同时也亮起了油灯,山小窗中露出小云的脸来,她流着泪要弟子救她……” 他说到这里,脸上肌肉,不住的痉挛,大有不胜痛苦之感,接着说道: “弟子发现那堵砖墙,并无门户,显然门户是在另一间房中,弟子无计可施,只好问那蒙面人究竟有什么条件。他说出来的条件,就是要弟子假扮毕堡主……” 白骨神君道:“你一直不知道他的来历?” 郑不全道:“他和弟子一起赶了两天路,但都在晚间,他一直蒙着脸,弟子根本不知他的身份,也不曾见过他的面貌。” 毕元只是仔细的听他述说经过,但一直听他说完,依然如羚角挂角,无迹可寻,听不出一点头绪来。 白骨神君道:“但他对你的来历,极为清楚,对不对?” 郑不全俯首应道:“是……” 白骨神君怒声道: “你明知这是背弃师门,违反律条之事,还敢去做?” 郑不全哭声道: “弟子想到只有弟子答应,假扮毕堡主,才能救出小云,何况弟子戴了面具,也没人认得出米,扮过之后,他们就会释放小云,弟子也就摆脱他们的控制了。” 白骨神君浓哼一声道: “这是他们的蓄意要把白骨门牵连入内,这姓凌的祖孙,甚至连王爷庙的那个香火和尚,都是他们同党。你难道一点也想不到?为师要你们平日处处提高警觉,不准招惹是非,难道你们都忘记了?” 说到这里,朝盛世杰吩咐道:“世杰,你把他押下去,按本门第三条门规处置,还有,我给你们一个月期限,把姓凌的祖孙二人抓来见我。” 郑不全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哭道: “启禀师尊,弟子甘愿领受本门第三条门规而死,但小云祖孙是无辜的。” “住口!”白骨神君怒喝一声道: “你这孽障,怎么至死不悟,难道方才为师说的话,还没有听清楚么?” 郑不全道:“弟子死不足惜,但弟子可以保证小云决不是他们同党,她那天哭的很伤心,要弟子救她……” 白骨神君一挥手道:“押下去。”——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九章 白骨逐徒 盛世杰不敢多说,低喝道: “起来。” 郑不全依然满脸泪痕的道: “求求师尊,救救小云,她是无辜的。” 盛世杰押着郑不全往外行去。 毕元起身道:“在下惊扰神君清修,深感不安,告辞了。” 白骨神君含笑道: “毕堡主押解逆徒前来请罪,贫道深为感激,三位远来不易,务请多坐一会,请用茶。” 这时盛世杰已押着郑不全走出二门,接着就听到二门外响起一阵云板之声,大门也随着开启。 站立在二门外的两行男女门人,紧随盛世杰、郑不全二人身后,鱼贯走出。 接着又有两名灰衣弟子,扛出一座覆着红衣的锄刀,放到大门之外。 盛世杰高声道: “行刑逆徒叩谢祖师恩典。” 郑不全随着朝门内跪下,叩拜八拜,站起。 盛世杰又高声叫道:“行刑逆徒叩谢师尊。” 郑不全又朝里跪下,叩拜了八拜。厅上白骨神君脸色有些黯然,但却站了起来。 毕元心中暗道:“原来他挽留自己三人再坐一会,是要自己看了他们行刑再走也。” 盛世杰又在高叫:“行刑人叩谢父母。” 郑不全转身向外,跪倒之时,突然大哭。 盛世杰又喊:“启刑。” 两名灰衣汉子伸手揭开锄刀上覆着的红衣,原来这座形状极似锄刀,但其实并不是锄刀,只是一个朱红的刀架,中间一把锋利的锄刀,刀锋向上。 盛世杰高声念道:“本门第九代门人郑不全欺师蒙罪,因触犯本门第三条律条,理应予处死,以敬效尤。” 朗诵完毕,高声喝道: “行刑。” 郑不全站起身朝左右两行师兄弟抱拳一揖,然后转过身,向外走出三步,面向“锄刀” 跪下,伸颈朝刀锋上猛然俯去。 站在左右两边的男女门人,在这一瞬间,一齐合掌躬身,神态极为严肃。 接着盛世杰走上几步,验看了郑不全的尸体,才一脸凝重的转身往里行来,在厅前站停,躬身说道: “师尊在上,弟子盛世杰奉命执刑逆徒郑不全违反本门律条,按第三条门规行刑完毕,特来禀告。” 白骨神君点头道:“好。”盛世杰躬身退下。 毕元拱手道:“神君门规森严,足为同道效法,在下至表钦佩。” 白骨神君一手捋髯,呵呵一笑道: “毕堡主好说,白骨门一向被武林同道视为旁门左道,但一个左道门派,如果不能洁身自好,立法峻严,约束门人弟子,任由他们在外胡作非为,还能在武林中站得住足?” 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正容道: “劣徒受人利用,冒犯毕堡主,贫道虽已把他按敝门门规处置,但此事会发生在贫道门下,贫道至表遗憾,对毕堡主尤深感歉疚,还望毕堡主不记较。” 毕元看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坦诚,不觉平日对白骨门的传闻,顿为改观,肃然道: “神君如此说法,在下岂非更觉放心不安了?” 白骨神君道:“贫道向来不尚虚伪,更不习惯江湖上的人尔虞我诈,故而自从敝门迁来铁棺峰,三十年来,也从未和江湖同道往返,如蒙不弃,欢迎毕堡主今后常来赐教。” 毕元大笑道: “神君又客气了,毕某和神君谊属近邻,今后有暇,定当向神君请益。” 说着起身告辞道:“今日打扰清修,已有多时,毕某告辞了。” 白骨神君跟着站起,说道: “毕堡主既然要走,贫道那就不好挽留了。” 卓玉祥、慕容贞同时行了一礼,随着毕元辞出。 白骨神君亲自送到二门,便自站住,说道: “毕堡主三位好走,恕贫道不送了。” 一面吩咐道:“世杰,你替为师送客。” 盛世杰答应一声,抬手道:“毕堡主请。” 毕元转身向白骨神君拱手作别。盛世杰陪同三人,一直送出白骨宫大门,到了石牌楼前。 毕元站停下来,拱拱手道:“道友请留步了。” 盛世杰跟着住足,稽首道: “那么毕堡主三位好走,恕小道不送了。” 三人走过石桥,但觉山谷间一片安静,无异世外桃源。 毕元不觉叹息一声道: “江湖上一直把白骨门视作魔宫,今日一见,白骨神君不但是一位有道高人,就是白骨门规律森严,也不在九大门派之下。” 卓玉祥道:“毕前辈说得是,晚辈也觉得白骨神君正直无私,就是名门正派中,也很少有他这样不护短的人。” 慕容贞接口道:“是啊,我听师父说,有一年,有一个少林僧人,不守清规,做了坏事,被师父撞见,用‘穿云珠’废了武功。后来遇上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师父和他提起那僧人的事,罗汉堂的主持虽然不敢明说,但语气之中,还隐隐有责怪师父之意,认为不该不给少林寺面子,师父气得差点当场就和那罗汉堂主持闹翻了脸呢!” 说话之时,不觉转过一重山脚,忽听身后有人大声吆喝而来: “毕元,你给咱们站住!” 毕元听得大奇,转身看去,但见七八个白骨门下装束的男女,手仗长剑,飞一般追了上来。 慕容贞轻“唉”一声道: “他们这是做什么来的?” 毕元眼看他们来势汹汹,立即低声道: “卓老弟,如非万不得已,你们切不可和他们动手。” 卓玉祥也看出情形有异,点头道:“晚辈省得。” 慕容贞道:“怎么,他们是向我们寻仇来的么?” 卓玉祥道:“很难说,白骨神君人虽正派,但他门下平日跋扈惯了,眼看他们同门被师父处死,这笔帐,就记在咱们头上,现在咱们已经出了铁棺峰,他们想倚多为胜,瞒着师父,替同门报仇……” 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七八个白骨门人,已经奔近三人面前,一共是九个人,三个女的,六个男的。 毕元神色平静,只是把握在右手的银拂,挂在左手中指。(他平时对敌,惯使右剑左拂,把拂尘换到右手,正是便于拔剑,那是因为对方来了九个人,尤其是白骨门的人,擅使暗器,他不得不妨。)当下略一抱拳,含笑问道: “诸位可是在呼唤毕某么?” 只见为首的白衣道人冷笑道: “不错,正是贫道在叫你。” 毕元只作不知,依然陪笑道: “道友有何见教?” 那为首的白衣道人道: “那七师弟是你押上山来的么?” 毕元道:“正是。” 为首道人道:“他犯了什么罪?要你把他押上山来?” 毕元讶然道: “道兄方才没听到盛道友宣布么?” 为首道人怒形于色,大声道: “我在问你。” 毕元脸色微沉,说道: “道友要问贵同门犯了哪一条门规,应该去问尊师。” 那位为首道人脸色一变,喝道: “毕元,你少在铁棺峰前卖狂。” 毕元突然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大笑,双目精光暴射,直注对方,冷然道: “道友是白骨门的弟子?毕某到了白骨宫,还是尊师的座上客,此地还是铁棺峰,你敢对毕某如此说话?” 那为首道人听得不禁一怔! 只听边上一个白衣宫装女子冷哼一声,接口道: “毕元,你少拿师尊来压咱们,咱们就是要替七师兄报仇来的,看剑!”她说打就打,仗剑所来。 毕元后退一步,左手拂尘将剑架住,说道: “道友差矣,令师弟被人利用,假冒在下,我看他出手使的是贵门路数,才把他送上贵门,正是尊重贵门,岂是在下欺他?道友说出要替他报仇的话来,岂非不懂事理?” 那白衣宫装女子大怒道:“好个毕元,你还敢言语吱唔?”不由分说,又是一剑横扫过来。 毕元神色一正,沉喝道: “在下以理相喻,只是不愿伤了两家和气,道友一再相逼,我已经让你二剑了,毕某可不是怕事之人。”那白衣宫装女子只作不闻,又是一剑,劈了过来。 毕元双眉轩动,大喝道: “在下礼数已到,那就恕我不客气了。”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撤下长剑。 左手银拂同时使了一招“乌萝缠松”千百缕银丝,化作绕指柔,在对方长剑劈到之时,以极快手法,缠绕上去。 这一着,正是他四煞拿手杰作,他心中早有准备,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气势。 因此借着右手撤剑,分散了对方注意力,一下缠住了对方长剑,暗连内力,朝外射来出。 白衣宫装女子不料毕元拔剑之时,银拂就会缠住自己长剑,心头方自一惊,突见一点剑影,快若飞星,朝自己咽喉点来! 要待撤剑后退,毕元银拂一抖,内力进发.只觉掌心剧震,长剑已被人家卷飞出去,一时躲闪不及,只得怆惶后跃,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 毕元原无伤人之意,任由她往后跃退,并未追击,便自收起长剑。 那其余的八个同门,眼看白衣女子一招之下,就被毕元震飞了长剑,显得白骨门下无能,大家脸上无光,不由的都泛起了怒容。 为首道人目射凶光,大喝一声:“毕元,你欺人太甚!”手仗长剑,直逼而上。 站在两边的人,大声叫道:“把他们三个一起拿下了。”一齐仗剑逼了上来。 毕元长剑二横,嗔目喝道: “站住,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毕某人来,和他们二人无关。” 只听人群中有人喝道: “不用理他,一齐拿下了再说。” 那为首道人一下抢到毕元面前,长剑并未立即出手,沉喝道: “白骨门下五弟子齐元宏,向你讨教。” 毕元右剑左抽,一直一横,停在当胸,正容道:“道兄,在下……” 齐元宏拦住他话头,喝道: “多言无用,你不出手,齐某可要出手了。” 左脚倏地斜跨半步,身形一侧,右手长剑从斜里点出。 他这一招,出手极为缓慢,但西煞毕元练剑数十年,对方一伸手,就已看出他气凝剑身功力之深,居然远在那白衣宫装女子之上! 要知白骨门下,男女弟子排列的次序,是男左女右,单数为男弟子,双数是女弟子。 齐元宏是白骨门的五弟子,实际上按一、三、五算来,在男弟子中,等于是三弟子也。 白骨神君门下,除了大弟子盛世杰,年已五旬开外,算是白骨神君的继承人,武功尽得师传,其余男女门人,年龄都差不多,男的都是师兄,女的都是师妹。 女子体弱,则以白骨门的阴柔功夫和暗器为主,方才那白衣宫装女子,是八师妹,功夫自然比齐元宏要差了。 闲言表过,却说毕元看出对方剑上功夫不弱,却也不敢大意,左脚同样斜跨出去,长剑斜指,缓缓推出。 两人本来相距极近,但这一出剑,双方各自向横里跨出,距离无形之中,反而拉远了。 谁说动手,其实却只是远远的比划了一下剑势。 但两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双方推出的剑势,锋镝所指,锐利如箭,只要你稍微分神,对方很快就可欺身直人。 就在两人比划之际,方才那白衣宫装女子(八师妹)张月娇已经从地上拾起被毕元震飞的长剑,她要待冲上前去,但因五师兄齐元宏已和毕元比划上了,她不敢贸然上去,只好站在边上,等候机会。 她方才冷不防被震飞长剑,自然心有不甘,非找毕元算帐不可。这时其余的七人(五男二女),却一齐朝卓玉祥、慕容贞二人面前涌去。 这七人之中,只有一个白衣道装,另外六人,四个灰衣汉子,两个是青衣少女。(白骨门下,只有十名白衣弟子,男女各半,其余的门人,男女一律灰衣,女子一律青衣)因此这七个白骨门人,自然以身穿白衣道人为首,他们各仗长剑,拥到卓玉祥、慕容贞两人面前。 白衣道人长剑一指,其余六人不约而同的身形移动,立即把两人围了起来。卓玉祥眼看形势不对,毕元已和对方为首的白衣道人动上了手,只好抬腕掣出长剑,剑眉挑动,冷然喝道: “方才毕前辈一再声明,无意和贵门为敌,尤其在下二人,只是和毕前辈同路,久仰贵门盛名,特来谒见神君,和贵门,和诸位毫无怨隙可言。诸位居然倚多为胜,在白骨门前,纠众寻仇,围住在下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横剑戒备,侃侃而言,七个白骨门人只是怒目相视,围着两人,并没作声,但也并未立即出手。 慕容贞在卓玉祥掣出长剑之际,也已拔剑在手,而且左手还悄悄的取了几颗“穿云珠”。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但白骨门人不抢先发难,卓玉祥、慕容贞自然不会先行发动! 因此双方情势,虽极紧张,却只限于拔剑作势,互相对峙,没有人先抢出手。 毕元和齐元宏两人先是互比剑势,双方各自摆了几个姿势,互作攻防。毕元更是剑刃藏锋,不和对方抢攻。 齐元宏一直留意毕元的剑招,是否有破绽和空隙之处,但比划了一回,毕元还是紧守门户,丝毫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双方比划之中,响起了毕元的声音,说道: “齐道友,刀剑无眼,在下和贵门并无怨隙可言,在下把贵同门送上宝山,听尊师发落,也是尊重贵门,并无不对之处……” 齐元宏怒喝道: “姓毕的匹夫,你给我住口,你杀了咱们的人,还来铁棺峰卖乖,今日之事,除非你束手就缚,休想下得铁棺峰去。” 毕元庆道:“如若道友觉得在下果有不对之处,那么在下此刻就和你同去面见神君分曲直。” 齐元宏道:“你用不着抬出家师来,咱们要把你拿下,是咱们大家的主意。” 毕元突然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道友这话就不对了,你们都是白骨门下弟子,所作所为,都代表白骨门,你们在铁棺峰前,就拦截到你们白骨门来的宾客,岂非连尊师都不放在你们眼里了?” 这话,他自然是有意激怒对方,但说的也是实话。 在师父眼皮下的铁棺峰前,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离开了铁棺峰,岂非更无法无天了?白骨神君还自认门规森严,这不是给徒弟打了一个耳掴子? 齐元宏听说他丝毫没把师尊放在眼里,这话是一顶大帽子,一时心头大怒,厉喝道: “毕元,你一直拿师尊压我,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杀了你,再向师尊领罪去。”喝声出口,突然双足一点,身化一道经天长虹,冲霄直上四丈来高,再如银虹倒挂,朝毕元当头俯冲而下。 他是急怒交进,一直找不到毕元破绽,才以这式“长虹倒卷”和毕元硬拼,这是硬敲对方门户的打法,在一招硬拼之后,双方会有空门出现。 到了此时,毕元纵然不愿和他硬拼,也不行了,因为对方这一身起半空,俯冲而下,可以笼罩一丈方圆,任你如何闪避,也不能脱出他攻击的范围。毕元剑眉挑动,大喝道: “这是道友逼我出手了!”喝声中,立即运起全身功力,右臂一振,银色长剑,迎着往上平推出去。 这一记他在剑身上凝聚了十成功力,长剑推出,但见精芒耀目,朦朦寒光,直冲天际。 双剑尚未交接,从两柄长剑上透射出来的森寒剑气,已经先接触上了!半空中首先响起一阵轻微的嘶嘶异啸! 紧接着但听“锵”的一声金铁交鸣,两道亮得耀目的剑光,随着这声锵然大震,突然一暗,两柄长剑,一触即分。 齐元宏由是凌空下扑,被震得斜飞出去八九尺远。毕元也脚下浮动,连退了两步。 齐元宏身形落地,立即又是一声大喝,如影随形,欺身直上,长剑一挥,倏然刺了出去。 毕元心中暗暗冷笑,忖道: “这一剑硬接,你明明知道功力逊过于我,如何这般逼进?”心念转动,长剑一挥,朝外封出。 齐元宏得理不饶人,再次欺身扑上,挥手攻击五剑。 齐元宏剑势方出,突然中途变招,身形忽左忽右,一口气攻出了五剑。毕元没有和他硬拆,银剑斜竖,吸气飘身,向后闪退数尺。 毕元看他一剑狠似一剑的接连攻来,更是不愿和他硬打,只是旋身游走,左挑右拨,封闭门户。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毕堡主但请放手施为,替贫道教训教训这个狂妄孽徒。” 这是白骨神君的声音! 毕元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忖道: “你到此时才开金口,哼,如果毕某技不如人,岂不早就伤在你弟子的剑下了?” 原来毕元在震飞白骨门下弟子张月娇长剑之时,就看到左侧山林有白影一闪而没之势! 此人身法之速,快逾闪电,西煞毕元一身轻功,造诣极高,但这白影闪过,如论轻功,竟然犹在自己之上。 铁棺峰是白骨门的根本重地,当然不会有外人从谷中出来,(那白影在右侧山林间闪过,是由谷内向外闪出的方向)此人自然是白骨神君无疑。 西煞毕元原是心机极深的人,纵然猜到那白影可能就是白骨神君,却故作不见,因此和齐元宏动手,一味的采取守势。 此时听了白骨神君“传音入密”之言,心头暗喜,但依然不动声色,剑、拂交叉! 一下架住了对方长剑,喝道: “齐道友住手,尊师已经来了。” 齐元宏杀得性起,大声喝道: “好个匹夫,就是家师来了,我也要先摘你颈上人头。” 长剑突然一紧,一连刺出七剑。 这七剑一气呵成,几乎将毕元逼得像花蝴蝶一般,在剑光丛中,飘来闪去。 他这一番闪退,竟然退到了白骨门八弟子张月娇的前面。 退,自然是背部在前。 张月娇一把紧握着长剑,站在一旁,正在等候机会,眼看毕元朝她面前闪退,背整个都卖给了自己,这一机会,岂肯错过? 但她怎知毕元号称西煞,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对敌之时,岂会把空间完全卖给人家? 西煞是计于心机的人,露出背后空间,自然有他的道理。 白骨门女弟子练的武功,原以阴功和暗器为主,她方才被毕元一招之间,就卷飞了长剑,自然恨之入骨,恨不得一下就把毕元置之死地。她知道毕元武功了得,自己如果出手用剑袭击,未必一击就中,因此她对毕元退到近前,左手突扬,打出一大蓬白骨飞芒! 好大一蓬白骨飞芒!她自然是朝毕元后心打去,但飞芒出手,就如风飘雨丝,忽然斜射而起,嘶的一声,一齐向右首飘飞出去! 这下,直看得张月娇凛然一惊,失声道: “五师兄,真的是师尊来了!” 齐元宏听了张月娇的话,才着了慌,长剑攻势一停,急急问道: “师尊在那里?” “大胆孽障,你们眼里那里还有我这师父?” 一个清朗苍劲的声音,起自右首林间。 这声音白骨门的人,个个耳熟不已,那不是师父白骨神君,还有谁来? 齐元宏、张月娇全都吓黄了脸,赶紧弃去手中兵刃,双膝一屈,跪倒地上,齐声说道: “弟子叩见师尊。” 右首林间,这时才缓步走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白骨神君。 他身后紧随着大弟子盛世杰,此时脸情凝重,望了齐元宏、张月娇二人一眼,双眉微拢,似有惋惜之容。 白骨神君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首先朝毕元拱拱手道:“贫道不仅对毕堡主十分歉疚,同时也深感惭愧,平日疏于管教,以致本门弟子竟然如此放肆,这些孽障,胆大包天,居然敢瞒着贫道,在铁棺峰前拦截本门贵宾。” 毕元连忙拱手还礼道:“神君歇怒,这也许是这几位道友不明内情,才会发生误会。” “误会?这还是误会?” 白骨神君几乎气黄了脸,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齐元宏、张月娇,怒道: “他们是存心砸我白骨门的招牌,传出江湖,不明内情的人,还当贫道护短,纵容门人。” 说到这里,沉喝一声道: “世杰。” 盛世杰慌忙躬身道:“弟子在。” 白骨神君一拢手道:“这些孽障,欺师灭祖,遗羞师门,你给我一律处死。” 盛世杰早就知道师父在盛怒之下,五师弟、八师妹二人,只怕难逃一死,他口中恭应“是”,目光望了毕元一眼,才卟的跪倒地上,说道: “师尊在上,五师弟、八师妹……”“住口!”白骨神君沉喝道: “世杰,你可是想替他们说情么?你是随待为师来的,咱们已经来了一会,难道他们说的做的,你没看清楚?” 毕元眼看盛世杰朝自己望来,分明是央求自己向他师父面前说情,这份顺水人情,他如何不买? 这就拱拱手道:“神君请听在下一言。” 白骨神君道:“毕堡主请说!” 毕元道:“在下不是贵门中人,本来不便插事,但这两位道友,触犯贵门律条,是因在下而起,神君如果再把二位道友处死,不但使在下内心深感不安。只怕更会增加贵门道友对在下之误解,不知神君能否看在下薄面,宽恕二位道友死罪,在下幸甚。” 白骨神君一手捋髯,朝盛世杰道:“你起来。” 接着喝道: “齐元宏、张月娇,尔等欺师灭祖,不守我白骨门律条,按律该处死刑。难得毕堡主宽宏大量,不但不与尔等计较,还替你们说情,为师看在毕堡主份上,姑且饶尔等一死。” 齐元宏、张月娇二人俯伏在地,叩头道:“叩谢师尊不杀之恩。” 白骨神沉哼一声道: “你们听到了,这是毕堡主向为师讨的情,你们还不快向毕堡主谢过?” 元宏、张月娇心里,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这是师命,两人站起身,一齐朝毕元拱拱手道:“多谢!” 元慌忙还礼,含笑道: “这是尊师的恩典,在下岂敢居功!” 白骨神君沉喝道: “尔等死罪可赦,活罪难饶……” 齐元宏、张月娇吓得赶忙又跪了下去。 白骨神君道:“世杰,你过去给我把两个孽障废了武功,逐出门墙。” 这话听得齐元宏、张月娇胆颤心惊,一齐俯伏地上,掩面大哭,说道: “师尊要把弟子逐出门墙,倒不如死在白骨门的好。” 盛世杰也跟着跪下,说道: “启禀师尊,白骨门一向不和江湖同道往来,江湖同道也对白骨门存有歧见,如果师尊把五师弟、八师妹逐出门墙,而又废去武功,那很难在江湖上立足,他们总是师尊门下,受人凌辱,岂不辱没了师尊威名?” 毕元跟着道:“盛道友说的极是,九大门派中虽然也有逐徒,但九大门派的交游较广,门下逐徒还可凭仗一些师门故旧的关系,讨个生活。贵门中人,很少和江湖同道交往,二位道友一旦离开铁棺峰,如果再废去武功,只怕诚如盛道友所说,很难立足,还望神君收回成命……” 白骨神君道:“贫道一向言出如山,此事无法更改。” 一面朝二人喝道: “尔等狼心野性,不守门规,本门断难容得尔等二人,姑念离山之后,可能受人歧视,无法生存,暂时且不追回武功。今后必须好好做人,如再不知悔改,我会要你们大师兄追取尔等性命,好了,你们去吧!” 齐元宏、张月娇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叩了两个头站起身,往外就走。 毕元看他们走时连师父都不谢一声,不觉暗暗皱了下眉,心中暗道: 自己方才不该再替他们求情,这两人此去,只怕怀恨在心,对自己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白骨神君轻轻叹息一声道: “毕堡主,这两个孽障,恶做成性,只怕未必心服,今后如在江湖上仍然恶习不改,毕堡主不必顾虑,只管替贫道下手,予以诛杀。” 毕元道:“神君好说,但愿他们此去,能洁身自好,从新做人才好。” 白骨神君微微摇头,一面回头道: “世杰,你过去看看,他们(指其余七个门人)怎么了?” 原来那七个白骨门人,把卓玉祥、慕容贞围在中间,大有倚仗人多,立即出手围攻之势。 站在中间的卓玉祥、慕容贞看出形势对白己两人不利,也以背贴背,严密注视着对方七人。 白骨门七个弟子,以穿白衣的道人为首,虽把两人围在中间,却始终没有出手攻击。卓玉祥、慕容贞眼看对方只围不攻,自然也不会抢先出手,只是严密戒备。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白骨神君在林前现身,照说白骨门下七个弟子,应该解围了,但他们无视于师尊的现身,仍然瞪着怒睛,仗剑围住二人,毫无后退的迹象。 卓玉祥、慕容贞自然也不敢松懈,只好仍然以背贴背,和他们对峙下去。 这情形当然有些古怪! 盛世杰奉命走近,那七个人依然呆立如故,没有动静,已然看出情形不对,但他还是沉声喝道: “九师弟,你怎么了?” 这七人之中,那个为首的白衣道人,正是九弟子骆士超。 (五个白衣男弟子中的最后一名)但他对大师兄的喝声,还是充耳不闻,呆立如故。 盛世杰皱了下眉,突然伸手在他身上连抓了两抓。这本是白骨门的独门解穴手法,那知盛世杰的手爪还未收回,骆士超一个人忽地倒了下去,砰然一声跌卧地上。 盛世杰不觉大吃一惊,不知九师弟究是怎么一回事,正待俯身去瞧。 白骨神君沉声道: “世杰,抓‘百会’,拍‘灵台’。” 盛世杰依言五指勾曲,朝九师弟“百会穴’抓下,然后又在他后心“灵台穴”拍了一掌。 骆士超开嘴吐出一口浓痰,霍然而起,双目一睁,翻身坐起。 盛肚杰依然过去,拍活了其他六人的穴道。 骆士超等七人眼看师尊赶来,不由吓得一齐跪倒地上,俯伏不起。 这时卓玉祥、慕容贞也已回到毕元身边,他们还当是毕元使的手法。 慕容贞低低问道: “毕老前辈,方才你用的是什么手法,把他们全给制住了?” 毕元一怔道:“不是你们出手制住的么?” 慕容贞道:“没有呀,他们一上来,就站着不动,我们也只好和他们对峙下去,谁出手了呢?” 毕元道:“这就奇了!” 白骨神君看了跪伏地上的七人一眼,浓哼一声道: “骆士超,你胆敢不守法纪,在铁棺峰前,拦截本门贵客,为首的齐元宏、张月娇,已经逐出门墙,尔等可回宫按门规领罚,快给我回去?” 骆士超等七人听说五师兄、八师姐已被师尊逐出门墙,直吓得汗流浃背,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齐声道: “叩谢师尊恩典!”然后由骆士超为首,率领六人,回宫而去。 白骨神君没有再理他们,徐徐叫过头去,两道电光似的眼神,注向左首一片浓林,哼道: “林内何方朋友,不用再隐藏了吧?” 毕元、盛世杰等人,同时听得一怔,林内居然有人!但白骨神君喝声出口之后,林内寂无人声,也没有人应声而出。 白骨神君脸色微变,敞笑一声道: “白骨门与世无争,一向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尊驾侵入铁棺峰,制住贫道门下,那是这几个逆徒咎由自取。贫道并无责怪之心,贫道请尊驾现身相见,尊驾不与理睬,这就没把白骨门放在眼里了!” 林中仍然不见一点动静。这下白骨神君气可大了,目中隐含厉芒,转脸向盛世杰沉喝道: “世杰,给我拿人!” 盛世来躬身领命,突然双足—点,身如箭射,朝左首浓林中投去。 他身为白骨门首徒,一身功力果然不同凡响,光是这一式“浮光掠影身法”当真快同掣电,一闪而逝! 毕元一向自恃轻功,此时也看得暗暗点头,忖道: 此人身法之快,自己纵不输他,但也未必能胜得过他多少。 盛世杰飞身入林,不过片刻工夫,就已从林中回了出来,躬身说道: “启禀师尊,林内并无人迹。” 白骨神君脸有异色,哼了一声,点头道:“好。”这声“好”就充满了愤怒。 毕元不禁暗暗惊奇,以白骨神君的修为,林内如果无人,他决不会要盛世杰拿人,而且方才制住他七个门人,既非卓玉祥二人,必然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这一来,白骨神君自然下不了台,这就趁机道: “神君恕在下告退了!” 白骨神君勉强笑道: “毕堡主只管请。” 毕元拱拱手,率领卓玉祥,慕容贞往山外而来。 出了铁棺峡,慕容贞忍不住道: “毕老前辈,方才那七个白骨门人,不知是谁出手制住的?” 毕元轻轻叹息一声道: “江湖上只怕从此多事了。” 慕容贞道:“为什呢?” 毕元道:“白骨门本来确实和江湖无争,但白骨神君经此一激,只怕也要插上一手了。” 别过西煞毕元,卓玉祥、慕容贞一路西行,两人并闯江湖,两情相悦,已非一日。 只是从前的人,较为含蓄,尽管情投意合,不避形迹,也不敢把心里的话,赤裸裸的说出来。但越是如此,就越觉得情爱像雾一般的美! 两人这一路上,形影不离,自然说不尽的柔蜜情意,绚丽风光。 他们由巫山向西,经万县、忠州、涪陵、抵连重庆府,一路晓行夜宿,全一句老话,无话即短。 重庆庐,古称渝州,据长江上游,地当西康、云南、贵州的交通要地,商业十分繁荣。 这天下午时光,两人赶到重庆,在北大街找到一家叫做嘉陵老店的客栈,看去较为清净,便在门口下马。 店中伙计就上来拢住了马头,一面躬着身道:“两位可是要住店么?” 卓玉祥道:“我们要两问消静的上房。” 店伙连连陪笑道: “有,有,小店上房,却是十分清静,二位请随小的来。” 他交代门口小厮,把马匹牵到马厩去,一面领着两人,直入店中后进,推开两间房间,说道: “二位请进,小的去打洗脸水。”说后,退了出去,不多一回,替两人端来了洗脸水,接着去沏了一壶茶送上。 慕容贞进入左首一间房中,随手带上了房门,正在盥洗之际,只听门上响起“剥落”之声。 慕容贞只当是卓大哥,回过头去,娇声道: “你进来好了。” 话声方落,房门呀然开启。慕容贞从洗面台的铜镜中看去,只见房门中站着一个身穿蓝布衫的汉子,正在含笑招呼道:“姑娘……” 慕容贞倏地回过身去,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蓝衫汉子手中托着一个方形盒箱,陪笑道: “姑娘可要花粉么?在下备货齐全,杭州孔凤春的香粉,北京老盛记……” 原来是个货郎! 但慕容贞却直觉的感到此人目光不正,一定是个歹人,她柳眉挑动,叱道: “谁叫你开门的?我不要花粉。” 蓝衫汉子连连躬身道:“对不起,在下只是问问,姑娘不要就算了。” 迅快缩回身子,随手掩上了房门。 慕容贞越想越觉可疑,匆匆梳洗,用绢帕束起秀发,就开出门去,走到隔壁房中。 卓玉祥也已盥洗完毕,手中托着茶盅,回过头来,问道: “贞妹,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 慕容贞道:“啊,卓大哥,我正要告诉你呢,今天早上,咱们离开高家镇的时候,不是有人踩咱们的盘子?” 卓玉祥笑道: “谁要你生得这么美,人家不过多看了你一眼,你就疑神疑鬼起来了。” 慕容贞粉脸一红,说道: “卓大哥,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却拿我取笑起来了。” 卓玉祥道:“好,好,你说正经!” 慕容贞道:“刚才有人叩我房门,我还当是你,就说你进来好了,后来房门开了,发现是一个货郎,问我要不要花粉,这人眼光不正,一定是个坏人。” 卓玉样道:“货郎到客店里推销他的货色,也是常有之事。” 慕容贞道:“不,这人一双贼眼,骨碌碌的只是盯着我看。” 卓玉祥道:“我还是一句老话,贞妹,那是因为你生得太美了,家才会盯着看你。” 慕容贞娇叱道:“你又来了!”她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甜的,一面摇头道: “我看他不像是个货郎。” 卓玉祥笑道: “他不是货郎,你说他会是什么人?” 慕容贞道:“他和早晨那人,可能是一党的。” 卓玉祥笑道: “不会的,咱们身边,又没带金银财宝,决不会引人觑视,再说,高家镇到这里,也有百来里路,他们一路跟踪下来,目的何在?” 慕容贞道:“我所以觉得奇怪!” 卓玉祥笑道: “贞妹,你也真是的,咱们连龙潭虎穴都闯过来了,就算他们是一党吧,一两个毛贼,你又何必放在心里?” 慕容贞道:“谁放在心里了?我只是说给你听听罢了。”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店中伙计送上灯来,一面伺候着道: “两位到街上去用饭,还是要小的关照厨下,做几色拿手酒菜来?” 慕容贞双手拢拢秀发,说道: “大哥,还是要他们送来吧,我不想出去了。” 她在人面前,总是叫他“大哥”的,因为大哥,听来就像兄妹,如果叫“卓大哥”那就显得不是亲兄妹。不是亲兄妹,岂不是让人家在背后猜议他们的关系? 卓玉祥点点头,朝店伙道:“你就去关照厨房,给我们做几色可口的菜送来就是了。” 店伙道:“客官要什么酒?小店有竹叶青、女儿红、茅台、大曲,都是上品……” 卓玉祥道:“就是竹叶青吧!” 接着转脸朝慕容贞道:“又清香,又带着甜味,你也可以喝一盅。” 慕容贞道:“我才不喝呢!” 店伙躬身退出,过没多久,就送来了酒菜。这家客店里的厨师,手艺可真不赖,几色菜,做得色、香、味俱佳。 卓玉祥取过酒壶,在自己面前斟满了一杯,又替慕容贞倒了小半杯,说道: “贞妹,这是甜酒,你喝一口试试看!” 慕容贞吐吐舌头,说道: “这要给师父知道,不把我骂死才怪!” 但他还是拿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两人用过酒菜,店伙巴结的沏了一壶新茶送来,两人一面喝茶,一面聊天,又谈了一回,才各自回房安歇。 卓玉祥喝了几盅酒,觉得有些热,这就熄了灯火,打开一扇窗户,和身躺下,一会又觉得口渴,起来喝茶。 这一来,如何还睡得着觉,只是躺在床上养神。时间过去得好像很慢,他清晰的听到街上打着一更、二更…… 正当他朦胧入睡之际,耳中突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声息,从窗外传来!要知一个练武的人,除了武功,就要练视觉和听觉,就算睡得很熟,只要有外来的一点声音,就会及时警觉。 何况卓玉祥并未完全睡熟,此时听得声音,就蓦然警醒过来,仔细辨听这一声极轻微的声响,极似有夜行人在窗前掠身飞过! 不,此人曾在窗前略为停留,再行掠起,朝东首一堵风火墙上飞扑过去! 卓玉祥那还怠慢,声音入耳,一个人早已翻身坐起,一下跨下木床,随手摘下长剑,再一长身,就像一缕轻烟,轻巧的穿窗而出。 窗外,那是一排矮平房,然后才是——道风火墙。这时风火墙上,正有一条瘦小黑影站在那里,敢悄他刚刚飞上墙头。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卓玉祥才掠出窗外,那黑影人也正好双足一点,飘然朝墙外纵落。 卓玉祥不知此人是谁,但既被自己发现,岂肯放过,当下一提真气,身化长虹,凌空掠起,一下越过平房屋脊,飞登围墙。再凝目看去,那黑影身法居然极快,这一瞬间,已然掠出去十丈开外! 卓玉祥那里肯舍,长身朝墙外追去。前面黑影自然不知道后面有人追踪,但他却奔行的极快,一路展开脚程,奔掠如飞! 卓玉祥不住的提吸真气,也只能和他保持原状,无法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 两个人宛如两点流星,一前一后,起落如飞,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奔行了七八里路程。 卓玉祥追了一阵,心中突生疑念,暗自忖道: “这人到底是何来历,竟有这等身手!” “以他这样身手的人,经过这一阵奔行,他应该早已发现身后有人追逐了,但他却一味的发足狂奔,并不理会自己,这岂非是有悖常情之事?” “啊!莫非他是想把自己诱往何处……”念犹未已,前面的黑影已经停下步来。 卓玉祥正在奔行的人,也赶紧刹住身形,这回因对方先行停住,卓玉祥冲前了几步,才行刹住,两人间的距离,顿然拉近! 前面那人没待卓玉祥掠近,已倏地转过身来,目注卓玉祥,冷冷说道: “阁下何人,跟踪在下,所为何来。” 这下,两人已不过三四丈距离,卓玉祥但觉对方个子瘦小,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只有一双冷灰色的眼睛,在黑夜之中,炯炯发光,全身上下,黑黝黝的几乎看不清他的面貌! 尤其对方这一开口,声若夜鸟,又尖又沙,听来十分刺耳! 卓玉祥暗暗皱了下眉,自己跟踪人家,虽然于理有亏,但到了此时,不得不为自己辩护,当下就拱拱手道: “朋友这话就不对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跟踪你?” “哈哈!”那人仰天一声怪笑,说道: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叫得出来?告诉你,这儿是胡家坳,再进去就没有路了,你小子到这里来作甚?” 卓玉祥没想到会跟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一时被问得答不上话去。 那人又是一声怪笑,得意的道: “怎么样,你现在没话可说了吧?小子,你然来了,总不能叫你白跑一趟,是么?” 唰的一声,从他腰间抽出一柄缅刀,冷然喝道: “小子,你亮兵刃,在下且伸量伸量你的武功,够不够资格?” 卓玉祥一怔道:“朋友要和我动手?” 他追出之时,左手握着连鞘长剑,只是并未掣出剑来。 那人大笑道: “当然要动过手才知道,你小子若能和我打个平手,就够放你的资格,如果败在我刀下,那你就得留下点东西再走。” 卓玉祥实在不愿无故和他动手,这就问道: “朋友要我留下什么?” 那人冷灰色的眼睛,瞪着他,尖卢说道: “你自断一臂,就可以离开此地。” 卓玉祥微有怒意,哼道: “你以为我怕你?” 那人道:“你当然不怕,我也并不要你怕我,因为你小子犯了江湖上的大忌,我要你亮出兵刃,放手一搏。你打得过我,只管离去,败在我手下,自断一臂,也可以走路,这是十分公允之事,我这话,摊得开,卷得拢,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找人去请教请教,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他声音虽然又尖又沙,但话却说得十分上路。江湖上觑人隐私,自是犯了大忌之事,这道理卓玉祥自然懂,心中暗暗忖道: “对方既按江湖过节来说,自己自然不能含糊。” 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朋友既然认为非动手不可,在下自当从命,只是咱们平素毫无怨隙可言,双方点到为止,朋友意下如何?” 那人嘴角间露出一丝冷峻的微笑,说道: “刀剑无眼,如何点到为止?你师父教你剑法的时候,讲究的是如何刺杀,几时教过你点到为止?告诉你,在下刀招,出必伤人,你也不用客气,只管放手杀来,好了,你可以出手了。” 他老气横秋,教训了卓玉祥一顿,但说的倒也是实话。卓玉祥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剑在手,抱抱拳道:“朋友请……” 那人冷声道: “在下不尚虚伪,你接着了!” 话说完,刀已出手,“喇、喇”接连劈出三刀,但见刀光如雪,迎面电卷过来。 他刀法毫无花招,攻就是攻,不但迅速、毒辣,而且也极为实用! 这是真正杀人的刀法!他说的没错,刀剑无眼,什么叫点到为止? 卓玉祥在这数月之中,连经多次拼搏,对敌经验大增,他自然识得此人出手刀招,凌厉得可怕,一时不敢大意左鞘右剑,交叉当胸,脚上却随着对方的逼进,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三步正是以退为进,对方逼进的三刀,才一落空,他右手长剑已趁机倏地划出一剑。 不,一剑横扫,后退的人,就已随着迎上,接连又刺出了六剑! 这是他家传的“七修剑法”纵横开阖,剑势恢宏,倏然大度,凌厉而不恶毒,不愧是君子剑的后人! 对方那人大笑道: “很好,你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他个子瘦小,身形灵活无比,你还未攻到,他早巳纵身避开,但他手中一柄缅刀,却乘隙抵暇,忽左忽右,攻人你剑影之中。 正因他的刀招,不尚花招,注重实用,故而他攻入之处,都是你的要害死穴,你只要有一丝缝隙,等到你看到他刀刺人的时候,他已制了你的死命。 双方动手过招,任何一派武功,任何一位高手,都免不了有不到之处,予人可乘之隙,但只有卓玉祥例外。 这不是说卓玉祥武功比别人高,那是因为他师父商桐君传授他剑法之时,要他先练家传的“七修剑法”,再练“华山剑法”,而且要他在练“七修剑法”之时,左手以指代剑,同时练习“华山剑法”,名之曰“双剑合壁剑法”练剑的人,右手势剑,左手本来就该骈起两指捏诀,称谓之“引剑诀”(俗称剑诀)。 华山派原以剑法和指功驰誉武林,师父商桐君要他左手以指代剑,正是截取两者之长。 试想他双手同时可使两种剑法,而左手的剑法之中,又包含了华山派的指功在内,这一来,那里还有予人可乘的破绽? 刀光、剑光,闪电般往来冲击,虽听不见兵刃交击之声,但却十分凶险,毫发之差,就可致人放死地。 不过眨眼工夫,两人已打了四五十招。卓玉祥左手一柄剑鞘,此时渐渐发挥了极大威力,把华山剑法中封架敌剑的招数,配合右手长剑攻势,一齐出手。 这等于二个人联手合击,一个把对方攻势完全接了下来,另一个专门攻敌,就不用顾虑对方的攻势。 这么一来,对方那人刀法再实用,也抵挡不住,打到六七十招之后,他刀上的声势,已不如初上手时那般锐利。十招之中,至少已有六招,回刀自卫,只有四刀才是攻向敌人,这和卓玉祥就差得多了。 因为卓玉祥有左手剑鞘,施展“华山剑法”封架敌人攻势,右手长剑展开“七修剑法” 一路全是进手招式,七剑连环,生生不息,源源出手! 那人眼看再打下去,他不但无法占得上风,只怕还会栽在人家剑下。 他一念及此,缅刀“唰、唰”两刀,封住了门户,突然凌空一个翻身,后掠一丈,尖声喝道: “住手!” 卓玉祥长剑一收,说道: “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尖沙的笑道: “你知道咱们已打了多少招了?” 卓玉祥道:“大概已有六七十招了吧!” 那人点头道:“不错,已经整整七十二招,在下和人动手,不论胜负,从不超过此数。” 卓玉样道:“为什么?” “哈哈!”那人尖笑一声道: “我能杀你,七十二招之中,你已为我所杀,你能胜我,七十二招之中,也早已胜我了。 在这七十二招之中,我既杀不了你,你也胜不了我,这场架,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可以走了。”说完,回刀入鞘,往腰间一围,回身就走。 只见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山中奔行而去,去势极快不过,眨眼工夫,就走得不见踪影!这人行径真有些怪! 卓玉祥收剑入匣,不觉摇摇头,也着实觉得可笑,自己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莫明其妙的追踪,莫明其妙的和他动手,岂非没事找事?当下也就施展身法,朝城中赶去。 回转客店,正待穿窗而人,忽然看到隔壁慕容贞房中,两扇窗户也敞开着,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出来之时,她窗户还关得好好的! 一念及此,就走近窗前,朝里望去,但见房中空洞洞的,哪有慕容贞的影子? 一时不禁怔得一怔,暗道: “贞妹会到那里去了呢?莫非她听到我出来的声音,也跟了出来?不对,她如果是跟在我身后出来的,就算她追不上我,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也会遇上了,那么她怎会不在房中? 莫非遭了人家的毒手?” 卓玉祥越想越焦急,纵身穿窗而入,仆细察看了—遍。慕容贞床上,棉被已经拉开,显然她已经入睡,是睡了又起来的,应该挂在床头的长剑也不见了,显然是她起身之后,随身摘下了长剑。 那准是发现了什么,但房内没有丝毫零乱的情形,也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显然,她是自己从窗口出去的,除非有人把她制住了从窗口劫出去。 慕容贞虽然缺乏江湖经验,机智不够,但她一身所学,已得幻住庵主十分六七,要想制住她,也并非易事。 卓玉祥越猜不出她的去向,也就是越焦急。 一时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在她房中转来转去,想不出一点办法,心中暗暗忖道: “看来只好等一会再说,她如果也和自己一样,发现了什么,追踪出去,就会自己回来。” 想到这里,就依然穿窗退出,仍由窗户回入自己房中,放下长剑,搁到身边,在床下坐下。 突然,他想起慕容贞说过,今天早上,离开高家镇的时候,有人踩盘。 落店之后,又有一个货郎敲她的房间,莫非真的有人冲着自己两人而来? “哦!”就以方才那个瘦小黑衣人来说,此人身手大是不弱,尤其轻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师门华山派素以轻功著称,一个普通江湖人,怎么有如此高的轻功?他既有这么高的轻功,就算打从自己窗前飞掠而过,也不该弄出声音,更不可能把自己惊醒,何况自己窗前,也并非必经之路! 这样看来,他是有意惊动自己,把自己引开的了! “不错!”卓玉祥突然站了起来,右手握拳,重重在左手掌心紧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 “调虎离山,我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不是么?那人故意把自己引出城外,故意找理由和自己动手,等到发觉不是自己对手,又故意说上几句门面话,扬长而去。其实明明是他引开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 “自己当时怎会没有想到呢?”卓玉祥心头又气愤,又懊恼,觉得有些口干,举步走近窗口,正待伸手去取荼盅,忽然看到一张白瓷茶盅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他刚才就是穿窗进来的,穿窗而入,就得从这张书桌上落脚。 这本是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但二个人在焦急之中,往往会忽略了最明显的地方。卓玉祥迅快取起纸条,他目能夜视,立即低头凝目看去,但见纸条上写着: “同行人何在?可向百剑寻。” 这自然是贼党留的字条,贞妹果然遭人劫持,落在他们手中!卓玉祥手中拿着纸条,低低的道: “百剑,百剑是什么地方呢?” 方才因慕容贞失踪,几乎闹得他六神无主,手足失措,但这回看了字条,心头倒反而蹋实。那是因为慕容贞虽然遭人劫持,但总算有了下落。 何况对方既然留下字条,目的自然是要自己前去,就不会对慕容贞采取不利的举动。 远处已有鸡声,天色快要黎明! 卓玉祥折好字条,收入怀中,就开山门去。住客栈的人,大半都是行客,鸡鸣早看天,一早就要赶路,因此店伙们起得更早,忙着伺候客人。 卓玉祥开门出去,伙计就哈着腰,走了过来,陪笑道: “客官早。” 卓玉祥道:“你替我打一盆水来,再弄些吃的东西送来,我要赶路。” 伙计唯唯应是,迅快的下去。不多一会,就端着洗脸水送来。 卓玉祥盥洗完毕,伙计又送来了一小锅稀饭,一盘馒头,和四样菜,一起放到桌上,含笑道: “客官一个人上路,姑娘可是要留在小店里住么?” 卓玉祥道:“我妹子昨晚已经走了。” 伙计听得一怔,说道: “姑娘已经走了么?” 卓玉祥懒得和他多说,一面问道: “伙计我要问你一个地方,不知你是否知道?” 伙计陪笑道: “客官说说看,百里附近的地名,小的多少还知道一点,再远,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玉祥道:“在下要问的,是这附近,可有叫‘百剑’的地方?譬如百剑山、百剑峰、百剑场之类的地名?” “百剑?”伙计抓抓头皮,摇头道: “没有,咱们重庆府方圆百里之内,小的从没听说过这‘百剑’二字的地名。” 卓玉祥道:“你再想想看,那么这地面上,可有什么叫‘百剑’的江湖帮会?” 伙计不加思索,回道: “没有,咱们四川,有二句话,叫做‘一门二派,遍地哥老’,一门,是大名鼎鼎的四川唐门,二派,是峨嵋、青城两大剑派,除了这一门二派,就是哥老会的天下,别的帮会,在咱们这儿,是扎不下根的。”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 “你老问的莫要是百剑堡吧?” “百剑堡!”卓玉祥心中一动,问道: “百剑堡在什么地方?” 伙计道:“百剑堡威名远震,客官没听人说过?” 卓玉祥道:“在下初到贵地,从未听人说过。” 伙计道:“百剑天下尊,只要江湖上行走的人,都知道剑门百剑堡的威名。” 卓玉祥笑道: “在下不是江湖人,所以没听人说过。” 伙计道:“百剑堡离这里远着呢,好像在剑门山,百剑堡的丁总管,只要到重庆府来,一定会到小店落脚,小的所以知道一点。” 卓玉祥探怀取出一小绽碎银,随手赏给了店伙,一面问道: “伙计,只不知剑门山如何走法?” 伙计口中说着:“客官,这怎么好意思?小的谢了。” 一面接过银子,接着说道: “剑门山好像在剑门关外,从这儿一路往北去,究有多远,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玉祥点点头,交待道:“我妹子是到舍亲家里作客去的,她的马匹,就暂时寄在这里,如果不来取,那就是坐轿走了,这匹马就送给你变卖好了。” 伙计连连应是,送着卓玉祥会账出门。 小厮替他牵来马匹,卓玉祥翻身上马,一路往北起程。剑门,是名闻古今的大地方,卓玉祥纵然没有来过,但只要沿路问上一声,就会有人指点他的路径。 剑门天下雄,由剑阁往西北处,两峰相对,直立如剑,上冲云霄,就是以绝险著称的剑门关。 剑门山三峰应峙,以中峰最高(此峰上下两端较细,山腰独粗,好像一个直立的橄榄),左右二峰,磋峨侧立,远看就像“山”字。 百剑堡就在中峰之阳,峰中有三位堡主,大堡主就叫简中峰,老二叫简二峰,老三叫简三峰。 剑门简家,雄据一方,不但财雄,而且势雄。简家人丁极众,到了简中峰手里,创立“百剑堡”更是威震武林,俨然一派宗主。“百剑”者,他堡中子弟近百,个个都精于剑击也。 百剑堡当然并不止姓简的一族,还有其他的姓,那都是依亲带戚,和简姓有着血缘关系。 百剑堡的子弟,个个都会使剑,但他们考核极严,以剑穗颜色,分为三等,才能称得上“剑士”的,出入才可以佩带长剑。 第一等是白穗剑士,剑穗雪白如银,是百剑堡的一流高手。 第二等是青穗剑士,佩的是青色剑穗,是百剑堡的二流高手。 第三等是红穗剑士,剑穗色呈紫红,这是百剑堡的三流高手。 这都是经过严格考核而来,如果你连红穗剑士都不及格。那只能使没有剑穗的长剑,只有早晨练剑的时候,可以带剑,平时就不准佩带长剑。 在百剑堡,男子身上不佩带长剑,是一种耻辱。因此大家都埋头苦练,没有博得红穗剑士的,拼命想博取红穗剑士,博取了红穗剑士的,又拼命想晋升为青穗剑士,青穗剑士同样希望晋升为白穗剑士。 因彼此有了竞争,百剑堡的威名,百剑堡的实力,都在与日俱增。 江湖上正邪各派,对百剑堡无不侧目而视。 卓玉祥由重庆启程,一路北行,经武胜、南充、苍溪,而达剑川(即今剑阁县)。这天他赶到剑川,还只是下午申牌时分。 人得城来,就在大街附近找到一家客店门口下马。 一名店伙迎着上来,接过马匹,哈着腰道:“客官请进。” 话声甫出,忽然脸色一变,就站停下来,没敢替卓玉祥领路。 卓玉祥自然并未在意,举步跨进店堂。 那掌柜慌忙站了起来,陪笑道: “客官原谅,小店房间已满,请你老到别家去吧!” 说完连连打拱,一脸俱是歉容。 卓玉祥道:“没关系。”退出客店,就牵着马匹,朝大街上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就感觉到街上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那是因为这一路行来,路上行人,看到自己都好像侧目而视,老远就避了开去,大有避之惟恐不及。但这些人又偏偏对自己好像很感兴趣,不约而同的投以好奇的目光。 卓玉祥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难道剑川城里,从来没有一个外地人进来过?只有自己一个外来人?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剑川,是山货汇集之地,也是川、陕、甘交通的要道,茶楼、酒肆,客店,不在少数,卓玉祥牵着马匹,刚走到另一家客栈门首,正待朝门口走去。 只见一名店伙瞧到他上门,立即骇然却步,连连摇手道: “客官,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你老到别家去吧!” 卓玉祥心里已经明白,他们决不是客满,而且不敢让自己住进去,但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就弄不懂了。 不住客房,当然也并不要紧,剑川城里,寺庙总该有吧? 卓玉祥决定不再去找客店,就在大街上买了一包馒头和一包卤牛肉,就牵着马匹,朝街尾走去。 剑川,是一座山城,街尾不远,就有一座小山,山麓间,果然矗立着一座黄墙黑瓦的庙宇,一条石板路,直通廊前。 卓玉祥走到庙前,举目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平襄侯祠”四个金字。 这是姜维庙,三国时,姜伯约就屯兵剑门,后人为了纪念他而立的祠。 “平襄候词”当然不像观香堂,财神庙那样热门,求子、求财、烧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一座冷庙,虽然并不破,但香火冷落连庙祝也养不活,就没人看管了。 卓玉祥把马匹拴在词前树下,然后举步走了进去。平襄侯祠,只有一进大殿,进入大门,天井中,就是一个宽广的戏台。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卓玉祥独自在石阶上坐下,取出馒头,慢慢吃着。 不多一回,但见一弯新月,渐渐从云堆里露了出来。卓玉祥吃了几个馒头,觉得有些口干,正待站起! 蓦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过来。荒山冷祠,分外清静,这一声惨叫,听来更显得刺耳! 卓玉祥辨听方向,好像就在祠右不远,这就霍地站起,一掠出门,朝祠右找去,走了不过一箭来路,就看到松林前的草地上,躺卧着一团黑影。 卓玉祥急忙弃了过去,俯身一看,只见倒卧地上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衣衫的汉子,此时扑卧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此人伤在后心,是被人偷袭,一剑从背后刺入,剑中要害,已经没救了。 卓玉祥心中暗暗感叹,这是仇杀的成份较多,江湖上为什么要永无休止的演出杀人与被杀,难道人真是天生好杀的动物? 就在卓玉祥缓缓直起腰来的时候,看到大路上,正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 不过眨眼工夫,就已奔到近前。只听其中一人失声道: “田老四,你怎么了?” 卓玉祥道:“三位来迟了一步,在下方才听到有人惨叫,赶到此地,这位兄台遭人毒手,看来没有救了。” 这赶来的三人,两个也是蓝布衣衫的汉子,另一个是五十来岁,身穿青绸长衫的中年人,左手握一柄青穗长剑,双目炯炯有光。 那说话的汉子掠到田老四身边,只看了一眼,吃惊的叫道: “何爷,田老四已经死了!” 突然目光落到卓玉祥身上,伸手一指,愤怒的道: “就是他,何爷,小的说的就是这小子,田老四就是他杀的。” 卓玉祥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微哂道: “人命关天,朋友,怎好胡乱指证在下杀人?” 那汉子并没理他,只是朝青衫中年人道: “何爷,就是这小子,田老四就是跟踪他下来的,这小子明明是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卓玉祥冷笑道: “在下何用杀人灭口?” 站在右首的蓝衣汉子叱道:“小子,杀人偿命,当着何爷面前,你还想赖?” 先前那汉子厉声道: “小子,你敢在剑门行凶,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来的,走,还不乖乖的跟何爷回去,听候发落?” 卓玉祥剑眉一挑,冷然道: “二位一口一声说在下杀人,在下杀死这位朋友,可是二位目睹的么?” 先前那汉子道:“事实俱在,难道咱们还是冤枉你的不成?” 青衫中年人目光冷厉,只是盯着卓玉祥打量,直到此时,才右手一拢制止了两人的话头,一面朝卓玉祥问道: “朋友贵姓?” 他好像自视甚高,也许是自恃身份,问话的口气,极为冷漠、傲慢。 卓玉样道:“在下姓卓。” 青衫中年人道:“你叫卓玉祥?” 卓玉祥听得大奇,问道: “在下正是卓玉祥,朋友如何知道的?”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哼,道: “果然是狂妄无知的华山门下。” “狂妄无知的华山门下”这几个字,听得卓玉祥不觉剑眉一挑,要待发作,但继而一想,对方一口叫出自己名字,显然其中另有内情。 他最近数月之间,连遇事故,已使他增加了不少江湖阅历,遇事能冷静下来。 心念这一动,就目注青衫中年人,问道: “在下和兄台,今晚还是初次见面,但听兄台口气,似乎对卓某颇有成见?” 青衫中年人冷冷的道: “这只怪你卓朋友太狂妄了!” 又是狂妄! 卓玉祥究竟是少年气盛,对方口气,咄咄逼人,实在使人难以忍受,不觉剑眉剔动,嘿然道: “卓某和朋友素不相识,怎知卓某是个狂妄无知之人?朋友一见面,就盛气凌人,一再指责卓某狂妄,难道朋友这态度不狂妄么?” 青衫中年人目中精芒连闪,冷冷一笑,问道: “卓朋友到剑川来,有何贵干?” 卓玉祥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 青衫中年人道:“那么卓朋友要去那里?” 卓玉祥道:“百剑堡。” 青衫中年人脸色微微一笑,哼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句话,卓朋友身为华山门下,既在江湖走动,自该知道江湖过节,试问你进入剑川之后,可知这里的规矩?” 卓玉祥道:“什么规矩?” 青衫人中年人道:“江湖朋友,进入剑川,不得佩带长剑。” 卓玉祥这回明白了,敢情就因自己身上佩带了长剑,客栈才不敢收留投宿,一时心头有气,忍不住问道: “这是谁规定的?” 青衫中年人道:“自然是本堡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章 华山剑法 卓玉祥“哦”了一声,道:“朋友是百剑堡的人?” “不错!”青衫中年人冷傲一笑,接道: “卓朋友明知带剑入剑川,是触犯本堡大忌之事,仍然带剑而来,足见丝毫没有把本堡放在眼里了。” 卓玉祥道:“这是误会,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贵堡有此一条规定。” 青衫中年人忽然大笑一声道: “卓朋友大概不是事前不知道,而是和令友打赌而来,对不对?” 卓玉祥愣然道: “朋友此话怎说,在下几时和人打赌?” 青衫中年人微哂道:“卓朋友既然敢和令友打赌,夸下海口,有独闯百剑堡的雄心,怎么竟会没有承认的勇气?” 卓玉祥道:“谁说在下要独闯百剑堡?”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 “卓朋友说过的话,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卓玉祥道:“在下如果说了,岂有不承认之理?只是这些话,朋友是听谁说的?” 青衫中年人道:“听谁说的,现在已并不重要,因为卓朋友带剑进入剑川,已是事实,再说,兄弟为了卓朋友前来剑川,究竟目的何在,因此要田老四查明朋友行踪,朋友竟迁怒于他,加以杀害……” “住口!”卓玉祥剑眉轩动,怒声道: “在下一再声明,带剑入剑川,只是事先并不知道贵堡规矩,我堂堂正正的前去百剑堡,更无杀死这田老四的必要。” 口气微顿,续道: “再说练剑的人,剑不离身,贵堡既有这种规定,就该在大街张贴告示,让进人剑川的人,大家都可以看到才是,何况这种规矩,只是贵堡之事,江湖中人,并不受贵堡节制,也并不一定非接受不可。” 青衫人脸色阴沉,冷笑道: “小子,这是你自己招供的了!你不接受本堡规矩。” 卓玉祥道:“不错,是卓某说的,我是到百剑堡去的,按江湖礼节,朋友既是百剑堡的人,就该知道待客之道。” 青衫人冷笑一声道: “好,你说,你来百剑堡何事?” 卓玉祥道:“专程拜访贵堡堡主。” “哈哈!”青衫人狂笑道: “好小子,凭你也配说拜访堡主?” 卓玉祥道:“在下如何不配?” 青衫人冷声道: “你解下长剑,由何某把你押送本堡,听候发落,还差不多。” 卓玉祥道:“卓某要是不解下长剑呢?” 青衫人左手一抬,右手握住剑柄,“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 “那你就亮出兵刃来,先胜得何某这一关再说。” 卓玉祥听得大怒,喝道: “剑川是你们百剑堡的地盘,也不能如此待客?” 青衫人道:“小子,你方才说过,要按江湖礼节拜山,何某说的,就是按江湖礼节行事,你必须胜了何某,才有上百剑堡的资格。” 卓玉祥道:“好,既然如此,卓某恭敬不如从命。”伸手掣出了剑锋。 青衫人目注卓玉祥,冷然道: “你口口声声远来是客,何某让你先发招。” 卓玉祥大笑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朋友那也不用客气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原来是一句比喻之言,但青衫人听到耳中,好像卓玉祥在嘲笑他不过是地头蛇而已。百剑堡青穗剑士,身份已是中等以上,何况他是奉派在剑川城中,负责联络之人,也可说是独当一面的物,说他地头蛇,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口中大笑一声道: “小子,谁是地头蛇?” “呛”的一剑,侧身进招,剑光如练,飞刺而出。 他果然不愧百剑堡青穗剑土,这一剑,剑风飒然,不但快捷,剑上功力,也十分深厚。 卓玉祥看他出手,心中暗道:“看来此人真有点本事。” 心念转动之际,长剑剑尖颤动,幻出三点寒光,朝对方抢攻过去。 青衫人一个旋身,抢到卓玉祥右首,反手一剑,斜劈出来,两人这一展开剑势,青衫人长剑东指西划,每一招都藏几个变化。 卓玉祥展出家传“七修剑法”剑势开阖,七剑连环,飘忽如风,但见两柄长剑,寒光电卷,剑花错落,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好不凌厉!剑风激荡,逼得站在一旁观战的两个蓝衣汉子,直退出去两三丈外。 不过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四五十招左右。卓玉祥渐感不耐,口中哼了一声,左手骈指如戟,使了“华山剑法”中一招“一叶知秋”,指风飒然,扫中青衫人右肩。 青衫人只觉肩头如中铁锥,半边身子,突然一麻,心头不禁大惊,正待后跃! 卓玉祥长剑趁机朝上磕去,大喝道: “撒手!”这一记奇快绝伦,长剑和长剑交击,响起一声金铁交鸣,把青衫人一柄长剑,磕得朝上飞起,“呼”的一声,飞射出去。 青衫人长剑脱手,一时惊骇失措,急忙往后跃退。 卓玉祥长剑一收,并未追击,只是冷冷的道: “阁下可以走了,但在下必须再郑重声明,这人并非在下所杀,信与不信,就随便你们了!”随着话声,呛的一声,反剑入匣。 青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目光似火,紧盯着卓玉祥,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左首一个蓝衣汉子已从地上拾起长剑,迅快送上。 青衫人接过长剑,回剑入鞘,吩咐道:“你们把田老四抬回去,好生埋葬,咱们走!” 说完,头也不回,洒开大步,飞奔而去! 两个蓝衣大汉不再作声,抬起田老四的尸体,紧随着青衫人身后而去。 卓玉样也不理会他们,独自回入祠去,在大殿布首,拂去灰尘,盘膝坐下。 只听殿前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言自语的道: “夜风似剪,新月如刀,长夜若斯,不可无诗!” 卓玉祥听到人声,方自一怔,自己堪堪坐下,既没有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走人祠来,可见此人一身轻功,如何了得? 但听到后来,不觉哑然笑了,此人敢情只是一个十年寒窗,还未出头的酸秀才! 正想之间,只听那人低低吟道: “剑门关外山如剑,削得三山号剑峰,欲与剑峰比上下,手挥玉剑化长虹。” 吟到得意之处,不觉朗朗大笑起来。 卓玉样先前只当来人是个酸秀才,但听了他所吟的词句,不觉突然一惊,忖道: “果然是一位奇人,自己倒不可失之交臂!”一念及此,立即站了起来,朝外迎去,口中大笑道: “兄台对月清吟,雅兴不浅!” 淡淡月色之下,站着一个潇洒人影!那人听到殿中有人说话,不觉歉然道: “兄弟一时兴之所至,随口吟来,千里之音,有污清听,尊兄不以便俗见笑,已是大幸了。” 卓玉祥跨出大殿,藉着月光,已可看清此人身穿一件天蓝长衫,手摇摺扇,个子不高,看去不过二十左右,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是位读书相公! 这人,卓玉祥并不陌生。 第一次是在于潜城中的三元楼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贞,被慕容贞一根面条,击碎茶碗的那个蓝衫相公。 第二次是在西天目幻住庵,他使“截经拂脉手法”戏耍八大凶人。 如今应该是第三次了! 卓玉样看得心中大喜,慌忙迎厂上去,含笑道: “原来是兄台,兄弟倾慕已久,今晚能在此相遇,真是三生有幸!”说着连连拱手作揖。 蓝衫相公懵然道: “兄台认识兄弟么?唔,看来倒确实有些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 卓玉祥道:“兄台大概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于潜三元酒楼上,第二次在西天日幻住庵多蒙兄台解围,今晚算来是第三次相遇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蓝衫相公口中“唔”了一声,笑道: “这倒真是巧遇。” 卓玉祥拱手道:“兄台说得极是,只是三次相逢,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蓝衫相公道:“兄弟白玉霜,兄台呢?” 卓玉祥道:“原来是白兄,兄弟卓玉祥。” 白玉霜道:“这就更巧了,我叫玉霜,你叫玉祥,我们名字中,都有一个玉字。”卓玉祥一想当然不错,笑道: “这叫做缘由的定,白兄如不嫌弃,我们结个兄弟如何?” 他是早有结交之心,因此一见面就提了出来。 白玉霜喜形于色,欣然道: “卓兄既有此意,兄弟自当遵命。” 卓玉祥大喜过望,说道: “如此甚好,这里是姜伯约祠,咱们就请他为证,叙叙年龄。” 白玉霜点头道:“卓兄说得极是。” 两人在神前磕了几个头,然后一叙年龄,二人都是二十岁,但白玉霜是八月生的,卓玉祥是九月生的,比他小一个月。 白玉霜欣喜的笑道: “哈哈,这一来,我就成了你大哥了。” 卓玉祥向他作了一揖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白玉霜喜的脸上微红,还礼道: “祥弟,你我一见如故,结为兄弟,但礼多了,就未免太俗套了,来来,今晚月色甚好,咱们还是坐下来谈谈。” 说着,就在石阶上坐下。 卓玉祥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白玉霜问道: “祥弟,你家在哪里,还有些什么人?” 卓玉祥道:“小弟家在南阳,先父卓立方,人称君子剑……” 他把父亲十二年前遇害,由师父带上华山学艺,约略说了一遍。 “祥弟,你把那颗避毒珠取出来给我瞧瞧!” 卓玉祥依言取出避毒珠,递了过去。 白玉霜接到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只是没有作声。 卓玉祥问道: “大哥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白玉霜把避毒珠递还给他,徐徐说道: “这是骊龙避毒珠,倒是不错……” 他似是言有未尽,但却并未再往下说。 卓玉祥问道: “大哥家在何处?” “我没有家。”白玉霜缓缓昂首向天,似是不顾卓玉祥看到他黯然的神色,一面徐徐说道: “我是家师扶养长大的,生长在东海。” 这要是换了一个江湖阅历较深的人,一定会听得出一点端倪来了,也许还会追问下去。 因为数十年来,东海三仙,一直是武林中人争相传诵,而且是神化了的人物。 据说东海三仙,住在东海一座四季长春的仙岛上,那座仙岛,却在虚无漂渺间,可望而不可及,东海三仙武功之高,据说练成了飞剑,可以上入天界,瞬息千里。 江湖上人,虽然没有人见过东海三仙,但流传在江湖上的故事,可真不少。 但卓玉祥的师父商桐君,却从不和门人谈论江湖人物的,因此卓玉祥也没听说过东海三仙之事。 卓玉祥问道: “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我离开东海,游历名山大川,这次入川,久闻剑门天下险,我也想细雨骑驴入剑门,看看古往今来,一直被认为天险的栈道,究竟是不是难如上青山?” 卓玉祥笑道: “大哥真是游兴不浅!” 他没有说慕容贞被百剑堡掳去之事,白玉霜也没问他到剑川来,有什么事? 卓玉祥的师父华山商桐君文才武功,俱有极深造诣,因此卓玉祥在他薰陶之下,除了练武,也读过不少史书。此时眼看这位新结交的大哥,谈吐高雅,学识渊博,更是相见恨晚。 两人并坐阶前,对月谈心,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三更。 白玉霜抬头看看天色,忽然一笑道: “祥弟,时间不早,你也早点可以休息了。” 卓玉祥道:“大哥你……”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不要紧,你只管休息,我随便坐一下就好了。” 卓玉祥也就不再和他客气,在大殿上盘膝坐下,举目看去,白大哥依然坐在石阶上,抬头望月。 不多一会,卓玉祥运气行功,渐渐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等到下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站起身,大殿上不见白大哥的人,再到殿外一瞧,依然没有他的踪影,心中不禁暗暗忖道: “白大哥会到哪里去了呢?莫非他已经独自走了不成?这不会的,我们已经结为兄弟,他就是要走,也该知会自己一声。” 但白玉霜真的走了,他来的奇特,走的无形,真似神龙见首不见尾。 卓玉祥在殿后一个小池中,以手捧水,洗了把脸,取出干粮吃了,就牵着马匹,走出平襄侯祠。 西北门山,在剑阁西北,连峰插天,下临深壑。一条宽阔的平板路,沿着山涧,绕行山脚,直达大剑山下的百剑堡,两旁翠竹丹枫,景色如画! 百剑堡倚山面溪,形势天成。 早晨,晨曦照在朱红钉着铜钉的堡门上,金光闪烁,云腾霞蔚,显赫得真如侯门一般。 擂鼓石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一色天蓝劲装,肩负大红剑穗长剑的青年,一个个生得虎背熊腰,精神抖擞。 站在那里,连个子也一样高矮,越发显出百剑堡的威武。 就在此时,一匹黄骡马,蹄声得得,从老远的石板路上传来。 马上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腰悬青穗长剑,神态安详,骑在马上,走得不徐不疾,一路朝百剑堡而来。 这青衫少年正是华山门下的卓玉祥,他到得堡前,翻身下马,把马匹拴到附近树下,才举步走近,距大门还有一丈来远,便自站停下来,朝门上站立的红穗剑士拱手道: “在下华山门下卓玉祥,专程晋谒贵堡堡主而来,烦请门上哪一位老哥,代为通报一声。” 八名红穗剑土,凛立如故,几乎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当然更没有人正眼看他。 卓玉祥眼看没人理睬,就有被人瞧不起的感受,心头大为激动,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双手再次抱拳,朗声道: “在下卓玉祥,求见贵堡堡主而来,烦请门上进去通报一声!” 他正因心头有气,说话的口气,已没有方才客气。 那八个红穗剑士简直对他视若无睹,听若不闻,依然没有一个开口。 卓玉祥真没想到名动江湖的百剑堡,竟然如此妄自尊大,不把江湖同道看在眼里,自己以礼求见,对方竟然这般冷落,不予理睬,分明是有意给自己难堪。 一念及此,心头不由的大感愤怒,一张俊脸,顿时气得通红,双眉一扬,正待发作。 这时只听大门内传出一声呵呵大笑,急步迎出一个腰背微弯的中年人来,连连拱手,含笑道: “来的可是华山门下卓少侠么?兄弟来迟,万望恕罪。” 卓玉祥在他说话之时,略一打量,只见此人年约四旬出头,生得浓眉鹞目,鹰鼻阔唇,脸色青中透黄,身穿一件海青长衫,个子不高,但却弯着腰背,嘴角上挂了谦逊的笑意,看去甚是和蔼。 卓玉祥抱抱拳道:“在下正是卓玉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幸会!幸会!”中年汉子连连拱手,笑道: “兄弟丁日盛,为敝堡总管。” 卓玉祥道:“原来是丁总管,在下失敬。” 丁日盛堆笑道: “好说,好说,卓少侠请。”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卓玉祥随着他进入大门,穿过了广大的前院,到了二门前面。 丁日盛领着他折入左首一道门户,但见一条长廊曲折向两旁去,似是通向另一座跨院! 丁日盛肃客抱拳,把卓玉祥让入一间客厅之中,含笑道: “卓少侠请坐。” 这间客厅(当然不是正厅),地方倒也宽敞,一色红木椅几,布置的不俗。 这时两个青衣小童双手托着一个朱红漆盘走来,一个盘中是四式精细的茶点,一个盘中则是两盏香茗,两人分别放到中间一张方桌之上,就悄然退下。 丁日盛拿起茶盏,含笑道: “卓少侠请用茶。” 卓玉祥欠了下身道:“丁总管不用客气。” 他没有喝茶。 丁日盛也不勉强,自行喝了一口,说道: “卓少侠远来不易,请用些粗点。” 卓玉祥抬目道:“在下此次远上贵堡……” 丁日盛含笑道: “卓少侠远来是客,先喝些茶水,用些粗点,既然来了,也该稍事休息才是。” 卓玉祥道:“不用了,在下想立刻晋谒堡主……” 丁日盛点头道:“是!是!卓少侠来意,敝堡自会按规矩接待。” 卓玉祥听得暗暗嘀咕,忖道: “他说的‘按规矩接待’,不知如何接待法子?” 一面望着丁日盛,问道: “在下此刻是否可以去?” 丁日盛点了点头道:“可以、可以,卓少侠既然不想稍事休息,兄弟这就陪你过去。” 卓玉祥起身道:“如此有劳丁总管。” “好说,好说。”丁日盛抬手肃客,一面说道: “卓少侠请随兄弟来。” 说完,当先领路,跨出客厅,朝左首长廊走去。 卓玉祥跟着他身后,走到长廊尽头,回廊折而向左,经过一片花圃,到了另外一进院落。 迎面是一间宽大的敞厅,两人走近阶前,丁日盛抬抬手道:“卓少侠请。” 卓玉祥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只见这间敞厅,双梁四柱,正中间另有两扇朱门,紧闭未开,好似一间穿堂。 敞厅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只是在四根抱柱之下,站着四个青衫汉子,他们身后柱上,挂着四柄红穗长剑。 那四个汉子年纪都在三十以上,看到了日盛陪同卓玉祥进入,一齐拱手为礼。 卓玉祥也抱拳还礼,心中不禁有些懵然! 丁日盛已经陪笑道: “卓少侠不用客气,请宽衣。” “宽衣?”卓玉祥心中觉得奇怪,他怎么叫自己宽衣呢?一面抬目问道: “这是贵堡规矩?” “是!是!”丁日盛连连陪笑道: “卓少侠应该宽了外衣才是。” 卓玉祥心想:“百剑堡是武林世家,所以才有这种奇特的规矩,外人见他们堡主,还须脱去外衣,但这是人家的规矩,自己也只有脱了。” 心中想着,一个点头道: “既是如此,在下自得入境随俗。” 丁日盛含笑道: “正是!正是!” 卓玉祥随即脱下长衫,丁日盛随即伸手接过。 卓玉祥道:“这个怎好劳动总管?” 丁日盛道:“卓少侠不用客气!请!请!” 他又在抬手肃客,意思是让卓玉祥走在前面。 卓玉祥心想,这间敞厅,既然只是“穿堂”里面还有一道门户,丁日盛自然是要自己进去,这就举步朝中间走去。 他才走了几步,但听四面同时响起了“锵”、“锵”、“锵”、“锵”四声剑鸣! 站在四根抱柱下的四个青衫汉子,在这一瞬间,同时迅快脱下长衫,露出一身天蓝劲装,也同时伸手摘下长剑,左手持着剑鞘,右手拔出长剑,长剑和剑鞘在胸前交叉相抵,但一齐举步朝中间退来。 卓玉祥不觉一怔,脚下随着一停,回头看去,原来丁日盛并未跟来,他抱着自己长衫,已经迅快退出了敞厅,站到门口去了。 四个蓝衣汉子在他顾盼之间,已把卓玉祥围在中间,这时只听有人沉声喝道: “卓少侠请亮剑。” 卓玉祥愕然道: “丁总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丁日盛依然笑容可掬的道: “卓少侠不是来敝堡拜山的么?” 卓玉祥道:“在下是晋谒贵堡堡主来的。” 丁日盛又道:“卓少侠昨日带剑入剑川,不是已经击败了敝堡青穗剑士何占奎么?” 卓玉祥道:“不错!昨晚在下确遇上贵堡一位姓何的朋友,他说在下必须胜了他,才有上百剑堡的资格,在下侥幸获胜。” 丁日盛笑道: “这就是了,卓少侠带剑进入剑川,触犯敝堡禁忌,故而必须经过敝堡派驻剑川青穗剑士的考验,才能前来敝堡拜山。” 卓玉祥道:“在下带剑进入剑川,因事前并不知道贵堡,有此规矩,在下前来贵堡乃是以礼求见贵堡堡主!” 丁日盛不待他说完,笑了笑道: “卓少侠,敝堡也是以江湖礼节,接待于你,否则岂会容你带剑进入敝堡来的么?” 卓玉祥气愤的道: “这就是贵堡待客之道!” 丁日盛陪笑道: “卓少侠误会了,你是拜山来的,敝堡按江湖礼节接待,自然是待客之道了。” 卓玉祥目光一扫四名红穗剑士,问道: “在下倒想请教,是否在下胜了这四位朋友,才可以见到贵堡主么?” 丁日盛笑了笑道: “按敝堡拜山的规矩,卓朋友必须连胜三场,才能见到敝堡主,他们只是第一场罢了。” 卓玉祥心中暗想:“听他口气,要连胜三场,似乎不大容易,但慕容贞落在他们手中,自己非见到他们堡主不可。” 心念转动,不觉豪气顿生,朗笑一声道: “好吧,贵堡既然划出道来,在下说不得只好一试了。” 丁日盛连连点头,陪笑道: “正是!正是!” 卓玉祥倏地神情一凛,左手从腰间摘下长剑,右手“锵”的一声掣剑在手,目顾四人,沉喝道: “四位请发招。” 四个红穗剑士长剑和剑鞘交叉横胸,围着卓玉祥缓缓移动,但却并未发剑。 卓玉祥抱剑凛立,左手同样紧握剑鞘,但剑与鞘并未交叉。 他是因对方有四人之多,以一柄长剑,去敌四柄长剑,自然吃了亏,但他左手剑鞘在对敌之时,可以施展“华山剑法”那么等于以二敌四,比起以一敌四来,就好得多了。 他这样拖剑凛立,大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气慨。 丁日盛看得暗暗点头,忖道: “看来这姓卓的剑上造诣,果然大有可观!” 那四个红穗剑士转了一圈,眼看卓玉祥依然凛立如故,别说转动身子,根本连瞧也没瞧自己四人一眼。 他不动,自然无隙可乘,但四个红穗剑士可忍不住了!但听他们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吆喝,叫枘长剑随着倏然递出,剑光一闪,同时朝卓玉祥刺到。 卓玉祥冷喝一声,左手剑鞘横扫,使了一记“云封华岳”把对方四支剑尖,一齐荡开,右手长剑突然一掀,剑随人转,挥出一排剑影。 他使的是家传“七修剑法”,一剑出手,六剑相随。 这一排剑影,共有七道剑光,看来好像是攻向当前一名剑土,可是其余三人,却同时发觉这一排剑影,是朝他们面前洒去的。 四个红穗剑士齐齐一怔,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卓玉祥自然知道今日之之局,若是不分出胜负来,决难过关,这四人不过是第一场而已。 他心念一动,岂肯错过机会?口中又是大喝一声,右腕抬处,又是七道剑光,挥洒出去,左手剑鞘同时闪电般连续点出。 四个红穗剑士只觉眼前剑光飞闪,排空而来,急急举剑封架。 他们怎知卓玉祥自幼练剑,学会了双手发招,同时可以施展两种不同的剑法? 因此他们只顾封架卓玉祥右手挥出来的七道剑影,忽略了他左手的剑鞘。 事实上,卓玉祥的“七修剑法”七剑连环,威力极强,他们也无暇兼顾。 卓玉祥这回左手使的是“华山剑法”中一招“星月交辉”划出去的是一弯剑光(他使的是剑鞘,就没有剑光),其实暗中手腕连振,剑尖幻出点点寒芒,是以点刺为主。 四个红穗剑士剑上造诣原也不弱,就因为不知敌人虚实,只顾卓玉祥的剑势,其中两个红穗剑士,虽然剑剑交击,架住了卓玉祥的长剑,但却糊里糊涂的被他剑鞘点中。 一个被击中右肩,口中惊“啊”一声,急急往后跃退,掌中长剑堕地,已无再战之力。 另一个被剑鞘点中“期门穴”只闷哼了一声,当场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按:期门穴为胁部要穴,如被点击,轻则昏晕倒地,重则制命,就是轻伤者苏醒后,如不及时服药救治,一年后症发不治)动手不过三招,四个人,一下伤了两个,这自然是使对方感到无比震骇之事! 另外两个红穗剑土心头狂震,迅快往后退下了一步,两柄长剑,和剑鞘交叉,遥指卓玉祥,口中同时发出呜暗的异啸!异啸甫起,两条人影同时一退即上,飞扑而至,剑光闪处,迅若雷奔,联手抢攻,剑如银蛇乱闪,一口气攻出了七八剑之多。 卓玉祥方才一下点伤了两个红穗剑士,只能说是对方没有摸清他的路数,是他们太大意。 这回两个红穗剑士在愤怒交进之下,才显出了他们的武功,不但剑势凌厉,左手剑鞘,更具有封解,锁拿对方兵刃的双重作用。 两人左鞘右剑,步步进击,居然比方才四人联手,更见辛辣。 卓玉祥暗暗惊异,心头突然一动,忖道: “自己进入百剑堡,这一场比剑,不过是三场中的第一剑,自己方才不该出手伤人,应该仔细的看看他们剑路才是。” 一念及此,就回剑自保,埋弓捕兽,节节后退。 两个红穗剑士只当自己两人展开剑势,就把卓玉祥的气焰压了下去,一时胆气顿壮,口中呜喑异啸,也随着激昂高杨,两柄长剑的攻势,也愈刺愈急!眨眼之间,就连刺了十几剑,几乎逼得卓玉祥封架不迭。 不,卓玉祥同样剑、鞘齐使,只是坚守门户,暗中揣摩百剑堡的剑法路数,当然不会有丝毫败象。 站在敞厅外的丁日盛,眼看卓玉祥忽然藏拙,不肯全力使剑,而两个红穗剑士却把两柄剑使得电掣风飘,全力抢攻,依然连卓玉祥的衣角,都没沾上一点。 知道胜负之分,转眼便见分晓,红穗剑士,决难讨好,一时站在阶前,显得不安。 就在此时,但听卓玉祥大喝一声,双手倏张,左鞘右剑,同时朝外划出。这一招,外人看来,他双手外扬,手法相同,极似“三郎担山”,其实他右手长剑使的是“七修剑法”中的“苍龙七宿”,左手剑鞘则是“华山剑法”中的“白鹤亮翅”一招甫发,两声闷哼,同时响起。左首红穗剑士被他剑鞘按上执剑右肘,一柄长剑,被展脱手。 右首红穗剑士却被他剑尖点中“肩儒穴”一条右臂,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 两人同时疾退,卓玉祥并不追击,“锵”的一声,还剑入鞘,剑交左手,抱抱拳道: “四位承让了。” 先前负伤的两名红穗剑士,早已退下,这两名红穗剑士也含惭退去。 “哈哈!”丁日盛打了个哈哈,急趋而入,含笑道: “华山绝艺,果然不同凡响,恭喜卓少侠,第一场获得全胜。” 卓玉祥谦虚的道: “丁总管谬赞,在下只是侥幸不败罢了。”说话声中,只听一声云板响处,这座敞厅中间两扇朱门,徐徐开启。 丁日盛抬手肃客道:“卓少侠请。” 卓玉祥也不客气,举步朝门中走人。这道门户里面,又是一进院落,一片大天井中,青砖铺地,两旁回廊上,各自放着一排兵架,架上挂的一色青穗长剑。 石阶上,早已有两个身穿青衫的中年汉子,看到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走人,一齐拱手道: “远客茬临,在下兄弟有失远迎。” 丁日盛含笑道: “卓少侠,这是敝堡青穗剑士正剑目简骏发,副剑目尚文捷。” “剑目”这名称很奇,但还不难使人想到是百剑堡一群青穗剑士的头目也。 接着又向阶上二人引见道:“这位是前来拜山的华山门下卓玉样卓少侠。” 大家随着互相喧寒着说了些“久仰”的话,就由正副剑目让入客厅,分宾主落座。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两人大概就是第二场了。” 他这一打量,果见这正副剑目精气内蕴,眼神也含蓄不露,分明是剑中高手。 这时早有两名青衣小僮,端上香茗,和四式精美茶食。 简骏发端起茶盏,含笑道: “卓少侠请用茶点。” 卓玉祥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朝丁日盛道: “丁总管,在下急于晋见堡主,不知你说的第二场,可是就在这里么?” 丁日盛还未开口,简骏发已点头笑道: “卓少侠说的不错,第二场正是由在下兄弟奉陪。” 卓玉祥抱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斗胆,就向二位讨教了。” 简骏发含笑道: “卓少侠远来,方才已经一场拼搏,总该稍事休息,用些茶食,再较胜负。” 卓玉祥道:“简兄盛情心领,在下远道而来,实有要事面谒堡主,但贵堡规矩,必须胜得三场,才能见到堡主,在下不才,也只好不自量力,仗剑一试,二位不用客气,但请赐教吧!” 副剑目尚文捷大笑道: “卓少侠快人快语,简老大,他既然这么说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也不用和他客气了。” 简骏发道:“如此也好。” 两人随着站起,尚文捷一抬手道:“卓少侠请至院中赐教。” 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跨出客厅,他就在阶上停住,陪笑道: “卓少侠先请吧!” 卓玉祥左手提剑,大步走落院中,在中间站停。 简骏发、尚文捷脱下长衫,各自握一柄青穗长剑,随着走来,到了卓玉祥面前,鼎足站定。 简骏发抱剑拱手道:“卓少侠请亮剑。” 卓玉祥虽知这两人不好对付,他也巴不得速战速决,因此不再客气,右手抬处,“锵” 的一声抽出剑来。 简骏发、尚文捷同时掣剑在手。 简骏发摆出了“大鹏展翅”口中喝道: “卓少侠请。” 他剑尖指地,双手大开,右脚脚尖前点,一个人似欲乘势飞起。 尚文捷摆出来的是“卧虎式”身形微蹲,左鞘右剑,交叉当胸,双目炯炯,凝视着卓玉祥。 三人鼎足而立,卓玉祥面对两人,一个沉剑欲飞,一个竖剑欲扑,剑虽未发,气势日极为慑人。 人家已经摆开架势,他也不得不拉开门户,当下左手执鞘,隐藏肘后,右手执剑,直竖过眉。 他是华山门下,这一式正是华山派起手式“朝天一柱香”,同时口中说了声:“请。” 简骏发是百剑堡四十名青穗剑士的正剑目,一身武学,自极精纯,他眼看卓玉祥抱剑凝立,宛如渊停岳峙,气势沉稳,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此人年纪虽轻,看来剑上造诣,确是相当了得,不失为一个劲敌。” 他心念转动,口中喝道: “卓少侠远来是客,何况咱们兄弟这第二场,按规定必须联手合击,故而也必须让卓少侠先发招才是。” 百剑堡,果然不愧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剑族”(他们不是门派),虽在对敌,依然讲究江湖礼数。 卓玉祥道:“既是如此,在下有僭。”右手一圈,长剑如风车般朝前则了一个圆圈,但并未抢攻。 他虽然发了一剑,却只是一记虚招,正表示不愿占先之意。 要知卓玉祥摆开的门户,明明是华山一派,而他右剑这一记风车剑形,可是“七修剑法” 起手式,说明他右手使的,乃是家传剑法。 简骏发可不识得“风车剑形”只道他不愿占先,一时更对卓玉祥暗暗心折,觉得这年轻人确有大剑士的风度。 但人家既已发剑,自己也就该跟进发招,双方在未动手之前,讲究礼数,一旦动上手,那就得各展所学,强者为胜了。 简骏发长剑指地,原式未动,口中喝道: “卓少侠接招!”喝声出口,猛然一提真气,一个人离地飞起,长剑倏地上扬,像弩箭般疾冲过来,一道剑光随着斜壁而至。 尚文捷身形一矮,剑使“铺地锦”匹练铺地,横扫卓玉祥双足。 两人出手第一招,就配合得十分精妙,一取上盘,一取下盘,同样的辛辣凌厉,快速无比! 卓玉祥左手剑鞘一引,先粘开简骏发的长剑,左足上跨,使天枢左旋剑法,长剑从左边由下上撩,剑势如轮,迎着尚文捷扫来的剑光封出。 但听“铮”的一声,双剑交击,卓玉祥在这一挡之势,长剑突然向上一指,一点剑尖,快如闪电,直取尚文捷咽喉。 尚文捷横扫剑势,正和卓玉祥轮转上撩的长剑碰在一起,不知道那一点剑影,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卓玉祥家传的“七修剑法”能在眨眼之间,连发七剑,和你双剑交击,你还没有收剑,他就有时间可以发剑了。)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此刻再待回剑封解,已是不及,迫得他上身后仰,左手剑鞘迅快朝前格出,同时足尖点动,一个人往后倒跃出去。 简骏发长剑被卓玉样剑鞘粘开,轻飘飘落到卓玉祥右后方,左手剑鞘一记回马式,疾点卓玉祥后脑。卓玉祥刚把尚文捷迫退,只觉脑后风生,赶紧身向前躬,右手一招“龙尾挥风” 反手一剑,往后挥出。 简骏发纵身避开,口中大笑一声,身如鹰翔隼刺,运剑、如风,急攻了三剑。尚文捷穿出左侧,抢了有利地位,同时展开身法,向他左右夹击,同样刺出三剑,疾如闪电。 卓玉祥一个旋风般疾转,剑光绕身而起,幻出一排七道剑影,挡住两翼的攻势。 但听左右两方,几乎在同二时候,爆起连珠般六声金声交鸣! 他这一排七道剑影,不但挡开了右首简骏发的三剑,也挡开了左首尚文捷的三剑。 另外还多出一道剑影,急如电射,横削简骏发肩头。 这一剑飞来,同样使简骏发不知剑自何来?心头一凛,立即倒翻出去。 卓玉祥更不怠慢,趁着挡开尚文捷三剑,对方未必就能还手之际,左手剑鞘突出,一招“李广射石”鞘头疾点对方执剑脉腕。 这一记当真快如电光石火,拿捏极准。 尚文捷口中一声冷笑,身子稍侧,左手一抬,同样用剑鞘点出。 但闻“铮”的一声,两柄剑鞘,点个正着,他剑鞘顶出之际,右腕连摇,瞬息之间,刺出三剑。 就在此时,简骏发突然一式“飞鹊摩云”身形一起,在半空中一个倒翻,头下脚上,俯冲而下! 剑光如匹练倒挂,垂直劈落! 这一下卓玉祥才领略到百剑堡青秘剑士果非易与。 他左手剑鞘刚和尚文捷剑鞘互相顶住,而且发觉尚文捷在剑鞘上贯注了真力,自己若是后撤,他必然会趁势追击,同时尚文捷刺来的三剑,急如星火,自己非发剑化解不可。 那么简骏发这一招“飞鹊摩云”直劈下来的剑光,自己就腾不出手来可以封架,势非被他劈成两片不可! 如果顾了简骏发的剑势,自己右首半边身子就卖给了尚文捷,被戳个三剑六洞,纵然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他虽学成双手发剑,可没有第三只手可以使用。 就算他临危不乱,这一下也断难化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如鹰隼下击的简骏发突然间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砰”然一声,头下脚上,摔落下来,一柄长剑直插人青石板中,几乎尽没! 尚文捷也在同时只觉左腕一震,顶着卓玉祥剑鞘的剑鞘,“啪” 的一声,无故自裂,差幸他及时警觉,急忙疾退了几步。 卓玉祥正因这一招万难招架,右手长剑直竖,尚未发招,忽见简骏发摔倒地上,尚文捷顶着的剑鞘,忽然爆裂,心下也不禁大吃一惊! 这两下,除了卓玉祥心里明白,并非自己之力,但如果从旁观的人看来,却明明是卓玉祥以静制动,胜了对方两人。 不是吗?卓玉祥和尚文捷各以剑鞘相抵,剑鞘上各自贯注内力,不用说,自然是卓玉祥时内力,胜过尚文捷才会把尚文捷的剑鞘震碎。 再说简骏发腾空下劈,卓玉祥只是长剑直竖,并没发招,但这正是上乘剑法中的以静制动,暗中把真气从剑上逼出,伤了简骏发! 当然,站在阶上观战的丁日盛,也是如此想法,一时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就算有人不相信卓玉样不过弱冠之年,如何会有这等高深的武学?但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容人不信。 尤其这是百剑堡的中院,四面又无半点人影,除了卓玉祥,不可能有第二人出手。 就在卓玉祥怔得一怔之际,青穗剑正剑目简骏发已坐了起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足足心,靴底似是被利剑刺穿一般,割裂了三分许一个剑痕,“涌泉穴”被剑刺伤,伤虽不重,却也血迹殷然,渗了出来。 简骏发目露惊奇的看了卓玉祥一眼,拱拱手道: “多蒙卓少侠剑下留情,在下不胜钦佩之至。” 他伤在“涌泉穴”,如何站得起来? 卓玉祥正待想说并非自己出手所伤,但还未开口! 尚文捷接口道:“在下兄弟多承指教,卓少侠请吧!” 他口中虽然认输,但脸色异常难看,口气也十分冷漠,大有老羞成怒之概! 这也难怪,百剑堡青穗剑士,就算在江湖上,也足可列为一统手,败在一个年仅弱冠的华山门下,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 丁日盛呵呵一笑道: “卓少侠,恭喜你第二场又获全胜,请!请!兄弟替你带路!” 说完,当先举步,回出院子,朝左首一条长廊上走去。 卓玉祥不好多说,只得跟着他身后走去,心中却暗暗嘀咕,想不出简骏发、尚文捷,究是如何负的伤? 转出长廊,又是一重清水砖墙的门楼。 丁日盛领着他跨进大门,就是一片方广的练武场,穿过广场,迎面是一座大厅,上书“观剑厅”三个大字。偌大一座大厅,厅上只站着一个青衣人,就使人有空荡荡的感觉。 青衣人不过三十出头,腰悬白穗长剑,看去风度翩翩。 丁日盛陪同卓玉祥,跨进大厅,青衣人已经缓缓转过身来,含笑拱手道: “卓兄剑术超群,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脸上虽然含着微笑,但眉宇之间,甚是骄傲。 卓玉祥慌忙拱手道:“这位兄台……” 丁日盛陪笑道: “这是敝堡白穗剑士钟玉麟。” 卓玉祥抱拳道:“原来是钟兄,兄弟久仰了。” 钟玉麟潇洒一笑道: “卓兄连胜两场,先请稍事休息,兄弟奉命担任第三场,得能奉陪嘉宾,何幸如之?” 卓玉祥道:“钟兄好说,在下求见堡主而来,遵奉贵堡规矩,前两场侥幸过关,这第三场还得钟兄手下留情才是。”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续道: “在下急于求见堡主,也不敢耽搁钟兄的时间,请恕在下冒昧,那就恭领高招了。” 钟玉麟大笑道: “卓兄远来,既然时间宝贵,主随客便,兄弟自当奉陪。” 他连长衫也不脱,右手一抬,作了个肃客的姿势,含笑道: “卓兄请。” 两人并肩走下练武场,钟玉麟脚下一停,右手握鞘,举目注视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好了,卓兄请亮剑发招。” 卓玉祥看他随便站立,既没摆开门户,也没亮剑,但就是这样随便站立,就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就使人无懈可击! 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 “此人一身都似笼罩着剑气,比起方才青穗剑士正副剑目,又不知要强过多少,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是。” 他焉知钟玉麟,乃是百剑堡大堡主简中峰的首徒,自幼练剑,已得大堡主剑学真传。百剑堡虽有规定,凡被选为白穗剑士之后,都可得到三位堡主亲自指点剑术,但总没有大堡主嫡传弟子自幼练剑,剑术上有独到的心法。 卓玉祥面对这位白穗剑士中高手,神情就变得十分肃穆,缓缓抽出长剑,右手斜垂,剑尖向下,左手屈肘,剑鞘当胸,双目平视,全副精神凝住对方,显然已经提聚了全身功力。 钟玉麟依然没有拔剑,白穗长剑,依然挂在他腰上,此刻只是左手执着剑鞘,潇洒的向右首徐徐跨出一步。 卓玉祥看他向右跨出,也立即随着向右跨出一步,保持现势。 两人四目相视,慢慢的在场中移动,谁也不敢轻易出手,但强烈的战斗气氛,使得空气都在渐渐的凝结。 就在此时,突听钟玉麟朗喝一声,锵然剑鸣,剑光一闪而至,闪电般攻出一剑! 卓玉祥左手剑鞘朝前一推,使了一招“云封华岳”把对方剑势堵于门外,右手一挥,还攻了一剑。 这电光石火般的一招交接,钟玉麟来得快,退得更快,依然回到他原来站立之处,依然潇洒的站在那里。 如果你正好在钟玉麟发剑飞扑之时,眨了一下眼睛,那么当你睁开眼睛之时,钟玉麟又是老样子站在原处,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只是手上多了一把青光闪闪的长剑,如此而已。 (他本来站在那里,是没有拔剑的。) 钟玉麟没想到自己闪电发剑,卓玉祥居然能够迅速化解,而且还有时间伸出手还击,心头瞎暗感到惊凛,想道: “无怪简骏发、尚文捷二人,会伤在他剑下,此人出剑,果然快速得很!” 卓玉祥看他来去如风,心下也大大的赞叹,忖道: “这姓钟的身法轻快绝伦,身手果然绝高!” 两人依然俯了方才的对峙,心头各自赞叹,四日凝视,久久不动。 这样过了差不多盏茶功夫,钟玉麟忽然剑尖上挑,卓玉祥立即沉剑一引。 钟玉麟长身飞起,再次发难,连人带剑,突扑过来,剑光连闪,挥手之间,一口气攻出了五剑。 卓玉祥长剑疾振,架开了对方五剑,紧接着洒出一排剑影,也向钟玉麟攻了七剑。 钟玉麟没想到卓玉祥的剑法,竟然还快过自己,一时不觉杀得性起,口中长笑一声! 时而踪身飞扑,如鹰隼凌空,时而旋身游走,如蝶舞花影,一柄青钢剑飘忽如风,剑光掣电倏然若来,倏然若去,变化奇诡,令人不可捉摸。 卓玉祥剑鞘同施,把“华山剑法”和“七修剑法”配合施展,可说攻守兼备,任你钟玉麟剑法快、准、狠、奇,却是攻不进卓玉祥的剑影之中。 钟玉麟长剑连展,打到酣处,忽然口发长啸,剑法倏变,但见他人影游走,身移剑转,战场中四面八方,俱是钟玉麟的身影! 青钢剑寒光四射,剑光错落,寒芒流动,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闪耀着从四面飞洒而来,顷刻之间,把卓玉祥的身形,裹在一片剑光之中。 他这套剑法,正是百堡大堡主简中峰手创百剑堡,扬威天下,号称天下无敌的“正反百剑”这一百招剑法,系采取各大门派剑法之长,取精用宏,名虽百招,实则每招之中,都有一正一反,相生相克的变化,配上他“游龙身法”当真矫若游龙,疾若雷霆! 就算撇开剑势不说,也是一派犷厉的进攻招术,长剑起处,全带凛烈剑风,好不凌厉。 卓玉祥左鞘右剑,“华山剑法”和“七修剑法”同使,也只是双手发剑,但对方人影幢幢,从四面八方攻来,虽是幻影,也使你莫辨虚实,眼花映乱,几乎逼得他无法招架。 这样打了一百多招,已把卓玉祥打得汗流浃背,处处防守,全无还手的机会。 钟玉麟全身剑光缭绕,手挥目送,意气如虹,打到百招以外,眼看还是攻不进去,渐渐已感不耐,身形连闪,攻势突然转厉。 刹那之间,但见剑尖如山,剑光如练,直逼而上。 卓玉祥举剑招架,竟然封了个空!不!四面八方,俱是钟玉麟的人影,等你出剑封去,眼前的人影,倏然不见。 卓玉祥心头方自一怔,钟玉麟的人影,又四面八方围攻过来,但等你发剑封去,又不见了人影! 卓玉祥从未遇到过这等怪异身法,一时心头慌乱,但听“嗤”的一声,一道剑锋,从肋下贴身旁过,把身上衣衫,刺破了一个窟窿,差幸没伤到皮肉,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听到了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守离宫!走坎位!不可慌乱。” 这声音细如蚊子,但听来极为清晰! 卓玉祥心知有人以“传音入密”指点自己,只不知此人是谁?当下立即收摄心神,脚下按着八卦方位,守离宫,在坎位上进招。 这才见到钟玉麟的身形,同时但听“锵”的一声金铁大震,双剑交击,把对方一剑架了开去。 钟玉麟仗着他怪异身法,一下转到卓玉祥身后,举剑就刺,但都被卓玉祥连削带打,反刺过来,及时化解。 钟玉麟打得兴起,猛吸一口真气,双臂一抖,使了一式“白鹤冲天”拔起两丈多高,在半空中怪叫一声,长剑舞起一圈银虹,像泰山旺顶,直罩下来。 卓玉祥没料到钟玉麟会在此时,出此恶招,不待思索,右手长剑一振,使了一记“仰望云霓”向上迎击。 哪知这一招,钟玉麟只是用来诱敌,飞身扑下之时,用剑佯攻,实则身形一偏,左手剑鞘,疾如陨星,朝他肩头“巨骨穴”上点来。 卓玉祥一剑朝上撩出,发现钟玉麟侧身掠落,用剑鞘点来,赶忙身形右侧,左手剑鞘跟着划出。 钟玉麟早已一个筋斗,翻落地上,足尖才一落地,陡然剑身合一,一缕青光,已靠到卓玉祥后心! 这一着奇快无比,你别看钟玉麟英俊潇洒,每一剑都出手狠辣,恶毒绝伦! 卓玉祥方才身形右侧,身法已经用光,再待闪避,已是不及!突然,他又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叫道: “快使‘回龙归洞’!” “回龙归洞”正是“华山剑法”回身发剑,劈扫身后敌人的绝招。 但此时钟玉麟长剑,已经刺到身后,自己不设法避让,而用这招,“回龙归洞”劈扫敌人,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因为“回龙归洞”是攻敌剑招,并不能封架敌势,此时使攻敌剑招,不避对方剑势,那么这一剑固然可以伤敌,但自己非被对方长剑刺伤不可。 卓玉祥对“华山剑法”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但此时身法已老,闪避既已不及说不得把心一横。 依着那人“传音入密”的指点,回身一剑,使了一招“回龙归洞” 朝后扫出。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不过是钟玉麟足尖落地,发剑攻来的一瞬间事,双方出手之快,何止电光石火? 钟玉麟剑光还未及身,卓玉祥回身一剑,也已出手。 这两支剑,一来一往,本来同是攻敌招术,各不相干,此时居然响起“铮”的一声! 钟玉麟但觉执剑右腕,蓦地一震,一支青钢长剑,竟然齐柄折断,卓玉祥一道剑光,已然由下而上,直逼胸腹,心头不觉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卓玉祥人随剑转,看到钟玉麟长剑无故自折,虽然怔得一怔,但立即明白,这是方才两次以“传音入密”指点自己的人在暗中相助。 那么刚才青穗剑士正副剑目简骏发、尚文捷二人负伤落败,也是此人在暗中出手的了,这会是谁呢? 钟玉麟后退三步,一张俊脸上,气得煞白,双目紧盯着卓玉祥,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长剑是如何被卓玉祥震断的?但你就是想不通,事实总是事实,被人家震断长剑,总得承认。 他狼狈的掷下剑柄,冷峻的拱拱手道:“卓兄高明,钟某认输!” 说完,自顾自转身往厅上而去。 丁日盛眼看他三场全胜,也不禁暗暗凛骇,急忙走下石阶,把手中抱着的长衫,递了过来,陪笑道: “恭喜卓少侠,三场比试,全已通过,快请穿上长衣,在下领你晋见堡主。” 卓玉祥道:“多谢总管。” 接过长衫,披到身上,随着丁总管,退出练武场,沿着左首回廊向里走去。 就在此时,只听三声云板之声,隐隐传来。 丁日盛没有说话,领着卓玉祥脚下忽然加快,转了几个弯,走到一座门墙前面,站停下来。 卓玉祥抬头看去,只见门墙上用清水方砖,镌了四个大字:“百剑迎辉。”两扇黑漆大门,紧闭未开,左右两边,各有两道边门,却敞开着。 卓玉祥心中想道:“丁日盛领着自己而来,不走边门,要在大门前等候,大概是百剑堡主要按江湖礼节,接见自己了,江湖上居然也有这许多繁文褥节!” 心中想着,只听又是一声云板响起,两扇黑漆大门,徐徐开启,卓玉祥目光一抬,但见门内是一片大天井,远远望去,大厅两旁排列着门人弟子,剑戟森严,好不威武。 这时但见缓步从里面走出来的,依然是风度翩翩的钟玉麟,只是他态度温和,脸上挂着笑容,对卓玉祥拱拱手道: “家师听说卓兄连胜三场,甚表欢迎,现在厅上候驾,特命兄弟代表迎迓,请卓兄入内相见。” 丁日盛拱拱手道:“卓少侠,请恕在下告退了。” 卓玉祥连忙抱拳道:“多谢丁总管。” 丁日盛迅快的退了下去。 钟玉麟抬手肃客道:“卓兄请。” 卓玉祥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大门。 但见大天井左右两旁,垂手肃立着百剑堡门下弟子,一直排到阶前,看去约有百名之多! 这些人有的不过二十出头,有的已有四旬左右,一色穿着青色长衫,但腰中悬挂的长剑,却分了等级。 最下面的是红色长穗(红穗剑士),约有六十名左右,上去是青色长穗的青穗剑士,约有四十人,靠近阶前两边,是身佩白穗长剑的白穗剑士,不过二十个人。 卓玉祥心中暗暗忖道: “方才三场比试,凭良心说,自己只胜了对方第一场,后面的两场,全是有人暗中相助,才获通路,以这些人的武功来说,如果一对一,自己只能胜过红穗和青穗剑士,对白穗剑士就毫无制胜把握了。百剑堡有许多使剑高手,无怪威震西川,狂妄自大到不把江湖同道看在眼里,规定进入剑川的人,不准佩带长剑了。” 心中想着,不觉已穿过天井,行到阶前。 钟玉麟迅快的抢前一步,朝厅上躬身说道: “启禀师尊,华山门下卓玉祥来了。” 只听厅上响起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 “请他进来。” 钟玉麟躬身应“是”,回过身道: “家师请卓兄入厅相见。” 说着,抬手作了个让客的手势。 卓玉祥仍由钟玉麟陪同,举步走上石价,跨入大厅。 目光一瞥,但见这座大厅高约二丈,共有五间,全是楠木所建,摆设甚为朴素,但使人有肃穆庄敬的气氛! 正中间放着三张虎皮交椅,分坐着三人。正中一个,浓眉凤目,面如重枣,两鬓花白,身穿紫袍的,是大堡主简中峰。 左首一个同样浓眉如帚,面色如铁身子肥胖的是二堡主简两峰。 右首一个脸形瘦削,白脸黑须,浓眉朗目,年在五旬左右是三堡主简三峰。 这三人原是同胞兄弟,但除了每人脸上,都有着两道又深又黑的眉毛,十分相似,其他的部位,就看不出兄弟相同之处了。 三人身后,各自伺立着一名剑童,手捧长剑,除了大堡主身后的童子,捧着一柄金穗长剑之外,左右两人手中,捧的俱是银穗长剑。 卓玉祥从未听师父说过百剑堡,只有在重庆府听店伙说过百剑堡在剑门山,也说的略而不详。 这一路上更没听人说过百剑堡,好像路人对百剑堡有着忌讳,都避而不谈,因此他对百剑堡简直一无所知。 在他想来,百剑堡只有一个堡主,但此时看到大厅上首一共坐着三个人,心里不觉暗暗一怔,但此时已无人可问,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行去。 幸好钟玉麟及时引见道:“卓兄,上面中间一位就是家师了,左右二人,则是二位敝师叔,你有事只管向三位老人家直说,兄弟告退了。” 卓玉祥连忙回头道:“钟兄只管请便。” 钟玉麟朝上首躬身一礼,便自退下。 卓玉祥走上一步,抱拳作了个长揖,恭声道: “华山门下卓玉祥,拜见大堡主。” 简中峰点点头,问道: “你是商桐君门下?”这话,听得卓玉祥大是不快!不错,师父姓商,名号叫做桐君,但师父总是江湖七大门派华山派的掌门人,你百剑堡主强煞也不过一方之雄。 何况自己远来是客,这般直呼师父姓名,倒并不是表示百剑堡主身份崇高,相反的,只是显示你百剑堡主简中峰没有风度,不懂得礼貌而已。 卓玉祥这么一想,不觉立时冷静下来,淡然一笑,躬身道:“正是。” 简中峰在这一瞬间,目光在卓玉祥身上,至少打了几个转,发觉这少年人果然气质不凡,胆识过人。 敢情他也发觉自己直呼人家师父姓名,有失主人风度,枣红脸上,也有了笑意,问道: “令师可好?” 卓玉祥恭敬的答道:“多谢大堡主,家师托庇粗安。” 简中峰一抬手道:“卓少侠请坐。” 卓玉祥道:“在下谢坐。” 退下一步,在下首一张椅子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弟子端上香茗,放到几上,退了下去。 简中峰道:“卓少侠请用茶!” 卓玉祥欠身说了声“多谢”,但并未去端茶盏,只是抬目望着简中峰,说道: “在下由重庆府专程晋谒堡主而来……” 简中峰不待他说下去,点头道: “卓少侠来意,老夫已经知道。” 说到这里,神色忽然严肃起来,接着说道: “卓少侠年纪轻轻,有这一身武功,倒是难得的很,不过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上,为了和朋友一句戏言,独闯百剑堡,少年人有这份勇气,更见胆识非常……” 卓玉祥听得一怔,抬目道:“大堡主……” 简中峰没有理他,接下去道:“但卓少侠已按本堡规矩拜山,而且又连胜了三场,过节业已揭开,老夫也不再和你计较,若是依了老夫昔年脾气,今日之气,我非把你拿下了,叫商桐君亲自来把你领回去不可。” 卓玉祥惊愣道:“堡主教训的极是,只是在下并没有和朋友戏言,要独闯百剑堡。” 坐在右首的简三峰冷森一哼道: “卓少侠,你独由百剑堡,事实俱在,还要抵赖么?” 卓玉祥正容道:“在下由重庆赶来,以礼求见,是贵堡规定,必须连胜三场,才能见到堡主,岂能以此见责?” 他不待对方开口,接道: “不错,在下昨晚道经剑川,遇上贵堡一位姓何的剑士,他指责在下带剑进入剑川,在下曾向他解释,事前并不知情。怎知他又诬指在下和朋友打赌,要闯百剑堡!此事真如空穴来风,三位堡主,威名远播,自是明辨是非,通达事理之人,岂可因片面之言,邃尔指责远客?” 简三峰怒笑道: “你在重庆府酒楼上,与令友打赔,不但要声言独闯百剑堡,而且还醉后题诗,口发狂言,难道还是假的么?” 卓玉祥愣然道: “三堡主言之凿凿,好像确有其事,此事既非三堡主亲眼所见,那一定是听人传说的了?” 简三峰道:“不错,江湖朋友,一人四川境内,纵然在百里以外的一言一动,百剑堡亦了如指掌。” 卓玉祥心头暗暗冷笑,说道: “如此在下倒要请教,所谓事情,必有时间、地点,与在场之人,在下在重庆什么酒楼与友人打睹?敝友何人?醉后题诗题的又是什么诗句?三堡主能见告么?” 简三峰冷笑道: “你在重庆府临江楼口出狂言,醉后题诗,蔑视本堡,已人尽皆知,你白己去看来!” 随着活声,探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随手朝卓玉祥面前投来。 他和卓玉祥之间,相距足有上十丈来远,但他随手一送,那张白纸,就像一道白光,直射过来,势道十分强劲。 卓玉祥欠身而坐,丝毫不敢大意,但脸上却十分平静,只是暗运功力,凝聚掌心,伸手去接白纸。 简三峰在这张白纸上,贯注的力道,正是恰到好处,来势虽然劲急,但到了卓玉祥身前力道已到终点,依然只是轻飘飘一张白纸而已。 因此卓玉祥就毫不费力的接到手中,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那是:太华峭拔起苍龙,弹铗江湖气似虹,双剑西行轻百剑,一声长笑落中峰。 这首诗虽然只有寥寥二十八字,但已明白的说出卓玉祥是华山门下,弹铗江湖,意气似虹,只凭个人双剑,足以傲视百剑堡,而且一声长笑,就可以击败百剑堡大堡主简中峰。 这口气实在太狂了,无怪百剑堡要以兵戎相见。 卓玉祥脸上惊诧的道: “请问三堡主,这首就是在下的题壁诗么?” 简三峰目光冷电般暴射,冷冷一笑道: “卓少侠多才多艺,这首诗是从酒楼壁上抄来的,你自己作的诗,总不至于忘了吧?” 卓玉祥同样一抬手,把那张白纸朝简三峰面前飞了过去,朗笑一声道: “三堡主,你错了!” 自有百剑堡以来,没有人敢对三堡主,说过这样的话。 简三峰脸色倏沉,伸手接住诗笺,沉声道: “我哪里错了?” 卓玉祥道:“在下是从重庆府来的,但在下只在北大街一家亮陵老店的客栈住过一晚,而且还有一匹马,留在那里,根本没去过临江楼,这首诗更非在下所作,而且在下也有一件东西,可以为证。” 简中蜂看他不像说的有假,不觉点点头道: “你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给老夫瞧瞧。” 卓玉祥道:“在下先想请教大堡主一件事。” 简中峰道:“你说。” 卓玉祥道:“方才大堡主曾说在下来意,大堡主已经知道,大概是指在下要独闯百剑堡之事了?” 简中峰道:“依你说呢?” 卓玉祥道:“当然不是。” 简三峰忍不住道:“那你是做什么来的?” 卓玉祥道:“在下有一义妹,不知可在贵堡之中?” 他此话出口,百剑堡三位堡主,全都脸色微微一变。 简三峰沉声道: “你义妹姓甚名谁?” 卓玉祥道:“在下义妹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贞字,是西天目幻住庵主门下……” 简中峰目射凌威,沉哼一声道: “这就不错了,你们相约以百剑堡作为比赛的对象,她比你先到一步,夜闯百剑堡,剑伤本堡多人,老夫已经把她拿下了。” 卓玉祥骇然道: “在下义妹夜闯百剑堡,这是不可能的事!” 简中峰嘿然道: “这是前晚之事,事实如此,还会不可能么?” 卓玉祥觉得此中定然有着极大蹊跷,一时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施了手脚,这就正容道:“不瞒大堡主说,在下远从重庆府赶来,是因为义妹在客店之中,无故失踪,在下在她房中发现一张字条,似是遭贵堡劫持……” 简三峰怒嘿一声道: “卓玉祥,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慕容贞夜闯百剑堡被擒,你还说什么是本堡把她从重庆府劫来的?你身在百剑堡中,还敢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莫非真的没把百剑堡放在眼里……” 简中峰抬了抬右手,制止他的话头,一面朝卓玉祥道: “卓少侠,你以礼拜山,连胜本堡三场,这场过节,总算已经揭开,老夫不难为你,你可以请了。”说完,从虎皮交椅上,霍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二堡主简两峰,三堡主简三峰,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下了逐客令。 卓玉祥既已知道慕容贞落在百剑堡中,此时如果不把误会澄清,以后就更难有解释的机会了,心下一急,拱拱手叫道:“三位堡主且请留步。” 简中峰道:“你还有什么事?” 卓玉祥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而且有字条为证,大堡主方才说过要在下取出来给你瞧瞧,总该看过字条,分清楚真伪,再下逐客令,至少也容在下把此中经过,有向大堡主申述的机会。” 简中峰道:“好吧,你把字条取出来,给老夫瞧瞧。” 话声中,重又回身坐下。 简两峰、简三峰也各自回到椅子上落座。 卓玉祥从怀中取出那张字条,送到简中峰面前,说道: “这张字条,是在下在义妹房中发现的,就因上面有‘百剑’二字,在下问了店中伙计,才兼程赶来的,请大堡主过目。” 简中峰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念道: “同行人何在?可向百剑寻,唔,你把当时情形,说出来听听。” 卓玉祥就把自己和慕容贞系受天破大师之托,赶赴峨嵋,途经重庆,当日落店之后,有一名货郎曾向妹子房中踩盘,夜晚自己如何发现有人在窗前掠过,自己如何追踪,如何和那人动手。 及至回到客店,如何发现慕容贞失踪,并在窗口桌上发现这张字条,自己如何专程赶来,昨晚在剑川找不到客店落脚,只好在姜侯祠过夜。 如何听到惨叫,自己循声找去,发现有人中剑死去,如何和姓何的青穗剑士动手,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简中峰目凝神光,只是静心谛听,直待卓玉祥说完,才微作沉吟,偏头朝简两峰说道: “二弟,卓少侠说的,倒是不像有假,你的意见如何?” 简两峰陪笑道: “大哥说的极是,只是清音门下的慕容贞,既在重庆之时,就遭人劫持,前晚如何又会闯本堡,连伤十一个人呢?” 此人面像个富家翁,但说起话来,却尖声尖气的,就缺少他大哥那份威武的气概。 简中峰浓眉微拢,道: “此女是何人把她擒下的?” 简三峰道:“是丁总管。” 简中峰问道: “他追出去多远,才把她擒住?” 简三峰道:“据说离堡已在一里之外了。” 简中峰道:“那里正好是一片树林子……” 刚说到这里,只听后院隐隐传出一阵云板之声。 简两峰、简三峰都不禁变了脸色。 只有简中峰仍然不动声色,但浓眉之间,已然隐含怒容,沉声问道: “卓少侠,你还约了接应的人,同来本堡么?” 卓玉祥怔得一怔,说道: “和在下结伴入川的,只有义妹慕容贞,在下哪来接应的人?” 简中峰回头道:“三弟,你去看看,传令全堡剑士,务必把侵入本堡之人,擒来见我。” 简三峰霍然站起,左手一伸,从伺立的剑童手中,接过长剑就在此时,只听厅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笑声,接口道: “不敢劳动三堡主,在下自己来了。” 随着话声,从屏后走出两个人来。 这话声突如其来,听得三位堡主同时一凛,转眼看去。 只见从厅后走出来的两人,前面一个是一身青衫的俊俏书生,后面一个正是前晚夜闯百剑堡被擒的慕容贞,脸上容色,略见憔悴。 卓玉祥看到两人,坐着的人,不觉站了起来,口中惊喜的叫道:“大哥!贞妹!” 那俊俏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卓玉祥新结交的大哥白玉霜。 白玉霜潇洒一笑道: “你没想到愚兄也会想到百剑堡来吧?要不要愚兄去把她放出来,小妹子受的委屈可大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南海神龙 慕容贞早已眼圈儿一红,娇喊一声:“卓大哥……”急步朝卓玉祥身边奔了过来,要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话,她真想扑到卓大哥怀里去呢! 简中峰一张枣红脸,此时气得脸色铁青,洪笑一声道: “百剑堡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你们话说完了没有?” 白玉霜朝他傲然一笑道: “大堡主有什么见教?” 简中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白玉霜冷傲的道: “在下叫做白玉霜,何人门下,你还不配问?” 简三峰勃然大怒,喝道: “竖子好狂的口气。” 白玉霜睨了他一眼,微哂道:“在下这样就算狂了么?” 他不再理会三人,只是回头朝卓玉祥、慕容贞道:“贤弟、小妹子,咱们走。” 简中峰怒笑一声道: “三位今天还想离开百剑堡么?” 白玉霜朗笑一声道: “咱们要走,又有谁能拦阻?” 简中峰心头怒恼已到极点,一张枣红脸,渐渐变成紫色,双目凶光暴射,直逼在白玉霜的脸上,沉笑一声道: “就凭老夫,还擒不下你们三个?” 白玉霜毫不在意的道: “你不妨试试看。”简中峰双掌在胸前一阵搓动,突然大喝一声道: “无知小辈,你接着了!” 搓动的双手,突然一分,扬掌朝三人身前缓缓推来!白玉霜看他双手搓动,心知必有厉害杀手,因此朝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一摆手道:“你们退后些,我来接他一掌试试。” 他话甫落,简中峰双掌作势,已向三人立身之处拍来,一股阴柔劲风,挟着一阵寒冷之气,逼人而来! 白玉霜发觉他发出来的寒冷之气,直砭肌骨,使人禁不住要打冷噤,极似旁门“玄冰真气”这就低喝一声:“你们快退!”衣袖一挥,朝前拂出。 卓玉祥、慕容贞听了白大哥的喝声,依言往后退下。但他们才一动步,简两峰、简三峰身形轻晃,比两人更快,一左一右从旁抄出,拦住了去路。 简两峰尖声笑道: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卓玉祥、慕容贞同时掣剑在手,目注对方,凝神戒备。 白玉霜拂出一记衣袖,只能把简中峰推来的阴柔劲风挡得一挡,但觉对方掌力,绵绵不绝,朝自己三人涌来。口中一声清叱,右手抬处,从他袖中飞出一道耀目晶虹,宛如匹练横飞,迎着阴寒劲风扫去。 这一道晶莹飞练,奇光耀目,快得使人无法看清,掌风和它乍然一接,顿时响起一声悠长轻细的裂帛之声。 简中峰但觉心神一震,自己劈出去的一记“玄冰真气”竟被对方这一道奇异的耀目精练破去,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 再凝目看去,这一瞬间,精练业已回人白玉霜的衣袖之中,不知究系何物?回头沉喝一声:“剑来。” 伺立他身后的剑童立即捧上一柄金色长穗的宝剑。 简两峰尖笑一声道: “对付这小子,何用大哥出手,小弟就把他料理了。” 简中峰一把接过长剑,只是朝他二弟微微摇了下头,没有作声,目光住视着白玉霜,凛然喝道: “走,咱们到厅外去。” 白玉霜没有理他,回头朝卓玉祥潇洒一笑道: “贤弟,小妹子,你们把剑收起来了,这样不显得小家气么?”当先举步朝厅外走去。 卓玉祥、慕容贞依言收起了长剑,紧随他身后而行。 简中峰等三人则紧随他们身后,走出大厅,眼看白玉霜步履安祥,举止潇洒,好像丝毫没把百剑堡放在眼里,一时真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尤其他这句“小家气”真教简中峰听得脸红。 百剑堡,果然门规森严! 大天井两旁,站立着一百二十名剑土,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依然肃立如故,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白玉霜步下石阶,走到大天井中间,便自停步,缓缓转过身来。 简中峰和他二弟、三弟,倒像是一路恭送他们出来的一般,所不同的,他们三人左手,都握着长剑。 送客,当然不会手携长剑的。百剑堡一百二十名剑士,这多年来,从没有看到过大堡主亲手握着金穗长剑的时候。 那柄金穗长剑,总是由跟随大堡主的剑童捧着的。今天他们看到大堡主亲自握着金穗长剑送客,这情形就显得非比寻常! 白玉霜这一转过身来,简中峰也立即止步,双方相距七八尺远,一齐停住。 白玉霜潇洒的道: “大堡主还有什么见教?” 简中峰沉着脸道:“老夫要在兵刃上,伸量伸量你的武功,你可有长剑?” 白玉霜傲然一笑道: “在下行走江湖,从未带过兵刃。” 简中峰沉嘿了一声,一招手道:“来人,送一柄剑给白朋友。” 他话声方落,立时有一名青穗剑士手捧一柄长剑,送到白玉霜面前。 白玉霜含笑道: “多谢了。” 伸手接过长剑,轻轻一按吞口,“呛”的一声,抽出剑刃,只看了一眼,就目光一抬,朝简中峰问道: “这是贵堡铸造的了?” 剑上明明有“百剑堡铸造”字样,他这是故意问的。 简中峰道:“莫非你嫌它轻么?” 白玉霜道:“倒也不是轻,只是此剑不能用。” 简中峰道:“为什么?” 白玉霜傲然一哂,没有说话,只是右腕轻振,但听“拍”的一声轻响,他手上长剑,立时断作了三截。这是无言的回答,长剑这般脆法,一旦动上手,岂非白送性命? 这也是对简中峰无言的抗议,你身为百剑堡大堡主,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一方之豪。 原来竟然如此卑鄙,名曰比剑,给人家的却是不堪一击的脆剑! 这对简中峰来说,简直比掴他耳光还要难堪,传出江湖,他一世英名岂不是扫地了? 一时不禁脸色大变,心中暗暗嘀咕:“百剑堡铸造的长剑虽然不及武林中闻名的名剑,但精钢百炼,刚中有柔,比起一般刀剑铺中出售上等青钢宝剑,就不知高过多少倍,似乎不应该一振即断!” 但想归想,长剑一振即断,总是事实,这就沉声喝道: “你们还不快去取一柄加重的来?” 那青穗剑土答应一声,又取了一柄长剑,匆匆送到白玉霜的面前。 白玉霜好整以暇,朝那青穗剑士点头为礼,又说了声:“谢谢。” 才接过长剑,缓缓抽了出来。这柄剑剑身较润,份量也重了不少! 白玉霜执剑在手,只掂了掂不觉仰天发出朗朗长笑! 简中峰脸含怒容,尖声喝道: “小子,你笑什么?” 白玉霜笑声一停,说道: “在下自然笑百剑堡了。” 简三峰怒喝道: “小子,你大概是活腻了。” 简中峰一摆手一面制止两人说话,一面神色威重的问道: “百剑堡有何可笑之处?” 白玉霜冷哂道:“百剑堡在七大剑派之外,别树一帜,以剑术驰誉武林,应该不至于浪得虚名,但贵堡精铸出来的加重松纹剑,原来只能切切豆腐。” 他手中这柄阔剑上,正有“百剑堡精铸加重松纹剑”字样。 简中峰气得脸色铁青,沉喝道: “竖子,欺人太甚了!” 白玉霜道:“难道在下说的不对么!”执剑右腕再次轻轻一振,剑尖漾起一朵剑花,就听到“喀”的一声,阔剑剑身,又被震得断作三截,落到地上。 “如何?”白玉霜冷笑一声道: “这样的宝剑,不用也罢。” 一抬手把小半截剑掷到地上,还拍了拍手,好像他手上沾到了尘沙似的。 一柄厚重的精钢阔剑,只被他轻轻一振,就震得断成三截,这份内力,可说惊人之至! 简两峰、简三峰不觉都看得耸然动容,心头也止不住暗暗凛骇! 简中峰双目精芒暴射,洪笑一声道: “朋友两次震断长剑,这份内力,果然惊人,但不知你剑上造诣如何?” 白玉霜道:“在下剑上造诣只是平平。” 这话听得卓玉祥、慕容贞二人,深感意外。 简三峰冷笑道: “小子,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不用比剑了么?” 白玉霜道:“谁说不比了?大堡主既然划下了道,在下三人,身在百剑堡之中,还能不接受么?” 简三峰嘿然道: “你知道就好。” 简中峰道:“你手中无剑,要如何和老夫比剑?” 白玉霜道:“寸长尺短,各有擅精,大堡主手创百剑堡,精于剑术,就只管使剑,如果二堡主、三堡主愿意参加一份,亦无不可。在下从不使用兵刃,只有一双手,十只手指,既要比划,那就只好用十只手指奉陪了。”他说来似乎顺理成章,但仔细一想,这话可够狂! 不但要以徒手和大堡主长剑比斗,而且还要二堡主、三堡主一起参加!江湖七大剑派,都不敢对百剑堡稍存轻视之心,这小子狂得只怕连他祖宗的姓氏,都忘记干净了。 简中峰几乎被他气炸了心肺,沉哼一声道: “老夫从未见过这等狂妄之人!” 白玉霜道:“在下说过,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咱们各有擅精,这话何狂之有?” 慕容贞看他把百剑堡大堡主耍得像狗熊一般,不觉抿起嘴,朝卓玉祥问道: “卓大哥,你怎么认识他的?” 卓玉祥目光盯注着场中二人,低低说道: “就是昨晚……” “锵!”简中峰被他激得忍无可忍,右手一扬,长剑出匣,沉喝一声道: “好,你既然一再强调各有擅精,大概指上功夫,定然十分了得,老夫一向不和徒手之人使剑,今天就为你破例一次,你发招吧!” 他已然发觉这青衫相公,极非易与,自己擅长的是剑术,自然不肯舍长取短,不用长剑,和白玉霜徒手相搏。 他虽然心头十分怒恼,恨不得一剑刺上他两个窟窿,但却断肯失了百剑堡大堡主的风度,以长剑对徒手,已经占了便宜,自然不好再抢先发招了。 白玉霜道:“既然如此,在下有僭了。” 话落身发,一晃就到了简中峰的身侧,伸手就是一指点了过来,身法之快,令人眼花! 简中峰虽然让他先行出手,其实早就严神戒备,长剑横胸,目光炯炯凝视,不敢稍懈。 但他想不到白玉霜出手竟有如此迅疾,一下就欺到自己身侧。长剑纵然是短兵器,但敌人欺到咫尺距离,长剑也就无法施展。 这下几乎就吃了白玉霜一指击中,心头一震,立即挫腰斜闪,疾退三尺,口中大喝一声,一道银虹,应手劈出。只要有三尺距离,他就有机会发剑。只要有一剑出手,简中峰就有充分的自信,可以击败对方。他至少练了四十年的剑,剑上功夫,决不会落人之后。 就凭这出手第一剑上,已可看出他的剑势,十分霸道凌厉。 这一剑,不但剑光如练,一闪即至,尤其他这声暴喝,宛如晴天霹雳,撼人心弦,更足以助长威势。喝声未落,一道耀目精虹,已经卷到白玉霜的身上。 卓玉样、慕容贞双目一霎不霎,凝注着白玉霜,但见他身形微侧,不知如何一来,简中峰的剑势,忽然落了空,从他肩头擦身而过。 白玉霜随着一侧之势,右手疾出,五指舒展,反朝简中峰肩头拂去。简中峰在剑术上,确有他独到的造诣,剑势落空,这一招本已使老,但他居然手腕一转,长剑朝里划了一个半圆,正好回过剑来,削向白玉霜拂来的右腕。 白玉霜左手疾快穿出,指影错落,飞洒而出。简中蜂但觉自己左手半边身躯,几乎全在他袭击之下,心头一凛,长剑一振,剑光连闪,接连劈出两剑,才把白玉霜逼退了半步,但左臂还是被对方指风划中,火辣辣的生痛! 这一段话,说来好像极为冗长,实则快如电光石火,两人身形一合即分,这一瞬间,已经相互交攻了三招五式之多。 但两旁观战的人,所能看到的,好像两人只各自抢攻了一招,便已分开。 简中峰吃了一记暗亏,心中暗自凛骇,忖道: “无怪此人口气托大!一身武功,果然极非易与。” 但他此刻当着百余门下剑士,已经势成骑虎,非和白玉霜拚搏到底不可。口中忍不住怪笑一声:“老夫数十年来,今天才遇到真正的对手!” 这话当着许多门人,虽是自抬身份,但说的倒也是实话,他手创百剑堡,数十年来,确也不曾落败过。 喝声出口,立即展开长剑,但见他翩如惊鸿,猛如雄狮,剑光乍起,剑风嘶啸,浑身上下,青光缭绕,如挟风雷万钧之势。 白玉霜双手掌指同施,左攻右拂,专门扣拿敌人大穴阔节,使的是擒拿拂穴手法,变化奇奥,掌指配合得妙到毫颠! 尤其他使的擒拿拂穴手法,都是江湖上极为普通的手法,这些普通手法,在白玉霜手上施展出来,不但化平凡为神奇,威力之强,异常惊人。 不论简中峰的剑势如何凌厉,攻势如何猛恶,都被他平凡的擒拿、拂穴,化解开去。不,他左指右掌,忽戳忽拂,指如点镢,掌似钢刀,变化繁复精妙,奇招迭出,这一抡急攻,当真是武林难得一见的恶战,但见剑光飞旋,人影晃动,打到急处,根本已无法看得清招式。 片刻工夫,两人已相搏了三十余招,简中峰只觉对方手法愈出愈奇,自己剑势,渐渐受到了钳制,往往发招才到中途,就被逼得非变招不可。 激战之中,只听到白玉霜清朗的声音道:“大堡主,及时收手,才是保住你一世英名之道。” 简中峰只是剑势受到对方掌指的威肋,无法尽展所长,但并无丝毫败象,岂肯认输,闻言不觉勃然大怒,洪笑一声道: “小子,有本领只管施展出来,今日之局,咱们非分个胜败存亡不可!” 白玉霜道:“大堡主,见好不收,你会后悔无及。” 简中峰简直是气疯了,大吼一声:“小子,老夫就劈了你。” 一柄长剑使得闪电惊飚,全力扑攻而上。 就在此时,但听“拍”的一声,简中峰刺出长剑,突然齐中折断!这下,事出意外,不但双方观战的人,都没看清简中峰的长剑,是如何会折断的?就是简中峰自己,也没有看清、甚至想不通堪堪刺出的长剑,如何折断的道理? 长剑无故折断,他自然要骇然疾退,但他究竟是名家身手,临危不乱,左腕一抬,快疾无伦的拍出一掌。他这是含愤出手,一围奇寒澈骨的劲风,猛向白玉霜撞击过去。 白玉霜看他长剑断折之后,还要出掌伤人,不觉脸色一沉,冷笑道: “别人怕你‘玄阴掌’,我可不怕!” 身子站立不动,右手抬处,骈指若戟,闪电般向简中峰劈来的掌上迎去。 简中峰这一掌之中,不但蕴蓄了阴寒澈骨的‘玄阴掌’,而且还在掌力之中,练有奇毒,名称叫做“寒毒掌”就算对方之人内功深厚,能挡得住他劈出的强劲掌力,也无法抗拒奇寒澈骨,只要沾上一丝寒气,就足可以使你血脉冻结。 反正“寒毒掌”是不能硬接的。这是他从不轻使的看家本领!不,其实他连剑也很少使用。 此时一记“寒毒掌”劈出之后,眼看白玉霜不但不知闪避,而且还出指硬接,心中暗暗喜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就在他心念方动,白玉霜一缕指风,已然袭到! 简中峰猛觉对方指力,点中自己掌心,立有一股炙热无比的力道,循臂而上…… 这下直吓得简中峰心胆俱惊,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的往后连退了三四步,一条左臂直垂下去,再也提不起来。 这原是七光石火般事,从长剑断折,到左臂受创,前后只不过眨个眼睛的工夫。 简两峰、简三峰眼看大哥好像伤得不轻,心头猛震,两人不约而同的一个箭步,抢出出来,两支长剑一左一右同时朝白玉霜交叉袭到! 卓玉祥、慕容贞瞥见两人攻来,正待发剑迎击。 白玉霜站立不动,双眉一挑,口中清叱一声,双手突然扬起,屈指弹出!但听“铮” “铮”两声,简两峰、简三峰刺出来的长剑,突然齐中折断。两人出招未捷剑先折,各自猛然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站立两旁的一百二十名剑士,眼看三位堡主受挫,不待吩咐,各自掣出长剑,口中呐喊一声,正待一拥而上! 刹那之间,但听百剑争鸣,偌大一个大厅之上,顿时响起一片拔剑之声! 光是这份声势,就够慑人! 简中峰退后数步,正在闭目运气的人,听到门下剑士的一片拔剑之声,心头大惊,急忙睁开双目,右手向左右连摆两摆,沉喝道: “大家还不给我站住!” 大家听到大堡主这声洪喝,果然立即止步,一片混乱的跑喝,也立即变得肃静无哗。 简中峰一脸俱是肃穆之色,徐徐说道: “让他们去吧。” 两边拥来的人听了大堡主的吩咐,立即往后退下,让出一条路来。 白玉霜一双澄清的目光望了简中峰一眼,说道: “大堡主不失为识时务的俊杰,不过在下可以奉告一件事,今天这场误会,是贵堡中有人瞒着你大堡主,做出来的……” 简中峰气怒的问道: “你说的是谁?” 白玉霜微哂道:“这是贵堡之事,大堡主如果决心要查,自然不难查得出是谁,如果大堡主想不了了之,那么在下就是说出来了,岂不是多余的?好了,在下兄弟告辞。” 说完,低喝一声:“咱们走。” 就和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一齐举步往外行去。 简三峰手中还握着他那柄银穗断剑,愤愤的道: “大哥……” 简中峰一摇手道:“三弟,不用说了,此人一身武学,世所罕见,合咱们全堡之力,也未必是他对手。” 简两峰道:“小弟看他使的极似佛门‘弹指神通’。” 简中峰道:“也练有玄门‘护身真气’,不然,为兄的‘寒毒掌’,怎会奈何他不得?” 简两蜂耸然动容道:“这么说,他身兼佛道两家之长了,这会是什么人门下?” 简中峰道:“为兄也看不出来,但从种种迹象看来,他极可能是师父老人家的昔年的对头门下……” 却说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三人,离开百剑堡,出了剑门山。 慕容贞忍不住道:“白大哥你本领真大,方才,一连震断三个堡主的长剑,那是什么武功呢?” 白玉霜笑了笑道: “那虽是指功,但也是一种巧劲,你想不想学?” 慕容贞睁大双目,问道: “白大哥,你肯定教我们么?” 白玉霜含笑道: “你们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子,我怎会藏私?” 慕容贞喜道:“白大哥,你真好,啊,卓大哥,等我们练,会了这种指功,以后也和白大哥一样,就不用使剑了,遇上使剑的人,弹他一指就够了。” 白玉霜笑道: “那也没这么容易,如果功力不足,只能把对方刺来的长剑弹出去,要想一举弹断人家长剑,至少也要练上三五年,才能办得到。” 慕容贞道:“要这么久的时间?” 白玉霜道:“如果只想把人家刺出来的长剑弹开去。那只要三个月苦功,就差不多了。” 慕容贞道:“那就弹开去好了,白大哥,你几时教给我呢?” 白玉霜含笑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 卓玉祥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 “大哥,你方才告诉简中峰,贞妹真是他们百剑堡的人掳去的么?” 白玉霜道:“自然是了。” 慕容贞问道: “那是什么人呢?” 白玉霜道:“这人一直跟踪着你们下来,极有可能是龙宫中人……” 慕容贞道气道:“又是龙宫中人,啊,白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 白玉霜笑了笑道: “但这人劫持了你,送到岳池,就交给了百剑堡的丁总管,由丁总管把你载去百剑堡。” 卓玉祥道:“这么说,丁总管和龙宫的人有勾结了。” 白玉霜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但和简中峰动手之后,这想法就推翻了。” 慕容贞道:“为什么呢?” 白玉霜道:“因为简中峰使的剑法,就是从南海神龙的‘风雷剑法’中变化出来的。” 他不待二人发问,接下去道:“由此可见百剑堡和南海神龙似有极密切的渊源。” 卓玉祥问道: “白大哥认为龙君就是南海神龙么?” 白玉霜道:“可能,而且南海神龙也可能依然只是化身,此人真正是谁,目前还很难说,也没有人能说得出来。” 慕容贞道:“白大哥,这可把我听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人,把我擒去的呢?” 白玉霜道:“这个其实并不重要,如果简中峰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丁日盛玩的手法。” 卓玉祥道:“但他们怎么说是贞妹夜闯百剑堡,还伤了不少人呢?” 白玉霜笑道: “这还不简单,只要有一个武功较高的女的,夜入百剑堡找武功较差的下手,伤了他们几个,等丁日盛追出去,到了约定的地点,那女的走了,把小妹子留下,由丁日盛带回堡去,不就做的天衣无缝了么?这样一来,自可把简中峰激怒,而他们把尔擒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诱使卓贤弟找上百剑堡去,激怒简中峰,就是要他对卓贤弟下手。” 慕容贞道:“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卓大哥呢?” 白玉霜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总有原因吧!” 慕容贞道:“白大哥,你不是说南海神龙依然只是一个化身而已么?” 白主霜道:“不错,目前咱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自然只好仍叫他南海神龙了。” 卓玉祥道:“龙君即是龙头,龙头就是南海神龙,只不知南海神龙又是什么人了?” 慕容贞道:“咱们只要一路查下去,终会有查出他原形的一天。” 三人边说边走,只有卓玉祥手中牵着马匹。 白玉霜道:“快午刻了,你们先上马吧,咱们在剑川城南大街嘉陵春酒楼见面好了。” 卓玉祥道:“这里离剑川已是不远,贞妹上马好了,我和大哥一起步行。” 白玉霜笑道: “你们不用和我客气,这里离剑川还有二三十里路程,你们俩个只管上马,等你们赶到嘉陵春酒楼,我也可以到了。” 卓玉祥还待再说,白玉霜催道:“时光已经快晌午了,你们先到,叫好了酒菜等我不好么?” 慕容贞道:“卓大哥,白大哥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走吧!” 卓玉祥点点头,纵身上马。 慕容贞跟着跨上马背,回头道:“白大哥,我们那就先走了,叫好洒菜等你。” 白玉霜挥挥手道:“快走呢,我马上就来。” 卓玉祥答应一声,一手控缰,双脚夹了夹马腹,马得到主人的暗示,就洒开四蹄,得得的朝山径上跑去。 白玉霜眼看两人一鞍双驮,飞驰而去脸上不禁隐隐飞过一丝异色,也长身掠起,一路跟了下去。 卓玉祥、慕容贞赶到南大街,在嘉陵春酒楼门前下马。 早有店中小厮迎着接过马匹。 两人跨进店堂,就见一名伙计迎着陪笑道: “二位客官,可是卓相公、慕容姑娘么?” 卓玉祥听得一怔,问道: “不错,在下正是姓卓,伙计,你如何知道的?” 那伙计笑道: “小的怎的会知道?是卓相公一位朋友,要小的在此恭候,卓相公来了,就要小的领二位上去。” 卓玉祥听的又是一怔,还未问话。 慕容贞抢着道:“他人呢?” 伙计道:“就在楼上雅座,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罢,就领着二人往楼上行去。 卓玉祥、慕容贞跨上楼梯,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 “贤弟,小妹子,你们才来么?” 卓玉祥抬目看去,只见就在靠近楼梯的口的一张临窗座头上,正有一个身穿青衫的读书相公,朝他们肯笑招呼。 那不是白大哥,还有谁来? 卓玉祥不由的一怔,说道: “大哥已经来了!” 慕容贞口中咦了一声,惊奇地道:“白大哥,你怎么先到了呢?” 白玉霜潇洒的一笑道: “我是跟着你们来的,你们进城之后,正在找南大街的时候,我就悄悄的上酒楼来了,自然比你们先了一步。” 说到这里,一面催道:“你们快坐下来,先喝口茶,酒菜快要来了呢。” 卓玉祥、慕容贞二人就在他横头坐下,桌上果然早已放好三付杯筷,也早已沏好了三盅香茗。 白玉霜忽然低声说道: “贤弟,你们身后,有人跟踪下来,此人就站在对面一家米店前面,你们看看,可曾见过?” 卓玉祥故意取起茗碗,倚着窗栏,朝外望去,果见对街一家米店的转角上,站着一个人,这人头戴竹笠,身穿一件蓝布大褂,个子不高,像个苦力打扮。 这样的人,每一城镇,到处都有,极为普通,并无惹眼之处。 慕容贞低低的道: “我没有见过,卓大哥自然也不会见过了。” 卓玉祥因他压低竹笠,看不清面貌,只是微微沉吟道:“这人身形,看来极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慕容贞奇道:“你见过他?” 卓玉祥忽然“哦”了一声,说道: “是了,这人就是贞妹被人掳走的那天晚上,把我引走的那人,就是他,这人身材瘦小,我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 慕容贞气道:“他还敢跟踪我们,走,大哥,我们找他去!”说着,正待站起! 白玉霜一把按住她的手,说道: “小妹子,别急,他既然跟踪下来,就不会走的,咱们酒菜快要来了,好好的吃喝一顿,让他去多站一会,不必理他。” 慕容贞除了卓大哥,从没和男人碰过手,那时候纵然是武林儿女,心中总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她被白玉霜一把按住手腕,不禁粉脸一红,轻轻的缩回手去。 正好伙计送上酒莱,卓玉祥接过酒壶,先替白玉霜面前斟了一杯酒,然后又在自己和慕容贞杯中斟满了酒。 慕容贞脸上绯红未褪,娇声道: “我不会喝酒,不要喝了。” 白玉霜已经举起酒杯,笑道: “来,我也不会喝酒,咱们吃菜为主,酒少喝一些无妨,但不能不喝。” 他轻轻喝了一口,忽然看了酒杯一眼,笑道: “小妹子,你还记得不,在于潜三元楼上,你用一根面条,打碎了我的酒杯,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呢!” 慕容贞红着脸道:“白大哥,对不起,那时我还当你是坏人呢!” 酒菜陆续的送上,俱是十分可口,三人边吃边谈,直吃到未牌时光,才会账下楼。 白玉霜道:“贤弟,这里南门口,就有马市,咱们去挑两匹好马代步。” 卓玉祥低声问道: “大哥,对街那人,要如何处置他呢?” 白玉霜喝了两三杯酒,脸上就现出一片绯红,展齿一笑道: “不用管他,他自会跟着咱们下去的,咱们要在什么地方治他,就在什么地方治他,还不简单?” 卓玉祥点点头道:“大哥说得极是。” 当下就一起行到南门口马市,白玉霜挑了一匹白马,慕容贞依然挑了一匹青鬃马,然后上路。 出了西门,又是一片连绵的出区,三匹马沿着山间小径而行,走了快一个时辰,地势稍见平坦。 白玉霜含笑道: “咱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再走。” 慕容贞道:“白大哥,咱们今晚在那里落店呢?” 白玉霜道:“你们不是要去峨嵋么?从这里往西,经成都、夹江,就到了峨嵋了,今晚就在梓潼过夜。” 他说话之时,已经翩然下马。 卓玉祥、慕容贞跟着他下马,三人就在树林前面,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不过半晌,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白玉霜笑道: “他来了。” 慕容贞问道: “白大哥,你说谁来了?” 白玉霜笑了笑道: “我找这地方歇脚,就是为了等他。” 慕容贞笑道: “我知道了,这地方确实很静。” 马蹄声渐渐近了,从山径上转出来两匹马,马上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男的瘦削脸,脸色姜黄,嘴上留着寸许长的苍髭,身穿一件半长不短的灰布长袍,束一根布带,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女的穿着紫花布衣裤,脸上脂粉抹得又白又红,一双俏眼倒是水汪汪的,眼珠向人乱勾! 原来不是那个瘦小个子! 只听那女的娇声叫道:“喂,当家的,我们也在这里歇歇再走可好!” 那姜黄脸汉子有气无力的道: “娘子要歇歇,那就歇歇再走好了少。” 於是两马停下来了,姜黄脸汉子困乏的翻下马鞍,再去扶他娘子下马。 两人敢情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和白玉霜等三人坐在一起,他们走到树林子左首,拣了一块大石,并肩坐下,就卿卿咕咕的算起流水账来! 东家还有两钱五分银子要还,西家一个会,如果不标,这个月就要付他三钱银子,好在他们声音的说的小,还不絮聒的烦人。 山径上,又有人来了,步声杂沓,一行约模有五个人,是走路来的。这五人中,有一个是胖子,敞开前胸,凸着肚子,像是屠夫。一个瘦高个子,穿着一件竹布长衫,瘦得像一根青竹竿。一个是老头,弯腰弓背,下巴留一把山羊胡子。另外两人中等身材,肩头扛着几匹花布,敢情是布贩子。 只要看他们的模样,就可知道不是一伙的人,但这是从剑川到梓潼的必经之路,大家就走在一起。 反正天南地北,碰上了就都是老乡,大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正好可解路上岑寂。 山羊胡子老头走了一段逼仄险峻的山路,到了这里,不觉吁了口气,用手捶着后腰,说道: “诸位请先走吧,小老儿已经走累了,想坐下来歇息。” 那屠夫是个胖子,早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抓着衣襟当扇子,边走边扇,闻言咧嘴笑道: “老哥说的没错,兄弟也想歇息再走,我看大夥儿都坐下来,歇息一会再走也不迟呀!” 说着就在一棵树下,当稽坐下。 山羊胡子老头也拣了一块平稳的石头坐下。两个布贩放下了肩头的布匹,两人坐在一起。 只有那个瘦高的青竹竿原来不想歇下来,已经走出去两丈来远,但大家都停下来,他也只好折了回来。 屠夫尖声笑道: “你怎么也不走了?” 青竹竿朝他摇摇头道:“你们都不走了,在下一个人也走不成,谁要咱们是一路的?” 他独自在路边蹲了下来,随手摘了一支尖尖的青草,含在口中,好像闲得无聊,嚼着草好玩!这五个人疏疏朗朗的分散开来,连同左首姜黄脸汉子夫妇两个,正好把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三人,围在中间。 那屠夫坐在树下,和白玉霜三人,相距不过一丈来远,他敞开胸襟,把两片衣襟当扇子,他坐在上风头,这一扇动衣襟,正好把身上一股汗酸恶臭,朝下风头的三人吹了过来。体臭本已令人厌恶,何况他又是屠夫,身上还带着一股宰猪的血腥和恶臭! 慕容贞攒攒眉,掩着鼻子,站起身道:“白大哥、卓大哥,咱们该走了。” 屠夫一横眼,就看到慕容贞掩着鼻子,心头不觉大是不快,哼道: “小姑娘,你干么掩着鼻子,难不成嫌咱们穷人臭么?” 他一开口,就把“咱们穷人”四个字远上了,这树林子前面,只有白玉霜、卓玉祥和慕容同三人的衣衫,穿着较为体面,其余的人,都是贩夫走卒,自然全是穷人的一夥的了。 这句话,自然是具有拉拢大家和煽动众怒之意。果然,只听那山羊胡子老头大声道: “怎么,小姑娘,你嫌咱们穷人臭?” 慕容贞气道:“我不和你们说话,我要走难道不成?” 屠夫道:“要走也得把话说说清楚。” 他突然一跃而起,几乎撞到慕容贞身上。 卓玉祥怒声道: “朋友要待怎的?” 白玉霜微微一笑,说道: “他们本是冲着咱们来的。” 山羊胡子老头大笑道: “小子,算你说对了。” 这一刹那间,屠夫手里已经拿着一把锋利的解手刀,那正是杀猪用的。 山羊胡子老头也已亮出了一柄点穴镢,其余三人,青竹竿拿的是一条竹节鞭,两个布贩,一个手执丧门剑,一个手执断魂刀,一齐围了上来。坐在树林子左边的姜黄脸汉子夫妻两个,这时也站了起来。 那女的娇叱一声,叫道: “他们这是干什么?” 姜黄脸汉子脸上飞过一丝狞笑,说道: “宰三头肥羊。” 那女的忙道:“这倒凑巧,当家的,咱们也过去瞧瞧!”口中说着,人已俏生生走了过来。 姜黄脸汉子怕他老婆吃亏,唰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练子枪,迅疾凑上。 屠夫等五人,虽然已把白玉霜三人围在中间,但显然还空出了左首两个位置,直等姜黄脸夫妻两人凑了上来,才填补上空隙。 那女的不但娇,而且嗲,真还应了俗话说的熟梅子卖青,明明已是如狼之年,偏偏要学小姑娘夹着屁股走路。 一只手还从大襟上抽下一条大红帕儿,一双水汪汪的媚眼,朝白玉霜、卓玉祥两张俊脸上一溜,娇滴滴“啊唷”一声,带着巧笑,说道: “你们也真是的,连这么两个文绉绉的俊俏相公,也要下手!” 她把最后的“下手”两字,就特别说得重,同时纤纤玉腕,突然朝上扬起,大红帕儿随着一展! 从五人亮出兵刃,到那女的扬起红帕,要交待清楚,就好像已有很多时间,其实前后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红巾扬起,敢情就是他们出手的暗号了!不,那女人把“下手”二字,说得特别重,才是下手的口令! 一时间,解手刀、点穴镢、竹节鞭、丧门剑、断魂刀,加上一支练子枪,六件兵刃,同时出手,同时朝三人袭到。 “锵”!“锵”!卓玉祥、慕容同几乎是同时拔剑,正待出手! 白玉霜轻笑一声道: “贤弟,小妹子,这里没你们的事。” 说完这句话,一条青影飞快的连闪了几闪,白玉霜已潇洒的回到了原先的立身之处。 六个人只觉眼前一花,青影闪动间,好像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右臂一麻,手里的兵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见了。 白玉霜回到原处,六件兵刃早就一字摆开,整整齐齐的放在他身前的地上。 六个人先前不知道自己丢了兵刃,等到白玉霜笑吟吟的回到原处,才发现自己已经空着双手,这一惊非同小可,七条人影不约而同的霍地往后跃开!(他们七人之中,那女的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大红帕儿,她没有撤出兵刃,故而只有六件兵刃,但跃退之时,她也跟着退,所以有七条人影了。)七个人这一跃退,有远有近,等到他们站定身子,恰好布成了北斗七星之势。 白玉霜目光一掠,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上,忽然问脸色一沉,低声道: “贤弟,小妹子,当心他们施袭。” 他话声出口,只听那女的格的笑道: “你真聪明,又给你说对了!” 右手骤然扬起,把手中一条大红帖儿,朝白玉霜丢了过来,这一刹那,但听其余六人喝叱乍起,六个人十二只手,同时向空中连扬! 也在这一刹那,流星梭,梅花箭,蝴蝶镖、穿心钻、子午钉、柳叶刀,宛如一阵漫天骤雨,电闪风飘,潇潇洒洒的朝三人立身之处,急袭而至! 最厉害的还是那女子的“红绫针”随着她大红帕儿一丢,里面裹着一蓬蓝芒,四散纷飞,夹杂在他们六种暗器之中,无声无息的飘飞!(其他六种暗器,纵然细小,还有破空微风,只有“红绫针”细如牛毛,一点风声也没有。)这七种暗器,敢情全都淬过剧毒,有的闪砾着蓝光,有的色呈青绿,有的却乌黑无光,但都快得如同电射! 那女的大红帕儿出手,就拍着手笑道: “唐门七星,数到七就教你蚀骨销魂……” 她笑声中,只听白玉霜清此一声:“竖子敢尔!” 随着但见一道晶莹耀目的银虹,像匹练般飞起!森寒剑气,刹那间弥漫两丈方圆,逼得七人直打冷噤,急急抽身疾退。银虹矫若游龙,盘空一匝,依然落到地上,倏然隐没! 白玉霜落到地上,胸口起伏不停,气喘吁吁,生似耗去不少精力一般,立即凝神调息。 漫天暗器,经他银虹扫过,全被击落在他们身前一丈之外! 不,所有暗器,全被他剑先劈碎,散成一圈,但在他们三人立身的一丈之内,几乎连一丁碎屑都找不到! 那女的话声未落,已经怔住了!她六个同伴也怔住了! 他们还没有看到打出去的暗器,全被绞得粉碎,他们只看到那女的一头披肩长发,已被削断!她也发现六人盘在头顶上拖在背后的发辫,全被削落。 大家全都被这一惊心动魄的剑光,给震住了,七个人就像石像般动也不动的楞住在那里。 这下,连卓玉祥、慕容贞也给看呆了!白大哥这一手,岂非正是武林中只有传闻,剑术中最高境界的驭剑之法! 据说驭剑之术练到炉火纯青,可伤人于百步之外;但这一种高深的剑术,已经只有传闻,谁也没有见过,不料今日亲眼看到白大哥施为,岂不是教两人惊喜不止! 四川唐门,正是以毒药暗器驰名武林,三百年来,盛誉不衰!那女的曾拍着手说出“唐门七星”的话来,敢情他们就叫“唐门七星”了。 白玉霜两道电光般眼神,缓缓掠过七人,冷峻的道: “你们都是四川唐门中人,果然很歹毒!” 唐门七星被他这一喝,惊得如梦方醒,心头一凛,正待纵身后跃! “站住!”白玉霜冷喝一声,续道: “在下三人,和你们四川唐门无怨无仇,你们居然一再施袭,而且还使用这等歹毒的暗器,错非在下早有防犯,岂不就伤在你们手中。只要看你们出手歹毒,本该留你们不得,削断你们的发辫,只不过给你们聊示薄惩,你们只要说出受何人指使,就可以走了。” 山羊胡子老头道:“咱们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 白玉霜道:“你们不肯说?” 山羊胡子老头道:“小老儿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白玉霜脸色倏沉,哼道: “你们不肯实话实说,可知后果如何么?” 山羊胡子老头道:“你把咱们七个杀了,也是这句话。” 白玉霜微哂道:“你当我不敢杀人?” “你自然敢。” 山羊胡子老头道:“咱们既然不能杀死你们,被你杀死也是应该的了。” 白玉霜沉一声,问道: “你是七个人中头儿么?” 山羊胡子老头道:“小老儿年纪比他们痴长几岁。” 白玉霜道:“好!我也不用杀你,污了我的宝剑,但我要点依‘五阴绝脉’,看看你说是不说?” 那女的急急叫道:“七公,领头的不是你,是我三娘。” 她迅快走上几步,说道: “这位相公,你总看到了,两次出手袭击你们,都是我发的令,要杀要剐,都由我唐三娘一人承当,与七公无关。” 白玉霜冷笑道: “你当我不敢对你下手?” 唐三娘俏目一闭,胸脯一挺,说道: “你要点五阴绝脉,我也认了,你这就点吧!”慕容贞道:“你们为什么不肯说呢?” 唐三娘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白玉霜冷笑道: “既然如此,我要你们七个人同时绝于此地。” 一抬手,从卓玉祥身边,抽出一柄长剑,在手中掂了掂,抬目喝道: “现在你们七个人可以开始逃命了,只要你们能够逃出七步,就算保住性命,逃不出七步的,你们就只好自己认命!” 唐门七星,都已见识过他的剑术,要想在他剑下,逃出七步,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之事。 七个人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作声。 白玉霜目中隐射杀气,长剑在空中一振,发出“嗡”然轻响,催道: “你们只有这一逃命机会,在下要出手了。” 喝声出口,突然双足一点一个人朝上拔起,身在空中,近手发剑,但见他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在空中一个盘旋,朝七人头上横扫过去。 卓玉祥不知白大哥此举,有何深意,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高声叫道:“小侠剑下留人。” 白玉霜早已发现林中有人隐藏!就是要逼他现身,此时听到有人高唱“剑下留人”剑光倏然上升,收剑落地。 只见从林中走出一个身穿古铜色团花长袍,鬓发花白的红脸老者,急步迎着白玉霜走来。 这老者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如帚,巨目如鹤,年在六旬左右,一张枣红脸,看去极为威重。 唐门七星看到此人,不禁面有惊容,一齐恭敬的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庄主。” 原来这红脸老者正是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毒龙唐思恭。 他急步迎着白玉霜走去,连连拱拱手道:“多承少侠剑下留情,老朽至为感激。” 白玉霜看了他一眼,冷然问道: “老丈何人?” 唐思恭拱手道:“老朽唐思恭,他们七人多有冒犯,老朽特来赔罪。” 白玉霜傲然道: “这么说,你是四川唐门的老当家了?” “不敢,不敢!”唐思恭连连陪笑道: “老朽惭愧得很。” 白玉霜道:“在下三人,和贵门并无怨嫌可言,老丈要他们七人半路截杀,事必有因,庄主可以见告么?” 唐思恭忽然浓眉微拢,长吁一声说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敝庄就在前面不远,三位如不嫌弃,请至敝庄奉茶,老朽自当把内情奉告,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白玉霜点头道:“庄主见邀,在下兄弟那就打扰了。” 唐思恭脸有喜色,说道: “敝庄能请到三位,真是蓬壁增光。哈哈!三位那就请上马了。” 白玉霜道:“庄主可有坐骑?” 唐思恭道:“不妨,敝庄离此已是不远,老朽步行即可。” 白玉霜道:“既然离贵庄不远,咱们二起步行过去,也是一样。” 唐思恭道:“贵客远临,怎好……” 白玉霜道:“庄主不用客气。” 唐思恭道:“少侠既然不肯上马,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回头朝那姜黄脸汉子招招手道:“老三,你替三位贵客,好生照料马匹。” 不待那姜黄脸汉子答应,抬抬手道:“老朽还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白玉霜道:“在下白玉霜,这是在下义弟卓玉祥、义妹慕容贞。” 唐思恭连连拱手道:“幸会、幸会。” 慕容贞和卓玉祥在稍后,悄声问道: “卓大哥,我看此人把我们引到他们庄上去,只怕没安着什么好心。” 卓玉祥道:“白大哥自有道理,你莫要多说。” 唐思恭领着三人,脚下走的极快,不过顿饭工夫,已经快到梓潼,他从大路折而向西,循着一条石板路行去。 这样又奔了顿饭工夫,唐思恭伸手朝前面一座小山麓间一片浓林,指了指道:“敝庄就在前面了。” 四人脚下加紧,不多一回,便已奔近小山,但见山麓问一片浓林,都是百年以上的古柏,矗立着一座庄院,前面围以木寨,看去十分气派。唐思恭领着三人,走近寨门,早有两名庄丁迅快的打开寨门。 唐思恭抬手肃客,口中说着:“三位请。” 白玉霜和他略为谦让,大家相继走人,这木寨之内,是一片广场,越过广场,迎面一座高大的门楼,上面用青砖携刻的横额,上书:“唐氏别业”四个大字”卓玉祥心中暗道: “原来这里只是他的别业。” 心中想着,唐思恭已经领着大家跨上石阶,进入大门。庄丁们看到庄主亲自陪同三人人内,俱都神色恭敬,躬身为礼。 唐思恭走在前面,由二门折入长廊,一直把三人领到西花厅,才抬手肃客,含笑道: “三位请进。” 这座敞厅,四周都是落地长窗,朱栏画栋,极为精雅,花圃中嫣红姹紫,花香袭人!厅上陈设,也极饶古趣,淡雅宜人。 唐思恭端起茶盏,说道: “三位请用茶。”白玉霜连茶盏都未看上一眼,只是淡淡一笑道: “庄主不用客气,在下兄弟蒙庄主宠邀,有何见教,就请直说好了。” 唐思恭放下茶盏,说道: “白少侠可是怀疑老朽么,唉,老朽把三位请来敝庄,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玉霜道:“庄主但说无妨。” 唐思恭忽然站起身子,喝道: “春兰、春梅。” 只见人影一闪,方才端茶进来的两名使女,一齐躬身道:“小婢在。” 唐思恭道:“你们给我守在厅外,任何人未奉老夫之命,不得擅人。” 春兰、春梅一齐躬身道:“小婢遵命。” 唐思恭一摆手,二个使女立即转身朗外行去。 唐思恭目送二婢走出厅外,他举步走到白玉霜面前,忽然神色凝重,说道: “白少侠请受老朽一拜。” 说完,果然一拱到地,拜了下去。 白玉霜不防他有此一着,不觉骇然道: “庄主这是做什么?快不可如此。” 唐思恭直起腰来,一张老脸上,已是神色凄然,目含泪光,说道: “老朽一条老命,只有白少侠可救,三位都是侠义中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白玉霜道:“庄主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请明说。” 唐思恭道:“老朽年届花甲,老妻早故,只有一女,取名思娘,今年一十九岁……” 慕容贞望望白玉霜,心想:“这唐老头敢情看中白大哥的人品,武功,想把女儿许给他呢?” 想到这里,不觉朝卓玉祥看了一眼,脸上隐有笑容! 白玉霜问道: “令媛如何了!” 唐思恭道:“小女前天突患急症,昏迷不省人事,经老朽仔细检查的结果,发现小女竟是中了剧毒……” 四川唐门,三百年来,一向以毒药暗器驰誉江湖,他家小姐可能是误碰了什么毒药,这对唐门的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三人,心里就是这般想法,因此谁也没有开口。 唐思恭略微一顿,接着说道: “最使老朽感到惊异的,是小女身中之毒,老朽根本无从辩认,甚至从未见过,当下只好把寒门最好的解毒丹给她服下。但却如石投大海,毫无半点征兆,寒门这种解毒丹,可解七十二种烈性奇毒,在一般来说,已是无毒不解。老朽连续给她在一个时辰之内,服下了三颗之多,小女依然昏迷如故,而且毒势还有渐增之象,这真把老朽急得束手无策……” 他看大家坐着只听自己说话,一面拍手道:“三位请用茶。” 这是第二次请大家喝茶了,当然,他身为主人,总该略表敬意,奉茶正是敬客之道。 白玉霜还是茶盏也没动一下。他不动,卓玉祥、慕容贞自然也不会动的了。 唐思恭看在眼里,只作不知,接下去道:“老朽正在徘徨乏计,门下忽然送来了一封密柬,内附一粒绿色药丸,云可暂时抑制小女身中之毒,而且立可清醒,如要完全消除小女剧毒,必须依他条件行事……” 白玉霜含笑道: “可是杀了在下三人么?” 唐思恭老脸一红,赧辩道:“小女眼下那粒绿色药丸之后,盏茶工夫,果然清醒过来。 据老朽从脉象上诊察,她体内剧毒,并未消除。只是暂时受到药物的抑制,延缓发作而已,他药丸既已生效,不由老朽不信,何况老朽花甲之年,只此一女。” 白玉霜点头道:“舐犊情深,这也是人之常倩。” 唐思恭道:“他在密柬上指定要寒门七星,在今日申牌时光,到前面谷口埋伏,袭杀三位,老朽一时糊涂,还望三位见谅。” 白玉霜道:“事已过去,庄主不必介意。” 唐思恭一脸焦急的道: “只是小女危在旦夕,非三位不救……” 白玉霜道:“令媛身中奇毒,庄主精于用毒,尚且无法解毒,在下三人,均不谙医道,又如何能解?” 唐思恭道:“老朽刚才赶去前山之时,途中遇上峨嵋高僧天还上人,承他赐告,要救小女,非华山门下卓少侠不可。” 卓玉祥心中一动,暗道: “自己受天破大师重托,远上峨嵋,不想天还上人却赶在自己前面,已返峨嵋去了。” 唐思恭看他沉吟不语,急得不住的打拱作揖,说道: “卓少侠,你无论如何要救救小女……”他几乎要朝卓玉祥下跪。 卓玉祥问道: “庄主可曾听那峨嵋高僧说清楚了,令媛身中剧毒,要卓小弟如何救法?” 唐思恭忙道:“天还上人说过,卓少侠身边有一颗辟毒珠,可解天下奇毒,小女所中之毒自可得救。” 白玉霜回头问道: “贤弟身边,可否确有辟毒珠。” 卓玉祥道:“小弟身边确有一颗寒铁珠,可解奇毒,只不知是否能解唐姑娘身中之毒?” 白玉霜笑道: “既有辟毒珠,那就不妨一试,庄主但请宽心。” 唐思恭喜形于色,连声称谢:“多谢白少侠,多谢卓少侠。” 白玉霜问道: “不知令媛现在何处?” 唐思恭道:“小女就在内宅,如果卓少侠信不过老朽,就请和老朽一同进去。” 他说出“内宅”自然包含着外人不能进去的意思。 白玉霜道:“贤弟,咱们一同进去瞧瞧好了。” 卓玉祥道:“大哥说的极是。” 唐思恭勉强的笑道: “那就有劳二位少侠玉趾,老朽带路。” 说完,起身往厅后走去。 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三人随着站起,跟着他身后走去。 长廊曲折,复道行空,不多一会,穿行了几重屋宇。 唐思恭忽然折入后堂,引着三人登楼,跨入一间布置精雅的起居室,才脚下一停,回身说道: “三位稍等。” 他走近右壁一道门户,伸手轻轻叩了两下。 但见绣帘掀处,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朝唐思恭躬身一礼,说道: “小婢见过庄主。” 唐思恭一摆手,悄声问道: “小姐可曾清醒过来了?” 那青衣使女面有愁容,欠身道:“回庄主,小姐只有昨晚清醒过一次,从早晨到现在,又昏睡如故,一直没有清醒过。” 唐思恭点点头道,回过身,歉然道: “小女尚未清醒,只好请白少侠、慕容姑娘二位,暂时留在外间了”这是实情如此,白玉霜、慕容贞自无话说。 白玉霜道:“贤弟,你随唐庄主进去好了。” 卓玉祥答应一声。 唐思恭抬手道:“卓少侠请进。” 青衣使女立即退后了一步,举手掀起门帘。 白玉霜目光迅速一瞥,看到里面果然是一间陈设极为华丽的闺阁。 卓玉祥谦逊的道: “庄主请先。” 这是他女儿的闺房,自该由他先进去。 唐思恭不再和卓玉样客气,当先举步跨入房去。卓玉祥随着他身后而人,青衣使女等两人走入,立即放下了绣帘。 卓玉祥举目略一打量,只见室中妆具镜台,绣墩琴案,莫不是经过精心布置,收拾得纤尘不染。 中间一张重轩牙床,绣帐低垂,床前踏脚处上,整齐的放着一双三寸弓鞋,纤巧玲珑,绣工更见精细! 卓玉祥长得这么大了,可从没踏进过女孩儿家的闺房一步。 尤其是这样布置精美,香喷喷的闺房!尤其那双纤巧玲珑的三寸弓鞋,就够令人夺目销魂!他不自觉的一阵脸红,一阵心跳。 唐思恭走在前面,自然没有看到,悄然走近绣榻,一手掀起罗帐,轻声叫道: “思儿。” 躺在床上的姑娘,身上覆着绵被,脸色憔悴,双目紧闭,鸳枕上散乱着一头乌黑的青丝,正在昏迷之中,自然没有作声! 唐思恭轻轻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 他回过身,朝卓玉祥问道: “卓少侠,小女至今昏迷不醒,少侠,能否把辟毒珠交给老朽,为小女祛毒?” 卓玉祥眼看床上那个姑娘中毒昏迷,心下好生为难,但他相信白大哥说的不会有错,终于伸手入怀,取出用布巾包着的一颗寒铁念珠,递了过去。 唐思恭面上飞过一丝喜色,迅快接过布包,口中感激的道: “多谢卓少侠,老朽这就替小女解毒,少侠请在房中随便坐……” 口中说着,人已很快转过身去。他居然没问卓玉祥辟毒珠要如何使用? 这也难怪,四川唐门的老当家,用毒如神,见多识广,岂会不知用法? 卓玉祥听他说马上要替姑娘疗毒,几乎要大声叫出“不”来但他这个“不”字,到了喉头,还是硬叫忍了下去。 唐思恭转身踏上踏床,一手掀起罗帐,卓玉祥虽然背负者双手,心头还有些忐忑不安,只是飞车般转着念头……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疾风飒然,一道人影,穿窗而入,厉喝一声:“大胆贼子,老夫劈了你。”掌随声到,一股强劲的掌风,呼的一声,朝肩后袭来! 卓玉祥心头蓦然一惊,他如今历经大敌,对敌经验长进了不少,听风辩位,身形一晃,便自让了开去,一个旋身,转了过去。目光一注,口中不觉轻唉了一声,骇然后退! 白大哥方才以“传音入密”要自己“静以观变”如今果然有了惊人之变! 原来这穿窗而人的人,是个身材高大,鬓发花白的红脸老者,只见他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如帚,巨目似鹞,赫然又是一个毒龙唐思恭。 唯一不同的,唐家老庄主身上穿的是一件古铜色长袍,来人身上,穿的却是天蓝大褂。 卓玉祥急急回头看去,本来站在床前踏床上的唐思恭,在这一瞬之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心头不觉一楞,抬目问道: “尊驾何人?” 蓝褂老者双目暴射出冷厉的寒芒,凝注在卓玉祥身上,洪笑一声道: “老夫何人?小子,你是什么人?天色未黑,你居然吃了熊心豹胆,敢潜人老夫闺女房中,老夫劈了你这小子!”口中喝着,扬手举掌,正待劈来。 卓玉祥心头已经有些明白,暗想:“听他口气,他似是唐姑娘的父亲唐门老当家了;但方才那个唐思恭,又是谁呢?”心中想着,一面连连摇手道:“老丈且慢。” 蓝褂老者沉哼道:“老夫不想和你多说,接掌。” 突然一扬右掌,迎面拍出。 卓玉祥已从对方那双冷厉的眼神之中,瞧出了他内功极为深厚,此时看他拍来的掌势,知道暗藏着很多变化,心想:“此人不容自己说话,不如先接他一掌再说。” 心念转动,右手直竖,硬迎上去。 他自从受了天破大师之托,紧记着天破大师的遗言,峨嵋叛徒天还上人,一身功力,极为厉害,只有一招“佛光普照”可以克制,必需勤加练习,方可保身,因此他一路西行人川,每晚都用劲勤练。 这一式“佛光普照”乃是峨嵋镇山绝学,不仅招式博大精深,而且口诀之中,暗含峨嵋派无上内功心法。 卓玉祥华山高弟,武功、内功,都已有极深基础,自然很快就能领悟,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他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内功精进了甚多。 此时两掌交接,但听“蓬”然一声,卓玉祥被震的后退了两步,但蓝褂老者也不禁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蓝褂老者呆了一呆,哼道: “小子,难怪你敢对唐家堡轻捋虎须,果然有点门道,再接老夫一掌。” 卓玉祥忙道:“听老丈口气,似是唐门庄主了,你该听了在下的话……” 蓝褂老者根本不理,厉声道: “不用多说。” 喝声中,欺身攻上,又拍出了一掌——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唐门七星 卓玉祥看他不容自己开口,心头不禁有气,暗运十成功力,迎面击上去。蓝褂老者看他举掌硬接,大喝一声,左手又是一掌劈落。 卓玉祥少年气盛,岂肯退让,同样左掌上迎,全力接去。但听“蓬”的一声大震,四手交接,两人之间,顿时掷起了一阵罡力劲风,游流激荡,吹得丈许外的流苏绣帐,金钩晃动作响。 卓玉祥和他三掌硬拼,接是接下来了,但一个人被震得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一阵血气浮动,心头起伏,只是喘气。 蓝褂老人也同样感到心浮气动,他望着卓玉祥,双目隐露杀机,厉笑道: “好小子,老夫今日饶你不得……”人随声起,双掌扬处,正待扬起! 突听有人喝了声:“有话好说!” 眼前轻风飒然,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蓝衫相公,举袖一拂,自己正待扑起的人,竟似被一股无形潜力所阻,再也无法扑纵过去!一时不觉骇然惊顾,洪喝道: “尔又是何人?” 这蓝衫相公,正是白玉霜,他朝蓝褂老者淡淡一笑道: “在下兄弟,是应庄主之邀而来,庄主怎的翻脸不认人了?” 卓玉祥道:“白大哥,他不是那个唐庄主。” 蓝褂老者洪喝道: “胡说,老夫唐思恭,如何不是了?” 白玉霜含笑道: “老丈如果是唐庄主,邀约在下兄弟前来贵庄,如何不识?” “老夫几时邀约你们来的?” 白玉霜一指站在门口的青衣使女,说道: “老丈不信,尽可以问问这位姑娘,在下三人,可是庄主亲自领上楼来的?” 蓝褂老者目注青衣使女,问道: “玉兰,你倒说与老夫听听。” 青衣使女躬身应是,说道: “这三位确是庄主方才亲自领上来,庄主要这位相公和姑娘留在外面,就领着这位相公进入小姐房中来了。” 蓝褂老者怵然道: “这是什么人假冒了老夫?” 青衣使女惊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但方才庄主身上穿的,好像是一件古铜长袍……” 白玉霜笑道: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方才那个假冒庄主之人,确和庄主生得一般无二,无怪贵庄上下都被他蒙骗过去了。” 蓝褂老者道:“他人呢?” 卓玉祥朝床前指了指道:“老丈穿窗而入之时,他还站在踏床上,不知何时,被他逃走了。” 蓝褂老者急道:“他对小女怎么了?” 随着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掀起绣帐,仔细瞧了一阵,敢情看到那姑娘虽然昏迷未醒,但并未发生意外。 才算放下了心,随手放下帐子,回身退下,一面拱手道:“老夫还未请教三位贵姓大名,如何称呼,那贼子把三位领来,又是为了什么?三位能否明白见告?” 白玉霜介绍了自己三人,然后又把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唐思恭(蓝褂老者)歉然道: “这么说来,这贼子乘老夫不在,假冒了老夫,并要唐门七星,对三位施袭,非要三位亲眼目睹,老夫背了黑锅,真还有口难辨。”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急急说道: “这么说,卓少侠的一颗辟毒珠,已被贼人取去了。” 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没有,他取走的只是一颗假珠而已。” 唐思恭道:“难道少卓侠早已知道他是假冒的人了?” “那也不是。” 卓玉祥接着道:“因为白大哥看他说话之时,眼神闪烁不正,心中觉得可疑,故而以‘传音入密’要在下不可把真的辟毒珠交给他,务必随机应变,静以观变。正好在下身上,有一颗寒铁念珠,和辟毒珠一模一样,这就把那颗寒铁念珠当作辟毒珠,交给了他。” 唐思恭浓眉轩动,呵呵大笑道: “无怪卓少侠任由他逸去,并未急着追踪下去了。” 话声一转,接着又道:“小女中人暗算,经她七叔喂寒门解毒丹无效,一直昏迷不醒,老夫还是今晨才得到的信息,匆匆赶来。不想贼子居然假冒老夫,指挥唐门七星袭击不成,又以老夫身份出现,把三位引来,企图骗取卓少侠的辟毒珠。由此可见卓少侠此珠,必可解小女身中之毒,卓少侠可否赐借宝珠,解救小女性命,老夫感激不尽。” 卓玉祥道:“救人之事,在下既然遇上了,自是义不容辞。” 唐思恭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多谢卓少侠。” 卓玉祥从怀中取出辟毒珠,随后递了过去,一面说道: “庄主可把此珠,握在令媛掌心,大概有顿饭工夫,就可化解剧毒了。” 唐思恭接过辟毒珠,口中再三称谢,立即转身急步起近床前。 青衣使女不待吩咐,挂起了罗帐。 唐思恭从棉被中取出女儿左手,把辟毒珠放在她掌心,然后又轻轻的替她把五指握这时天色逐渐昏暗下来,青衣使女在房中掌上了灯。 唐思恭吩咐道:“玉兰,你去关照厨下,做几式下酒菜,送到小姐房里来,老夫要和白少侠、卓少侠三位,痛饮几杯。” 青衣使女玉兰答应一声,转身退下。 唐思恭一手捋须,呵呵笑道: “二位请坐。” 这里虽是人家闺女的绣闺,但辟毒珠在人家唐姑娘手中握着,白玉霜、卓玉祥二人自然不会轻易言退,这就相继落坐。 唐思恭含笑道: “三位是路过敝地,还是……” 白玉霜道:“卓贤弟、慕容妹子是上峨嵋去的。” 唐思恭啊了一声,问道: “卓少侠二位要去峨嵋哪里?” 卓玉祥道:“伏虎寺。” 唐思恭道:“二位可惜迟来了一天,昨天白天,峨嵋伏虎寺天还上人,还在成都敝庄盘桓,老夫就是庄中有客,今天才从成都赶来。” 白玉霜道:“宝庄原来是在成都。” 唐思恭道:“正是,这里原是寒门一处别业,小女生性喜静,故而经常住在这里,唉,要是老夫在此,小女也许不会中人暗算了。” 卓玉样听他提到天还上人,忍不住问道: “庄主和天还上人是素识么?” 唐思恭点头道:“不错,老夫和天破大师、天还上人,相识数十年,他们只要到成都来,都会到寒庄盘桓,这两位有道高僧,可说是老夫方外至交,卓少侠二位要去峨嵋伏虎寺,如有需要,老夫倒可作书介绍。” 卓玉祥道:“这倒不用了,在下是替天破老师父送信去的,不过在下只是想请教庄主一件事。” 唐思恭道:“请教不敢,卓少侠想问什么,只管请说。” 卓玉祥道:“在下和天还上人不熟,不知他为人如何?” 唐思恭心下微微一怔,他自然听得出卓玉祥的口气,似乎对天还上人有什误解之处,这就脸容一正,说道: “老夫和天破、天还,相交数十年,这师兄弟二人,个性迥异,天破大师一生峻严,言出法随,天还上人为人随和,一向沉默寡言。 伏虎寺僧侣,把两人比作一个如夏日之可畏,一个如冬日之可爱,但都不失为一代有道高僧。”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正是天还上人心机极深之处,哼,你纵然伪装多年,我也要揭穿你害死掌门师兄的阴谋。” 但口中却敷衍着道:“多谢庄主指点。” 说话之时,青衣使女已在房中一张八仙桌上,摆好四副杯筷,接着由两名婆子陆续送上酒菜。 唐思恭起身笑道: “小女中毒昏迷,尚未清醒,老夫只好在这里略备小酌守候,粗肴淡酒,实在简慢得很,三位请随便用些吧。” 主人已在肃客,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三人,也就不好再客气了,大家依次入座。 青衣使女玉兰手执银壶,在四人面前的酒杯中,斟满了酒。杯是银杯,筷是银筷,这是四川唐门宴客的规矩。 唐家是以毒药名满江湖,听到毒,任何人都会谈虎色变,唐门宴客,用银杯、银箸,正是让客人安心饮用的意思。那是因为银器只要沾上一点毒,就会变得乌黑,一看就知也唐思恭举起银盏,含笑道: “三位远征,唐门七星开罪于前,小女受惠于后,说什么也该整治一席酒筵,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今晚只能算是小酌,来,来,老夫这就先干为敬,聊表对三位的谢忱。”说完引盅一饮而尽。 白玉霜道:“庄主好说,在下兄弟,都不善饮酒。”他只举杯浅饮了一口。 卓玉祥不好意思,和唐思恭干了一杯。 慕容贞道:“我不会饮酒。” 唐思恭含笑道: “随意、随意,姑娘不会饮酒,那就少喝些,用菜好了。” 慕容贞举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唐思恭看大家并未动筷,举筷道:“菜快凉了,大家请用菜。” 他身为主人,在每样菜肴上,都夹了一筷,先行吃了,以示无他。 白玉霜看他尝过,才行下筷。唐思恭只作不知,只是殷勤劝酒、劝菜,两名老婆子还在陆续上莱,但每一道菜,都由唐思恭先行动筷,尝过一口,大家才安心食用。 这一顿虽是小酌,但每一式菜,都做的十分精致,色香味俱佳,唐思恭外貌严肃,谈风显趣,席间宾主谈笑,极为融洽。 正当此时,只听绣帐中一声低吁! 青衣使女玉兰急步走了过去,口中惊喜的道: “庄主,小姐醒过来了!” 唐思恭急忙放下杯筷,起身跟了过去,跨上踏床,柔声道: “孩子,你果然醒过来了。” 唐思娘眨动双目,轻唔了一声道: “爹爹,女儿是在作梦么?” 唐思恭道:“思儿,孩子,你真的醒了,而且身中剧毒,也已经完全解去了。” 唐思娘道:“女儿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当真完全好了,女儿想起来走走。” 唐思恭道:“好,好,你自该起来,亲自谢谢卓少侠才是。” 一面朝青衣使女吩咐道:“玉兰,你快去关照厨下,替小姐熬一锅粥送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迅速出房而去。 唐思娘目光一抬,才看到自己房中,还有三位外客在座,不觉粉脸一阵红晕,低低的叫道:“爹,他们是什么人呢?” 唐思恭呵呵一笑道: “孩子,你先瞧瞧左手掌心握着什么?”唐思娘听得奇怪,举起左手一看,果见自己掌中,还握着一颗乌金弹子,不觉奇道:“爹,女儿干么握着这颗铁弹子。” 唐思恭蔼然含笑接过,道:“孩子,这不是铁弹子,这是辟毒珠,若无此珠,还能解你身中之毒。” 说到这里一指三人道:“孩子,快去见过白少侠、卓少侠和慕容姑娘,今晚要不是他们三位远征,卓少侠慨借宝珠,唉,为父精研了几十年毒药,说来惭愧,连自己女儿中了毒,都束手无策呢!” 唐思娘听了爹的话,果然朝白玉霜等三人一一见礼。白玉霜等三人也还礼不迭。 只觉这位唐门千金便服素妆,虽然脸色略见憔悴,但更觉楚楚动人,尤其在灯光之下看来,使人有清新柔美的感觉。 唐思恭把手中一颗辟毒珠,送到卓玉祥面前,拱拱手道:“小女多蒙卓少侠赐救,此恩此德,老夫父女没齿难忘,卓少侠请把宝珠收好了。” 卓玉祥连忙拱手还礼道:“庄主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接过辟毒珠,一手揣入怀中。 唐思恭见三人站着说话,连连抬手道:“三位请坐。” 白玉霜道:“令媛剧毒已祛,在下理当告退。” 唐思恭道:“今晚真是简慢之至,老夫已要他们收抬了三间客房,那就委屈三位,权宿一宵了。”一面抬头朝门口叫道:“玉兰。” 只听那青衣使女在门口“唷”了一声,掀帘走人,躬身道:“庄主有什么吩咐?” 唐思恭道:“你领白少侠三位,到客房休息。” 青衣使女躬身领命,朝三人福了福道:“小婢替三位领路。” 白玉霜三人别过唐思恭父女,随着青衣使女下楼,一直走到中院,折人一进院落,石砌栏杆,一排三间楼宇,倒是十分清幽。青衣使女脚下一停,躬身道:“这里就是宾舍了,楼下是书斋、客室,楼上是三间卧房,三位请进,恕小婢告退了。” 白玉霜道:“姑娘请回,不用招呼了。” 青衣使女躬身一礼,便自退去。 三人跨上石砌,迎面是一间布置简洁的客室,点燃着四盏角灯,灯光柔和,中间一张小圆桌上,放着一个茶盘,沏了一壶香茗,四个细瓷茶盅。左首是一道楼梯,铺着紫红地毯。 卓玉祥道:“咱们在这里坐一会,还是先上楼去瞧瞧?” 慕容贞用手掩着樱唇,打了个呵欠,说道: “你和白大哥坐会聊聊,我有些困,想先上楼去休息了。” 白玉霜道:“大家都折腾了一天,早些休息也好。” 话声甫落,只见卓玉样也张开了口,打着呵欠,心中不禁暗暗觉奇怪,回头看去,两人脸色如常,并无不对之处,也就并不在意。 登上楼梯,是一条走廊,一排三间卧房,房间都敞开着,每一间房中,都点着银虹,灯光明亮,照着光可鉴人的黄漆地板,当真收拾得纤尘不染! 白玉霜走在前面,他仔细的察看了三个房间,就要慕容贞睡到靠走廊最后一间,卓玉祥睡中间,自己睡在最外面一间,以防万一发生什么事故,自己好有个照应,一面说道: “卓贤弟、小妹子,你们都可以去休息了。” 慕容贞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说道: “白大哥、卓大哥,那我就先睡了。” 说罢,翩然朝房中走去,随手掩上了房门。只要看她急于回房,显然已是很困倦。 白玉霜心头不禁又暗暗生疑,但没有明言,他和卓玉祥也就各自回房。 这是唐门别业接待宾客之处,虽然说不上布置得如何讲究,却也相当不错。 白玉霜掩上房门,走近临窗一张靠椅上坐下,仔细思索着两个唐思恭说过的话,和方才发生之事,总觉得其中有着蹊跷,但一时又说不出那里不对? 就以卓玉祥、慕容贞二人来说,一再的打着呵欠,好像已经熬了几个夜似的,一个练武的人,内功修为已有相当火候,就算一、二个晚上不睡,也不致于如此急于想睡。 如说方才酒菜中,有什么问题,但每一样酒莱,那是唐思恭先下筷尝过,何况用的是银筷银杯,决不可能下毒。 正在思忖之际,突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墙头掠落天井。 白玉霜耳朵何等灵敏,相隔虽远,依然听得十分清晰,心头止不住暗暗冷笑。 那人飞落天井之后,就很快的往楼梯上走来!他似乎并无掩饰行藏之意;但却走的甚是慌张! 白玉霜觉得奇怪,他本来不想喝问,看他有些什么企图?但来人既然明着登上楼来,他就不得不问了。 就在他正待出声喝问之际,只听门上已起了“剥落”弹指之声。 白玉霜问道: “什么人?” 门外是个女子的声音说道: “少侠快请开开门!” 白玉霜听出这女子声音竟是唐思娘的口音,心中更觉奇怪,起身开出门去,故作惊奇的道: “会是唐姑娘!” 唐思娘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更笼罩了一层惊惶之色,很快就闪人房中,才缓缓吁了口气,歉然道: “白少侠,对不起,我看你房中还有灯光,所以叩了你的房门。” 听她口气,卓玉祥、慕容贞的房中,已经熄了灯! 唐思娘目中忽然隐含泪光,扑的一声跪了下去,说道: “我夤夜赶来,要请三位救救我性命……” 白玉霜不好伸手去扶,忙道: “唐姑娘快快请起,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唐思娘含泪站起,接着道:“我知道三位是侠义中人,才来向三位求助,万望白少侠仗义援手,救救我才好。” 白玉霜道:“唐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思娘拭拭泪道:“他……他不是我爹爹……” 白玉霜听得一惊,讶异的问道: “唐姑娘,你是说那位庄主不是令尊?” 唐思娘点点头道:“是的,他只是假扮我爹的人。” 白玉霜道:“这就奇了,先前把在下兄弟引来贵庄的,是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人,他也自称是令尊,骗取卓贤弟的辟毒珠。后来身穿蓝褂的庄主,穿窗而入,把他惊走,幸亏卓贤弟交给他的并不是真的辟毒珠,但后来的这位庄主,却把姑娘救醒过来……” 唐思娘道:“第一个假冒家父的人,我没有看到,但后来的这一个,他明明是假冒之人,并非家父。” 白玉霜问道: “唐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唐思娘道:“他是劫持我的几个人之一,我声音听得出来,他虽然竭力模仿着我爹的声音,但我一听就不是。第二、家父固先母生我而死,所以替我取名思娘,家父一直叫我思娘,从没叫我思儿的,他叫我思儿,一开口就不对了。” 白玉霜搓搓手,沉吟道:“这个……” 唐思娘道:“白少侠,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我,我看家父八成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不然,这贼人不会明目张胆的冒充家父的。” 白玉霜看她说的不像有假,一时心中好生为难! 就在此时,只听院落间响起了一阵开门之声,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 “庄主请进。” 唐思娘听得一怔,说道: “是他来了!” 口中说着,迅快的闪身出房,在走廊上推开一扇后窗,纤手轻按,人如飞鸟,“唰”的一声,穿窗而出。白玉霜目送她离去,回身掩上了房门。 只听楼梯传来一阵步履之声,接着房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白玉霜故意问道: “谁?”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 “少侠睡了么?” 白玉霜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声音道:“是庄主来了。” “哦!”白玉霜开启房门,果见唐思恭脸堆歉笑,连连拱手道:“打扰、打扰,白少侠还没睡吧?” 白玉霜道:“原来是庄主,在下尚未入睡,庄主请进。” 唐思恭朝向后随来的使女挥挥手道:“你到楼下去。” 那使女应了声是,退下楼去,唐思恭跨进房中。 白玉霜道:“庄主请进。” 唐思恭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白玉霜问道: “庄主夤夜见访,必有见教。” 唐思恭道:“白少侠说得极是,老夫正有一事,前来求助。” “求助?”白玉霜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不知他又有什么事,要自己相助,目光一抬,含笑道: “庄主好说,求助不敢,庄主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 唐思恭浓眉深锁,轻轻叹息一声,才道: “方才承蒙卓少侠慨借辟毒珠,救了小女一命,但老夫发觉她不是小女,只是一个假冒之人。” 这话听得白玉霜又是一怔。 唐思娘刚刚来过,说这位庄主,是假冒她爹之人,如今唐思恭却说他女儿是别人假冒的。 到底是谁真谁假,真把自己给听糊涂了。心念转动之际,一面问道: “庄主是说那个解了剧毒的姑娘,并不是令嫒?” 唐思恭道:“正是,此人易容而来,差点连老夫也给瞒过了。” 白玉霜问道: “庄主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唐思恭道:“她虽然易容而来,但小女的声音,老夫总听得出来,她一开口,老夫就发觉她不是小女了。” 启玉霜道:“也许是中毒方醒,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庄主。” 唐思恭道:“不,光是音不对,老夫也不敢如此肯定。” 白玉霜问道: “庄主还发现了什么?” 唐思恭道:“小女自幼怕痛,不肯穿耳,老夫只此一女,也就由她,因此小女从无耳孔,但假冒小女之人,却穿有耳孔,分明不是小女了。” “唔!”白玉霜唔了声,问道: “庄主对此事准备如何处置呢?” 唐思恭为难的道: “老夫方寸已乱,特来向白少侠求教。” 白玉霜微微攒眉问道: “庄主可有什么仇家么?” 唐思恭道:“寒门三百年来,以毒药暗器名世,老夫纵无仇家,但江湖上难保没有和寒门作对之人。” 这话说得很含糊。 白玉霜道:“如此说,庄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唐思恭道:“老夫一向格遵祖训,很少在江湖走动,自知并无和人结怨之处,因此小女被人暗下奇毒,使老夫深感意外。” 白玉霜道:“那么庄主要在下兄弟如何相助呢?” 唐思恭道:“白少侠在前山遭到寒门七星袭击之后,袭击未成,那假冒老夫的贼人,又把三位引来寒庄,就以这一件事来说,大致可以分作两回,前者地假冒老夫,传令要寒门七星对三位施袭,无疑要置三位于死地,但施袭不成,把三位引来寒庄,又以小女身中剧毒为由,则显然是在骗取卓少侠的辟毒珠了。” 白玉霜点点头道:“庄主分析得极是。” 唐思恭续道:“由此推断,此人和三位之间,必有怨嫌,故而有把三位一举除去之意,及至袭击不成,才企图骗取卓少侠宝珠。可见此人对三位身边之事,十分熟悉,此人是谁,三位仔细想想,也许可以想得出来。” 他不待白玉霜开口,接下去道:“这和在下小女身上下毒,及派人假冒小女,极相近似。” 白玉霜道:“庄主的意思……” 唐思恭道:“老夫说的相似,并非事情相似,而是说此人的用心相似,必有阴谋,老夫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就不能打草惊蛇,因此想请三位略助一臂之力。” 白玉霜道:“庄主可有腹案?” 唐思恭浓眉微蹙,摇摇头道:“目前老夫还想不出对策,但他劫持小女,必有需索,老夫只想三位在敝庄屈留几日,如能擒住此人真相就不难大白。” 白玉霜道:“好吧,此事容在下和卓贤弟他们商量之后,再行答覆,庄主意下如何?” 唐思恭拱拱手道:“白少侠说得也是,时间不早,老夫那就不打扰了。” 白玉霜道:“庄主好走,在下不送了。” 唐思恭连说不敢,回身下楼而去。 白玉霜送到楼梯口,便自回转,伸手阖上房门,耳听唐思恭履声囊囊,已经行出院门。 这就一个箭步,掠近后窗,微一吸气,身如一缕轻烟,穿窗而出,隐身暗处,目光转动。 就见一名青衣使女手提风灯,引着唐思恭穿过长廊,朝前院走去。白玉霜利用夜色,掩蔽行藏,一路远远昂随下去。 唐思恭从前院折入左首一进院落。但见花木扶疏,假山,花架,布置清幽,一排三橄敞轩,正是他的书房,此时还隐隐有灯光透出。青衣使女提灯前行,到得月洞门口,便自停步,侧身让路。 唐思恭一手拈着花白长髭,举步跨进书房,忽然脚步一停,沉声喝道: “什么人?”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 “庄主,是我。” 白玉霜身形飘动,一下掠近南首窗下,隐入一片花丛之间,凝目看去。 只丸那说话的原来是“唐门七星”中的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唐思恭身躯微震,惊异的问道: “七叔发现了什么? “庄主说得是。”山羊胡子老头弯着腰,凑上一步,说道: “对方有信来了。” “信?”唐思恭双目精光暴射,急急问道: “是谁送来的?” 山羊胡子老头耸耸肩道:“没有人送来,是我在咱们大厅门口的门梁上发现的。” 唐思恭道:“他信上怎么说?” “小老儿没有拆。”山羊胡子老头把手中一个信柬,朝唐思恭递去,一面接着道:“一脚送到这里来,请庄主过目。” 唐思恭按到手中,抬目问道: “七叔,咱们在大厅上,不是有两名弟子守着么?” 山羊胡子老头只有是耸耸肩,道:“人是两个,只是都被人家点了睡穴,一点也不知道。” 唐思恭气愤的重重哼了一声,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笺纸,只看了一眼,就发怒声道: “好个贼子,竟敢要胁老夫。” 山羊胡子老头在旁道:“庄主,他信上说些什么?” 唐思恭把手中信笺,递了过去,愤愤的道: “七叔,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山羊胡子老头接过信笺,念道: “贵门天绝地灭七宝图,巧夺造化,为暗器之绝,未悉可否赐借一阅,予企盼之,知名不具。”他念到这里,抬目道:“这家伙居然垂涎咱们的七宝图,这是咱们老祖宗世代相传的禁物,连小老儿都没有见过。” 白玉霜不知他们说的“天绝地灭七宝图”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想来一定是极为珍贵之物了。 唐思恭深深叹了口气道:“别说七叔了,连老夫都没有见过。” 山羊胡子老头两颗豆眼一瞪,惊异的道: “庄主也没有见过?”他言下之意,似有不信。 唐思恭道:“七叔想必听人说过,这是咱们七世祖研创的七种霸道暗器,只要听它在名称上,冠以‘天绝地灭’四字,杀伤力之强,世无其匹,历代祖先因这七种暗器,如果一旦流人邪恶之手,将造成不可挽救的杀孽。因此把‘七宝图’封存在铁盒之内,就是本门各代当家,也只是当作列入交代之物,不准开封,老夫自然也没有见过。” 山羊胡子老头耸耸肩,笑道: “原来如此,小老儿听是听说过,只是并不详细,那么‘七绝散’呢?” “‘七绝散’也是本门禁物,历代相传,不准配制。”唐思恭看了他一眼,问道: “七叔怎么问起‘七绝散’来了?” 山羊胡子诡笑道: “小老儿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接着两颗豆眼一转,问道: “庄主该怎么办?” 唐思恭沉吟道:“七叔之意呢?” 山羊胡子老头耸耸肩道:“小老儿一切都听庄主的,庄主如何决定,要小老儿如何去做,小老儿就如何去做。” 唐思恭敢情心里极烦,抬抬手道:“时间不早了,七叔去休息吧,这事老夫要仔细想想,才能决定。” 山羊胡子老头笑了笑,把手中信笺,放到桌上,说道: “庄主也该早些休息了。”说着,便自退出。 白玉霜只觉这山羊胡子老头目光闪烁不定,分明心中有鬼,暗暗觉得可疑,这就移动身形,尾随着他身后,跟了过去。这老头果然行动诡异,他走出书房之时,还是弯着腰,规规矩矩一步一步的走着,但等到转出长廊,就像猴子一般,迅快的往两边一瞧,脚下突然加快,奔出右首腰门,是一条巷弄,他飞一般往后进奔去。白玉霜远远跟踪,转眼工夫,穿过了几重屋宇,又回到后进。 这会山羊胡子老头忽然双足一点,轻如狸猫,一下跃登风火墙,双臂一抖,身形凌空扑起。足尖在檐角一点,只轻梢一闪,便落到左首一排楼宇的花窗前面,再一闪身,隐入暗处。 白玉霜目光一注,便已认出那一排花窗,正是唐思娘的闺房,心中暗暗冷笑,忖道: “看来这唐思娘果然大有问题!” 他因这屋宇前面,无处掩蔽,因此没有再逼近过去,只是在转角暗陬,站定下来,远远盯住山羊胡子老头。 屋中已经没有灯光,那不是说唐思娘已经睡了,也许她故意熄去灯火,才好把玉兰支使出去。 山羊胡子老头掠到窗下,显然也十分谨慎,在窗下暗处,等半晌,才举起右手,轻轻叩了两下。没过多久,但见两扇窗户缓缓开启,山羊胡子老头迅捷如猴,穿窗而入。 白玉霜急忙长身掠起,掩到窗前,侧身站定,凝神听去。只听唐思娘的声音说道: “七公,事情如何了?” 山羊胡子老头轻笑道: “七公办事,还会有问题吗,自然是照咱们商量好的去做了。” 白玉霜心中暗道:“不知他们商量好的,是什么阴谋?” 唐思娘喜道:“七公,快说咯,你怎么做的呢?” 山羊胡子老头模着山羊胡子,笑道: “这还不简单,七公把大厅门口那两个小子点了睡穴,把信柬钉上门梁,然后再现出身去,替他们解了穴道,还训了他们几句,要他们以后在值岗的时候,少打磕睡。” 白玉霜听到这里,不觉暗“哦”一声,忖道: “原来这山羊胡子老头早已就勾结外人,亏他还是唐思恭的七叔。” 唐思娘笑的打跌,说道: “七公!你老人家这一手真绝,他看了怎么说?”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唐思恭而言,女儿称父亲,当然不会用“他”字的,除非她不是女儿! 山羊胡子老头摇摇头道:“思娘,说实在,七公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思娘一怔道:“七公看不出来?” “唔!”山羊胡子老头道:“七公活了这一大年纪,江湖上的事儿也见得多了,但仔细看来,他不像戴着面具,也不似易过容的。” 唐思娘道:“七公那是说他真是我爹了?” 直到此时,白玉霜才听得明白过来,敢情是唐思娘向七公求助,七公才以送信为由,到书房去的。这么说,唐思娘不像是假的了。 山羊胡子老头一手捋须,沉吟道:“七公是说一时之间,不易看得出来,唉,如若他真是假的,脸上必然会戴有人皮面具,那该是世间制造最好的人皮面具了,若是易了容,那也是江湖上最好的易容高手了。” 唐思娘急道:“七公,你老是唯一看着爹长大的人,难道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山羊胡子老头直是摇头,说道: “一个人要去假扮另一个人,不论他模仿得多像,在举止行动上,总会有些小地方,不能完全学像的。但他一举一动,和你爹简直一模一样,他如是假扮你爹,也是天底下最成功的假扮之人。” 唐思娘不依道:“七公,你老这话不是白说么?” 山羊胡子老头耸耸肩,笑道: “还有呢,你要不要听?” 唐思娘道:“还有什么?” 山羊胡子老头道:“就是‘天绝地灭七宝图’……” “哦!”唐思娘哦了一声,问道: “‘七宝图’,他怎么说?” 山羊胡子老头道:“说起‘天绝地灭七宝图’,因为这是咱们唐家历代相传,归当家的掌门人掌管,七公也只是小时候听说过,七公定下这条计,就是要探探他的口气……” 唐思娘道:“他说的对不对?” 山羊胡子老头道:“没错,他说的话,如果不是唐门当家,外人是说不出来的。” 唐思娘道:“何以见得?” 山羊胡子老头道:“外人不会说的如此清楚……” 唐思娘问道: “七公,你快说咯,他怎么说的嘛?” 山羊胡子老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其实,就是他说对了,七公也无法判定他的真假,只是有一点,倒使我有些相信了。” 唐思娘等着想听他说出“天绝地灭七宝图”的秘密,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口气就转了。 她自然有些失望,只是淡淡的问道: “七公相信他什么?” 山羊胡子老头道:“是我多问了他一句‘七绝散’,他对七公忽然问好似动了疑,七公就有几分相信他了。” 唐思娘道:“这话怎么说呢?” 山羊胡子老头耸耸肩道:“他若是假扮之人,就不是唐家的人,不是唐家的人,就不用关心唐门的秘密,七公多问一句‘七绝散’,他知道可以说,不知道,也可以含糊其词,把话岔开去,用不着对七公起疑,所以……” 白玉霜站在窗外,听得暗暗点头,忖道: “此人不愧是个老江湖!” 唐思娘显然有些不服气,接口道:“所以七公认为他不像是假冒的人?” “嗯!”山羊胡子老头道:“不过七公倒怀疑一件事。” 唐思娘偏着头问道: “七公,你老怀疑什么呢?” 山羊胡子老头道:“七公倒怀疑你是假冒的!” 话声未落,右手一探,使了一记“赤手缚龙”五指一翻,快疾无伦朝唐思娘右腕脉门抓去。今晚当真变化多端,这一下,自然大出白玉霜意料之外。 山羊胡子老头这一抓,出手奇快,显的手法老到,功力极深,就是白玉霜也认为唐思娘极难躲闪得开。 那知唐思娘身子轻轻一侧,右手往后一缩,就错了开去,口中失声道: “七公,你老人家怎么啦?” 山羊胡子老头一抓落空,一双豆眼之中,精光暴射,沉喝道: “好身法,就凭你这一着,就可以证明你不是思娘了。” 唐思娘吃惊的道: “什么,七公,你说我是假冒的?你老是跟我开玩笑吧?” 山羊胡子老头沉喝道: “不要叫我七公,难道唐老七还会冤枉你不成?”喝声中,右手箕张,朝唐思娘过来。 唐思娘畏怯的道: “七公,你……”她脚下连连后退,快要退到房门。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开启,唐思恭一步冲了进来,口中喝道: “丫头,还不给我躺下?”挥手一掌,朝她身后拍到。 唐思娘正在后退的人,不妨身后有人冲人,更不防突然向她出手。 一时自然更来不及躲闪,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随掌飞起,直向山羊胡子老头立身之处飞去。 就在此时,突听后窗外有人沉喝一声:“七叔小心!”“砰”后窗被人一掌震碎,一道人影,迅疾穿窗而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唐思娘被唐思恭一掌震飞过去。快到山羊胡子老头身前之时,娇躯突然横跃而起,双手齐发双脚也跟着飞踢出去。 你别看她方才还是一副荏弱无力的模样,这—下身手可着实娇捷,就在这一瞬之间,双手掌指齐施,攻出了四招,双足连环,也踢出了三腿。 山羊胡子老头一身武功,原也极高,何况在唐思娘飞来之时,后窗外已经有人出声示警。 但饶是如此,总究迟了半着,还是被逼得往后连退两步,几乎就着了唐思娘的道。 唐思娘袭击不中,翩然后退,从后窗穿窗而入的人,也及时飞身落地。 白玉霜目光一注,差点就惊“咦”出声!原来从后窗穿窗进来的人,居然又是一个须发花白的浓眉红脸老者——毒龙唐思恭。 白玉霜目光迅快一转,就发现两个唐思恭的不同之处! 不,两个唐思恭,同样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如带,巨目似鹞,须发花白,脸色红润。不仅在外表上看来一模一样,如假包换,就是举止,气度,也无不酷肖。 一定要说两人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从后门口冲进来的唐思恭,稍微矮了一些,这要不是两个人碰在一起,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还有一点显著的不同之处,就是两人身上的衣衫了! 从后窗穿窗而入的唐思恭,身上穿的是天蓝大褂,扎脚裤。从房门口冲进来的唐思恭,身上穿的是古铜团花缎子长袍。 好了,就凭两人的衣衫,就已经分出真伪来了。不,白玉霜是从他出手上,早就分出真伪来了。 那穿古铜长袍的唐思恭,冲进房门,不就举手一掌,拍向唐思娘么?他这一掌,并没用上真力,只是把唐思娘推向山羊胡子老头唐老七,以便她出手袭击,把唐老七制住,如此而已。 为什么要制住唐老七呢?那是因为唐老七已经发现唐思娘并不是真的唐思娘的缘故。唐老七避开唐思娘四招三腿,口中沉嘿一声道: “好个丫头,唐老七差点上了你的恶当!” 这时从后窗穿射而人的唐思恭也朝从房门口冲进来的唐思恭冷声喝道: “阁下居然还敢乔装老夫,在此地出现。” 穿古铜长袍的淡淡一笑道: “有何不敢?” 穿蓝褂的双目凌芒直身,逼视着穿古铜长袍的,沉喝道: “你承认是假冒老夫的了?” 穿古铜长袍的道: “在下并没说我是真的。” 穿蓝褂的大笑道: “好,好,阁下既然承认是假冒的了,那就好办,你说,你假冒老夫,到底意欲何为?” 穿古铜长袍的也大笑道: “彼此,彼此。” 穿蓝褂的沉声道: “你此话怎说?” 穿古铜长袍的道: “老兄一定要我说穿么?” 穿蓝褂的道: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穿古铜长袍的道: “在下不说?老兄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 穿蓝褂的道: “老夫不明白。” 穿古铜长袍的忽然脸向唐老七,含笑问道: “七老哥自然把在下看作假冒贵庄庄主之人,但七老哥可曾想到这位老兄是真是假?” 听他口气,好像穿蓝褂的,也不是真的唐思恭。 这下可听得唐老七体然一惊,当然,连隐身窗外的白玉霜,也觉得事出意外。 穿蓝褂的怒声道: “好家伙,你自己假冒老夫,竟然把老夫也说成假的了,此话岂不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穿古铜长袍的接着道:“本来在下也认为你老兄是唐庄主了,但据在下接到的消息,唐庄主是今晚才动身从成都赶来,最早也要二更过后,才能赶到,老兄下午就来了,岂非也和在下一样,只是很像真的而已!” 穿蓝褂的道: “老夫本待晚上才动身,但心急思儿安危,故而提早赶采,这有什么不对了?” “哈哈!”后窗外传人一声洪亮的长笑,笑声未落,一道人影已经穿窗而人,飞落房中。 这人突如其来,在此时此地现身,不禁看得前面窗外的白玉霜又是一怔!,因为这现身之人,赫然又是一个毒龙唐思恭! 此人面貌、身形、举止和穿古铜长袍,穿蓝褂的简直一模无二。 只是身上穿的是一身宝蓝长袍,右手掌心盘着两颗铁胡桃,在气势上,一看就胜过前面两人。 这真把白玉霜看湖涂了,小小一间房中,一下冒出了三个毒龙唐思恭来,当然三人之中,必有一真二假,也许三个都是假的! 因为已经有两个假的了,有三个假的,也未尝不可能,这真真假假,又叫人如何呢?不,真与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假扮唐思恭,究竟目的何在? 这时只见穿宝蓝长袍的鹞目一瞥两人,洪笑道: “唐某蒙二位看得起,乔装唐某,说起来这是唐某的荣幸,唐某只想请教二位一句,二位乔装唐某,有何见教,那就只管向唐某明言,只要唐某能力可以办得到,无不遵命。” “哈哈!”穿古铜长袍的大笑一声,拱拱手道:“唐庄主果然快人快语,爽快得很。” 穿蓝褂的也拱拱手道:“好说,好说。” 两人似是都不愿当着另一个人,说出来意。 穿宝蓝长袍酌没有再问,只是盘弄着手上两颗铁胡桃,缓缓说道: “二位既然不肯说唐某还想请教二位一句,关于小女……” 穿古铜长袍的没等他说下去,就接口道:“是!是!唐庄主尽管放心,在下保证令嫒无恙……” 穿蓝褂的大笑道: “你如何保证?” 穿古铜长袍的道: “只要唐庄主肯答应在下的要求,咱们立可释放令嫒回来。” 穿蓝褂的一指假唐思娘,冷笑道: “你们释放回来的,只怕又是她了。” 穿古铜长袍的怒声道: “你此话怎说?”穿蓝褂的淡淡一笑道: “因为唐家大小姐,并不在你们手中。 穿古铜长袍的听得更怒,哼道: “难道会在你手里?” 穿蓝扮的悠然道: “兄弟正是此意。” 穿古铜长袍的怒喝道: “胡说,唐家大小姐明明在咱们手中,你敢混淆黑白?” 穿蓝褂的大笑道: “兄弟是否胡说,要以事实来证明。” 穿古铜长袍的双目寒芒暴射,厉笑一声道: “阁下处处和在下作对,好像是冲着在下来的。” “哈哈,好说,好说!”穿蓝褂的拱拱手道:“兄弟只想和唐庄主商量,借阅一下‘七宝图’,并无和阁下作对之意。” 穿古铜长袍的大喝道: “胡说,‘七宝图’正是咱们要的东西,岂容旁人染指,原来他们勾心斗角,都是为了‘七宝图’来的。” 唐老也一直没有作声,此时双手一摆,说道: “二位不用争吵,方才有一位说的没错,任何一件事,要以事实来证明,思娘究竟在哪一位手中,也最好拿出事实来。” 穿蓝褂的哈哈一笑道: “唐老七,这话就对了,唐大小姐在谁的手中,最好拿出证据来。” 说到这里,口气一顿,续道: “所谓证据,自然是指唐大小姐的随身之物,才能证明了,兄弟带来一串五连环是唐大小姐佩在身边之物,唐庄主定然认得出来的了。”说着,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串羊脂白玉的九连环来。 穿古铜长袍的冷冷一笑,回头看了假唐思娘一眼,说道: “咱们本来要她假扮唐大小姐,故而把唐大小姐的饰物,也多戴来了,来,你拿几件下来,给庄主瞧瞧。” 假唐思娘口中“嗯”了一声,低头从颈间脱下一条珠链,又从右腕脱下一个玉镯,鬓边取下一朵珠花,说道: “这些都是唐大小姐身上之物了。” 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唐大小姐身上之物,那是不会错了。 穿宝蓝长袍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平静的道: “二位请把东西放在桌上。” 手是穿蓝由的手上拿的玉连束,和假唐思娘从身上拿下来的珍珠项链、玉镯、珠花都一起放到了桌上。 唐老七点燃起银虹,灯光之下,顿时珠光宝气,十分夺目。 穿宝蓝长袍的目光缓缓掠过桌上,说道: “这些东西,果然都是小女之物。” 唐老七迷惑的望望穿宝蓝长袍的,问道: “庄主,你看他们……” 穿宝蓝长袍的没待他说下去,微微一笑,问道: “七叔,这是什么地方?” 唐老七一怔,说道: “这里自然是思娘的香闺了。” 说到这里,忽然大笑一声道: “庄主莫非是说这些东西,都不足来信?” 穿宝蓝长袍的点点头道:“不错,这些东西,是思娘的娘遗留下来的饰物,思娘生性喜武,很少戴用,平日放置在橱中。只要有人进入思娘的房中,就可轻易取到,自然不能算是小女落人他们手中的凭证。” 他微微一笑,续道: “这和二位假扮唐某,出入我唐某书房,并没引起庄中下人们的怀疑,就可以到处搜索‘七宝图’一样,可惜‘七宝图’并不在此……”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白玉霜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哦”了一声,忖道: “原来他们假扮唐思恭,是要在他书房里按索‘七宝图’,这道理不是他说穿了,自己还真想不到呢!” 穿蓝褂的笑了笑道: “唐庄主说得也是,纵然这些饰物,不足为凭,但令嫒在咱们手里,可总是事实了。” 穿古铜长袍的接着道:“这话没错,不论如何,唐庄主总该替令嫒着想才是。” 穿宝蓝长袍的神色严肃,嘿然道: “二位是以小女威胁唐某了?” 穿蓝褂的耸耸肩道:“唐庄主说到威胁,就不好听了,兄弟只是想和你唐庄主磋商磋商。” 穿古铜长袍的道: “唐庄主膝下只此一女,难道忍令……” 穿宝蓝长袍的突然纵声大笑道: “小女虽然落在尔等手里,但唐某若把二位留在这里,大概也差不多足可相抵了。” 穿蓝褂的微哂道:“唐庄主那是想出手了。” 穿宝蓝长袍的浓哼一声道: “难道二位认为唐某留不住你们么?” 穿古铜长袍的阴嘿一声,说道: “那要看二位(他说的二位是指穿宝蓝长袍的和唐老七而言)手底下如何了?” 双方情势,顿时紧张起来,唐老七老实不客气从腰间取下了旱烟管,大有立时动手之意。 假唐思娘忽然发出的一声娇笑,说道: “唐庄主,你应该明白一件事。” 穿宝蓝长袍的:“什么事?” 假唐思娘举手掠掠须发,风姿嫣然的道: “唐庄主应该知道,他们两人,假扮了唐庄主,因为唐庄主是唐门的当家人,故而在你们唐氏别业中,以庄主的身份出现,就可以指挥贵庄所有的人。但他们只是奉派假扮你唐庄主来的,在咱们之中,他们二位,未必是头儿,唐庄主就是留下这两个人,我看也未必有用。”她说来嗲声嗲气,但也不无道理,又把紧张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尤其穿古铜长袍长袍的方才一股子盛气模样,已经因她的几句话,就退了下去。 唐老七看在眼里,冷冷一笑道: “庄主,看来这位姑娘的地位,还高过穿古铜长袍的朋友呢!” 穿宝蓝长袍的呵呵一笑道: “七叔只管放心,一个也走不了。” 正说之间,房中起了一阵飒然风声,从后窗、房门,一下飞人了三道人影! 从后窗飞人是一个瘦高身材,脸色白中透青的中年汉子,和一个中等身材,貌相斯文的中年文土。从房门口缓步走入的是一个背负长剑的老道。 这时,站在前窗的白玉霜也突然起了警觉,那是有人欺近到他五丈之内,心头不觉微微一凛,倏地转过身去。原来“唐门七星’的屠夫和两个布贩子,早就站在七八丈外的屋面上,监视着这道窗户,敢情自己只顾听里面人的说话,忽略了身后。 此时欺近到身后来的,是花白头发,一身青衣,面情冷峻的带发老尼,她目光炯炯冷然喝道: “进去。” 白玉霜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但除非一走了之,只是今晚谲诡多变的形势,他也急于看看下文,心念稍微一转,也就一言不发,依着青衣老尼的话!往窗口穿窗而人。 青衣老尼就像押着他进去一般,跟着穿人。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两人看清来人之后,神色不禁大变。 假唐思娘反而格格一笑,说道: “好热闹呀!毕竟四川唐门够面子,连峨嵋青衣庵主(青衣老尼)、邛崃道长(负剑老道)、三元会何会主(中年文士)都为唐庄主助拳来了。” 穿宝蓝长袍的唐思恭(以后就称唐思恭)不认识白玉霜,问道: “这位是谁?” 青衣老尼道:“贫尼也不知道,此人在窗外已经停立多时了,是贫尼要他进来的。” 唐老七忙道:“庄主,这位是白少侠,他不是贼人一党。” 假唐思娘娇叱道:“唐老七,你说话清楚点,谁是贼人?” 唐老七在唐门中,辈份比唐思恭高,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如今当着许多贵客,被假唐思娘当面叱喝,如何还受得了,一双豆眼之中,精芒闪动,怒嘿道:“小丫头,你们难道不是贼人?” 假唐思娘哼了一声,突然飞身欺近,玉手扬处,喝道: “你再敢不干不净,我就给你两个嘴巴。”声到人到,身法奇快! 唐老七不防她一下就欺了过来,急忙上身一仰,后退了一步。 假唐思娘早就停住,格的笑道: “唐老七,别怕,姑娘只是逗你玩的。” 唐老七沉哼一声,正待举掌劈去。 唐思恭(身穿宝蓝长袍的)一摆手道:“七叔,不必和她一般见识。”一面目光一抬,望着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两人,凛然道: “三位束手就缚,还是要咱们动手?” 只见貌相斯文的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唐兄还和他们客气什么?”手中摺扇一指,朝他身侧中年汉子道:“田护卫,你去把他们拿下了,谁敢不服,只管给他重的。” 此人乃是三元会首领何文秀,外号天子门生,原来他中过进士,因此貌相斯文,一派读书人气概。中年汉子抱拳道:“属下遵命。”倏地转过身来。 穿蓝褂的喝了声道: “且慢。”脚下连退三步,退到了白玉霜身边,低声道: “白少侠,今晚之事,只有你相助才行!” 穿古铜长袍的也迅快退了过来,接口道:“不错,此刻也只有白少侠能替咱们解围。” 白玉霜道:“在下为什么要替你们解围?” 穿蓝褂的一脸俱是诚恳之色,低低的道: “白少侠,老朽早就料到唐庄主会约人助拳,赶来此地,为了令弟令妹的安全,老朽已经派人把他们送出庄去了。” 白玉霜听得一楞,哼道: “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不瞒你说,令弟、令妹极似着了人家的道,只是昏睡不醒,一时之间,老朽为了他们的安全,只好先着人护送他们出去,暂进送往一处隐密的地方,少侠……” 白玉霜冷笑一声,道:“你……”突然右腕一探,迳向穿蓝褂的右腕脉门扣去。 穿蓝褂的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任由他扣住手腕,依然诚恳的道: “白少侠幸勿误会,你若是不放心,只要打发眼前的敌人,老朽就带你去探看他们就是。” 白玉霜看他说话之时,一脸诚恳,似非虚言,心中不觉大感犹豫。 穿古铜长袍的又上前一步,低声道: “白少侠,义弟二位的昏睡之症,只有兄弟可治。” 白玉霜怒目而视,哼道: “是你在他们身上做的手脚? 穿古铜长袍的诡笑道: “白少侠知道就好。” 白玉霜突斑五指一松,放开了穿蓝褂的右腕,抬手之间,疾向穿古铜长袍的左肘拿去。 穿古铜长袍的早就有了准备,白玉霜这一抓,势道虽快,总得先放开穿蓝褂的,才能向他抓去,他见机得快,左肩一侧,迅快的闪了开去,口中说道: “白少侠,你就是抓住了兄弟,解药也不在兄弟身上。” 白玉霜冷笑道: “我把你拿下了,你同党自会把解药送来。”口中说着,身形二晃,直欺过去,左手掌指齐发,似点似拍,攻出两招。 这两招手法奇特,凌历绝伦,使人无法封架。 穿古铜长袍的虽然早已知他武功极高,却没想到出手招数,竟有这等奇奥,不易封架,只得往后跃退。 白玉霜冷笑一声,举足跨上一步,左手“呼”的一掌,朝他身后劈去。 这一掌拍出一股强劲的内力,封住了穿古铜长袍的后退之路,右手一招“魁星点元”一缕指风,直向他眉心点去。 穿古铜长袍的久经大敌,一身武功,也非等闲之辈,但从未遇上过白玉霜这样的高手。 一击之下,几乎几双管齐下,身后被一股强大潜力封住,退无可退,迎面这一指,更是精妙绝伦,凌历无匹,但除了硬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心念内电一动,口中大喝一声,运起全身功力,挥手上架,硬接白玉霜一指。 假唐思娘眼看穿古铜长袍的遇上险招,她一声不作,身形疾飘过去,一双玉掌,轻盈如绵,悄无声息的朝白玉霜背后拍来。 她这一击,轻柔无比,生似丝毫不用力道,但双手拍出之际,就有一股阴柔和风,轻拂而至!她明知白玉霜负绝世武功,即是自己和穿古铜长袍的两人联手,只怕也难是他的对手。 何况眼下强敌环伺,处境险恶,若不先下手为强,如何应付得了?因此她这出手一击,岂会柔和得不着半点力道?要知她这一拍出的明柔和风,正是太阴教极历害的“阴极掌”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阴风透体,打上一个冷噤,一盏热茶工夫,就会阴寒入骨,僵冻而死! 她藉机偷袭,自然企图在白玉霜骤不及防之下,一击奏功。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假唐思娘双掌齐发,一记“阴极掌”袭到白王霜身后,只觉自己拍出的一股柔和阴劲,突然间遇上了阻遏,好像白玉霜的身后,有着一道无形的墙壁,把“阴极掌”给挡住了。 假唐思媳心中感觉不对,已然迟了一步,但觉一股震力,随着掌风的受阻,像浪潮般反震过来,一时那里还站得住足,跟路后退了三四步,几乎还拿不住椿,一阵耳鸣心跳,以手抚胸,长长的吁了口气。 再看那穿古铜长袍的举臂上架,被白玉霜指风击中左腕,肘骨奇痛欲裂,右手紧握着左腕,连连后退。 白玉霜却如影随形,追了过去,双眉挑动,冷然喝道: “说,解药何在?” 穿古铜长袍的忍着疼痛,诡笑道: “白少侠,你可以在兄弟身上搜,解药真的不在兄弟身上。” 白玉霜道:“纵然不在身上,也必然存放附近。” 穿古铜长袍的道: “解药不在兄弟身上,而且除了兄弟,也再无第二个人能解除令弟妹的昏睡之症,因此兄弟认为白少侠应该和兄弟合作才是。” 白玉霜冷然道: “你可是认为在下无法逼你说出来么?” 穿古铜长袍的道: “白少侠可以把兄弟杀死,但很难以逼出兄弟的实话来,如果逼急了,兄弟拼着一死,令弟妹只要昏睡七日,就无人能救了。” 白玉霜沉吟一下,心中暗道:“看来确实不能和他硬来。” 穿古铜长袍的看他沉吟不语,又道: “白少侠决定了没有?” 白玉霜道:“你要我如何合作?” 穿古铜长袍的道: “其实所谓合作,简单的很,白少侠在三日之内,听命于我。” 穿蓝褂的急道:“白少侠不能答应他。” 白玉霜转脸道:“为什么?” 穿蓝褂的道: “因为你义弟、义妹,虽然中他诡计,昏睡不醒,但在下若是不说出他们现居何处,他就是交出解药又有何用?” 白玉霜道:“你也有条件?” 穿蓝褂的笑了笑道: “白少侠说对了,在下之意,是想白少侠和我合作。” 白玉霜问道: “你要我女口何合作?” 穿蓝褂的道: “唐老庄主令媛,已在在下手中,唐老庄主到最后还是会以‘七宝图’交换他的爱女。 目前他所凭恃的只是邀约来的这些助拳之人,因此兄弟想请白少侠和在下合作三天,三日之内,替在下拒挡强敌。” 穿古铜长袍的大笑道: “白少侠,别听他胡说,别说唐姑娘并不在他手中,就是白少侠的义弟、义妹,虽然被他匿藏了起来。但两个大人,究竟不是件细小之物,任他匿藏何处,兄弟保证必可在一日之内寻获,白少侠勿受其愚。” 穿蓝褂的怒声道: “你才胡说,唐姑娘明明在我手中。” 回头朝白玉霜道:“白少侠,三个人都在在下手中,你若是和他合作,才是受愚不浅。” 白玉霜心中迅快一转,说道: “二位此时和我侈谈合作,未免言之过早。” 伸手一指穿蓝褂的,又道: “你先带我去看过义弟,义妹藏身之处。” 又一指穿古铜长袍长袍的道: “你也跟我去。” 他虽末制住两人穴道,但口气之中,好像二人非去不可! 穿古铜长抱的目光一扫室中诸人,说道: “兄弟跟白少侠去,自然不成问题,只是他们岂肯轻易让咱们出去?” 白玉霜冷然道: “这个你不用管。” 原来那田护卫奉了首领何文秀之命,要把穿古铜长袍的三人(假唐思娘)拿下。 后来眼看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都向白玉霜乞援。 何文秀暗暗觉得奇怪,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才向田护卫抬了抬手,示意他且慢动手。 这时那面情冷峻的青衣庵主冷笑一声道: “你们想走么?” 穿蓝褂的诡笑道: “在下是带白少侠去看他义弟、义妹的。” 青衣底主冷漠的道: “什么人也不准离开此屋,除非由他们先把唐庄主的令媛交出来。” 白玉霜道:“唐庄主令媛,由在下完全负责……” 青衣庵主一向刚愎自负,冷冷的扫了白玉霜一眼,微哂道:“小辈,你算什么?” 白玉霜傲然一笑道: “在下初出江湖,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下也并未把狂妄自大,徒有虚名之辈放在眼里。” 青衣庵主听得勃然大怒,喝道: “无知小辈,你说谁是狂妄自大,徒有虚名之辈?” 白玉霜负手昂首,淡然一笑,徐徐说道: “就像你这种三姑六婆之人。”——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四大剑派 青衣庵主被他当面骂成三姑六婆,那里还忍耐得住,尖声厉喝道: “小子,你亮兵刃!” 白玉霜气她狂妄自大,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要使剑,只管使来,你还不配要我动剑。” 三元会首领何文秀在他们说话之时,朝田护卫暗暗打了个手势。 田护卫立即跨出一大步,朝穿蓝褂的面前欺去。他这一步,足足跨出一丈来远,只此一步,就可看出他武功甚高。 白玉霜左手一指,指出一股无形潜力,逼住了田护卫欺前之势,口中喝道: “站住!” 田护卫在逼近穿蓝褂的四尺左右,就被一股从横里逼来的无形潜力所阻,脚下忽然一停,回头望了白玉霜一眼,嘿然道: “怎么?你也准备和我动手么?” 白玉霜冷傲一笑道: “在下本来也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但在下义弟、义妹落在他们手中,我要他领我前去,因此我就不准任何人动他……” 田护卫怒笑道: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我偏要把他拿下。” 口中说着,双肩一晃,直向穿蓝褂的欺去,右手箕张,随着抓出。 青衣庵主“锵”的一声,撤下长剑,说道: “田护卫,这小子交给贫尼了。” 白玉霜敞笑一声道: “我不准你动他,谁敢动他?”左手一记“秋水横舟”横拂出去。 他这一拂之势,从指尖涌出一股凌厉劲风,逼得田护卫不得不向后退出一步。 青衣庵主长剑直竖,冷喝道: “小子,看剑!”剑势乍展,青光如电,在白玉霜面前划过。 她这一生极为自负,心头纵然怒恼已极,恨不得一剑把白玉霜劈成两片。 但以她的身份,向一个后生小辈动剑,对方又并未使出兵刃,说什么也不好出手,就使以杀着。她这一剑,竖剑直划,剑光像扇面般一层,其实只是一记虚招。 田护卫被白玉霜逼退了一步,一见青衣庵主出手,立即大喝一声,双爪骤发,朝穿蓝褂的扑攻过去。 白玉霜冷笑一声,右手屈指轻弹,但听一缕指风,“叮”的一声,弹在青衣庵主直竖的剑尖之上。 青衣庵主剑光乍展,就觉一股内劲,直传过来,剑身一震,上身跟着微微晃动,心头不禁猛然一掠,迅快忖道: “这小子使的会是佛门‘弹指神通’!”心念转动之际,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白玉霜右手弹出指风,就没有再去理会青衣庵主,左足侧跨一步,左手指头之间,连续拍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发有先后,但因速度太快,看去就像三掌一齐出手,三双手掌,同时朝田护卫攻到。 田护卫怎么也没想到青衣庵主剑势已经展出,白玉霜居然还有工夫向自己出手,尤其对方一下欺到身侧,三双掌影,同时袭来,既无飒然掌风,也不带丝毫暗劲,却使人看的眼花缭乱,封架固然不易,连闪避都无从闪避,却使人一时心头大惊,陡然吸气,身子离地数寸,向后疾退出去七八尺远。 青衣庵主虽然是峨嵋支派,但青衣庵主传下来的剑法,却比峨嵋派更为凌厉。峨嵋派以“乱披风剑法”驰誉武林,和武当、华山、衡山,号称武林四大剑派。“乱披风剑法”,看去乱劈乱刺,不成章法,实则隐含玄机,轻灵快捷,然出其右。但峨嵋派是名门正派,剑虽然快,不以险诈取胜,故而看去虽是乱劈乱刺,却是正而不诡,奇而不诈。 青衣庵主传下来的剑法不同了,庵中尼姑,都是女性,女子内力较弱,为了防身制敌,只好在剑法中加入剑招,以巧取胜。因此同是一套“乱披风剑法”,青衣庵主使的就纯走偏锋,以险诡见胜。 青衣庵主虽然很少在江湖露出,但她乃是盛名久著的剑术大家,江湖上把她和幻住庵主清音师太,同列为最难惹的人物。青衣庵主从不与问江湖之事,但她乃是唐思恭爱女思娘的师父,徒儿被人劫持,师父哪得不管? 闲言表过,却说青衣庵主只使了一记虚招,就被白玉霜指风弹中剑尖,震得后退,这在青衣庵主来说,真是破题儿第一遭,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 一时之间,她那张数几十年来,不见笑容一直冷冰冰的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热,双目精芒暴射,厉笑道: “好小子,有你的!” 人随声进,长剑向空连振,话声甫落,已经朝白玉霜迎面刺出了十数剑之多!老师太这回真的动了肝火,剑势急如星火,剑光密如尖锥,但见寒芒流动,风飘万点,委实把一套“乱披风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不过眨眼工夫,白玉霜前后左右,尽是闪闪青锋,像银蛇般乱闪! 白玉霜一个人,就被密集交织的剑网,网入其中。本来还想仗白玉霜抵抗强敌的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他们脸上都易了容,看不出脸色大变,但他们却因情势不妙,脚下不约而同,齐齐后退! 唐思恭沉喝道: “七叔,拦住他们。” 三元会首领何文秀笑道: “唐庄主放心,他们跑不了的。”唐老七大喝道: “你们三个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就在此时只听剑光中,响起白玉霜清朗的声音,说道: “你连刺一十五剑,在下可曾还过手么,你以为这样乱扎乱刺,就能伤得了在下,那就大错特错了!” 青衣庵主剑发如风,沉喝道: “老尼要你三更死!你还捱得过五更么?” 白玉霜听得大怒,冷笑道: “听你这句话,就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在下真不该对你这般客气。” 话声出口,突然双手齐发,一片错落掌影,向青衣庵主迎面洒去。 青衣庵主但觉对方手法奇幻,记记都是拂向经脉大穴,自己纵横交织的剑势,居然挡不住他双手拂拍之势,心头不禁暗暗惊凛,忖道: “他使的莫非是‘截经拂脉手法’不成?” 要知“截经拂脉手法”,江湖上失传已久,无怪她识不得了。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白玉霜身形一晃,宛如游鱼逆水,倏地欺近到青衣庵主面前,右手一探,三个指头,已经捏住了青衣庵主的剑尖,剑势一停,漫天剑影,密集尖锥,自然立即消失。两个人好象正在争夺一柄宝剑! 白玉霜只有三个指头捏住的是锋利的剑尖,而青衣庵主握的却是剑柄,这一情形,自然是白玉霜不利,因为三个指头捏住的是锋利的剑尖,只要青衣庵主剑尖一转,三个指头不被削断才怪! 如果青衣庵主随着剑尖一转之势,再来一招“顺风送帆”,或是“仙人指路”一类招式,直取胸腹,白玉霜就是想躲闪都来不及。 青衣庵主剑尖被人捏住自然要运功右臂,企图转动剑尖,去削对方的手指,但事实上,任你运起全身功力,直贯剑身,也休得挣得动分毫。不!青衣庵主只觉得剑尖传来一股巨大的震力,就像通上了电一般,由剑身传到手掌,再由手腕沿臂直上,整条手臂,都为之发麻。 这种比拚内力之事,外人自然看不出来,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人互握长剑,凝立不动而已。 那田护卫方才被白玉霜一连三掌,逼退出去,后来因白玉霜已被青衣庵主圈入在一片剑影之中,他无从插手,就站在边上观战。 此时一见两人正以内力,互夺长剑,这一机会,岂肯错过?突然一声不作,扑身探臂,举起右掌,向白玉霜背心击去。他这身形一扑,就接近了几丈光景,手掌正好够到白玉霜后心。 最令人目怵心惊的是他右掌齐腕以下,在这一瞬之间,变得色如瘀青,五根手指,也几乎粗长了一倍! 穿蓝褂的忍不住失声道: “青煞掌!”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田护卫堪堪扑身发掌,青衣庵主已被剑上传来的内力,震得五指发麻,松开剑柄,一个人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白玉霜连身形也未动,即知偷袭过来的是田护卫,口中清叱一声:“找死!” 左手一拂,毫不经意的朝身后拍去。 敢情他不知道田护卫劈来的是“青煞掌”,也许他还不知道“青煞掌”的厉害,才敢以手去和他硬接! 原来江湖上以颜色作掌功名称的,共有五种煞掌,即分紫、白、赤、青、黑,这五种煞掌,虽然都是旁门武学,但并非出于一门。其中以“青煞掌”和“黑煞掌”最为下乘,因为练的时候,都要渗入药物。“青煞掌”是以野生毒草为主,其色青;“黑煞掌”是搜集各种剧毒蛇虫为主,其色黑。 “赤煞掌”,亦名“火灵掌”,“白煞掌”乃是白骨门的功之夫,只有“紫煞掌”,创自昔年被号称武林一奇的紫灵君,原是正而不邪,但因威力太强,出必伤人,也被目为左道旁门之学。 却说白玉霜挥手一掌,往后拍出,田护卫看得心头暗喜,嘿然冷笑道: “小子,找死的是你,不是我……” 双方掌势出手,自然比说话快得多了。白玉霜在他说话之时,已经人随掌转,回过身来。 敢情他这一转身,才看到田护卫色如瘀青的手掌,他似是不愿自己的手掌,和田护卫的“青煞掌”接触,手腕一挫,掌势突然收了回去。这一来,田护卫的掌势,本来击向白玉霜后心的,如今变成劈向当胸,但就到要击到白玉霜身前尺许光景之时,突觉一股很强的暗劲,直向掌心撞来。 田护卫心中还在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收回掌去,就能逃得过我‘青煞掌’一击么?” 他心念方动,突然感到不对,只觉对方这股暗劲,撞击到掌心之上,势道竟然强猛无比。 不!一股震力,由掌心沿臂直上,右首半边身子,都震得发麻,登登的连退了七八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砰然跌坐下去!这下直看得众人凛然失色,只有穿蓝褂和穿古铜长袍的脸上却有了喜色。 这原是青衣庵主被震得弃剑后退一瞬间的事,青衣庵主平日何等自负之人,如今在白玉霜赤手空拳之下,还被人家夺下长剑,一时间直被气得愣在那里,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窗风声飒然,一条人影,疾如箭射,穿窗而入,人还未到,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你拿命来吧!”凌空发掌,朝白玉霜当头劈落。白玉霜脚下横跨半步,喝道: “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掌落空,身形一沉,飘落白玉霜对面。原来这人一身劲装,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脸红如火,面貌和那田护卫有相似之处,此时一脸俱是仇怒之色,沉喝道: “我是什么人?你看了就会知道。” 左手一抬,但见他一只左掌,立即变得腥红如血,就像一只血手,迅快朝白玉霜当胸印来。 “赤煞掌!” 原来他和方才使“青煞掌”的田护卫,是同胞兄弟,他是兄长,叫做田纵,使“青煞掌” 的是弟弟,叫做田横。 江湖上因他兄弟二人,一个左手使的“赤煞掌”,一个右手练的“青煞掌”,就叫他们左右双煞,同为三元会首领天子门生何文秀的两名护卫。 白玉霜看他使出“赤煞掌”,而且当胸仰来,不觉秀眉一挑,面有怒容,清叱道:“你也想找死!” 叱声出口,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搭住大指,食指和小指上翘,由食指朝前点出,直向对掌心遥遥点出。 何文秀见多识广,认出白玉霜这一指,使的乃是佛门降魔神功“多罗叶指”,正是旁门功夫的克星,心头不觉大惊,急忙喝道: “田护卫速退!”田纵练就“赤煞掌”,在江湖上确也无人敢正面硬接,眼看白玉霜手如兰花,还当他使的是“兰花指穴手”,仑中暗暗冷笑,吐气开声,“嘿”的一声,掌势突然加快伸去。他这一吐气开声,自然没听见何文秀的喝声。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嘿”声未落,大叫一声,登登地连退五步,面如鲜血,砰然跌坐下去,和他兄弟田横,变成了一对难兄难弟,跌坐在楼上,一时那想站得起来? 这下看得在场诸人,莫不耸然动容,被这看不起眼的文弱相公给震住了! 白玉霜右手三个指头还捏着青衣庵主的剑尖,此时目光一抬,注视着青衣庵主说道: “接住了!” 三指一送,一柄长剑平平稳稳的朝青衣庵主面前飞去。 青衣庵主脸色铁青,一把接剑在手,左手两指轻弹,但听“锵’,的一声,长剑齐中折断。 青衣庵主冷冷的道: “姓白的,你报个万儿,也说说你的师承宗派,贫尼今晚当众断剑,不向你要回这笔帐之前,江湖上就没有青衣庵主这四个字。” “很好。” 白玉霜清爽一笑道: “在下白玉霜,没有宗派,你有兴趣,我随时候教。” 青衣庵主丢下断剑,回身欲走。 唐思恭慌忙趋身道:“老师父请留步……” 青衣庵主合掌一礼道:“唐老施主,贫尼无能,告辞了。” 说完,双足一点,一道人影,穿窗而去。 三元会主何文秀哈哈一笑,走前两步,拱拱手道:“白兄,举手之间,击伤兄弟左右护卫,夺下青衣庵主的长剑,威震八方,兄弟佩服得很。” 白玉霜冷冷的道: “我和你素不相识,不用称兄道弟,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哈哈!”何文秀又是一声长笑,说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白兄何必如此盛气凌人,兄弟是看白兄方才使的极似佛门神功‘多罗叶指’,兄弟斗胆,想请教白兄一件事。” 白玉霜依然冷傲的道: “你说。” 何文秀含笑道;“白兄可是东海老神仙门下?” “东海老神仙”这五个字听的唐思恭、邛崃道长,和两个假唐思恭,都不期心头“咚” 的一跳! 大家心里都在暗暗忖着:“难怪他一身武学,无人能敌了!” 白玉霜脸色微变,凛然道: “你……” 何文秀依然满面春风的道: “兄弟何文秀,乔掌三元会,家师昔年曾和老神仙有过数面之缘,兄弟随传家师之日,曾听家师说过老神仙精通佛道两家之长,故而略识‘多罗叶指’来历。” 白玉霜冷冷的道: “我不是东海门下。”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不管白兄是否东海门下,白兄这朋友,兄弟是交定了。” 白玉霜清俊的脸上,微有歉意,冷声道: “我不敢高攀。” 话声一落,朝唐思恭拱拱手道:“唐庄主,令媛为他们劫持,在下义弟和义妹,也落在他们手下,在下要他们领我去看义弟,在下方才说过,他们两人,决不会逃跑,在下愿负全责,不知庄主是否相信得过?” 江湖之上,能者为强,白玉霜的武功,大家都已是见识过了,何况天子门生的三元会主何文秀,又说出他是东海老神仙门下,这一来,还有谁敢拦他? 唐思恭拱拱手道:“白少侠好说,白少侠二位义弟、义妹,下榻敝庄,为人劫持,老朽深感汗颜,他们三人,既有白少侠出面,老朽自然相信得过,白少侠只管请。” 说到这里,一面回头朝唐老七道:“七叔,他们是领白少侠去的,请七叔传令下去,要庄中之人,不许暗袭。” 唐老七道:“好!” 飞身穿窗而出且大声说道: “大家听着,庄主有令,白少侠和两个假扮庄主的人,出庄之时,不准出手暗袭。” 白玉霜一拱手道:“多谢庄主。” 回头朝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两人道:“咱们可以走了!” 穿蓝褂的道: “兄弟替白少侠带路。”说完当先朝窗外跃去。 何文秀道;“白兄,敝会设在三台(即渔州),甚盼白少侠驾临,兄弟另有要事奉告。” 白玉霜没有理他,一吸真气,双脚不动,一个人轻若飞鸟,飘出窗外。 穿古铜长袍的和假唐思娘也一齐跟着穿窗而出。 唐门中人,果然没有人出手施袭,任由四人离去。穿蓝褂的出了唐氏别业,脚下突然加快,往西北奔行。 白玉霜要穿古铜长袍的跟着穿蓝褂的身后,以便监视,假唐思娘则紧随白玉霜身后而行。 一行四人,脚下均快,不过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二十来里路程。 白玉霜不耐道:“还没到么?” 穿蓝褂的脚下没停,口中连声道: “到了、到了,前面山坳间就是了。” 这一带,离大路已远,重山叠嶂,山势绵连,除了樵夫,很少人迹。 白玉霜艺高胆大,自然不怕他使诈,只是冷冷道:“我义弟和小妹子若有半点伤损,唯你二人是问。” 穿蓝褂的没有作声,只是循着一条也径走去。绕过一个山脚,眼前是一道狭长的山谷,谷中一片深林,草长及人! 白玉霜只觉这片山谷,地形极险,口中冷喝道: “你如敢在我面前想耍什么花招,今天你就不要想活了!” 穿蓝褂的回头道:“白少侠但请放心,在下有几个脑袋,敢在白少侠面前耍花样?再说,在下还得仰仗白少侠呢!”说话之时,双手分开一人高的野草,觅路往林中走入。 草丛间,果然有人迹脚印践踏出来的一条小径,但若非有人带路,绝难发现。 这一条林间小径,极为曲折,在行走之时,除了只能看到数尺以内的小径,你往前看,看不到前面的景物,往后看也同样看不到自己来路。这样转转弯弯的走了一回工夫,才算抵达谷底,但见一片参天古木的浓林之中,出现了一片小小的草坪。 草坪中央,矗立着一幢石屋,石壁上爬满了薛荔,一片翠绿,不走到近前,很不容易看出这是住人的房屋。 白玉霜心中暗道:“好个隐密所在!” 穿蓝褂的放慢脚步,走近屋前,双手掀起藤蔓,侧身而入,再举手推开一道木门,回身道;“三位请进。” 白玉霜、穿古铜长袍的,和假唐思娘一起跨进石屋。 白玉霜举目打量,只觉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石屋,中间放了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就别无一物。 白玉霜目光一动,就冷声问道: “我义弟和小妹子呢?”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请到这里来。” 走近左壁,伸手朝壁上一推,但见石壁间一道石门,应手而启,他躬身道: “白少侠请!”白玉霜回头朝穿古铜长袍的道: “你也进来。” 穿蓝褂的当先跨入石屋,白玉霜和穿古铜长袍的相继走入。 只见这间石室,地方不大,右首靠壁处,放着一张木榻,榻上仰卧着一个人,正是卓玉祥,神色如常,只是闭着双眼,睡得极熟。 白玉霜问道: “我小妹子呢?” 穿蓝褂的陪笑道: “那位姑娘,是在另一间房中。” 白玉霜朝穿古铜长袍的道: “你说解药在哪里?” 穿古铜长袍的深沉一笑道: “白少侠且要他领你去看过姑娘,再作商议不迟。” 白玉霜道:“好。” 穿蓝褂的领着二人,退出左首石室,随手关上石门,又走到右首石壁,伸手推开了一道石门,领着白玉霜和穿古铜长袍的一起走入。 这间石室,和左首石室大致相同,角上靠壁处,也放着一张木榻,榻上却躺卧着两个姑娘,如海棠春睡,娇态撩人,我见犹怜!这两人正是慕容贞和毒龙唐思恭的爱女唐思娘。 白玉霜回头问道: “唐姑娘也昏睡未醒,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穿古铜长袍得意的道: “正是。” 白玉霜道:“你要如何才肯交出解药来?” 穿古铜长袍的笑了笑道: “白少侠面前,在下不敢不实言相告,白少侠和义弟妹,和唐姑娘不同。” 穿蓝褂的陪笑道: “白少侠,咱们且到外面再谈。” 白玉霜看他要自己退出石室再说,不知这两间石室有何玄虚? 三人一起退出右首石室,穿蓝褂的又随手关上了石门,诡笑道: “白少侠,此门闭起之后,除了兄弟,旁人无法开启,你信是不信?” 白玉霜微哂道:“你的意思,可是要在下试一试么?” 穿蓝褂的笑道: “在下正是此意。” 白玉霜心中暗道:“就算你关上之时,已经暗中加闸,难呢?我不会用内力把它震断?” 心中想着,故意装作毫不在意,举手朝石门上推去。 在他想来,只需自己轻轻一推,石门纵然落了闪,也该轻而易举的一震而开,哪知手掌按在石门,竟然纹风不动。 这下可把白玉霜看的暗暗一凛,掌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老实说,他虽然在外表上并没用手拍击,但他手掌平按在石门之上,增加了几成力道,压力骤增,与举掌拍击并无稍异,但石门还是紧闭如故,一动不动。 穿蓝褂的在旁陪笑道: “白少侠,兄弟说的没错吧?这堵石壁,是整块最坚硬的青石做成,足有一尺来厚,咱们退出来之后,里面立时加上了三道铁门,少侠如何震得开呢?” 白玉霜一怔,收回手掌,问道: “里面有人?” 穿蓝褂的道: “是、是,里面自然有伺候的人了。” 白玉霜没有再问,走到客堂中间一张竹椅前面,坐了下来,才抬头道:“你们有什么条件,说吧!” 穿古铜长袍的笑了道:“白少侠……” 穿蓝褂的连忙伸手一摊,道:“慢点,白少侠已经看到了,不但白少侠的义弟、义妹,都在这里,连唐姑娘也在兄弟手里,这条件该不该由兄弟先说?” 穿古铜长袍的道: “人在阁下手中没错,但兄弟撒手一走,你阁下能使他们立时清醒过来么?” 白玉霜道:“你们不用争吵,各自把条件说出来让我听听。”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在你面前,在下怎敢谈什么条件?只是希望白少侠能支持在下三天……” 穿古铜长袍的不待他说下去,抢先陪笑道: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希望白少侠帮在下一个忙。” 白玉霜道:“你们要在下如何支持?” 穿蓝褂的道: “唐思恭只此一女,被在下请来,如果光是唐门的人,有他爱女作人质,不足为虑,但唐思恭已经邀约了三元会主、青衣庵主、邛崃老道等人相助,在下就人单势孤,因此想请白少侠赐予支持。” 穿古铜长袍的道: “正是,正是,在下请白少侠赐助的原因,和他一样。” 白玉霜道:“你们都想以唐姑娘胁迫唐庄主,交出‘七主图’么?”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说的是,在下志在必得。” 穿古铜长袍的也道:“白少侠,在下非取到‘七宝图’不可。” 白玉霜道:“为什么?” 穿蓝褂的道: “这个在下无法奉告。” 白玉霜回头看了穿古铜长袍的一眼,道:“你呢?” 穿古铜长袍的为难的道: “在下也无法奉告。” 白玉霜心中一动,冷笑道: “你们还要在下支持你们,竟然连一句真话,也不肯说。”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这是在下一点秘密,在下实有难言之隐,还望小侠垂鉴才好。” 白玉霜道:“好!那么你们三个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穿蓝褂的连退了两步,说道: “白少侠,这个万万不可。” “为什么?”白玉霜冷笑一声道: “你们口口声声要我支持,既不肯把实情相告,又不肯以真面目相见,你们两个目前扮的同是唐思恭。在下帮了你们,届时你们‘七宝图’得手,只要取下面具,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下又到哪里找你们去?” 穿蓝褂的道: “白少侠只管放心,在下愿以生命保证……” “不成!”白玉霜道:“我能认得出你们,自然不怕你们逃上天去,但你们只须脱下面具,我就认不得你们,当面就会错过,还用什么生命作保?” 说到这里,人已缓缓站了起来,喝道: “三位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代劳?” 假唐思娘一直坐在竹椅上,没有开口,这时倏地站起,冷声道: “白少侠不要逼人太甚。” 白玉霜道:“我言出必践,你们最好自己把面具取下来!” 穿古铜长袍的道: “白少侠,咱们只是求助于你,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似乎用不着伤了和气。” 白玉霜秀眉挑动,冷声道: “你们一个劫持我义弟、义妹,一个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药,还道不伤和气么?好!你们立时交出解药,咱们各走各的,互不相犯,这在我来说,对你们已经十分客气了。” 穿蓝褂道:“白少侠,你义弟、义妹,虽在这里,但你如若不肯和兄弟合作,兄弟奉命行事,可不能作主。” 白玉霜道:“要我相助不难,你先取下面具来!”随着话声,举足跨前了一步。 穿蓝褂的迅快退后—步,双手提胸,暗中运集功力。 白玉霜可没有理他,冷然道: “你取不取下来?”随着话声,脚下又逼进了一步。 穿蓝褂的目光交烁,显然有点恐惧,但他连番后退,此时已经退到右首壁下,不过一步,背脊就会碰上石壁,可说退无可退,口中急急说道: “白少侠,你这般相逼,不是使兄弟太为难了么?” 白玉霜道:“我不管怎么说,今天你非取下面具来不可。” 穿蓝褂的好像横上了心,在他一退再退之际,早已运集了功力,此时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道: “我和你拼了!” 双掌一先一后,相继劈出。 这一发之势,竟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玉霜迎面撞来。 白玉霜对他居然宁愿以死相挤,也不肯取下面具,心中大感奇怪,冷笑道: “拼命,只怕没有如此容易!” 左掌横立,待得对方掌力击到,左掌忽的向旁侧一拨,把穿蓝褂的掌劲,向外引开。 右手一探,正待朝他面具抓去,忽然觉到又有一股强猛的潜力,直向当胸涌撞过来。 原来穿蓝褂的把全身力道,分作两跌,运集于双掌之上,先后劈出,重叠击出,白玉霜引开了他先发的一记掌劲。 此时被他重叠击出后发的另一股力道撞到身前,而且双方相距,不过数尺,一时骤不及防,只见他一个人应掌飘起,被震飞出五六尺远。 这时穿古铜长袍的和假唐思娘眼看白玉霜朝穿蓝褂的逼去,而且穿蓝褂的居然不顾一切,发掌相拼,这机会岂肯错过,两人一使眼色,双双纵身而起,朝门外掠去。 白玉霜被穿蓝褂的一掌震飞出五六尺远,随着击来的力道,飘飞而起,身形在空中一个旋转,落到门口,脚还未落实地,口中冷笑一声道: “你们想走么?”双手齐发,朝两人推去。 穿蓝褂的看得大吃一惊,暗自忖道: “此人武功高强,当真令人莫测高深,他方才明明被我后发的一记‘开山掌’力击中,怎会毫无损害呢?” 再说穿古铜长袍的和假唐思娘堪堪掠近门口,陡见白玉霜一闪而至,挡住门口,双手分向自己两人推来,当下不约而同的挥掌硬接。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但闻两声闷响,同时响起,穿古铜长袍的踉跄后退了六七步,才站住椿。 假唐思娘却连打了三个转身,卸去白玉霜的推力,从旁闪出。 白玉霜脚尖一点,快比流矢,直向假唐思娘追去,抬手一指,朝她肩后袭到。 假唐思娘脚尖还未站稳,白玉霜的指风业已袭到身后,心头不由大惊,身子急急向前一伏,右手反臂一掌“回头望月”扫击过去 她这一伏身,虽然避开了袭来的指风,但白玉霜来势如电,左手疾出,已经接住了她扫来的掌势。不,五指一拢,扣住了她的脉腕,假唐思娘但觉全身一麻,武功顿失。 就在此时,那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不约而同双足用力一顿,两道人影,疾如鹰隼,一直往门外冲去。 白玉霜右手一指,点了假唐思娘穴道,口中冷笑一声道: “你们往哪里走?”突然双手齐发,朝两人身后抓去。 那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已经掠到门口,突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背后吸来,两人身不由主,往后倒退了回去。 白玉霜一闪身,站到两人面前,冷笑道: “你们走得了么?” 穿蓝褂的和穿古铜长袍的惊骇之际,又往后退了两步。“你们自己动手,把面具取下来吧!” 穿蓝褂的一语不发,突然翻手一掌,自向天灵穴上击去。 白玉霜右手疾出,一下格住了穿蓝褂的掌势,缓缓说道: “难道这张面具,竟然比你性命还要重要么?” 回过头去,朝穿古铜长袍的道: “你给我安静点,站着别动。”左手抬处,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穿蓝褂的突然双手蒙面,失声道: “贫僧愧对师尊,贫僧哪里还有脸见人?”听他口气,原来是出家人! 白玉霜道:“原来你是和尚,你总该知道佛门中有两句警世良言,孽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纵然助纣为虐,作恶多端,但只要心存悔改,总比你这样自碎天灵,死得不明白,要好得多了。” 穿蓝褂的摇头道:“师门戒律极严,贫僧实是无颜……” 白玉霜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有什么困难,我白玉霜自当全力相助。” 穿蓝褂的突然跪倒地上,双手合十,说道: “白少侠,你真是菩萨化身,一语点化,使贫僧有赎罪的机会,贫僧真是感激不尽。” 说完,站起身来,伸手从脸上缓缓揭下一张面具来。 白玉霜目光盯注在他脸上,果然是一个僧人,头顶有着戒疤,年约四十左右,看去人极正派。 穿蓝褂的揭下面具,没待白玉霜开口,说道: “白少狭想必心中有很多疑问,贫僧知无不言,你只管问吧!” 白玉霜道:“我看你人极正派,大概是受人胁迫,一时失足,好,你先说说你是哪一门派的人,叫什么名字?” 穿蓝褂的道: “贫僧一清,峨嵋伏虎寺门下。 白玉霜道:“你假扮唐庄主,劫持他爱女,究是奉了何人之命?” 一清和尚(穿蓝褂的)道:“那是一个蒙面人,贫僧不知他姓名来历,也未曾见过他的面貌。” 白玉霜看他说的不像有假,问道: “你怎么会听命于他的呢?” 一清和尚道:“贫僧身中奇毒,发作之时,有如万蚁啮体,全身痛痒难忍,叫人无法忍受,就在贫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禅房窗外,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他能治我痛痒怪症……” 白玉霜道:“这人就是蒙面人?” “是的。”一清和尚点点头道:“他说贫僧中了一种极厉害的奇毒,他当时给了贫僧一颗药丸,服下之后,果然痛痒立止。但据他告诉贫僧,此种奇毒,不是一时可以治愈,要贫僧算准一月之期,但必须早三天到达成都少城西横街一家叫胜家客栈等他……” 白玉霜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清和尚道:“就是七天之前的事。” 白玉霜道:“你说下去。” 一清和尚道:“贫僧依他之言,赶到胜家客栈,第二天就毒症复发,那蒙面人果然及时出现,又给了贫僧一颗药丸,曾说贫僧所中之毒,需一年时间,才能完全痊愈。在这一年之内,每月都得发作一次,他提出来的条件,就是要贫僧在这一年之内,听命于他……” 白玉霜道:“他蒙面而来,你既不知道他身份来历,也没见过他面貌,如何能证明就是他呢?” 一清和尚道:“贫僧第二次在成都和他见面之时,他曾说过以后不一定是他来,当时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铁牌,叫贫僧看仔细了,今后不论何人,只要出示此牌,贫僧就得听命于他。” 他不待白玉霜说话,又道: “当时贫僧因他面蒙黑布,看不清他的面貌,故而对他说话的声音,用心牢记,只要他一开口,贫僧就可以听得出来。”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这机会并不大。” 一清和尚合掌道:“贫僧现在想通了,除死无大事,贫僧不该贪生怕死,为他利用,只要白少侠吩咐,贫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玉霜道:“大师父能及时悔过,正是慧根深厚之人,在下定当在二月之内,找到此人,要他交出真正的解药来,好,大师父仍请戴上面具,在下还要问问他。” “不用了,贫僧既已取下面具,决心改过自新,不用再戴此物了。” 白玉霜道:“不,目前咱们连对方一点底细都不知道,大师父还是戴上面具,也许他会派人和你连系。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岂不比你不戴面具,使对方—看就知你叛离了他,要好得多么?” 一清和尚点头道:“白少侠说得极是,贫僧遵命。”说着,果然又覆上面具,然后用双手轻轻贴匀。 白玉霜朝他微微一笑道: “大师父别忘了,你已经戴上面具,说话之时,不可再自称贫僧了。” “在下记下了。”一清和尚以目看了穿古铜长袍的和假唐思娘一眼,迟疑的道: “只是方才咱们说的话……” 白玉霜笑道: “你只管放心,我就是防他们听到咱们谈话内容,我以特殊手法,点了他们穴道,穴道未解,此地一切行动,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一清和尚道:“如此就好。” 白玉霜转过身去,右手衣袖,快速绝伦朝穿古铜长袍的身上拂去。 穿古铜长袍的犹如大梦初醒,双目乍睁,口中不由“啊”了一声! 白玉霜冷然道: “现在该你了,你自己取下面具来吧!” 穿古铜长袍的看了白玉霜一眼,自知不是白玉霜的敌手,一言不发,伸手揭下了人皮面具。 那是一个年约五旬的尖瘦脸老者,生得秃顶,短眉、双颧微耸,双目灼灼有光,紧闭着一张阔嘴。 白玉霜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不多,自然不知他是谁,只是觉得他从脸上取来的面具,似乎和一清和尚戴的面具,一模一样,分明出自一人之手,心中方自一动。 只听一清和尚口中忽然“唉”了一声,惊异的道: “会是灵猿薄一刀!” 穿古铜长袍的道: “不错,在下正是薄一刀。” 白玉霜回头问道: “你认识他?” 一清和尚道:“灵猿薄一刀,在江湖上极负盛名,在下自然听人说过了。” 白玉霜忽然以“传音入密”问道: “薄一刀在江湖上声誉如何?” 一清和尚不由一怔,白玉霜行走江湖,居然会没听说过灵猿薄一刀之名,接着也以“传音入密”回道:“是个独行盗,武功极高,毁誉参半。” 薄一刀冷冷的看了一清和尚一眼,问道: “这位朋友是谁?” 一清和尚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白玉霜道:“薄一刀,你假扮唐庄主,是受何人之命前来?” 薄一刀道:“在下如果不说呢?” 白玉霜道:“在下并没有点住你穴道,但在我面前,你是没有逃走的机会的,只要你肯说出主使的人是谁,在下决不会难为你……” 灵猿薄一刀冷冷的道: “白少侠武功胜过在下甚多,在下自知不敌,但白少侠休想从在下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白玉霜问道: “为什么呢?” 薄一刀道:“没有为什么,在下只是不想说,无可奉告。” 白玉霜看他态度顽强,不觉冷笑一声道: “薄一刀,在下问你的话,你就得老老实实的回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相信你能硬到什么程度,真要触怒了我,告诉你,我出手无情,你未必忍受得了?” 薄一刀道:“你要动刑?” 白玉霜凛然道: “不错,我点你五阴绝脉,逆血攻心,比之江湖上一般分筋错骨,还要厉害?” 薄一刀脸上微有恐惧之色,但瞬即消失,诡笑道: “在下如是死去了,你义弟、义妹身中之毒,只怕……” “放心。”白玉霜冷哂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人你熬得过顿饭时光,在下就放你离此而去。” 薄一刀道:“你此话说了可要算数。” 白玉霜傲然道: “白某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熬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呢?” 薄一刀道:“你要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白玉霜道:“好,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之事,可怨不得我白玉霜出手无情。” 薄一刀道:“不错,白少侠只管施为就是了。” 白玉霜到了真要施为之时,却不禁又有些迟疑起来,师父曾经咬代过自己,此种手法,十分恶毒,除了十恶不赦之人,不可轻易出手,薄一刀虽是独行大盗,但究非十恶不赦之人。 想到这里,不觉望了他一眼,说道: “薄朋友,在下此种手法,任你是铁打好汉,也无法忍受,我看……” 薄一刀大笑一声道: “白少侠不用替薄某耽心,薄某死且不惧,何在乎你逆血倒流,曲少侠只管使来,薄某死而无怨。” 白玉霜暗暗蹙了下眉,忖道: “看他说的如此坚决,定有难言之隐了。” 但此时话已出口,势成骑虎,只得沉哼一声道: “好!” 屈指轻弹,发出五缕指风,袭向薄一刀五处穴道。 这一点穴手法,果然和一般点穴不同,五缕指风,就像同时袭到,薄一刀但觉身躯一震,全身血液,立即倒流,从经络相反而行,逼注内腑。 薄一刀是独行大盗,一生独往独来,从未栽过跟头,由此可见他的武功造诣,极为深厚了,此时发觉体内逆血倒行,心头也暗暗吃惊,立即盘膝坐下,瞑目不语。 白玉霜缓缓说道: “薄朋友,你如果忍受不住,只要招呼在下一声就好。” 薄一刀冷哼一声道: “多蒙关照,薄某还不在乎。”话声甫落,头上已经出现了汗水。 一清和尚的暗暗惊异,两道目光一眨不眨的盯在薄一刀的脸上,静待变化。 薄一刀隔日静坐,不再言语,自然是全力运功抗拒逆血倒行,但不过转眼之间,他脸上汗水,像黄豆般绽出,愈来愈密,顺着脸颊,滚滚直落,盘膝而坐的人,也随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烈颤动。 这一情形,正是他以最大的力量和难以忍受的痛苦相对抗,也极明显逆血倒行的痛苦,正在逐渐加重,他身子才会有这段剧烈的颤抖。 前后不过一盏势茶工夫,突听薄一刀颤声大叫道:“白少侠快解开我的穴道。”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薄朋友肯说了么?” “说!说!”薄一刀惶急的道: “快!快!在下禁不住了!” 白玉霜笑道: “薄朋友原来也只有这点耐心!”衣袖轻轻一拂,就解开了薄一刀受禁的五阴绝脉。 薄一刀神色沮丧,长长吁了口气,才道: “白少侠要问什么,就请问吧,只是兄弟知道的有限……” 白玉霜道:“我还是一句老话,你假扮唐庄主,是受何人之命而来?” “不知道。”薄一刀说出“不知道”三字之后,怕引起白玉霜的误会,接着说道: “薄某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白玉霜微哂道:“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怎会连听命于谁都不知道,就受人差遣,唯命是从,这话有谁能信?” 薄一刀道:“兄弟惭愧,我虽然被他们差遣了三个月之久,但并不知道他们首脑是谁?” 白玉霜看他说的不像有假,忍不住问道: “那么你如何会接受他们差遣的呢?” 薄一刀痛苦的道: “这个…” 他迟疑了一下,毅然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兄弟也不用隐瞒了,兄弟妻女,被他们扣作人质……” 一清和尚突然插口道:“薄老哥独往独来,几时也有了家眷?” 薄一刀轻轻一叹道:“为人在世,叶落归根,薄某在江湖上飘荡了半辈子,总得有个自己的家,那是去年之事。” 他口气稍顿,续道道:“不想三个月前,他们劫持了薄某的家人,胁迫我听命于他……” 白玉霜道:“你不知道他们首脑是谁,总有和你联络的人?” 薄一刀道:“不一定,在下是听命于一块圆形铁牌,见牌如见主人,不论何人,持牌而来,他交给在下的字条,即是令谕。” 一清和尚啊了一声。白玉霜问道: “他们传达命令,都是写的纸条么?” 薄一刀道:“那也不一定,有时只是口头说的,只有……”他似,有顾忌,忽然住口不言。 白玉霜道:“只有这一次的行动,较为特殊,对不对?” 薄一刀点点头。 白玉霜道:“你不用心存顾忌,她(指假唐思娘)被我点了穴道,听不到我们谈话的。” 薄一刀道:“不瞒白少侠,这一次他们派来的人,就是她,一切行动,在下都得听命于他。” 一清和尚又啊了一声。他方才的惊啊,是因为薄一刀说出听命于一块圆形铁牌,这和他的情形,完全一样。 这次惊啊,则是薄一刀须听命于假唐思娘,使他深感意外,因为在他意料之中,一直以为假唐思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白玉霜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 薄一刀惊道:“白少侠早已知道了?” 白玉霜道:“因为你们二位扮的是唐庄主,在一般人看来,自然是你们的身份较为重要,照说,假扮唐姑娘的人,只是一个助手而已。” 一清和尚道:“白少侠说的极是,但……” 白玉霜不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 “但这位姑娘的武功,胜过二位甚多,她如果仅是薄朋友的助手,武功决不会超过薄朋友,由此推想,她真正的身份,必在薄朋友之上,于理甚明。” 薄一刀道:“白少侠当真观察入微,一点也瞒不过你眼睛。” 白玉霜淡然一笑道: “薄朋友但请放心,这件事白某既然伸了手,就非管到底不可,你家眷既在他们手中,暂时仍以不露形迹为宜,你把面具戴上了。” 薄一刀依言戴上了面具。白玉霜缓缓走到假唐思娘身边,老实不客气朝她怀中摸去。 他从她鼓腾腾的双峰之间,一阵掏摸,把她怀里的东西,全取了出来,那是一个鼻烟壶大的小玉瓶,用一方手绢包着的一颗寒铁念珠,一块黑黑的圆形铁牌,一支眉笔,一小盒烟脂,和几两碎银子。那鼻烟壶大小的玉瓶,上面刻着五个蝇头细字“温氏清神丹”,分明迷香的解药了!(江湖上有两大世家,一为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著名于世,一为南海温家的迷药,同样名满天下,这“温氏清神丹”正是南海温家的独门解药。)用手绢包着的一颗寒铁念珠,分明是骊龙避毒珠无疑。 因为她既是假扮了唐姑娘,卓玉祥拿出避毒珠,替她解毒之时(其实她并未中毒),自然会把真的换了下来。这块黑的圆形铁块,正面刻着一座高大的门楼,正中间二方扇形横额,有两个比蝇头还小的古篆,书着“龙门”二字。 反面也有四个字,却是正楷:“抗命者死!” 一清和尚看到这块圆形铁牌,口中忍不住哎了一声,说道: “果然是他,要在下听命于它的,也是这块令牌!” 薄一刀惊异的道: “你也是受这块令牌差遣?”言下似是大出意外! 白玉霜朝他微微一笑道: “在下早就知道二位虽然各行其事,实则只是受命于同一个人。” 一清和尚奇道:“白少侠如何知道的?” 白玉霜笑了笑道: “第一,二位所戴面具,制作的十分精巧,不论式样、形状,均是一般无二,显系出自一人之手。第二,薄朋友只是在唐姑娘身上下了使人昏睡的毒药,而人却由你劫持,双方并无相悖之处,这是你们背后主使的人,深知四川唐门,极非易与故而使的是双管齐下之计,万一某一个人失败了,还有一个人可以要挟对方,也由此看出此人对唐门‘七宝图’志在必得!” 一清和尚听得极为佩服,叹息一声道: “白少侠事事如同亲眼目睹一般,真教在下佩服之至!” 白玉霜依然把眉笔、胭脂和碎银放回假唐思娘的怀中,一面笑道: “这位姑娘善于掩饰身份,如今证据齐全,不怕她不说实话了。”说话之时,举行一拂,解开了假唐思恭受制的穴道。 假唐思娘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一眼看到白玉霜目光平视,就站在她面前三尺来远,脚下不由的后退一步,惶然道: “你……” 白玉霜早巳把避毒珠和“清神丹”药瓶收起,右手掌心一摊,含笑道: “姑娘身份已泄,那也用不着再隐瞒什么了?” 假唐思娘骤暗令牌已在白玉霜手中,身躯又是一震,失声道: “你……你……” 她究是姑娘之身,这回被白玉霜伸手从怀中搜索,这一羞一急之下,哪还说得出话来? 白玉霜潇洒一笑道: “是的,这方令牌,是在下从姑娘身上搜到的,而且他们两位,也均已承认,是奉姑娘之命行事的,现在我想听听姑娘的了,在下一向尊重姑娘家的意见,希望你能和在下好好合作才好。” 假唐思娘脚下又退后了一步,忽然扭转娇躯,双手掩面,嘤嘤泣泣来! 女人毕竟是弱者,到了束手无策之时,只有以哭泣来博得同情。 有人说:眼泪是女人唯一的武器。有时这一武器,真还管用,男人一旦看到了女人的眼泪,比刀架在他脖子上还要胆颤心惊,任你百炼精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白玉霜是个人品俊逸的俏书生。凡是自以为长得英俊的人,都会风流自命的人,对女孩子都会白作多情。凡是自作多情的岂会对女孩子抛来的武器眼泪,硬起心肠,置之不理? 白玉霜看到假唐思娘这一嘤嘤泣泣,果然慌了手脚,不由自主的跟着跨上一步,柔声说道:“姑娘快不可如此,有话好说!” 假唐思娘背着身子,呜咽的道: “你要我说什么呢?” 白玉霜道:“据在下看来,只怕姑娘也是受人挟迫而来的?” 假唐思娘听了他这句话,哭得更是伤心,抽抽噎噎的,凄楚欲绝! 白玉霜道:“姑娘,哭泣无补于事,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假唐思娘咽声道: “我……我哪里还……见得了人……我……我……只有死……” 假唐思娘忽然止住哭泣,倏地转过身来,问道: “白少侠,你是不是要我取下人皮面具来么?” 白玉霜道:“不错,在下正有此意。” 假唐思娘缓缓低下头去,说道: “你想知道的是我的来历,和听命于什么人,何必要我取下面具来呢?” 白玉霜道:“在下自然想知道姑娘的来历,和姑娘听命于谁?但也希望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说出也许你们不会相信。”假唐思娘又缓背过身去,几乎颤声道: “取下面具来,更会使你失望……” 一清和尚道:“姑娘不用拖延时间,咱们一直受你支使,自然希望知道你是谁了。” 薄一刀接口道:“不错,姑娘如是不肯自己取下来,在下倒可以代劳。” “你们不用逼我。”假唐思娘的口气忽然转硬,冷声道: “你们既然一定要我取下面具,三个大男人逼着我一个弱女子,我还有选择了余地么?” 说到这里,倏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三人,说道: “好,你们看吧!” 伸手揭下了蒙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白玉霜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看清楚了假唐思娘的面貌,口中忍不住失声惊“啊”了声! 原来这位姑娘大概有二十三四岁,本来生得还算清秀,只是两边脸颊上,被刀划了三四道刀疤,伤口凝结成紫红的血痕,看去就显得十分可怖! 假唐思娘一双红肿的眼角上,此时滚下两行清泪,凄然一笑道: “你们都看清楚了?” 一清和尚忍不伤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问道: “阿弥陀佛,姑娘这是被什么人所害?” 白玉霜连忙一摆手道:“姑娘快把面具戴上了。” 假唐思娘双手覆上面具,凄凉的道: “什么人所害?你身上剧毒是谁下的?” 一清和尚一呆道:“你说也是那神秘人物下的手?” 唐思娘切齿道:“不是那恶贼还会有谁?” 薄一刀道:“他在姑娘脸上,划了这些刀疤,你一定对他十分怨恨,如何还肯受他支使? 为他效劳?” 唐思娘冷笑道: “薄一刀,他掳了你的妻儿,你难道不对他痛恨入骨,如何还会俯首听命于他呢?” 她不待薄一刀开口,接下去道:“你接受他命令,是希望完成这件任务之后,释放你的妻儿,我也希望完成这件任务之后,他可以医好我的剑伤。” 一清和尚道:“他医得好么?” “医得好。”假唐思娘道:“他有一瓶‘珠玉回春露’,擦了之后,只需一个晚上,就可痊好。” 白玉霜道:“姑娘贵姓,芳名……” 假唐思娘不待说完,微微摇头道:“小女子无脸见人,姓名更不足道,你们就叫我刀疤女好了。” 白玉霜道:“好,只要姑娘肯和我们合作,只要找出这个神秘人物来,在下一定先替姑娘取到‘珠玉回春露’,为姑娘疗伤。” “没有用!”刀疤女微微摇头道:“这人办事十分神秘,你们找不到他的。” 薄一刀问道: “你呢?” 刀疤女道:“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五十步与百步而已,你们不知道此人来历,我也一样不知道。” 一清和尚道:“那么是什么人向姑娘下手的呢?难道你连他人影都没见过?” “没有。”刀疤女切齿道:“我早已说过,我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会相信。” 白玉霜道:“咱们要找出此人来,自然先要把此人一行一动的资料,从各方面一点一滴的搜集拢来,才能剥茧抽丝,依据线索,使他无所遁形,姑娘亲身经历,正是最真实的资料了。” 刀疤女道:“好,我说。”她似是陷入痛苦的深渊,目光之中,含着泪水,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 “那是一个月前,我……经过成都,投宿在一家客店里……” 她说的很慢,大家都在听着她述说,谁也没有插口。 刀疤女依然缓慢的道: “夜间……我被脸上一阵刺痛惊醒,发现床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薄一刀忍不住问道: “他就是那个恶贼么?” 刀疤女没有理他,续道: “我心头一阵骇异,要待跃起,但……就像梦境一般,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那人冷森的道: ‘你脸上被我划了三刀,留下了很深创痕,如果想保持你原来的容貌,我有的是灵丹妙药,可以使你不留丝毫痕迹,药就放在桌上小碟子里,你只要用手指蘸着敷在伤口就好,记住,明日一早,必须用清水把药洗掉。”说完,闪身穿窗而出。” 她轻轻吁了口气,又道: “我挣扎着起身,一照镜子,脸上血迹模糊,果然被那恶贼划了三刀,刀疤很深,我心里又惊又怕,天哪,我今后还有脸见人?再朝桌上一看,果然有人一个白瓷小碟,碟中放着一颗白色糊状的药膏,我无计可施;只好依言敷上药膏,果然立时止痛,但我不敢再睡,一直等到天亮,再用清水轻轻洗去药膏,说也奇怪,药膏洗尽之后,脸上刀创,居然随着洗去,不留一点痕迹……” 白玉霜问道: “后来呢?” 刀疤女道:“当时我惊喜交集,还以为他是江湖卖药术土,志在讹诈银钱,哪知等我开出门口,店小二送来了一封信。信内要我留.在客店里待命,那时我试出武功已经恢复,自然不会听人摆布,这就会账出门……” 大家听她说的出神,谁也没有开口。 刀疤女续道:“就在客店门口,遇上一个相土,他说我面有晦色,不宜出门,我没有理他,哪知走没几步,忽然一阵天昏地转,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又已躺在客店床上……” 一清和尚道:“那相士只怕是他们同党了。” 刀疤女道:“这还用说!” 她接着又道:“就在当天晚上,我晚上又被那恶贼用刀划成如今这般,但这回他已替我止了血,我并没有感到疼痛,醒来之时,又看到那蒙面黑衣人站在床前,阴森的道: ‘在你桌上,留有柬站一封,你可依柬行事,不得有误。’等我跃下床去,恶贼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白玉霜道:“他在柬帖上说些什么?” 刀疤女道:“柬帖内要我找他们两人,向唐思娘下手,另外就是给了我一方令牌,一瓶温氏“酣睡散’,一瓶解药,和三张人皮面具。 说事成之后,他自会派人给我治疗刀创,恢复容貌的‘珠玉回春丹’,以后的事,他们都已知道,不用我再说了!” 白玉霜道:“你以为他真会给你治好刀创吗?” 刀疤女道:“事情如果不办砸,他自然会给我治好的。” 白玉霜道:“他替你治好了刀创,以后就不会再设法控制你么?” 刀疤女一呆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 白玉霜道:“以姑娘的武功,他仍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刀疤女点点头道:“白少侠说的也是。” 白玉霜道:“这件事,本来和我无关,但他们既然要你们劫持了我的义弟、义妹,惹上了我,我就不能饶他,因为我希望你们坦诚合作,把这个神秘人物找出来,也好为江湖武林,除一大害。” 刀疤女道:“贱妾一切唯白少侠之命是从。” 一清和尚道:“白少侠说的极是,不把此人找出来,今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所害呢!” 薄一刀道:“白少侠,就算在下牺牲家小,也要为武林除害,白少伙有何差遣,在下万死不辞。” 白玉霜道:“如此就好……” 刀疤女道:“白少侠准备如何对付他们呢?” 白玉霜笑道: “你们三位,把他说得如此神秘,就算捕风捉影,至少也有风可捕,有影可捉,咱们如今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哪里谈得到什么对策?” 说到这里,略为沉吟,又道: “好在他目前并不知道三位已经叛离,尤其姑娘是他派来指挥一清和尚和薄朋友的,他一定会派人传达后命,故而这条线索,就全在姑娘身上了。” 刀疤女听的身躯微微一震,说道: “那就该怎么办呢?” 白玉霜道:“这要随机应变,在下一时也说不上来,且等在下救醒义弟、义妹,再从长计议不迟。” 刀疤女微现羞涩的道: “他们都中了‘酣睡散’,解药你已经搜去了,只要给他们闻上少许,就可以醒转了。” 她想到被一个男人伸手入怀,取去解药,自然会忸促不安。 白玉霜朝她微微一笑道: “多谢姑娘指点。” 这时一清和尚迅快打开了左首石壁间的门户。 白玉霜随手把玉瓶递给了刀疤女,说道: “在下不知解药该用多少,还是请姑娘施行吧!” 刀疤女接过玉瓶,说道: “贱妾当得效劳。”举步走了进去。 薄一刀心中暗道: “白玉霜武功虽高,江湖经验总嫌不足,这丫头藏头露尾,言词闪烁,未必可靠,他居然把解药交到她手里!” 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向白玉霜使了一个眼色。白玉霜只作不见,跟在刀疤女身后,走了进去。 刀疤女缓步行近榻前,一手打开玉瓶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弹入卓玉祥鼻孔。 过没多久,只见卓玉祥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倏地睁开眼来。 目光转动,口中不禁轻唉了一声,翻身坐起,望望白玉霜,问道: “白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霜含笑道: “贤弟醒过来了就好,此事说来话长,贤弟先检查检查,身上可有不适?” 卓玉祥最近数月,连经事故,听了白大哥的话,心知必有缘故,这就运气检查了一遍,觉得并无异处,才抬目道:“小弟很好。” 白玉霜点头道: “好,咱们出去再说。” 卓玉祥跨下木榻,跟着大家退出左边石室,忍不住问道: “白大哥,慕容妹子呢?” 白玉霜一指右首石室,说道: “小妹子在那里?”随着话声,举步走了过去。 原来一清和尚在他们退出左首石室之时,已把右壁石门也打开了。 刀疤女回身问道: “白少侠,是否把唐姑娘也一起解救过来?” 卓玉祥听得大奇,暗道: “这真是奇事,怎么弄出两个唐思恭(一清和尚和薄一刀都已戴上了面具),两个唐思娘来了?” 白玉霜道: “不!那暗中主使之人,用尽心机,劫持唐姑娘为质,挟迫唐老庄主交出‘七宝图’,似乎以‘七宝图’存了志在必得之心。 咱们如果解醒了唐姑娘,他失去人质,必然另作图谋,何如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他以唐姑娘为人质,咱们就给他来个以唐姑娘为饵,诱他现身,岂不是好?” 刀疤女欣然道: “白少侠机智,果然高人一筹,那就暂时让她多睡一回吧!” 说完,走近榻前,又用指甲挑了解药,弹入慕容贞鼻孔——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笑面罗刹 慕容贞也随着打了两个喷嚏,立刻清醒过来,她看到屋中站着白天哥、卓大哥、和唐庄主(薄一刀)、唐思娘等人,心下大奇,一下就翻身起,讶异的道: “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卓玉祥道:“我也刚醒过来呢!” 慕容贞跨下木榻,忽然目光一瞥,看到榻上还有一个唐思娘,昏睡未醒,心中更觉奇怪,望望白玉霜,问道: “白大哥……”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小妹子,不用问了,咱们到外面说去。” 大家退出右首石室,一清和尚又把右首石壁推上。 慕容贞看到门外又有一个唐思恭,心下更是狐疑不定。 白玉霜朝卓玉祥道:“贤弟,你看看身边那颗辟毒珠,是真是假?” 卓玉祥急忙伸手从怀中取出用手绢包着一颗辟毒珠,仔细看了一眼,忽然轻哼一声道: “果然给人掉了包,这是假的,只是一颗寒铁念珠。” 原来骊龙辟毒珠,形状大小,虽和念珠无异,但珠身隐隐含蕴宝光,寒铁念珠,只是一颗黑黝黝的寒铁念珠而巳,是以一经细看,真伪立判。 白玉霜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摸出辟毒珠,说道: “这么说来,这颗大概不假了。” 回头朝一看和尚说道: “大师父身中奇毒,这骊龙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也许可以治疗大师父之毒,你试以左手掌心,握住此珠,连功行气一盏热茶工夫,看看是否能把奇毒解去?” 一清和尚闻言大喜,道:“多谢白少侠。”接过辟毒珠,就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慕容贞早已忍不住,问道: “白大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玉霜含笑道: “咱们有许我事情要讲,你就是不问,我也非告诉你们不可。”说着,就把今晚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慕容贞道:“白大哥,你说他们令牌上,有‘龙门’二字,会不会和龙头有关?” 白玉霜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话声方落,只听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 刀疤女中忽然轻“啊”了一声。 白玉霜回头问道: “姑娘可以想起什么事来了?” 刀疤女道:“方才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每天五更前,我必须把一天所做的事,以简单暗记,在附近三里之内,留下记号,现在已经快五更了。” 白玉霜问道: “他和你如何约定的?” 刀疤女道:“记号很简单,他交代之事,如果进行顺利,划上两圆圈,如果事情棘手,就在圆圈里面打上一个叉。” 白玉霜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姑娘快去,就说事十分棘手,他自会派人或亲自来和姑娘联络了。” 刀疤女道:“贱妾遵命。”她把手中拿着的玉瓶,交还给白玉霜,一面说道: “白少侠能否把令牌交贱妾带去,因为此人行动神秘,有时突然会在身后现身,贱妾万一遇上他时,交不出令牌,岂不露了破绽?” 白玉霜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这方令牌,仍然由你带在身上为是,说着,就把令牌交给了刀疤女。” 刀疤女道:“时光不早,白少侠如别无吩咐,贱妾就要走了。” 白玉霜道:“姑娘千万小心,咱们唯一的线索,就在姑娘身上了。” 刀疤道:“贱妾省得,贱妾大天亮前后,就可赶回来的。”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薄一刀目送刀疤女身形消失,忍不住问道: “白少侠,你觉得她说的话,是否可靠?” 一清和尚适时运功醒来,点点头道:“薄施主顾虑极是。” 白玉霜道:“女子爱美,她脸上被人家划破,心中怨恨极深,说的自然不会有假,咱们应该相信她,且在这里等到天亮,她自会回来。” 说到这里,耳中听到木门外左首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如轻风吹草,一拂即逝。 这声音少说也在十丈以外,若非白玉霜修练过佛门“天耳通神功”,任何武功最高的人都难以听到。 白玉霜微微一笑,把手中玉瓶(温氏清神丹)交给慕容贞,一面说道: “小妹子,你去把唐姑娘救醒了。” 慕容贞接过解药,一清和尚立即去替她打开石门。 白玉霜朝一清和尚、薄一刀、卓玉祥三人招招手道:“现在咱们有一件事要做……” 他不待三人发问,低低的说了一阵。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刀疤女奔出石屋,越过草坪,回头看看石屋中的白玉霜等人,似是对自己深信不疑,并未跟踪出来,这就施展轻功,脚尖点动,身形起落,转身工夫,便已奔出山谷。 她是个心机极深的人,掠出谷外,立即一闪身隐入一片松林,之中,伏下身子,等了一回,依然不见有人尾随跟踪,这已证实了白玉霜果然对自己并不动疑,这才长身掠出松林,展开脚程,一路向西北奔行下去。 不过片刻,便已越过两重山颠,前面一座小山腰上,隐隐有一点灯光透出,那好像是庙宇中点燃的天灯。 刀疤女脚下丝毫不停,循着一条登山石级,往上行去,突听右首一排松林间,响起“呜” 的一声又轻又尖的声音。这种声音,是用两片树叶合直,凑着嘴唇吹出来的声音,也是登山的暗号。 刀疤女早已在路上摘了两片树叶,拿在手中,此时听到有人吹着树叶,也立即把两片叶子合起就唇边呜呜吹了两声。 一时但听林间“呜、呜”之声,互相传远,刀疤女还未登上山腰,吹叶子的声音,已经传了上去,不用刀疤女再向每一处暗椿联络。 她一路无阻,登上山腰,山腰一片平台上,黝黑之中,两边隐幢幢站着八名黑色劲装跨刀汉子,他们看到刀疤女上来,一齐躬身为礼。 刀疤女也没理会他们,一脚往庙门走了进去。 这是黎雅庙,一共有前后两进,刀疤女刚跨进山间,就见右护卫田横站在阶上,拱手一礼道: “闻香主,会主请你进去。” 原来刀疤女竟是三元会的香主! 刀疤女脚下一停,奇异的问道: “会主如何知道本座赶回来的?” 右护卫田横道:“会主也刚回来,一到就要属下在这里等侯香主大驾,说有要事相商,请香主立即进去。” 刀疤女点点头,便自朝后进走去。 后进一排三间,小天井中,还搭盖着一片花架,此时只有中间一间,还有灯光射出。刀疤女走近阶前,迅速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这回她揭下面具,可不是满脸刀疤的惨厉模样了。 那是一张俏丽瓜子脸,配着新月般弯弯的眉毛,和一双妖媚的眼,还有一张鲜红而带着棱角的嘴唇,模样儿好不娇娆? 这位姑娘家,看去不过二十出头,本来就生成一副苗条身材,只是被满脸刀疤掩盖住了,这一还她本来面目,就显得婀娜多姿,透着成熟的美!再加她莺声酥酥,说得又娇甜:“属下闻桂香晋见会主。” 原来她叫做闻桂香。 屋中传出一个清郎的声音说道: “闻香主请进。” 闻桂香(刀疤女)跨进中间一间佛堂,只见一张方桌上点着一支红烛,烛光摇曳不定。 桌旁一张腾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青罗长衫,貌相斯文的中年文士,正是三元会会主天子门生何文秀。 她微微低着头,这几步路,走的又稳又俏,轻启樱唇,躬着身道:“属下见过会主。” 一双秋波,盈盈地朝会主瞟了过去。 何文秀目光一抬,和她正好四目相投,含笑道: “闻香主辛苦了,请坐。” 闻桂香在烛光之下,粉颊有点红红的,低声道: “属下谢坐。” 在会主右侧一张木椅上坐下。 何文秀道:“闻香主做的很好,居然把白玉霜都瞒过了。” 闻桂香惊奇的看了会主一眼,问道: “会主怎么知道的呢?” 伺文秀道:“我刚从石屋回来,你们说的话,我自然都听到了。” 闻桂香更是惊奇,说道: “会主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伺文秀道:“你走之后,薄一刀已经对你起了惊疑,但白玉霜却深信不疑,我才离开。” 原来白玉霜听到的一丝声音,就是何文秀悄然离去时候发出来的。 闻桂香由衷的感到佩服,说道: “会主好高的轻功,从属下身边超越而过,属下居然一无所知。” 接着又道:“属下原是请示来的,会主既已知道,不知何有什么指示?” 何文秀道:“我已另有安排,你不用回去了。” 闻洼香道:“属下倒觉得白玉霜既对属下没有怀疑,属下回去,不是更可探听他们的动静么?” 何文秀重重哼了一声道: “本来唐思恭只此一女,要他交出‘七宝图’,可说十分顺利,但如今节外生枝,‘七宝图’之事,只好暂缓,先对付了白玉霜珥说,我此刻立时要赶到唐氏别业去,你可在此留守。” 闻桂香眨动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道:“属下跟随会主同去,会主有什么差遣,属下也好效劳……” 她言中之意,自然希望跟随会主同去,老实说,像她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天子门生何文秀,才会在她的眼中。 何文秀已经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了,你虽戴有面具,但你的声音,他们听得出来,被他们认出来了,反而不好,我要你留在此地,也即是此意,同时此地时有信鸽往返,你也可以代我处理些事情。” 代他处理事情,岂非他的心腹,闻桂香脸上有了喜色,低垂粉颈,应道: “属下遵命!” 何文秀没有多说,飘然往外走去。 闻桂香目送有会主英俊而温文、欣长而潇洒的人影离去,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倾慕,和难以描述的幽怨,一手支头,只是怔怔的望着灯蕊出神!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压低声音,轻轻的叫道:“闻香主。” 闻桂香微微一惊,问道: “什么人?” 那人依然压低声音说道: “属下特来求见闻香主,希望一诉属下对香主倾慕之忱。” 闻桂香柳眉一挑,倏地站起身来,叱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座这般说话?” “窈窕淑女好逑,这也是人情之常啊!”那人说得虽轻,但口齿清晰,听来声音极为美好,随着话声,已有一个人影潇洒的走了进来,朝闻桂香作了个长揖,说道: “闻香主,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人非别,正是青衫粉靴,人俊如玉,武功高不可测的白玉霜! 闻桂香骤睹白玉霜脸含笑容,走了进来,不由的脸色倏变,脚下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这两三步下来,她心情也己镇定下来,冷冷的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到本会歇脚的地方来,你是吃了熊心豹胆,嫌命长了么?” 她果然不愧是三元会内三堂的香主,随机应变,厉词责人。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闻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后不过一顿饭的时光,竟然把小生忘得一干二净,这叫小生如何不为之心碎?”她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只是步履潇洒的迎着她走来。 闻桂香身不由已又后退了两步,冷然喝道: “站住,你胡说些什么?本座根本不认得你。” 白玉霜含笑道: “你不认识小生,并无关系,只要小生认得你就好了,老实说,小生和闻香主还有肌肤之亲哩,不信,闻香主不妨再想看,小生这双手,就会在闻香主怀里,不太斯文的掏摸过一阵……” 他口中说着,右手竟然指着她鼓腾腾的胸脯,划着圆圈。这份轻薄模样,直看得闻桂香粉脸绯红,但也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叱道:“姓白的,原来你是个轻薄小人,下流之辈。” “姑娘现在总算想起小生来了,”白玉霜轻笑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小生出道江湖,时日虽短,但风流艳事,可多着呢……”他缓缓逼进,闻桂香也缓缓的后退。 白玉霜脚下未停,续道: “老实说,姑娘虽以满脸刀疤的脸孔相示,小生早已看出姑娘的花容月貌来了!不然,怎么依依不舍,紧随姑娘身后而来……” 闻桂香看他一双眼睛,只是盯注着自己,缓缓逼来,虽然不怀好意,一时只觉心头小鹿乱撞,又惊又怕,口中喝道: “你给我站住。” 白玉霜笑道: “有花堪折直须折,小生情不自禁,脚下如何肯停……” 两人距离,渐渐拉近,现在已不过五尺!闻桂香不知不觉退到了右首壁角,这下真急得她脸色发白,连脚步都凌乱了,但就在此时,她突然双手连扬,叱道:“姓白的,你给我倒下去!” 原来她是故意诱敌,脚步凌乱,正表示她心慌意乱,但其实却是假的。 这—双手扬处,青光连闪,从她掌心,电射出五口柳叶飞刀,一取咽喉、一取胸口,一取小腹、左右两口、分取双肩。她发刀在先,喝声在后,五口柳叶刀脱手飞出,可说又快又准,何况双方距离极近,几乎是一发即至,根本没有你躲闪的机会。 闻桂香计算之准,心机之深,在江湖上早有笑面罗刹之名! 白玉霜轻哼一声,他根本不躲不闪,左手忽然朝前一抬,一道青影像匹练般飞卷而出! 他使了一记“流云飞袖”,居然把其薄如纸,锋利无匹的五口柳叶刀,一齐卷入袖中,伸手接住,一面笑道: “小生早就知道你革囊里有二十四口飞刀,你不使出来,岂会心甘情愿!” 右手一伸,一把握住了闻桂香的左手,小指还在她玉掌心轻轻搔了一下,轻笑道: “现在你逃不走啦!”轻轻往怀中一拉,把她拉了过来。 他虽没扣住她脉门,但握住她玉手,就使你连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闻桂香武功原也不弱,但在白玉霜手里,她就施展不开来,脚下一个踉跄,被拉得直向白玉霜怀中撞去。直到撞得快要碰上白玉霜衣衫之时,她右手掌心,突然青光一闪,手中还有一口柳叶飞刀,随势刺向白玉霜右腰。 白玉霜拉着她左手,忽然往上抬起,高过她头顶,顺势带转,笑道: “你又来了,小生明明看你两手分取了三口小刀,打出来五口,手中不是还剩了一口么? 小生早有准备,你又何苦多-此一举?” 这一来,闻桂香撞来的人,在他手弯下打了个转,这一刀自然也落了空。 闻桂香一刀刺空,但白玉霜并没有夺下她的刀来,她被白玉霜紧紧握住了左手,心头自然十分焦急,就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口中一声娇叱,右手挥处,一连攻出了两招。 这是近身相搏,她这两招把柳叶飞刀当作匕首使用,虽然并不称手,但她在刀锋上淬过剧毒,只要划破对方一点皮肉,就会见血封喉,因此她玉手飞舞,并不一定要找白玉霜的要害大穴卞手。 白玉霜轻笑道: “我的好香主,天色快要亮了,你别再给我闹别扭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右手高举,再次轻轻打了个转。 闻桂香的身子,也跟着在他手弯下打了个转,这一转,她抢攻过去的两招,自然又落了空。 白玉霜口中说的“办正经事儿”听到了闻桂香的耳中,就觉得心慌意乱。 这回她身落人手,倒是真的心慌意乱了! 她虽是江湖女子,但藏独自守,至今犹是处子之身,怎好让白玉霜“办正经事儿”?她又羞又急,真的挤上了命,口中连声娇叱,一口柳叶刀,上下翻飞,乱刺乱划。 白玉霜站着没动,只是高抬右手,拉住她左手,在她头顶上打转,闻桂香就身不由已的连打了好几个转,打得她昏头转向,欲罢不能。 白玉霜右手一指,轻轻点在她腰眼上,一面说道: “闻香主,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去吧!” 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照在谷底一片参天古木围绕的小小草坪上,树影参差,草色嫩绿的可爱。 这是从树林间,陆续走出一行人来。当前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老者,正是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毒龙唐思恭,他身后紧随着由唐老七为首的“唐门七星”! 接着则是三元会会主天子门生何文秀,和他两个护卫左右双煞田纵、田横,另外还有一个则是背负长剑,苍髯灰衣的邛崃老道。 一行人踏上草坪,唐老七左手一挥,“唐门七星”七道人影,立即身形闪动,四散开来,在爬满了薛荔的石屋四角,布成北斗七星阵势。 唐思恭双目精光熠熠,注视着被薛荔遮掩住的一道木门,回头朝三元会会主何文秀问道: “何会主说的就是这里么?” 何文秀潇洒一笑,点点头道:“兄弟据报,正是此地。” 两人话声未已,但见翠绿薛荔掀处,有人朗笑一声,道:“在下算定唐老庄主也该来了。” 人随声现,走出来的正是白玉霜。 唐思恭脸有倔色,哼了一声道: “这么说,劫持小女的,果然是白少侠了?” 白玉霜脸上微有怔容,问道: “唐老庄主此话怎说?” 三元会何文秀深沉一笑道: “白兄,明人不做暗事,唐姑娘被人劫持,匿藏于此,唐老庄主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 白玉霜心中暗道:“此人果然狡猾得很!”口中故意“哦”了一声,点点头道: “原来如此。”这话说得很含糊。 唐思恭道:“白少侠,小女当真在此?” 白玉霜道:“唐老庄主、何兄,有话请到屋中再说。” 邛崃老道沉哼一声,喝道: “慢着,白小施主还未答覆唐老庄主的话,他令嫒在不在此地?咱们都是在江湖上行走了大半辈子,所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先把话说清楚了!” 白玉霜道:“到里面说不是一样么?” 邛崃老道道:“你最好在这里说。” “好!”白玉霜道:“在下倒想请教,唐姑娘在这里如何?不会在这里又如何呢?” 邛崃老道道:“唐姑娘在这里,你把她放出来就好。” 白玉霜含笑道: “就这么简单?” 邛崃老道嘿然道: “难道你还想讨价还价?” 白玉霜仰首朗笑一声道: “道长以为在下是掳人勒索之人?” 邛崃老道道:“难道不是?”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道长既不知前因,又不明后果,怎么就如此武断?” 邛崃老道神色微变,冷然道: “贫道如何武断?” 白玉霜道:“在下不愿作无谓之争,唐姑娘确在石屋之中,诸位请到里面再说。”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邛崃老道讨了个没趣,不觉怒声道: “唐姑娘既在石屋之中,你为什么不肯把她放出来?” 白玉霜冷笑道: “唐老庄主是接他令媛来的,自该到屋中去把接出来,如果由在下把她放出来,这不成了在下劫持来的了?” 他坚持要大家进入石屋,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怀疑,不用说,这石屋中显然另有诡计!邛崃老道厉喝道: “截住他,此人言词闪烁,分明心中有鬼。”身形一闪,从侧欺入,一下拦住了白玉霜的去路。 白玉霜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哂道:“道长要把在下截下,只怕并不容易。” 邛崃老道怒喝道: “好狂的口气。”突然伸手,直向白玉霜肩头抓了过来,白玉霜身子微微一倒,脚下移步换位。只跨了一步,就轻飘飘的避开了邛崃老道一抓之势,口中冷然道: “在下说过不愿作无谓之争,诸位要想明了真相,到了石屋之中即可分晓。” 他避敌身法奇奥异常,在场之人,几乎谁都没有看清,就从容举步,掀起薛荔,走了进去。 邛崃老道一抓未中,不但被对方轻巧的让开,而且还让他从容不迫的走进石屋中去,一时不禁老脸一热,哼道: “区区石屋,你纵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老道今天也非闯你一闯不可。” 其实在场之人,都看到白玉霜步履从容,走进石屋,但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对方虽然故示从容,实则是一种似缓实快的身法,如想出手拦截,即使以最快速度,也拦截不住他。 唐思恭扬眉掀动,伸手一拦道:“道兄且慢,他一再要咱们入屋,只怕有诈……” 话声未落,只听白玉霜的声音,从石屋中传了出来道:“唐老庄主,在下一向待人以诚,诸位都是名重一时的人物,对白某如此多疑,真教在下失望得很!” 三元会主何文秀道:“白兄不用激将,在下等人,既然来了,自是要进来听听你作何交待?” 毒龙唐思恭轻轻咳了一声道: “诸位且慢,白少侠既说小女就在石屋之中,不论真假,兄弟是非进去不可,诸位且请在此地稍候如何?” 邛崃老道方才已经跨下海口,说过纵然布下天罗地网,也非闯不可,此时如果心存畏缩,岂不损了一世威名?当下大笑道: “老施主这话就见外了,贫道与何会主,是应邀为令媛之事来的,唐姑娘既在石屋之中,贫道与何会主自然也要进去的了。” 他明知白玉霜武功高强,故而拉上了三元会主何文秀。 何文秀点头道:“道长说得极是,区区石屋,也未必困得住自己!” 唐思恭听二人这般说法,只好点点头道:“道长和何会主一番感情,兄弟感激不尽,那么兄弟就有僭了!” 他们都认为白玉霜在石屋之中,必然另有布置,因此在这种场合,就不能礼让了,他说罢,正待举步走去,“庄主且慢!”唐老七一手提着旱烟管,急步奔了过来,说道: “还是让老朽替庄主开路。” 唐思恭知道这位七叔,一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就低声道: “七叔小心!” 唐老七道:“老朽省得。” 举步走上前去,旱烟管一挥,把门口倒垂下来的薛荔,一齐扫下,断处有如刀斩一般,大步走了进去。 唐思恭立即跟随而入,接着是邛崃老道、三元会主何文秀,和他两位护卫左右双煞,鱼贯而人。 在他们想像之中,进入石屋,对方很可能立时会发动袭击,因此每一个人在举步跨入石屋这时,全都功凝全身,暗作戒备。 那知进入石屋,但见屋中一排五个人,手中既无兵刃,也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准备之势。 这五人,以白玉霜为首,其次是卓玉祥、慕容贞、一清和尚、薄一刀。 白玉霜双手抱拳,清朗一笑道: “诸位真是太多疑了,来、来,在下本非这石屋的主人,但此时只好权作主人,先替唐庄主诸位,引见几个人。” 口气一顿,继续:“诸位之间,也许早已认识,但在下只好不嫌其烦,再作一番简短的介绍,为了节省时间,在下只介绍在下这边的人!” 于是他伸手一指卓玉祥、慕容贞二人,说道: “他们二人,一个是在下义弟华山门下卓玉祥,一个是在下义妹西天目幻住庵主门下慕容贞。” 众人听他说出二人师承,不禁暗暗一怔,华山商桐君,和西天目幻住庵主清音师太,都是江湖上极正派,也极难惹的人物,按说他们二人的门下弟子,不可能会和白玉霜同党,掳人勒索。 白玉霜没待众人开口,接着一指一清和尚,续道: “这是峨嵋伏虎寺的一清大师,也就是假扮唐老庄主,身穿蓝褂的那一位。” 唐思恭听得不由一怔,假扮自己的两人,居然会有峨嵋伏虎寺的僧人! 白玉霜接着又一指灵猿薄一刀,说道: “这位是人称灵猿的薄一刀薄老哥,也是假扮老庄主身穿古铜长袍的那一位。”一清和尚和薄一刀同时朝唐思恭等人拱手为礼。 灵猿薄一刀虽是一个独行大盗,但在黑道上,名气着实不小,那两个假扮唐思恭的人,正邪殊途,黑白不同道,可说南辕北辙,又怎会凑在一起的呢? 唐思恭望着白玉霜,疑惑的道: “白少侠,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唐老庄主还是听听他们二位的解释吧!” 一清和尚、薄一刀二人从怀中取出人皮面具,戴到脸上,同时各自把蓝衫和古铜长袍披到了身上,问声道: “唐老庄相信了吧?” 他们戴上面具,穿上原来的衣衫,就成了穿蓝褂的唐思恭,和穿古铜长袍的唐思恭,自然可信。 唐思恭连连点头道:“信、信,二位究竟如何劫持小女,小女现在哪里?” 一清和尚、薄一刀二人不慌不忙,把他们各人如何受人迫害,一个下毒,一个劫掳唐思娘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邛崃老道听到苍眉连耸,说道: “此人心机狭窄,手段恶毒,不知究是何人?如不把他除去,武林只怕永无宁日了。” 这位老道,倒是极富正义之人。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道长觉得他们说的这番话可以尽信么?” 邛崃老道道:“他们有证有据,言之凿凿,自然可以相信了。” 伺文秀道:“在下听的也好像言之凿凿,十分可信,但仔细想来,他们二位又好像故意避重就轻,把应该说出来的人物,却说的十分神秘,似有实无,不无令人怀疑之处。”他这话说的很隐,但却暗示一清和尚和薄一刀所说的话,都是出之白玉霜所授意,不足置信。邛崃老道不由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白玉霜,但他尚未开口! 白玉霜忽然一笑道: “好了,唐老庄主诸位,听完了一清大师父和薄老哥的话之后,现在该由在下来说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圆形铁牌,和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玉瓶,往桌上一放,说道: “诸位大概没忘记除了一清大师父和薄老哥之外,还有一个假扮唐姑娘的姑娘吧?这位姑娘的身份,却比一清大师父和薄老哥高多了,这方铁牌,和这瓶‘温氏清神丹’,都是从那姑娘身上搜出来的。铁牌是指挥一清大师父和薄老哥的令牌,‘温氏清神丹’,却是解救昏睡不醒的解药。” 他口气微顿,接下去道:“但据那位姑娘说,她也是受害之人,被匪人胁迫而来……” 接着又把刀疤女说的一番话,向大家说了一遍。 三元会会主何文秀问道: “她既然说出了遇害经过,怎么没有叫她说出姓甚名谁采?” 白玉霜道:“她身受伤害,不肯说出姓名,故而自称刀疤女。” 何文秀道:“她人呢?” 白玉霜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笑了笑道: “她说每日五更,都要把一日经过以暗号向匪首联络,在下当时心生一计,觉得那匪首劫持唐姑娘,主要是为了觊觎唐门‘七宝图’。咱们正好将计就计,要她以暗号向匪首告急,诱他来此,即可把他一举擒下,刀疤女会说天亮前必可赶回来,但至今未回,在下耽心刀疤女的安全,能把躲在暗中的匪首诱出来固然好,抓不到匪首,也并不重要,好在唐姑娘总算无恙。”在唐思恭的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爱女思娘了。因此白玉霜话声方落,他急着说道: “白少侠在一夜之间,把掳持小女的阴谋,如剥茧抽丝,层层深入,如今虽不知道幕后主使的匪首是谁,但已是收获良多,老朽衷心感激不尽,只不知小女现在何处?还望赐告。” 白玉霜微微一笑,朝一清和尚抬抬手道:“大师父,你把石门打开了,让唐姑娘出来吧!” 一清和尚答应二声,走近右首右壁,伸手一按,但见石壁间缓缓裂开一道门户,现出另外一间石室。 室中一张木榻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女,在石门开启之时,忽然站起身来,一眼看到唐思恭,立即奔了出来,口中叫道:“爹……”纵身朝唐思恭扑来。 唐思恭看到爱女,心原又喜又悲,一把抱住女儿,颤声道: “思娘,乖孩子,你吃苦了……” “哈哈!”何文秀忽然大笑一声,说道: “白玉霜,你这计谋不错啊!” 白玉霜一怔道:“何兄何出此言?”何文秀大笑道: “这叫做以伪易伪,以真乱伪之计,只可惜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区区何某。” 唐思恭听得不由一怔,问道,“何会主是说此女竟是假扮的么?” 他因一再被人假冒,听到“假”字,就有闻假色变之感,双手本来抱着唐思娘的肩头,也渐渐放开下来。 唐思娘憎然道: “你说我是假的?” 何文秀冷笑道: “难道在下说不对么?” 说实在,唐思恭、唐思娘一再闹假,而且假的和真的,即使亲若父女,也丝毫看不出来,确有令人难以分辨之感。 这一来,所有的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白王霜只是面含微笑,没有作声。 唐思恭望望何文秀,问道: “何会主能否说得清楚一点,何谓以伪易伪,以真乱伪!” 何文秀大笑一声道: “老庄主方才不是断白兄说过了么?那假易令媛的刀疤女,出去留下告急暗号,诱他匪首前来。但刀疤女至今未回来,这里却救醒了令媛,一出一入之间,老庄主只要有稍作深思,不难思过半矣。” 白玉霜也大笑道: “何会主认为这位唐姑娘,依然是刀疤女所扮么?” “这有什么不对?”何文秀道:“白兄方才也会说过,匪首劫持唐姑娘,志在唐门‘七宝图’,眼看一计不成,何妨再来一计?劫持唐姑娘不成,再要她以唐姑娘的身份,回到唐家去,迟早总可把‘七宝图’盗到手……” 唐思恭听得不由“唔”了一声。 何文秀微微一笑,接道: “反正方才已经由白兄破获了许多人证、物证,俱是真凭实据之物,此时弄上一个假姑娘,又有谁会说他是假的呢?兄弟‘以伪易伪,以真乱伪’之意,这是什么意思呢!” 白玉霜听他侃侃而言,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可怕的很!” 唐思娘两眼望着神色冷漠的老爹,不觉哭道:“爹,你老人家那是不认女儿了?”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唐姑娘不必伤心,令尊一再的遇上假冒贤父女之人,自然难免心存疑忌,何况又有奸人挑拨离间。” 他话声微顿,转脸朝唐思恭道:“唐老庄主,在下曾在宝庄,向老庄主一力承担下来,此事在下愿负全责,蒙老庄主信得过在下,才由他们三人领着在下来此。在下明了通盘情形之后,就已料到老庄主见到令媛之时,可能会怀疑她又是假扮之人,故而……”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再往下说去。唐思恭问道: “白少侠怎么不再说下去了?” 白玉霜微笑道: “在下如果拿出证据来,不知老庄主是否相信?” 唐思恭道:“只要能证实小女真伪,老朽感渐不尽,怎会不信?” “好!”白玉霜口中说了声好,转身朝一清和尚挥挥手道:“大师父,麻烦你打开左壁。”一清和尚答应一声,走近左壁,打开门户。大家目光不由的全朝石室中投去。这间石室,和右边一间大小相同,也有一张木榻,榻上静静的躺着一位姑娘。 白玉霜目光从唐思恭的脸上掠过,转到了唐老七,何文秀,邛崃老道等人身上,徐徐说道: “诸位是证人,请随同唐老庄主一同进去如何?” 邛崃老道道:“老道当得进去。” 白玉霜抬抬手道:“唐老庄主请随在下来。”当先朝石室中行去。 唐思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举步跟了进去。 唐老七紧随庄主身后而入。邛崃老道朝何文秀抬手说了个“请”字。何文秀心中正在疑云丛生,也不和他客气,举步跟入。 邛崃老道心头大是不快,暗道: “老道和你谦让,你倒托大起来了!”心念转动,也自随着进去。 白玉霜领着一伙人,走近木榻,脚下一停,回过身,含笑道: “诸位请看看这位姑娘是谁?” 大家走近木榻,早已看清楚了,躺在木床的姑娘,赫然又是一个唐姑娘! 唐思恭抬目望着白玉霜,问道: “白少侠,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做生意的人有一句话,叫做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在下救醒唐姑娘之时,就想到也许有人不相信,所以准备了一个假的,给唐老庄主比较比较。” 唐思恭冷然道: “白少侠,此人既然是假的,那只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而已,又有什么值得看的?” 何文秀冷冷一声道: “人皮面具,既有一张,就可以有两张,一清和尚和薄朋友,两个不是都是假扮的么? 白兄岂能以这位姑娘之假,就可证明外面那位姑娘是真?” 白玉霜道:“何会主不是怀疑外面那位唐姑娘是刀疤女改扮的么?” 何文秀道:“兄弟是因白兄会说刀疤女一去不返,才有如此推想而已!”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现在请大家看清楚了。” 说完,伸出手去,在那个假扮唐思娘姑娘的颈上,用指甲轻轻一挑,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这位姑娘敢情被点了穴道,是以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她这一揭下面具,大家都看清楚了,她一张本来清秀的脸上,被人划了四五道刀疤,血迹斑斑,虽已凝结,依然令人惨不忍睹。她会是刀疤女!大家不禁看的一怔! 何文秀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问道: “白兄方才不是说刀疤女没有赶回来么?” 白玉霜道:“不错,她确实没有回来,但在下岂是任人蒙骗之人?她说的全非实话,在下岂会听不出来?因此在又把她请回来了。” 何文秀就算再奸诈,也不觉耸然动容。 白玉霜笑了笑,续道: “在下真是不虚此行,不但把她请了回来,而且也知道了她的底细,他当然并不是什么刀疤女!” 话说到这里,话声一顿,回头看了何文秀一眼,问道: “不知何会主对在下这番话,信是不信?” 何文秀脸上一丝不露,徐徐说道: “白兄行事,果然十分周到,不得不令兄弟佩服得很!” 唐思恭道:“此女不是刀疤女,不知是何来历?” 白玉霜徐徐说道: “她叫闻桂香。” 他三个手指在她耳边一道结了紫红血颁的刀疤上,轻轻按下,又揭起一张带着刀疤的人皮面具来。 这下露出来的当然已是真面目了,一个二十出头的俏丽姑娘。 在场诸人,虽经白玉霜说出她的姓名,但她是三元会内三堂的香主,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试想若然有人认出她来,三元会还派她出来么?须知何文秀手创三元会,原是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江湖上只知会主是天子门生何文秀,别的就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了。 何文秀虽是一会之主,但他为人温文典雅,结交的又是正派中人,因此有人怀疑他三元会只是一个空头衔而已,江湖上也没有把他当作黑道帮会的会主看待。 唐思恭回头问道: “此女年纪极轻,七叔可会听说过闻桂香这个名字么?” 唐老七道:“没有,不过她既被白少侠逮住了,咱们不怕她不说出主使的人来么?” “不,此女在下另有安排。”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唐老庄主本意只在救人,如今既未失去‘七宝图’,令嫒也丝毫无损,父女重逢,应该到此为止,不用再查究下去了。” 唐老七张了张嘴,似欲开口。 白玉霜看他脸有愤色,这就接着道:“在下兄弟,只是路过宝地,因为他们惹到在下兄弟头上,在下才伸手管了这件事,此人既然觎觑贵门‘七宝图’,一计未成,须防另有诡计。” 他这话是说你们四川唐门,邀约了不少人助拳,但没有找我白玉霜,只怕连唐思娘也找不回来。 唐思恭自然听得出来,老脸微微一红,连忙拱手道:“白少侠说得极是,小女多蒙援手,大恩不言谢,老朽感激不尽,此女应如何发落,悉听尊便。” 白玉霜微笑道: “多谢老庄主,其实在下所谓此女有安排,只是想用她去和对方交换两个人质。” 伸手一指薄一刀,说道: “薄朋友尚有妻儿被他们掳去,在下已通知了幕后主使之人,要他在中午之前,把薄朋友妻儿送来,只要过了今日中午,在下就要……” 何文秀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含笑道: “白兄行侠仗义,真教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薄一刀满脸俱是感激之色,说道: “白少侠此恩此德,薄某一辈子都感激不尽。” 白玉霜笑道: “薄朋友不用言谢,这是碰巧,有她可以和对方交换人质,就是没有此女,薄朋友妻儿落在对方手中,在下答应过薄朋友,也决不袖手旁观。” 这时唐思恭也相信自己女儿不假,父女重逢,自然悲喜交集,不在话下。 唐思恭道:“白少侠诸位,请到敝庄奉茶,老朽就算不言谢吧,诸位在此老朽也该稍尽地主之谊。” 白玉霜道:“老庄主诸位请先回去吧,在下兄弟还得在此稍待,等侯对方交换人质呢,人多了,反而不便,老庄主盛情,在下兄弟此间事情一了,定去叨扰就是了。” 何文秀点点头道:“白兄说得极是,对方要和白兄交换人质,咱们人手多了,反正使对方起疑,白兄既已答应,咱们恭敬不如从命,就先回去好了。” 唐思恭道:“既然如此,老朽等人就先行告退,在敝庄恭候诸位侠驾了。” 说完,就连连拱手,偕同爱女思娘,和邛崃老道,何文秀等人,一齐退出石屋而去。 白玉霜送到门口,何文秀回身道:“白兄留步。” 白玉霜道:“兄弟也要到门口看看,等候对方派人来交换人质。” 何文秀淡然一道:“白兄有人质在手,还怕对方不来交换么?”说完,扬长而去。 两人没有明白的说,但有此事情,只要彼此心里不同,就可以办好,又何必明说呢? 白玉霜望着何文秀潇洒的后影,心里止不住暗暗冷笑:“任你如何狡猾,我不怕你不把薄朋友的妻儿送来。” 快近中午,一道人影,从林外朝石屋急奔过来! 就在他越过草坪,奔到石屋门前之时,卓玉祥已经以极快身法,闪身而出,迎了上去,喝道: “朋友找谁?” 那人身上穿着蓝布衣袍,像是庄稼汉,听到喝声,脚下一停,拱拱手道:“小的是奉命送信来的。” 卓玉祥道:“你奉何人之命,送信给谁?” 那汉子道:“小的是奉咱们龙头之命,送信给一位白大侠的。” 卓玉祥道:“你把信拿来。” 那汉子看看他,不敢多问,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送上。 卓玉祥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着“面呈白大侠”字样,这就说道: “你在这里稍候。” 那汉子恭声应是。 卓玉祥拿着书信,回入石屋。 薄一刀兴奋的道: “他们果然派人来了。” 白玉霜笑道: “咱们有三元会的香主在手,还怕他不来么?我没有当即揭露何文秀的身份,对他已经够客气了。” 说完,从卓玉祥手中,接过信柬,撕开封口,抽出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书奉白大侠阁下,交换人质,自当遵嘱办理,请即移驾黎雅廊,各自领回人质,易胜盼幸,知名不具!” 白玉霜看完,把信笺朝薄一刀送去,一面说着:“卓贤弟,你去告诉送信的人,咱们立时前去。” 卓玉祥道:“白大哥,他们会不会有诈?” 白玉霜笑道: “人在我们手里,怕他何来?” 卓玉祥走出门外,朝那汉子道:“白大哥说,朋友先行回去,咱们随后就到。” 那汉子答应一声,转身奔行而去。 白玉霜缓步走人左首石室,举手在闻桂香身上,连拍了两掌,替她解开受制的穴道。 闻桂香双眼一睁,看到白玉霜脸含笑容,站在榻前,心头猛一惊,急急翻身坐起,说道: “你想做什么?”白玉霜轻笑道: “在下如果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何用等到现在?姑娘此时发觉,不是已经晚了么?” 闻桂香坐起身子,看到自己身上,衣服穿的很整齐,似乎不会发生过什么意外,心中稍安,脸上不禁一红,哼道: “你把我擒来,又待怎的?” 白玉霜笑道: “本来在下把姑娘请来,打算和你成亲的,但薄朋友妻儿都在你们手里,在下心有未安,因此只好忍痛割爱,仍然把你送回黎雅廊去了。” 闻桂香站起身,冷笑道: “谅你也不敢对我怎样。” 白玉霜低笑道: “在下对姑娘家,一向讲究温存体贴,不喜欢霸王硬上弓,如果姑娘对在下有情,在下今晚自会找姑娘去的,现在快些走吧!” 他并未再点闻桂香的穴道,当然是不怕他逃走了。 闻桂香听他说的话不堪入耳,粉脸骤红,心头虽然恨他轻薄,但武功和人家差得很远,自然不敢多说,一语不发,往外就走。白玉霜跟在她身后,故意逗着她道:“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走出石室,卓玉祥人都在外面,闻桂香总算放下了心。 薄一刀迎着道:“白少侠,咱们此刻就走么?” 白玉霜道:“早些去,薄朋友也好和家人早些围聚,咱们这就走吧!” 一面朝闻桂香道:“闻姑娘,请走在前面。” 闻桂香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出石屋。 一行人由白玉霜为首,紧随她身后,跨出石门。 白玉霜叫道:“闻姑娘,你转过脸去看看,右首五丈外不是有两棵松树么?” 闻桂香转脸看了一眼,问道: “什么事?” 白玉霜道:“在下要一掌从他根部二尺许,把两棵松树一齐砍断,你信是不信?”他这话所得在场诸人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人武功最高,也不可能在相距五丈之外,发掌伤人,何况这两棵并生的松树,实际上还不止五丈远,而且每棵树都有碗口般粗,就是武功稍差之人,只怕一掌也未必能砍得断。 闻桂香冷冷的道: “你砍得断也好,砍不断也好,何用问我?” 白玉霜朗笑一声道: “那你就看着了!”话声出口,突然右手一扬,凌空一掌,横而过去。 他这一掌,既无飒然风声,也没有带啸内劲,但听五丈外两棵松树,同时响起“喀喇” 一声,一齐往前倒了下来,折断之处,正好在根部二尺光景,中同刀削一般,断的十分整齐。 一清和尚,薄一刀看的不禁一呆,同时喝起彩来。 闻桂香也看得心头暗自凛骇,冷声道: “你这是向我示威?” 白玉霜大笑道: “姑娘知道就好,一个人奔行的最快,大概也快不过我举手一击了,在下并未点住姑娘穴道,但只要姑娘妄想逃走,在下足可把姑娘双足劈断,那时就莫怪在下手下无情了。” 闻桂香又不开口了,只是默默的朝前走去。不过顿饭时光,已经奔近山麓,大家循着石级,盘曲而上。 黎雅廊山间敞开着,门口站着一个庄稼人打扮汉子,正是方才送信去那人,看到众人,立即迎了上来,拱拱手道:“白大侠诸位来了么?就请在门口止步。” 白玉霜回头朝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低声说道: “卓贤弟,小抹子,你们看住她。” 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一左一右,各自跨上一步,和闻桂香站在一起。 白玉霜才抬头问道: “你们龙头呢?”他可以猜想得到,何文秀是不会露面的。 果然,那汉子回道:“敝龙头不在此地,但薄朋友的妻儿,已在里面了。” 他闪开身子,伸手往里一指。 大家抬目看去,果见大殿前面的右阶上,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一手携着一个三岁光景的小孩,两边各自站着一个庄稼人打扮的彪悍汉子,手握单刀,监视着母子两人。 那方才送信的汉子朝薄一刀道:“薄朋友,请随我进去,先看看你的家小。”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薄一刀跟着他进入山门,穿过天井,走到阶前。 送信汉子不让他太过接近,伸手一拦道:“薄朋友请留步,就在这里,和你家人见面。” 那妇人看到薄一刀,立即泪流满面,呜咽的道: “当家的,今天总算看到你了,小环,快叫爸……” 她几乎要向阶下扑去。她身边两个汉子立即单刀交叉,封在她前面说道: “大娘,稍安毋躁。” 那小孩也朝薄一刀叫着“爸……”,薄一刀心头一黯,几乎流下泪来,他强吸了一口气,压住悲伤,抬头问道: “你们要如何才能放人?”送信的汉子道:“很简单,只要薄朋友认清妻儿无误,回头告诉廊外的白大侠,咱们两边同时放人,不过敝龙头交待在下,有一句话,要转告白大侠。” 薄一刀问道: “什么事?” 送信的汉子道:“敝龙头说,白大侠诸位,只是路过此地,为了顾全朋友交谊,希望交换人质之后,就离开梓潼。” 薄一刀道:“这个……” 送信汉子笑了笑道: “薄朋友不妨和白少侠商量商量,再作答覆,敝上要小的向白大侠致意,龙头是诚心交白大侠这个朋友,也希望白大侠全始全终。” 薄一刀面有难色,勉强点点头道:“好,在下把这话转告白大侠,只是……” 他话声尚未说完,只听白玉霜已在门口,说道: “好,在下答应你们龙头的要求,你们放人好了。” 他说的声音并不高,但传入廊中,依然十分清晰,话声一落,接着说道: “闻姑娘,你可以走了。” 闻桂香脸上飞过一丝冷笑,没有说话,默默的举步朝廊中行去。 送信汉子一挥手,押着薄一刀妻儿的两个汉子单刀一收,一齐后退,薄一刀过去抱起他儿子小环,扶着那妇人,埂声说道: “小环他娘,咱们走吧。”举步在廊外行来。 一清和尚迎着道:“阿弥陀佛,恭喜薄施主了。” 薄一刀抱儿扶妻,走出廊门,突然朝白玉霜跪了下去,说道: “白大侠大恩大德,薄某一世报答不尽,小环他娘,快快叩拜恩公。” 那妇人也跪倒地上,说道: “恩公在上,难妇给你叩头。” 白玉霜连连插手道:“薄朋友,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薄一刀扶着妻子站起。 慕容贞问道: “白大哥,我们真的要立时离开梓潼么?” 白玉霜道:“何文秀怕我们泄露了他的秘密,故而有此请求,我们本来原是路过此地,迟早都要离开梓潼的,君子不揭人之短,既然答应他了,自然要即时启程。” —清和尚道:“我看何文秀对‘七宝图’并不死心,咱们离开此地之后,只怕他又要另使诡计了。” 白玉霜微哂道:“这是他们的事了,唐门在江湖上屹立三百余年,盛名之下,决非幸致,如今已有戒备,未必为人所乘,只是何文秀城府极深,又胸怀大志,真正江湖人并不可怕,可怕的他是读书人。” 慕容贞道:“那为什么不揭穿他的阴谋?” 白玉霜道:“目前就算揭穿他,也不过是谋夺唐门‘七宝图” 这不是大恶,最多只是使他们两家翻脸成仇,咱们既已把唐姑娘救出,又何必多制造纠纷,江湖上仇杀之事,总是少一件,好一件。” 一清和尚道:“白少侠真是菩萨心肠。” 一行人走出梓潼,在路边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 白玉霜等人各自买了一匹牲口代步,薄一刀却雇了一辆马车让家小乘坐,准备把他们送到嘉定一位义兄那里去住,因此和大家还是同路。 一行人由梓渔启程,经绵阳、德阳、成都,而抵嘉定。这是第三天的正午时分,大家在一家酒楼打尖。 白玉霜、卓玉祥、慕容贞,和一清和尚,都是要上峨嵋伏虎寺,那就得由嘉定往西。 薄一刀护送家小去投奔他义兄,是在五通桥,还得往南。嘉定就是大家分手之处。 薄一刀对白玉霜感激得无法形容,虽执鞭随驾,亦乐为之。 他再三表示,自己安顿好家小,决意赶来和大家会合,追随白玉霜左右。 饭后,白玉霜等人便自一路西行,要赶到峨嵋县去投宿。薄一刀因他义兄住在五通桥,从嘉定前去,还有几十里路程,临晚赶去,总是不好意思。 因此决定在嘉定留宿一晚,薄一刀夫妇分别了多日,自然得好好叙叙,吩咐店伙准备了几色酒菜,送到房中吃喝。 夫妻两人,阔别多日,历险重逢,这一顿酒菜,自然吃得十分满意,薄一刀也有了几分酒意。 孩子早已爬在床上,睡着了。 那妇人看着丈夫红润的脸上,柔顺的道: “当家的,连日赶路,你也够累了,早些憩息吧!” 薄一刀乘着酒兴,洪笑道: “这点路,我那会累?倒是你这些日子,耽心丈夫,忧虑孩子,也够苦了,来,来,咱们早些睡也好。” 说着,和身往床上躺了下去。 那妇人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低声道: “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还……” 薄一刀道:“我还什么?” “你也像个孩子。”那妇人嫣然笑道: “好啦,你喝了酒,好好休息一会,我还要替孩子补裤子呢,明朝到人家家里去,小孩子身上穿着破裤子,人家还道我是个勤吃懒做的人呢!” 薄—刀道:“我的好太太,孩子裤子破了,买一条新的不就结了,还补什么?我这就到街上买去。”说着,正待翻身坐起。 那妇人已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手中拿起孩子的破裤,看他翻身起,连忙放下裤子,双手着他肩头,柔声说道: “瞧你,真是改不了的火爆脾气,这条裤子还是新的,只不过给钉子钩破了一个小洞,补一补就好,你给我好好的躺下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她尖尖十指,轻轻的推着他,突然出手如风,一下点了他胸前五处大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分明是点穴的高手!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变故! 薄一刀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他惊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妻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点的既非昏穴,亦非哑穴,他应该可以开口说话的,他是被这突来的变故,惊讶得给怔住了。 那妇人忽然媚笑道: “你觉得很惊奇是不是?我一向不会武功,怎么会一下就能制得住你灵猿薄一刀?”她笑很得意,也很风骚。 薄一刀还是望着她,没有开口。 那妇人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这三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乘你不备,下手点住你穴道?对不对?” 薄一刀茫然的点点头,那妇人笑道: “这很简单,我如果不是乘你不备,又如何制得住你呢?” 薄一刀道:“你为什么要制住我?” 那妇人道:“因为……喂,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但你,总是我丈夫,咱们有过三年夫妻之情,告诉你,也好让你做个明白鬼,我制住你,是为了要杀你。” 薄一刀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谋杀亲夫?” 那妇人听的咯咯一笑道: “亲夫,薄一刀,我三年前嫁给你,就是奉上命差遣,可不是我真心爱你,才嫁给你的。” 薄一刀一颗心直往下沉,道:“但……但……你已经生了小环,小环总是咱们两人的骨肉。” 那妇人道:“不错,小环是你的骨肉,所以你大可死得瞑目。” 薄一刀道:“你们要杀我,总有原因吧?” 那妇人咯的笑道: “这还用我说么?你自己想想,也应该明白了。” 薄一刀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杀人灭口。”他忽然“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真被白少侠言中了。” 那妇人吃了一惊道:“白玉霜,他说了什么?” 薄一刀痛苦的道: “白少快说你上车下车,脚下轻捷,却又故意装作,一个作伪的人,必有企图,要我多加注意。” 那妇人忽然笑道: “可惜你没加注意。” 薄—刀道:“白少侠乃非常之人,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错,故而薄某确也注意着你的行动。” 那妇人又笑道: “你虽然注意着我的行动,但不曾提防我会猝然下手。” 薄一刀道:“我既已注意,自然也提防着你了。” 那妇人轻笑道: “那你什么还会着了我的道?” 薄一刀道:“薄某几时着了你的道?”他在说话之时,忽然上身一挺,坐了起来。 这下,简直太出人意外了!她方才明明已经点住了他胸前五处大穴,他不可能在几句话的时间,运气自解穴道。 那妇人脸色剧变,惊慌失措,口中“啊”了一声,脚尖点动,身形一晃,迅快往后倒退出去。 “锵!”刀光乍现,薄一刀一条人影,已从榻上飞起,落到那妇人面前!森寒的刀尖,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冷冷说道: “咱们夫妻已有三年,可惜你并不知道我薄一刀为什么叫薄一刀吧?” 那妇人本已退到门口,只是来不及转过身去拔开门门,此刻一个人已经背贴墙壁,挣动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薄一刀嘿了一声道: “薄某出鞘一刀,天底下还很少有人躲闪得开,你要在我眼皮底下,逃出房去,那是梦想!” 那妇人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薄一刀道:“我要你说出支使你来的,是什么人?” 那妇人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还要我说则甚?” 薄一刀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何文秀?还是闻桂香?” 那妇人道:“是谁都是一样。” 薄一刀想了又想,又问道: “他们三年前要你嫁给我,只是为了利用我,但也是在利用你,你明白内情,如何肯把自身清白之躯,供人利用?” 这回那妇人脸上,有了黯然之色,冷声道: “这个与你无关,你不用多问了。” “好!”薄一刀忽然收回刀去,说道: “你走吧!” 那妇人怔得一怔,问道: “你不杀我了?” 薄一刀眼中有了泪水,黯然道: “你虽是奉命行事,咱们总是夫妻一场,何况你又是小环的生身之母,你可以不义,我不能无情,你走吧!” 那妇人同样的眼圈一红,望望伏在床上的小环,突然转身拔开门门,双手掩面,走了出去。 薄一刀望着她后影,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痛苦,拖着沉痛的脚步,走近床前,看到三岁娇儿,红苹果般的脸上,恬然酣睡之中,带着浅浅的笑容。还不知道乃母已经离去,不觉当泣然泪下,低低的道: “可怜的孩子……”话声甫落,突然身后有人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薄一刀蓦然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喝道: “什么人?”喝声出口,目光一注,才看清来人正是一清和尚,不觉怔得一怔,说道: “会是大师父!” 一清和尚单掌打讯,说道: “贫僧是奉白少侠之命,特地请你来的。” 薄一刀道:“白少侠他们不是上峨嵋去了么?” —清和向道:“谁说是峨嵋去了,为了你薄施主的事儿,咱们可忙着呢!” 薄一刀道:“为了薄某之事,薄某又有什么事?” —清和尚道:“你还不知道三元会的人,一路跟着你下来,咱们分手之后,白少侠就要卓少侠反跟着他们,你放心让小孩睡在这里,咱们快走了。” 薄一刀问道: “咱们到哪里去?” 一清和尚笑道: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这叫天机不可泄漏,你跟着贫僧走,准没有错。”薄一刀点点头,随着取过一条薄被,替小环盖好,两人一起出门,随手掩上房门,才飞身上屋,一路奔行而去。 出嘉定南门,不过五里光景,有一座杨家祠堂,规模不小,大殿前面,还矗立着三座书栋飞檐的戏台。 据说川南八府姓杨的,都是从这座祠堂分出去的,每年冬到祭祖大典,从各府各县赶来的杨氏子孙,还只有及冠的男子才能参加,名说就有上万的人,当时的热闹情形,就可想而知。 但在乎日,却只有一个叫李念九的中年人,负管理和打扫之责。 这时,已经快三更会天啦,杨家祠堂黑漆漆的矗立在荒野之间,四边树影幢幢,好像有人影在晃动,但又看不真切。 因为今晚夜雾很浓,对面都看不见人影,距离稍远,是树是人,就分不清了。反正杨家祠堂本来就四周有树,今晚树行中间,也确实有着幢幢人影! 这些人身上穿着黑色紫身劲装,连佩带的刀,都是漆黑的。 这时,祠堂左首,一条石板路上,正有一条人影,起落如飞,快速的朝祠堂奔行而来。 这人,正是灵猿薄一刀的妻子,她脚下跑得极为慌乱,喘着气,奔近祠堂。 突听有人沉声道: “来人止步。”——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东海传人 那妇人脚下立时刹住。 但见树影间人影一闪,走出两个黑衣人来,其中一人喝道: “天地至德。” 那妇人立即应道:“唯我独尊。” 站在边上的另一人道:“可有令牌?” 伸出右手,似要她缴验令牌。 门口妇人道:“在上为日星,牌令铭我心,我没有可缴验的。” 两个黑衣人听了她的话,立时拱拱手道:“今晚口令是‘杨家将’,香姑请吧!” 说罢,一起退了下去。 那妇人也没说话,一直走了过去,穿过树林,刚走近祠堂。 瞥见人影二闪,又有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喝道: “口令!” 那妇人道:“行人杨家将!” 两个黑衣人倏然退开。 那妇人跨过木栅,只见擂鼓石两边,缓缓走出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拦在大门前面。 那妇人道:“门神后退,杨家将。” 两个黑衣人又自退开。 那妇人心中暗道:“此地戒备这般森寒,莫非首领亲自来了?” 心念转动之际,已经越过天井,走近阶前,大殿上深邃恐黑,不见一点灯火,也不闻一点人声,阴森森沉寂如死! 那妇人可不敢逾越,在阶前站定,朝上面躬身道:“属下奉行香姑吕琼瑶有事启禀。” 原来“奉行香姑”是她的职称,她叫吕琼瑶,香姑,顾名思义,就是香主手下的姑娘了。 她话声方落,只听殿上传出一个冷峭的女子声音,说道: “吕琼瑶,你可是复命来了?” 吕琼瑶(那妇人)躬身道:“回香主,属下……” 殿上那冷峭女的声音没待她说下去,冷然道: “本座面前,直言回禀,本座不喜听你吞吞吐吐说话。” 吕琼瑶躬身应了声“是”,才道: “回香主的话,属下今晚本已制住薄一刀的穴道,怎奈薄一刀听了白玉霜的话,对属下早已有了准备,在属下点他穴道之时,把穴道移开,因此未能把他制住……” 冷峭女子声音冷哼一声道: “吕琼瑶,可是你眷念夫妻之情,下不了手,故意放了他么?” 吕琼瑶道:“属下奉命行事,岂敢违抗,实是……” 冷峭女子声音道:“白玉霜等人,均已西去,你是薄一刀的妻子,百密也总有一疏,岂会没有下手机会?这明明是你恋念旧情,故意纵敌,还敢在本座面前狡辩?” 吕琼瑶俯首道: “香主明察,属下说的都是实情。” 冷峭女子声音道:“吕琼瑶,你可知道本会规条,徇私纵敌,故意谎报,该当何罪?” 吕琼瑶听的一怔,抬目道:“属下说的是实情,香主!” 冷峭女子叱道:“你可是当我不敢惩治你么?” 吕琼瑶抗声道: “闻香主,奉命外出办事,谁都会难免遇上差错,属下自问坦白无私,香主也用不着拿规条压人!” “大胆!”冷峭女子声音怒喝道: “反了,吕琼瑶,你敢顶撞本座,来人,给我拿下了!” 吕琼瑶倏然后退一步,冷笑道: “闻香主,首领是要你暗中支援属下来的,你如果适时支援,薄一刀也未必得逞,那知你竟然因昔年一点私嫌,不但不予支援,反而故入人罪,吕琼瑶也不想在此和你多说,有话咱们到首领面前评理去。”说完,倏地一个转身,要待往外纵去。 就在此时,但听飒飒几声疾风劲响,四条黑影,左右前后扑了过来,每人手中握着一口漆黑的钢刀,身形矫捷,一下子堵住了吕琼瑶的去路,把她围在中间。 吕琼瑶怒声道: “我既没叛会帮,你们阻我进退之路,意欲何为?” 内中一人喝道: “吕香姑,请你把兵刃交出来。” 吕琼瑶一看这种情形,心知无法脱身,但还是昂然道: “我犯了什么法,要我交出兵刃?” 那当前的黑衣人道:“吕香姑不肯交出兵刃,难道还想拒捕么?” 吕琼瑶道:“你们凭什么捕我?” 那黑衣人道:“咱们奉香主之命,把你拿下,香主法谕,谁敢不遵?” 吕琼瑶知道自己不交出兵刃,只怕就得和他们动手了,只要动上手,闻桂香就会轻而易举的给自己按上一个叛帮的罪名。 一念及此,只好从身边取出一柄匕首,“啷”的一声,掷到地上。 站在她身后的二人,倏然退后,让出了路,说道: “吕香姑,请随我们入殿面见香主去。” 吕琼瑶转过身,嘿然道: “进去就进去,难道闻香主还能吃了我不成?” 前面两个黑衣人缓步朝石阶上走去。吕琼瑶跟着跨上石阶,后面两个黑衣人跟在她身后,也跨上石阶。 这四个人分明是前后左右,押着她行动,吕琼瑶心头暗暗气恼! 就在她堪堪跨上石阶,前面两个黑衣人忽然脚下一停,说道: “吕香姑请住步。” 说话声中,大殿前顿时亮起两盏气死风灯,同时从两厅亮起了火光。 但见八名黑衣汉子一手执着鬼头刀,一手各执一支火把,在大殿前面阶下,分两边雁翅般排列开来。 因为殿前挑起了两盏气死风灯,殿上也照耀得如同白昼! 只见从侧门走出两名身穿玄色衣裙的俏女郎,在香案前面,燃起两支红烛,点上了一束纸里的香,然后神色恭敬的在香案左右站定。 吕琼瑶眼看殿上忽然摆起香案,心头不觉一凛! 但见闻桂香身披玄色斗蓬,腰佩长剑,双手捧着一柄镶金短剑,从后面转了出来,走近案前,“锵”然一声,抽出金剑,又是“铮”的一声,插在香案中央,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冷峻,朝站在大殿门前的吕琼瑶喝道: “吕琼瑶,你身为三元会坛下弟子,见到金剑令,还不跪下认罪,难道你竟然不懂规条,没得过香主的慈悲么?” 吕琼瑶看到闻桂香居然端出金剑令来,心知今晚难逃性命,不由暗暗切齿,忖道: “这贱人几时执掌了刑堂,看来她心思恶毒,早就存了陷害自己之心!” 但金剑令乃是三元会内堂刑堂最具权威的符信,一时那敢怠慢,低着头紧行几步,走近香案,跪倒地上,叩头道:“本会外三堂弟子吕琼瑶朝参金剑,求祖师慈悲。” 她跪倒地上之后,那四个押着她黑衣汉子也一齐跟着走入,在左右两边,像奴隶般站停。 闻桂香道:“吕琼瑶,你知罪么?” 吕琼瑶仰首道: “香主在上,属下自问并无触犯本会律条之处。” 闻桂香叱道:“本座请出金剑令,你还敢不服么?” 吕琼瑶道:“属下奉命杀死薄一刀,实因薄一刀已得白玉霜暗示,对属下存了戒心,以致未能把他制住,属下武功不如薄一刀……” “住口!”闻桂香冷笑道: “你还不实话实说,从实招来?”吕琼瑶道:“香主不肯听信属下之言,你要属下招什么呢?” “大胆!”闻桂香沉叱一声,冷声道: “你怎么不把徇私纵敌,勾结白玉霜等人的事,给本座从实说来?” 吕琼瑶变色道:“闻桂香,你血口喷人,想栽赃,也该拿得出真凭实据,属下就是死在金剑之下,也口服心服,死而无怨!” 闻桂香冷笑道: “你以为我藉机陷害你,胡乱扣上你一个罪名,把你处死,拿不出证据来?” 吕琼瑶已经豁出去了,也冷笑道: “难道不是?” 闻桂香忽然咯咯笑出声来,说道: “吕琼瑶,今晚你就是约了帮手前来,也休想逃出我闻桂香的手掌心去。” 吕琼瑶听得一怔,说道: “闻香主说属下约了帮手前来?”闻桂香冷然道: “你还不承认?”话声一落,又是“咯”的一声娇笑,螓首一抬,朝上笑道: “二位梁上朋友,可以请下来了吧?” 这话听得吕琼瑶蓦然一怔,不知梁上躲着的又是什么人,不禁也仰首朝上望去。 大殿上香烟缭绕,烛光荧荧! 但因为杨氏祠堂,盖得甚是巍峨,画栋雕梁,节节而上,每一根横梁上,都钉满了“钦赐进士”、“魁元及第”等匾额,两支烛光、照上去暗影重重,那想看得清楚? 殿前虽然挑着两盏气死风灯,但八扇雕花长屏,只开了中间两扇,也照不到里面。 梁上真若躲着人,他只要不出声,你也休想找得到他。 但就在闻桂香话声甫落,大家正在仰首搜索之际,正听东道梁上,发出一声敞笑,说道: “大师父,人家既已出声,咱们就下去吧! 跪在香案的吕琼瑶听到这声敞笑,心头不觉一沉,暗暗叫道:“完了,这下,自己叛帮罪名可坐实了,再也有口难辩!” 原来这发话的人,正是灵猿薄一刀。她总究和他有过三年夫妻,薄一刀的声音,哪会听不出来? 同时但听西首梁上,接着有人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竟把薄大施主和贪僧二人,当作梁上君子,岂不罪过?” 两道人影,随着话声,同时飞身而下。 那不是薄一刀和一清和尚,还有谁来?两人隐身之处,离地约有四丈多高,这本来也难不到他们,但不知怎的,两个纵身飘落,脚下竟然微现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闻桂香看在眼里,目中闪过一丝厉芒,依然凝立香案上首,连退也没迟半步。 那伺立左右的四名黑衣汉子,一手紧按刀柄,正待两人夹着一个,身形一闪,准备出手。 闻桂香一拢手道:“你们没有我吩咐,不准妄动。” 四名黑衣汉子听到香主这般说法,立即躬身应是,很快的退回原处。 闻桂香冷冷的瞥了薄一刀和一清和尚二人一眼,微哂道:“果然是你们两个。” 薄一刀双目精光暴射,洪笑道: “闻桂香,好威风啊,不过薄某倒不是你们外三堂香姑约来的帮手,薄某只是跟在她身后而来,想会会要杀我薄某灭口的幕后主使之人,没想到依然会是你!” 闻桂香冷峻的脸上,飞过一丝冷酷的笑容,说道: “薄一刀,你倒想得好,你以为凭你这几句话,就能替她开脱罪名了么?告诉你,你来的正好,你们总算是一对同命鸟,今晚是死定了!” 说到这里,回眸望望一清和尚,又道: “大和尚,你也来的正是时候,咱们算没有白来,那就麻烦你先替他们夫妇两个超度超度,然后也超度超度你自己……” 薄一刀一手按着刀柄,眩目喝道: “姓闻的贱人,你一再和薄某为难,今晚我总算找到了主儿,你以为薄某的钢刀不够锋利么?” 闻桂香嫣然一笑道: “薄大侠的钢刀,自然够锋利,只不过……” 薄一刀道:“不过什么?” 闻桂香微微一笑,抬目道:“只不过你薄大侠怕有些力不从心。” 薄一刀洪笑道: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差不多!” 闻桂香徐徐道:“薄大侠要是不信,何妨运功试试?” 薄一刀究竟是老江湖了,突然想起方才飘身落地之际,脚下微现踉跄,莫非……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凝立不动,暗暗运功检查,他这一检查,顿时感觉不对,一身功力,竟然再也无法凝聚! “这是散功毒,自己几时着了这贱婢的道?”薄一刀一时不禁脸色大变,目光一注,落到香烟中那股用红纸裹束的香上,怒喝道: “好个贱婢,你竟敢……” “锵”的一声,掣刀在手。 闻桂香出手比他还快,迅疾点出一指,冷笑道: “薄大侠出鞘一刀,在下罕有躲得开的人,但今晚你可不成了!”伸手把他手中钢刀接了过来,随手一扔,丢在地上。 薄一刀但觉手腕一麻,钢刀已经被人套去,自己再也用不出丝毫力道来。 一清和尚也已发觉自己一身功力,已在不知不觉中很快散去,心头暗暗惊凛不止,忖道: “卓少侠比自己两人先来,如果也躲在祠堂之中,只怕也着了她的道啦!” 闻桂香嫣然道: “我不是为了恭迎二位,这香案都用不着呢!老实告诉你们,我这‘龙涎散功香’出自西域,能散诸功,没有我的解药,六个时辰之后,二位就会变成白痴。” 她越说越得意,目光一转,冷冷笑道: “吕琼瑶,不是你不勾结外人,他们会找到这里来么?” 吕琼瑶气得身子发抖,霍地站起,扬眉道:“闻桂香,你莫要欺人太甚!” 左足一挑,把灵猿一刀的厚背金刀,从地上挑起,一下接到手中。闻桂香一呆,哼道: “好哇,吕琼瑶,你真敢背叛本会!” 吕琼瑶横刀当胸,满脸杀气的道: “我有什么不敢,反正你血口喷人,诬我叛会,也是难逃一死,我就叛会吧,也好死中求活,而且更可以先砍了你这个毒如蛇蝎的贱人……” 她刀尖一指,缓缓逼上前去,然后挡在薄一刀的面前,回头道:“当家的,你不用耽心,我杀了这个贱人,她身上一定有解药。” 薄一刀脸上露出惊奇之色,也兴奋的道: “娘子,你……终于觉悟了!” 吕琼瑶道:“是的,我再也不会被他们这些人利用了。” 一清和尚道:“阿弥陀佛;这叫做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反了,反了!”闻桂香脚下后退了两步,脸色铁青,一抬手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站在左右的四名黑衣汉子,就像城隍庙里的奴隶,如同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恍如不闻!闻桂香看的大怒,叱道: “你们都是死人?听到了没有,还不把这贱婢给我拿下?” 四个黑衣汉子依然挺胸凸肚,站立如故,对闻桂香的话,恍如不闻。 闻桂香怒声道: “玉蟾、玉枝,你们过来!”玉蟾、玉枝正是站在香案左右的两名黑衣女子,但她们听了闻桂香的话,同样的只是眨着眼睛,安身不动! 这下,闻桂香已经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她目光迅速扫过玉蟾、玉枝二人,再向左右四名黑衣汉子看去,自己手下,敢情全着了人家的道! 她一念及此,右手抬处,啷然龙吟,一下掣剑在手,冷然喝道: “还有什么人,藏头缩尾,只在暗中计算,又算得那一门子人物,相好的,还不给我出来。” “是我!”那是一个娇脆的少女口音,人随声下,一道人影从横梁上倏然飞堕,人还未到,剑光一闪,把香案上的一束香劈为两段,跌落地上,长剑又已回鞘。 闻桂香心头大怒,目光一注,才看清从横梁上飞下来的竟是慕容贞,不觉低笑一声道: “是你!”慕容贞也冷笑道: “当然是我,你这些手下,就是被我‘穿云珠’定住了穴道,你又能对我怎样?” 闻桂香脸色铁青,一双凤目之中,隐射杀机,冷声道: “我要你死!”话声出口,剑势斜指,左腕抬处,挥手一掌,朝慕容贞迎面劈了过去。 闻桂香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也没有强劲的内力,发的正是太阴教最厉害的“阴极掌”! 就在她掌势甫发,但觉头顶上疾风飒然,又有一道人影,疾如飞鸟,一下朝她头上落下! 闻桂香听风辨位,发觉来人由空中疾泻而下,双脚朝她头上端下,她立即一个旋身,飞旋开去,同时右手随势带转,把朝慕容贞劈去的一掌,往上迎击过去。 从空中泻落的人影口中朗笑一声,身形斜飘开去,避过她的掌势,落到地上。 这人正是卓玉祥,也只有他身上有“骊龙辟毒珠”不怕“毒龙涎香”,有他和慕容贞在一起,毒龙涎香自然失去了效用。 在卓玉祥飞身落地的同时,慕容贞已然飘闪到吕琼瑶身边,从怀中取出毕倩倩给自己的一瓶解毒清神丹,倒出两颗,递到她手上,低低说道: “快给他们眼下解药,守护着他,闻桂香自由我们来对付她。” 吕琼瑶接过解药,点了点头。 闻桂香看到卓玉祥,心头更怒,右手长剑一振,剑指着慕容贞,厉喝道: “今晚若是让你们两个离开此地,我就不叫闻桂香了。” 慕容贞哼道:“闻桂香,你有什么了不起?” 闻桂香长剑一摆,说道: “来嘛,你们两个一起上,试试就知道了!” 慕容贞也是好强之人,冷哂道:“好个妖女,你少冒大气,姑娘一个人,就足够收拾你了。”“锵”的一声,掣出了长剑。 卓玉祥因白大哥临行时交代,闻桂香一身武功,甚是了得,要自己两人小心应付,这就抬手发剑,说道: “贞儿,莫要让这妖女逃走了,先把她拿下再说。” 这自然是藉口,只要把她拿下,才不用和她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过节。 慕容贞不依道:“不,大哥,你先让开,我要斗斗她。”长剑一振,朝闻桂香急欺过去。 “喇”的一剑,迎面刺出。 闻桂香冷哼一声,随手一挥,架开了慕容贞的长剑,斜跨半步,欺到慕容贞身侧,反手削出一剑。 慕容贞那会让她占了自己先机,口中一声清叱,长剑连挥,但见剑光闪动,一剑接一剑的刺出。 西天目幻住庵清音师太以一手“观音千手剑”威振江湖。 清音师太艺出天山,她从天山剑法一招“千山落霞”中,领悟出一套以快速变幻为主的“观音千手剑法。”使到急处,但见千百道银链,此起被落,宛如千手的观音大士,千手同挥,千剑同发,故而有“观音千手剑”之名。这套剑法,因为快速变幻,使人不可捉摸,和峨嵋派的“乱披风剑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贞这一展开“观音千手剑”剑势如千百缕银链,参差飞洒,漫天都是流动的银芒。 闻桂香可也不弱,眼看慕容贞剑光进发,变幻奇奥,步步进逼,她毫不急躁,手中长剑,左旋右转,在身前划起一圈又一圈的银虹,化解来势。既不和对方争先,只是埋弓捕兽,节节退让,但她剑势依然十分谨严,丝毫没有败象。这下她连退了十来步之多,眼看已经快要退到东首壁下,就在此时,只见她身如轻烟,一下从慕容贞右侧闪出,口中轻叱一声,长剑急振,陡然一剑斜划而出。 慕容贞正在占尽上风之际,不防她身法竟然如此滑溜,方自一怔,闻桂香的剑势,已然刺到! 这一剑来得极为奇诡,一时要待回剑封剑,已是不及,被逼得双足轻点,斜退了数尺。 就是这一剑,攻守易势,闻桂香得理不饶人,手中长剑电闪,一连刺出了九剑之多。剑光如匹链横飞,银蛇乱闪,逼得慕容贞回剑自保,像穿花蝴蝶一般,飘来闪去,不敢硬击。 天下的事理,本来就是如此,你盛他而衰,正是他衰而复盛之时。闻桂香这一轮急攻,剑势辛辣,和方才慕容贞进逼之势,完全不同,慕容贞使的一套“观音千手剑”纵然奇幻莫测,究竟正而不邪,快而不毒。但闻桂香可不同了,她出身太阴教,本是阴毒的邪教,太阴教主早在十五年前,因勾结南海神龙,狼狈为奸,被七大剑派围剿,而消声匿迹已久。 太阴教中,有一套阴毒绝伦的剑法,叫做“百阴神剑”乃是剽窍天下百家剑术中最阴损恶毒的剑招,串连贯通而成,招式之毒辣,前所未有。 而且有不少剑招,明明迎面刺来,但一转之间,刺到你下腹,明明削向你执剑右脉,但剑尖一昂,刺到你的咽喉,每一剑,都是变化诡异,取的部位,都是你必死之穴。 慕容贞被她连攻数剑,就逼得无法还手,几乎连举剑封架,都封架不住,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闻桂香一支长剑,逼住了慕容贞的剑势,口中冷笑一声,左手缓缓扬了起来! 卓玉祥见状大惊,急忙喝道: “贞儿,小心她的左掌!” 她左掌练的乃是“极阴掌”慕容贞忽然嗤的笑道: “我知道。”就在她笑声出口之际,闻桂香正待拍出的左手,忽然软软的垂了下去! 原来她左肩之上,不知何时,品字形钉着三颗绿豆大的珠子,那正是幻住庵的绝艺穿云珠。 小珠子中,穿着一枚极细的银针,专制人身穴道。 闻桂香心头方自一惊,还来不及后退,慕容贞一支雪亮锋利的剑尖,已经抵在她咽喉之上,得意的道: “闻桂香,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话声还没说完,但听“叮”的一声,慕容贞只觉剑身受到剧震,虎口一热,长剑几乎掌握不住。 闻桂香在这一瞬间,已经快疾无伦的倒跃开去,右手长剑往地上一插,咬着银牙,用右手起下了肩头三支穿珠银针。 慕容贞眼看已被自己制住的闻桂香,忽然逃了开去,心中不觉有气,冷哼一声道: “你还想往哪里逃?”正待纵身飞扑过去。 卓玉祥已然发现震开慕容贞剑尖的,并不是闻桂香,他如今久经变故,经验渐深,立时一把拉住慕容贞手臂,喝道: “贞儿且慢!” 慕容贞脚下方自一停,瞥见阶前飘然走进三个人来!大殿前面,高挑着两盏气死风灯,自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中间一个身穿青色长纱的中年文士,正是三元会首领天子门生何文秀。 他左右两人,一男一女,均是一身白衣,背负白色剑穗长剑,正是白骨神君门下逐徒齐元宏、张月娇。 这三人身后织随着左右双煞田纵、田横。 何文秀手中摺扇一指,淡淡笑道: “又是二位在此滋事了!” 闻桂香喜道:“首领来了,属下无能,差点被他们把叛会逆徒救走了。” 慕容贞气鼓鼓的道: “谁在滋事?你话说得清楚一点。”何文秀道:“在下为了避免和白兄闹得不愉快,故而处处退让,不伤两家和气,如今敝会在此处理家务,二位又赶来逞强,干涉敝会行动,难道还不算滋事么?” 卓玉祥道:“何会主这话就不对了,薄兄和贵会过节已了,携同妻儿,投奔亲友,贵会还是不肯放过,非杀之灭口,不逞快于心,在下和薄兄乃是朋友,朋友遇上危难,伸手相助,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何文秀微笑道: “卓老弟,江湖上讲究河水不犯井水,你们管的事未免太多了。” 慕容贞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有什么不对?” “很好!”何文秀还是面含笑容,徐徐说道: “慕容姑娘,你是幻住庵门下高弟,江湖上人,对幻住庵主,谁都容忍三分,才造成了姑娘你的错觉。” 慕容贞道:“我有什么错觉?” 何文秀从容说道: “还以为江湖上人,都怕了清音师太。” 慕容贞气道:“我师父谁要你们怕了?” 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在下手创三元会,并不是怕事的人,二位今晚干预敝会私事,已是犯了江湖大忌,在下也不想过份为难二位,只是要请二位随我前往三台一行……” 慕容贞道:“我们随你去作甚?” 何文秀潇洒一笑道: “我要委屈二位,等幻住庵主和华山商掌门人亲自把你们领回去。”慕容贞冷笑道: “何文秀,你好大的口气!” 齐元宏道:“何会主何用和他们多费唇舌,在下把他们拿下就是了。” 张月娇道:“是啊!五师兄,这小丫头交给我了。” 何文秀欣然含笑道: “二位护法出手,自可把他们手到擒来。” 原来齐元宏、张月娇已经投到三元会当起护法来了。 卓玉祥早巳知道今晚难免一战,手中长剑一摆,朗笑道: “齐朋友离开铁棺峡,不思改过自新,重返师门,居然投到了三元会之中,助纣为虐,变本加厉……” 齐元宏听得勃然大怒,不待他说下去,厉喝一声道: “小子看剑!” “唰”的一声,剑如匹链。朝卓玉祥身前电驰而至,卓玉祥长剑斜指,身形一倒,避开他的剑势,还未发剑。 齐元宏一剑落空,剑光倏地回转,又是一剑横扫过来。卓玉祥心中冷笑道: “你大概自以为剑法如电,我无暇还手了!”心念一动,长剑疾发,一记“铁骑突出” 朝前劈去。“铁骑突出”正是“玉带围腰”的破着! 但听“铮”的一声,金铁大展,卓玉祥但觉一条右臂被震得发麻,脚下不觉后退了二步。 齐元宏内力比卓玉祥要高出一筹,虽然没有被震后退,但这一招“玉带围腰”却被卓玉祥破解开去。 卓玉祥不容他发剑,一退即上,右腕一振,剑尖飞洒出七点寒星,后面还拖着七缕级细的精链,像七支尖锥,参差刺出。这一记正是他家传“七修剑法”中的杀着“七星当户”! 齐元宏身为白骨门下十大弟子之一,剑术造诣极深,一见对方七剑同出,识得厉害,身形一旋之势,长剑忽左忽右,连攻了五剑,才把卓玉祥的剑势压制下去。 他刚才一动手,张月娇抬手掣剑,一晃身欺到慕容贞面前,冷声道: “小丫头……”慕容贞可不是省油灯,她看卓大哥和齐元宏已经动上了手,心知张月娇也一定会向自己欺来,早就蓄势以待。 此时一见张月娇果然直欺过来,自然先下手为强,对方人影堪堪欺到,她一言不发,就是挥手一剑,朝张月娇迎面划去。一剑出手,突然剑光暴发,一连七八道剑光,像银蛇乱闪,飞洒出去。 张月娇不防她会抢先出手,展开快攻,一时气得怒叱一声:“小丫头,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这就是点能耐,也忙得她连连挥剑封架,后退了三步,才算把剑势稳住。 何文秀只看了他们两招,就已看出齐元宏、张月娇剑上修为,远在卓玉祥、慕容贞之上,足可胜得二人。 这才缓缓转过身去,左手一抬,指指薄一刀、吕琼瑶、一清和尚三人,神色温和的道: “把他们一起拿下了。” 他话声甫出,左右双煞田纵、田横答应一声,大步朝三人欺了过去。 吕琼瑶手中握着薄一刀的厚背金刀,倏地转过身来,横刀当胸,叱道: “谁敢过来!” 这柄刀虽然又厚又重,并不称手,但手里总是拿着兵刃,比徒手要好得多。 田纵沉喝道: “婆娘,你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真的要五刀分尸?”五刀分尸,正是处置叛帮大罪的极刑。 吕琼瑶已经横上了心,厉声道: “田纵、田横,你们再敢逼近一步,我和你们拼了!” 左右二煞岂会把一个吕琼瑶放在眼里?自然又逼了上来。 吕琼瑶口中厉叱一声:“看刀!”挥手划出一道刀光,由左往右,横扫过去。 这一招“云横秦岭”她蓄势已久,倒也使得刀光重重,杀气腾腾,气势十分凌厉! 就在此时,只听薄一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 “娘子,这招‘云横秦岭’使得不错,你莫要动,把刀交给我,你就退下去好了。” 吕琼瑶听到正在运气行功的丈夫,忽然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显然他散去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心头方自一喜! 突觉人影一闪,刀柄已经被人接了过去,向右扫劈出去的“云横秦岭”刀光忽然回头,化作了“回风舞柳”一片刀光,由右而左,由下卷起。这一招当真变得神速无比,奇招突出! 田纵、田横自然不在乎她这招“云横秦岭”,待得刀光划过,两人不约而同左右迈进,正待出手,一个夺刀,一个擒人! 那知堪堪划过的刀光,突然又回头卷来,从刀身上进发出丝丝寒风,也涌出森寒的杀气! 田纵、田横同时大吃一惊,这一记刀相,比之方才的一记“云横秦岭”不知要凌厉了多少倍! 左右双煞究竟是空着双手,最厉害也锋利不过百链精钢的厚背金刀,一时再也顾不得夺刀、拿人,各自吸气退身,往后跃开。 但他们纵然见机得快,也是发现了刀光突然又飞卷回来,才往后后退的,自然比刀锋回扫,犹慢了半步。 不,左首的田纵(他们是在吕琼瑶的对面,因此田纵站在田横的左首,也就是在吕琼瑶的右首了)因距离较近,刀锋回转,首当其冲,“唰”的一声,刀光划过,左肩一凉,顿时衣破血流,被划开了三四个长一条,一阵剧痛,几乎要哼出声来!右首的田横,因和回卷的刀锋,距离稍远,总算避了开去。 田纵疾退数步,从身边取出刀创药,敷在创口之上,迅疾撕下一条衣边,紧紧扎住了肩头,不让血液流出。田横跃退数尺,凝目看去,但见原本握在吕琼瑶手上的厚背钢刀,已经到了灵猿薄一刀的手中。 这位双臂特长的高手,此时双目炯炯,满脸俱是杀气,横刀凝立,大有凛如山岳之势。 不用说,方才这回风一刀,就是他发的了,不然,刀势决无如此之盛! 就在这一瞬间,一清和尚也迅快的翻起蓝褂,从腰间解下一柄戒刀,掉刀在手,和薄一刀夫妇肩背互倚,三人形成鼎足之势。吕琼瑶手中虽无兵刃,但双手当胸,食中二指勾曲如钩摆出了“蜈蚣指”的架式。 田横看的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右掌倏然翻起,泛起一片暗青,挥手一掌,朝薄一刀劈了过去。 薄一刀知道他“青煞掌”十分厉害,身形斜侧,右足猛地往前跨进了一步,刀光一闪朝对方胸肋间斜劈而进。 这一步,本来和田横还有一二尺距离,正因他手臂特长,恰好够到田横右肋,刀还未到,一股森寒刀风,已然逼近肌肤,透衣生寒!田横对薄一刀可不敢托大,身形一闪,旁跃开去。 这时田纵也已包扎完毕,只见他“赤煞掌”正好练在左手,这回左肩刀伤,足有五分来深,不好再运功使刀,但右手仍可使用。他心头恨透了薄一刀,岂肯罢休,怒吼一声,双足一点,纵身飞扑过来,人在半空,右掌已然挟着一股强劲潜力,当头击落。 闻桂香已在这一段时间中,替两名黑衣女子玉蟾、玉枝起下了制住穴道的“穿云珠”,左手一挥,率同二女朝吕琼瑶逼进过去,口中喝道: “吕琼瑶,你还要我动手么?” 薄一刀等三人,眼看闻桂香率同二女,一起围了上来,对方人多势众,不可轻敌,三人互为犄角,脚下缓缓绕圈,藉以减少对方各别分击的压力。 他们正好话开步法,缓缓绕圈游走,田纵正好飞扑击来。 一清和尚低喝一声:“薄大施主,这一招让给贫僧了。” 薄一刀缓缓转开,一清和尚紧接着填上了薄一刀的位置,他戒刀直竖,身形一蹲即起。 刀刃仰天,起上递出。这一刀正是峨嵋伏虎寺“伏虎刀法”中一招“迎门剖虎”意思就是说遇到老虎纵扑过来,你先蹲下,以避其势,随即挥刀而起,刀刃上迎以剖虎腹。田纵挟怒扑击,岂非就像饿虎扑人? 一清和尚往上迎起的戒刀,对着凌空扑击过来的田纵,自然正好给他来了个开膛剖腹! 这一招,自然十分厉害,田纵扑来之势,何等快速,等到发觉不对,已经到了一清和尚头顶! 不,一清和尚刀尖,也已经递到了田纵的胸腹之间! 田纵久经大敌,身在半中,仗着精纯内功,突然提吸真气,胸腹尽力吸起,腰背一弓,手足蜷曲,一个人平空往上升起了三尺多高。 但一清和尚真要把他毁在刀上,也是十分简单之事,因为田纵身在半空,能够把身子提升三尺多高,已是十分难能之事,可以说仗着毕生修为,才有这点成绩。(普通人只有下沉,那能提升得起来)一清和尚可不同,他身在实地,一刀朝上递出,发现你提升上去,他若要追杀,只需足尖轻点,怎么也不止跃起三尺多高,依然可以把你来个开膛剖腹,或是一刀贯穿心腹,岂非轻而易举? 但一清和尚并没纵向追击,只是呵呵一笑道: “田大施主,不用慌忙,出家人首戒杀生,你只管飘落下来好了。 田纵一招失错,一清和尚说的虽是好意,但到了他耳朵之中,却变成了讥笑,心中更是怒恼,飘落地面,口中发出一声厉笑,喝道: “秃驴,你敢小觑我么?”挥手一掌,直拍过去。 他不使“赤煞掌”,只是普通的劈空掌,一清和尚也不忌惮他,手中戒刀一圈,逼住了掌风,含笑道: “贫僧怎敢小觑了大施主你?”话声中,左手一掌,斜拍出去。 闻桂香更不怠慢,长剑疾抡,低喝一声:“上!”率同两名黑衣女子,朝吕琼瑶扑攻过去。 薄一刀大喝一声,钢刀一撩,替吕琼瑶封开了闻桂香一剑,一清和尚戒刀右磕,也架住了一名黑衣女子的剑势。 吕琼瑶刀真是拼上了命,突然身发如风,一下朝另一名黑衣女子身边冲去。 这一下身法奇快,那黑衣女子长剑来不及施展,吕琼瑶已经欺到她身侧,左手食中二指勾曲如钩,直取那女子的咽喉。那黑衣女子心头一惊,急忙后退。 吕琼瑶那容她退走,身子如影随形,右手抬处,疾取那黑衣,女子双眼部位。前后两式,快逾闪电,出手毒辣之至。 那黑衣女子因被吕琼瑶欺到了身边,:长剑根本就无法施展,上身一仰,闪避吕琼瑶攻向双眼的手指。 吕琼瑶右手一沉,五指箕张,一下扣住了黑衣女子的执剑右腕,左手一记“顶心肘”撞在她胸脯之上,轻而易举的把长剑夺到手中。 闻桂香眼看吕琼瑶朝黑衣女子欺去,分明志在夺剑,心头大怒,一连刺出三剑,都被薄一刀一片刀光封住,冲不过去。 田纵左肩负伤,仅凭一只右手对敌,掌势虽猛,同样被薄一刀的厚背金刀声势所逼,再加上薄一力双臂特长,他可以攻得到你,你却够不到他的部位,力敌再人,刀势开阖,依然绰有余裕。 一清和尚此刻正面的敌人是田横,一记又一记的掌势,宛如巨,浪撞岩,硬生生的朝一清和尚劈来。 一清和尚这一趟“伏虎刀法”是峨嵋派中最具威力的刀法,施展开来,刀风激荡,力劈虎豹,连田横的“青煞掌”都毫不管用,硬是攻不进去。 一清和尚另一个敌人,则是左首的黑衣女子,她本是攻向吕琼瑶去的,被一清和尚截住在左首,一柄长剑那敢和一清和尚硬磕硬砸,处处避重就轻,是以更不在一清和尚的意下。 吕琼瑶因有薄一刀在右,一清和尚在左,替她截住了两边的攻势,她才能放手硬搏,夺得了长剑。 这一段话,其实也不过是三两个照面的事,薄一刀看到吕琼瑶夺得长剑,心中大喜,呵呵一笑道: “娘子,快回来。” 吕琼瑶自然不敢耽搁,身形后掠,退回了原位,三个人依然鼎足而峙,缓缓的移动。 闻桂香气得柳眉直挑,怒声道: “贱婢,你就是夺得长剑,今晚也休想生离此地。” 人随剑发,挥剑扑攻过来。 吕琼瑶一剑在手,精神大振,立即反唇相讥叱道:“贱人,你有多大能耐?” 喝声中,长剑摆动,和她迅速抢攻了三剑。 但听一阵“锵”“锵”鸣,飞起一串火星,两人谁也没有退让半步,剑上造诣,平分秋色。 这一场拼搏,双方刀光剑影,掌风如涛,凌厉激烈,扣人心魄! 但三元会首领天子门生何文秀却背负双手,纱衫飘忽,潇洒的站在大殿前面的走廊上。 他那张清俊的脸上,依然含着轻微的笑容,好像大殿上这场凶狠毒辣的拼搏,和他毫不相干。 何文秀出道江湖,十多年来从未遇见过对手,他也很少和人动手,但他能在波涛险恶的江湖上,创立三元会,稳稳的当了十多年首领。 在正邪各派,黑白两道之中,建立起他和各大门派掌门人,各地雄踞一方的霸主,分庭抗礼,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这一场拼搏,以他看来,可以说胜算在握,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了! 因为薄一刀、吕琼瑶和一清和尚三人联手,虽然双刀一剑,攻守十分严密,但左右双煞加上闻桂香和两个刑坛使女(黑衣女子),在实力上,并不比对方稍逊,目前纵然不分胜负,对方三人,总归被困在里面,时间一长,决难久持。 何况另外一场搏斗,卓玉祥对齐元宏、慕容贞对张月娇,这两对,如今胜负之势,已极明显! 齐元宏、张月娇,究竟是白骨神君座下列名十大弟子,内功剑术,都有极精湛的造诣。 卓玉祥、慕容贞吃亏在内力不如人家,尽管招式奇奥(卓玉祥右手长剑使的是家传“七修剑法”左手以诀代剑,使的是“华山剑法”,慕容贞使的是幻住庵主独创的“观音千手剑” 都以奥妙复杂的变化见长),也敌不住人家剑身贯注内力,记记重逾山岳的剑势。 这一阵工夫下来,两人全都落了下风,虽然还未落败,但败象已露,照这情形,最多也走不出三五十招。 但就在此时,突听一声女子的惊“啊”,起自战场! 慕容贞“唰”的一剑,刺中了张月娇左臂,鲜血顿时染红了她左手衣袖,急急往后跃退。 这一下,连何文秀都没看得清楚,心头方自一愣,突听又是声闷哼,传了过来,回目看去,但见齐元宏左手掩着右肋,痛得已经弯下腰去。 卓玉祥并未追击,只是长剑指着章元宏,冷冷的道: “白骨逐徒,原来只有这点能耐!” 这下,何文秀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两人,本已败象毕露之人,何以在先后不过眨眼之间,竟能反败为胜,连伤白骨门下两大弟子? 而且这两记转败为胜的手法,他都没有看清楚,这按常理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何文秀剑眉一扬,口中缓缓喝道: “大家给我住手。” 他说的声音不响,却清越有力,齐元宏、张月娇本已负伤后退,闻桂香和左右双煞立即奉命后跃。 他们都退下了,薄一刀、吕琼瑶和一清和尚自然也停下手来。 何文秀缓步跨进大厅,朝卓玉祥等人扫过一眼,说道: “诸位恃强出头,硬要过问敝会内部之事,是非曲直,如今也不用多说,诸位单打也好,群斗也好,只要胜得何某,诸位就可安然离去,如果败在何某手下,那只好屈留诸位了。” 薄一刀道:“阁下口气不小!” 何文秀朗朗一笑,手摇摺扇,说道: “何某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那就不用创立三元会了。” 薄一刀厚背金刀一横,浓哼一声道: “薄某倒要先会会你何会主,到底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卓玉祥同时一摆长剑,说道: “薄兄,还是在下先去会会他。” 薄—刀道:“不,今晚之事,全由薄某而起,兄弟自该笨鸟先飞,和他决一生死。” 话声一落,就朝何文秀拱拱手道:“兄弟薄一刀,领教阁下绝学。” 何文秀潇洒一笑道: “诸位如果不联手同上,在下也当一一领教,让你们心服口服。” 薄一刀看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不由心头火起,狂笑一声道: “何会主最好胜了薄某再说。” 何文秀摺扇轻摇,淡淡一笑道: “这有何难,薄朋友但请赐招。” 薄一刀差点气炸了肺,厉喝道: “好,那么何会主,就接着了。” 话声出口,倏地朝前跨进,厚背金刀一招“秋水横舟”! 刀光飞卷,匹链般横推而出!何文秀腰系长剑,但他连剑也不使,只是举步朝薄一刀身右斜跨一步,右手摺扇一合,扇头直向薄一刀右肩“巨骨穴”上敲落,把灵猿薄一刀.手中厚背金刀,简直视同顽铁! 他避招进招,身法之奇,巧妙绝伦,薄一刀这招“秋水横舟”刀锋足足划出四五尺宽,但就被对方这斜跨半步,欺到身侧,全落了空,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一时收力不及,被迫的后退了两步。 何文秀也不趁势追击,唰的一声,展开摺扇,轻轻扇了两扇,笑道: “薄朋友,这算是第一招,不过薄朋友须得小心了,只要你接得下在下十招,就算在下落败。” 薄一刀洪喝道: “好,咱们就以十招为限,看刀!”振腕发刀,直劈过去。 他这次含愤出的手,几乎使出了他毕生功力,但见刀光如电,泛起一片森寒杀气,不但招数迅猛无匹,纵横交织,着着指向何文秀要害。 伺文秀也不答话,只是有衫飞飘,手中摺鼠,随意挥洒,在一片丈许方圆,悉被刀光环绕,像电闪雷奔的圈子之中,倏忽来去,依然神态潇逸,任你灵猿薄一刀手臂特长,刀招险恶,那想劈得到他一点衣角。 不过眨眼工夫,薄一刀一口气攻出了七刀,依然伤他不得,心头又急又怒,脚下扬步旋身,手中厚背金刀一招“回光返照”,精芒暴射,反扫过去。 何文秀不再闪避,口中忽然朗笑一声道: “薄朋友,你这一刀已经是第九刀了。”笑声中,但见一条淡淡青影接着刀光欺进。薄一刀只觉眼前一花,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握刀右手吃何文秀摺扇敲中,骤然一麻,几乎连刀都掌握不住,心头大惊,急急往后纵开。 等他跃退丈余,但整条右臂,酸麻如废,手指无力,一柄厚背金刀还是“铮”的一声,跌落地上。 何文秀摺扇轻摇,依然神色安详,脸含微笑,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们。一清和尚一跃而出,说道: “贫僧也向何会主讨教几手。”手中戒刀一领,喝道: “何会主留神了。” 随手划起一道刀光,直奔何文秀前胸。他身上穿着蓝布大褂,口中却自称贫僧,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但戒刀这一记“当门刺虎”威势极强,正是峨嵋伏虎寺忌著名的“伏虎刀法” 的起手式。 刀法即以“伏虎”为名,自以力拒猛虎为起手第一式,而且这趟刀法,一出手就得使用全力,向以刚猛著称,出手一招,就见刀光如练,虎然有声,气势十分凌历。 何文秀只是望着一清和尚微露冷笑,连身子也没移动半分,直等刀光近身,才轻轻一侧身子,锋利戒刀擦着他身边劈过,一下就落了空。 何文秀冷冷的道: “你也以十招为限,超过十招,就算何某输了。” 他话声说的和缓,但出手却相当迅速,摺扇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趁机出手,贴着戒刀上滑,直指一清和尚右肘“上廉穴” 这是阴明之会,如被点中,半边身躯,就会麻木不仁。 一清和尚看他一招之间,避敌不攻,出手奇快,方才只是看人动手,还不觉得如何。 这会轮到自己和他动手,就发觉对方出手神妙,果非易与,心头止不住暗暗凛骇,一时被迫得急忙收回刀势,闪退了一步。 要知峨嵋“伏虎刀法”没有后退,因为你面对猛虎,后退正是给它扑握的好机会,故而“伏虎刀法”的后退,即是诱敌之招,所谓:“步步埋弓,伏虎擒龙”是也。 一清和尚闪退一次身子忽然蹲了下去,但一蹲即上,长身而起,匹链般刀光,直射过去。 何文秀似是对峨嵋“伏虎刀法”极为清楚,他这下不再避让,摺扇“唰”的一声打了开来,扇面竖立,迎着刀光,朝前推出。 一清和尚人随刀上,来势何等快速,看他举扇推来,心中还在暗暗冷笑: “你这是找死!” 他自然不会收转刀势,而且吸气贯力,加强刀上真力,去势如利刃破竹,劲直如射。 双方一迎一来,很快就接触上了,何文秀使的是一柄纸扇,因此刀、扇交击,没有金铁击撞之声。但一清和尚立时感觉不对,那是他飞冲过去的刀势,突然受到了阻遏,就像碰上一堵墙壁,再也冲不上去。 一清和尚自然知道面前并不是墙壁,而是何文秀布满了真气的摺扇。 他更知道此时自己和他已经接触上了,就不能后退,也不能收回戒刀,因为只要自己一退,对方就会乘势反击,以压倒之势,像排山倒海般朝自己冲击过来。 他不敢退,更不敢收,一柄戒刀,直竖当胸,只是提吸真气,源源不绝的贯注到刀身之上,尽力往前推出。这原是双方刀、扇乍一接触间的事,一清和尚堪堪提聚真气,朝前推去之际,突然间,只觉对方抵住自己戒刀的一堵气墙,忽然消失! 不,何文秀竖立的摺扇,忽然收回,一个大转身,向左转了开去(也只有大转身,才能卸去对手的压力)。何文秀在双方贯注内力,兵刃互相抵住之时,忽然撤回扇去,自然是大背武学常规之事。 正因他大背武学常规,一清和尚冷不防失去了对手,全力朝前推去的刀势,没有阻力,一时自然会刹不住势,连刀带人,一个踉跄,朝前猛冲出去! 何文秀一个大转身,正好由一清和尚对面,转到一清和尚的背后,右手抬处,摺扇一摆,“拍”的一声,敲在他“脊心穴” 上。 一清和尚是峨嵋伏虎寺大弟子,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何文秀突然撤扇,因为事起怆猝,人留不住势,往前冲出! 心中已有警觉,要待避让,已是不及,但觉全身一麻,一个狗吃屎,扑到地上,人也当场昏了过去。 薄一刀在第九招上失了风,一清和尚更糟,第三招上,就被人家放倒了。 这下,直看得卓玉祥、慕容贞两人,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个三元会会主,竟会有如此高绝的身手。 卓玉祥闪身掠出,一下挡在一清和尚的身前。慕容贞、吕琼瑶双双掠出,扶起一清和尚,慕容贞举手连拍了两掌,才算替他解开穴道。 一清和尚长长吁了口气,抬目哼道:“何会主,你以狡诈手法,胜了贫僧,岂能叫贫僧心服?” 何文秀哈哈一笑道: “大师父这话就不对了,兵不厌诈,你也可以使用一点手法,把在下击倒了,在下决无怨言。” 卓玉祥“锵”的三声,掣剑在手,凛然喝道: “何会主,多言无益,在下向你领教几手绝学。” 何文秀傲然一笑,摺扇指指慕容贞、吕琼瑶二人,说道: “你要她们一起上吧,免得何某多费手脚,再说这样打斗,也太浪费时间了。”卓玉样气愤的道: “何会主,鹿死谁手,目前也言之过早,等你胜了在下,再夸口不迟,现在不嫌早些,卖狂了么?”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何某眼中,江湖成名人物,尽色兰狗耳,能在何某手下,走得出十招之人,已是廖廖可数,何某又何狂之有?” 卓玉祥道:“何会主之息,咱们也以十招为限么?” 何文秀道:“这个自然,前面已有两个例子,在下又何能厚此薄彼,不过你卓老弟双手同使,在下可以给你一个优待。” 卓玉祥道:“如何一个优待法子?”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你右手一记‘七修剑法’,左手一记‘华山剑法’,合算一招,别人十招,你等于二十招了,不是给你特别优待么?” 卓玉祥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双手同时施展两种剑法,心中暗暗忖道: “这人果然历害,和他动手之时,可得小心才是。”一面冷冷说道: “在下自幼练剑,就以双手发招,合为一招计算,不是对你一个人如此,这也说不上什么优待。” “哈哈!”何文秀仰首笑道: “卓老弟,尊师教你双手发剑,可说用心良苦,并不是要你到江湖上来显露的吧?” 卓玉祥听得不由一怔!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好,咱们已经说好了,以十招为限,你出手吧!” 卓玉祥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话声一落,右手长剑一摆,亮开招式,左手骈指如戟,当胸直竖。然后右脚缓缓跨进。 就在这一瞬间,他右手长剑猝发,扬起一排七道剑光,排空推出,身形随着倏然欺进,左手比电光还快,一记“仙人指路”,指风挟着轻嘶,疾指何文秀右臂“臂儒穴”,他双手同发,当真快捷无比,使人眼为之花! 等剑、指攻到,明明站在面前的何文秀,青影一闪,一个人就像魔影般忽然消失! 人影既失,七剑一指,自然也落了空。 卓玉祥心头方自一惊,只听何文秀在背后含笑道: “这是第一招!” 卓玉祥急忙一个飞旋,转过身去,但见何文秀摺扇轻摇,脸含微笑,站在身的不过五尺距离,人家只要一伸手,就可能够上自己身后任何部位。卓玉祥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往后跃退。 何文秀微哂道:“兄弟早已就到了卓老弟身后,如要出面袭击,早就出手,卓老弟此时跃退,不嫌太迟了么?你还有九招,快快使来,别耽搁了时间。” 这话明示大方,实际上是讥笑卓玉祥胆小。 卓玉祥被他说的俊脸一红,星目隐射寒光,朗笑一声道: “很好,在下要是接不下你九招,也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长剑一顿,正待发剑! 只呀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道:“卓贤弟住手!”随着话声,但见白玉霜已在阶前出现。 卓玉祥长剑一收,喜道: “白大哥!” 何文秀早就料到卓玉祥、慕容贞在此地出现,白玉霜不会不来,他目中飞过一丝寒芒,呵呵笑道: “白兄早就来了吧?” 白玉霜道:“不错,在下已经观赏何会主高招好一回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卓玉祥道:“贤弟且退,还是由愚兄向何会主请教吧!” 卓玉祥道:“白大哥,小弟和他的约定,还有九招。” 白玉霜朝他微微一笑道: “贤弟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卓玉祥有些不太相信,何文秀武功极高,也是事实,但若说自己连他十招都接不下,那就很难令人置信! 自己身兼两家之长,右手长剑使家传“七修剑法”左手以指代剑,同时施展“华山剑法” 一招之中,就有两家两招剑法,若说十招之内,无法自保,江湖上,还有谁能挡得他十招? 他心中尽管不服,但白大哥是他最佩服的人,他说出来了,自己不好和他争辩,这就长剑一收,向旁退下。 何文秀微笑道: “卓老弟,你心中可是不服么?” 白玉霜道:“何会主不用拿话激我兄弟,你可是不敢和我动手么?” 何文秀仰天长笑一声道: “白兄此话,岂非也是拿话在激我么?” 白玉霜道:“那么何会主敢不敢和我动手?” 何文秀依然嘴含微笑,但他双目之中,却射出慑人的怒焰,会哼道:“白兄最好不要逼我,普天之下,何某还没有‘不敢’这两个字,何某对白兄一再容忍,只是不想伤了两家和气……” 白玉霜道:“那很好,何会主既然顾全江湖同道之义,咱们就此别过。” 略一抱拳,目光扫过卓玉样、慕容贞、一清和尚、薄一刀夫妇等人,说道: “咱们那就走吧!” 何文秀脸色微变,说道: “白兄且慢!” 白玉霜道:“何会主还有什么吩咐?” 伺文秀道:“吩咐不敢,今晚之事,白兄应该知道是非曲直吧?” 白玉霜道:“在下自然知道。” “白兄知道就好。”何文秀口气一顿,缓缓说道: “诸位只管请走,但敝会叛徒吕琼瑶必须留下。” 薄一刀手横紫金刀,双目圆瞪,正待开口! 吕琼瑶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角,说道: “白少侠既已露面,一切有他作主,你就别多话了。” 白玉霜讶然道: “这为什么?” 西文秀道:“因为吕琼瑶是敝会叛徒,敝会要按家法处置。” “这就奇了!”白玉霜问道: “何会主说的吕琼瑶,就是薄大嫂了?” 何文秀道:“不错。” 白玉霜又问道: “薄大嫂是今晚加入贵会的么?” 何文秀道:“吕琼瑶自小就是敝会的人。” 白玉霜沉吟道:“这就不对了!” 何文秀道:“这有什么不对?” 白玉霜道:“吕琼瑶既是贵会的人,她母子落入贵会手中多日,她背叛贵会,贵会早就应该把她按家规处置,但贵会一直没有处置她,直到前几天,在下和何会主约定,以贵会一名香主闻桂香换回她母子,从前种种,在这次交换人质之后,应该一笔勾销。” 他说到这里,略为一停,空着何文秀,续道: “她如今已是正正式式的薄大嫂,贵会就不该再难为她了,何况何会主当时曾说过为了顾全朋友交谊,希望交换人质之后,咱们一行人,就离开梓潼。不想何会主不守诺言,依然不肯放过薄大嫂,跟着咱们身后而来,硬加她一个叛会的罪名,还要当着在下,把薄大嫂留下,何会主这话说得通么?” 何文秀被他说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闻桂香问道: “白少侠,吕琼瑶一直是敝会的人,她背叛敝会,是今晚之事,所以敝会今晚才要以家法处置她。江湖上帮有帮规,会有会条,白少侠也是江湖人,总该知道江湖上有不成文的约束力量,就是你武功最强,也不能干涉人家帮内之事。” 白玉霜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道理我懂,但闻姑娘不该和我说这番道理。” 闻桂香道:“为什么?” 白玉霜含笑道: “因为我事先并不知道薄大嫂是贵会的人。” 闻桂香沉着脸道:“你现在知道也是一样。” “不一样。”白玉霜依然直勾勾望着她,笑道: “在下为了使薄朋友一家团圆,才拿姑娘你把薄大嫂交换回来,若是早就知道她是贵会的人,又何用交换人质?” 闻桂香愤然道: “你本来就是多此一举?”白玉霜大笑道: “在下早知如此,不如就把姑娘送给薄朋友做老婆好了。” 闻桂香粉脸骤红,怒叱道:“白玉霜,你这还是人话?” 白玉霜道:“这有什么不可?你们三元会为了利用薄朋友,可以送他一个老婆,自然也可以送他第二个老婆了,不信,你试试看,你们要留下薄大嫂,把她当叛徒处置,在下也懒得多管,但你闻姑娘如果再落到在下手里,在下一定把你点了穴道,送给薄朋友,作为补偿。” 说到这时里,回头朝何文秀道:“何会主既然要把薄大嫂留下,我看前几天交换人质的事,就算作罢好了,闻姑娘你过来……”突然伸手朝闻桂香招了招手。 闻桂香冷不防对方在说话之时,会有此一着,但觉一股极大的吸力,迎面吸来,好像有人凭空一把把自己拉了过去,身不由己,离地飞起,朝白玉霜投去。 白玉霜右手一伸,就一把扣住了闻桂香的手腕,朝薄一刀笑道: “薄朋友,你就把尊夫人留下,换一个老婆吧!” 他这一手,直看得双方之人,都不禁一呆! 闻桂香站立之处,和他至少也有一丈距离,他一招手,居然把闻桂香凭空拉了过去,这是什么功夫? 众人之中,只有三元会首领何文秀知道白玉霜艺出东海,东海三仙之中,有一位是昆仑派的前辈高人。昆仑派有一门至高无上的神功,叫做“纵鹤擒龙”纵鹤,是凭空一掌,可以把距离数丈之外的人推出去。擒龙,是凭空一招手,可以把数丈之外的人吸过来,但这门神功,昆仑派失传已久,没想到白玉霜居然学会了! 何文秀脸上泛起一片惊疑之色,双眉一扬,怒声喝道: “白玉霜,你把人放下。” “把人放下?”白玉霜脸色一沉道:“何会主,你身为一会之主,尚且如此反复无常,我不和你交换人质了,不可以么?” 何文秀沉吟道:“白玉霜,你既然自恃武功高强,咱们今晚不妨放手一搏,一决胜负,让何某领教领教你的绝世武学,抓着一个武功不如你的人,又有何用?” 白玉霜五指一松,放开了闻桂香,说道: “去吧,记住了,凭你这点武功,以后少在白某面前多嘴。” 闻桂香被他抓着手腕,失去了挣扎之功,这一松手,身子顿时失去重心,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胀红着脸,连退了数步之多。 白玉霜放开闻桂香,才目光一抬问道: “何会主要如何和在下较量?” 何文秀似是动了真怒,手摇摺扇,朗朗笑道: “兵刃,拳掌,悉听尊便。” 白玉霜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竹骨摺扇,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含笑道: “在下方才看到何会主扇招精妙,在下就以这柄竹扇,向何会主讨教了。” 何文秀看了他手中竹骨摺扇一眼,“咯”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连扇两折,表示他手中摺扇,扇骨虽是象牙所制,但扇面却是洒金笺纸。 并非一般江湖上人,以摺扇作兵刃,多半以金丝揉人发织成的扇子,一面含笑点头道: “咱们以摺扇作兵刃,倒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斗,不论胜负,传出江湖,都是武林中的佳话,白兄请吧!” 白玉霜道:“何会主不用客气,只管请先赐招。”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好吧,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摺扇倏合,一点扇影,直点前胸。 白玉霜左手轻弹,一缕指风,弹中何文秀的扇头,把他扇势挡住,低喝一声: “何会主小心了!” 右手一挥,划起一道扇面般的白光,朝何文秀右肩拂去。 何文秀出手一招,原是试探性质,一见白玉霜弹出指风,就挡住了自己的扇头,挥扇反击过来,心中也不禁暗暗赞叹:“好快的手法!” 右手迅速收回,脚下随着后退半步,但一退再进,如影随形而上,右腕挥舞之间,摺扇展处飞卷而出。 他武功本已极高,此时因第一招上就被白玉霜逼退,含愤挥出一扇,扇风强劲,带起一阵轻啸之声。 白玉霜看他这一扇内劲十足,也暗暗忖道: “此人能把内力贯注到纸扇上发出,一身武功,确也有过人之处。”左手疾拂,右手摺扇近处,幻起三朵扇花,分向何文秀三处大穴点去。 何文秀一扇未逞,突然口发长啸,长身抖腕,扇如电闪,顿时大盛,但见重重扇影,风起云涌,向白玉霜身前涌了过去。 一柄不到两尺长的摺扇,能幻起这般声势,实非易事,尤其每一扇出手,都暗含内家粘、引、吞、吐四诀,盘空匝地,刚中有柔,除了抢攻之外,意在卷震对方兵刃。 白玉霜摺扇挥洒,任由对方如何快速抢攻,何文秀攻出三扇,他只还击一扇,就把对方攻势化解开去。两人这一交上手,一个出手攻势,迅疾如电,二个随手挥洒,悠然封解。一个重重扇影,此起彼伏,随散随聚,如风云变幻,瞬息千里!一个如风吹柳条,飘然来去,很少变化,却另有玄机,这一场双扇比试,直看得双方的人,目光缭乱。 除了重重扇影之中,两条人影,倏隐倏现,不可捉摸,连哪一个是敌,哪一个是我,都分不清楚。 卓玉祥凝足目力,也看不清两人摺扇的招式,直到此时,才知白大哥说的不假,自己确实不是何文秀的敌手,但心中不禁暗暗嘀咕:“一个江湖帮会的头子,居然会有这么身高绝的武功!” 慕容贞偎着卓玉祥,低低问道: “卓大哥,白大哥怎么还胜不了他呢?” 卓玉祥道:“白大哥没有认真还手,似是在查看何文秀的武功路数。” 在他们两人不远,是薄一刀和吕琼瑶,他们没有交谈,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斗场之中,显得十分紧张。 一清和尚孤零零的没有人可以交谈,他脸上也流露出一片惊疑之色,表示他实在不敢相信居于四川一隅的三元会会主何文秀,平日深藏不露,不想竟有如此身手。 这连白玉霜也不敢置信之事,虽然自己一招,可以抵消对方三招快攻,但对方居然毫无败象! 双方攻守之间,出手极快,不大工夫,已经打了将近百招,白玉霜渐感不耐,口中一声清叱,身形飒然一转,摺扇划起一道觚形扇光,左手运指如风,忽击忽拿,变化玄妙迅捷无匹,奇奥绝伦。瞬息之间,攻出九指,直逼得何文秀回扇自守,退让不迭! 何文秀一退再退,只觉对方指风,几乎都是擦身而过,间不容发,惊险已极,脸上不禁泛起一片惊骇疑惑之色! 激战之中,突听何文秀大喝一声,两条交错盘旋,此进彼退的人影,倏然分了开来。双方的人,都为之心头一震,急忙定睛瞧去,只见何文秀连退数步,手中摺扇“啪哒”一声,跌落地上。人敢情是右肩中了白玉霜一指,整条右臂都垂了下去,脚步踉跄,双目微闭,似是想竭力稳住身子,是以不停的移动双脚,但还是摇摇晃晃的无法稳住下来。白玉霜也因受到剧震,头巾掉落地上,一头秀发,随着披散,脸色苍白,微闭双目,只是凝立不动——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峨嵋求药 这下看得双方之人,不由全都一怔,白玉霜竟然会是女的! 闻桂香看得大惊,急忙一掠而出,扶住了何文秀的身子。 田纵、田横也不怠慢,一左一右拦在他们会主前面。 何文秀似是伤得极重,连眼睛也不睁,口中有气无力,低沉的说了声:“退。” 闻桂香点点头,扶着他走出大殿,由齐元宏、张月娇断后,一行人迅快的退了出去。 卓玉祥骤见白大哥竟然会是女的,一时有了男女之嫌,口中急叫一声:“贞儿,快去扶住白大哥。” 自己却仗剑跃出,挡在白玉霜身前,防止对方乘机抢攻。 慕容贞急忙闪身出去,扶着白玉霜一只胳膊,问道: “白大哥,你不要紧吧?” 其实这时双方都为了救人,还有谁会出手抢攻? 薄—刀忙道:“娘子,看来白大侠也伤的不轻,你快去帮慕容姑娘扶着他,坐下来调息。” 吕琼瑶答应一声,走到左首,扶住了白玉霜左手臂膊,轻轻说道: “白大侠,你还是坐下来运气的好。” 白玉霜忽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卓玉祥吃惊道:“白大哥,你……”他急得额上绽出汗来。 白玉霜缓缓举起手来,掠了掠披散的秀发,气息微弱,说道: “不要紧,我坐息一会就好。” 慕容贞、吕琼瑶扶着她席地坐下,白玉霜立即闭上双目,运气行功。 薄一刀轻轻扯了卓玉祥一下。 两人走出大殿,薄一刀悄声道: “卓少侠,我看白姑娘不知中了何某什么手法,伤势极重,只怕不是运功调息可以复原的。” 卓玉祥道,“那该怎么办?” 薄一刀攒着浓眉,说道: “兄弟一时也想不出良策来。” 卓玉祥道:“这里附近,不知有没有治伤的大夫?” 薄一刀微微摇头道:“以白姑娘的功力,何文秀普通手法,岂能伤得了她,既非普通手法,那么普通伤科大夫,又岂能医治得了?” 两人说话之时,一清和尚也悄悄走了出来,说道: “卓少侠不是要去见敝寺方丈么?敝寺‘伏虎丹’,专治内脏重伤,尤其被旁门左道各种手法所伤,最著灵效。只是此丹配制不易,敝寺列为峨嵋三宝之一,卓少侠向方丈求取,方丈定会慨然相赠。” 卓玉祥心中暗道:“你那里知道天破老师父,早已西归,如今在伏虎寺的方丈,乃是天还上人所乔装,他从龙宫逃回峨嵋,对自己此次远上峨嵋来意,虽然未必清楚,但岂肯把‘伏虎丹’见赠?” 一清和尚看他只是沉吟不语,只当他耽心白玉霜的伤势,忧心仲忡,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这就续道:“卓少侠,眼下除了敝寺‘伏虎丹’,只怕别无良药可救白姑娘的伤势了。” 卓玉祥忽然抬目问道: “大师父,令师叔是否在山上?”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一清和尚听得暗暗奇怪,答道: “师叔一向很少出门,就在寺中。” 卓玉祥心中暗忖:“这就奇了,据天破大师临终相告,那假扮天破大师的贼人,是天还上人,如今伏虎寺中,即有天破大师,又有天还上人,如果天破大师是师弟天还上人所乔装,那么天还上人又是什么人假冒的呢?这就有着蹊跷?”心念转动,一面紧接着问道: “在下问的是天还上人。” 一清和尚还当他和师叔相识,这就笑道: “没错,敝寺除了方丈,就只有敝师叔一个人。” 卓玉祥点点头,没有作声,心中更是疑虑重重,自己峨嵋之行,责任重大,但却不知如何是好? 薄一刀眼看卓玉祥双眉紧锁,也只当他是为了白玉霜身负重伤之故,这就走上一步,低声道: “卓少侠暂且宽心,现在白姑娘正在运功调息之中,且等他醒来再说,一清和尚说得不错,峨嵋伏虎寺的‘伏虎丹’号称峨嵋三宝,确是治伤灵丹。只是不易轻易求得,如果白姑娘伤势沉重,无法复元,卓少侠本来就要上峨嵋去,那只有去伏虎寺求取‘伏虎丹’一途了。” 卓玉祥又点点头,心中暗暗叫苦,忖道: “你们怎知我前往峨嵋,是为了什么?那老贼秃(指假天破大师)岂肯把‘伏虎丹’与我?” 心中想着,抬目一看,天色已快要接近黎明,这就说道: “薄老哥,天时快要接近黎明,我和大嫂还是快赶回店去,不然,就会引起客店中的人的怀疑,天亮之后,我们再赶进城来,和你们会合。” 薄—刀道:“白姑娘伤势如此沉重,兄弟夫妇受她大恩,理该在此服伺。” 卓玉祥道:“薄老哥,你们只管先回去,我想白大哥伤的不轻,我们也要进城去住店,路上有大师父、在下和贞儿会照顾的。” 薄一刀想了想,觉得有理,这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兄弟和拙荆就先赶回去了。” 当下和吕琼瑶说了,两人就先行赶着进城。 不多一会,天色渐见黎明。卓玉祥、慕容贞、一清和尚三人,只是守着白玉霜,只见她苍白的脸色,已经好转了些。 只当她经过一番调息,伤势好转了许多,但大家心头还是怀着沉铅一般,谁都不敢开口出声。 现在晨曦已经照上石阶,白玉霜终于缓缓的睁开眼来! 卓玉祥第一个开口,叫道: “姊姊,你的伤势如何了?”关切之情,流露无遗! 白玉霜被他这声“姊姊”叫得她苍白的脸上,不觉一热,呆了一呆,才浮现出一丝微笑,目光无力的掠过三人,说道: “我是被何文秀‘紫煞掌’所伤。” “紫煞掌?”卓玉祥吃惊的道: “小弟听说‘紫煞掌’出必伤人,威力极大,姊姊,你被他击中什么地方?” “唉,此人武功博杂,深藏不露,没想到他竟练成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紫煞掌’,这也怪我太以轻敌。”白玉霜双眉微蹙,说的极为缓慢,也微微有点喘息,停得一停,续道: “我被他击中左背‘入洞穴’。” 慕容贞啊了一声,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说道: “入洞穴,又叫凤凰入洞,普通受到点击,都会重伤,何况姊姊是被‘紫煞掌’所伤,姊姊一定伤得很厉害了。” 慕容贞道:“难道姊姊的伤势,就没法子医治得好么?” 白玉霜看她对自己也十分关怀,苍白的脸上,微露快慰之色,缓缓说道: “紫煞掌属于左门旁支的功夫,驳而不纯,但威力之强,不在佛门‘大般若神掌’,密宗‘大手印’等掌力之下,单是凭仗本身调息运功,是无法把它治好的。” 卓玉祥问道: “那要如何才能治好姊姊的伤呢?” 白玉霜微微摇头,说道: “很难,很难……” 卓玉祥道:“姊姊何妨说出来听听?” 白玉霜道:“如果有人能帮助我打通三阴三阳六脉,再有七日静养,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卓玉祥知道要打通白姊姊体内六脉,本身非有精纯内功不可,自己几人,自然都无能为力,一时不觉黯然道: “这么说……” 他要说“这么说,姊姊的伤势,是无法治好了”,但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心头一阵难过,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白玉霜心头一阵感动,淡淡一笑道: “你也不用着急,反正伤势暂时已被我内功逼住,一时不至于恶化,慢慢再设法不迟。” 卓玉祥突然转过身去,朝一清和尚问道: “大师父,贵寺‘仗虎丹’,是不是能治好‘紫煞掌’的伤势?” 一清和尚道:“伏虎丹专治内腑重伤,对旁门左道各种手法,尤著灵效,依贫僧看来,对‘紫煞掌’的伤势,定然也可救治的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一阵辘辘车声,一直驰到柯堂前面,才行停住,接着就见薄一刀夫妇,一起急步走了进来。 薄一刀笑道: “兄弟雇了一辆马车,怕你们已经离开,一路急赶,总算给兄弟赶着了,白姑娘伤势如何了。” 白玉霜含笑道: “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薄—刀道:“白姑娘快别这么说,姑娘大恩,薄某夫妇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慕容贞展颜笑道: “还是薄老哥想得周到,连车都雇来了,哦,你孩子呢?” 薄一刀道:“留在客店里,白姑娘那就请上车了。” 吕琼瑶走上前去,说道: “白姑娘,我来扶你。” 白玉霜盈盈站起,笑了笑道: “不用了,我已用内功逼住伤势,还支持得住。” 慕容贞不依道:“姊姊,你只是逼住伤势,并不是已经痊好,还是我和薄大嫂扶着你走才好。” 白玉霜拗不过她们,只得任由她们挽扶而行。走出祠堂,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薄一刀迅快打起了车帘,让她们登上了车,才放下车帘。 薄一刀本来要把车把式边上的位子让给卓玉祥。 卓玉祥道:“薄兄不用和在下客气,只管上车,我和一清和尚随后就来。” 当下由薄一刀随车先行,卓玉祥和一清和尚赶到客店,一切已经由薄一刀安顿就绪,包了客店后进五间房屋。 这后进一排五间,自成院落,与外界隔绝,没有闲杂人等进出,倒也清静。薄一刀吩咐店伙,熬了一锅稀饭,和四色小菜,巳在中间起居摆好了。大家一晚未睡,腹中早巳饥饿,吃过早餐,慕容贞陪着白玉霜入房休息。 薄一刀朝卓玉祥道:“卓少侠,兄弟回来之后,和拙荆商量,愚夫妇身受白大恩大德,本来准备终身追随白大侠。如今白姑娘身负重伤,更须有人照顾,如将小儿留在身边,实是累赘,故而决定把小儿送到兄弟一位义兄那里去寄养。兄弟那位义兄,就在沙坪开设牧场,兄弟即刻把小儿送去,天黑以前,就可赶回来了。” 吕琼瑶目含泪珠,点点头道:“是的,我们把孩子送走,就没有牵挂,可以跟随白姑娘左右了。” 她究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究是她十月怀胎,扶养长大的,因此说到把孩子送去寄养,难免要落泪。 卓玉祥极为感动,点头道:“贤夫妇这份义气,在下极为钦佩,只是贤夫妇这种做法,白姊姊知道了,会答应么?” 薄一刀道:“白姑娘需人照料,而且愚夫妇能够追随白姑娘,亦是愚夫妇的荣幸,兄弟先和卓少侠说明愚夫妇的心意,卓少侠暂时不可在白姑娘面前提及此事。” 卓玉祥道:“好吧,在下暂时不说就是了。” 薄一刀起身道:“时间不早,兄弟就要走了。” 吕琼瑶抱着孩子,实在舍不得他离开,但丈夫已经站起身来,只得牵着孩子的手,一面拭泪,一面不住的叮嘱着:“你到伯伯家里去,要听伯伯的话,要乖乖的,不可哭闹,过几天妈妈会来看你的。” 她越说越伤心,只是抽噎。 薄一刀抱起孩子,说道: “孩子的娘,你也别伤心了,等白姑娘伤好了,我会带你去探望孩子的。”说着,往外便走。 吕琼瑶随在他们父子身后,不住的擦着眼泪,一路跟了出去。 上灯时候,灵猿薄一刀已经从沙坪赶回来了。晚餐之后,卓玉祥把薄二刀悄悄拉到自己房中,一手掩上房门,说道: “薄兄,在下有一件事,想和你薄兄商量。” 薄一刀看他神色凝重,可能是为了白玉霜之事,这就抱拳道: “卓少侠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卓玉祥道:“在下因薄兄乃是性情中人,江湖上阅历经验,胜过在下,故而坦诚相商,还望薄兄赐助。” 薄一刀神色一正,说道: “卓少侠,有事但请直说,薄某身受白姑娘、卓少侠大恩,纵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薄兄言重。”卓玉祥低声道: “只是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在下实在想不出良策……” 薄一刀眼看卓玉祥言词郑重,不觉道:“卓少侠究竟是何事,如果卓少侠信得过薄某,就请遂其详。” 卓玉祥道:“白姊姊身负重伤,看来但凭她坐息运功,决难复原,早晨一清师父曾说峨嵋伏虎寺‘伏虎丹’,专治内腑重伤,对旁门左道重手法所伤,更著灵效,白姊姊为‘紫煞掌’所伤,大概也定然有效……” 薄一刀不待他说下去,就点头道:“不错!‘伏虎丹’是峨嵋三宝之一。如能求得此丹,白姑娘伤势,定可得救,兄弟听说卓少侠这次远来四川,就是要上峨嵋伏虎寺去,不知是否和伏虎寺方丈有旧?” 卓玉祥道:“在下就是为了此事,一时想不出妥善之策,才想和薄兄讨教。” 薄—刀一怔道:“听卓少侠口气,似乎卓少侠此行,有什么为难之处?” 卓玉祥道:“正如薄兄所说……” 当下就把自己和慕容贞找去蛇岭说起,如何进入龙宫,见到新任龙头毕倩倩,后来龙宫之中,变生腋肘,自己等人穿行雾室,进入另一山腹,如何中了“毒龙涎香”,幸仗辟毒珠解毒,大家如何故作昏迷,果然在石门开启之后,走出六人。这六人竟是假冒四方煞神和峨嵋天破大师、昆仑叶道长之人,经大家群起拦击,才把这些假扮之人悉数击败。其中天破大师也已制住了假天破大师,认出这假扮之人乃是师弟天还上人,但因一念仁慈,被假扮之人乘机施袭,伤重致死。天破大师在临终之时,如何以掌门人信物玉刻多罗叶一片相托,自己此行,就是受天破大师重托而来,扼要说了一遍。 薄一刀听得神色一变,骇然道: “这果然是一件关系十分重大之事,这么说,如今在伏虎寺的老方丈,乃是天还上人所乔装,那么天还上人呢?” 卓玉祥道:“在下已经问过一清师父,天还上人也在伏虎寺中。” 薄一刀沉吟道:“只不知现在的天还上人,又是何人所乔装?” 卓玉祥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伏虎寺已为龙宫中人所控制,当无疑问,在下本来想请白大哥同往,有他相助,自可把,真相揭开,使峨嵋一派,不致沦入奸伪之手,如今白姊姊伤势沉重,治疗白姊姊伤势,又非‘伏虎丹’不可,这两件事,挤在一起,使在下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薄一刀道:“这话不错,如果伏虎寺这档事,能够获得解决,‘伏虎丹’就不成问题了,如果此事未解决,‘伏虎丹’自然也无法到手了。” 卓玉祥道:“薄兄阅历较深,依薄兄之见,在下该当如何?” 薄一刀搓搓手,为难的道: “这……” 这下可真把他给难住了,浓眉紧皱,半晌作声不得。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一件什么重大之事,浓眉一掀,急急说道: “兄弟记得早上一清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卓少侠问他:‘令师叔是否在山上?’一清师父曾说:‘师叔一向很少出门,就在寺中’,卓少侠请想,如果天还上人真的没有下山,如何会在龙宫石室假冒天破大师?” 卓玉祥一怔道:“但那是天破大师亲口说的。” 薄—刀道:“据卓少侠方才所说,其余几个假冒之人,都已当场被制住,揭去了人皮面具,只有假冒天破大师之人,被制之时,口称‘师兄开恩’,并未揭下面具,后来又被他逃脱,焉知其中无诈?” 卓玉祥道:“但天破大师和天还上人兄弟相处数十年,怎会有错?” 薄一刀笑道: “这是以常理而言,但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机诈,天破大僧佛门高僧,心存慈悲,焉能辨识真伪?” 卓玉祥惘然道: “依薄兄之见,假冒天破大师的,难道不是天还上人?” 薄—刀摇摇头道:“这又很难说,江湖奸诈,虚虚实实,颇难一概而论,不过……” 卓玉祥急着追问道: “不过什么?” 薄—刀道:“兄弟觉得既然天还上人可真可假,咱们不妨从他身上着手。” 卓玉祥眼睛一亮,问道: “薄兄莫非已经胸有成竹?” 薄一刀道:“谈不到胸有成竹,但不妨一试。” 卓玉祥惘然道: “在下愿闻其详。” 薄—刀道:“兄弟以为卓少侠不妨直接去见天还上人,看他反应如何,再作计较!” 卓玉祥道:“如果他也是贼党假冒的呢?” 薄—刀道:“此行全仗随机应变,成败各占一幸,如果他不假,岂不就顺利解决了?” 卓玉祥道:“白姊姊伤势沉重,急需‘伏虎丹’,那也只好一试了。” 薄—刀道:“此地有慕容姑娘、拙荆和一清师父照顾,大概还不至有甚差错,明日一早,兄弟陪卓少侠上伏虎寺去。” 卓玉祥道:“有薄兄同行,自然最好不过,只是这里……” 薄一刀笑道: “卓少侠是怕何文秀前来寻仇?这个但请放心,昨晚白姑娘和何义秀一场搏斗,落得两败俱伤。何文秀当场不支,伤势只比白姑娘重,绝不可轻到那里去,咱们赶得快些,有两天时间,就可以赶回来了,决不会出事。” 卓玉祥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时间不早,薄兄一晚未睡,早些休息吧!” 薄—刀道:“卓少侠也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得一路。” 说罢,就回身出房。 薄一刀走后,卓玉祥跟着跨出房门,眼看慕容贞房中,灯火未熄,这就轻轻叩了一下房门,说道: “贞妹还没睡么?” 慕容贞听是卓玉祥的声音,急忙开出门来,说道: “我刚才从白姊姊房里回来,还没有睡!” 卓玉祥跨人房中,问道: “白姊姊情形如何?” 慕容贞道:“白姊姊好像好多了,她和我谈了一回,我等她上床运功,才退出来的。” 卓玉祥道:“白姊姊运功逼住伤势,外表看去,自然会好些,但内伤仍在,是无法复元的,我方才和薄兄商量,准备明日一早,上峨嵋伏虎寺去。” 慕容贞吃惊道:“你要上伏虎寺去?” 卓玉祥道:“只有‘伏虎丹’才能治得好白姊姊的伤势。” 慕容贞道:“但……” 慕容贞没待她说下去,摇手制止,说道: “这事,我方才和薄兄商量好了。” 接着就把方才和薄一刀商谈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慕容贞听得点点头道:“既然你们商量好了,我觉得薄兄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万一……” 卓玉祥知她耽心自己安危,这就含笑安慰道:“贞妹放心,薄兄江湖阅历极深,武功也是高人一等,有他同行,决不会有什么差错。” 慕容贞幽幽的道: “凡事总是小心为是。” 卓玉祥含笑道: “我会小心的,这里你也得小心才好。” 第二天清晨,卓玉祥、薄一刀动身走了。 白玉霜运功醒来,天色已经亮,她盥洗完毕,吕琼瑶早已吩咐店伙,煎了一锅稀饭,连同四式小菜,一齐送上。 过没多久,慕容贞也进来了,三人吃过稀饭。 白玉霜目光一抬,问道: “今天怎么不见卓兄弟进来?” 吕琼瑶道:“卓少侠和一刀两人,一清早就赶着上峨嵋去了,他没和姑娘说?” 慕容贞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白玉霜听得一怔,说道: “他的上峨嵋去作甚?” 慕容贞听得说道: “卓大哥说,白姊姊的伤势,仅凭调气运功,只怕无法复元,只有峨嵋‘伏虎丹’,能够疗治……” 白玉霜着急道:“卓兄弟也真是的,这么一件大事,也不和我商量,这怎么行?” 吕琼瑶道:“我听薄一刀说,卓少侠和伏虎寺方丈认识,要一颗‘伏虎丹’,也算不了什么!” 白玉霜轻唉一声道: “你不知道,这中间牵连着另一件大事,这……这……” 她回头朝慕容贞道:“贞妹,别人不知道内情,你是知道的,怎好让卓兄弟贸然上伏虎寺去?” 慕容贞道:“我也劝过卓大哥,他说有薄兄同行,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白玉霜道:“那是他们的如意算盘,这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慕容贞发愁道:“那该怎么办呢?” 白玉霜道:“目前别无他策,我们赶紧追上去,如能赶上他们最好,否则也好给他们作个接应。” 吕琼瑶不明内情,吃惊的道: “事情很严重么?” 白玉霜道:“自然很严重了,薄大嫂,你快去告诉一清师父,我们立时就得动身上路。” 峨嵋山在峨嵋县西南,山高三千余公尺,素有“高出五岳,秀甲九洲”之称,与普陀、五台合称三大佛教圣地。 山有大峨、中峨、小峨之分,层峦叠翠,雄峙蜀西,谷松蔽日,猿猴成群,其中两峰对峙,高出云端,宛如峨眉,故有峨嵋之名。 卓玉祥、薄一刀由嘉定动身,两人心急白玉霜安危,一足赶程,当天旁晚时分,就已赶到峨嵋山脚下,仰脸望去,烟云飘飘,最高峰的金顶,灿烂在目。 卓玉祥指着金顶,问道: “伏虎寺还在山上么?” 薄一刀道:“山顶是金顶光明寺,伏虎寺就在前面不远了。” 卓玉祥道:“薄兄见多识广,想必也知道伏虎寺的出典了?” 薄一刀笑道: “兄弟说的,都是道听途说,据说此山从前多虎,宋代高僧土性法师,他就是峨嵋派的开山祖师,在这里建寺镇虎,虎患遂绝。所以大家就叫他伏虎寺,寺里还有武当始祖张三丰亲笔题的‘虎溪禅林’四个草书呢!” 卓玉祥轻哦一声道: “在下曾听家师说过,武当、峨嵋渊源极深,想必两派开山祖师,还是方外至交了。” 薄—刀道:“据说土性法师精通佛门拳法,张三丰祖师精通玄门剑术,这两位一派宗师,经常切磋武功,各取对方所长。因此张三丰创出一套内家拳法,峨嵋派也创出一套剑法,数百年来,两派弟子虽然释道殊途,但却一直把对方视同一家。” 卓玉祥道:“薄兄对武林掌教,真是博学强记,在下受益非浅!” 薄一刀大笑道: “卓少侠别给兄弟脸上贴金了……” 伸手朝前一指,接着道:“沿溪过去,前面竹林深处,就是伏虎寺了。” 两人说话之间,沿溪朝西行去,这样又走了两里光景,但见古木参天,黄墙矗立,庄严雄伟的伏虎寺,已在眼前。 山势迂迥,群峰若趋,大有龙盘虎踞,超然世外的气概,果然不失为一派发祥之地! 两人刚走近寺前平台,山门前立时迎出一个灰衲僧人,双手合十,说道: “二位施主可是游山至此,要在小寺住宿了?” 这时已是夕阳衔山,晚霞满天,下山自然来不及了。 游山的人,遇寺借宿,已成习惯,故而这灰衲僧人有此一问。 薄一刀跨前一步,拱手道:“大师父请了,在下二人,正是游山至此,想在宝刹过夜,还请大师父行个方便。” 灰衲僧人合十道:“施主好说,二位请到里面待茶。” 说罢,抬手肃客,引着两人,往里行去。 进入山门,穿越大殿,一路上遇到不少僧侣,只见他们一个个合掌当胸,目不斜视,连看也不看二人一眼。 卓玉祥看得暗暗点头,忖道: “久闻峨嵋伏虎寺清规素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灰衲僧人把二人领到右首一间厢房之中,合十道:“二位施主请在此稍息,贫僧告退了。” 薄一刀拱手道:“多谢大师父,只是太打扰了。” 灰衲僧人合掌道:“施主不用客气。”说罢,便自退去。 不多一回,一名小沙弥送上两盏香茗。 薄一刀揭开茗碗,装作吹着茶叶,凑近鼻子,闻了一闻,低声说道: “卓少侠但饮无妨。” 卓玉祥知他江湖经验老到,心思慎密,怕伏虎寺已为贼党渗透,暗中下手,这就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说到:“薄兄但请放心,你前晚错中毒龙涎散功香,曾以‘骊龙辟毒珠’解毒,百日之内,可以百毒不侵。” 薄一刀轻轻喝了一口茶,也以“传音入密”说道: “原来那辟毒珠竟有这般功效,但咱们深入虎穴,还是小心为上,就算不怕有人暗施手脚,也总该知道才是。” 随手放下茶碗,笑道: “这茶叶不错啊!” 卓玉祥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仍以“传音入密”问道: “薄兄,现在咱们该如何了?” 薄一刀道:“且等他们送来素斋,再作道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名小沙弥掌上灯来。随着又有一名香火和尚手托木盘,送上素斋: 五菜一汤,和一桶白饭,在方桌上放好,才朝两人合掌道: “二位施主请用斋了。” 薄一刀含笑点头道:“多谢师父。” 他等香火和尚走后,依然很小心的对每一盘菜,仔细闻过,菜中倒是并无异样,这就低声说道: “看来寺中并未怀疑咱们了。” 卓玉祥道:“那么咱们快些吃饭,依原计进行。”两人匆匆吃过素斋。 过了一回,先前那个灰衲僧人走了进来,看到两人,连忙合十道: “粗茶淡饭,怠慢二位施主了。” 薄一刀道:“大师父客气了,很好。” 灰呐僧人道:“二位如果不想在敝寺随宿,贫衲就领二位送去客舍休息了。” 薄一刀拱手道:“如此有劳大师父了。” 卓王祥道:“大师父,在下之意。咱们难得远来游山,久闻宝刹方丈老师父佛门高僧,大师父能否引在下二人,晋谒方丈,以遂慕名之愿?” 灰衲僧人不防他会忽然提出晋见方丈的话来,一时不觉愣得一愣,才合十道:“贫僧抱歉得很,敝寺方丈,不问尘事,也很少接见外客,还请施主原谅。” 卓玉祥道:“方丈既然不见外客,那么不知能否见见天还老师父?” 人家慕名求见,灰衲僧人似是不好推辞,略为沉吟了下,说道: “师叔是否愿见,贫僧颇难作主,贫僧姑且为施主一试。” 卓玉祥道:“麻烦大师父了。” 灰衲僧人道:“不要紧,这是贫僧份内之事,二位那就请在此稍候了。”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这是两人上山之初,早就商量好的步骤,因为你跨进伏虎寺山门,就说要见天还上人,岂必使人曾感觉到两人此来,必有事故? 但如果以游山求宿,等到晚膳之后,再提出来,要见方丈那就变成只是临时想到的了,老方丈既不见外客,再提出要见天还上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其实他们要见的正主,却是天还上人也。 灰衲僧人去了不多一会,就匆匆回来,朝两人合十道:“敝师叔因二位施主慕名求见,特命贫僧领二位前去。” 卓玉祥道:“多谢大师父。” 灰衲僧人叮嘱道:“敝师叔每晚都有晚课,二位施主进去之后,不可耽搁的太久。” 卓玉祥道:“大师父放心,在下只是难得远上宝刹,才有此请,自然不会耽搁老师父的晚课时间。” 灰衲僧人道:“如此就好,二位请随贫衲来。”说完,当先走到前面领路。 两人跟着他出了客室,折人一条长廊,再进入一处月洞门,沿着白石甬道,往寺后走去。 这圆洞门外,两边花木扶疏,修剪的甚是整齐,不多一会,行到了一座精台前面,纸窗中隐隐透出灯光。 灰衲僧人行近阶前,合掌躬身道:“启禀师叔,二位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 “请进。” 灰衲僧人躬身应“是”,向旁侧退开一步,合掌道:“敝师叔请二位施主人内。” 卓玉祥让薄一刀先行,两人跨进精舍,就见一间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小客室,中间悬挂的是“达摩一苇渡江图”,室中清香逸人! 一个中等身材的青衣老僧,一手拨弄着一十八颗擅香念珠,含笑相迎,合掌道:“二位施主请了,老衲失迎。” 卓玉祥举目看去,这老和尚貌相清癯,声音清朗,双目奕奕有光,虽是和蔼近人,但一望而知内功修为极深。不用说,他就是天破大师的师弟天还上人了。 薄一刀赶忙趋上一步,拱手道:“在下二人,久仰老师父佛门高僧,趁游山之便,特来晋谒,藉偿夙愿。” 天还上人连连还礼道:“施主好说,快快请坐。” 两人寒喧之际,卓玉祥心中却暗暗忖道: “看他貌相和善,不似杀害师兄,纂夺掌门之人,他脸上神色自然,而且隐泛宝光,也不像戴了人皮面具!” 天不上人和两人分宾主落坐,一面抬目问道: “老衲还没请教二位施主高姓大名?” 薄一刀道:“在下薄一刀。” 天还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施主是大名鼎鼎的灵猿薄老施主,老衲失敬了。” 回头朝卓玉祥道:“这位是……” 卓玉祥道:“在下华山门下卓玉祥。” 他故意把自己姓名,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目光却注视着老和尚,看他有何反应? 天还上人神色丝毫不见异样,含笑道: “卓施主原来是华山高弟,老衲和令师原是素识,只是已有多年未见,商掌门人一向可好?” 卓玉祥看不出他任何表情,只好躬身道:“多谢老师父垂询,家师托庇粗安。” 天还上人含笑道: “二位是游山来的!” 卓玉祥道:“不瞒老师父说,在下是专程赶上峨嵋,晋谒老师父来的。” 专程赶上峨嵋,那一定有极重要的事了。 天还上人脸上微露愕然神色,目注卓玉祥问道: “卓施主远道赶来,必有要事,老衲洗耳恭听。” 卓玉祥看他神色,似是不假,心中大为凛异,一面说道: “在下有一件机密之事奉告,老师父这里……” 他游目四顾,拖长话声,意思自然顾虑到隔墙有耳。 天还上人听他口气,似是事情十分重要,这就点点头,叫道:“松清,你到阶前去站着,任何人不奉谕令,不准入内。” 小沙弥答应一声,转身走出精舍,站在阶上。 天还上人道:“卓施主有何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卓玉祥道:“在下先想请教老师父两个问题。” 天还上人目中隐含讶异之色,说道: “卓施主请说。” 卓玉祥道:“老师父平日是否也曾下山走动?” 天还上人笑道: “老衲自从主寺敝寺以来,已有一十二年未曾下山了。” 卓玉祥问道: “那么宝刹老方丈呢?”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十二年前,把敝寺交给老衲管理,他就不问尘俗之事,故而经常下山,朝拜天下名山。” 卓玉祥道:“那么在下再请老师父一句,这次老方丈是几时下山,几时回山的?” 天还上人看了他一眼,才道: “大师兄好像是三个月前下山去的,直到前天才回来,卓施主问得如此详细,不知究是何事?” 老和尚口气之中,显有不释。 卓玉祥没有理他,续道: “不知老方丈此次是朝拜那一座名山去的?” 天还上人道:“普陀。” 卓玉祥又问道: “老方丈回山之后,不知老师父和他见过几次面?”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回山之后,老衲和他见过一面,卓施主盘问的如此详尽,不知……” 卓玉祥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要请老师父慎重的回答,至于在下会不会有这些问题,等老师父回答之后,在下自当止口。” 天还上人点点头道:“好,卓施主还要问什么?” 卓玉祥道:“老方丈回来之后,不知老师父是否看得出他举止行动,是否有异?” 天还上人道:“这个老衲并未留意。” 卓玉祥道:“老师父不妨仔细想想看?” 天还上人疑惑的道: “卓施主可否先把来意见告?” 卓玉祥神色凝重,紧紧盯注在天还上人脸上,一字一字,郑重的道: “据在下所知,宝刹老方丈已经西归了,日前回山之人,只是假冒老方丈的歹徒而已!” 这话单刀直人,主要就是试探天还上人的真伪。 果然,天还上人骤聆此言,身躯不禁猛然一震,双目神光电射,逼视卓玉祥,沉声道: “卓施主有何证据?” 卓玉祥道:“老师父可是不信在下之言么?老方丈西归之时,昆仑叶道长,及四方煞神,俱在当场,在下岂能信口胡说?” 天还上人目光如炬,问道: “卓施主也在场么?” 卓玉祥道:“不错,在下不但在场,而且还受老方丈的重托,才赶上峨嵋来的。” 天还上人身躯震动,问道: “卓施主可有什么证据?” 卓玉祥反问道: “在下想请教老师父,不知宝刹方丈,有何信物?” 天还上人道:“敝寺方丈有一片白玉雕刻的多罗叶,为掌门信物,见玉如见方丈。” “这就是了。”卓玉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然后十分仔细的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片羊脂白玉精工雕琢的多罗叶。 他双手捧起多罗叶,面情肃然,说道: “这片多罗叶,是天破老师父亲手交给在下的,请老师父验看。” 天还上人早已看清玉多罗叶确是方丈信物,心中不由得不信,一时神情肃穆,合掌当胸,朝多罗叶行了一礼,双手接过,再仔细的看了一遍,验明不假,他依然把多罗叶交还卓玉祥手中,说道: “卓施主,这片玉叶,正是敝寺掌门信符,丝毫不假,只是……” 卓玉祥问道: “只是什么?” 天还上人道:“玉叶虽是掌门方丈的信物,它也能代表掌门方丈,具有极大权威,但只是限于掌门方丈不在寺中,有人持此玉叶而来,有代表掌门方丈之权。如果掌门方丈仍在寺中,它只是方丈身边的一片玉叶而已,就不能代表方丈行事了。” 卓玉祥点点头道:“老师父这话,在下懂得,那是说不管这位方丈是真是假,玉叶都无法代表贵寺方丈处理这件事了。” 天还上人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只要此人假冒方丈,有确切的证据,这片玉叶就能代表方丈了。” 卓玉祥道:“不错,多罗叶虽能代表贵寺方丈,但它本身,只是一件玉器而已,可能会有失落之时。当然,只要贵寺掌门方丈仍在寺中,玉叶就不能代表方丈,此一规定,自然十分合理。 换句话说,在下虽持了玉叶前来,但仍难证明在下是真的受贵寺老方丈之托,还是老方丈遗失玉叶,为在下所捡得的?”说声微微一顿,续道: “因此在下另有兰件事,想请教老师父。”天还上人道:“卓施主要问什么?” 卓玉祥道:“在下听说贵寺有一招佛门绝学,威力极强,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不知可有其事?” 天还上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敝寺确实有此一招武学。” 卓玉祥道:“老师父不是掌门方丈,想来自没有练过,只不知老师父可曾见过?” 天还上人合十道:“老衲是敝寺监寺,虽然不曾练过,但也略知一二!” “那就好。”卓玉祥问道: “老师父能否说出它的名称来么?” 天还上人面有难色,说道: “这个老衲就恕难奉告了。” 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老师父不便说,那就由在下说吧,这一招的名称,叫作‘佛光普照’,对是不对?” 天还上人耸然动容道:“这是什么人告诉卓施主的?” 卓玉祥笑道: “在下方才说过,是奉贵寺方丈天破老师父的遗命来的,自然是贵寺方丈告诉在下的了。” 他不待天还上人发话,接下去道:“天破老师父因当时自知不起,如果撒手西去,贵寺这一招佛门绝学,势必从此失传,故而托付在下……” 天还上人动容道:“大师兄把这招‘佛光普照’传给了卓施主么?” 卓玉祥道:“这不是传给在下,而是托付在下转传给贵寺的继任方丈,在下取出多罗叶,听老师父口气,仍然不足为凭证。 那就只好以这招‘佛光普照’为证了,贵寺这招绝学,目前大概除了在下,没有人能使得出来,老师父大概可以见信了?” 天还上人怵然道: “大师兄既然传给了卓施主,卓施主可否施展出来,让老衲瞧瞧?” 卓玉祥道:“在下为了证明确是奉了天破老师父的遗命而来,自然要使出来给老师父看过,才能取信于老师父。” 语气一顿,又道: “在下不是贵派中人,不敢练习贵寺奇功,但为了不敢有负老方丈重托,又怕时日稍久,偶有遗忘,不得不静参心法,默练了三昼夜。在下曾对天立下重誓,将此招奇学转传给贵寺新掌门人之后,在下终身决不再使,但今日在老师父面前,却不得不施展了,老师、薄兄二位,最好退远一些,免得在下无法控制。” 天还上人合掌当胸,果然依言退得了一丈来远。 薄一刀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听卓玉祥口气,好像这招“佛光普照”威力极强,有易发难收之势,难道连持修数十年功力的天还上人,在一丈之内,都无法抗衡?他心中尽管不敢相信,但还是随着天还上人退出一丈以外。 卓玉祥双手合掌当胸,正身凝立,突然右手高举,手掌向前斜拍,左手下沉,掌心向上微抬。 这一式看去并无出奇之处,但薄一刀站在一丈以外的人,已可感觉到一丈以内,卓玉祥右手掌势如山岳下压。 左手掌势,如波涛掀天,上下乍合之势,令人息为之窒,心头不觉暗暗惊凛,忖道: “这一招‘佛光普照’,他不过随手作势,就有这般威力,若是真的使将出来,敌人功力再强,只怕也无所遁形!” 卓玉祥一发即收,还没开口,天还上人脸上惊喜交集,急急走到卓玉祥面前,合掌一礼,虔敬的道: “卓施主使的果然是敝寺历代只传掌门人的一招掌法,卓施主能否把大师兄西归时的情形,为老衲的详细一说,此事关系本门存亡延续,还望卓施主见谅。” 卓玉祥道:“老师父那是说相信在下的话了?” 天还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多罗叶乃大师兄随身之物,卓施主奉玉叶前来,老衲本来不容置疑,但大师兄已于日前回山,老衲自然不得不心存疑问。至于这招‘佛光普照’,只有大师兄才会,但卓施主已能发挥三成功力,自然是大师兄出之亲自口授的了,这就使老衲不得不信了。” 薄一刀心中暗暗忖道: “看他言出至诚,那是真的天还上人了。” 卓玉祥道:“在下远上宝刹,就是老师父不问,在下也要将行径经过,详细奉告。”天还上人道:“卓施主请坐。” 三人重又回到椅上落坐,卓玉祥就把自己和幻住庵主门下慕容贞结伴深入蛇谷,发现龙宫,如何在雾室遇上天破大师和昆仑叶道长。 一直说到大家被困在一处石窟之中,对方施放毒龙涎香,大家如何诈作中迷,石壁间门户大开,走出六人,赫然是假冒天破大师、叶道长和四方煞神之人。当时天破大师和假天破大师打了二百招以外,依然不分胜负,天破大师最后使出“佛光普照”高举右手,缓缓朝假天破大师当头压下。假天破大师横臂架起,架是架住了,但掌势下压,他眼看无法再撑得下去,突然撒去上架的右手,双膝一屈,跪倒地上,口称“师兄开恩”…… 天还上人听到这里,忍不住耸然动容,惊诧的道: “他称大师兄为‘师兄’,这会是谁?” 卓玉祥道:“天破大师掌势一停,目注假天破大师,沉声道: ‘果然是你……’天还上人道:“大师兄早已知道他是谁了?”卓玉祥续道:“假天破大师俯首认罪,‘小弟知罪。’天破大师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你既知悔悟,可随我回山去。’当即缓缓收回手势,假天破大师口中应了一声‘是’,右手疾然翻起,闪电一掌,印到天破大师小腹之上……” 天还上人骇然道: “他使的莫非是‘伏虎掌’,哦,卓施主,大师兄他怎么了?” 卓玉祥道:“天破大师连退五步,只喝出:‘天还,你’三字,就口喷鲜血,跌坐下去……” 薄一刀冷眼旁观,暗暗察看天还上人神色。 天还上人听得身躯陡然一震,失声道: “大师兄竟然怀疑假冒大师兄的是老衲么?哦,那假冒之人呢?” 卓玉祥道:“被他逃走了。” 天还上人目中隐含泪水,问道: “大师兄可是伤重不治……” 卓玉祥就把当时自己正待纵身追去,却被天破大师叫住,说他内腑已被掌力震碎,临去之前,以峨嵋历代相传的一招武功相托,并且说出两件心愿…… 天还上人间道: “不知大师兄说的是哪两件心愿?” 卓玉祥道:“老师父请恕在下直言。” 天还上人道:“卓施主只管直说无妨。” 卓玉祥略为思索,慨然道: “天破大师告诉在下:‘第一、小施主要替老衲代诛峨嵋叛徒天还,他是老衲师弟,就是方才冒充老衲之人。他武功修为,仅次于老衲,老衲一死,敝派之中,无人能制,只有这招‘佛光普照’,才能克制于他’……” 天还上人额上不禁流下汗水,含泪道:“大师兄和老衲自幼相处,达数十年之久,怎会怀疑老衲的呢?” 薄一刀道:“这也不能错怪老方丈,因那假冒老方丈的贱人,居心恶毒,故意称老方丈‘大师兄’,而且此人武功,想必也十分高强,使的又是贵派武功,自然使老方丈深信不疑了。” 天还上人点头道:“薄施主推断极是。” 他回过头,朝卓玉祥问道: “大师兄说的第二件心愿呢?” 卓玉祥道:“天破大师接着说道: ‘第二、希望小施主代老衲在敝派弟子中,甄选一个可传之人。这件事,当然不能草率而行,希望小施主多加考察,然后以老衲信物,立他为掌门人。这是一件极为艰巨的工作,老衲相信小施主必可代老衲完成,老衲信物,是一片玉刻多罗叶,就在老衲身上。’” 天还上人含悲道:“大师兄的遗言,就是这两件事么?” 卓玉祥道:“正是。” 天还上人站起身来,神情肃然,朝卓玉祥合掌一礼,说道: “卓施主为敝派之事,跋涉远来,请受老衲一拜。” 卓玉祥连忙还礼道:“老师父不可多礼,在下不敢当。”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担心老衲是假冒之人,卓施主何以不怀疑老衲,坦然见声呢?” 卓玉祥道:“在下未来峨嵋之时,就听说方丈已经回山,而且在方丈离山之时,老师父仍在山中。历此推断假冒方丈的,只怕另有其人,故而以游山为名,先来和老师父取得联络。” 天还上人道:“卓施主既然把话都说明了,事不宜迟,伏虎寺容不得贼人假冒,老衲替卓施主领路,这就到方丈室去。 口中说着,回身入内,取了一支寒铁禅杖,合十道:“二位请随老衲来。”当先往外行去。 卓玉祥随着走出精舍,薄一刀紧随卓玉祥身后,以“传音人密”说直: “卓少侠,看来这老和尚倒是不像假的,由这一点推测,贼党虽然假冒了方丈天破大师,但尚未来得及在伏虎寺施展阴谋。” 卓玉祥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 “贼党大概没防到咱们会很快赶来,再说仅凭他一个人,也孤掌难鸣。” 说话之时,天还上人已领着他们进入另一道圆洞门,行到了一座庄严宁静的精舍前面。 天还上人手提寒铁禅杖,举步朝石阶上行去。 只见一名小沙弥急步迎了出来,躬身合掌,说道: “弟子参见监寺老师父。” 天还上人只哼了一声,回身朝卓玉祥、薄一刀二人说道: “二位施主请随老衲进去。” 举步直向精舍走去,卓玉祥、薄一刀跟着他身后,进人精舍。 那小沙弥眼着监寺老师父领着二人进去,自然不敢阻拦,也紧随着薄一刀身后走人。 这里是方丈静修之地,自然比天还上人的精舍,更为宽广,中间一间宽敞的客室,布置精雅,收拾的一尘不染,虽是夜晚,两盏明角灯照得一室通明。 天还上人脚下并未停止,穿过客室,正待往里走去!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是什么人?” 天还上人因心中已知这位大师兄乃是贼人所假冒,此刻再一细辨声音,果然只是和大师兄相似,并非大师兄的口音,心里更是暗暗切齿,忖道: “若非卓施主赶上峨嵋,把详情见告,真还被你混蒙过去了。” 一面故意说道: “启禀大师兄,是小弟天还。” 那苍老声音“哦”了一声,低沉的道: “有事?” 随着话声,已从屏后转出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灰衲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腰背,微弓,那不是天破大师还有谁来? 他步出屏风之际,一眼看到天还上人身后跟着的是卓玉祥,似是微怔得一怔,但瞬即平复,蔼然微笑,颌首道: “师弟,这二位施主是……”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不认识这两位施主么?” 假天破大师道:“老衲从未见过。” 卓玉祥道:“这就奇了,老师文在蛇岭宫雾室之中,身中蚩尤毒雾,那颗解药,就是在下纳入老师父口中的,老师父怎么忘了?后来贼党假冒老师父所制,乘隙逃走,在下本待追踪,也是老师父把在下叫住的,要在下龙宫事了。前来峨嵋伏虎作证……” 他滔滔而言,其实全是假的。 假天破大师忽然呵呵一笑道: “老衲其实早就认出小施主是华山门下卓少侠了,无奈贼党真真假假,令人难安于心,故而出言相试,小施主幸勿见怪。” 他不待卓玉祥开口,续道: “当日老衲为贼人所乘,内伤不轻,虽能勉强支持,生死不可预料,约小施主前来作证,就是要小施主证明老衲当日是伤在本寺叛徒之手,老衲要是伤重不洽,本寺也切不可落人叛徒手中……” 要知假天破大师当日逃走之时,并不知道天破大师死去,他这番话,倒也捏造得天衣无缝,而且托出“本寺叛徒”四字,明明指的是天还上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假破天大师语气微顿,续道: “所幸老衲念我佛慈悲,伤痊回山,哦,哦,二位施主远来,快快请坐。” 天还上人听他一派胡言,心头甚是激怒,手柱禅杖,冷然道: “大师兄在龙宫石窟,被贼人假冒,据卓施主方才所说,贼人模仿大师兄,唯妙唯肖,两人站在一起,根本真伪莫辨,因此不禁使小弟心存懔惕。” 假天破大师道:“师弟何故懔惕?” 天还上人道:“设若大师兄伤势未痊,犹在养息之中,一时不休赶返峨嵋,被那贼人赶先一步,返回伏虎寺,又有谁能辨认得出真伪来?” 假天破大师脸色微沉,哼道: “师弟此言,莫非认为愚兄是贼人假冒的了?” 天还上人手柱禅杖,昂然道: “小弟不敢,只是大师兄最好能拿得出有力的证据来,以平众议。” 假天破大师道:“什么有力证据?”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不妨想想看,譬如身边有什么足以证明大师兄身份之物,或是素为寺中僧侣所熟知,一直不离大师兄的东西,都是有力证据了。” 假天破大师道:“师弟是指方丈信物玉刻多罗叶了?愚兄此刻在蛇岭雾室之中,被毒雾迷昏之时失去,也许是被贼人摸去了,亦未可知。” 卓玉祥道:“老师父这话就不对了,雾室毒雾,只是雾中有毒,并不是使人昏迷不醒之毒。” 假天破大师道:“但老衲确实昏过去了。” 天还上人道:“就算掌门玉叶在雾室中失落,大师兄还有一物,可以证明真伪。” 假天破大师道:“师弟指的又是何物?” 天还上人道:“本门历代相传,有一招镇山绝学,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只有监寺才能旁观,大师兄只要使出这一招式,同样可以证明大师兄不假了。” 假天破大师作色道:“本门镇山之学,岂宜妄使?” 天还上人道:“这是唯一证明大师兄身份之事,自然不能视为有违祖师训戒,妄使镇山绝学了。” 假天破大师凝重的道: “愚兄身为掌门,自然不能有违历代师祖遗训,此举万万不得。” 天还上人冷哼一声道: “这是你的推脱之言。” 假天破大师道:“愚兄何用推脱?” 天还上人道:“因为你根本不会本门镇山绝学,作贼心虚。” 假天破大师巍然凝立,一手拨着檀木念珠,沉喝道: “天还,你敢对愚兄出言无状。” 说到这里,突然目注卓玉祥,沉声道: “卓施主,老衲受伤经过,你是目击之人,你不妨说出来给天还听听,冒充老衲和偷袭老衲的是什么人?” 此人果然利口如刀,叶分狡猾,这轻描淡写的一语,却正是最好转移目标之词。 因为当时假冒天破大师的贼人口中喊出“师兄开恩”和天破大师中掌之后,喝出“天还,你”三字,假冒天破大师的,岂非正是天还上人? 天还上人手柱禅杖,嘲笑一声道: “卓施主已经和小弟说过了,因此小弟更加怀疑大师兄的身份,因为贼人制造矛盾,手段阴险,而且又有精制的人皮面具作掩护,使人防不胜防,但不论他面具如何逼真,这贼人究竟不明本寺内情,在不知不觉间,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说到这里,霍地逼上一步,沉喝道: “伏虎寺佛门圣地,岂能容人假冒掌门,依贫衲相劝,你还是自己取下来吧!” 假天破大师道:“你要老衲取下什么?” 天还上人淡淡一笑道: “自然是人皮面具了。” 假天破大师大笑一声道: “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的,焉知不是你呢?” 天还上人也大笑道: “真金不怕火,咱们谁戴了人皮面具,还是请他们二位施主作个证人,谁戴了人皮面具,谁就是假冒之人,真伪自可立辨。” 假天破大师脸色微沉,哼道: “放肆,你敢对要本座如此说话?” 天还上人肃然道: “老衲身为伏虎寺监寺,对一个假冒方丈的贼人,有何不敢?” 说到这里,回头朝卓玉祥道: “卓施主,你把玉叶取出来给他瞧瞧!” 卓玉祥答应一声,探怀取出玉刻多罗叶,托在掌心,冷然道: “你现在看清楚了。” 假天破大师双目神光一注,倏地跨上一步,沉声道: “你从哪里来的?” 卓玉祥大笑道: “这是伏虎方丈的掌门信物,你说卓某那里来的?” 假天破大师道:“你既知此物乃是本座信物,还不拿来?” 卓玉祥道:“不错,这是峨嵋掌门信物,但不是你的。” 他不待假天破大师开口,接着道:“朋友大概记得,在龙宫石窟之中,天破大师一念仁慈,被那假扮他的贼人一记‘伏虎掌’,击中要害,老师父在西归之时,把它交给在下,要在下持此信物,协助伏虎寺擒此凶顽。” 假天破大师喝道: “胡说,老衲数十年潜修,何惧贼子一记‘伏虎掌’,当日负伤倒是确有其事,岂能致老衲于死地。此物老神在雾室昏迷之际,被人取走,原来就是施主所窃取,还敢前来峨嵋使诈,师弟不可轻信于他。” 天还上人道:“老衲活了一大把年纪,岂会较易就相信人言,只要你让老衲检查,没戴人皮面具,没经易容而来,再把那招‘佛光普照’,使出来给老衲瞧瞧,老衲就相信你真是大师兄了。” 假天破大师月中闪过一丝狞厉之色,嘿然道: “老衲早就知道你心存不轨,妄图觊觎本寺掌门之位已久,故而勾结外人,前来混淆黑白。” 说到这里,突然扬首沉喝道: “来人哪!” 但听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四各青衣僧人,疾快的走了进来,他们正是方丈座前的四大护法弟子一尘、一慧、一果、一心。 由一尘为首,进入精舍,立即合掌躬身道:“方丈有何吩咐?” 假天破大师道:“你二师叔勾结外人,胁迫方丈,有违本寺法规,你们把他拿下了,送交持戒院,听候发落。” 一尘躬身道:“弟子敬遵方丈法谕。” 天还上人迅快从卓玉祥手中,接过玉刻多罗叶,高擎手中,喝道: “一尘,你看此是何物!” 一尘目光一抬,看到玉叶,急忙躬身道: “弟子知道,师叔手中乃是掌门信物玉多罗叶。” 天还上人道:“你知道就好,本寺方丈大师兄,已在浙江蛇岭一处幽谷中伤重圆寂,临终之时,以此信物交与卓施主,送上峨嵋,此人只是假冒方丈的贼人,并非大师兄。” —尘躬身道:“师叔明鉴,方丈明明就是方丈,师叔如何能证明方丈是假?弟子是方丈座前护法弟子,斗胆请师叔到持戒院一行。” 天还上人又气又怒,喝道: “一尘,你敢违抗掌门信物和监寺的话么?” —尘躬身道:“弟子不敢,师叔身为本寺监寺,应知掌门信物,虽是本寺至高无上权威信物,但只在掌门方丈不在之时,才能生效,如今方丈明明就在眼前,弟子怎敢违抗方丈谕令!”话声一落,朝身后三个僧人挥了挥手。 那三个护法弟子有两个迅快退到门口,守住了出路。一尘依然躬躬身,朝天还上人陪笑道: “师叔请随弟子去一趟持戒院!” 天还上人看他有恃无恐,敢对自己这般说话,心头不觉一动,暗道: “莫非一尘他们,已被贼人卖通不成?”一面脸色微沉,沉喝道: “一尘,你们听信贼人胡说,难道忘了你们是伏虎寺的弟子?” 一尘抗声道: “师叔勾结外人,违抗方丈谕旨,难道你不是伏虎寺的弟子?” 天还上人听得大怒,沉喝道: “大胆孽畜!”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一尘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假天破大师深沉一笑道: “你们听着,天还如敢违抗,你们只管把他拿下。” 一尘等四人,躬身应了声“是!” 却说天还上人一掌出手,突然脸色大变。原来他发觉自己这一掌,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力道。 他有数十年修为,应该收发由心,但这一掌,他明明用了五成力道,竟会一成力道也没有发出去。不,不是没有发出力道,而是发不出力道,没有力道可发。他积数十年修为的力道呢?一句话,散了! 天还上人心头这份震惊,简直不可言语,目注假天破大师,惊异的道: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假天破大师得意一笑道: “不错,你已无力和我抗拒。” 卓玉祥吃惊的问道: “老师父怎么了?” 天还上人黯然道: “完了,老衲一身功力都完了。” 卓玉祥道:“老师父中了他的散功之毒!” 假天破大师微哂道:“卓玉样,你身边纵有辟毒珠,也救不了他。” 卓玉祥怒声道: “你待怎的?” 假天破大师道:“老衲要把你一起拿下。” 话声出口,右手衣袖,轻轻一拂。 这是命四个青衣僧人及时出手的暗号,他衣袖方自拂起,四个青衣僧人同时掣出戒刀。 两个守在门口的抱刀肃立,目光紧注,似是怕天还上人和卓玉祥、薄一刀三人会夺门逃走,两个面向卓玉祥的抱刀当胸,脚下跨上一步,由一尘开口道:“二位施主还要小僧动手么?” 薄一刀倏地翻起长衫,掣刀在手,低声道: “卓少侠,这四个小和尚交给兄弟了。” 一面朝一尘、一慧二人洪笑道: “小和尚,你们在薄某面前动刀,还差得远呢,叫他们两人一起上来吧!” 一尘、一慧身形闪动,迅快朝左右分开,手中戒刀,刚刚划起一个刀花,还未出手发招。 薄一刀厚背钢刀忽然化作一道青光,“铮!铮!”两声,就磕在两僧戒刀之上,把一尘、一慧震得手臂发麻,各自后退了一步。 假天破大师看出薄一刀刀上造诣极深,长眉一耸,朝站在门口的一果、一心招招手说道: “他们要你们一起上,你就一起上好了,今晚务必把此人拿下。” 一果、一心恭声应“是”,手捧戒刀,一掠而上,一尘、一慧同时也一退即上,四人一齐挥动戒刀,围了上来。 假天破大师一手拨着念珠,脚下缓缓移动,朝卓玉祥逼来,口中沉喝道: “小子,你今晚是死定了。” 卓玉祥回身朝天还上人低声说道: “老师父后退一步,这老贼由在下去对付他。” 天还上人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此人能在大师兄不备之际,一掌击伤大师兄,功力定然非同小可,卓施主可要小心!” 卓玉祥道:“不要紧,在下应付得了。” 说话之时,双手各自捏了个剑诀,目注假天破大师,一言不发,暗暗凝聚功力,全神戒备——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东海三仙 假天破大师逼近到七八尺距离,便自停住,右手缓缓举起,高与眉齐,沉喝道: “小子,只要你交出辟毒珠,束手就缚,老衲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卓玉祥大笑道: “老贼,在下奉天破大师遗命而来,只要你束手就缚,听凭伏虎寺处置,在下还可手下留情。” 假天破大师听得大怒,厉喝道: “小子,你当老衲取不得你的性命?” 高举右掌,笔直朝前推来。 天还上人大声道: “卓施主,他这一招是‘当山劈虎’,你硬接不得!” 卓玉祥在他说话之时,左手剑诀已经疾划而出,他使的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流云封山”,以指代剑,剑风飒然! 假天破大师这一掌正是峨嵋派最著名的“伏虎掌法”中一招“当山劈虎”! 顾名思义,这一招是当着山路,拦截猛虎,你说掌上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一掌把虎劈死?假天破大师这一掌,就把卓玉祥当作下山的猛虎看待。 他掌势出手之际,只是应掌发出一般掌风,倒也并无多大威势,但等到掌风和卓玉祥划出的剑风骤一接触,掌力就突然转强,化作一团含蕴着极大震力的旋风,猛撞击至。这正是内家手法使出来的掌力,有开碑碎石之功。 卓玉祥在龙宫石窟,见识过他的掌力,这一招以指代剑,使的“流云封山”正是以轻兵刃(长剑)化解功力深厚的人施展劈空掌一类重手掌力的剑法,流云虽是轻轻之物,但足以掩住插天高峰。这一招剑法,正是以划出剑风,像流云一般,掩护住全身之意。 华山派以指功见长,以指代剑,和使剑也并无多大的差异,故而一招出手,指风飒然,如同剑风。这一来,一个把对方当作猛虎,准备一掌克敌,一个把自己身子当作山峰,而以剑风代替流云,掩蔽身子,掌力、指风,这一接触,就发出裂帛似的一声大响。 假天破大师一身僧袍飘飞得猎猎作响,人却岸立不动。 卓玉祥把对方这一招“伏虎掌”接是接下来了,但一个人却向右斜跨了两步,才站住椿。 两人出手第一招上,就显示出各人的功力修为。卓玉祥在内力上,自然不及假天破大师甚多,他全仗剑法和指功,才化解了这一掌的。 这一招,自然大出假天破大师意外(天还上人自然也深感意外),目注卓玉祥!洪笑一声道: “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老衲倒是小觑你了!”喝声中,又是一掌迎而劈了过来。 这回卓玉祥不待他发掌,抢先出手,右手剑诀扬起处,七道指影,排空击去。假天破大师这一掌发的较迟,掌势甫出,就觉得一排指影,挟着凌厉劲风,急袭而至,一是顾不得攻敌,右掌一横,改直劈为横拦,猛向指风扫去。卓玉祥自知功力不如对方,岂会和你硬拼! 右手倏然一转,带着一排指影,攻向他身侧,左手一招“天外来云”,指势如剑,交击出去。他右手使的是家传“七修剑法”,左手使的则是“华山剑法”这两种剑法,都是以轻快为主,发指如风,-交互击出了自然是指风嘶啸,来去如电! 假天破大师在功力上虽然胜过卓玉祥,但“伏虎掌”以雄猛为主,在快速上,自然比不过“七修剑法”和“华山剑法”,何况卓玉祥双手同发,使的又是不同招式,一时之间,可把假天破大师逼了个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这一阵工夫,薄一刀和四个青衣僧人,已经打了十来个照面,他一柄厚背钢刀,施展开来,刀光如练,霍霍生风。 这十来个照面,四个僧人虽然并未受伤,但亦被迫的还手乏力,像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薄一刀忽然卖了个乖,刀尖削在一尘的左肩之上,连皮带肉,削下了一片,痛得一尘“哇”的一声惊叫出来,急急往后跃退。 薄一刀那里还容得你后退,左足一伸,一尘后退的人,不禁绊得几乎跌倒。 薄一刀外号“灵猿”,是他双臂特长之故,你这脚下一绊,他却立即伸过手来,一下点了一尘肋下的穴道。 这一招当真快速无比,另外三个僧人听到一尘惊叫之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回头瞧去,正好一尘被点中穴道,“砰” 的一声栽倒地上,三个僧人不由大吃一惊,要知高手过招,岂能有一丝疏忽? 三个僧人一惊慌失措,正好给了薄一刀的机会,左手一探,一缕指风,袭向左首的一果,把一果逼退出一步,右手一送,雪亮刀尖,直指一慧咽喉。一慧骤不及防,锋利刀尖已经指向咽喉,他封架不及,只好后退。 但薄一刀手臂特长,你身形方动,他刀尖跟着往前递出,口中厉道:“要命的给我站住!” 一慧命在人家刀尖之下,自然不敢再退。 薄一刀带转左手,一指点了他穴道。这下直看得一果、一心心头猛震。 就在这一瞬间,薄一刀纵身飞扑,左手拍出一掌,逼住一果的刀势,右手钢刀,一下落在一心的项颈之上。 一心被吓得呆了,薄一刀那还客气,一指点落,制了他的穴道。 剩下一果一人,急急往后跃退,要待冲出精舍,但觉头顶疾风飒然,薄一刀横刀当胸,凛若天神,站在门口。 一果心头一窒,要待回头,薄一刀洪笑一声,一掌拍在他右手关节上,一果但觉手臂一麻,戒刀“铮”的一声,跌堕地上。 薄一刀手掌击落,五指一摆,抓住了一果的右手,一把拖了过去,左手跟着一掌,砍在他后颈之上,一果连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咕咚”往地上倒了下去。 他迅快的解决了四个护法弟子,一手进刀,走近天还上人身边,算是替卓玉祥押阵。 卓玉祥双手捏着剑诀,以指代剑,施展家传“七修剑法”和“华山剑法”,就像双剑同发,往来刺击,剑风指影,激荡生啸,确是十分凌厉。假天破大师一身功力虽在卓玉祥之上,但你发出一招,卓玉祥至少还击三招。 “伏虎掌法”以伏虎为目的,掌势记记如铁垂撞岩,势猛力沉,但机巧不足,在轻快二字上,就输给了卓玉祥。 本来卓玉祥双手同时可以施展两种剑法,假天破大师只能施展一种掌法,等于以一敌二,加上他轻快不如卓玉祥,因此你使一招,卓玉祥至少可以使出三招,以一招接对方三招,你功力最高,也无法适应,何况“七修剑法”和“华山剑法”均以变幻奇奥著称! 两人打了二三十招之后,假天破大师愈来愈是相形见拙,双掌连环劈击,依然挡不住卓玉祥的攻势,大有捉襟见肘,守多攻少之概。 天还上人看得大喜,沉喝道: “孽障,你到了此时,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薄一刀跟着洪声喝道: “老贼身份败露,大势已去,此时赶快住手,听候发落,还来得及。” 假天破大师一言不发,突然猛劈两掌,“呼!呼”两声,两股沉猛掌风,撞击而出,人却借势跃退一丈多远。 薄一刀大笑一声:“好个老贼,你想逃走。” 钢刀一紧,正待纵身追去。 天还上人急忙叫道:“薄施主且慢!” 这一瞬间,薄一刀发现了假天破大师跃退一丈,并未逃走,双目炯炯,盯注着卓玉祥,腰背微弓,双手虚抓,作出蓄势欲扑模样。 天还上人看得神色一凛,说道: “卓施主小心,他要和你以内力相拼了!” 卓玉祥突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 “他要以内功真力,和自己相拼,自己决非其敌,看来只好施展‘佛光普照’了。”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气沉丹田,左足缓缓前跨一步,依照天破大师所传口诀,功贯双臂,但却没有摆出“佛光普照”的架势来。 他只是暗暗行动,没有摆出架势,是怕假天破大师看到自己摆出“佛光普照”,会使他心有警觉,这是诱敌之计。 假天破大师自然想不到,卓玉祥会练成峨嵋派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练习的镇山绝学,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微弓,目中杀气渐炽! 陡然一声暴喝,身形骤起,两手扬处,两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汇成一道狂浪,猛向卓玉祥压顶扑来! 卓玉祥早已暗暗凝聚功力,只是没有摆出架势来,此时眼看假天破大师凌空扑起,他也立即正身凝立,右手高举,左掌下沉,摆出了我佛如来降龙伏虎的金身——“佛光普照”! 假天破大师堪堪扑到卓玉祥头顶,陡觉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道,涌升而上,一下托住了自己下扑之势。 不,他贯注全身内力的一击,被这股涌上来的潜力,包住了全身,就像包饺子一般,没有一丝空隙,自己的力道,被包在里面,一点也施展不出来。 卓玉祥根本还是第一个施展佛门神功,不知自己初学乍练,是否抵得住对方全力一击? 此时抬目看去,但见假天破大师疾扑而来的人,并未扑下,一个人只是在一丈多高的地方,滴溜溜乱转!这才想一自己托起的一掌,并未收回,敢情他被自己托住,扑不下来,故而在空中一直翻着触斗乱转,由此可见这招“佛光普照”的威力,果然厉害! 心念一动,右手随着收了回来。 他已然试出“佛光普照”的威力,可以收回来,也可以立时再使出来,自然不惧假天破大师趁势反击了。 那知卓玉祥右手掌势才收,假天破大师身在空中,忽然失去了托住他的力量,一个人垂直跌了下来,砰然一声,摔在花砖地上,一时全身竟如瘫痪了一般,再也爬不起来。 薄一刀那还容他有挣扎的余地,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左手疾出如风,点了他身上七处大穴,洪声一笑道: “好个老贼,看你还倔强到哪里去?” 天还上人合掌当胸,朝卓玉祥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我佛有灵,这孽障总算给卓施主制住了,峨嵋派幸而不坠奸邪之手,全出卓施主下赐。” 卓玉祥道:“老师父好说。” 天还上人看了被制的假天破大师一眼,说道: “只不知这孽障,又是何人?” 卓玉祥道:“这个容易。”他在龙宫石窟,学到了武功,因此在说话声中,举步走到假天破大师身边,俯下身去,一把撕开僧衣领口。右手三个指头,在假天破大师项颈上用力一搓,被他搓起了一层浮皮,然后双手缓缓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等他把面具揭下,假天破大师顿时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那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人,短眉、细目脸如冬瓜。 此时因穴道受制,无力反抗,瞪着怒目,一脸俱是灰败之色。 天还上人看到此人,不觉失声道: “会是你。” 薄一刀问道: “大师认得他么?” 天还上人轻轻叹息一声道: “不错,他是敝寺园工老罗。” 他记忆着往事,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大雪封山,他倒卧在山门前面,人已冻僵,被敝寺一名弟子发现,禀告方丈,把他抬人寺中,灌救醒来,他自称了然一身,贫病交加,无处可以投奔,恳求削发为僧,大师兄因敞寺不同于一般寺院,所有僧人,俱是自幼出家,不能破例,故而命他在后园种菜,他为人随和,做事勤劳,二十年来始终安份守己,和敝寺僧侣,相处得很好;他虽非峨嵋派的人,但敝寺上下,也从未把他当外人看待,想不到他竟然会勾结外人,敝寺差点就毁在他的手中……” 卓玉祥道:“老师父当他勾结外人,只怕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是奉派前来宝刹卧底的人,不然,他如何学会峨嵋派的武功?” 天还上人听得不禁一呆,点头道:“卓施主说得极是,他若非存心卧底而来,早有存心偷学敝派武功,就不至如此精纯了,唉!以他目前的成就,远在敝派弟子之上,无怪大师兄不禁怀疑他是老衲了。” 薄一刀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前来峨嵋卧底,此人来历,就值得注意,咱们不妨问问他口供,到底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卓玉祥道:“派他来的,自然是龙君了,但龙君是谁,这是一个无法揭开的谜,他只怕也未必说得上来。” 薄一刀道:“龙君真有这般神秘!” 卓玉祥道:“薄兄不妨拍开他穴道问问看。” 天还上人道:“不错,此人差点颠覆敝派,自然要问问他口供,老衲才能向敝寺僧侣有个交代。” 薄一刀一掌拍开了假天破大师的哑穴,沉喝道: “你叫老罗,对不,告诉你,天还上人有话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大师是有道高僧,不会对你怎样,薄某可不管这些,你要是有半句虚言,我可不讲交情。” 老罗突然仰天大笑。 薄一刀怒声道: “你笑什么?” 老罗冷声道: “你不和我讲交情,自然有人非和我套交情不可。” 薄一刀道:“薄某想不出有什么人非和你套交情不可?” 老罗道:“天还上人。” 天还上人道:“老衲纵然身中散功奇毒,也未必非和你套交情不可。” 老罗大笑道: “老和尚,你不相信?” 天还上人道:“老柏一生从不信邪。” 老罗阴森的道: “好,在下不妨明白告诉你,在下这散功之药,和毒龙涎香不同,除了独门解药之外,卓玉祥纵有辟毒珠,也无法能解,你不妨用辟毒珠试试,是否有效。” 朋上人道:“老衲说过,纵然无法解去身上散功奇毒,也决不会向你低头。” 老罗深沉一笑道: “在下认为你老和尚非向在下低头不可。” 天还上人道:“为什么?” 老罗道:“为你们峨嵋派,为伏虎寺五百僧侣,你就该向在下低头了。” 天还上人身躯陡然一震,急急问道: “伏虎寺五百僧侣怎样?你在本寺食物中下了毒?” “哈哈厂老罗大笑一声道: “老和尚果然一点就透,不错,在下把散功毒药,下在本寺食水之中,寺五百僧侣,表面上看去,和好人无异,实际上早已功力尽失,难道你眼睁睁的看着峨嵋派一晚之间,悉成平常之人,竟会置之不顾。” 天还上人一袭僧袍,波动不已,沉声道: “你待如何?” 老罗道:“在下之意,想和你老和尚单独谈谈。” 天还上人为难的道,“这个……” 薄一刀冷声道: “此时此地,你还想讨价还价么?” 老罗冷笑道: “你不是峨嵋派的人,自然不用管峨嵋派的存亡延续了。” 薄一刀听得大怒,突然手起指落,连点了他身上五处大穴。 天还上人忙道:“薄施主不可造次。” 薄—刀道:“此人生性顽劣,不给他吃点苦头,谅他也不肯实话实说。” 卓玉祥道:“老师父,在下身边有一颗辟毒珠,专解天下奇毒,老师父且运功试试。” 说着从身边取出辟毒珠,递给了天还上人,要他左手掌心握珠,盘膝行功。 天还上人接过辟毒珠,依言盘膝坐下,运气行功。 那老罗被薄一刀点了五处大穴,只觉打了一个冷噤,身子跟着猛然一颤,体内气血,忽然逆行,心头一惊,大声叫道:“你……你点了我五阴绝脉。” 他认为已在大声叫喊,其实只是声嘶力竭的说着话。 薄—刀道:“没错,你狡猾成性,不给你吃点苦头,是不肯就范的,我告诉过你,薄某不讲交情。” 老罗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突然哼了一声,冬瓜脸上,突然现出了汗水,而且汗水愈出愈多,像黄豆般滚滚而下,同时跌坐地下的人,身子也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抖,好像他正在用最大的忍耐,忍受着体内逆血倒行的痛苦。 不过盏茶工夫,只听老罗嘶声道: “快替我解开穴道。” 这时天还上人也随着睁开眼来。 卓玉祥守在他身侧,问道: “老师父可曾把奇毒逼出体外了?” 天还上人微微摇头,把掌心握着的辟毒珠,交还卓玉祥,说道: “老衲并无什么感觉,体内真气,依然痪散如故,无法凝聚。” 卓玉祥奇道:“这怎么会呢?” 老罗嘶声道: “他中的是散功药,并不是毒药,辟毒珠自然不会生效,称们放开我,我交出解药来。” 薄一刀右手连拍了三掌,推开了老罗身上穴道,左手一伸,说道: “快些拿来。” 老罗骤觉身上一松,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说道: “在下身上,只有一包解药,其余的不在在下身上。” 薄一刀问道: “在哪里?” 老罗道:“在峨嵋后山。” 薄一刀道:“如何会存在峨嵋后山?” 老罗道:“在下奉命前来担任峨嵋派掌教,自然要带来解药,但为防万一,解药自然不能全数放在身边,那就只好择一安全的地方,妥藏解药了。” 薄一刀道:“后山什么地方?” 老罗道:“一处幽谷之中。” 薄一刀道:“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 老罗道:“此事十分机密,怎好让人知道。” 薄一刀冷笑道: “所以你很重要,峨嵋派不敢有人杀死你。” 老罗阴笑道: “在下只身前来,总不得不防人一着。” “你很狡猾。”薄一刀语声一顿,接着道:“还有一件事,你也该有个交代。” 老罗道:“什么事?” 薄—刀道:“方才你说过是奉命前来担任峨嵋掌教,奉谁之命?” 老罗为难的道: “这……” 薄一刀冷冷说道: “阁下还是好好回答我的话,如果再要我出手,只怕不会轻易再替你解开穴道了。” 老罗似是已为薄一刀气势所慑,冬瓜脸上,微微发黄,急忙说道: “在下是奉龙君之命而来的。” 薄一刀追问道: “龙君现在何处?” 老罗道:“龙君掌握武林大势,自然在龙宫之中了。” 卓玉祥道:“你身边只有一包解药?” 老罗道:“正是。” 卓玉祥道:“你没骗我们?” 老罗苦笑道: “在下身落你们手中,如何还给自己过不去么?” 卓玉祥道:“好,你取出来。” 老罗道:“在下穴道受制,手足都无法动弹,你们自己拿口巴!” 薄一刀替他解开的是“五阴绝脉”,原先制住他的手足四肢穴道,仍然并未解开。 卓玉祥道:“你放在那里?” 老罗道:“在下怀中。” 卓玉祥探手在他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问道: “可是这个?” 老罗连连点头道:“正是。” 卓玉祥道:“如果这包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你就死定了。” 老罗道:“卓少侠身边有辟毒珠,何惧天下奇毒?” 卓玉祥还没说话,天还上人道:“看来他说的不像有假,老衲试试就知道了。” 卓玉祥迟疑的道: “老师父……” 薄一刀笑道: “此人甚是怕死,这包药,不会假的。” 卓玉祥听薄一刀也是这般说法,就把解药递给了天还上人。 天还上人接过解药,打开纸包,把药末纳入口中,徐徐咽下。 卓玉祥、薄一刀都一眨不眨的注意着他脸上变化。 这样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只见天还上人徐徐举起双手,作出纳气行功之状。 卓玉祥等他缓缓放下双手之时,才问道: “老师父怎样了?” 天还上人微微一笑道: “他果然没说假话,这包解药,真还灵验,老衲体内散功的情形,好像已经消失了。” 卓玉祥道:“如此说来,老师父一身功力,已经恢复了?” 天还上人颔首道: “正是如此。” 他不待卓玉祥开口,转身往里行去,过不一回,手中拿着一个瓷瓶,走了出来,交到卓玉祥手中,说道: “卓施主,这是敝寺‘伏虎丹’,一直存放在方丈室中,幸未被他动过,白施主伤重待救,你快拿去,等白施主伤势痊好,再请卓施主莅临敝寺,老衲才能当众宣布方丈遇害之事。” 卓玉祥接过玉瓶,说道: “老师父功力初复,寺中僧侣,又全中了散功毒药,在下此刻急须兼程把‘伏虎丹’送去,薄兄可留在此地,协助老师父,不知老师父意下如何?” 天还上人合掌一礼,笑道: “老衲功力已复,何惧这孽障反复,何况他又被制住了穴道,此间之事,老衲自会料理,倒是白施主伤势沉重,又和三元会结下嫌隙,此事不可不防,薄施主和施主同去,也多一个帮手,以防万一,老衲之意,只是希望白施主伤势痊愈之后,卓施主务必赶来敝寺一趟,替老衲作个证人。” 卓玉祥点头道:“这个自然,就是老师父不说,在下受方丈之托,也非得赶来不可。” 天还上人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代表敝寺,谨此致谢。” 卓玉祥拱拱手道:“如此在下二人,那就告辞了!” 天还上人道:“此时夜色已深,卓施主二位且等明晨天亮了再走不好么?” 卓玉祥道:“在下义兄伤势沉重,亟待‘伏虎丹’疗伤,在下恨不得插翅赶去,还是夜晚赶路,也好早些赶到。” 天还上人颔首道: “卓施主既然心急如箭,救人如救火,老衲那就不好挽留了。” 卓施主抱拳道:“老师父好说,在下告辞。” 薄一刀也朝天还上人抱抱拳,两人举步往外行去。 天还上人在后道:“二位施主好走,老衲还要处理这孽障之事,恕不远送了。” 卓玉祥、薄一刀匆匆离开伏虎寺,两人脚下加快,一路奔行。 卓玉祥道:“在下想不到伏虎寺之行,居然会有这般顺利。” 薄一刀边走边道:“这是全仗天还上人留在伏虎寺,咱们才能如此顺利,若是没有天还上人,伏虎寺群龙无首。少侠纵有掌门信物多罗叶为证,也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得清楚,就是说清楚了,五百僧侣全中了散功药物,咱们还得跟着老罗到峨嵋后山去取解药,再让他们一个个服下解药,在时间上,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 说到这里,忽然间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不觉低“哦”了一声。 卓玉祥回头问道: “薄兄相起了什么事?” 薄一刀道:“兄弟觉得有一点疑问,便已经过去了。” 卓玉祥道:“薄兄何妨说出来听听?” 薄—刀道:“兄弟觉得那假冒天破大师的老罗,武功造诣,虽然不弱,但也算不得很高,以峨嵋掌教天破大师数十年修为,怎会经不起他一掌,就被震伤内腑,伤重致死?” 卓玉祥想起当日假天破大师掌伤天破大师,夺命逃走之时,自己急起急迫,他反身劈来的一掌,力道奇猛,自己几乎不敢硬接。 但是以今晚和假天破大师动手之际,对方掌力虽强,自己运用双手发剑(以指代剑),纵然内力不如对方,但也想差无几,而且在自己运用两套剑法,交相攻击之下,还居然占尽了上风,对方在掌力上,确确实实不如在龙宫石窟那一掌来得霸道。 但再继而想了想,当日假天破大师急于夺门逃走,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他是竭尽所能,发出一掌,以图阻止自己的追踪,自然比平日凶猛得多了。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 “峨嵋‘伏虎掌’,必须掌着人体,震力才会发挥威力,当日天破大师在毫无防范之下,被击中要害,修为再深,也难免震伤内腑了!” 两人刚一转过一重山脚,瞥见山径上正有一行人奔行而来。 当前一个领路的,身穿灰色僧袍,那不是一清和尚还有谁来? 一清和尚看到卓、薄二人,不由惊喜的道: “那不是卓少侠、薄老大么,怎么下山来了?” 卓玉祥口中方是“咳”了一声,问道: “大师父怎么也赶来了?” 话声甫出,只见一清和尚后面,跟着白玉霜、慕容贞、吕琼瑶三人。 慕容贞喜道:“卓大哥,你们求到‘伏虎丹’了么?” 卓玉祥迅快奔近白玉霜面前,月光之下,只觉白姊姊脸色苍白,敢情一路提气而行,她究是重伤之躯,显得有些气喘,不觉说道: “白姊姊你们怎么也来了?” 白玉霜望着他还没开口。 慕容贞抢着道:“卓大哥,你还说呢,你们悄悄一定,没告诉白姊姊,白姊姊把我埋怨死啦,说我是知道内情的,怎可让你们两个贸上伏虎寺冒险去,白姊妹不放心你们,所以我们也随后赶来了。” 白玉霜缓缓吹了口气,才道: “卓兄弟,你最近几个月,也经历了不少事故,怎么还如此冒失,伏虎寺峨嵋派根本重地,何况方丈已经回去,五百僧侣,会相信你的话么?” 卓玉祥笑了笑道: “事情出乎意外,总算把那贼党的假面具给撕了下来,不然也不会顺利取到‘伏虎丹’了。” 白玉霜道:“是天还?” 卓玉祥道:“不,是他们寺里的一名园工叫做老罗,他奉命潜伏寺中已有二十年之久了。” 一清和尚站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 “卓少侠,敝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薄—刀道:“此事说宋话长,咱们此行总算见到天还上人,蒙他慨赐一瓶‘伏虎丹’,白姑娘伤势不轻,急需服药疗治,你是峨嵋派座下首席大弟子,经常下山,谅必认识附近山中居民,先找个落脚之处才好。” —清和尚道:“这个容易,山下不远,就有一座庄院,主人一家,都住在城里,这里原是他家别业,只有每年香期,才进香,住在这里,平日也接待游山的游客,小僧和他们管家,倒是素识,就是住上几天,也不打紧。” 卓玉祥道:“如此就好,大师父快请带路。” 一清和尚道:“大家请随小僧来。”说完,举步朝山径上走去。 大家跟着他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但见一处山麓间,依山而起,矗立着一座庄院,夜色之中,黑压压的好像占地颇广。 一清和尚领着大家奔近庄院,绕过正面,走到东首一道边门,跨上石级,举手叩了几下铁环。 这时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分,庄稼人日落而息,这时早巳进入梦睡久矣! 但一清和尚只叩了几下铁环,里面就有人应声道: “来了,来了,外面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叩门。” 接着,但听了一阵脚步声,从里面走出,拔启木门,两扇黑漆木门呀然开启,射出灯光,一个腰背微弯的老苍头,一手提着灯笼,从里面走出。 一清和尚立即迎上前去,双手合掌,行了一礼,说道: “老施主请了,贫僧虽夜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那老苍头提灯一照,啊道: “原来是大师父,老朽还当是谁呢?” —清和尚道:“这是贫僧几个朋友,其中一位女施主,因游山受了风寒,感到有些不适,想假宝庄休息一二日,还请老施主行个方便!” 苍老头含笑道: “大师父好说,别说咱们是旧识,就是素不相识,有了急难,附近数里,又没有房舍,这是义不容辞之事。” 一面连连拍手道:“请、请、诸位请到里面休息。” 卓玉祥拱拱手道:“多谢老丈。” 老苍头笑道: “诸位不用客气,敝上不在这里,留着许多空屋,空着也是空着。” 他让大家进入院中,然后掩上木门,领着大家穿过长廊,进入一进院中,一面说道: “这是西院,最是幽静不过了。” 西院一排三间,再加上两厢,自成院落,院前叠石为山,池中注水,占地不大,却也玲珑剔透,两边两排青石长凳上,放着十数盆花卉,幽香袭人,果然十分幽静。 老苍头把大家让人客室,点上了灯,含笑问道: “诸位可曾用过晚饭么?” 一清和尚道:“晚饭都已用过,只是要麻烦老施主,可否烧些茶水?” 老苍头连连陪笑道: “大师父好说,茶水是现成的,老朽这就去烧。”便自退了出去。 大家看过房门,决定白玉霜、慕容贞、吕琼瑶同住左首一间,卓玉祥、薄一刀、一清和尚三人住在右首一个房间,倒可互相照应。 卓玉祥取出一瓶“伏虎丹”交给慕容贞,好让白玉霜服药之后,早些休息。 慕容贞走后,一清和尚忍不住问道: “薄老大,敝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现在可以告诉贫僧了吧?” 薄—刀道:“此事说来十分曲折,而且都是卓少侠亲身经历之事,还是由卓少侠来说吧!” 老苍头执了一壶茶送来,一清和尚合掌称谢。 卓玉祥等老苍头退走,才把自己和慕容贞龙宫之行,天破大师遇害,在圆寂前,以掌门信物玉多罗叶相托,评细说了一遍。 一清和尚听得耸然动容道:“这么说,前日回山的方丈……” 薄一刀笑道: “自然是假的了,这件事,咱们已经摆平了。” 当下就把自己和卓玉祥一同前往伏虎寺的经过,说了出来。 一清和尚合掌道:“二位拯救了优虎寺,也替先师报了大仇,大恩不言报,二位请受贫僧一拜。” 卓玉祥连忙还礼道:“大师父这么说,就见外了,在下受天破大师重托,自该尽我之力。” 薄一刀取过茶壶,斟了三杯茶,一面说道: “时间不早了,咱们三个人,只要留一个人在这里守夜,其余二人,也该去休息了。” 一清和尚喝了口茶,说道: “二位已经辛苦了一天,今晚这里就由贫僧看守好了。”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接口道:“三位还没睡么?” 话声清朗,一听就知是三元会首领何文秀的口音。 卓玉祥听得一怔,倏地转过身去,喝道: “什么人?” 薄一刀、一清和尚同时转脸看去,但见一个青衫飘逸的人影,正从天井跨上石阶,朝里行来,那不是何文秀是谁? 卓玉祥一下拦在门口,冷然道: “是何会主!” 何文秀温文一笑,抱抱拳道:“正是兄弟,卓兄是否感到意外?” 卓玉祥道:“何会主秉夜前来,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何文秀含笑道: “兄弟听说白姑娘伤的不轻,内心深感不安,特来探望。” 卓玉祥冷声道: “当时何会主伤的不会是白姊姊吧?” 何文季道:“卓兄可以赶来峨嵋,取到‘伏虎丹’,兄弟自然也可以取到‘伏虎丹’了。” 这话是说他的伤势,就是“伏虎丹”治好的了。 薄一刀道:“白姑娘正坐息之中,不见外客。” 何文秀脸色微微一沉,哼道: “兄弟要见白姑娘,薄兄岂能作主?” 卓玉祥道:“薄兄说的没错,白姊姊不见外客,你请回吧!” 何文秀大笑道: “何某既然来了,自然要见白姑娘一面,而且在下另有一件事,非和白姑娘面谈不可。” 卓玉祥道:“有什么事,何会主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何文秀道:“此事兄弟非和白姑娘面谈不可。” 薄一刀道:“人家不见你,难道你要硬闯不成?” 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薄兄言重,兄弟要的人,什么人也阻拦不了。” 卓玉祥冷笑道: “那你就试试看。” 何文秀目中寒芒一闪,依然含笑道: “兄弟此来,并无敌意,卓兄盛气相待,来免失之过躁了。” 卓玉祥心中暗道:“此人城府极深,果然极难应付。” 一面冷然道: “咱们之间,本是敌对之势,何会主深夜跟踪而来,说并无敌意,有谁能信?” 何文秀长眉微微一场,说道: “这么说,卓兄是不肯让兄弟进去的了?” 卓玉祥道:“不错!” “哈哈!”何文秀长笑一声道: “看来兄弟纵无敌意,也只有硬闯,才能见到白姑娘了。”话声出口,左手长袖一挥,喝道: “让开!” 这一挥,长袖出手,如同匹练,笔直朝卓玉祥右肩拂来。 一清和尚叫道:“卓少侠注意!” 卓玉祥早就凝神戒备,口中沉喝一声:“来得好!” 右手以指代剑,倏然划出,一下就飞出去七道指影,参差截去。 何文秀一记“流云飞袖”,原不过使了五成力道,但卓玉祥这一招以指代剑的“七修剑法”却是早已凝聚功力,全神待敌,一击之势,自然全力施为。 袖风和指影骤然交接,顿时发出裂帛似的一声轻响! 何文秀身不由己被逼后退了一步,不觉微微一怔,目注卓玉祥,微笑道: “看不出卓兄倒是君子剑的传人!” 卓玉祥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口中沉哼一声道: “你再接我一招。” 左手闪电般点出,使的是一招“朱笔点额”,一缕指风,直取何文秀眉心。 何文秀大笑道: “好一招‘朱笔点额’!”右手摺扇,交到左手,右手抬处,伸出三个手指,朝卓玉祥左手脉腕抓来。 他这一招使的奇妙已极,不但化解了卓玉祥的“朱笔点额”,而且还攻于闪击之中,迫得卓玉祥赶紧收式,还退后了一步。 卓玉祥后退一步,何文秀自然逼进一步。 卓玉祥大喝一声,双手齐发,同时使出了“七修剑法”和“华山剑法”展开迅厉无匹的招数,猛攻过去。 别人一招之间,只能施展一种招式,卓玉祥十二年前,被商桐君带上华山,为了使他家传武学,不致失传。 另一原因,就是好使他将来为父报仇,苦心造诣,从小就叫他双手发招,把两套剑法,合而为一,同时演练,终于打破了心无二用的难关。 阜玉祥这次出手,不但招数迅疾无比,而双手同时发招,以指代剑,着着指向何文秀的要害。 何文秀没想到卓玉祥双手会在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招数,一时不防,倒也被卓玉祥又逼退了一步。 他退后一步,只是回到原处而已,口中不觉冷冷一笑,立即以牙还牙,身形不动,左手连拍带拿,使的是擒拿手法。 右手手中执着一柄象牙摺扇,但他因卓玉祥并未动用兵刃,故而也不好施展摺扇,只是以“流云飞袖”应敌。卓玉祥双剑并施(以指代剑),虽然攻势凌厉,急如风雨飘洒,但对方只需挥挥衣袖,就把你参差指影,一齐封挡住了,一点指风也攻不进去,而何文秀的左手,却不时的透过重重剑(指)影,袭上身来。 两人眨眼工夫,就攻搏了十几个回合,何文秀陡然一声轻笑,身形疾转,右手衣袖一展,使了一记“云封天岳。” 长袖如匹练般绕身一匝,护住了全身,左手疾出,一掌拍在卓玉祥右肩之上,沉喝道: “老弟让开!” 卓玉祥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一个人登登的往后连退了七八步,还站不住脚,差幸一清和尚一掌低住他的后心,才算站停。 何文秀一掌推开卓玉祥,正往举步朝客堂大门跨入! 但听薄一刀大喝一声,一道耀目精虹,快若闪电,阔若匹练,朝何文秀身前卷到! 这十招,气势磅礴,刀风密砭肌骨,几乎把客堂大门全都封住了! 何文秀神色一凛,疾退三步,依然又回到了原处,口中朗笑一声道: “好刀法,这大概就是薄兄的一刀了?” 薄一刀洪笑道: “好说,好说,何会主果然是识货之人。” 言下大有得意之色。 何文秀“啷”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摇了摇,缓缓说道: “灵猿薄一刀名满天下,只可惜……” 薄一刀洪声道: “你说什么?” 何文秀含笑道: “程咬金三斧头,还有三招,薄兄却只此一刀而已!” 这话听得薄一刀勃然大怒,哼道: “何文秀,你敢小觑薄某。” 何文秀冷哂道:“兄弟从不敢轻视天下士,薄一刀三字,是你自己取的名字,怎么反怪起何某来了?” 薄一刀怒声道: “何会主那就再接我一刀。” 喝声出口,迎头一刀,奋力向何文秀正面劈去,他守住客堂大门,自然只有正面可以发招。 何文秀望着薄一刀冷笑一声,只一侧身,就已避开了正面刀势,摺扇倏然一收,趁势点出,贴着厚背钢刀而上,直指薄一刀右肩“曲池穴”。 这一着,看去只是随手而发,妙在避敌还攻,一齐出手。 薄一刀刀势落空,只觉一袭劲风急袭过来,心头一惊,不由不收转钢刀,向右跃开。 何文秀这下可不再客气,身形一晃如影随形般趁势而上,摺扇疾如流星,点向薄一刀右肋“期门穴”。 一清和尚早已掣出戒刀,在旁掠阵,看出形势不对,立即一跃而上,戒刀斜劈,“铮” 的一声,架开了何文秀摺扇,左手奋力一掌,直劈而出。 他这一掌使的正是峨嵋“伏虎掌法”中的一招“当山劈虎” 一股强劲掌风,直劈何文秀胸腹。 前文曾经说过,这招“当山劈虎”是“伏虎掌”中最厉害的一招,顾名思义,就是当着山路,拦击猛虎,掌势之沉猛,自然不在话下。 一清和尚,是峨嵋派首席大弟子,此时情急发掌,出手就是一团掌风,大有裂石开碑之势。 何文秀看他冲上,填补了薄一刀左首空缺,不待一清和尚掌风涌到,左手一挥,一记“流云飞袖”拂了过去。双方势道,均是快若雷奔,掌力和衣袖乍接,发出一声“砰”然轻响! 一清和尚虽是替薄一刀架开了何文秀追击过来的摺扇,但却被何文秀这一记“流云飞袖” 震得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何文秀在“砰”然轻震声中,同样被“伏虎掌”逼得退后一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薄一刀收刀后跃,由一清和尚替他架开一扇,口中大喝一声,欺身跃上,左手按着刀背,横刀推出,精虹暴现,拦腰卷去。 卓玉祥方才被何文秀一掌拍在右肩之上,敢情当时何文秀只是要他让开,并未施展杀手,因此卓玉祥略为调气,便觉血脉流畅,并无大碍。 这时眼看一清和尚被对方一记“流云飞袖”震退,他急忙一掠而上,振腕一剑,漾起七道剑光,密如尖锥,朝前刺出。 他发剑和薄一刀横刀推出,几乎是同一时候,两人一刀一剑,不约而同联手合击,声势陡盛。 客堂一道大门,地方不大,何文秀堪堪逼近大门,一时之间,自然施展不开手脚,不得不往后退去。 这一退,自然又回到他门外原处。 他三次欺近大门,三次被逼退原处,心头不觉大怒,脸色一寒,目射精芒,望着三人冷冷一笑道: “三位当真不识好歹,何某说过今晚原是探望白姑娘伤势而来,并无敌意,故而手下留情,一直不会施展杀手,三位再不让开,那就莫怪我何文秀出手无情了。” 这话倒是不假,何文秀真要出手,卓玉祥等三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譬如他拍中卓玉祥右肩的一掌,和震退一清和尚的一记“流云飞袖”确实手下留了分寸,并无敌意,他若没有敌意那是干什么来的?难道真会是觑视白玉霜的伤势而来?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卓兄弟,你们退下来。” 只见白玉霜长发披肩,身上还是穿着一袭长衫,脸色微见苍白,从左边一道门户中缓步走出。 她身后紧跟着慕容贞、吕琼瑶两人。 何文秀只觉白玉霜虽然身上还穿着男人装束,但一头披肩秀发,已有女子柔和之感,再加她脸上添了三分憔悴,更令人我见犹怜,怦然心动。 他急忙跨上一步,拱手道:“白姑娘请了,在下冒犯姑娘,特地请罪而来。” 卓玉祥、薄一刀、一清和尚三人,看到白玉霜走出,一齐退后了一步,让出中间的路来。 白玉霜道:“何会主言重,咱们放手一搏,秋色平分,谁也怪不得谁,我想何会主夤夜而来,必然别有见教?” 何文秀不知怎的和她目光一对,就有拘促不安之感,连他平日对人的一种高傲神态,都一齐收敛了起来,连连拱手道:“岂敢、岂敢,在下听说白姑娘伤的不轻,不揣冒昧,特来探视,藉表歉意。” 白玉霜冷冷一笑道: “多谢何会主关心,区区伤势,我还不在乎。”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白姑娘功力深厚,在下实在深感高兴!” 白玉霜目光逼视,冷然道: “何会主如果别无见教,那就请吧!” 何文秀一怔,连忙陪笑道: “在下此来,另有一件要事想和白姑娘一谈。” 白玉霜道:“有什么话,何会主但说无妨。” 何文秀目光一转,说道: “此地不是谈话之所,白姑娘能否借步说话?” 白玉霜伸手摆摆长发,冷然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何会主有什么话,不能在人前说的?” 何文秀被她说得不禁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 “在下今晚此来,实是一番好意,姑娘不可错怪了。” 白玉霜道:“听何会主的口气,好像此事和我也有关系?” 何文秀一敲手中摺扇,连连陪笑道: “白姑娘说对了,在下深夜赶来,求见姑娘,实是……”他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白玉霜道:“好,何会主之意,要到什么地方,才能说呢?” 何文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陪笑道: “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之意,只要到较为空旷之处,不易被人窃听就好。” 薄一刀道:“白姑娘,何会主言甘词卑,只怕没安着好心。” 卓玉祥接口道:“白姊姊,薄兄说得极是,你伤势未愈,莫要中了他的诡计。” 何文秀脸色一正,说道: “诸位把在下看成何等样人,在下若有半点不利白姑娘之心,天人共弃。” 慕容贞道:“白姊姊,我和你一起去。” 白玉霜道:“不用了,何会主也许真有什么重要之事和我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好了。” 说完,纤手一抬道:“何会主请。” 何文秀拱拱手道:“在下带路。” 纵身跃起,一下越过围墙,往外掠去。 白玉霜足尖轻点,跟着腾身纵起,越墙而出。 卓玉祥耽心白姊姊安危,皱皱眉道:“薄兄,咱们该怎么办?” 薄—刀道:“白姑娘既然说要咱们在这里等她,兄弟觉得还是在这里等的好。” 慕容贞道:“何文秀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他一着,我看咱们不如偷偷的跟去,也好给白姊姊作个后援。” 薄—刀摇头道:“不,白姑娘虽然伤势未愈,但兄弟总觉得白姑娘的气势,足可以慑得任何文秀,谅他决不敢动白姑娘分毫。” 一清和尚道:“这句话薄老大说得一点不错,何文秀中过进土,身为三元会首领,平日挤身白道之中,和各大门派掌门人,分庭抗礼,一向自视甚高,目无余子,但有他今晚面对白姑娘,却流露出怆促失措,确有为白姑娘气势所慑之感。” 慕容贞道:“既然二位这么说,咱们那就在这里等吧!” 何文秀飞出院外,脚下依然没停,虽在奔行之中,人如行云流水,去势极快,姿态却极为安详而潇洒,白玉霜若是没有负伤,当然不会在他之下,但她伤势不轻,只是不愿输他,才提气而行! 这一阵工夫,不觉微感气喘,同时额上也隐隐沁出汗来,口中冷声道: “何会主究竟到什么地方,才能说话?” 何文秀闻言立时住足,回身笑道: “就在这里好了。” 他目光一掠,早巳把白玉霜胸口微有起伏的情形,看在眼里。 白玉霜缓缓吸了口气,负手道:“你有什么话,那就说吧!” 何文秀搓搓双手,思索着说道: “姑娘大概已知在下来历,如以师门渊源来说,咱们应该不是外人。” 这两句话,他说来似是十分吃力,那是经过思考之后,才说出来的。 他对白玉霜说话,似是十分小心。 白玉霜依然冷冷说道: “天底下能使‘紫煞掌’的,还会有谁,你就是不说,我也思过半矣。” 武林中只有紫灵君的传人,才会使“紫煞掌”。 伺文秀道:“白姑娘知道就好,有这一层关系,那么我们之间,就近了许多,大概也可以无话不谈了。” 白玉霜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行得正,立得直,对天下人都可无话不谈!” 何文秀道:“白姑娘话是不错,但你我之间,总是关系不同,这一点姑娘应该不可否认。” 写到这里,作者先要把白玉霜的来历稍作交代,读者才能明了白玉霜和何文秀的渊源也。 白玉霜是东海三仙的传人,东海三仙,又是什么人呢?这话就得说到百年之前去了!当时在武林中有三个杰出的高手,第一个就是独创“紫煞掌”的紫灵君。 他出身西姬,原非左道旁门,但他独创的“紫煞掌”太过恶毒,遂被人目为异派旁门之士。除了紫灵君,另外两个,一个是少林俗家弟子,人称一指破天的高柱,一个是昆仑高弟齐修远。三人都是少年得志,成名得早,大家很自然的成了朗友,紫灵君有一个妹子紫霞君,以“截经拂脉手法”驰誉武林。四个人经常在一起,不觉日久生情,紫霞君芳心之中,竟然同时爱上了高柱和齐修远二人。高、齐二人也各自暗恋着这位明眸皓齿的刁蛮女郎。那时的人,对男女关系比较含蓄,谁也没有把内心的感情,说出口来。 但事情终于发生了,齐修远无意之中把爱慕紫霞君的话,私下告诉给高柱,高柱和他原是至交好友。为了成全齐修远,他就悄悄远行,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这就在东海一个小岛上落发为僧,法号圆慧。高柱一走,齐修远才发觉高柱也暗恋着紫霞君,心中觉着对不起朋友,因为他听高柱口中说过东海落花岛之名。 找到岛上,高柱已经出家为僧,他于是也在岛上出家,作了道人,就是后来东海三仙中的齐真人。紫霞君眼看二人都离她而去,也赶到了落花岛,说什么也不肯走,三个人就在岛上住了下来,互相砥硕,勤修吐纳,作了世外之人。这样过了五十年之久,紫灵君也经常到岛上去探望三人。 直到紫灵君研创“紫煞掌”武林为之震惊,圆慧大师和齐真人再三劝说,“紫煞掌”威力之强,太过毒辣,不可传世,双方因此反目成仇。 那时江湖上又出了一位怪杰南神龙,以一套“风雷剑法”纵横江湖,无人能敌,不知如何竟和紫灵君臭味相投,成了莫逆。 后来南海神龙企图颠覆各大门派,残杀了不少武林同道,激怒七大剑派,加以围剿,并由圆慧大师和齐真人连袂出面,阻止了紫灵君的援手,双方更是势成水火。 这些往事,虽然已成陈迹,但这几十年来,东海三仙逾百高龄,依然健在,紫灵君的“紫煞掌”又出现了江湖,可能紫灵君也仍在人间。 那么昔年从七大剑派高手围剿中突围的南海神龙呢?是不是也并未死去?上一代的恩怨,岂不又移交给下一代了么? 白玉霜想到三仙恩师和紫灵君关系,不觉沉吟不语。 何文秀跨上半步,一脸诚恳的道: “也许姑娘并不知道……” 他忽然“唔”了一声,就不在往下说去。 白玉霜道:“什么事情,我并不知道?” 何文秀道:“总之,咱们合则两利……” 白玉霜不等他说下去,问道: “你要我如何合作?” 何文秀道:“在下认为东海三仙,已是世外之人,不问尘事已久,姑娘兰慧之质,也不是江湖中人,有许多事情,得放手处且放手,何必替三位老人家招惹无谓的麻烦?” 白玉霜道:“何会主认为我替三位老人家招惹了麻烦?” 何文秀苦笑了笑道: “姑娘冰雪聪明,自然可以想得到。” 白玉霜冷笑道: “何会主这是威胁我?” 何文秀连连摇手道:“白姑娘又错怪了,在下对姑娘可说是衷心钦敬,不敢稍存亵渎,如何会有威胁之心,只是……唉,姑娘实在是不明了全盘局势……” 白玉霜道:“你倒说说看?” 何文秀打开摺扇,扇了两扇,为难的道: “在下能说,早就告诉姑娘了。” 白玉霜道:“那么你是不能说了?” 何文秀道:“武术中有一句话,叫做点到为止,在下也只能如此。” 白玉霜冷声道: “这不是空口说白话,等于没说?何会主既然不能说,那就请回吧!”说完,正待转身。 何文秀急道:“白姑娘且慢。” 白玉霜道:“你还有什么事?” 何文秀道:“有一件事,白姑娘可以想得到。” 白玉霜道:“什么事?” 伺文秀道:“昨日在下不知姑娘是三位老人家的门下,以致双方各展所学,落了个两败俱伤之局,在下被姑娘佛门‘多罗叶指’所伤,姑娘也被在下‘紫煞掌’震散真气,如说伤势,在下实比姑娘为重……” 其实他早就看出白玉霜是东海三仙门下,只是当时不知道白玉霜是女子,尤其是貌美如花的女子罢了! 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碰上另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别说师门还有着一段怨隙,也会油生两雄不并存的忌妒和好胜之心,但如果遇上对方是美貌女子,那就不同了。 孟夫子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何况是自命英雄人物的人,遇上了武功高强的少女,焉有不倾心之理?何文秀先前对白玉霜就是前者的心理,后来知道白玉霜是女的,就变为后者的心理了。 白玉霜“唔”了一声。 何文秀续道:“差幸咱们离峨嵋不远,在下求到三颗‘伏虎丹’总算很快就治好了伤,在下听说姑娘也服了‘伏虎丹’,不知伤势如何?” 白玉霜心中暗暗一动,忖道: “他这句话,明明话中有话,莫非……” 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暗暗运气检查,这一检查,陡然发觉不对! 眼下“伏虎丹”之后,不但内伤丝毫未愈,反而真气渐散,极似中了散功之毒! 一时不由大怒,冷叱道:“何文秀,是你勾结伏虎寺叛党,在药丸之中,做了手脚?” 何文秀苦笑道: “在下若有丝毫关爱之心,又岂会夤夜来探视姑娘伤势?” 白玉霜柳眉微蹙,问道: “那是什么人!” 何文秀道:“在下只能说姑娘树敌太多,这些人,若是普通仇家,在下也能替姑娘担待一二,但这是……” 白玉霜冷哼道:“你不用说了,我纵然伤毒再重,谅他们也未必能奈我何?” 何文秀道:“在下知道姑娘已练成‘太乙玄功’,如有七日静养,或可无事,但……但他们不会让你有七日静养的机会!” 白玉霜双日之中,寒光暴射,逼注着何文秀,说道: “是你说的?” “不,不!”何文秀连说了两个“不”字,才道: “这是在下料想之事,并未透露只字,唉,在下今晚来此,实是为了奉告此事而来,姑娘虽身中散功之毒,他们还不敢轻估姑娘,今晚可以安然度过,明日就很难说了……” 白玉霜道:“你是他们一伙的人?” 何文秀点点头道:“不错,川中武林同道,虽均在三元会节制之下,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在下虽是三元会主,也没有制止他们的权力,唉,总之,在下今晚前来,只是稍尽我何文秀一己的心力罢了!” 白玉霜听得又是一怔,从他口气之中,可以听出三元会虽然是四川一地的群龙之首,但三元会后面,却似乎另有操纵之人! 综合他今晚之言,似乎这股已经形成的力量,后面还隐藏着一股连三位恩师都会感到头痛的力量!这岂非表示整个武林,即将有一场大风暴来临? 因此,他们对自己就视同眼中之钉,非拔不可? 想到这里,不觉看了何文秀一眼,冷声道: “何会主今晚果然透露了不少隐秘大事,难道何会主没想到它的后果么?” 何文秀目光只是盯注着她,从他目光之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爱慕的光芒,说道: “在下能为白姑娘稍尽心力,虽死无憾,在下并不计较后果。” 白玉霜避开他的眼光,冷峻的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要趁这一段时间,去试试运功逼毒,你请回吧!” 何文秀望着她,说道: “白姑娘记着,明日之事,在下为形势所逼,不得不来,万望姑娘相信在下。” 白玉霜道:“我会记着的。” 伺文秀道:“那么,在下告辞了。”说着,抱了抱,转身行去。 白玉霜回转庄院,卓玉祥、薄一刀、一清和尚、和慕容贞、吕琼瑶等五人,都在客堂中等着,看到白玉霜回转,大家都站了起来。 慕容贞首先抢着问道: “白姊姊,何文秀到底有什么事情?” 白玉霜道:“他倒确是一番好意,向我示警来的。” 卓玉祥关切的问道: “他说了些什么?” 白玉霜道:“从他口气中听来,好像在酝酿着某一举动。” 慕容贞道:“那是什么变动呢?” 白玉霜把方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卓玉祥耸然震动道:“白姊姊,你中了散功毒药?是那瓶‘伏虎丹’有毒?” 白玉霜点点头道:“是的,可能贼党早已料到你会赶去伏虎寺求丹,故而事先已做了手脚。” 慕容贞急忙说道: “卓大哥,快把辟毒珠给白姊姊解毒。” 卓玉祥点点头,取出辟毒珠还给了白玉霜。” 白玉霜道:“此刻时间已晚,听何文秀的口气,贼党今晚大概不至于发动,大家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可能会有一场凶狠的搏斗呢!” 一清和尚道:“可惜伏虎寺僧侣,都中了贼党散功毒药,不然,他们断不敢公然在峨嵋山脚下,有何举动。” 薄一刀道:“贼党就算不来,咱们也不能不防,在下还不累,今晚由在下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卓玉祥道:“我看何文秀的话,不一定可靠,他既然无权控制贼党,怎知他们今晚不会来了” 白玉霜道:“来也不要紧,大家都去休息好了,只要提高警觉,多加防范也就是了。” 慕容贞道:“白姊姊,你快去逼毒吧,管他们呢!” 白玉霜笑了笑,便自转身往左首厢房行去。 慕容贞、吕琼瑶随着她身后进去。 白玉霜回房去疗毒,卓玉祥等三个自然要在房外守护,不多一回,就过了约莫一盏熟茶光景,卓玉祥忍不住悄悄走近门口,往里望去。 只见白玉霜已经运功完毕,这就举步走入,问道: “白姊姊,你好了么?” 白玉霜把手中辟毒珠,交还卓玉祥,说道: “这颗辟毒珠是假的。” “假的?” 卓玉祥接过辟毒珠,惊异的道: “这怎么会呢?今晚天还上人还用此珠解去了身中之毒……”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他可以拿散功毒药渗在‘伏虎丹’里给你,自然也可以用寒铁念珠掉去你的辟毒珠了。” 卓玉祥吃惊的道: “白姊姊是说天还上人做的手脚?” 白玉霜道:“难道不是?” 卓玉祥不信的道: “这怎么会呢?” 白玉霜道:“天破大师和他相处数十年,难道还会弄错?一个身为大师兄的掌门人,如五十足把握,怎会冤枉师弟?怎会以代表掌门人的信符,交给一个派外的人,郑重其事,要你代他除去内奸?此等重大之事,岂可视同儿戏?” 卓玉祥身上不觉沁出汗来,怒声道: “这老和尚竟有如此狡诈!” 白玉霜道:“他可能在你们未到之前,已经得到消息,妥为部署,若非他在‘伏虎丹’中渗入散功毒药,和换去辟毒珠,谁都会受他之骗。因为他部署得合情合理,别人觉不出有什么不对,谁都会深信不疑,自然也不能怪你们了。” 卓玉祥望望白玉霜,忧虑的道: “这么一来,白姊姊伤势未愈,又中了散功毒药,这该怎么办呢?我马上找老贼秃去,向他索回辟毒珠。” 话声甫毕,就迅快转过身去,往外就走。 白玉霜道:“卓兄弟,你去了也没用,快回来。” 卓玉祥住步回身道:“为什么?” 白玉霜道:“他做得天衣无缝,一口否认,你能对他怎样?再说,这是贼党早就商量好的行动,下定决心,非把我们一行人除去不可。要除去我们,自然先得制住我才行,‘伏虎丹’渗毒,和调换辟毒珠,都是针对着我下手,如此看来,何文秀说的,就不假了。” 慕容贞急道:“那该怎么办呢?” 白玉霜道:“本来这点伤毒,也难不到我,只要有七天静养,就可复原,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真假天还 吕琼瑶道:“白姑娘只管安心养伤,三元会的人来了,由我们来对付好了。” 慕容贞道:“是啊,白姊姊,你只管运功调息好了,我们几个人也足够对付,你就不用出面了。”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明天来的敌人,不会全是三元会的人,其中必定另有高手,我一经运功,就须七个昼夜,不能有以惊扰。他们此番如有举动,自然早己把我估计在内,仅凭你们有限几人,绝难抵挡得住,因此我暂时就不能运功疗伤。” 卓玉祥突然心中一动,说道: “白姊姊,我想何文秀会不会知道你有自行疗伤的能耐,故意危言耸听,使你延长时间,也说不定。” 白玉霜道:“我看不会的,何文秀来意,确是向我示警而来。” 正说之间,薄一刀、一清和尚也走了进来。 薄一刀问道: “白姑娘觉得如何了?” 吕琼瑶道:“天还上人不但在‘伏虎丹’中渗了毒药,连辟毒珠都被他掉了包。” 薄一刀神情一震道:“会有这等事,这么说来,他果然是杀害天破大师的凶手了!” 他不愧是老江湖,立时想到天还上人是篡夺掌门人的元凶了。 一清和尚身躯颤动,说道: “这怎么会呢?” 薄—刀道:“这就不错了,兄弟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团未释,那就是天破大师一代高僧,毫无佐证,决不会指明说出杀他的凶手,就是师弟,而把掌门信物交给卓少侠的。” 吕琼瑶低低的道: “方才白姑娘也是这么说。” 一清和尚惶恐的道: “如果真是师叔所为,这就难辨了。” 卓玉祥道:“幸好他敢情为了那一招峨嵋镇山绝学,要我去当着伏虎寺僧侣作证,把玉多罗叶交还给我,咱们等明天和贼党作个了断,就赶上山去。” 薄—刀点头道:“不错,咱们不妨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到时当着数百僧侣,公布他的罪状,他就无所遁形了。” 白玉霜看看大家,说道: “大家已有一晚未睡,天快亮了,大家快去休息才好。” 这一晚,真如何文秀所说,没有敌踪,过的很平静。 第二天还是很平静,一个上午过去,依然毫无动静。 一清和尚忍不住道:“薄老大,贼党不见动静,贫僧想回伏虎寺去看看。” 薄一刀问道: “你下山来的时候,是奉了何人之命?” 一清和尚道:“方丈不大管事,自然是师叔之命了。” 薄一刀道:“他要你下山何事?” 一清和尚道:“师叔是要贫僧到成都去请装金身的师傅去的。” 薄—刀道:“他派你下山,正是你身中之毒快要发作的前几天,天下那有这盘凑巧之事,即此一点,已可证明他确是和三元会互有勾结的了。” 一清和尚一呆道:“你的意思是叫贫僧不用回山?” 薄—刀道:“据在下看来,天还上人可能也会赶来,你还是改装一下,穿上俗家装束,也可以少一层顾忌。” 一清和尚一怔道:“你认为师叔真的会亲自赶来?” 薄—刀道:“在下也只是猜想罢了,但你改装一下,总比穿着僧衣方便得多。” 一清和尚道:“好,贫僧听你的就是了。” 果然脱下僧袍,换了一件蓝布大褂,戴上一顶黑毡帽,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薄一刀从革囊中取出两撇八字胡,替他按在唇上,胶好,笑了笑道: “现在就是天还亲来,也认不出是你了。” 一清和尚摸摸胡子,说道: “这么一来,贫僧像是还了俗了。” 薄—刀道:“不错,你现在尽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也不会有人骂你酒肉和尚了。” 一清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说话之时,老苍头已替几人送来午餐,六菜一汤,一锅白饭,放到客堂八仙桌上,其中有两盘是素菜,自然是给一清和尚准备的了。 老苍头看了几人一眼,问道: “大师父呢?怎么走了?” 一清和尚道:“大师父回寺去了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老苍头道:“诸位请用饭吧,山野地方,一切都是因陋就简,诸位只好将就着用些了。” 卓玉样道:“老丈客气了,这样已经很丰盛,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老苍头退出之后,薄一刀朝吕琼瑶道:“娘子,你用银针试试,这些菜中,有没有问题?” 一清和尚道:“大家只管放心,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吕琼瑶还是从头上拔下一支银针,在菜看中逐盘试过,都没有异样,但等她把银针插入汤中,取起之时,银针微见灰黑。 一清和尚看得脸色微微一变,说道: “薄老大,你如何会知道的?” 薄—刀道:“敌方迟迟未见动静,必有诡谋,在下是看那老苍头说话之时,眼神闪烁,脸有惊容,分明心虚有鬼,他送来的是饭菜,那不是说饭菜之中,做了手脚么?” —清和尚道:“这老苍头在这里住了多年,不可能会是贼人一党。”薄一刀道:“他不是贼党,不会被贼党胁逼么?” 卓玉祥怒声道: “贼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真是欺人太甚。” 薄一刀笑了笑道: “这样很好,咱们就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慕容贞道:“薄老大,咱们要如何呢?” 薄—刀道:“看针上颜色,他们在汤中下的定是蒙汗药,咱们填饱肚子,就装作为蒙汗药迷翻,不是可以诱敌人现身么?” 他声音压低了些,续道: “待会现身的贼党,如果人数不多,咱们不妨出其不意,一下就把他们制住,如果来的人数较多,咱们也不妨先以暗器袭击,能制住他们几个算几个。” 慕容贞喜道:“薄老大,这办法不错。” 薄一刀笑道: “大家那就不用客气了。” 大家匆匆吃过饭菜,吕琼瑶端起汤碗,进入内室,把一碗汤倒人便桶,装着大家已经舀着喝完。 六个人分别伏下,有的伏在桌上,有的欹椅而坐,各自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有一刻工夫之久,突听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从右厢走出,不用说,贼人是从右厢后窗进来的了,只要听此人的脚步声十分细碎,极可能是个女子。 就在此时,但听“唰”的一声,又有一道人影,从左首厢房中飞掠而出,迅若流星,一下落到地上。 卓玉祥借着衣袖遮掩住头脸,微启双目望去,只见从右厢走出的是一个身穿翠绿紧身衣的女子。此人年纪约在三十开外,依然眉目如画,体态轻盈。 从左厢飞落地上的则是一个瘦小黑衣人,面目黧黑,空着双手。卓玉祥看到两人,只觉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这时只听那绿衣女子格的一声轻笑,说道: “老大也真是小心过了头,还要奴家和老七先来踩盘,瞧,这些人不全是都摆平了么?” 瘦小黑衣人道:“听说这一行人中,有一个叫灵猿薄一刀的,可是老江湖上,蒙汗药说不定瞒不过他。” 绿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说道: “老江湖,不是也蒙翻了么?” 瘦小黑衣人飞落之处,正好在薄一刀和一清和尚两人之间,只见他目光转动,突然双手齐扬,出手如电,分向两人身后穴道点去。 薄一刀、一清和尚二人,因对方二人只是先来踩探情形的人,主要人物尚未露面,正在考虑是否此时就该出手。 万没想到黑衣人竟会猝然出手,双方相距既近,等到警觉,已经迟了一步,被他点中穴道。 薄一刀、一清和尚究竟内功深厚,虽被人一时点住穴道,人却并未昏去,当下索性一动不动,暗自运气解穴。 绿衣女子妖声道: “老七,你这是做什么?” 瘦小黑衣人道:“我是试试他们真的迷翻了,还是假装的?” 说话之间,只听阶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朗声道: “你们两人在争论些什么?”这回,从阶前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 中间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紫脸虬髯老者,左边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身穿一件月白长衫,手摇摺扇。 右边两人,一个是瘦高个子,短眉、尖鼻、一张脸又狭又长,就像一块木头,穿了一件长衫,整个人像青竹竿一般。 另一个白面无须,身穿锦袍,修饰整齐,看去有些油头粉脸。 卓玉祥看到这四个人,心中不禁一动,暗暗哦了一声,忖道:他们不是八大使者么? 八大使者,身份仅次于四方煞神,原是龙头手下之人。(八大使者,紫面虬髯老者是老大紫面阎罗盖世豪,他左首白衣手摇摺扇的是老三白衣秀士文成章,右首脸如木头的瘦高个子是老四神行太保王不留行,身穿锦袍的是老五花花太岁见笑,最先进来的绿衣女子是老六消魂妃子苏飞娘,瘦小黑衣人是老七黑摩勒高飞。其中老二雷姑婆和老八快嘴胡八,均已死去。) 紫面阎罗盖世豪跨进客厅,一手摸着虬髯,点点头道:“你们两人这一手做的不错,上头交代过,这几个人最好留下活口,这是一件大功。” 黑摩勒高飞得意的抱抱拳道:“老大夸奖,这是六姐的拿手杰作。” “唷!”消魂妃子妖声道: “你们平日不是老说我用迷药是下五门的行为么?其实呀,得迷人处且迷人,这不是不费一兵,不动一卒,就手到擒来了么?” 盖世豪朝她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过去看看,这几个人究竟是谁?” 苏飞娘奇道:“老大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么?” 盖世豪道:“愚兄只是奉命行事,真的不知他们一行,究竟是何等人物,会受到上面如此重视,愚兄若是知道他们的来历,早就告诉你们了。” 苏飞娘妙目一转,说道: “那么老大怎么知道有一个是灵猿薄一刀呢?” 盖世豪笑了笑道: “那是昨晚传令的人说的,上面指定要你使用迷药,曾说:这一行人中,只有灵猿薄一刀,是多年老江湖上,迷香、迷药,可能瞒不过他,要你特别小心,愚兄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 原来他奉上面命令行事,真的不知道室中五人(除了薄一刀)的来历。 于是文成章等五人,奉了老大之命,朝围坐在八仙桌上酌六人走来,他们主要自然是要看看围坐着的六个人究竟是谁?但他们脚下走近八仙桌,就不约而同,全都自动停了下来。 就在他们走近时,卓玉祥、慕容贞、吕琼瑶、薄一刀、一清和尚等五人,耳中同时听到白玉霜“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 “现在,大家都可以坐起来了!” 在这同时,薄一刀、一清和尚正在运气行功,自解穴道之际,突觉身躯一震,尚未解开的穴道,豁然自解。不用说,这是白玉霜暗中相助无疑。 最使两人感到惊奇的,白玉霜伤势未愈,又错服了散功毒药,居然还有这份功力,暗助自己二人解开受制穴道! 卓玉祥等五人昕到白玉霜暗示,果然在同一时候,一齐坐了起来。 白玉霜也和大家一起坐起,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湛湛神光,直注紫面阎罗,缓缓说道: “盖世豪,你还认识我么?” 紫面阎罗盖世豪骤睹本来伏在桌面,倚著椅背已被迷翻的六人,忽然全都坐了起来,心头自然大吃一惊!但他不愧是八大使者之首,心头虽然震惊,脸上却丝毫不露,甚至也没后退半步,依然凝立不动,不,最使他震惊的还是走过去的五个弟兄。 照理说,他们一旦发现被迷翻的六人全都坐起,就应该很快的倒跃回来,但他们只是止步不前,依然站在那里。 不,他们(文成章等五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像定位了一般,莫非已经受制于人? 这不可能,他们走过之时,自己就一直注视着对方,根本没有人动过一下,他们如何会被人制住的呢? 这些念头,就像电光般在他心头转动,炯炯目光,望着坐在上首的青衣少年,白玉霜摆起了长发,又已恢复了男装,怔然道: “阁下何人,在下见过么?” 白玉霜微哂道:“盖老大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还记得清清楚楚,咱们不是在西天目幻住庵有过一面之缘么?” 提起西天目幻住庵,紫面阎罗盖世豪神色陡然一变,点头道:“在下想起来了,阁下就是那位深藏不露的蓝衫相公。”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你想起来了就好,在幻住庵,我冲着你盖老大一句话,高抬贵手,我抬了手,放过了你们六个。事情一不可再,阁下六位居然又冲着我来,还在暗地里使用这种江湖下五门的迷药……” 她说来不徐不疾,但另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紫面阎罗盖世豪自然知道几个盟弟都站立不动,想必已经受制于人,他没待白玉霜说下去,抱抱拳道:“在下兄弟在幻住庵中,多蒙阁下高抬贵手,在下一直耿耿于怀,感激不尽,今日之事,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唉,就算知道,在下也只是受命于人,身不由己……” 白玉霜道:“你们受命于谁?” 盖世豪道:“在下兄弟,身处龙宫八大使者,自然受命于龙君。” 卓玉祥道:“盖老大可知龙君是谁么?” 盖世豪道:“咱们只有服从,不用问龙君是谁,凡是持有龙头令符之人,则能指挥咱们兄弟。” 白玉霜道:“你此刻作何打算?” 盖世豪仰起脸,长长吁了口气道:“在下五个盟弟,均已被阁下制住,在下自无单独逃走之理,生死听悉尊裁。” 白玉霜道:“我把你们一起处死呢?” 盖世豪道:“在下相信阁下有此能耐,在下说过,生死悉听尊裁,咱们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在同年同月同日死于阁下之手,那也死而无怨了。” 白玉霜心中暗道:“此人倒有些义气。” 一面微哂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们一直受龙君利用,还不明白么?” 盖世豪神色一黯道:“在下八人,早在二十年前,遇上龙君之日起,就已身受禁制,明知受他利用,也无以自拔。” 白玉霜道:“你们一直处在龙君积威之下,故而对他们敬若神明,畏如蛇蝎,其实龙君二字,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名称而已,可能并无其人。” 盖世豪道:“这不可能,在下兄弟都不止一次亲眼见过他。” 白玉霜道:“他们铸造出来的‘龙君’,生得童颜鹤发,身如童子,银髯垂腹,谁都可以假扮的了。” 盖世豪摇头道:“不,在下等人亲眼看到他武功高不可测。” “不错。”白玉霜道:“那就是有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假扮了龙君,他以龙君之名,罗致了四方煞神和你们八大恶人。当然,四方煞神,也是受他禁制之人,但如今全都及时觉悟,叛离了他,未闻有何严重后果发生。” 盖世豪道:“那一定是他们已经解去了身上的禁制了,不然,决不可能活过百日。” 这话听的白玉霜心中猛然一动,暗道: “龙君当然不会替四方煞神解去身上禁制,那一定是辟毒珠的功劳,因为四方煞神都曾以辟毒珠解过散功之毒,可能把身上的禁制也一齐解去。这就是了,无怪贼党一而再再而三,千方百计,要谋夺卓玉祥的辟毒珠,原来辟毒珠是它们唯一的克星之故。” 心念闪电一动,这就接着说:“盖老大如能及时醒悟,弃暗投明,我也有办法解除你们身上的禁制。” 盖世豪疑信参半的道: “阁下也许有此能耐,但……” 白玉霜道:“但你不敢相信?” 盖世豪道:“二十年来,在下兄弟曾遍访名医,服过不少解毒药物,依然无法解去体内似有若无的奇毒。” 慕容贞道:“白姊姊说出来的话,还会骗你不成?” 盖世豪听得一怔,目光望望白玉霜,问道: “你是一位姑娘?” “不错。”白玉霜道:“我不用骗你,你们身中龙君所下之毒,如果背叛于他,就活不过百日,那就是说百日之内,必然身死,故而对他心怀恐惧。但今日你们落在我手里,我立时可以处死你们,你们就活不到九十九天,背叛龙君,死在百日之后,触怒了我,死在眼前。 死在龙君之手,和死在我手下,同是一个死字,又有何不同?但你对百日之后的死,心存无比恐惧,而对眼前之死,却又视死如归,岂非怪事?” 盖世豪沉思道:“姑娘说的也是。” 白玉霜道:“何况我要你们弃暗投明,不但眼前可以不死,而且也有希望百日之后,也可以不死。你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最多,我骗了你,但你已经把眼前之死,延后了一百天,还不值得么?” 薄一刀心知白玉霜反覆解释,志在说服八大使者(其实现在已只有六大使者了)收为已用,这就插口道:“何况一个人一直为恶人利用,等于为虎作张,何如弃暗投明,卫善除恶,纵然死了,也是死得流芳百世。” 盖世豪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道: “在下如说愿意追随姑娘,姑娘肯相信么?” 薄—刀道:“有什么不信的,兄弟我就是弃暗投明过来的人。” 盖世豪望望薄一刀,问道: “阁下是……” 薄一刀道:“兄弟薄一刀。” 盖世豪拱拱手道:“原来是薄老哥,在下久仰得很。” 薄一刀洪笑道: “不敢,兄弟也久闻盖兄大名了。”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盖老大能够及时皤然悔悟,算得是江湖武林之幸。” 她目光一动,问道: “他们五人呢?” 盖世豪道:“姑娘放心,咱们兄弟六人,同生死,共进退,在下既然追随姑娘;他们自然也追随姑娘,悉凭差遣了。” “如此甚好。”白玉霜接着道:“不过盖老大,我要纠正你一句话,我们只是为了伸张武林正义,志同道合之人,不能说追随一个人……” 盖世豪、薄一刀同时冲口而出,叫了声:“姑娘……” 白玉霜淡淡一笑,接着道:“我是一个女儿之身,并无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之意,当时只是为了帮助卓兄弟、慕容妹子找出他们要找的人,如此而已。不想却牵出一个龙君,更牵出了江湖一个极大的隐秘,和极可怕的阴谋来,因此我希望大家是以道义结合的朋友,今后千万别说追随这两个字了。” 她不待两人开口,续道: “好了,现在就麻烦两位老人,替我解开他们穴道,你们只须以手轻推‘灵台穴’,就可解除了。” 薄一刀、盖世豪依言推开了五人穴道。五个人同时吁了口气,一齐睁开眼来。 文成章摺扇护胸,倏然后退半步,才看到围着八仙桌而坐的几个人,一个也未被迷翻,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替自己几人解开穴道的竟然是老大和薄一刀两人,心头不禁惊疑不定,望望紫面阎罗问道: “老大……” 盖世豪急忙含笑道: “你们几个,快来见过白姑娘。” 消魂妃子苏飞娘眨动一双俏目,问道: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盖世豪道:“咱们二十年来,一直受着龙君的控制,被他利用,愚兄决定弃暗投明,追随白姑娘,卫善除恶,为武林正义效力。” 白衣秀土文成章听得一呆,急道: “大哥,此事还得郑重考虑……” 紫面阎罗毅然道: “不用考虑,愚兄已经决定了。” 白衣秀士道:“但咱们……” 紫面阎罗洪笑道: “二弟不用说了,白姑娘答应替咱们解除身上禁制,愚兄相信决非虚言。” 白衣秀士道:“大哥既然如此说了,兄弟那有不信之理?” 紫面阎罗巨目一动,问道: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神行太保王不留行道:“咱们一切都听大哥的,大哥决定之事,就是赴汤蹈火,都没得话说。” 紫面阎罗道:“那很好……”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支三寸长的金色小箭,抬目说道: “白姑娘,盖某兄弟誓为武林正义效力,听从姑娘差遣,如有二心,就如此箭。” 说罢,随手一折为二。 白玉霜道:“盖老大果然豪气凌云,大家自然相信得过。” 当下就替大家互相引介,各自寒喧了一阵。 紫面阎罗道:“据在下所知,龙宫对诸位一行,极为重视,飞檄传令,务必把诸位搏杀,在下兄弟,只是几拨人中的一拨而已,不知白姑娘是否已有妥善应付之策?”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要来的总归要来,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贵在临机应变,咱们多加防范也就是了,我想龙宫能在川中能调集的人手,大概还难不倒咱们。” 文成章手摇摺扇,问道: “只不知白姑娘行止如何?” 白玉霜道:“我想此处已在峨嵋脚下,贼党纵然集结高手,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前来,卓兄弟昨晚会帮助天还上人,廓清了伏虎寺时贼徒,咱们不如上伏虎寺去的好。” 卓玉祥听得一呆,忖道: “天还上人明明是贼人一党,咱们伏虎寺去,不是自己送上门去么?” 但他只是心中想着,并未说出来。 薄一刀却点点头道:“白姑娘说得极是,咱们到伏虎寺去,倒不失是上上之策。” 慕容贞道:“但……但……”她只说了两个“但”字。 白玉霜含笑道: “小妹子,咱们不是怕了贱人,上伏虎寺避难去的,因为只有这一着,才能出奇制胜。” 薄一刀接口道:“白姑娘料事如神,想是不会错的了。” 盖世豪道:“白姑娘不论上哪里去,咱们兄弟悉听差遣,凭咱们几个,最不济,至少也可以挡他一拨人马。” 白玉霜道:“咱们既成一路,祸福与共,大家不用客气,今后借重几位之处多着呢。” 一清和尚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插口道:“薄老大,小僧这付打扮,如何回去?” 薄一刀道:“这个兄弟不敢作主,那要听白姑娘的了。” 白玉霜抬目看了一清和尚一眼,说道: “咱们此行成败,和峨嵋一派,能否脱出魔掌,全在你的身上了。” 她目光转动,一下落到黑摩勒高飞的身上,说道: “如果你一人力量不够,那就请高兄相助好了。” 黑摩勒高飞欣然道: “白姑娘有何差遗,但请吩咐。” 白玉霜道:“事情是这样,大家都坐下,先商量商量。” 大家依言围着八仙桌坐下。 白玉霜先要卓玉祥把天破大师遇害,及卓玉祥、薄一刀两人前往伏虎寺求药之事,大概述说了一遍。 然后又把自己所想的计划低低说了一阵,并把此行各人的任务,也一一分配停当。 紫面阎罗盖世当即站了起来,朝白玉霜拱拱手道:“在下兄弟那就告退了。”说完,率着五人迳自离去。 卓玉祥道:“白姊姊,他们可是真心弃邪归正么?” 白玉霜道:“盖世豪虽是昔年八大恶人之首,但为人豪迈,说过的话,自然可信。” 慕容贞道:“他几个弟兄呢?” 白玉霜笑道: “他们患难相共,少说也有二十几年之久了,如果不能推心置腹,早就散了,还能等到今天么?” 一清和尚道:“那么咱们也好动身了。” 白玉霜回过头去,伸手一指道:“卓兄弟,你至右厢房去把那老苍头揪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卓玉祥一个箭步,掠到右厢门口,举目看去,果见老苍头站在门内,已被人用菩提子打穴,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这就伸手把他提了过来,走到白玉霜面前。 那老苍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张老脸上,却流露出惊惧之容。 白玉霜伸手一拂,从他身上起下两粒菩提子,解开了他被制穴道,一面含笑道: “我们方才说的话,你大概都已听到了?” 老苍头听得脸色大变,连连拱手道:“姑娘明察,老汉刚走到门口,就觉身上一麻,被定住了,诸位说些什么,老汉一句也没有听见。” 白玉霜冷笑道: “你送来饭菜之后,就一直隐伏门后,还当我不知道么?好,我们说的话,你既然一句也没听见,那么我问你,我们这些人的行动,你一定都看见了?”说到这里,目中寒芒暴射,冷声道: “你可知道江湖上对觑伺秘密的人,如何处置的么?” 老苍头脸如死灰,扑的跪倒地上,磕头道:“姑娘饶命,老汉没有看到,真的没有看到。” 白玉霜冷峻的道: “我会饶你不死,但我要取你三件东西。”话声一顿,喝道: “薄老大,你去把他两颗眼珠挖出来,割下舌头,砍去右手五指,饶他不死。” 薄一刀唰的一声,抽出钢刀,大步朝老苍头走来。 老苍头吓得爬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姑娘饶命,老汉再也不敢了,求求姑娘,老汉实是受人威逼利诱,一时糊涂,姑娘行行好事,饶了我吧。” 白玉霜道:“我已经饶你不死,你还要如何?” 老苍头道:“姑娘饶了老汉,我什么也不说出去,杀了我,我也不敢泄露只字。” 白玉霜沉吟了下,才道: “好,我念你年纪老迈,不难为你,但你真的能守口如瓶,一句也不泄露出去么?” 老苍头一手指天,说道: “老汉若是泄漏一句,就不得好死。” 白玉霜道:“我从来也不信指天发誓这一套,这样吧,我点你五阴绝脉,五日之内不解,就会七孔流血而亡,只要你不泄漏咱们机密,我自会替你解除穴道……” 随着话声,突然屈指轻弹,五缕指风,快如掣电,一下就拂中了老苍头五处穴道之上。 老苍头就像被电通过身子一般,一个人机伶伶的一颤。 白玉霜道:“我这拂穴手法,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你若妄想有人替你解穴,那是自寻死路。” 老苍头惊惧的道: “姑娘五日之内,一定会替老汉解穴么?” 白玉霜道:“你只要照我吩咐去做,我自会替你解除穴道。” 老苍头道:“姑娘要老汉怎么做,但请吩咐。” 白玉霜道:“我不要你去做什么,咱们走后,如果有人问起你来,你只要说有一个姑娘,要你在我们饭菜中下毒,你端来饭菜之时,就被咱们识破,把你拿下,你只觉身上一麻,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咱们临走之时,才放了你,你只知咱们是上伏虎寺去的,旁的一概都不知道,这几句话,你总会说吧?” “会,会。”老苍头连连点头道:“但……但,姑娘走了,什么时候来替老汉解穴呢?” 白玉霜道:“我们明天就会下山,自会替你解穴的了。”说罢,起身道:“好,我们可以走了。” 从山下到伏虎寺,不过三里光景。一行人中,一清和尚扮作了车把式,驾着一辆马车,沿山驰行。 卓玉祥、薄一刀则随着车后,大步而行。 马车上坐的是白玉霜、慕容贞、和吕琼瑶,车厢低垂着车帘,外面的人,看不到车中坐着的人,因此并不显眼。 马车驶近伏虎寺山门,早有一个身穿灰布僧衣的和尚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躬身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前来进香的么?” 卓玉祥、薄一刀二人越过马车,迎上前去。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拜会天还老师父来的。” 灰衣僧人打量了卓玉祥一眼,看看马车,合掌伺道: “请问施主,不知车中是什么人?” 卓玉祥还未开口,车帘掀起,白玉霜已神态安祥的从车厢走下,说道: “在下白玉霜。” 她戴上头内,身穿青衫,俨然翩翩佳公子,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接着慕容贞、吕琼瑶也相继下车。 灰衣僧人看了慕容贞、吕琼瑶二人一眼略为沉吟道:“施主远临寒山,敝寺极表欢迎,只是……” 白玉霜道:“只是什么?大师父如有碍难之处,但说无妨。” 灰衣僧人道:“只是敝寺有一条规定……” 白玉霜道:“什么规定?” 灰衣僧人道:“小僧说出来了,二位女施主幸勿见怪,那是妇人入寺,有很多不便之处。” 薄一刀道:“难道伏虎寺没有妇人进香?” 灰衣僧人道:“进香的女施主自然有,但只限于一、二两进大殿,不能进入后殿。” 卓玉祥道:“难道贵寺后进,从没有妇女进去么?” 灰衣僧人道:“有虽有,但除了朝延命妇,只有方丈特准之人,方可入内。” 白玉霜笑了笑道: “那没有关系,我二个妹子,可以在大殿上等侯,也许贵寺方丈会特准入内,亦未可知。” 灰衣僧人躬身一笑道: “施主说的极是。” 白玉霜右手衣袖一展,说道: “那就烦请大师父进去通报了。” 灰衣僧人躬身一礼道:“诸位那就请进。”说罢,合十肃客。 一行人由白玉霜为首,卓玉祥、薄一刀、慕容贞、吕琼瑶相继而入。只有一清和尚乔扮车把式,依旧留在伏虎寺山门之外,并未跟着进去。 灰衣僧人把大家让进大殿,脚下一停,合十道:“诸位施主请在此稍候,容小僧进去通报。” 白玉霜道:“不用了,咱们自己会进去找天还老师父的。” 话声一落,朝卓玉祥微一抬头道:“卓兄弟,你和薄老大昨晚见过天还老师父,那就在前面带路好了。” 灰衣僧人听得一怔,合掌当胸,拦在前面,脸有不悦之色,说道: “施主这就不对了,施主虽是找敝寺监寺大师而来,但在小僧进去通报,未获老师父允准之前,不可擅闯敝寺重地,还望施主谅察才好。” 卓玉祥伸手在怀中取出玉刻多罗叶,摊在掌心,岸然凝立,沉喝道: “大师父可识在下手中之物么?” 玉刻多罗叶,是伏虎寺方丈信符,寺中僧侣自然识得。 灰衣僧人骤观玉叶,不由一怔,立即躬下身去,双掌合十,虔敬的道: “小僧不知施主持有方丈玉符,诸多失礼,还请施主曲宥才好。” 卓玉祥道:“大师父既然识得方丈玉符,还不在前面引路?” 灰衣僧人恭声应“是”合掌道:“小僧遵命。”说罢,果然走在前面,替大家领路,往后进行去。 有灰衣僧人领路,自然不会引起寺中僧侣的注意,因为伏虎寺规定妇女不能进入后殿;但既有灰衣僧人走在前面,不用说自然是获得方丈特准之人了。 一路无阻,就走得很快,不多一回,就已到了天还上人静修的精舍之外,灰衣僧人行近阶前,脚下一停,方待开口。 白玉霜随手一指,点了他身后穴道,然后朝卓玉祥、薄一刀二人,暗暗打了个手势。卓玉祥、薄一刀不待多说,当先朝屋中走人。 卓玉祥走进精舍客室,就高声说道: “老师父可是在参禅么?在下兄弟奉谒老师父来了。” 在监寺大师的精舍之中,就是有客,也必然经过通报而来,像这样登堂人室,高声叫嚷,只怕是从未有过之事。 只听天还上人的声音,问道: “外面是什么人在叫嚷?” 一名小沙弥急步从屏后奔出,看到诸人,方自一怔! 卓玉祥很快的走了过去,应声道: “老师父请了,是在下应约而来。” 话声未落,天还上人已然在禅房门口现身,一眼看到卓玉祥,不由微微却步,但立即脸堆笑容,迎了出来,合十道:“卓施主果然信人,来得真快。” 显然他对卓玉祥的忽然在精舍现身,感到极为惊讶。 话刚出口,目光一瞥,发现客厅上除了薄一刀,还有一位青衫公子和两个女子,更使他心头暗暗震惊。 卓玉祥拱手道:“在下兄弟惊扰老师父清修了。” 他一指白玉霜,说道: “这位就是在下义兄白玉霜。” 天还上人打量了白玉霜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白施主伤势想必康复了?” 卓玉祥接口道:“不瞒老师父说,昨晚蒙老师父慨赐‘伏虎丹’,只是……” 天还上人注目道:“只是如何?” 卓玉祥道:“只是白兄服了‘伏虎丹’,不但伤势不见好转,反而真气有痪散之感,只怕那‘伏虎丹’不是真的。”天还上人吃惊的道: “这怎么会呢?老衲是从掌门人禅房中……”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老罗既然能假冒掌门人,自然也可能把‘伏虎丹’掉了包,这倒真是大出老衲意外之事,只不知白施主现在感觉如何?”他一脸俱是关切之色,转脸朝白玉霜望去。 卓玉祥心中暗暗冷笑,忖道: “此人果然老奸巨猾,装作得真像。” 白玉霜长长吸了口气,说道: “在下随同卓兄弟冒昧登山,就是为了想请老师父仔细看看,这瓶‘伏虎丹’中,是否渗入假药,或是被贼人在‘伏虎丹’上做了手脚?如能确定它是假的,就不难找出贼人下的是何种药物了。”他说话之时,显得有些气喘,脚步也甚是虚软。 吕琼瑶起忙扶着他轻声道: “白相公你快坐下来休息。” 白玉霜点点头,走近椅子,坐了下去。 天还上人道:“白施主说的也是,只不知那瓶‘伏虎丹’在那里,是否先让老衲瞧瞧。” 白玉霜道:“在下带来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瓶‘伏虎丹’,随手递了过去,突然间,双手齐弹,十道劲急尖风,发如掣电,朝天还上人身上袭去。 天还上人早就有防备,但两人相距既近,白玉霜使的又是“截经拂穴手法’和佛门“多罗叶指”揉合使用,天还上人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躲闪得开,一下就被制住,定着不动他手足虽然无法动弹,但还能说话,一时不由得脸色倏变,大声道: “白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玉祥道:“老师父稍安勿躁,在下一颗辟毒珠,也是你掉的包吧?”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朝天还上人怀中摸去,但摸来摸去,依然摸不到辟毒珠,这就问道: “老师父,你把辟毒珠放在何处?” 天还上人愤然道: “卓施主此话怎说?老衲昨晚不是已把辟毒珠还给你了么?” 卓玉祥笑了笑道: “你还给我的乃是一颗假的,真的被你换下,老师父还是放干脆些,说出藏处,免得受皮肉之苦。” 天还上人怒声道: “老衲不小心为你们所制,但这里乃是伏虎寺,难道你们还敢胆大妄为到对老衲用刑不成?” 卓玉祥冷笑道: “老师父,你勾结龙宫贼党,杀害掌门,已是罪不容诛,你当在下不敢向你下手么?” 天还上人道:“卓施主,你这不是血口喷人么?假冒掌门人的是老罗,昨晚是你亲手揭下他人皮面具来的,怎么会是老衲呢?” 卓玉祥冷声道: “老罗,只是你的替身罢了,你以为把老罗推出来,你就可以没事了么?” 天还上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卓施主硬要人人以罪,总有证据吧?” 卓玉祥道:“难道天破老师父和你数十年同门,还会诬赖你么?” 天还上人道:“大师兄说过什么来了?” 卓玉祥怒声道: “他临终之时,指出假冒他的是你,以‘伏虎掌’震断他心脉也是你,难道还不够么?” 天还上人道:“可有证据?” 卓玉祥道:“当时有昆仑叶道长和四方煞神等人在场,可作人证,老师父亲手把玉叶交给在下,就是物证。” 薄一刀悄声道: “卓少侠,他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白玉霜冷笑道: “拖延时间的目的,不外等待援救,他铁案如山,还有什么人能救得了他?” 天还上人大声道: “老衲用不着等待援救,真金不怕火……” 话声未落,只见从门口走进几个人来,当前一个,赫然是伏虎寺方丈天破大师。 随在他身后的,则是紫面阎罗盖世豪、白衣秀士文成章、花花太岁花见笑、和消魂妃子苏飞娘四人。 他们似是随在天破大师身后而行,但天破大师面上表情僵硬,连双手也是下垂的,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天破大师是被四人押进来的,双臂下垂,正是被点了穴道之故。 天还上人本来盼望就是天破大师,他以掌门人之尊,只要一声令下,全寺五百僧侣,个个可以全力相拼,还怕你们区区几人? 尤其天破大师手下四大护法弟子身边,都有极霸道的黄蜂针筒,对付几个人,可说绰有余裕。 但如今天破大师已被人家押着进来,他一落到人家手中,那就完了。 天还上人这一刹那,脸色变得十分灰黯,话声也倏然而住。 卓玉祥看到盖世豪等人押着天破大师走人,不觉喜道:“白姊姊果然料事如神,他们(指天还上人大师)果然是同党!” 盖世豪走前一步,朝白玉霜拱拱手道:“兄弟幸未辱命,这贼秃真还棘手得很,错非兄弟出示龙头竹令符(盖世豪是八大使者之首,他身上自然有龙君的竹令符),出其不意,真还制不住他呢。” 天破大师嘿然道: “盖世豪,你们背叛龙君,只怕死期不远上。” 他自然不是真的天破大师,只是戴了假面具的老罗而已。 昨晚卓玉祥、薄一刀两人,可说完全是在人家安排下,由天还上人和假天破大师串演了一出假戏,目的自然是为了骗取卓玉祥的信任。 当初他们原来也只想取回掌门信符,和骗取卓玉祥身上一颗辟毒珠,再以渗了散功毒药的‘伏虎丹’让卓玉祥取走,如此而已。 后来听到卓玉祥还学会了一招峨嵋镇山武功——“佛光普照”而且试出这招峨嵋镇山绝学,果然威力惊人。 因此改变了初衷,一假到底,希望骗取卓五祥说出“佛光普照”来,故而任由卓玉祥带着掌门信符玉刻多罗叶离去。 由此可见真正掌握伏虎寺实权的,正是天还上人,假扮天破大师的老罗,只是天还上人命他假扮掌门人以应付伏虎寺五百僧侣而已。 卓玉祥冷冷一笑道: “二位昨晚串演的苦肉计,可惜已经一败涂地了。” 天还上人忽然间,变得硬朗起来,轻咳一声,阴侧侧道:“卓施主,你也不用得意得太早。” 卓玉祥道:“你已经落在咱们手中,还有什么阴谋可使?” “不用使什么阴谋?”天还上人徐徐说道: “不错,老衲昨晚掉换了你的辟毒珠。” 卓玉祥道:“你现在承认了?” “不错,老衲承认。”天还上人阴森一笑道: “卓施主想必明白,失去了辟毒珠,就无法化解白施主身中的散功之毒。” 卓玉祥道:“你是以散功毒威协咱们,想和咱们讨价还价?” “老衲一向不喜讨价还价。”天还上人深沉的道: “老衲说的是十分公平的相互交换。” 卓玉祥道:“你说说看?” 天还上人道:“解开老钠二人穴道,留下玉刻多罗叶,和本寺一招镇山掌法,由老衲奉还辟毒珠。并奉赠‘伏虎丹’三粒,诸位立即下山,从此不再过问峨嵋派之事,卓施主认为如何?” 卓玉祥冷笑道: “这些条件,倒像咱们落在你手中,提出来的了。” 天还上人深沉一笑道: “不错,老衲确实落在你们手中,但卓施主不要忘了‘辟毒珠’却在老衲的手中。” 卓玉祥道:“你把‘辟毒珠’放在那里?” 天还上人道:“反正不在老衲身上。” 白玉霜微哂道:“告诉你,我并不需要辟毒珠解毒。” 天还上人道:“白施主仗着功力深厚,可以把散功之毒逼住,不让它发作,但散功之毒发作愈慢,渐渐侵入筋骨,如不及早治疗,一旦错过了治疗的时日,就会很难收拾……” 薄一刀怒声道: “好个贼秃,你人在咱们手中,还敢虚言恐吓。” 天还上人道:“老衲说的,乃是实情。” 慕容贞道:“你交出辟毒珠,我们就释放你们二人。” 天还上人道:“老衲方才说过,老衲不喜讨价还价。” 薄一刀道:“你不肯交出辟毒珠,休怪薄某出手无情。”就在此时,只见门口又有两个人匆匆走人,那是两个灰衲僧人,走在前面的是一清和尚,他已恢复了僧人开扮,稍后一个,则是伏虎寺知客大师一善。 两人进入精舍,就看到掌门人和天还上人都已受制于人,一善和尚不觉有些趔趄不前。 一清和尚合掌一礼道:“白姑娘、卓少侠,小僧已经把敝寺僧侣,全部在大殿集合,此事关系着敝寺存亡,和敝派兴败,卓少侠请先出示掌门信符,大家到前面大殿去当众证明其事。” 原来他化装车把式,在众人人寺之后,悄悄找到知客大师一善,说明此行真相。 那知客大师一善,原来是峨嵋派后一辈的二师兄(一清和尚是大师兄)听了这一番话,心头十分震惊,但因一清和尚言之鉴鉴,令人不能不信。 本来峨嵋伏虎寺,老方丈天破大师不问尘事,等于由天还上人全权处理,但天还上人处理的也只是寺中大事而已,一般事情,是由一清、一善二人负责。因此由一清、一善二人出面,立时就把全寺五百僧侣,召集到大殿上去了。 闲言表过,卓玉祥听了一清和尚的话,五百僧侣已经齐集大殿,自然就得把天还上人和假天破大师押到大殿上去当众对质,但天还上人还没有把辟毒珠交出来。一时不觉迟疑了一下,望望卓玉祥才道:“但……” 他只说了一个“但”字。 白玉霜轻轻摆了下手道:“辟毒珠,咱们必须收回,但也并不在急在一时,一清大师父既然要你先把玉多罗叶取出来,你只管依言行事。目前时机紧迫,贼党如果得信赶来,事情就棘手了,咱们必须先把伏虎寺隐伏的贼党廓清才好。” 卓玉祥依言取出玉多罗叶,托在掌心,说道: “一善大师父,先请验看了。” 一善和尚看清卓玉祥手上果然是掌门信符,慌忙双手合十,行礼道:“弟子参拜掌门信符。” 白玉霜朝紫面阎罗抬手示意,说道: “好了,二位老师父是真是假,咱们到大殿上说去,卓兄弟,你可手持‘掌门信符’先行。” 卓玉祥点点头,一面就示意一清、一善走在前面引路,一手持着玉刻多罗叶举步走去。 紫面阎罗盖世豪朝天还上人、假天破大师二人抬手道:“二位请了。” 天还上人、假天破大师到了此时,也无话可说,只好跟着卓玉祥身后走去。 白玉霜、慕容贞、吕琼瑶和盖世豪等人,紧随他们身后而行。 一行人刚走出精舍门口,就看到神行太保王不留行、黑摩勒高飞二人,押着四名护法弟子一尘、一慧、一果、一心,站在精舍前面,等众人行过,就随着大家往大雄宝殿而去。 伏虎寺的大雄宝殿,巍峨宽广,五百僧侣面向我佛如来,双掌合十,恭身而立,肃静无哗。他们只知道本寺发生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故,并不知道究是何事?每个人的心头,都好像闷葫芦一般,抱着无比的惊奇。 这时,但见一清、一善前导,卓玉祥手持掌门信符白玉罗叶,缓步走人大殿,接着则是掌门方丈天破大师、监寺天还上人,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最后才是四大护法弟子。 五百僧侣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看到掌门信符和方丈、监寺,立即恭敬的双手合十,躬下身去。 一行人走到佛龛前面,面向五百僧侣,站停下来。首先由一清和尚朝五百僧侣合十一礼,说道: “诸位师兄,小僧和一善师弟,把大家召来,实是有一件十分严重,足以使大家震骇的消息,向大家宣布,这也是本派十分不幸的一件大事。现在小僧先替大家引见一位施主,他就是君子剑卓立方卓大侠的令郎,华山商掌门人的得意高弟卓玉祥卓施主……”卓玉祥在他说到这里之时,把掌门信符,放到香案之上,朝大家抱拳为礼。 五百僧侣也一齐合掌答礼。 一清和尚续道:“关于小僧方才说的本门一件十分严重的大事,因为卓施主是亲身经历的人,那就请卓施主来向大家说明经过。” 五百僧侣心头各自惊疑不定,但谁也没有开口。 大雄宝殿上,肃静得堕针可闻。 卓玉祥再次向大家抱了抱拳,接着就把自己父亲十二年前被仇家所害,自己由师尊商桐君携往华山学艺。此次下山,先往西天目幻住庵,谒见庵主,庵主派慕容贞和自己相偕查访寒铁念珠。他说到慕容贞时,慕容贞随着向大家点头鞠躬,俾大家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然后又说到自己二人,一路寻到蛇岭,发现龙宫,如何在龙宫雾室之中,见到天破大师和昆仑叶道长…… 五百僧侣听到掌门人被困在龙宫毒雾之室,大家虽没开口,但神情都显得十分关切。 卓玉祥口气微顿,接下去就说到自己和四方煞神一行,如何通过雾室…… 只听一名灰衣僧人合十问道: “请问卓施主,你们通过雾室之时,可曾见到方丈么?” 卓玉祥道:“没有见到,那时天破老师父和昆仑叶道长虽已中了毒雾中的奇毒,但仗着修为功深,可能已经进入雾谷去了。” 他说到这里,又接着说出自己等人如何由出云口进入山谷,发现另一石窟,直到石窟尽头,看到天破大师和叶道长闭目坐在角落上,似是中毒甚深。石窟至此已尽,似无通路,上空却在冒着袅袅轻烟,自己等人如何以辟毒珠解毒,同时也替天破大师和叶道长解去了身中之毒。 大家假装昏迷,倒卧地上,不久石壁开处,飞掠出七道人影(七人中除了新任龙君的冷青萍外,其余六人,系假冒四方煞神及天破大师和叶道长的贼党),自己等人如何纷起迎战。 他说到天破大师和假天破大师动手的情形,就更为详细,二人一直打到二百招之后,天破大师最后使出峨嵋派镇山绝学“佛光普照”高举右手缓缓朝假天破大师当头压下。假天破大师眼看无法封架,突然撤去上架右臂,双膝一屈,跪倒地上,口叫:“师兄开恩”…… 五百僧侣听到这里,脸上不禁都流露出惊异之色,那是因为本门中,除了方丈天破大师,只有一个师弟,就是监寺天还上人,叫方丈“师兄”的还会有谁呢? 卓玉祥继续往下说去,天破大师手势一停,目注假天破大加,沉声道: “果然是你。”假天破大师俯首认罪道:“小弟知罪。” 天破大师长叹一声:“也罢,你既知悔悟,可随我回山去。” 当他缓缓收回下压的手掌时,假天破大师口中应“是”右手翻起,一掌印到了天破大师小腹之上……这是最紧张的一段,五百僧侣本已听得个个屏息危立,静听下文,此时听到假天破大师一掌印到方丈小腹之上,不由得全都惊“唉”出声。他们自然知道,这一掌自然是本寺最具威力的“伏虎掌”无疑。 卓玉祥接下去说出天破大师连退五步,只喝出:“天还你” 三个字,就口喷鲜血,跌倒下去,假天破大师趁机夺门逃走? 众人中有人大声问道: “请问卓施主,方丈后来如何了?” 卓玉祥接着说出自己正待纵身追去,被天破大师叫住,说他内腑已被掌力震碎,临去之前,以峨嵋历代相传只授掌门人的一招掌法相托。并说出两件心愿,第一,要自己以这招掌法代他诛杀峨嵋叛徒,他就是假冒天破大师之人,也就是伏虎寺监寺天还上人。 另一件心愿,他以随身掌门信符玉刻多罗叶相授,要自己代他在众门人中甄选一个可传之人,立为掌门人……” 五百僧侣听到这里,眼看方丈天破大师和天还上人全都活生生的站在上首,谁都疑信参半,有不少人忍不住纷纷发问。 一清和尚拍了两下手掌,合十道:“诸位师兄且莫发问,听卓施主把话说完了,就会全盘明白。” 卓玉祥接着就把自己和慕容贞远来四川,就是衔有天破大师遗命,但因路上屡次和龙宫贼党发生纠纷,义兄白玉霜身负重伤。昨晚由自己和薄一刀同上伏虎寺经过,和今天来时,自己不让知客僧通报,直人天还上人精舍。 同时另有紫面阎罗盖世豪以龙宫信物,面见假天破大师,出其不意,把他制住,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指着二人,说道: “诸位大师父若是不信,请大家看清楚了,这个假冒贵寺方丈之人,乃是贵寺后园种莱的老罗,他脸上戴的是龙宫精制的人皮面具。” 说到这里,就走到假天破大师身前,伸出三个指头,缓缓从他项颈间揭起一张面具。假天破大师和天还上人,早巳被盖世豪点了哑穴,因此无法反驳,也无法煽动五百僧侣,只好任人摆布。面具除下,大家都看清楚了,这人正是伏虎寺僧侣最熟悉的老罗,一时直看得僧侣们个个面色大变,怒斥责骂之声,如春雷般爆起。 卓玉祥双手连摆,大声道: “诸位大师父,且请稍安,这个老罗虽然假扮方丈,但他只是听天还上人之命行事。而就杀方丈的元凶,乃是天还上人,还有诸位同门中的四个护法弟子,也都是天还上人的心腹死党。每人身上,暗藏一支久为武林同道公义禁绝的霸道暗器黄蜂针,为了防患他们因事机败露,挺而走险,故此也把他们四人一齐制住。” 他说到这里,黑摩勒高飞已从一尘等四人身上,搜出四管黄蜂针筒,一齐放到香案之上。 卓玉祥再次朝五百僧侣拱拱手道:“在下遵奉天破大师父遗命,已把贵寺叛徒,一并擒下,老师父的第一件心愿,总算已了,至于贵寺如何处置这些叛徒,应由贵寺自决,在下就不好过问了。” 五百僧侣听了卓玉祥的话,一时不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皆因一般门派处置叛徒,均由师门长辈按门规处理,本门伏虎寺只有方丈天破大师和监寺天还上人是师兄弟二人。 寺内五百僧侣,除了本门弟子,都是峨嵋派旁支后辈,如今方丈既已遇害,天还上人虽是杀害方丈的凶手,但他究竟是师叔,要如何处置他,谁也不敢贸然说出口来。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接口道:“这孽障胆敢假冒老僧,杀害大师兄,实是罪不容诛,你们只管按律把他处死好了。” 这话声苍劲之中,含着无比激愤,听来极为熟悉,五百僧侣,不禁回头看去。 这一瞧之下,不由得把伏虎寺的僧侣们,全给怔住了!原来从大殿前缓步走进来的,竟是一个面貌清瘦的青衲老僧,赫然又是一个天还上人。 和他一同走上大雄宝殿来的,还有三个人,那是成都唐门老当家毒龙唐思恭、唐老七、和背负古剑的邛崃老道。 这下自然看的大家深感意外,尤其是一清、一尘眼看又有一位师叔,从外面走入,一时也惊愕得作声不得。卓玉祥望望白玉霜,同样感到真伪难辨。 从外面走入的天还上人右手当胸,拨着十八颗檩香念珠,目光徐徐掠过静立殿前的五百僧侣,说道: “老衲应唐老施主之邀,去了几天成都,却想不到大师兄遇害,歹徒还居然假冒了大师兄和老僧二人,企图藉此控制本门。 要不是邛崃道兄得到消息,及时相告,老僧兼程赶来,本门岂非要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了么?” 他在说话之时,已经快要走近大佛神龛。神龛左首,正是假冒天破大师的老罗和天还上人、及四个被执的护法弟子立身之处(他们仍被制住穴道),由紫面阎罗盖世豪等人押着他们。 盖世豪洪声道: “大师请站住。” 从外面走人的天还上人看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何人?” 盖世豪道:“在下盖世豪。” “阿弥陀佛。”从外面走人的天还上人合十当胸,低喧了一声佛号,目光一瞥白衣秀士文成章等人,徐徐说道: “诸位大概就是昔年江湖上人称八大凶人的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恶毒,既是八大凶人,自然都不是白道正派人物,这对伏虎寺五百僧侣的心理上,岂非是一个暗示。他不待盖世豪开口,接着道:“老衲对诸位协助敝寺,擒获假冒大师兄和假冒老衲的歹徒,至表感谢,老衲只是想问问他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如此妄作非为,阴谋攫夺敝派,施主如何阻止起老衲来了?” 卓玉祥冷声道: “盖老大请你留步,是因为大师无巧不巧在此时回来,如今一个伏虎寺,冒出了两个天还上人,在真假尚未弄清之前,你自然也有嫌疑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从外面走入的天还上人一手拨着念珠,连诵佛号,徐声道: “真者自真,假者自假,老衲真金不怕火,当着我佛如来,和诸位施主,暨敝寺五百僧侣面前,老衲愿意接受检查……” 他看了穴道被制的天还上人一眼,又道: “此人假冒老衲,扮得如此维妙维肖,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和老罗一样,戴了人皮面具,第二、他是经过易容之术,两者必有其一,诸位一查便知,真伪自可立辨。” 这话,当然不错。 卓玉祥心头却大大的感到为难,就算被制住穴道的天还上人,也是贼党假扮的吧,但天破大师临终说出杀害他的是天还上人。 如今天还上人闹出了一真一假,那么杀害天破大师的究竟是真的天还上人呢,还是假的天还上人呢?此事如果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从外面走入的天还上人眼看卓玉祥没有作声,他也并不理他,只是沉声道: “一清、一尘,老僧说的话,你们听到了么?还不过来给我仔细检查检查,此人脸上是否戴有人皮面具?” 他只是语声重了一些,但却不怒而威,一清,一尘总究是他的师侄,听到喝声,立即双掌合十,应了声:“弟子遵命。” 他们果然被外面走入的天还上人嗫住了。奉命唯谨,一左一右朝穴道受制的天还上人身前走去。 卓玉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由的抬目朝白玉霜看去。白玉霜朝他点头示意,意思好像是说,请他们检查完毕再说。 一清、一尘因有老罗假扮天破大师的例子在前,并无多大困难,就从穴道被制的天还上人颈上,缓缓揭起了一张人皮面具。 一尘面有喜色,躬身道:“回师叔,他果然戴了人皮面具。” 从外面走人的天还上人轻哼一声道: “看看此人是谁?” 面具很快的被揭了下来,露出了此人的面目,那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瘦小老者,一头乱发之中,还有几颗不大明显的戒疤。 一尘看得一怔,愕然道: “他不是香火和尚圆通师父么?” 从外面走入的天还上人微微颔首道: “他三年前离寺他去,不想竟然勾结匪徒,假冒老僧而来,好,你们二人过来。” 一清、一尘答应一声,果然走了过去。 从外面走人的天还上人等两人走近,徐徐说道: “好,你们现在再仔细检查老衲,脸上可曾戴了人皮面具?” 一尘恭敬的道: “弟子不敢。” 一清正待上去检查,但看师弟这么说了,也只好躬躬身,迟疑的道: “弟子……” 从外面走人的天还上人不待他说下去,忽然面容一正,严肃的道: “你们事前并不知道圆通是假扮的,既然检查圆通,怎么不敢检查老僧,如果不过来仔细检查,又怎知老僧不是假冒之人?” 一尘躬身应了声“是”回头望望一清,说道: “师兄,咱们那就上去检查检查,你看如何?” 一清点头道:“师弟说得极是。” 于是二人举步走到天还上人身边,在他耳后、鬓角、项颈等处,仔细察看了一遍,果然找不出丝毫破绽,由此已经证明天还上人并不是假扮之人。 一尘首先双掌合十,惶恐的道: “弟子冒犯师叔,还望师叔恕罪。” 一清和尚也跟着躬身合十道:“师叔在上,恕弟子不知不罪。” 五百僧侣听说天还上人果然是真的监寺大师,一齐合十当胸,齐声道: “弟子参见监寺大师。” “大家少礼。”天还上人一摆手,续道: “一尘,你去解开圆通叛犯,问问他假冒老僧,究是受何人支使而来?” 一尘躬身道:“弟子遵命。” 转身走到假冒天还上人的圆通身边,伸手在他后颈哑穴上,轻轻按下,然后往上推了一把。 那假冒天还上人的圆通喉咙间咯的一声,张了张口,但却说不出话来。 一尘和尚惊“咦”一声,回声道: “启禀师叔,他‘哑门穴’遭重手法所废,只怕已不会说话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天破大师 天还上人目中飞闪过一丝寒芒,伸手一指假冒天破大师的老罗,说道: “他呢?一清,你去试试。” 他这回改派一清,自然另有深意。 一清和尚躬身领命,走到老罗身边。同样在他颈后“哑门穴”上,推了一把。 老罗望望天还上人,忽然一咬牙,一个人摇了两摇,缓缓往地上倒去。 就在他倒下去的同时,那圆通也一阵痉瘫,跟着摔倒地上。 天还上人目注老罗,问道: “他们怎么了?” 一清和尚道: “圆师叔,他们嘴角忽然流出黑血,大概是口中本已藏有毒药。 服毒自尽死了。” 天还上人双目寒芒飞闪,冷哼一声道: “他们是看到老僧回来,才畏罪自尽的了,如此看来,从害死大师兄,到假扮老僧,混入本寺,其中果然有着重大阴谋……” 他说到这里,朝白玉霜、卓玉祥等人合十一礼,说道: “敝寺不幸,大师兄遇难,又被歹徒乘老僧不在,假扮冒充,幸蒙诸位相助,在老僧尚未赶返之前,已把歹徒制住,省却老僧一番周折,老僧衷心感激不尽,目前真假已分,但尚有不少未了之事,急待料理,对诸位施主,无暇款待,老僧甚感歉疚,诸位施主,可以请了。” 他说得口气极冷,这是很不客气的逐客令。 一清和尚望望师叔,正待说话。 卓玉祥已经得到白玉霜暗中以“传音入密”指点,这时向天还上人拱拱手道: “老师父可知在下来意么?” 天还上人冷然道: “老僧不清楚。” 他自然只能说不清楚了。 卓玉祥道: “在下是奉天破大师遗命而来,有贵寺方丈信符为证,老师父可想知道天破大师的遗命么?” 说话之时,伸手取起玉多罗叶,托在掌心。 天还上人朝玉多罗叶合十一礼,口中说道: “天还参见掌门信符。” 直起身,朝卓玉祥点头道: “大师兄既有遗命,老僧自当恭聆。” 一面回身朝一尘吩咐道: “一尘,你先把四个孽徒押下去。” 一尘躬身领命,押着四个护法弟子往殿后而去! 天还上人朝站立殿前的五百僧侣合十一礼道: “你们也可以退下去了,此间之事,老僧自会按规处置,再行公布。” 五百僧侣听到监寺大师的吩咐,大家纷纷合十为礼,正待退下。 卓玉祥取起玉多罗叶,大声道: “诸位大师父且慢,在下奉老方丈遗命而来,目前只能说弄清楚了贵寺监寺天还上人的真假,但并未达成老方丈的遗命,故而在下之意,仍想请诸位大师父在殿上稍留片刻。” 天还上人沉哼一声道: “好吧,这位施主既然要大家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听听这位施主还有什么事要向大家交代的!” 听他口气,似乎连卓玉祥的姓名都不清楚。 卓玉祥道: “老师父大概不认识在下吧?” 天还上人被他问得微微一顿,说道: “老衲确实不曾见过小施主。” 卓玉祥道: “在下衔天破大师遗命,持有贵门掌门信符玉多罗叶而来,为贵寺擒下两个冒名歹徒,老师父居然不向在下询问姓名,和天破老师父遇害经过,方才就下逐客令,不嫌太不通人情了么?” 不通人情,正是反常现象! 天还上人被他说的老脸微微一红,合十道: “小施主责备的极是,老衲因敝寺遭遇空前大事,而又目睹假冒歹徒服毒自尽,一时间气愤填膺,急于处理敝寺未了之事,有疏忽之处,小施主幸勿介意,唉,佛门弟子,首戒嗔念,老衲嗔心未泯,实在惭愧之至!” 这也难怪,任何人遇到这等重大变故,谁也免不了一时因嗔生愤,疏忽了待客之道。 卓玉祥还未开口,天还上人接着又施一礼,续道: “小施主方才曾说奉有大师兄遗命,此事经过如何,老衲洗耳恭聆。”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这是在下义兄白玉霜……” 他把同行诸人,连同紫面阎罗盖世豪等人,一一作介。 天还上人连连合十,口称“久仰”然后也一指同来的毒龙唐思恭等三人,正等开口。唐思恭连忙摇手道:“大师不用介绍了,白大侠、卓少侠,兄弟都是熟人,而且小女思娘,还是白大侠仗义相救,才能脱于难呢!” “阿弥陀佛。”天还上人合掌道:“原来唐老施主和白施主,卓施主都是熟人,你怎不早说?” 唐思恭莞尔笑道: “方才大师正在处理贵寺之事,兄弟怎好插口?” 一面朝卓玉祥道: “卓少侠在敝庄之时,怎么没和老朽提及?老朽和方丈、监寺二位大师,原是方外至交,当日如由老朽陪同诸位前来,岂不是好!” 卓玉祥道: “在下因天破大师遗命,关系峨嵋派前途,不便向庄主提及。” 说到这里,就把自己在蛇谷龙宫遇上天破大师的经过,以及昨晚和薄一刀找上伏虎寺,被天还上人骗去辟毒珠,并以渗了散功毒毒药的“伏虎丹”企图毒害白大哥,详细说了一遍。 夫还上人脸上神色微变,说道: “原来还有这许多周折,老衲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大师真的不知道么?” 天还上人道:,“老衲正在唐老施主府上作客,若非邛崃道兄得来消息,赶来相告,老衲被人假冒,还一无所知,昨晚之事,老衲怎会知道?”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在下兄弟,如非方才亲眼看到有人假冒大师,也不知道大师有真假两个,但卓兄弟受天破大师遗命重托,专程赶上峨嵋,要找的乃是真的天还上人了。” 天还上人愣然道: “两个歹徒受人主使,杀害了大师兄,又以唐老施主之名,把老僧进去成都,趁老僧不在,假扮大师兄和老衲二人,企图攫夺本寺基业,于理甚明,但白施主这番话,倒像还在怀疑就杀大师兄的,就是老衲了?” 白玉霜笑了笑道: “大师说的也是有理,而且此事初看起来,好像杀害天破大师的凶手,就是假冒天还上人的圆通,他杀害了方丈,再要老罗假扮老方丈,回到伏虎寺,应该是天衣无缝了……” 天还上人道: “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太多了!”白玉霜淡然一笑道: “正因贼党欲尽弥彰,才留下了许多破绽。” 天还上人道:“白施主,说说看!” 白玉霜道: “第一、天破老师父身为贵派掌门人,积数十年潜修苦练之功,内功造诣,自极深厚,纵然一时不备,为人所乘,但如果对方武功内力,不在伯仲之间,如何伤得了他?就像这个假扮大师(天还上人)的因通,只是贵寺一个香火和尚,武功平平,就算让他拍上十掌,也未必震得伤天破老师父内腑。” 站在下首的五百僧侣,听得都暗暗点头,他们自然知道,老方丈修为功深,岂是普通人伤得了的?圆通虽然也会使“伏虎掌”但凭他这点微末之技,如何一掌就能取了老方丈的性命?这一点,果然是极重要的疑窦。 白玉霜续道: “第二、天破老师父和大师数十年同门,自小到老,都在一起,何况那时假扮天破老师父的人,既未除去假面具,更不会知道圆通假冒了大师,天破老师父竟一口就叫出大师的名号来?” 天还上人神色微变,骤然道: “听白施主的口气,好像一口咬定是老僧乔装(天破大师)的了?老僧除了半月前接到唐老施主求援密函,赶去成都,事后才知道是中了贼党调虎离山之计,已有一十二年不曾下山了。” 白玉霜微哂道: “这个还不简单,既有圆通可以假扮大师,那么大师下山而去,又有谁知道?” 殿中群僧只听得暗自点头,忖道: “这位白施主之言,不无道理。” 天还上人那等沉着的人,也被白玉霜说得胜露惊异之色,但一闪即逝,片刻之间,又恢复镇静之容,沉笑道: “白施主词锋犀利,自可指鹿为马,颠倒是非,使人不觉其非,但这种说法,只是你心中的假想而已,离事实甚远。” 白玉霜道: “是非愈辩愈明,怎会离事实甚远?” 天还上人道: “事实要有证据,白施主拿得出证据么?” 白玉霜道: “贵派掌门人说的话,算不算数?” 天还上人道: “白施主能叫大师兄当众证明么?” 白玉霜道: “贵派掌门老师父在临终之时,说出用‘伏虎掌’杀害他的凶手,就是大师(天还上人) 这话,当时在场的昆仑叶道长,和四方煞神等人,都是人证,天破老师父以掌门玉符交给卓玉祥兄弟,即是物证,难道还有什么不对么?” 天还上人沉笑道: “老衲本来怀疑大师兄是被假扮老衲的周通所杀,如今想来,其中却有着极大的阴谋……” 他精芒熠熠的目光,缓缓扫过五百僧侣,才道: “这是有人谋夺本寺基业,才谋杀大师兄,勾结圆通和老罗二人,企图按制本寺,试想方丈遭人杀害,掌门信符,自然也落到别人手中了……” 慕容贞气道:“你胡说什么?” 天还上人道: “老衲一点也不胡说,不然,圆通、老罗二人,都是活口人证,你们何以杀人灭口?” 白玉霜冷笑一声道: “是什么人杀人灭口,大师应该心里明白。” 天还上人忽然脸容一正,冷然喝道: “白施主这一番胡言乱语,已然引起本寺僧侣甚多误会,不把你们拿下,谅来是不肯招供的了。” 说到这里,面向五百僧侣沉喝道: “掌门方丈死因未明,老僧以本寺监寺身份,命令你们把这些人拿下了。” 他喝声甫出,一尘立即应声而出,大声说道: “师弟们听着,监寺大师有命,要咱们把这几位施主拿下,大家都是伏虎寺的人,自然希望把老方丈的死因,弄个水落石出,更要找出真正杀害老方丈的凶手来,那只有先把他们拿下再说了。” 他这话一出,五百僧侣中,立时有百余人互相呼应,站了起来。 卓玉祥取起玉多罗叶,大喝道: “在下奉贵寺老方丈遗命而来,谁敢妄动?” 天还上人大声道: “他就是谋杀方丈的凶手,不然,玉符怎么会在他手中?大家把他拿下,若有反抗,一律格杀不论。” 五百僧侣中有五分之四的人,面有犹豫之色,依然站着不动,但这百余个人,却已经翻起僧袍,掣出有雪亮的戒刀,大有一拥而上之势! 一清和尚看得大惊,忙道: “一尘师弟,咱们鲁莽不得。” 一尘冷笑道: “你身为大师兄,理该为本寺争取存亡荣辱,为老方丈遇害,找出真正的凶手来,但你却分明已被贼党卖通,为虎作怅,我不把称拿下,你还敢阻拦我么?” 一清骇然道: “师弟,你……” 白玉霜冷冷一笑道: “一清师父,不用和他多说了,那假扮天还的圆通,本来只是哑穴受制,就是被他以重手法震坏‘哑门穴’的了,他如果不和贼人一党,岂会害怕圆通说出什么话来,加以灭口?” 一清似是不敢深信,望望一尘,惊疑的道: “这……” 一尘脸露狞笑,忽然左臂一振,大声道: “大家还不快上,把他们拿下了?”他这一喝,果然有十几个僧人拥了上来,但因殿上空余的地方已是不多(大殿前面已经站满了僧侣,只有前面丈许宽的一条右首站着白玉霜、卓玉祥等人,左首站着天还上人,再过去就是毒龙唐思恭等人),故而百余个僧人之中,只有前面七八个人冲了上来。 盖世豪浓眉一剔,“锵”的一声,掣出一柄阔剑,沉喝道: “你们谁敢过来?” 右腕一摆,阔剑挥出,宛如一道匹练,把攻来的几人,一齐拒挡在前面。 其余的人眼看盖老大出手,也各自掣出了兵刃。 白玉霜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和卓玉祥说话。 卓玉祥一手托着玉多罗叶,大声说道: “诸位师父听着,在下奉贵寺老方丈遗命,以掌门玉符,为贵寺清除内奸来的,诸位如果把自己看作是峨嵋弟子的话,就应该遵守掌门玉符,立即退出大殿,不得违抗。” 他这句话,果然有了灵验,约有五分之四的僧侣,合十当胸,纷纷退了出去。 白玉霜立即“传音入密”朝一清和尚说道: “大师父,这些退出的人,群龙无首,容易被人胁从,你快出去招呼他们务必保持冷静,不可听信天还上人之言。” 一清和尚到了此时,也不知谁是谁非,心想:“自己要他们保持中立,静以观变,总是不会错的了。” 心中想着,立即跟着众僧身后,退出大殿,招呼大家站在一起,不可妄动。 大殿上退出了四百来个僧侣,地方顿时腾空出来。 那由一尘领导的僧侣,约有一百二十来个,此时地方宽敞了,他们本已掣出戒刀,此时纷纷往上攻来。 卓玉祥心中暗道: “看来这些僧侣,都是天还上人的死党了。” 这边薄一刀、盖世豪等人,也各自一摆手中兵刃,迎了上去,双方顿时发生了一场混战。 天还上人不知何时,已由寺中僧人送上一支镔铁禅杖,他一手柱杖,缓步走上几步,沉声道: “大家退下来。” 话声不响,却有他的威重之气,百余僧侣,果然依言往后跃退。 一尘朝身后众僧打个手式,这一百二十来个僧人似是久经训练,立时倏然分开,由一半人守住殿门,断绝众人出路,另一半人则像扇面般展开,把众人截住在佛堂前面。 卓玉祥怒声道: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天还上人微微一笑道: “老衲本无和各位动手之意。” 慕容贞道: “那你想做什么!” 天还上人道: “如是肯听老衲相劝,留下掌门玉符,立即退出伏虎寺去,敝寺俱是出家之人,与人无争,自是不会与诸位为敌的了。” 卓玉祥道: “办不到,在下受老方丈重托,岂能把掌门玉符,交给一个杀害掌门师兄出卖峨嵋派的叛徒。” 天还上人怒声喝道: “尔等死在眼前,还敢如此放肆?” 薄一刀道: “天还大师,在下不是佛门中人,却愿以佛门中两句警语,奉劝大师,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师何苦为了一时之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天还上人冷然道: “看来尔等果然是执迷不悟了。” 吕琼瑶冷笑道: “你才执迷不悟。” 天还上人话声一落,忽然回头道: “唐老施主,看来只有你出手,才能把他们制住了。” 毒龙唐思恭欠身道:“兄弟遵命。” 他这句话,听得白玉霜、卓玉祥等人齐齐一怔,四川唐门老当家毒龙唐思恭,居然会对天还上人唯命是从,这岂非怪事? 唐思恭缓步走出,朝白玉霜、卓玉祥两人拱拱手,歉然道: “白大侠、卓少侠,对小女有救命之恩,老朽衷心感激不尽……” 白玉霜道: “唐老庄主不用客气。” 唐思恭道: “诸位可否听老朽一言?” 白玉霜道: “唐老庄主是否劝卓兄弟不再过问伏虎寺之事?” 唐思恭道: “老朽正是此意,峨嵋派之事,自有峨嵋派的人自行处理,江湖上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行走江湖,不干预人家门派内的家务,天还上人说过不想和诸位为敌,诸位何苦非和峨嵋为敌不可,依老朽相劝,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 慕容贞道: “我们要是不答应呢,老庄主是不是要帮天还老和尚和我们为敌了?” “唉!”唐思恭苦笑了笑道: “老朽说过,白大侠、卓少侠对老朽有恩,但天还大师对诸位不谅解,老朽也是无能为力之事,只好请诸位多多原谅了。”他这话已极明显,他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 卓玉祥道: “听唐老庄主之言,似乎另有隐衷了?” 天还上人手柱禅杖,冷然道: “唐老庄主,何必和他们多言?” “是、是。”唐思恭连应了两声“是”,浓眉微蹙,抬目道: “白大侠、卓少侠不肯听老朽相劝,老朽对二位总算已经尽了心力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 “七叔,你准备了。” 唐老七手执一根旱烟管,一直跟在唐思恭身后,闻言忙道:“庄主……” 唐思恭道: “不用多言,你只管听老夫之命行事。” 唐老七应了声“是”,左手迅快的戴上了鹿皮手套。 吕琼瑶低声道: “毒龙好像要唐老七准备使毒呢!” 白玉霜微晒道: “这老儿想是受了天还贼秃的胁迫,他真敢对咱们使毒,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的。” 唐思恭望望白玉霜、卓玉祥二人,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厉芒,缓缓说道: “老朽再向二位进一言,诸位最好放下峨嵋掌门玉符,立即退出伏虎寺去,免伤双方和气,如果不听老朽劝告,老朽说不得只好下手了。” 慕容贞哼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怕你不成?” “哈哈!” 唐思恭仰天大笑一声道: “小姑娘,唐门毒药,三百年来,江湖上还无人能解!” 话声未落,突听有一人朗声道: “好个唐门毒药,你在伏虎寺外布下了‘消形蚀骨散’,以为就无人能进来么?” “消形蚀骨散”正是唐门最歹毒的一种毒药,据说只要撒在地上,不论人畜,只要踩到一点,就难免化成一滩脓血。后来五大门派因此种毒药,太过残忍,才由五位掌门人联名相劝,经唐门上代当家当场把那张毒药秘方焚毁。这已是百余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唐门还有“消形蚀骨散”的方子,毒龙唐思恭居然在伏虎寺外布下了“消形蚀骨散”! 白玉霜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他(唐思恭)在伏虎寺门口布毒,明明是为了自己一行人而设,此人果然心狠手毒,不愧“毒龙”之号。 毒龙唐思恭也听得脸色为之一变,自己在寺前布下了毒,居然被人一口道破,居然还有人敢走进来,竟敢进来,剧毒自然已被破去了。 大家听到这声朗笑,不觉一齐注目望去,但见大天井前面,正有一行人朝大殿上行来。 当前一个身穿青纱长衫,手摇檀香摺扇的中年文士,正是三元会首领人称天子门生的何文秀,他身后紧跟着笑面罗刹闻桂香,左右双煞田纵、田横。 接着是白骨门逐徒齐元宏、张月娇,最后是身佩银穗长剑的剑门山百剑堡三堡主简三峰,他身后还随着八名白穗剑士。 这一阵容,自然相当强大。不用说,方才那广声朗笑,和说话之人,自然是何文秀了。 一尘和尚只当何文秀一行,是白玉霜、卓玉祥等人的帮手,正待列阵阻拦(守住大殿正门的至少也有六七十名之多)。天还上人早已看出和何文秀同来的,还有白骨门和百剑堡的人,他们未必会是白玉霜约来的帮手,而且衡量实力,自己也惹不起这三起人物,这就一摆手道: “一尘,让他们进来。” 一尘和尚得到指示,也立即向把守殿的僧侣打了一个手势,六七十名手戒刀的僧侣,果然由两边分开,让出了中间的路来。 何文秀手摇摺扇,步履从容,当先拾级而上,跨进大殿大门,目光一亮,含笑道: “伏虎寺今天是什么盛会,居然高宾群集,兄弟幸会之至。” 毒龙唐思恭嘿然道: “老朽当真荣幸得很,又遇上何会主了。” 何文秀轻“哦”了一声,拱拱手道: “兄弟抱歉得很,伏虎寺前的‘消形蚀骨敬’,大概是贵门布下的了,兄弟还当是‘伏虎寺’有意把兄弟等人据诸门外,故而命人把它收了,不想唐老庄主在此,兄弟只好深致歉意了。” 唐思恭嘿然干笑道: “何会主手下,能收得下敝门‘消形蚀骨散’,足见人才济济,不同凡俗,但敝门也有收不得的奇毒,何会主……” 天还大师因不明对方来意,怕毒龙唐思恭和何文秀闹僵了,一时不可收拾,因此急忙拦着道: “唐老施主幸勿介意,大家也许只是误会了。” 一面朝何文秀合十一礼道: “何会主,简三堡主和诸位施主莅临寒山,老衲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见谅。” 何文秀含笑道: “大师好说。”三拨人,由他答话,不用说,他是这一行人的为首之人了。 天还大师依然双手合十,试探着道: “何会主莅临寒山,必有见教,老衲洗耳恭聆。” 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在下此来,和大师无关。” 天还上人道: “但何会主几位,总不是到寒刹进香来的吧?” 他作贼心虚,是以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白玉霜冷然道: “何会主是冲着我来的。” 天还上人听得暗暗心喜,但脸上丝毫不露,口中“噢”一声,目光缓缓朝何文秀投去。 何文秀顿首道: “白姑娘说得不错,兄弟等人,正是找白姑娘来的。” 他口气微顿,接着朝白玉霜拱拱手道: “白姑娘、卓兄诸位,不是托庇伏虎寺来的吧?” 白玉霜微哂道: “我们何用托庇伏虎寺?” 卓玉祥接口道: “咱们到伏虎寺来,另有事故,何会主管得着么?” 何文秀道: “你们之间的事,何某管不着,但我们之间的梁子,白娘和卓兄,是否也该有个交代?” 白玉霜目光一瞥,冷然道: “简三堡主也是冲着我和卓兄弟来的了?” 简三峰嘿然道: “不错,尔等横行川中,目中无人,自然得把命留下来了!” 白玉霜冷笑道: “这是你们白剑堡的意思,还是你简三堡主的意思?” 简三峰道: “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 白玉霜冷笑道: “只怕都不是吧?” 简三峰道: “你此话怎说?” 白玉霜道: “简三堡主,明人面前,不用说假,你是奉龙宫之命行事吧?” 简三峰脸色微变,还未开口。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白姑娘说对了,姑娘身中散功之毒,功力尽失,诸位今日要想生离此地,已是难如登天,依在下相劝,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白玉霜冷然道: “你以为咱们已尽应战之力么?” 何文秀微笑道: “不是兄弟夸口,白姑娘伤毒未愈,功力消散,放眼诸位纵能放手一搏,也极非咱们的对手。” 薄一刀洪声道: “你可要试试?” 何文秀微哂道: “薄兄除了出鞘一刀,便无足观。” 薄一刀大怒道:“你敢小觑薄某?” 何文秀道: “大殿上不好动手,毁损了伏虎寺的古迹,岂不罪过,诸位如果不肯束手成擒,那就请到殿外去,各凭武功,放手一搏,亦未尝不可。” 薄一刀洪笑道: “出去就出去,谁还怕了你不成?” 卓玉祥心中暗道: “自己受天破大师重托,如果没有何文秀率人赶来,凭自己一行人,也许可以把天还上人制住,但以眼前的情势看来,已经十分复杂,白姊姊重伤未愈,又错服了散功毒药,此时只是仗着她功力深厚,暂时逼住奇毒,衡量今日之局,凭自己几人,只怕很难闯得出重围,伏虎寺这档事,已无法兼顾了。” 心中想着,随手就把玉多罗叶收入怀中。 白玉霜显然已有同样的想法,朝大家点点头道: “好,咱们到天井中去。”说罢,和慕容贞、吕琼瑶三人,当先举步朝殿外行去。 卓玉祥、薄一刀跟着三人身后,正待举步。 毒龙唐思恭忽然沉声喝道: “站住。” 卓玉祥脚下一停,回头道: “唐老庄主有什么事?” 唐思恭道: “天还大师要卓少侠留下掌门玉符,卓少侠把峨嵋玉符留下了再出去不迟。” 卓玉祥心头暗怒恼,忖道: “此人当真忘恩负义,白姊姊救了他女儿,他此刻居然翻脸无情,帮着天还上人,要自己交出峨嵋掌门玉符。”一时不觉怒气上冲,冷哼一声,问道: “在下要是不交出来呢?” 天还上人不待唐思恭开口,说道: “唐老施主算了,让他们先去了断这场过节再说。” 老和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自然希望坐山观虎斗,鹤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唐思恭极明显和天还上人是一伙的,而且身份还不如天还上人,故而经天还上人一说,他就没有再开口了。 但卓玉祥心中却不禁暗暗奇怪,三元会首领何文秀,明明是龙宫的爪牙,天还上人也是龙宫贼党,但双方似乎并不知道对方身份。 就以紫面阎罗盖世豪等六人来说,也是奉龙君之命来的,好像和何文秀、天还上人等两拨人,都各不相属。他心中想着,少年人难免气盛,面露不屑之色,朝唐思恭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大殿。紫此阎罗盖世豪等人,也相继走出。 接着天还上人手柱禅杖,和毒龙唐思恭、唐老七、邛崃老道等人,也一齐走出大殿。 这一来,偌大一座天井上,顿时分成了四拨人。伏虎寺四百僧侣,由一清和尚为首,保持中立,站在殿前右角。 天还上人和毒龙唐思恭,及一善率领的一百二十个手持戒刀僧人,站在殿前石阶之上。 卓玉祥、白玉霜等人,走出大殿,站在天井中央。何文秀等一拨人,站在天并南首,无形之中封住了伏虎寺进出的大门。 不,大门外面,原来也有人把守,那是百剑堡总管丁日盛,腰悬蓝穗长剑,率领了一批红穗剑士,守住了伏虎寺外面。 白玉霜对眼前的情势,自然看清楚了,她一手扶在慕容贞肩头,神色依然十分镇定,脸上看不出有半点焦虑之色。 薄一刀虽是老江湖了,眼看自己一行人被人家堵在中间,这一清势如果白玉霜没有负伤,没有中毒,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如今白玉霜重伤未愈,又误中散功奇毒,只把个灵猿薄一刀看得暗暗攒眉,他一手紧握刀柄,双目精光四射,洪声道: “何会主,你不是要领教领教薄某的出鞘一刀吗?来,咱们先比划比划。” 笑面罗刹闻桂香不待何文秀开口,冷冷一哼道: “薄一刀,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和会主动手?” 吕琼瑶一闪而出,长剑一指,骂道: “姓闻的贱婢,你又是什么东西,只是贱得没有人要的贱货,还不给我出来,老娘今天非收拾了你不可。”她平日也并不是泼辣的人,但因闻桂香骂了她丈夫,她以牙还牙,骂得更凶。 闻桂香给她这句“贱得没有人要的贱货”,骂得气红了脸,花容惨白,尖声道: “你才是贱人,贱货,本座今天不杀了你,誓不为人。”抖手掣出长剑,人随声发,朝吕琼瑶冲了过来,也没用招式,就朝胸刺到。 吕琼瑶长剑一抬,“铮”的一声,双剑接实,硬把闻桂香的一剑架开。 闻桂香身形斜转,沉腕变招,倏地一剑横刺而出。 吕琼瑶反手剑出,又是“铮”的一声,把对方剑势封出门外,身形欺上一步,左手化掌,猛向闻桂香酥胸印去,闻桂香剑势被封,眼看对方举掌拍来,也立即挥手发掌,朝前边去。 只听“啪”的一声,两只粉掌,迎个正着,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但两人一动手就杀得性起,两条人影一分即合,两支长剑又漾起了一片剑光,各自挥剑抢攻,一时剑来剑往,恶斗得十分激烈,几乎是拼上了命。但见剑光连闪,人影交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齐元宏、张月娇二人眼看双方动上了手,随着仗剑走出,直向卓玉祥逼来。 齐元宏阴恻侧说道: “姓卓的,齐某要向你讨教几招。” 张月娇也长剑一指慕容贞,冷然道: “小丫头,你也给我出来。” 他们因卓玉祥、慕容贞二人是随同西煞毕元上铁棺峡去的,把一股积怨,并到了两人头上。 慕容贞气道: “出来就出来,谁还会怕了你们两个白骨逐徒不成?卓大哥,咱们上呀!” 当先一闪身,掠了出去。 卓玉祥因对方指名叫阵,岂能示弱,也立即跟着走出。 “白骨逐徒”这四个字,正是齐元宏、张月娇最忌讳的字眼。 齐元宏长剑一抡,厉声道: “小子亮剑!”他还有些自恃身份,卓玉祥没有亮剑,不肯抢攻。 张月娇却因慕容贞骂她“白骨逐徒”,恨不得一剑穿心,刺她(慕容贞)两上窟隆,是以一见慕容贞掠出,口中娇叱一声:小丫头看剑!” 唰的一剑,振腕刺出。 慕容贞掠出之时,右手早就按着剑柄,发剑化解,但心中气不过张月娇倏然出手,口中同样娇喝一声:“丫头看针!”左手扬处,三粒穿云珠由掌心激射出去,人却倏然向右闪出。 “穿云珠”出自她师父幻住庵主炼金念珠,可以连珠发射一十八颗之多,专取敌人穴道,使的是“米粒打穴”手法。 但幻住庵主怕徒弟内力不足,是以又在珠中穿上一支绣花针般细的钢针,不但专取敌人穴道,而且还可以破敌人气功,成为暗器中的一绝。 张月娇不防慕容贞一上场就使暗器,心头一怔,长剑疾翻,一下把三颗“空云珠”击落,冷声道: “好哇,小丫头,你一上场,就使暗器伤人。” 慕容贞“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哼道: “你才是丫头,你一上场就举剑疾刺,是不是被白骨门逐出门墙,连江湖规矩都不懂了,我要不是打出三粒穿云珠,还有时间抽剑?” 又是一句“被白骨门逐出门墙”在她来说,是有意刺她(张月娇)的,但这句话,可真把张月娇刺痛了,厉叱一声:“丫头找死!” 手中长剑突然左劈三剑,剑光像是扇面般洒开,人随到上,快得如同电闪风飘,匹练飞卷,朝慕容贞攻来。 慕容贞娇喝道: “来得好,你发什么横,难道你不是白骨门的逐徒?我几时说错了不成?” 她故意要气气对方,口中大声娇喝,其实手底下可丝毫不慢,手腕摇处,漾起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宛如银蛇乱闪,一套“观音千手剑法”使得轻灵快捷,变化层出。 张月娇是白骨门十大弟子中的老八,一身武功剑术,可说已得白骨神君真传,一手“白骨剑法”更是以诡奇多变著称。她在武功上,自然胜过慕容贞甚多,但此时和她敌对的这套剑法——“观音千手剑”却出之于天山派。 天山剑术,为天下之宗,据说连武当、少林、华山、峨嵋的剑法,都是从天山剑法中化出来的。这话当然并无确切的证据,但也可见天山剑法的博大精深了。因此张月娇功力纵然胜过慕容贞,“白骨剑法”纵然诡异多变,一时间却也无法占得慕容贞半点便宜。 这时卓玉祥和齐元宏,也已各恃所学,打得难分难解! 齐元宏在白骨门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五,武功剑术,自然还在张月娇之上,一柄长剑,使得开阔如风,精光缭绕,剑势诡奇莫测,着着俱是进袭招式,大有把卓玉祥立劈剑下之概。 卓玉祥也并不含糊,他使的是“双剑合壁剑法”,右手长剑使的是家传“七修剑法”,左手以指代剑,使的是“华山剑法”。长剑起处,剑光如织,一排七道剑影,排空而至,一排接一排的涌出。指影划过,同样如快剑长戟,剑光耀眼,凌厉无匹。他虽是一人,但双手使剑,就等于有两人联手。 不,两人联手,不论你配合如何绵密,两个人总算有两颗心,举手投足,自然不能完全如一,但一个人使出来,就不同了,此来彼往,取长补短,可以完全配合,天衣无缝。齐元宏一支长剑,力战两套剑法,没被闹得手忙脚乱,已是大大的不易,哪想占得上风? 三元会的人眼看自己这边出场了三个人,还未能胜得对方,大家都有跃跃欲试之心。右护卫田横一下跃到薄一刀面前,洪声道: “薄老哥,咱们也莫要闲着,田某想讨教你几手如何?” 薄一刀洪笑道: “好啊,你使什么兵刃。” 田横双手一摊,说道: “田某从不使用兵刃,就以这双手向薄老哥领教。” 薄一刀双目精光四射,大笑一声道: “薄某久闻你‘青煞掌”是天下几种最霸道,最恶毒的功夫,我有幸领教,当真缘份不浅,薄某也以双掌接你几招好了。”。 田横也大笑道: “薄老哥好说,你精擅的‘通臂功’,也是武林一绝,咱们谁也用不着自谦!” 薄一刀拱手道:“那么田老哥请。” 田横也一抱拳道:“请!”挥手一掌,斜劈过去。 这一掌只是起手式,是以只用了三成力道,当然并不是真正对敌的招式。薄一刀因对方出手存有礼让,右手一拍,同样使了三成力道,算是引开对方的手势,也并未真的出手。 百剑堡三堡主简三峰眼看两人打得斯文,心中大是不耐,沉声一笑道,“咱们是来拿人的,何用和他们讲什么江湖礼数,你们给我上去拿人,谁要抗拒,就一律格杀勿论。”说话之时,左手朝前一挥,八名白穗剑士一阵锵锵剑呜,一齐拔剑在手,朝前逼来。 紫面阎罗盖世豪看出对方大有发动群攻之势,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头,朝消魂妃子苏飞娘道:“飞娘,你去保护白姑娘。” 一面又朝白衣秀士文成章、神行太保王不留行,花花太岁花见笑、黑魔勒高飞四人低声道: “你们去迎敌八名白衣剑士,务必不让他们逼进过来!” 消魂妃子苏飞娘娇笑一声道: “奴家遵命。”俏生生朝白玉霜身边走去。 白衣秀士文成章摺扇嗖的一声,朝外展开,口中朗喝一声:“你们还不站住?” 一道白光,朝当前跃来的两上白穗剑士身前横扫过去。 他一出手王不留行掣狭长缅刀,花见笑抽出长剑,黑魔勒高飞从腰间取出两柄解手刀,同时朝其余六个白穗剑士迎了上去。 白穗剑士在百剑堡是第一等的剑士,每人剑上造诣极深,在江湖上数得上一流高手之列,但他们遇上的却是江湖上称雄了一二十年的八大凶人。 要知八大凶人各有所技,他们昔年在龙头手下,地位仅次于四方煞神,号称八大使者,武功也仅次于四方煞神。 因此这一战,虽是以一敌二,对白衣秀士等四人来说,打得并不轻松,八个白穗剑士,也同样感到十分吃紧。 简三峰平日在百剑堡身为三堡头,自然目空一切,除了他大哥、二哥、天下武林,全都不在他眼里,此时一见自己带来的八名剑士,被人家四人挡住,以二敌一,兀自未能取胜,百剑堡岂不丢人? 一时心头更觉怒不可遏,他看紫面阎罗盖世豪似是几人之首,这时依然腰悬阔剑,巍然站在那里督战,大有顾盼自豪,丝毫不把百剑堡白穗剑士放在眼里,心中暗自忖道: “我先把此人除去,正好杀杀他们威风!” 心念一转,脚下就大步迎着盖世豪走去,洪喝一声道: “阁下亮剑。” 盖世豪看了他银色剑穗一眼,冷然道: “阁下大概是百剑堡的副堡主了?” 简三峰道: “不错,老夫简三峰!” 盖世豪道: “老夫盖世豪。” 简三峰道: “老夫从未听人说过。” 盖世豪大笑道: “百剑堡在剑门山关起门来称雄,自然不知道江湖之大,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简三峰怒道: “你敢小看百剑堡?” 盖世豪平静的道: “阁下不是也小看八大使者么?” 简三峰是经不起人家激的人,右腕一抬,“锵”的一声抽出银穗长剑,怒目喝道: “老夫倒要伸量伸量你配不配佩剑?” 盖世豪缓缓从匣中掣出阔剑,侧目道: “老夫也要看看阁下身佩银穗长剑的百剑堡三堡主,是不是银穗蜡剑头,徒有虚名之辈。” 他把银样蜡枪头,改作了银穗蜡剑头,倒真是改得十分恰当,也把三堡主给挖苦透了。 他自然知道百剑堡名动江湖,三位堡主在剑术上,不会浪得虚名,这一点,只要看八名白穗剑士的剑法,就可知道,但盖世豪是何等人物,他早已看出简三峰傲气凌人,是个十分骄狂的人。 一个练剑的人,首要条件是心平气和,专心一志,如果生性骄狂,经不得人家儿句一激,就怒从心生,心浮气燥,他纵然练成上乘剑术,也要大打折如,是以故意一再拿话激他。果然,简三峰目射凶光,脸色被气得阵红阵白,怒笑道: “姓盖的,你可以出手了。” 盖世豪一手轻抚剑脊,缓缓抬头道: “老夫对第二流人物,从不先行发招?” 其实他手抚剑脊,早已暗中有了戒备,这是一式“看剑引杯长” 正是他的起手式,但因外貌轻松,对手都不易看出来罢了。 简三峰简直要气疯了心,长剑欲发未发,嘿然道: “谁是第二流人物?” 盖世豪微晒道: “老夫是八大使者之首,自然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至于阁下,只是百剑堡一个三堡主,次之又次,老夫说你第二流人物,已算是抬举你了。” “次之又次”岂不把三堡主看作了第三流人物? 简三峰是可忍,孰不可忍,口中大喝一声:“狂徒看剑!” 挥手一剑,劈了过去。一剑出手,嗡然有声,一道银虹,直破天门,势道十分凌厉。 盖世豪看的暗暗点头,忖道: “此人剑势之猛,果然不愧是百剑堡三堡主!”心中想着,陡然大笑一声,阔剑挥起一道剑光,横封出去。 盖世豪一向自负内力雄浑,因此他使的长剑,比一般剑刃,阔了三分之一,这一招,硬打硬砸,就是存心要掂掂你百剑堡三堡主的剑上内力如何? 双剑乍接,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狂鸣!简三峰只觉对方阔剑,势道奇重,直震得自己执剑虎口微微发热,同时脚下也跟着浮动,要待竭力站住,还是身不由已,被震退了一步。 盖世豪身上晃动,只斜退了一半步,口中大笑一声道: “你在老夫剑下,只被震退一步,在江湖二流人物中,也可以说是佼佼者了。” 他究是对敌经验,比简三峰丰富得多,因为他生在双剑交击之后,往斜退出,暗中已卸去了不少震力,如果是直往后退,就和简三峰一样,要退出一大步了。 最使简三峰气炸心肺的,是他一口咬定简三峰只是江湖第二流人物。江湖上人,谁不好名,简三蜂一直把自己看作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特级高手,偏偏盖世豪硬把他排列第二流去。 他简直恨不得把盖世豪一剑穿心,碎尸万段,没待盖世豪说完,口中狂吼一声,纵身扑起,当头直劈而下。 他身为百剑堡三堡主,这回因为怒火进顶,当真落了下乘! 试想剑以轻灵为主,重刺不重劈,这般纵身劈击,把手中剑,当作刀使,那里还像剑中高手? 但他究竟不愧是百剑堡的三堡主,这一剑,纵身扑起,人如大鹏展翼,剑似匹练田挂,纵然心浮气燥,剑势仍是十分威猛。 盖世豪看得暗暗好笑,忖道: “够了!” 身形倏然闪出,“嗡”的一声,阔剑使了一招“回头望月”,避开简三蜂一剑,等他扑空落地,横扫过去。 但简三峰岂真是浪得虚名之人,一剑落空,口中沉“嘿”一声,身形将落未落,忽然一个急旋,身若柁螺,飞一般旋了出去,斜落到盖世豪身后,倏然一剑,直刺后心。 盖世豪急忙转身,挥剑封出,但听“锵”然大鸣,他接是接住了,但吃亏在临时发剑,一个人被震得斜退了两步。简三峰大笑一声:“原来阁下也不过如此。” 他笑的虽然得意,但人却乘势追上,挥剑急攻过来。这回他乘胜追击,使出了看家本领,一时剑光大盛,势道奇厉。盖世豪在没和他动手以前,就没有轻估了对方,此刻一柄阔剑,也以全力相搏。 两道剑光,矫若神龙,剑来剑往,快得无以复加,使人目耀神眩! 现在只有白玉霜和消魂妃子苏飞娘两人,尚未动手。 但对方没有出手的,除了三元会主何文秀,左护卫田纵,大门外还有百剑堡总管丁日盛,和数十名红穗剑士。 另有天还上人,毒龙唐思恭、唐老七、邛崃老道,以及伏虎寺附贼的百余名僧人,都虎视耽耽的注视着双方形势。 只要我方稍露败象,他们也势必抢着出手,攻击卓玉祥和白玉霜,生擒固然好,杀之灭口,也未尝不可。 说到我方“稍露败象”,那么以目前情形,加以衡量,卓玉祥、慕容贞两人只要时间稍长,就决非白骨门下齐元宏、张月娇的对手。 吕琼瑶的武功,本来比闻桂香就要逊上一筹,此时只是豁出命击,才支打成平手,时间一长,也必然落败。 白衣秀士文成章四人,力敌对方八名白穗剑士,也显得非常吃力。 只有薄一刀尚未使刀,和田横四掌翻飞,各不相让,紫面阎罗盖世豪阔剑开阔生风,和简三峰也打得不分胜负。 白玉霜综观全局,我方在形势上,极明显已经屈居下风,她平日何等高傲之人,这回也不禁黛眉微蹙,心头大是感到为难。 三元会主何文秀已经面含微笑,潇洒的迎着走来,说道: “白姑娘可曾看出形势对你们大大的不利么?” 白玉霜道: “你待怎的?” 何文秀道: “你我是双方的主帅,你敢和在下再战么?” 消魂妃子苏飞娘咯的一声轻笑,双手图着锦套索,俏生生移步上前,说道: “何会主,咱们只要擒住你,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么?” 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只要擒住在下,自然都解了,但问题是你们要如何擒得下在下?” 苏飞娘咯的笑道: “这有何难之右,奴家出手把你拿下就是了。” 何文秀道:“在下要找白姑娘一战。” 苏飞娘道:“嗯,你这是说奴家不配和你动手么?你试试就知道了。” 何文秀在她说话之时,暗以“传音入密”朝白玉霜道: “白姑娘,在下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今日之局,你自然也看得出来,我方可能还会有后援赶来,此时在下还能控制全局,时机稍纵即逝,再迟就来不及了,据在下看来,姑娘仗着内功,已把伤毒逼住,只有你出手才成,切勿自错。” 一面朗朗一笑道: “怎么,白姑娘可是不敢和在下动手么?” 白玉霜看他神情,不像有假,这就冷然道: “今日之局,由我和你一决胜负也好。” 说罢,举步走了出去。苏飞娘看得大惊,心想:“你伤毒未愈,怎好如此逞强?” 急忙大叫道:“白姑娘……” 白玉霜在这一瞬之间,看去简直丝毫不像负伤之人,傲然道: “不要紧,我会小心的。” 一面目注何文秀,冷冷说道: “何会主要动兵刃,还是用拳掌?”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全由白姑娘决定就是。” 白玉霜略一沉吟,才道: “咱们就用拳掌如何厂 何文秀道:“好,姑娘请出手吧!” 白玉霜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话声出口,身躯倏进,挥手拂去。 她这一拂,看去平淡无奇,但玉指舒展之间,似掌非掌,似指非指,似拍非拍,似拿非拿,手法奇奥莫测,很快就触及何文秀的肩头。 何文秀从未见过这等奇幻手法,心头暗暗一惊,急切之间,双手在胸前接连划起,脚下也随着变动了三种步法,才算把对方这一招化解开去。 白玉霜冷笑一声,随如形影而上,双手连发,忽掌忽指。连攻四招。 何文秀化解的很吃力,连退三步,才勉强封住,但白玉霜这四招抢攻之后,已经感觉到吸气不畅,胸口一直喘息! 何文秀大笑一声道: “白姑娘,你还能抢攻几招?” 口中说着,挥手一掌,直向白玉霜右肩切来。 这一掌他出手极快,大有和白玉霜抢攻之意。 白玉霜听的暗自一愣,忖道: “他说的不错,自己只是仗着内功,逼住伤毒,此时已经感觉到气喘,确实无力再和他抢攻了,唉,自己这回竟然上了他的恶当,哼,自己就算无法再战,也要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心念一动,正待出手。 突见何文秀打来的手掌,到得身前不远,忽然来势一缓! 不!突听何文秀“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 “白姑娘还不出手擒住在下,更待何时?”这是他自己送上来的! 白玉霜探手之间,就一把扣住何文秀的腕脉。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双方过招,动手之间,何异电光石火? 白玉霜右手扣住何文秀脉门,左手随着一拂,封闭了他肩头脉穴。 何文秀道:“白姑娘要把在下如何处置?” 一面却以“传音”说道: “姑娘可以要在下喝住他们,然后以在下为人质,送诸位下山!” 白玉霜现在相信他说的不假,缓缓吸了一口气道: “何会主要他们一齐住手。” 何文秀似是身落人手,无可奈何的大声喝道: “大家住手。” 所有动手的人,果然依言停下手来。 白玉霜道:“你要他们一起退出伏虎寺去。” 何文秀只得挥挥手道:“大家都退出去。” 简三峰脸有怒色,率先领着八名白穗剑士,退出山门。 齐元宏、张月娇、闻桂香也相继走了出去。 田纵、田横同时叫了声:“会主……” 何文秀不待他们说下去,微笑道: “不要紧,你们只管出去好了。” 田纵、田横不敢违抗,只好退出寺门外去。 白玉霜道:“好,现在该咱们走了,何会主请吧!” 何文秀正待举步。 突听天还上人沉喝一声道: “且慢。” 他“且慢”二字堪堪出众,一尘率领的一百二十名僧侣,手持戒刀,人影闪动,迅快的拦住了去路。 白玉霜目光一横,冷声道: “你待怎的?” 天还上人微笑道: “老衲不在何会主属下之列,白施主擒住何会主,似乎威胁不住老衲。” 白王霜“哼”了一声。 天还上人合十一礼道: “但老衲也并无和白施主作对之意,只要白施主要卓施主留下本派掌门玉符,老衲也不愿多事。” 卓玉祥冷哂道: “贼秃,你以为区区百十来个贼和尚,就能拦得住咱们么?” 毒龙唐思恭阴侧侧一笑道: “大概卓少侠没把老夫几人估计在内吧?” 卓玉祥大声道: “加上你们几个,又能如何?” 何文秀突然低声道: “卓兄不必和他多说,还是由在下来说吧。” 一面大声道: “天还大师,你可知在下来历么?” 天还上人合十道: “老衲并不详细,愿何会主见示。” 何文秀哼了一声道: “你可曾听说过三千六百大川之长么?” 白玉霜、卓玉祥等人听得暗暗奇怪,不知他说的什么? 盖世豪忽然脸有喜色,暗以“传音入密”说道: “何文秀说他是大川之长,那就是龙头手下,四州地方的总会主了。” 天还上人面上忽然有了惶恐之色,连连合十道: “原来是总令主,老……老……请念属下不知不罪。” 他说了两个“老”字,忽然自称“属下”。 何文秀岂肯放过,追问道: “大师属下二字,愧不敢当,但大师也该报个字号吧?” 天还上人惶恐的道: “属下……属下只是咳,唉,蛰居污泥,自惭无足……” 盖世豪又以“传音”说道: “他是副令主,每一门派的掌门人都是副令主。” 白玉霜微微颔首。 何文秀朗声一笑道: “咱仍平日很少亲近,原来大师果然也是自己人。” 口气一顿,忽然沉笑道: “现在大师还要拦阻兄弟么?” 天还上人连连合十道: “属下不敢。” 何文秀道: “那就要他们让开去。” 天还上人唯唯应是,一手拨着念珠,抬抬手道:“一尘,你们退下。” “哈哈!”毒龙唐恭忽然打了个哈哈,说道: “白玉霜,今日之局,你们制住一个何文秀,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天还上人听得暗暗焦急,拦道: “唐老施主……” 毒龙唐思恭神色一正,沉声说道: “上人是西路三位副令主之一,自然听总令主的,原也没错,但兄弟似乎不用听总令主的命令行事。” 天还上人望望他道:“唐老施主,但你是……” 唐思恭淡然一笑,缓缓说道: “大师当了这么多年的副令主,直到今天才认识总令主,可见副令主和总令主,只是名义不同,事实上却是各有各的所辖,并无多大隶属关系,已极明显,你自然可以不听他的了。” 天还上人为难的道: “但……但……” 唐思恭豁然大笑道: “何文秀身为总令主,自是以上面交下来的职务为重,一旦为人所制,岂可因私废公,总令主如果私下放了白玉霜等人,就有叛令之罪,已失去他总令主之职了,大师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何文秀目光中光芒飞闪,冷然道: “听阁下口气,似乎对神龙十分熟悉,阁下究是何人?” 天还上人也暗自觉得奇怪,忍不住朝毒龙唐思恭望去。 唐思恭微微一笑,道:“你不用问我是谁,你且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缓缓从大袖中取出尺许长一个竹筒,再缓缓的从竹筒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展了开来。 那是一面白绫为底,中绣一条四爪黑龙的小旗。 “黑龙令!”何文秀看得一怔,说道: “你是黑龙令主,哈哈,毒龙就是黑龙,兄弟应该早就想到是你了。” 唐思恭嘿然道: “现在想也并不晚吧!” 天还上人惊诧得不知所云,本来属于自己辖下的唐思恭,竟然一变而为黑龙令主,比自己还高了二级。 何文秀突然以“传音入密”朝白玉霜说道: “白姑娘快解开在下穴道,我必须先发制人,把他拿下再说。”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何会主不用。” 这时慕容贞悄悄走到盖世豪身边,低声问道: “盖老大,他们又是总令主、副令主,又是黑龙令主,到底谁大呢?” 盖世豪低声道: “神龙令下,就是数黑白双龙身份最高,下辖东、南、西、北四路总令主,何文秀是西路总令主,四川境内的各门各派都有一个副令主,归总令主节制。” 慕容贞嗯了一声,问道: “这么说来,峨嵋派、百剑堡、白骨门、都和贼党有勾结了。” 他说声未落,突听唐思恭喝道: “盖世豪,尔等背叛神龙令,可知该当何罪?此时倒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们及时悔悟,把白玉霜、卓玉祥一干人拿下,本座可以一力承担,恢复你们使者的身份。” 白玉霜冷笑道: “唐思恭,你以为他们几个,还会听你的么?” 唐思恭阴侧侧笑道: “违反老夫命令,那只有一个字——死,须知老夫只是不愿多加杀伤,否则尔等焉有命在?” 何文秀暗以“传音”说道: “白姑娘,此人和唐老七均精于用毒,他说的话,不可不防。” 白玉霜也以“传音”说道: “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去制住唐老七。” 一面又以“传音”朝卓玉祥道: “卓兄弟,在我出手之时,你和薄老大务必拦住天还贼秃。” 白玉霜目注唐思恭,凛然道: “唐思恭,你想用毒?” 话声出口,突然右手一抖,扣住脉门的何文秀朝唐老七摔去,身形疾发,化作一道白光,朝唐思恭当头射落! 这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唐思恭不防她会突然朝自己扑来,口中沉笑一声:“找死……” 二字堪堪出口,突然闷哼一声,“砰”的往后倒去。 何文秀在白玉霜抖腕之间,只觉身上穴道,已被一股震力拂开,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白玉霜身负伤毒,犹有如此功力,一举震开了自己穴道。 一时那还怠慢,身子随着摔出之势,一个筋斗,快要落到唐老七面前之时,突然双足用力朝唐老七胸口上猛力蹬去。 他这一下何等快速,唐老七做梦也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兀,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胸口如中千斤巨石,口中“吭”了一声,喷出一道血箭,倒地死去。 他双手戴了鹿皮手套,还分握着两把歹毒无比的“化血神砂” 都没来得及撒出来。 卓玉祥早已暗中知会了薄一刀,就在白玉霜飞身化作一道白光,射向唐思恭的同时,两人也随着一跃而出,拦到了天还上人面前。 天还上人眼看变起怆猝,一时之间,来不及出手,只得往后跃退,薄一刀哪还容他逃出手去,口中暴喝一声,人随声进,右手抬处,呛的一声,刀光乍现,化作一道耀目银虹,像匹练横卷,朝他身前电射卷去。 薄一刀的“出鞘一刀”果然威势奇强,刀光之中,含蕴着凛人寒锋,森严杀气,锐不可当!天还上人仗着深厚功力,架住了薄一刀的“出鞘一刀”,但两人都被震得脚下浮动,各自后退了一步。 但薄一刀后退一步,并不打紧,他只是“出鞘一刀”被人架住而已,天还上人这一步后退,可就不同了! 因为和薄一刀同时期上来的还有一个卓玉祥,天还上人架住薄一刀的“出鞘一刀”,再后退一步,至少也得耽搁了一招的时间,这一招耽搁,正好给卓玉祥一个大好的机会。 因为卓玉祥要施展天破大师传给他的峨嵋镇山绝学——“佛光普照”,必须先正身而立,再行发掌。他欺身过去的人,哪有先正身而立的时间?(那是因为他没有练到纯熟,故必先正身而立,运集真气,如果使熟了,就不需要如此矣)因为薄一刀先发了一招“出鞘一刀”,两人虽然同样震退一步,但有这点时间,卓玉祥也已准备好了,右掌高举,对准天还上人劈去。 卓玉祥自然知道,以天还上人的武功,当时在龙宫石窟,和天破大师还几乎打成平手。 自己如果不是一出手就施展可以克制他的武学,凭自己这点功力,决不是天还上人的对手,要想制住他,又岂是易事? 这一段话,真是说来话长,其实只是薄一刀挥刀进击,双方一接即被震退,前后也只不过转眼工夫的事。 天还上人禅杖架住薄一刀的刀势。后退出去的人,脚下还未站稳,陡觉一股千钧巨力,像泰山压顶般过来! 这股力道,不但压顶而下,令人感到窒息,甚至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以自己的临敌经验,和毕生所学的武功中,竟然没有一招,可以破解。不,就是要想护住要穴,全身而退,都不可能!他对这一记掌法,依稀似曾相识!对了!那不是大师兄的那一招峨嵋派镇山绝学么?“凭姓卓的小子,初学乍练,能有多大的功夫?”心念闪电一动,急忙放弃禅杖,口中大喝一声,双掌当胸,平推而出。 他这一推之力,几乎用出了毕生修为之力,如果是另一个人,使的是一种掌法,和他对敌,就算两人功力悉敌。 但他拼上了老命的一击,也会把敌人震退出去,何况卓玉祥在内功修为上,远不如他。 但天下之事,一物必有一制,天还上人纵然修为功深,掌力惊人,焉知卓玉祥这一招“佛光普照”却是他的克星! 天还上人双掌堪堪推出,陡觉四周压力,忽然转强,自己推出去的力道,竟被悉数反震回来,口中闷哼一声,眼前一黑,砰然一声,往后栽倒! 卓玉祥没想到这一招“佛光普照”竟有如此威力,一击奏功,心头不禁大喜,立即一跃而上,不管天还上人是昏是死,双手疾发,一连点了他几处大穴,才行住手。 那守住山门的一尘,眼看白玉霜、何文秀、卓玉祥、薄一刀四人,突然出手,也立即戒刀一挥,沉喝道: “大家上!” 一百二十余名僧人,正待蜂拥而上,早被盖世豪、文成章等人拦住。 盖世豪手横阔剑,洪喝道: “谁敢过来?” 白玉霜勉强运气取剑,一下制住唐思恭,突然真气痪散,身子摇了两摇,“铮”的一声,握住手掌中的一柄白玉短剑,落到地上,人也跟着一个踉跄,往地上倒去。 苏飞娘看得大惊,急忙伸手把她扶住,急急问道: “白姑娘,你怎么?” 白玉霜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早巳昏迷不省人事。何文秀一下掠近过去。 苏飞娘急忙左手扬处,打出锦套索,一面半抱半扶,后退了一大步。 慕容贞、吕琼瑶同时闪到,帮着她扶住了白玉霜。 薄一刀也在此时抢到身边,横刀喝道: “何会主,你最好莫要过来。” 何文秀搓搓手,脸上一片焦急之色,苦笑道: “诸位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苏飞姑娘咯的一声娇笑,说道: “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何会主总听人说过吧?” 何文秀道: “目前救伤要紧,白姑娘只是仗着内功逼住伤毒,方才这一记以气驭剑,最耗真气,只怕是伤毒全发作了。” 慕容贞愁苦的道: “那该怎么办呢?” 何文秀道:“辟毒珠可解散功之毒,至于白姑娘的伤势,只好等散功之毒解去之后,再行设法了。” 卓玉祥伸手朝天还上人怀中一阵掏摸,果然摸到一颗辟毒珠,心中不觉大喜,急忙叫道: “贞儿,快把辟毒珠拿去,替白姊姊疗毒。” 说话之时,迅快把辟毒珠递了过去。 慕容贞答应一声,接过辟毒珠,就放到白玉霜右手掌心,自己伸手紧紧的握住了白姊姊的右拳,暗运内功,把真气度了过去。 薄一刀提起唐思恭,走到卓玉祥身边,低声问道: “怎么,你把天还贼秃打死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神龙巢穴 卓玉祥道:“没有啊,他似是伤的很重,人还没死。” 薄一刀道:“如此就好,你快些取出掌门玉符,当众宣布,天还上人就擒,要附贼僧侣放下戒刀,听候发落。” 卓玉祥点点头,迅速取出玉多罗叶,高声喝道: “伏虎寺诸位大师父,暨方才被贼党胁迫和盲从的诸位大师父听着,就害贵掌门人天破大师的凶嫌天还,已被在下拿下。他是神龙令下西路副令主,这是他自己说的,诸位也已听到,至于在下指证他杀害贵掌门人,究竟他是否杀害贵掌门人的凶嫌,应由贵派自行讯问。 目前最重要的是盲从附贼的诸位师父,如有悔改之心,应立即放下兵刃,请走到一沾、一兽师父那边去,诸位幸勿自怪。” 他话声甫落,本来站在——尘那边的一百二十几名僧人,纷纷放下戒刀,朝一清、一善那边奔了过去。 一尘看出情形不妙,趁着大家忙乱之际,悄悄溜走了。 一清、一善率领叫百僧侣,保持中立,原是因一时之间,分不出真伪来,此时尘埃落定。 师叔天还上人附贼有据,已被卓玉祥擒下,附贼僧众,也纷纷迷途知返,放下戒刀重归本寺,真相业已大白。 当下就由一清、一善为首,率领五百僧侣,合十为礼,由一清说道: “卓少侠为敝派除害,敝寺僧侣感激不尽,只是敝师叔……” 卓玉祥不待他说下去,接着道: “令师叔天还上人身负重伤,已被在下制住穴道,大师派人把他抬下去就是。” 天还上人穴道受制,口不能言,但抬目望望卓玉祥,似是张口欲言。 一清和尚合十一礼,说道: “卓少侠,师叔好像有什么话要和你说呢。” 卓玉祥回目看去,果见天还上人只是望着自己,张口喘息,这就挥手推拿天还上人穴道,问道: “大师有什么话要说么?” 天还上人眼珠转动几下,气息低弱的道: “老僧罪孽深重,愧对列代师祖,更愧对大师兄在天之灵,小施主维护本派之德,使老僧深受感动,其实老僧是受人胁迫,奇毒入骨,无以自拔,万死不足,赎我罪矣……” 一清、一善跪了下去,说道: “师叔,你老已经回头,依然可以成佛。” 天还上人痛苦的微微摇头道: “不,家有家法,国有国法,那有欺师灭祖,杀害掌门人的凶手,还能孽海回头的?老僧心脉已将断绝,只是一尘等四人,都是受老僧胁从,一切罪过,都是老僧的,你们能够原谅他们,就让他们面壁思过,若依然无恶不做,那就不可再饶恕了。”说到这里,禁不住一阵喘息,显得十分虚弱。 一清道:“师叔放心,弟子会遵照你老人家的意思的。” “这样就好。”天还上人微微颔首,抬目望望卓玉祥,声音低弱的道: “白施主需要‘伏虎丹’,老僧房内,尚存一瓶,一善可去取来,交与卓施主,积尽老僧心意……” 话声越说越低,双目也渐渐闭了下去,一望而知已经撒手尘寰。 一清、一善口中低诵佛号,朝天还上人遗体合十拜了一拜,才行站起来。 一清道:“师弟,白施主伤势极重,你快到师叔禅房中去把‘伏虎丹’取来!” 一善躬身应“是”,匆匆往后进去。 一清和尚转身向五百僧侣宣布师叔已经因寂。五百僧侣因监寺大师虽然勾结贼党,几乎使峨嵋派沦为魔爪,但因老方丈平日不问尘事。寺中一叨都山监寺大师主持,不无辛劳,大家听到他撒手西去,也不禁纷纷跪下,口喧佛号不止。 一时大雄宝殿上,一片喧佛之声,倒也十分庄严肃穆。 不多一回,一善取了“伏虎丹”回来,交与卓玉祥。 卓玉祥连声称谢,接过之后,收入怀中,然后举玉多罗叶,大声说道: “诸位大师父,在下当日奉天破老师父遗命,要在下完成老师父两件心愿,一件是代他清理门户,查出杀害老师父的真凶。这件事目前已经水落石出,在下对老师父,对诸位大师也总算有了交代……” 五百僧侣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从他们虔敬恭聆的神色上,可以看出对卓玉祥有着万分感叹之心。 卓玉祥右手依然高举着玉多罗叶,接着道:“老师父第二个心愿,是要在下以贵派掌门玉符,立一位掌门人,现在在下就代替老师父传命……” 刚说到这里,由一清、一善为首,率同五百僧侣,一齐跪了下来。 卓玉祥高声道: “贵流掌门人一职,由老师父门下首席弟子一清担任。” 五百僧侣俯伏在地,同声说道: “敬尊老方丈遗命。” 然后一齐站起,依然合十恭立。 卓玉祥放下右手,说道: “请一清大师父上来,接受掌门玉符。” 一清和尚合十领命,走上几步,朝玉多罗叶行了大礼,卓玉祥才双手递过,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贵流尚有一招镇山掌法,历代均只传掌门人一人,在下奉老师父遗命,代传掌门人,此事十分秘密,不能当众宣布,今晚当把这招掌法奉告,大师父不可忘了。” 一清和尚接过玉符,肃然道: “卓施主对敝派恩同再造,请接受贫僧一拜。” 说罢,俯身拜了下去。 五百僧侣也跟着新任掌门人一齐俯身跪拜下去。 卓玉祥连忙闪身避开,连连拱拱手道: “诸位大师父快快请起,在下如何敢当?” 一清大师率众站起,朝众僧道:“大家可以退下去了。” 一面朝一善说道: “师弟,你要人把师叔遗体和唐老施主(唐老七)遗体,先抬到偏殿上去。” 一善躬身道:“小弟遵命。” 当下就由几个僧人把天还上人和唐老七的尸体运走,其余僧侣也合十一礼,鱼贯退去。 三元会的田纵、田横和闻桂香三人,也在此时,走了进来。何文秀看的奇怪,问道: “他们人呢?” 闻桂香道:“简三堡主和齐元宏、张月娇等人,都已走啦,会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何文秀目中冷芒飞闪,冷冷一笑道: “咱们三元会从现在起,就和神龙令势不两立,他们怕事的,只管让他们走好了。” 闻桂香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 “会主怎么会担任他们西路总令主的呢?” 何文秀轻轻叹息一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但也可以简单的说,就是神龙令派人送来了一份聘书,要找担任他们西路总令主,而那份聘书上,就沾有一种慢性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渗入骨中……” 闻桂香吃惊的道: “会主中了他们的剧毒!” 她关心他,犹胜过关心她自己,接着偏头问道: “会主不是也精于解毒么?附在聘书上的一点剧毒,自然难不倒你了。”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你以为我能破唐门剧毒,就能解天下奇毒了,哈哈,在下幼年就博览群书,也涉猎过不少医书,但潜心研究解毒之道,还是在中了神龙令附骨奇毒之后的事。” 闻桂香听得更是吃惊,说道: “这么说会主中毒已有多年了。” “五年。”何文秀潇洒的摇了摇手中摺扇,缓缓说道: “不是何某夸口,别人用二三十年心力,去研究解毒之药,何某有五年功夫,就赶得上人家,像唐门‘消形蚀骨散’,三百年来,视为独门秘方,何某举手之间,就把它破解了。” 闻桂香喜道: “会主对神龙令的‘附骨奇毒’,那一定也有了破解之法了。” “没有。” 何文秀微微摇头道: “何某穷究医典,翻阅药籍,发现附骨奇毒,无药可解。” 闻桂香花容失色,颤声道: “那……难道神龙令也没有解药?” “只怕也是没有。”何文秀接着道: “唯据在下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物可解……” 闻桂香道: “那是什么呢?” 何文秀道:“骊龙辟毒珠。” 闻桂香目光一转,瞥了卓玉祥一跟,问道: “会主说的,就是……” 何文秀淡淡一笑道: “不错,就是卓老弟的那颗辟毒珠,神龙令一再不肯放过卓老弟,也就是因为卓老弟有此一珠,是神龙令唯一的克星之故。” 卓玉祥拱拱手道: “方才多蒙何会主仗义相助,毅然脱难神龙令,何会主身中附骨奇毒,既需辟毒珠祛毒,在下自当奉上,这是义不容辞之事。” 何文秀点头笑道: “在下正需此珠,卓老弟如肯惠借,在下先行谢了。” 闻桂香道:“卓少侠肯借辟毒珠,解除何会主身中之毒,咱们之间的过节,就此一笔勾消了。”何文秀大笑道: “咱们之间,本无过节可言,何用勾消,倒是今后咱们在江湖上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盖世豪道: “何会主说得极是,神龙令利用剧毒,胁逼武林同道,咱们必须密切合作,才能把他消灭。” 说话之间,白玉霜汗出如雨,口中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但她只睁眼望了众人一眼,又缓缓闭上。 慕容贞低声叫道:“白姊姊,你好些了吗?” 何文秀忙道: “慕容姑娘,白姑娘此时刚从昏迷中醒来,你不可惊吵她,她中的散功之毒,经辟毒珠化解,但体内伤势未愈,真元大伤,此时快给她服下两颗‘伏虎丹’,再有一日休养,大概可以无事了。” 慕容贞望望他,问道: “伏虎丹真能治好白姊姊的伤么?” 何文秀道: “伏虎丹是昔年峨嵋始祖开话大师传下来的神方,举凡真气受损,内外重伤,一丸即能起死回生。在下前日伤势比白姑娘要重得多,只服了一丸,不是很快就复元了,你喂她服下两颗,自然很快就可痊愈了。” 慕容贞点点头道:“那我就喂她。” 当下取出瓷瓶,拔开瓶塞,倾出两颗“伏虎丹”喂给白玉霜服下。 一清大师合十道:“白姑娘服药之后,需要静养,几位女施主还是请到客舍休息的好。” 吕琼瑶道:“大师说得极是,白姐姐、慕容妹子,咱们先扶白姊姊进去。” 慕容贞道:“也好。” 一面从白玉霜掌心取下辟毒珠,交到卓玉祥手中,说道: “卓大哥,何会主需要此珠,盖老大他们,也要用此珠解毒呢!” 这话明着是对卓玉祥说的,却暗示他,对何文秀须得小心,盖老大等七人,也全仗此珠解毒。 卓玉祥接过珠子,就递给了何文秀,含笑道: “何会主请先试试,此珠能否解去‘附骨奇毒’?” 何文秀接过,笑道: “兄弟暂借此珠,只须一盏热茶工夫就够了。” 一清大师道:“诸位是否也请到客室待茶?” 何文秀道:“大师不用张罗,这里还有唐思恭尚未发落,我看大家就在这里的好。” 他因辟毒珠在自己手中,怕众人不放心,故而说出要仍然留在大殿上。 一清大师答应一声,回身朝慕容贞三人合十道: “那就请三位女施主扶起白姑娘,请随贫僧来。” 薄一刀道:“卓少侠在这里照顾,由兄弟进去,也可以在门外替慕容姑娘她们打个接尖。” 一清大师笑了笑,合十道: “薄老大,你只管放心,贫僧已经要一善师弟率同本寺僧侣,在敝寺内外,严密戒备,你和卓少侠还是留在殿上。等大家解了身上‘附骨奇毒’,也该问问唐老施主神龙令老巢究在何处,他们还有些什么阴谋,才是正经!” 薄一刀点头笑道: “不错啊,大师当上当家方丈,果然有我佛灵光照顶,见解就不同了,兄弟一切听你的就是了。” 一清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领着慕容贞、吕琼瑶、苏飞娘三人,扶了白玉霜往殿左一道侧门行去。 何文秀等她们走后,就转身朝紫面阎罗盖世豪拱拱手道: “盖老大,兄弟那就不客气,先要运气解毒了。” 说罢,左手握珠,席地坐下,闭目不语,运起功来。 闻桂香和田横、田纵三人,立即移步上来,两上站在何文秀身后,闻桂香则站到了何文秀的侧面,算是给他护法。 薄一刀、盖世豪几人,也各自在板凳上坐下,守着毒龙唐思恭。 寺里的少沙弥早巳替大家沏了一壶香茗,放在桌上。 白衣秀士文成章取过几只茶碗,替大家倒了茶。 薄一刀用手指叩着桌面,道:“多谢文兄。” 说到这里,忽然道: “方才还有一个邛崃老道,怎的不见了?” 黑魔勒高飞道:“方才咱们拦住附贼众僧之时,我看他悄悄从殿后走了。” 薄一刀道: “这道人面目阴森,生成一付老奸巨猾的模样,兄弟见过他不止一次,但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决不是好相与。” 花花太岁花见笑道: “薄老哥一说,兄弟倒想起来了,前晚咱们落店之后,不是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给老大送信来么,在走廊上第一个遇到他的就是小弟,那人黑布蒙脸,只露出两个眼孔,但那两道眼神,阴晴不定,而且十分沉邃,对小弟印象极深。方才邛崃老道随着天还上人,唐思恭一同走入,他目光游移打量,小弟就觉得他好像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现在想来,那送信的黑衣人,就是他了。” 盖世豪一怔道: “说起前晚传令之人,果然十分神秘,他见到我时,只说了一句:‘你们都到了’,就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而且口音十分阴森,临走之时,一掠纵上客店的风火墙,一身轻功,大概只有七弟还可以和他较量一下。” 他口中“七弟”是指黑魔勒高飞,八大使者中,素以轻功著称。 高飞道:“老大当着薄老哥,卓少侠,怎么捧起小弟来了,别教人家笑掉了牙!” 薄一刀笑道: “咱们大家,都不是外人,再说你高老弟在江湖上素以轻功出名,还有谁不知道?” 文成章沉吟道: “这么说来,这老道士一定也是神龙令很重要的人,可惜让他轻易走了。” 说话之时,何文秀满头大汗,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来。 闻挂香连忙问道: “会主,你是否已把‘附骨奇毒’逼出来了?” 何文秀拭拭汗水,含笑点头道: “厉害、厉害,这‘附骨奇毒’,平日潜伏不发,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想到这一引导真气,把辟毒珠运入体内,竟然也引发了毒性,十分顽强,要不是此珠有着克制剧毒的特效,毒性一发,真是不可收拾。” 闯桂香从手中递过一条绢巾,问道: “那现在没事了吧?” 何文秀笑道: “奇毒化解了,自然没事了。” 他把辟毒珠朝盖世豪递去,说道: “金老大,现在该你来了。” 盖世康也不客气,接过辟毒珠,依样在大殿角落,盘膝跌坐,运起功来。 好在辟毒珠正是他们身中的“附骨奇毒”的克星,每人只要手握辟毒珠,运气行功,把辟毒珠的解毒功能,导入体内,前后也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就可把奇毒化去。 盖世豪化毒之后,接着是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四个,挨次解去了“附骨奇毒”,然后由卓玉祥亲自把辟毒珠送到宾台,给消魂妃子苏飞娘解毒。 白玉霜服下两颗“伏虎丹”伤势有了显著的好转,这时已不用人扶持,坐在锦榻上闭目运功。 卓玉祥不敢惊动,悄悄退出。回到大殿上,香火和尚已在大殿右侧摆上两桌素斋,由一清大师亲自作陪,请大家入席。 大家折腾了半天,确实感到腹中饥饿,也就不再客气,围着桌子坐下,吃喝起来。 只有毒龙唐思恭被白玉霜驭剑飞扑之时,用“截经拂脉手法” 闭住了他几处经穴,此时依然倒卧在地,昏睡不醒。素斋之后,香火和尚撤去残席,两个小沙弥替众人沏上了新茶。 何文秀道:“咱仍现在可以问问唐思恭了。” 田横道:“属下去拍开他身上穴道。” 举步走了过去,伸手在唐思恭身上,连拍带推,手法极快,但他推拍了一阵,唐思恭穴道,依然来解。 何文秀一摆手道:“住手,唐思恭是被白姑娘以‘截经拂脉手法’截闭了几处经脉,并非普通点穴手法,咱们是解不开的了。” 田横脸上讪讪的拱手应是,退了下去。 卓玉祥道:“那就只好等白姊姊醒来之后,再解开他穴道了。” 何文秀道:“此刻午时已偏,白姑娘大概也快醒过来了,卓老弟不妨进去瞧瞧,如果白姑娘已经醒来,那就问她如何解穴就好了。” 卓玉祥点点头道:“好,在下这就进去看看。” 说罢,果然转身往里行去。慕容贞等三位姑娘刚用过素斋,她们是由一名小沙弥送到房里来吃的,另外还替白姑娘熬了一锅稀饭,和几碟小菜,还放在中间一张小方桌上。 卓玉祥跨进宾舍,看到白姊姊依然眩目跌坐,立即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慕容贞慌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轻声道: “卓大哥,白姊姊还没有醒呢,你有什么事么?” 卓玉祥还未答话,白玉霜已经缓缓睁开眼来,气息虚弱的道: “卓兄弟,你过来。” 卓玉祥走近榻前,问道: “白姊姊,你伤势是否好些了?” 白玉霜一双秋水为神的眼睛,望着他,微微点了下头,说道: “好多了,现在只是真气耗损过多,一时不易复原……” 她忽然哦了一声,问道: “何文秀他们走了么?” 卓玉祥道:“何会主还在大殿上,他已由辟毒珠解去了他们身上‘附骨奇毒’,盖老大也都已解了毒。” 苏飞娘嗯一声,笑道: “对了,奴家还没谢谢卓少侠呢,这回全仗辟毒珠,解去了奴家身中之毒,珠子我已经交给慕容妹子啦!” 卓玉祥含笑道: “苏姑娘好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何用客气?” 白玉霜轻“唔”一声道: “这样就好,何文秀武林奇才,一身武功甚是高强,再加三元会的实力,也相当深厚,此人能从神龙令下,幡然反正,对我们是一大助力,不过此人高傲成性,咱们不可无故开罪了他。” 卓玉祥道:“小弟记下了。” 他目光一抬,又道: “大家此刻都在殿上,要想问问唐思恭……” 白玉霜不待他说下去,接口道:“他被我截经手法,闭住了手阳明经,和足阳明经,你只要力贯掌心,逆推下,就可解开了。不过此人善于用毒,在解开他封住的两处经脉之前,同时就得点住他双手穴道,不可使他双手有活动的机会。” 卓玉祥点点头道:“小弟省得。” 白玉霜道:“那你就快去吧!” 卓玉祥道:“姊姊多休息静养,小弟就出去了!” 慕容贞叫道:“卓大哥,你们问了唐思恭,他说些什么,都要告诉我呢!” 苏飞娘“咯”的笑道: “你不会自己去听?” 卓玉祥回到大殿,薄一刀就迎着问道: “卓少侠,白姑娘好些了么?” 何文秀笑道: “白姑娘服了两颗‘伏虎丹’,伤势应该已经好了,只是她方才以气驭剑,耗损真气,那就要她自己运功调息,慢慢才能修复了。” 卓玉祥看他既未进去探视,但说的话,却和亲自目睹一般,暗暗忖道: “白姊姊说他是武林奇才,果然不错。” 心中一时不禁对他暗暗佩服,点头道:“何会主说得不错,白姊姊伤势已经大大的好转了。” 随着话声,举步走到唐思恭身边,功运右掌,缓缓朝他手阳明经逆经推去,接着又推开了他足阳明经,没待他醒转,双手齐发,连点了他双手“肩井”、“臂儒”两处穴道,才行住手。毒龙唐思恭脉一解,昏迷的人,果然醒了过来。双目乍睁,看到自己已然身落人手,围着自己的有三元会会主何文秀和八大使者盖世豪,以及卓玉祥、薄一刀、一清和尚。 顿时想起方才自己亮出黑龙令之后,白玉霜身化一道白光,向自己射来,顿觉真气突然闭塞,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本是江湖世家中人,江湖经验自然极丰,前后这仔细一想,立时就想到身为西路总令主的何文秀,必然已和卓玉祥等人沉瀣一气,互相勾结。 此时忽然解开自己穴道,必然是想从自己口中,逼问神龙令的秘密无疑!嘿,要想从自己口中,问出什么话来,那是做梦! 最使毒龙唐思恭感到奇怪的,是八大使者,在老令主手下,已有二十年之久,怎会无故反叛? 再说何文秀吧,是神龙令下西路总令主,他等于统辖了四川境内所有的门派,地位不算不高,难道他还不满意?他心念转动,只不过是恍眼工夫的事,目光一瞥,立时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何文秀脸含笑容,朗笑一声道: “唐老哥请了,兄弟正想和你老哥谈谈呢!” 唐思恭不闻不问,闭着眼睛一声不作。 何文秀毫无温色,依然和声道: “唐老哥闭了眼睛,一声不作,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毒龙唐思恭依然没有作声,对他说的话,恍如不闻。 何文秀冷冷一笑道: “咱们既已把你老哥留下来,又岂是闭上眼睛,就能躲得过去?” 这句话虽非声色俱厉,但也说的很重了。 唐思恭身为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岂能再不说话,双目乍然一睁,浓哼道:“你待怎样?” 何文秀含笑道: “在下说过,只是想和唐老哥谈谈而已!” 唐思恭沉声道: “很好,老夫也正想请教何会主……” “不敢。”何文秀含笑拱拱手道:“唐老哥请说。” 唐思恭道:“何会主身兼神龙令西路总令主?” 何文秀道:“唐老哥说的不错,但方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唐思恭脸上故作讶色,问道: “何会主此话怎说?” 何文秀道:“在下已经当众宣布,脱离神龙令了!” 唐思恭道: “何会主可知神龙令下,一共只有东、南、西、北四个总令主,这西路总令主下辖四川境内各门各派,将来神龙令发展下去,何会主辖下门派,也随着增加,权势也随着日隆,老令主对何会主可谓十分器重,何会主岂可轻言脱离,再说……” “哈哈,唐老哥不用再说了。” 何文秀打断他的话头,笑了笑,又道: “兄弟这个所谓西路总令主,说穿了,只是神龙令一个傀儡而已,试问统辖四川境内各门各派,峨嵋派本是兄弟辖下,但天还上人几时接受过兄弟领导?” 唐思恭道: “那是因为天还上人还没有掌握得住整个峨嵋派,何会主身负重伤,不是老夫着人送给你一颗‘伏虎丹’,你能很快就痊愈么?” “这倒真是多谢唐老哥了。”何文秀口气一顿,续道: “至于老令主对在下十分器重之言,在下更不敢当,在下接到聘书之日起,就身中附骨奇毒,每月都得服下一颗解药,才能平安无事,为毒所制,身心受到煎熬,在下无法解去身中之毒,不得不俯首听命,但以这等手段对待在下,稍有骨气之人,岂能忍受,这是神龙令失败之处,也未免太小觑天下之士了!” 他不待唐思恭发言,续道: “至于老哥方才说的权势日重之言,在下也毫无此意,在下真要重视权势,功名富贵,早已及身。只是在下一向爱慕朱家郭解,喜欢结交天下豪侠,才弄了个三元会,作为和江湖朋友,各大门派论交的基础,岂是想从莽莽江湖打天下,显威风?神龙令若是企图以权势二字打动何某,那就根本看错何某的为人了!” 薄一刀一挑大拇指,洪笑道: “何会主,听了你这席话,兄弟才知道你是豪气干云,铁铮铮的汉子。” 卓玉祥一直以为何文秀笑里藏刀,是个奸阴之人,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这就接口道:“惟大英雄的本色,是真名士便风流,何会主真是当之无愧。” “见笑、见笑,二位好说!”何文秀朝二人抱抱拳,然后神色一正,又朝唐思恭道: “唐老哥已经向在下问了不少话,在下也已一一奉覆,现在在下也有几句话,要向唐老哥请教了。” 唐思恭道: “何会主问的如是老夫私人之事,老夫知无不言,如是想问神龙令的事,老夫就歉难奉告了。” “这就教在下作难了!”何文秀双眉微蹙,话声停得一停,才道: “唐老哥应该知道,咱们之间,既无私人交谊可言,当然也谈不上私人之事,眼前的情形,唐老哥自然也看得出来。真人面前,不必说假,咱们要想知道的,就是有关神龙令的事,今日如果只有三元会的人,在下前日蒙你唐老哥慨赐‘伏虎丹’,这场过节,冲着这一点,兄弟自可作主,放你唐老哥一马。但今日在这里的人,既有卓老弟、薄老大,又有六大使者的盖老大,和峨嵋派掌门方丈一清大师等诸位在座,兄弟就无能为力了。” 他把卓玉祥、薄一刀、和六大使者,峨嵋一清大师,说成了三拨人,这正表示他三元会只是四拨人中的一拨而已! 唐思恭嘿然道: “他们又能把我怎样?” 一清大师合掌道: “阿弥陀佛,唐老施主身为唐门掌门人,总该记得贵门祖先三百年前留下来的第一条禁条是‘唐门子弟,和各大门派和睦相处,互助合作,如有不肖子孙,毒害武林,任凭各大门派处置’,唐老施主以一门之尊,屈附神龙令,贫僧不好置晓,但唐老施主和敝师叔勾结,一手造成谋害掌门方丈,企图颠覆敝派,出家人虽有与人为善之心,但事关敝派存亡,贫僧以敝派掌门人身份,自不能不向唐老施主问个明白,只要唐老施主痛改前非,说出神龙令阴谋,和幕后主使人是谁?贫僧还可在诸位施主面前,替唐老施主担待……” 唐思恭冷笑道: “一清,老夫不用你担待,你也不配。” 一清大师依然合掌道: “唐老施主,贫僧说的,乃是一片与人为善之心,须知贫僧并不是个有道高僧,不像先师深修功深,峨嵋一派,使的是剑,就是有为我佛降魔,为世人除害的责任,何况敝派在此等生死存亡之际,自是用不着慈悲为怀,唐老施主真要执迷不悟,贫僧是不怕大开杀戒的。” “好!”薄一刀洪笑道: “大师这话说的干脆,唐思恭,你为虎作伥,天良已泯,今天要是不好好问一句,答一句,我薄一刀更不怕大开杀戒。你一句不答,我就给你一刀,你百句、千句不答,我就在你身上割上一百刀、一千刀,看你说是不说?” 盖世豪洪笑一声道: “盖老哥不用和他多说,你们把这件事交给咱们兄弟来办就是了。” 唐思恭心里暗道: “薄一刀、盖世豪这个家伙,一向心狠手辣,他们说得出,就做得出来,自己落在这些人手中,说话稍有一不慎,真会送了老命。” 一面冷冷一哼道: “诸位不用唬吓老夫,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唬得住的,至于诸位想问什么,老夫知道的,可以回答,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诸位愿信则信,不相信也是没办法之事,老夫既已落在你们手中,生死凭命,是剐是杀,悉听尊便,老夫决不皱眉。” 他这番话粗听起来,似乎十分强硬,但再一琢磨,则话中之意,分明是他愿意说了。 薄一刀道:“这样就好,咱们问的,自然是你知道的了,唔,盖老大,我看还是你来问问吧。” 盖世豪道:“薄老哥问,不是一样么?” 薄一刀道: “自然不一样,你盖老大对神龙令的事,比兄弟清楚得多,由你来问,才会问到刀口上去。” 盖世豪道:“好吧!” 他回头朝白衣秀士文成章道:“三弟,愚兄脾气不大好,这问话的事儿,该由你来。” 文成章一抱拳道:“小弟遵命。” 接着又朝唐思恭拱拱手道: “唐老哥,在下奉命行事,你可别使在下为难。” 唐思恭坐在地上,嘿然道: “你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文成章道: “咱们几拨人凑在一起,主要对象是神龙令,开宗明义,第一句要问的,自然就是老令主了。唐老哥身为神龙令黑龙令主,是老令主的左右手,那就请你说说老令主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唐思恭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令主就是你们的龙头,文朋友诸位,昔年名列八大使者,跟随老令主最早,尚且不知他是谁,老夫又如何会知道呢?” 文成章道:“唐老哥这是真话?” 唐思恭道:“老夫何须骗你们?老令主在蛇谷收伏四方煞神,八大使者之时,自号龙头,后来才创立神龙令,自称老令主,试问身份比诸位较高的四方煞神,可知龙头真正来历吗?” 文成章心中暗道:“他这话说的不错,四方煞神和自己等八人,除了只知他叫做龙头,根本就不知他来历。” 一面沉吟道:“那么唐老哥可知他从何时起,创立神龙令的呢?” “五年前。” 唐思恭想了想,接着道: “他当年收伏四方煞神,原有以四方煞神的原有力量,分四个方向,逐知进行,控制各大门派,后来他发现四方煞神各有他们自己的主张,尾大不掉,未必会完全听命于他,故而另行成立神龙令……” 卓玉祥道:“那么蛇谷中的龙宫呢?” 唐思恭道:“龙宫秘密,四方煞神、八方使者都知道,老令主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他似乎有顾忌,说到这里,便自住口,盖世豪大笑道: “所以他要人假扮,以龙君身份主持龙宫,他自己却另外秘密创立神龙令,兄弟说的对不对?” 唐思恭没有正面作答,只是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文成章续道: “咱们都已知道龙宫是在蛇岭,那么神龙令呢,它发号施令,总有个地方吧?唐老庄主是否知道?” 薄一刀道:“不错,神龙令总该有个巢穴。” 唐思恭不加思索的道: “总令在窦图山。” 卓玉祥问道: “窦图山在那里?” 薄一刀道:“窦图山在川甘边境,江油城外。” 文成章道:“江油城外,万山丛集,窦图山绵连千里,神龙令总令设在什么地方?” 唐思恭道:“在一座山谷之内。” 文成章道:“难道那地方没有地名。” 唐思恭道:“那地方原本就没有地名,是老令主给它起了一个谷名,叫做神龙谷。” 文成章看他方才说出窦图之时,似是毫不思索,心中不禁一动,道: “大约那窦图山神龙谷,设有极厉害的埋伏,是么?” 唐思恭道:“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文成章道:“你没有去过?” 唐思恭道: “老夫只去过一次,那是蒙老令主召见,但一路都有人引路,因为人山愈深,重岗复岭,俱是从无人迹之径,极易迷失方向。” 文成章冷哂道:“你是说,要你带路,你也找不到了,是不是?” 唐思恭道:“事隔数年,老夫实在有些模糊了。” 文成章站起身,拱拱手道: “诸位老哥,根据唐老庄主所说,咱们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就是神龙令老令主,是龙头,至于他身份来历,目前仍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他略为顿了一顿,又道: “第二,神龙令巢穴,在江油窦图山一处山谷之中,谷名神龙,唐老庄主只去过一次,如何走法,已经记忆不清了。” 唐思恭坐在地上,连连点头道:“是、是,老夫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有些记不起来了。” 文成章道: “不知诸位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了,兄弟觉得不论唐老庄主对神龙谷路径,是否记忆模糊,咱们难得把几股力量,集合在一起,不如一鼓作气,直捣老巢,免得他再在江湖上到处制造动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薄一刀洪声道: “文老三说的,正是我老薄的意思,咱们既然知道了老贼巢穴所在,自然非去不可。” 何文秀潇洒一笑,说道: “诸位有此豪情,兄弟岂敢后人,老实说,兄弟被老贼一纸聘书,奇毒入骨,五年来早有找老贼一拼之意,三元会本是以道义相结合,从无与江湖争胜之心,这五年来,兄弟也着实招揽了几位高手,隐忍不发,就是在等待时机。” 一清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何会主果然是有心人,只不知准备何时动身?” 何文秀看了卓玉祥一眼,徐徐说道: “目前白姑娘伤毒虽愈,但需一、二日休养,方可复原,在下也需起返敝会,稍事摒挡,方能成行,因此兄弟之意,不如七日之后,咱们在江油城中会合,大师和诸位以为如何?” 盖世豪望望卓玉祥、薄一刀二人,说道: “何会主之言极是,咱们是否就此约定了?” 薄一刀悄声道: “卓少侠,你看如何?” 卓玉祥抱抱拳道: “何会主既然认为七日之后,在江油会合,那就这样决定好了。” 何文秀站起身,拱手道: “好,咱们江油再见,兄弟那就先行告辞。”说完,又朝大家拱了拱手,率同闻桂香和左右双煞,举步往外行去。 众人起身相送,唐思恭四肢穴道受制,坐在地上,大声道: “一清大师、薄一刀,你们话已问完,不论你们如何处置老夫,总该让老夫起来吧?” 薄一刀道: “唐老庄主,咱们此去窦图山,就得请你老哥领路,自然不会难为了你,但老哥擅于用毒,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唐思恭怒声道: “老夫不会带你们去的。” 薄一刀哼道:“那就由不得你。” 盖世豪忙道: “唐老哥穴道受制已久,确也需要活动活动,至于上窦图山去,目前尚有数日耽搁,唐老哥也不能一直动弹不得,因此兄弟觉得这件事,诸位如果信得过咱们兄弟,那就交给咱们兄弟负责好了!” 薄一刀道:“盖老大说出来了,咱们怎会信不过呢?” “那好。”盖世豪转身朝一清大师道: “贵地可否让出一、二间僧房,作为在下兄弟和唐老哥休息之处?” 一清大师连忙合十道: “有、有,这大殿右首,就有一排五间房屋,自成院落;极为清静,原是敝寺接待男宾的客舍,贫僧本意就想请诸位到那里去歇脚的,后来何会主要在大殿上运功化毒,贫僧不好多说,诸位施主先去看看是否合意?贫僧这就替诸位领路!” 刚说到这里,就见一名灰衣僧人,匆匆走入,朝一清大师施了一礼,然后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一清大师点点头,又抬了抬手。那灰衣僧人又合十一礼,退了下去。 一清大师合掌说道: “贫僧另外有些琐事待办,盖施主几位请到客房休息吧!” 接着朝盖世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盖世豪自然听得出他言中之意,是要自己几人把唐思恭带进去,这就暗暗点了点头。 一清大师随着一招手,招来了一名僧人,指指盖世豪几人,说道: “你领盖施主几位,到右首客房待茶。” 那僧人躬身领命;说道: “盖施主几位请随小僧来。” 盖世豪举手拍开了唐思恭腿上穴道,说道: “唐老哥,咱们到客房休息去。” 唐思恭站起身,跟着盖世豪身后走去。 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四人,紧跟在唐思恭身后,相继走出大殿,往右首腰门中行去。 一清大师等众人走后,朝卓玉祥合十一礼,说道: “卓少侠,山门外有一位女施主指名要见少侠,咱们出去见见。” 卓玉祥问道: “不知什么人要见在下?” 一清大师道:“那位女施主不肯说。” 薄一刀道:“大概就是方才那位师父进来通报的了,只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一清大师道:“不详细,据报这位女施主面上蒙着黑纱,看不清她面貌,但从她声音听来,应该年岁不大。” 卓玉祥沉吟道:“这会是谁?” 薄一刀道:“咱们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三人走出大殿,越过大天井,转过弥勒殿,四名手抱禅杖,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分立山门之内,看到新任方丈陪同两人走出,一齐合十躬身为礼。 卓玉祥心中暗道:“峨嵋派不愧名列七大剑派,经过方才一场动乱,立即恢复宁静,足见平日戒律森严了。” 心中想着,已经跨出伏虎寺大门。 只见门外已有八名手抱禅杖,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一字排在离大门三丈远处,他们对面一丈来远,果然有一个一身青衣,面蒙黑纱的少女,俏生生站在那里。 看情形是被八名僧人拦阻在山门之前,双方都没有说话。 那八名僧人看到方丈陪同卓玉祥、薄一刀走出,立即施了一礼,朝两边退开。 卓玉祥看到青衣少女,心中暗道:“会是唐思娘!” 一清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女施主请了。” 那青衣少女正是毒龙唐思恭的独生女儿唐思娘,她不待一清大师说下去,就冷冷的道: “我是找卓少侠来的。” 卓玉祥拱拱手道: “唐姑娘找在下何事?” 唐思娘黑纱之中,眨动着一双清澈的眼神,说道: “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谈谈。” 卓玉祥道:“唐姑娘有什么事,这里说也是一样。” 唐思娘招招手道:“我说过要和你单独谈谈。” 薄一刀道:“卓少侠,咱们过去。” 唐思娘娇声道: “不,我和他说话,你们两个不能过来。” 卓玉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姑娘究有何事……” 唐思娘哦了一声道: “卓少侠不敢过来,大概是怕我出手把你制住,才要他们两人保护着你了。” 卓玉祥微哂道:“姑娘不用激将。” 唐思娘冷笑道: “这里是峨嵋派重地,沿山十里,都在伏虎寺僧人设下了重重埋伏,戒备森严(伏虎寺僧人在沿山十里设下明卡暗岗,从她口中叙出),我一个女子,都敢独自上山,卓少侠是华山高弟,君子剑后人,却不敢走上几步,和我单独说话,不是胆怯,还是什么,我何用激将?” 卓玉祥究是少年好强,闻言朗笑一声道: “在下出道江湖,深入龙宫,独上剑门,还从没胆怯过。” 说着举步走了上去。 唐思娘咯的笑道: “你就跟我来!”倏地转身,往后走去,又退出去了几丈来远。 薄一刀笑道: “卓少快不可中了她的诡计。” 跟着举步走了上去。 唐思娘回身道:“这里是峨嵋山,可不是咱们唐家堡,可以预先布下埋伏,我只有一个人,又有什么诡计可言?” 她这一回身,看到薄一刀跟着卓玉祥走来,立即接着道: “我说过,你们两个不能过来,薄一刀,你来了,我就要退到三丈外去了。” 柳腰一拧,两个起落,果然又后跃出去了一丈来远,才行停住。 卓玉祥道:“薄老大,你不用过来,在下倒要听听她要和我说些什么?” 薄一刀只得停下步来,一面以“传音人密”说道: “小心她使毒。” 卓玉祥也以“传音”说道: “不要紧,在下怀中有辟毒珠,不怕她暗中使毒。”一面果然跟着唐思娘走了过去。 却说卓玉祥走到唐思娘约有六、七尺距离,便自停步,说:“唐姑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唐思娘道:“我和你谈的事情,不想给别人知道,你再过来两步。” 卓玉祥道:“姑娘这……” 唐思娘娇嗔的道: “你别这呀那呀的,要说就再过来两步,不愿和我说话,那就拉倒。” 卓玉祥拗不过她,反正自己并不怕她使毒,这就又走上两步,说道: “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他这跨上两步,步了虽然跨的不很大,但和人家唐姑娘的距离,已经只有三尺光景。 面对着面,已可看清她黑纱中隐约的面貌,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 唐思娘望着他,嫣然一笑道: “我先得谢谢你!” 卓玉祥移开目光,平静的道: “姑娘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在下洗耳恭聆。” 唐思娘盈盈的跨上半步,目光一抬,幽幽问道: “听说我爹被你们擒住了,不知可有其事?” 卓玉翔道: “不错,因为令尊是神龙令下面的黑龙令主,神龙令猖乱江湖,阴谋颠覆各大门派,故而把他擒住了。” 唐思娘道:“你相信么?” 卓玉祥道:“这是令尊亲口说出来的,自然不会错了。” 唐思娘恨声道: “那是你们逼着我爹说的了。” 卓玉祥道:“姑娘幸勿错怪,这是令尊先亮出了神龙令黑龙令主身份,才被大家拿下的,但在下可以向姑娘保证,没有人胁迫令尊。” 唐思娘冷哼一声道: “没有胁逼,你们拿住了我爹,不肯释放,总是事实,我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被你们拿住?你们凭什么拿住我爹不放?” 她说到气头上,挺了挺胸,朝前逼上了一步。 这一来,口脂微闭,暗香徐度,两人面对着面,几乎不到两尺,小人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说道: “唐姑娘,在下方才已经说过,神龙令为害江湖,阴谋颠覆各大门派,是一个恶迹昭彰的组合,令尊是神龙令下‘黑白双令”的令主,试想……” 唐思娘道:“我不管,我爹被你们拿住了,我要你们放人。” 卓玉祥道: “唐姑娘,你只管请回,令尊方才已经答应,和我们同上窦图山去……” 唐思娘道: “你们上窦图山去作甚?” 卓玉祥道: “那是因为神龙令的巢穴在那里。” 唐思娘想了想道: “卓少侠,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 卓玉祥道: “姑娘要商量什么?” 唐思娘道: “你们放了我爹,我跟你们上窦图山去。” 卓玉祥微微摇头道: “这个怎么可以?我们上窦图山去,还要令尊做向导呢?” 唐思娘咯的一声轻笑,说道: “我替你们做向导!” 卓玉祥还是摇摇头道: “不成,令尊是……” 唐思娘没待他说完,抢着道: “这有什么不成的,老实说,我爹根本不知道窦图山在哪里。” 卓玉祥道:“姑娘知道?” 唐思娘道: “我自然知道,爹很少出门,有时神龙令有什么事,都是我去的。” 卓玉祥道: “那你倒说说,神龙令总令设在什么地方?” 唐思娘举头想了想,说道: “在一处山谷里。” 卓玉祥问道: “那山谷可是叫神龙谷么?” “对、对!”唐思娘拍拍手,笑道: “就是叫神龙谷,神龙令主任的地方,自然叫神龙谷了。” 卓玉祥道:“这么说,姑娘真的去过窦图山了。” 唐思娘在黑纱之中,眨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 “自然是真的了,我还是神龙令的传令使者呢,你信不信?” 卓玉祥道:“姑娘说的话,在下自然相信。” “那好!”唐思娘催道: “卓少侠,你和大家说去,你们快把我爹放出来,我就领你们到窦图山去。” 卓玉祥依然摇摇头道: “不成,大家否会同意释放令尊的,姑娘还是依在下相劝,先行叫去,我们决不会难为令尊的,等我们窦图山回来,令尊不就也回来了么?” 唐思娘哼道: “这也不成,那也否成,你们那要怎样才肯释放我爹?” 卓玉祥道:“在下方才说过,等我们从窦图山回来,令尊也就可能回来了。” 唐思娘双肩轻轻摆动了一下,坚决的道: “不,我要你们立刻把我爹放出来。” 卓玉祥为难的道: “唐姑娘,这是不可能的事……” 唐思娘低下头,用鞋尖划着地上的沙石,自言自语的道: “他说的不错,你们果然不肯放我爹的……”卓玉祥问道: “姑娘听谁说的?” “自然有人告诉我的了。”唐思娘忽然抬头,望望卓玉祥道: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卓玉祥道:“姑娘不妨说出来听听。” 唐思娘笑道: “我想,只要把你拿下了,和他们去交换人质,这样,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了。” 卓玉祥笑了笑道: “可惜在下并不重要。” 唐思娘轻哼一声道: “你在白玉霜的心眼里,比什么人都重要呢!” 卓玉祥俊脸微微一红,说道: “姑娘休得说笑。” 唐思娘脸色一沉,冷声道: “我说的难道不对,你说,你答不答应?”卓玉祥道: “姑娘要在下如何答应,束手就缚?听由姑娘拿下?就算在下被姑娘拿下了,要以在下交换令尊,只怕大家也未必会同意。” 唐思娘道: “我要你答应,是各凭本事比试,你用不着束手就缚,至于他们肯不肯交换,那是他们的事了。” 卓玉祥道:“姑娘要如何比试呢?” 唐思娘道: “咱们时间有限,就是比试,也只能在一两招之间,就要分出胜负来。” 卓玉祥道: “姑娘可是说,在一两招之间,就有把握胜过在下了。” 唐思娘在蒙面黑纱中,嫣然一笑道: “你武功很高,是么?”卓玉祥道: “在下武功虽然不高,但姑娘要在一两招之间,就能胜过在下,那也未必。” 唐思娘眨动眼睛,问道: “你不信?喂,其实我用不着两招。”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朝卓玉祥面前竖了竖;娇声道: “我只要一招,就可以把卓少侠拿住了。” 她说的虽然带着些娇稚,但却十分认真。 卓玉祥道: “姑娘要是一招拿不住在下呢?” 唐思娘偏头道: “这样好不,我们不妨来打个赌。” 卓玉祥道: “如何赌法?” 唐思娘道: “我如果一招拿不住你,就算我输,拿住了,就算你输,你看如何?” 卓玉祥道: “输的一方该如何呢?” 唐思娘道: “输家就得听从赢家的。” 卓玉祥道: “这般赌法,姑娘不嫌吃亏么?” 唐思娘轻笑道: “我才不会吃亏呢!” 她这句话,说得很自负,好像她有十成把握,一招就可以把卓玉祥拿下,因此笑的也很得意。 卓玉祥听得暗暗有气,心想:“我出道江湖,虽然时日不多,却也会过不少高手,如说一招之间,就会被人家拿住,这话就是杀了我的头,也不能令人置信之事。” 想到这里,不觉大笑道: “只要姑娘认为不吃亏就好,姑娘可以出手吧!” “慢点!”唐思娘问道: “咱们还没有说定呢,你是不是同意赌了呢?” 卓玉祥道:“在下赌了。” 唐思娘嘻的笑出声来,招招手道: “你发招呀!” 卓玉祥道: “在下和姑娘动手,自该由姑娘先行出手。” 唐思娘道: “我一出手就把你拿住了,你还能出手么?” 她一直认为出手一招,就可以拿住卓玉祥,这话自然使卓玉祥无法忍受,口中冷笑一声,道: “姑娘既然认为卓某不堪一击,卓某恭敬不如从命,姑娘小心了!” 话声出口,左脚倏地横跨一步,右手一探,使了一招“凌波采莲”朝唐思娘右腕抓去。 他因对方是姑娘家,不好出手袭击她任何一个部位,自然只有擒拿她手腕了。 那知就在他五指堪堪要抓上对方玉腕之际,唐姑娘右手忽然一缩,玉掌舒展,纤纤五指,柔若无骨,反朝卓玉祥手腕间扣来。这一式似拂似抚,姿势美妙已极,手法更诡异绝伦!卓玉祥明明看她玉掌轻轻翻动,五根柔若无骨的手指,极其自然的扣上自己手腕,自己竟会连半点化解都使不出来,就被她一把扣住了脉门。 卓玉祥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在他惊愣之际,但觉肩头突然一麻,已被唐思娘点了穴道。 唐思娘右手依然抓着他手腕没放,娇笑道: “卓少侠,你输啦!” 卓玉祥哼了一声。 薄一刀和他们相距三丈,先前看他们似在争论什么,最后两人忽然动起手来,但只一招,卓玉祥就被她扣住了脉腕。 这一下,看得灵猿薄一刀心头猛震,大喝道: “唐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唐思娘依然扣着卓玉祥的手,迅快侧过身来,道: “薄一刀,你不要过来,否则莫怪我出手无情。” 薄一刀呆得一呆,果然不敢再逼近过去。 这时一清大师也闻声赶了过来,合十道:“阿弥陀佛,唐姑娘莫要忘了你是白姑娘、卓少侠二位救的。” 唐思娘道: “我不会忘记的。” 一清大师道: “那么唐姑娘应该放了卓少侠才是。” 唐思娘道: “我不会伤害他的,这是他和我赌输了,该听我的。” 薄一刀问道: “我们约好了以一招为限,我把他拿住,就算他输。” 薄一刀道: “姑娘一招就拿住了卓少侠吗?” 唐思娘道: “不错。” 薄一刀道: “姑娘什么手法暗算了卓少侠!” 唐思娘道: “我用真正的武功胜了他,你们信是不信?” 薄一刀道: “很难令人置信。” 唐思娘嗤的笑道: “不信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薄一刀洪笑道: “薄某正有此意。”一手按着刀柄,举步往前行去。 唐思娘一手放开卓玉祥,向薄一刀迎面而立,大有没把薄一刀放在眼里之概! 一清大师目光转动,伸手朝薄一刀拦住,说道: “薄老大且慢出手!” 薄一刀本来就因唐思娘手无寸铁,不好出刀,闻言也就停住。 一清大师合掌道:“唐姑娘制住卓少侠,不知用心何在?” 唐思娘一手掠掠鬓发,说道: “很简单,我要用他,交换我爹。” 薄一刀注目看去,唐思娘虽然放开了扣着卓玉祥的手,但卓玉祥站在那里,却双目微闭,不言不动,心中暗道: “看来她制住了卓少侠的穴道。” 不觉怒声道: “你用什么手法,制住了他!” 唐思娘淡淡一笑道: “他被我用一种特殊手法,点住了穴道,二位如果自信解得开他的穴道,只管把他救走好了。” 薄一刀心中暗道: “听这丫头的口气,她点住的穴道,只怕自己两人真的不容易解开了?” 一清大师合十道: “阿弥陀佛,唐姑娘纵然手法特殊,贫僧为了救人,不得不试了。” 说罢,大步走了上去,伸手朝卓玉祥身上,连拍带推,一阵推拿,卓玉祥依旧闭目站立,浑似不觉,显然无法解开穴道。 唐思娘站在一旁,笑道: “这点穴手法真好。” 她似是刚学来的,心头一高兴,止不住喜形于色,一面叫道: “我说过你们解不开的,大师父不用白费气力了。” 一清大师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停下手来。 薄一刀道: “唐姑娘既然要以卓少侠交换令尊,那就先解开他穴道,随我们到寺中去。” “不!”唐思娘道: “我先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薄一刀道: “你要带他去见谁?” 唐思娘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们。” 薄一刀一手按着刀柄,沉声道: “你想把卓少侠带走,这办不到。” 唐思娘道:“薄大侠那是要出手,拦击我了?” 薄一刀道:“不错,薄某不能让你把他带走!” 唐思娘道: “我爹还在你们手里,我要用他跟你们交换,会带他跑么?” 薄一刀道: “姑娘这话倒是不错,但你为什么要带他去见一个人呢?” 唐思娘道:“这是我和人家事先约好了的,我擒住了卓少侠,必须带去和他见上一面。” 薄一刀道: “此人现在何处?” 唐思娘道: “就在山下等我。” 一清大师道: “走,贫僧和薄老大陪你一同去。” 唐思娘道: “不行,你们不能去。” 她不让两人开口,接着道: “那人说过,你们如果出手拦击,我只有一个人,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他教了我一个法子。” 薄一刀道: “什么法子?” 唐思娘道: “我就放下他走好了。” 薄一刀哼道: “他以为姑娘的点穴法,无人能解,所以要姑娘放下卓少侠走了。” 唐思娘咭的笑道: “这点穴法,就是这人教我的,他说,只要十二个时辰不解,就会心脉闭塞而死。” “阿弥陀佛。”一清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唐姑娘不用威胁我们。” 唐思娘道:“我只是照他说的话,说出来罢了,你们若是不肯相信,那我就走好了。” 她真的掉转身子,说走就走,款步行去。 一清大师望望薄一刀,说道: “薄老大,你看如何?” 薄一刀道: “卓少侠被特殊手法点了穴道,这是独门手法,只怕很少有人能解得开,何况她志在交换她父亲,不会一去不返。我看咱们不妨让她把卓少侠带去,咱们不妨将计就计,暗中跟去,看看此人是谁,岂不是好?” 一清大师道: “贫僧也有此意,只是太冒险了些。” 薄一刀道: “那也只好担些风险了。” 一清大师点点头,高声道: “好吧,姑娘救令尊心切,贫僧自然相信得过,姑娘就带他去吧!” 唐思娘心中暗道:“真奇怪,居然全都给他料中了。” 一面回头说道: “你们那是相信我了?”薄一刀道: “第一、卓少侠救过姑娘,也算是有恩于你,第二、令尊尚在伏虎寺中,姑娘不可能一去不返。”唐思娘道: “是啊,我说过不会伤害他的,何况我只带他去和那人见上一面,就回来了。” 说完,举掌轻轻在卓玉祥身后拍了两掌,卓玉祥穴道一解,立即睁开眼来——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一针见血 唐思娘道:“卓少侠,咱们方才讲好了的,输家要听赢家的,我现在要你跟我到山下去见一个人,然后再回到伏虎寺来,交换人质,咱们走吧!” 卓玉祥问道: “姑娘要我去见什么人?” 唐思娘道:“是我和他约好了的,你不用多问。” 卓玉祥道:“但在下双手穴道仍然未解。” 唐思娘忽然柔声道: “目前还不能替你解开,你就委屈些吧!” 说罢,当先往山下行去。 卓玉祥望望薄一刀、一清大师,还没开口。 薄一刀朝他打了个手式,示意他只管跟着唐思娘去。 卓玉祥也就不再多说,跟着唐思娘身后走去。 唐思娘走了一段路,忽然回过头来,低低的道: “卓少侠,真对不起,委屈你了。” 卓玉祥道:“不要紧。” 唐思娘还想和他说话,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两人就默默的走着,不多一回,就已走到一座宅院前面。 卓玉祥认得这座宅院,正是自己等人昨晚住过的地方。 唐思娘领着他走近大门,轻轻叩了两下。 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老苍头,看到卓玉祥,连连陪笑道: “卓相公回来了?” 卓玉样含笑点点头。 唐思娘走进院子,就一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纱,回头问道: “原来卓少侠认识他。” 卓玉祥道:“我们昨晚就住在这里。” 接着低“哦”一声,问道: “那人呢?” 唐思娘道:“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刚转过长廊,走近一道雕花拱门前面,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喝了声:“站住。” “锵”、“锵”两声剑鸣,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剑,交叉拦住了去路,两个面目姣好的青衣少女,目光冷峻的望着两人。 唐思娘一怔,停步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左首少女冷声道: “未经通报,不得擅入。”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个不知是谁,排场倒是不小!” 唐思娘哼道:“那也用不着拔剑呀,你们给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和华山门下的卓少侠一同来了。” 两个少女总算收回剑去。 右首一个道:“你们等一等。”说完,转身翩然往里走去。 左首少女依然手中握着短剑,目光冷冷的盯着两人,毫不放松。 唐思娘和卓玉祥等了一回,才见右首少女款步走出,说道: “你们可以进去了。” 唐思娘回头道:“卓少侠,咱们进去。” 卓玉祥随着她转过迥廊,跨进玄关。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早巳站在门内,躬身道:“总管请二位入内相见。” 卓玉祥心中暗暗喃咕:“总管,这人不知是哪里的总管?” 青衣使女话声一落,立即侧身在前面引路,走近左厢门口,伸手掀起一道门帘,躬身道: “二位请进。” 唐思娘回身道:“卓少侠,请啊!” 卓玉祥也没和她客气,昂首阔步跨进屋去,唐思娘跟着他身后走人。 那青衣使女等两人走入,立即放下了门帘。 卓玉祥目光抬处,只见屋中靠近窗口的一张圈手椅上,坐着一个黑衣妇人,两人走人之时,她正好举目望来。 卓玉祥一眼看到此人,心中暗暗一怔,忖道: “她不就是龙宫中的郝总管!” 郝总管略为颔首,冷冷的道: “卓少侠久违了。” 卓玉祥也傲不为礼,只是淡淡的道: “在下还当是谁,把我擒来,原来是郝总管。” 郝总管道:“不错,你一再和老令主作对,我自然要把你擒来。” 唐思娘一进门,本待向郝总管说:“你教我的一招真管用。” 但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两人言语上冲突起来。 说实在,她并不知道她叫郝总管,她们只是在路上遇上的,郝总管问她: “你要不要救你的爹?我教你一招手法,也教了她一番应对的话,要她把卓玉祥带到这里。” 当时郝总管只说要和卓玉祥见一面,如今却说要把他擒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在旁插口道:“你不是说要和卓少侠见上一面,有话那就快些说!” 郝总管没有理她,只是冷峻的道: “来人。” 门帘掀处,一名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在。” 郝总管一抬手道:“给他戴上刑具,押下去。”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探手从身边取出一根极细的金链,和一把精巧的金锁,朝卓玉祥走了过去。 唐思娘急道:“总管,你不能把他拿下。” 郝总管道:“为什么?” 唐思娘道:“你跟我说,只要和他见上一面的。” 郝总管冷冷的道: “我没有说见了面不把他拿下。” 唐思娘道:“但我答应过一清和尚和薄一刀他们,我会把他送回去的。” 郝总管微哂道:“对待敌人,何须守信?” 卓玉祥身上穴道受制,只得任人摆布,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低低的道: “得罪了。” 伸手替他锁上了金链。 唐思娘急道:“但我要以他作人质,去交换我爹的。” 郝总管道:“不用了。” 唐思娘开始感觉她口气不对,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总管道:“我说不用了,就是不用了。”唐思娘气愤的道: “我爹落在他们手里,我用卓玉祥和他们去交换,他们才会释放我爹,为什么不用了?” 郝总管道:“你爹的事,你不用管。” 唐思娘道:“我是爹的女儿,爹落在人家手里,我为什么不用管了?” 郝总管看青衣使女已替卓玉祥上了金链,这就吩咐道:“押下去。” 唐思娘急道:“慢点。”一下拦在卓玉祥身前,说道: “我方才听你说过,我爹是老令主手下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主,身份极高,你为什么置我爹于不顾,要把他押走?” 郝总管道:“老身自有道理。” “不!”唐思娘道:“我要你放开他,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要用他去把我爹换出来。” 郝总管脸色一沉,嘿然道: “小丫头,老身面前,用不着你多嘴。”左手抬处,大袖衣角朝唐思娘右肩拂来。 唐思娘明明看到一点衣角,迎而飞来,就是躲闪不开,只觉肩头一麻,一个人也顿时失去了知觉。 一清大帅、薄一刀二人,远远尾随着卓玉祥下山,好在唐思娘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更没有半点心机的女孩,一路领着卓玉祥疾走,并未回头看过一次。 但饶是如此,二人依然十分小心,只是远远的缀着,直到前面两人叩门而入,进入了庄院。 一清大师不觉口中轻唉一声道: “他们进入戚氏别业。” 薄一刀道:“那是咱们住过的庄院。” “不错!”一清大师沉吟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薄一刀道:“咱们上去问问!” 一清大师道:“你去叩门,不是打草惊蛇么!” 薄一刀道:“那该怎么办?” 一清大师道:“戚氏别业,占地极广,后院是一片花园,较为偏僻,咱们不如从后园进去。” 薄一刀道:“兄弟无所谓,只是你和尚现在是伏虎寺方丈,峨嵋派掌门人这样偷偷的逾墙而入,岂不有失身份?” 一清大师道:“贫僧只重实务,不尚虚名,卓少侠已经身落人手,咱们跟到这里,焉有不入之理?” 说完,喝了声:“快随贫僧来。” 不等薄一刀回答,急步朝庄院绕去,两手一提僧衣,纵身跃起,一下飞上墙头,往下跃落。 薄一刀只好跟踪掠起,越墙而人。 这片花园,相当广大,树木葱郁,亭台楼阁,掩映在绿荫之中,白石小径,不时有落叶飘飞,但却寂无一人。 一清大师一路走在前面,两人穿行了差不多半个花园,依然不见人影。 一清大师回头道:“咱们还是到前面去看看。” 薄一刀道:“这座别业,占地极广,房屋不下数十间,咱们还是分头找寻,到前院会合,大师意下如何?” 一清大师点点头,伸手朝前一指,说道: “好,咱们从这道圆洞门进去,就是后院了,你可由长廊折入东首院落,贫僧搜寻西首院落,然后至前院会合,如遇变故,就以长啸为号。” 薄一刀道:“就这么办。” 两人进入月洞门,就分头朝长廊行去。 薄一刀搜索的是东首院落,他一路手按刀柄,小心行进,因为是大白天,除了竭力的运用耳目,不须隐蔽身形,故而脚下也相当迅速。 一运穿行了三进院落,不闻一点人声,也并无丝毫迹象,从东院折人大厅,仍然是静悄悄的,连那老苍头也不见踪影。 过不一会,只见一清大师也由西首腰门走了进来。 薄一刀急忙迎着问道: “大师可曾发现什么?” 一清大师摇摇头道:“没有,连鬼影子也不见半个。” 薄一刀道:“这就奇了,咱们明明就看到唐姑娘和卓少侠进入此宅来的,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一清大师问道: “薄老大,你可曾看到看门的老苍头么?” 薄一刀道:“没有。” “走!”一清和尚道:“他住在前面,咱们找到他,也许可以问出一点端倪来。” 说完,急步从侧门走出。 那是二门内的一个小天井,左右各有一排四五间平房。 一清大师脚下走的很快,口中叫道:“老管家!” 老管家两排平房中也寂无人声,没人答应。 两人由东而西,找到西首第一间,那正是门房住的地方。 薄一刀探首往里一望,只见一个老苍头伏在木床上,一动不动,这就急忙掠了进去。 一清大师也急忙跟了进来,问道: “他怎么了?” 薄一刀已经掠到床前,伸手一横:发觉老苍头并未死去,只是被人点了大道,回头道: “没什么,他只是穴道受制。” 说话之时,在老苍头身上连揉带拍,推开了他被制的穴道。 老苍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倏地睁开眼来,他究竟年老气衰,四肢麻木,躺在床上,一会哪想爬得起来! 一清大师伸手拦着,说道: “老施主穴道甫解,躺着别动,贫僧只想问你几句话,你躺着说好了。” 老苍头喘了口气,问道: “大师父,你要问什么?” 一清大师道:“咱们走后,这里可有人来过?” 老苍头连连点头道:“有!有!那是快要午牌时候,来的是老主人的一房远亲罢了!” 一清大师道:“老施主认识他?” 老苍头摇摇头道:“不认识,大师父是知道的,咱们这座别业,不认识的人,是不接待的,那位老夫人带了三个使女,要上山进香,驾车的老管家敲的门,他告诉小老儿,老夫人是咱们老主人的远亲……” “老夫人?”薄一刀问道: “那你还记得她是怎样一个人么?” 老苍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想了想,才道: “那老夫人约莫五十来岁,脸型瘦削,身上穿的好像是一件玄色暗花夹袄,玄色长裙,小老儿没……没敢多看。” 薄一刀道:“还有些什么人?” 老苍头道:“三个使女,大概都只有十七八岁,另外是一个驾车的老管家,头上盘着小辫,和小老儿差不多,约有六十多了。” 薄一刀道:“方才有一位姑娘和昨晚住在这里的卓少侠同宋,可是老管家开的门?” 老苍头道:“是的,老夫人吩咐过,待会有一位姑娘和一位相公来找她,要小老儿开门,小老儿还当是谁,原来那姑娘是成都唐家的大小姐,和卓少侠,其实没有老夫人吩咐,小老儿也会开门的。” 薄一刀急忙问道: “他们人呢?” 老苍头茫然道: “他们走了么?” 薄一刀道:“老管家是被什么人制住穴道的?” 老苍头又想了想,才道: “方才有一位姑娘手中拿着一张白纸,走进小老儿房里来,小老儿只当她山要找我有事,那姑娘开口道:‘我们要走啦,这是老夫人赏给你银子,这是……’她底下还说了些什么,小老儿就记不起来了。 一清大师问道: “你说那使女手里拿了一张白纸,那是什么?” 老苍头道:“小老儿不知道。” 薄一刀目光一转,看到右首一张小桌上,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果然压着一绽银子,约有五两来重。 这就举步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纸上还有字迹,伸手取起,只见上面写着: “要找人可去窦图山。” 上面没有人具名,但只要看字条上的口气,这分明唐思娘和那“老夫人”勾结,把卓玉祥带走了。 薄一刀看得一怔,举起手中白纸,问道: “老管家,你看她手中拿的白纸,可就是这张么?” 老苍头道:“是!是!就是这张,没错!” 一清大师问道: “这纸上说些什么?” 薄一刀道:“他们把卓少侠弄上窦图山去了。” 随手把字条朝一清大师递了过去。 一清大师只看了一眼,惊啊道:“他们劫持卓少侠,去了窦图山!” 薄一刀道:“去了窦图山,可能不假,只是……” 一清大师问道: “只是什么?” 薄一刀跨出房门,一面沉吟道:“唐思恭很快就说出总令设在窦图凶,兄弟已颇感其中有诈,如今他们劫持卓少侠,又说找人可去窦图山,更使人觉得此中大有文章了。” 一清大师跟在他身后,笑道: “神龙令总令设在窦图山,因唐思恭落到咱们手里,他们要想保密,也已保不住,倒不如挑明了干。劫持卓少侠,要咱们到窦图山去,这有什么不对?大概你江湖走得太多了,故而处处疑神疑鬼起来!” 薄一刀笑了笑道: “我的大方丈,这是你的江湖走的太少了,处处以你自己的心思,去看别人,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江湖又何来险诈?” 一清大师道:“贫僧倒要听呀你的高论?” 薄一刀道:“我先要问你,唐思恭为人如何?” 一清大师道:“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对!”薄一刀道:“他身为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主,可说是神龙令老令主的左右手,老令主因蛇岭龙宫已为大家知道,才另择窦图山,创立神龙令,其目的自然是不欲人知,对不对?” 一清大师点点头。 薄一刀又道:“窦图山既是他们极秘密的巢穴,唐思恭又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咱们并未严刑逼供,他岂会很爽快的,就告诉咱们神龙令总令的所在?” 一清大师目膛道:“这话倒是不错。” 薄一刀又道:“就算他因身落咱们手中,不得不说实话,但劫持卓少侠的人,却并不知道唐思恭已经说出来了。他们劫持卓少佚,却要留下字条,要咱们如果要人,可到窦图山去,这不是他们事先早就串通好的,还是什么?” 一清大师又点点头道:“不错。” 薄一刀道:“他们为什么要串通好了,说出窦图山来呢?” 一清大帅道:“贫僧明白了,这是他们布下的陷阱。” 薄一刀笑道: “大方丈现在总算明白了!” 一清大师攒攒眉道:“这么说,就不能上窦图山去了。” 薄一刀道:“他们劫持卓少侠,送上窦图山去,那可能不假。” 一清大师道:“这就是说,咱们明知是陷阱,也非去不可了。” 薄一刀道:“正是如此。” 一清大师把字条往怀中一塞,说道: “那么咱们快走,这事得赶紧去告诉白姑娘才好。” 两人离开庄院,匆匆赶回伏虎寺,只见紫面阎罗盖世豪独自站在山门前面,看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问道: “大师和薄老哥去了那里,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一清大师愣然道: “出了事了。” 盖世豪吃惊的道: “出了什么事情?” 一清大师道:“卓少侠被他们掳去了。” 盖世豪听得更是吃惊,急急问道: “卓少侠怎会被他们掳去的呢?” 一清大师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去见了白姑娘再说吧!” 盖世豪惊疑的道: “听你们口气,好像事情十分严重。” 薄一刀道:“卓少侠被人家劫持了,还不严重么?” 盖世豪点点头道:“凭你们二位的能耐,还教人家把卓少侠掳走,那自然很严重了。” 一清大师脸上一红,合十道:“阿弥陀佛,这档子事,说来真是惭愧之至……” 三人边说边走,不觉踏入左首宾舍的走廊,一清大师话声也停顿下来。 刚跨进精舍门槛,就见吕琼瑶从左首厢房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三人,立即含笑点头道: “你们来了就好,白姑娘刚才运功醒转,就要我去请你们呢,她现在正在喝着稀饭。” 一清大师脚下一停,合十道:“盖大施主请。” 盖世豪道:“大师还和兄弟客气么?” 薄一刀道:“既然不用客气,那你就进去了。” 盖世豪豪爽一笑道: “好,兄弟走就走。” 举步掀帘而入。薄一刀、一清大师相继走入。 果见白玉霜坐在一张小圆桌上,正在吃着稀饭,看到三人走入,颔首道: “你们来得正好,请坐。” 盖世豪拱拱手道:“白姑娘伤势好多了么?” 白玉霜放下竹筷,点头道:“峨嵋‘伏虎丹’,果然卓著灵效,服下之后,经过这一阵功夫运功调息,伤势已经好了十之八九,目前只是真气耗损过多,一时不易复原罢了。” “哦!”她忽然“哦”了一声,抬目问道: “唐思恭可曾说了什么吗?” 薄一刀道:“他已经说出神龙令总令设在窦图山。” “窦图山?”白玉霜问道: “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薄一刀道:“窦图山在川甘边境,就是三国时邓艾由武都入蜀,崖岩悬岭,行无人地,七百余里而达江油,窦图山就在江油城外,只是僻处人迹罕至的万山丛中的一山罢了,即非名山大川,姑娘自然不会听人说过了。” 白玉霜问道: “薄老大对窦图山很熟么?” 薄一刀摸摸下巴,说道: “兄弟前几年去过江油,但没到窦图山去,这地方唐思恭自然极熟了。” 白玉霜道:“唐思恭虽然落在咱们手中,但咱们人中,如果没有一个人知道山势,就极易为敌所乘……” 盖世豪心中对白玉霜暗暗钦佩不止,忖道: “白姑娘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但她见解却是超人一等!” 一清大师接着说出何文秀约自己等人七日之后,在江油会合的事。 白玉霜点点头道:“咱们能把何文秀争取过来,对神龙令确是很大的打击。” 她口气微顿,接着说道: “但这些人,都是神龙令的外围而已,他们这股神秘力量,实力丝毫未动,咱们贸然前去窦图山,他们以逸待劳,胜负谁属,谁也无法逆料。” 薄一刀道:“白姑娘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宜深入了!” 白玉霜道:“那也不是,神龙令勾结各地江湖黑道,野心不小,咱们既然知道他们老巢所在,趁他们羽翼未丰,剪除较易,何况既和三元会约定了,自然非去不可,我是说,咱们此行除了天时,根本占不到地利、人和孤军深入,这一战,即使能大获全胜,也是十分艰苦之事。” 一清和尚道:“咱们何不邀约各大门派,共为武林除害。” 白玉霜道:“来不及了,短短七天工夫,就算各大门派有人赶来助拳,也来不及了,何况如今江湖各大门派,都抱着息事宁人之心,不找到他们头上,谁肯多事?咱们去邀约他们,只怕也未必肯来!” 一清大帅点点头道:“白姑娘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之言,江湖各大门派,就像一盘散沙,永远也捏不成一团的。” 薄一刀道:“大师父,你别感慨之极,咱们应谈正经事了。” 门玉霜目光一抬,问道: “薄老大有什么事么?” 薄一刀道:“是卓少侠被对方劫持去了。” 慕容贞听得急道:“什么,卓大哥怎么会被他们劫持去的呢? 你们怎不早说?哦,不知现在怎样了呢?” 白玉霜镇静的道: “小妹子,你别急,且听薄老大说下去。” 薄一刀就把刚才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白玉霜沉吟道:“唐思娘能在一招之内,扣住卓兄弟脉门,这件事就显得大有文章,不用说,准是那个人教唆唐思娘来的了。” 薄一刀道:“白姑娘说得是,在下也这么想,只是想不通什么人有这等高深的武学,能在一招之间,拿住了卓少侠?” 白玉霜微笑道: “这与武学无关,一招之间,拿住关节,那只是手法诡异而已。” 她想了想,续道: “不过普天之下,精擅这种诡异手法之人并不多,他使的可能是‘天龙爪’……” 盖世豪一怔道:“白姑娘认为此人可能就是龙头?” “不错!”白玉霜道:“我一直怀疑龙头就是昔年的南海神龙,如今他创立神龙令,自称老令主,更使人相信就是他了,不过劫持卓兄弟极非他本人,那个人只是他的门下弟子罢了。” 慕容贞道:“白姐姐,那怎么办呢?”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他们不是约定我们到窦图山去么?我们不是正也约定了要去扫荡窦图山么?他们要我们去,我们正要去,两者不谋而合,那就要在窦图山分个高下了。” 慕容贞愁眉道:“但卓大哥落在他们手中!” 白玉霜道:“我们此去,本来不是为了救人去的,但我们去了,难道不能救人么?” 慕容贞立时变愁为喜,说道: “只要白姐姐去了,一定能把卓大哥救出来的。” 白玉霜嫣然一笑道: “你莫把白姊姊看得太高,南海神龙年久成精,狡猾无比,岂是容易斗的?” 慕容贞道:“难道白姊姊你也会斗不过他?” 她话甫落,只听精舍外面有人说道: “启禀方丈。” 一清大师问道: “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弟子是奉派在山门前值日的智通!” 一清大师转身走出,果见智通神色恭敬的站在面前,这就问道: “山门前发生了什么事么?” 智通合掌道:“方才山下来了一位女施主,说有要事要找卓施主……” 一清大师问道: “那是怎样一个人?” 智通道:“弟子问她姓名,那女施主不肯说,只急着要见卓施主,看上去约莫只有二十来岁,身上还佩着一口长剑,弟子不敢得罪,请她在客厅上奉茶,弟子特地赶来向方丈禀报的。” 一清大师点点头道:“好,你先出去。” 智通躬身一礼,匆匆退去。 慕容贞道:“那一定是唐思娘了,她想拿卓大哥交换她爹来的。” 盖世豪道:“此人不可能是唐思娘。” 慕容贞道:“何以见得?” 盖世豪道:“卓少侠是唐思娘骗去的,才落人对方手中,她怎会来找卓少侠呢?” 慕容贞听得一怔道:“是啊,那会是谁呢?我们快走,真要是唐思娘,我就把她拿下了。” 苏飞娘咯的笑道: “慕容妹子,我陪你出去瞧瞧,顺便也好帮你拿人。” 一清大师道:“贫僧替二位带路。” 盖世豪道:“薄老大,咱们也去。” 一行人由一清大师领先,刚转出长廊,就听到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从前面遥遥传了过来。 一清大师微微皱了下眉,说道: “是什么人在寺内动手?”脚下突然加快,往前奔去。 慕容贞抢了上去,急急问道: “可是那个女子打进来了?” 一清大师道:“很难说,贫僧曾吩咐敝寺僧侣,严密戒备,任何人未得允许,不准进入后进一步,可能那女子要逞强闯进来亦未可知。” 说话之时,大家穿过了二进殿宇,转出角门,只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和四个伏虎寺的僧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那红衣少女手中一支长剑,使得矫若游龙,幻化起朵朵剑花,光芒流转,攻势极猛。 激战之中,只听那红衣女口中娇喝道: “你们再不让开,莫怪姑娘剑下不留情!” 一清大师脚下一停,侧脸望望慕容贞,低声问道: “慕容姑娘可认此人么?” 慕容贞微微摇头道:“我没见过她。” 薄一刀道:“还是在下去问问她。”身形掠起,一下落到阶前,口中喝道: “四位大师父请住手。” 那四个僧人正感招架不住之时,瞥见方丈偕同几个人一齐走出,他们认识薄一刀,果然依言退下。 红衣女子十分刁蛮,一声不作,“唰”的一剑,朝薄一刀迎胸刺来,长剑出手,才冷冷的道: “你是什么人,要你替和尚出头,还不快给我让开?” 薄一刀“呛”的一声,掣出钢刀,立时涌出一片强烈的刀光,架住对方剑势,说道: “在下薄一刀。” 红衣女子皓腕挥动,接连刺出了三剑,才哼道:“我才不管你一刀、二刀,我要你给我让开。” 薄一刀连封了她三剑,说道: “姑娘不是要找卓少侠的么?怎么却动起武来了?” 红衣女子道:“不错,我是找卓玉祥来的,只是这些和尚,拦着不让我进去,哼!不是看在卓少侠的面上,我早就要他们躺下去了。” 薄一刀含笑问道: “姑娘贵姓?” 红衣少女道:“我叫……唉,他在不在呢?”她似是要说出姓名来,但话到嘴边,又忽然缩了回去。 薄一刀道:“卓少侠正在这里……” 红衣女子不容薄一刀说下去,立时接口道:“那就快叫他出来!” 说话之时,一派天真,显然是个毫无心机的人。 薄一刀道:“姑娘连姓名都不肯说,在下如何信得过你?” 红衣女子道:“找不是不肯说,我义父告诉我,遇到不认识的人,不要把姓名告诉人家,你既然是卓少侠的朋友,告诉你也不要紧,我叫方依依。” 方依依,正足东煞上官相的义女。 慕容贞忽然一跃而出,冷笑道: “你不是方依依!” 红衣女子一眼看到慕容贞,不觉喜道:“你是慕容姐姐!” 慕容贞道:“不错,我就是慕容贞,你到底是谁?” 红衣女子听得一怔道:“我就是方依依呀,我们在紫气山庄见过面,你……” 说到这里,忽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弯下腰去,用手抿抿嘴唇。 不,她很快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一下塞入怀中,然后直起腰来,娇笑道: “慕容姐姐,现在还不认识小妹么?”慕容贞注目看去,果然是方依依,不觉奇道: “果然是方姑娘,你这干什么?” 方依依得意一笑道: “这是义父说的,戴了面具,在路上就不易被人家认得出来。” 慕容贞问道: “这么说,你是奉上官前辈之命来的了。” 方依依点点头,道:“是啊,是义父说的,我很少在江湖走动,认识我的人不多,才要我赶来的。” 慕容贞问道: “上官前辈有什么事吗?” 方依依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一清大师、薄一刀等一转动了下,忽然低声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呢?哦,卓少侠在哪里?” 慕容贞道:“这几位都是我们一起的人,卓大哥本来在这里,但现在他不在这里……” 方依依本来像苹果般的脸上,现出了甜甜的笑容,忽然间消失不见,急急问道: “他到哪里去了?” 慕容贞道:“被神龙令的人劫持去了。” 方依依神色又是一变,问道: “你们已经知道神龙令了?” 慕容贞道:“神龙令就是龙头变的花招。” 方依依道:“我知道,我就是为了神龙令的事来的。” 一清大师合十道:“慕容姑娘,请这位女施主到里面奉茶如何?” 他这话是暗示慕容贞,方依依既然奉她义父东煞上官相之命前来,可能有什么机密消息,还是到里面去说的好。 慕容贞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来,这就点点头道: “方姑娘远来,还是请到里面坐吧!” 一面回头道:“盖老大,薄老大,都不是外人,大家请到里再谈。” 说着引了方依依一同回到白玉霜房中。 慕容贞替方依依引见白玉霜、苏飞娘、吕琼瑶和盖世豪、薄一刀、一清大师等人。 方依依急不容待的问道: “白姐姐、慕容姐姐,卓少侠怎会被人劫持去的呢?” 她似是十分关心卓玉祥。 慕容贞就把卓玉祥劫持的经过说了一遍。方依依惊异的道: “这就奇了。神龙令的巢穴,怎会在窦图山呢?” 慕容贞道:“这是唐思恭亲口说的,卓大哥被他们劫持之后,他们留下的字柬,也说要找人,可去窦图山,从这两点看来,贱人巢穴在窦图山,大概是不会错了。” “不!”方依依掠掠鬓发,摇头道:“义父从龙宫归来之后,一直觉得龙头是个心怀匠测的人,必然另有巢穴,他老人家和卜伯伯(北煞卜元庆)深入调查的结果,才发现龙头另外创立了一个叫神龙令的秘密组织,总令设在天封山……” 盖世豪道:“天封山在桐柏山附近。” “是的。”方依依道:“这是十分机密的消息,除了义父和卜伯伯,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直到义父派找到夔州找毕伯伯,然后再上峨嵋找卓少侠,义父在临行之前,才告诉我,他老人家等人手到齐了,就准备上天封山去。” 盖世豪问道: “姑娘遇到毕大侠了么?” 方依依道:“没有,我找到毕堡,毕伯伯已经走了,是他侄子说的,毕伯伯可能就是找义父去了,我才一脚赶到这里来的。” 白玉霜问道: “方家妹子,你怎么知道兄弟在伏虎寺呢?” 方依依道:“我来的时候义父曾说,卓少侠入川之时,和毕伯伯一路,可能在毕堡也说不定,如果不在毕堡,那就可能上峨嵋伏虎寺来了,要我一路多加小心……” “哦!”她忽然哦了一声,说道: “我方才在山下遇到了一个老人,忽然叫住我,说他知道过去未来,问我信不信?” 盖世豪似是极为注意,问道: “他和姑娘说了些什么?” 老江湖,就处处都会疑神疑鬼。 方依依道:“我自然不信,他说,他知道我上山来做什么?我就问他:‘你知道过去未来,那你就说说看,我是做什么来的?’那老人道:‘找人。’我被他说得心中暗暗称奇,问道: ‘你说我找什么人呢?’那老人道:‘你要找的人姓毕对不对?’我问他:‘他叫毕什么呢?’那老人道:‘老汉只能知道姑娘要找的人姓毕,至于这人叫什么名字,大概再要一甲子修行,才能算得出来,老汉目前还无此能耐,不过老汉有四句话,你要牢牢记住,转告你的朋友,大家可保平安。” 慕容贞好奇的问道: “他说的四句是什么呢?” 方依依想了想道:“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 慕容贞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依依耸耸肩道:“谁知道?” 盖世豪问道: “方姑娘遇上的这个老人,生得如何模样,不知可还记得?” 方依依道:“这位老人家个子不高,两道白眉垂到了眼角,白髯如银,一直垂到胸腹之间……” 盖世豪听得悚然变色,惊凛的道: “你遇上的莫非是龙头?” “不错,龙头就是身矮如童子,生得童颜鹤发,银髯垂腹,正是方依依说的模样。” 方依依给他一语提醒,禁不住低“啊”一声道: “是啊,我时常听义父说起,怎么会忘了,唔,就是他,是他叫我到伏虎寺来的。” 薄一刀道:“南海神龙会在这里出现?” 一清大师道:“他的老巢在窦图山,离这里并不算远,何况敝寺这场变乱,不但使他败露了攫夺敝派的阴谋,而且更叛变了西路总令主何文秀,连他视同左右手的黑龙令主唐思恭,也为咱们所擒,这三件事,对神龙令该是极大的打击,那么他亲自赶来,在峨嵋山下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不,此人似乎不像是神龙令的老令主。” 她不等众人发问,续道: “她叫住方家妹子,问她信不信他知道过去未来,和说出方家妹子要找的人姓毕,只是为了要方家妹子相信他,他为什么要方家妹子相信他呢?只是为了要方家妹子重视他说的四句话而已,这四句话,目前咱们虽然猜详不出来,但分明含有示警之意,那就是说,他对咱们似乎并无恶意……” 慕容贞好像想到了什么,接口道:“对了,我和卓大哥初次寻上蛇岭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矮小的老憔夫,也曾和我们示警,卓大哥说那樵夫,可能就是龙头的化身,他还送了我们一块雄黄精,要不是那块雄黄精,真还进不了蛇谷呢,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我们的忙,到现在还想不通呢!” 方依依问道: “白姊姊,你们打算如何去救卓少侠呢?” 白玉霜道:“咱们已经约好了人手,准备找上窦图山去。” 方依依双眉一扬,喜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 白玉霜还未开口,盖世豪道:“兄弟之意,方姑娘义父上官大侠要姑娘兼程赶来,目的是在邀约人手,找上天封山去,如今方姑娘既未遇上毕大侠,卓少侠又为对方劫持,方姑娘应该尽速赶回去向上官大侠覆命,即使所约人手业已到齐,也希望他们暂缓行动为宜。” 白玉霜点点头道:“盖老大说的极是,方家妹子,你确实应该尽速赶回去,覆上令义父,不论咱们窦图山之行,成败如何,务必等候咱们的消息,因为这两处,必有一处是老贼真正的巢穴,咱们从窦图山下来,定会及时赶去,和令义父会合,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倒是耽搁不得。” 方依依道:“既然有这么重要,那我只好赶回去覆命了,那么白姊姊、慕容姊姊几时可以来呢?” 白玉霜道:“咱们最迟半月之内,定可赶到桐山去。” 方依依起身道:“那我走啦!” 慕容贞跟着站起,说道: “我送你。” 唐思娘被点了穴道,和卓玉祥一同坐在一辆篷车上。 话说这辆蓬车很高,很大,车厢里还有四人,都是女的,中间一个就是面目森冷的郝总管。 其他三个,是身穿青衣的使女,年纪很轻,不过十七,她面对面与卓玉祥坐在一起,她感到惭愧,也觉得对不起他。 她恨郝总竹,恨不得掴她两个耳光,恨不得刺她几剑,但现在她连双手都无法动弹,甚至连想骂她两句都办不到。 她不想看到郝总管冰冷而令人憎恶的脸孔,她索性闭上眼睛,只是不耐烦的听着木轮辗在黄泥路上的辘辘之声。 忽然夹杂在木轮声中,有一丝极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姑娘,你想不想解开被闭住的穴道?” 唐思娘听得不觉一怔,她知道这一缕极细的声音,正是“传音入密”说的话,那是有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在和自己说话,自己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无疑是救自己来的了。 只听那声音又道:“小姑娘,别急,我老人家知道你穴道受制(,这一点,你只管放心,我只须举手之劳,隔着木板车厢,就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了。” 这下唐思娘证实了两点:第一、这人果然是救自己来的。第二、这人武功很高,可以隔着木板,替自己解开被闭住的穴道。她禁不住心头狂喜,但苦于自己不会“传音入密”不能和这人说话。 那声音又道:“不过小姑娘,我老人家有一个条件,你下了车,可得听我吩咐,唔,而且我老人家还要传你一招武功呢!” 唐思娘想问,但听那声音又道:“我老人家这招武功很简单,不过老夫要传你几年功力,你才能使用,才能破解郝总管的手法,老夫平白无故送你几年功力,岂非太便宜你了?” 唐思娘听说这个要传自己一招武功,而且还可以破解郝总管的手法,心头更是喜出望外。 那声音又道:“因此老夫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你丫头须得给我老人家做记名弟子,你可愿意?” 只要恢复自由,不再受制于人,而且还能破解郝总管的手法,唐思娘自然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愿意极了。 那声音又道:“好,从现在开始,你宁神养志,老夫先解开你被受制的穴道,再传你功力……” 唐思娘不敢怠慢,依言敛神一志,缓缓吐纳,突觉一股暗劲,透过车厢,袭上身子,好像被人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不!一股无形热流,突从“灵台穴”上涌人,身躯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震。 唐思娘知道这股热气,就是那声音说的送自己几年功力了,他把修为的功力,输入自己体内,藉以增强自己的功力。 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立即缓缓纳气,半引着这股热流,循十二经络而行,但觉平日练武行功,真气所运行不到之处,此时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贯通,畅行无阻! 耳边只听那声音说道: “丫头,便宜你了,老夫送给你的十年功力,你自己苦苦的练上三十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没错,这人输给唐思娘的十年功力,是以他的十几年勤修来计算的,唐思娘练上三十年,自然抵不上他的十年了。 “好,现在老夫可以传你一招武功了,听着,老夫先传你口诀……” 那声音开始传给唐思娘口诀,和解释这一招的手法。 这一招手法,说起来很简单,不论左手或右手都可施展,那只是五指上翘,朝外划一个小圈,然后屈食、中、无名三指,依次弹出。 但那声音却不嫌其烦,解说的极为详尽,唐思娘这才发觉在这一记简单的手法之中,竟然含蕴着很多变化。这些变化,依然极为简单,但那声音却要她注意这些不同的小变化,甚至这些小变化中,还可分出几个小变化来。 因此手法虽然只有一招,但变化却不下十数个之多,据那声音告诉她说:“你熟练之后,变化可能还要多!” 唐思娘身子靠着车厢,不敢稍动,没有练习的机会,但那声音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连一句都不敢或忘。 那声音给唐思娘解释完毕,才道: “好了,老夫就在前面停车,我下车之后,就可以拿郝总管试试,看老夫传给你的武功,管不管用?” 唐思娘听得一怔,原来传给自己十年的功力,又教了自己一招武功的人,就是那个驾车老头。 奔驰中的马车,忽然“哗啦啦”一声巨响,车子突然向右斜倾!车把式老彭一声呼喝,立即收紧了缰绳,两匹马同时发出“希聿聿” 嘶鸣,几乎人立而起! 但奔驰中的马车,却立时刹住,车身虽然斜倾,这时终于稳定下来了。车厢这一斜倾,三个青衣使女和卓玉祥、唐思娘都撞倒了一起,发出一片莺声燕语的“啊唷”之声。 唐思娘虽然穴道已解,她可不敢稍动,任由身子和卓玉祥滚在一堆,她只觉卓玉祥双手扶抱着自己,但却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卓玉祥是被封闭了两处经脉)。 车子突然刹住,他手指忽然触到了自己的胸前,唐思娘但觉身躯发麻,心头小鹿狂跳,几乎“嗯”出声来。 郝总管冷声问道: “老彭,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把式老彭已经跳下车去,说道: “右轮折了,总管可得下车来才好。” 郝总管在手下人面前,一向很少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就一手掀帘,跨了出去,回头朝三个使女吩咐道:“你们把他们两人扶下来。” 三名使女“唷”了一声,七手八脚,半扶半拖的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弄下了车厢,让他们坐在地上。 唐思娘忽然“啊”了一声,说道: “太阳好刺眼。” 随着话声,举起手来,遮在眉毛上面。 因为她举动很自然,三个使女倒也并不在意。 郝总管听到她话说话,不觉转过脸来,诧异的问道: “谁替她解开了穴道?” 三个青衣使女一怔道:“没有啊!” 唐思娘举手掠掠鬓发,站将起来,朝郝总管笑了笑道: “没有替我解穴,是我自己解开的!” 只听那极细的声音称赞道:“丫头,不错,你先逗逗她,然后就可以用老夫教你的那一招手法,拿起试试了。” 郝总管冷峻的目光之中,不觉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她自然不相信唐思娘有自己解穴之能。 何况她被闭穴道,乃是自己独门点穴手法,即使武功极高之人,也未必能替她解开穴道。 她冷然一笑道: “小丫头,凭你这点微末之技,还能自解穴道?说,是谁给你解开的?” 唐思娘哼道:“自解穴道,这有什么稀奇?我只是一直在思索着如何破解你那一招手法,否则我早就解开穴道了。” 郝总管听得目射奇光,问道: “这么说,你一定想出破解我那一招的手法来了?” 唐思娘笑吟吟道:“你要不要试试?” 郝总臂笑道: “你要如何试法?” 唐思娘道:“你攻我一招,看看,我是否能把你破解了?” 郝总管哼道:“好!” 唐思娘一摆手道:“慢点!” 郝总管道:“你还有什么事?” 唐思娘道:“要是你落败了呢?” 郝总管冷冷道:“老身落败?” 唐思娘道:“我破解了你的手法,不就是你落败了么?” 郝总管道:“你要如何?” 唐思娘道:“如果你落败了,就得替我办一件事,你肯不肯?” 郝总管听得又气又怒,哼道: “好。” 唐思娘招手道:“好啦,你可以发招了。” 郝总管早已等得不耐,冷峻的道: “小丫头,你接着了。” 右掌徐举,朝唐思娘击来。 她这一记似拍似抓,手法奇幻,不到她击实之时,你无法猜测她击向何处?不!这一击,她五指轻晃,几乎笼罩住你身七八处要害,任你如何闪避,如何封解,都逃不出她手势所笼罩的范围之外! 唐思娘虽然也学过几年武功,但别说唐思娘了,就是比她高出十倍武功的人,对一记奇幻手法,也绝难躲闪得开。 她当然想不出封解之法,她根本也没法去想他,看到郝总管右掌出手,她同样右手一抬,五指上翘,也不管它管不管用,就朝外划了一圆圈。 说也奇怪,郝总管似拍似抓的手势,本来已经笼罩住的范围,忽然间似乎受到唐思娘划出的这十个圆圈的束缚,五个手指全落到了人家圆圈之中,大有无处下手之感,心头不由一愣! 这一点,唐思娘当然并不知道,也无法领会,她方才没有试过招式,此时还是第一次出手。只是依照方才那声音教她的方法做去,心中默默背诵着口诀,圆圈既已划出,第二步就是屈食、中、无名三指,依次朝前弹出了。 郝总管原是久经大敌之人,乍见唐思娘划出来的圆圈,一下就圈住了自己的手势,而这一手法,古怪之处,竟然莫可名状,而且也已看出这一圈之势,内中似乎含蕴着举世罕见的奇妙变化,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这一发觉不对,立即掌势一收,撤回手去,但她这边方一撤招,唐思娘的食指已经弹出,但听“嘶”的一声,一缕指风快如电射,无巧不成书,击中郝总管的脉门。 郝总管右腕骤然一麻,一条右臂顿时软软的垂了下去。 这一下,在郝总管来说,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但她究竟是龙官总管,武功已臻上乘境界的人,右腕骤麻,人已像风飘落叶,倏然斜退出去数尺之外。 唐思娘食指堪堪弹出,中指要弹未弹,就看到郝总管飘然后退,她还不知道郝总管一条右臂已被她指风击中。 只当自己化解了对方的招式,一时不禁大喜,扬眉笑道: “你这一招真的被我破解了!” 郝总管飘退数尺,心头怒不可遏,在她说话之时,口中冷喝一声: “丫头找死!” 左手疚扬,迎面就是一掌,劈了过来。 她这一掌,是怒极而发,存心要把唐思娘立劈掌下,自然是使出了十成功力,掌势出手,一般强猛内劲,势如潮涌浪卷,朝唐思娘身前直撞而来。 唐思娘眼看她掌力这般威势,心头不禁微生怯意,脚下不由自主正待后退! 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小丫头,别怕,还不快依法施为?” 唐思娘听到“传音入密”的声音,胆气一壮,脚下本已后退,就退后了半步,左手指处,迅疾依样画葫芦,划起一个圆圈。 要知她方才会因略为超越,郝总管劈出的掌势,何等快速,等她举手划圈,掌风已经卷到身前。一股奇重压力,也已经像泰山压颤般压上身上。但等她圆圈划出之后,这一股千斤压力,好像立时受到束缚,被推了出去。 方才她圈住郝总管笼罩全身的手势,自己并无感觉,但这回奇重压力,被她划了个圆圈,就推将出去,她自然感觉到了,因此不慌不忙,屈指连续弹了出去。试想连唐思娘都已经感觉到了,久经大敌的郝总管还会不察觉么? 她劈出的掌力,受到唐思娘一圈之势,就原封不动,和盘推了回来,自然立时心生警兆,心头大感惊骇,暗道: “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记古怪招术?看她使来使去,还是方才那一招,可见她只学会了这一招,但仅这一招,竟能把自己十成功力的一掌推了回来!” 她方才吃过唐思娘的大亏,一条右臂,至今尚未复原,心知唐思娘这一招,在一圈之后,紧接着就有指风弹出,他对敌经验极丰,这一发觉不对,不待唐思娘屈指轻弹,就身形一晃,朝左闪了出去。 这一下她见机得快,唐思娘食指弹出的指风,果然被她避了开去,但她哪里知道唐思娘这一招,一共有食、中、无名三指,屈指连续弹出。她虽然避开了唐思娘弹出的第一指(食指),却避不开弹出来的第二指(中指),身形闪出,双脚堪堪站稳,突觉左腕“曲池穴” 上一麻,一条左臂又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双臂下垂若废,自然无力再战,身子突然往后跃退出去两丈开外,目光如刀,紧注唐思娘,一言不发,自然正在暗暗运气行功,企图快速恢复双臂的功能。 唐思娘还不知道她两条手臂,全被自己指风弹中,形同残废,(这当然是暂时的)看她往后跃退,也立即收势,内心这份高兴,简直要手舞足蹈,但她因卓玉祥被郝总管以独门手法封闭经脉,旁人无法解得开,心存顾忌,一时不敢笑出声来,只是望着郝总管,微笑道: “总管这两招手法,是不是全被我破解了,那你就得履行诺言,替我办一件事了。” 郝总管冷声道: “你说。” 她口气冷得有如寒冰一般,身子却一直凝立不动。 唐思娘道:“我只要你办一件事,你封住卓少侠两处经脉,替他解开了,我要用他去交换我爹。” 郝总管还未开口,只听蹲在林下的车把式老彭忽然笑道: “要替他解外闭住的经脉,这点小事儿,也用不着总管亲自动手,你只要用掌推他‘筋缩穴’(在第九椎下属督脉),用指弹‘风府穴‘(在项后大筋间属阳维脉)即可解了。” 这奇经八脉手法,乃是郝总管的独门秘技,即使她身边三个侍女,也都只会一招(她教给唐思娘的一手,即是其中之一),而且只擅闭脉,不会解法,如今老彭居然一口叫了出来! 郝总管内心这份震惊,自然不可言宣,倏地转过脸去,凝视着老彭,问道: “你如何会知道的?” 老彭笑了笑道: “老夫自然知道。” 他居然自称“老夫”! 郝总管脸色微变,冷然道: “你不是老彭!” 老彭道:“老夫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 郝总管自然知道今天遇上了高人,但她依然十分镇定,冷冷的道: “老身不配问你,只不知要什么人才能问你?” “问得好!”老彭摸摸他嘴边一把八字花白胡子,说道: “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主子,他会知道老夫是谁。” 唐思娘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这位驾车的老彭,原来并不是老彭,而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高人,当下就依着他所说,掌推“筋缩”,指弹“风符”,替卓玉祥解开了两处被闭的脉穴。 卓玉祥长长吁了口气,双手果然已能伸展,拱拱手道:“多谢姑娘。” 唐思娘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用你去交换我爹罢了。” 她说话之时,已经朝老彭走了过去,盈盈下拜,口中说道: “弟子给师傅磕头。” “起来,起来。”老彭捋须笑道: “老夫从未收过徒弟,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倒也颇有意思,哈哈,丫头,老夫传你这一招法,足可使你傲视武林了。” 唐思娘道:“师傅教给弟子的这招手法,叫什么名称呢?” 老彭笑道: “这招手法,本来没有名称,唔,你就叫它‘赤手擒蛟’吧!” “赤手擒蛟,这名称真好。”唐思娘喜孜孜的看了老彭一眼,又道: “师傅,你老人家既然收我做了记名弟子,徒弟总该知道师父是谁吧?” “哈哈!”老彭大笑道: “丫头,你这是在套老夫的口风了。” 唐思娘道:“弟子不敢。” 老彭道:“老夫记得孔夫子说过一句话,叫做‘窃比于我老彭’,老彭这两个字还大有学问,好,人家问起你来,你就说记名师父叫老彭好了。” 唐思娘不依道:“但你老人家并不是老彭!” 老彭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本难分得很清,老夫自称老彭,你只要知道记名师父是老彭就好了。” 说到这里,抬头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小娃儿,你过来。” 卓玉祥走上几步,拱手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老彭道:“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句话么么?” 卓玉祥躬身道:“不知老人家指的是哪一句话?” 老彭道:“见者有份。” 卓玉祥不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何在,不觉问道: “见者有份?” 老彭道:“不错,你能见到老夫,总是有缘,老夫传了丫头一记手法,你既然在场,见者有份,老夫也要传你一招,你意下如何?” 卓玉祥拱手道:“在下蒙老前辈厚爱,只是……” 唐思娘在旁道:“我师傅要传你一招,你还不快些谢过,还只是什么?” 老彭望着他奇道:“小娃儿,你可是不想学么?” 卓玉祥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在下是华山门下,师门规定,不得再……” 唐思娘听得急道:“你这人怎么搅的?师傅他老人家……” 老彭含笑摇了摇手道:“丫头,这不关你的事,你急什么?” 唐思娘被他说得粉脸骤然红了起来,急道: “弟子是说,你老人家是一番好意,他……他……” 她说了两个“他”字,底下的话,再也接不上来。 老彭笑了笑道: “小娃儿,老夫知道各火门派都有一个陋规,就是不许门人弟子去学别家的武功,这原也没错,学贵专精,不可见异思迁,但如今情形不同……” 他目光一注,接着说道: “老夫说的情形不同,就是……唔,老夫一时也和你说不清,反正老夫既然说出来了,你小娃儿就非学不可,而且要在江湖走动,也非学老夫这一招不可。” 他不待卓玉祥答应,一挥手道:“丫头,你去路口给老夫看看,不准有人偷看。” 唐思娘心知师傅可能不愿自己偷学,这就应了一声,自顾自朝路口走去。 老彭脸色一正,朝卓玉祥道:“小娃儿,你只有学会老夫这一剑,才能破解南海‘风雷剑法’,这对你应是十分重要之事。” 卓玉祥听他说出他传自己的一招剑法,可破南海门的“风雷剑法”心头不觉一动! 他想起那天在龙宫石窟,很多人围攻南煞戚建公,但戚建公一柄阔剑,如挟风雷,力战上官相、毕元、卜元庆,毕倩倩,和自己等人,依然大开大阖,毫无半点败象,后来听上官前辈说,他使的可能就是南海“风雷剑法”。 老彭接着又道:“老夫只传你一招剑法,并不要你做老夫的记名弟子,并无师徒之名,这样你总可以学了吧?” 卓玉祥道:“老前辈这般垂爱,在下敢不从命?” 老彭道:“老夫此举,只是有意助你去破‘风雷剑法’,不使南海武学为害江湖而已,好,老夫这就传你口诀。” 说罢,口齿微动,以“传音入密”说了这一招剑法的口诀,一面随手折了一段树枝,说道: “你看清楚了。” 手握树枝,缓缓朝前点出。 这一记几乎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就是剑尖直指,一动不动的朝前点去。 卓玉祥在剑法上,可说身兼两家之长,再以老彭方才教给自己的口诀,默默揣摩剑势,便已发觉这一招剑法,果然另有玄奥,似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 他正在默默揣摩之际,老彭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掷,说道: “万变在不变之中,你记住了就好,现在可以叫丫头回来了。” 卓玉祥应了声“是”,这就抬目叫道:“唐姑娘,你可以回来了!”——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三元会主 唐思娘回过身来,掠掠鬓发,问道: “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刚说完话,忽然唉一声道: “师傅呢?” 卓玉祥回头看去,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这一瞧,哪里还有老彭的人影?心头暗暗一怔道:“他老人家莫非走了?” 唐思娘娇嗔道:“他老人家走了,你都不知道?” 卓玉祥道:“刚才他老人家教完剑法,要在下叫你回来,那知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唐思娘道:“这么说,他老人家真的走了!” 她回眼望着卓玉祥,问道: “师傅传你的剑法,你学会了么?” 卓玉祥道:“只能说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唐思娘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可以走了。” 卓玉祥目光一瞥,说道: “唐姑娘,你看,地上好像有字迹呢?” 唐思娘低头看去,果然方才师傅蹲过的地方,有几行字迹,这就和卓玉祥一同走近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写着四句似偶非偶,似诗非诗的句子:“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 唐思娘道:“这四句话,什么意思呢?” 卓玉祥道:“这好像是示警之意,但语含玄机,很难使人解释得通。” 唐思娘轻轻拢了一下秀发,说道: “他老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地上写这四句话的,我想其中必然另有深意,我们该牢牢记住才是。” 卓玉祥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唐思娘忽然轻哦一声,偏着头道:“对了,师傅这四句话,可能是送给你的。” 卓玉祥道:“何以见得?” 唐思娘道:“你们不是要找上窦图山去么,师傅是告诉你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不是专门对你的么?” 卓玉祥道:“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那就干脆不用去了。” 唐思娘道:“是啊,遇高的地方不可飞,遇到门不可进去,那就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 接着举目四顾,说道: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了,我们得赶紧赶上伏虎寺去才好。” 卓玉祥道:“我们在车上已经奔驰了两天,只怕离峨嵋已远,这驾车的两匹马,还在这里,好像就是留着给咱们的,咱们都也不用客气了。” 唐思娘咭的笑道: “师傅他老人家真好,连牲口都给我们留下来了。” 两人两骑,兼程攒路,第二天申牌时光,就回到峨嵋,赶上伏虎寺,白玉霜等人,已经走了两天,他们是上窦图山去的,于是卓玉祥、唐思娘二人也急急的往江油赶去。 江油,本来只是川陕边界的一个偏僻小城,但它却因邓艾由武都人蜀,缝岩悬岭,行无人地,七百余里而达江油,经过这样,使得千百年来,大家都知道有江油这么一个城了。 江油城,虽然由汉魏迄今,全国皆知,但江油从汉魏迄今,还是一个偏僻小城,城中只有一条依山的半边街。街上只有一二家因陋就简的酒馆,一家因陋就简的客栈。 今天,这家川陕客栈门口,来了十几匹健马,一行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僧有侣,但分明是一伙的人。 这家客栈,店名取得煞是堂皇,居然以川陕两个省名当了招牌,但实际上,客店却小得可怜,除了前面是一个卖酒饭的摊子,后面一共只有五个房间。 掌柜就是酒饭摊里的老板,客栈店伙也兼了酒饭摊的跑堂,前前后后,就这么两个人招呼着。这在平时,已经够应付了,白天客栈里没事,可以照顾店面,夜晚酒饭摊收了,可以照顾后面客店,但今天就不成了,一下子来丁十几个客人,十几匹牲口,而且还有男有女,有僧有侣。 这下可把秃了顶的掌柜急得三脚两步,赶了出来,连连合着腰,陪笑道: “客官们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这时不过午牌时候,难怪他摸不准了。 这一行人,正是白玉霜、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和紫面阎罗盖世豪,白衣秀士文成章,神行太保王不留行,花花太岁花见笑,黑魔勒高飞,灵猿薄一刀,峨嵋派伏虎寺新任方丈一清大师,随着方丈来的是四个青衣僧人,伏虎寺的四名护法僧,再就是他们的战俘神龙令手下的“黑龙令主”四川唐门老当家唐思恭。 他虽是一行人中的战俘,但大家并没把他当作俘掳看,除了他身上有几处穴道受制,无法施展武功,一切行动,都和大家一样,外人决难看得出来。 战俘,当然有人看管,但不是明的押着他走,而只是暗中监视而已。监视唐思恭的两人,一个是神行太保王不留行,另一个黑魔勒高飞,盖世家指派他们两人监视唐思恭,那真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黑魔勒高飞,个子瘦小,为人精明,轻功又高,加上神行太保王不留行是日行八百,夜行一千的飞毛腿,你想从他们两人手底下逃走,那真是比天还难。 一行人总该有个总管,好替大家管管事,这总管的差使,就落到灵猿薄一刀的头上。 他和他家里的那口子吕琼瑶,一个担任对外的事儿,一个担任银钱出入,也是配搭得最恰当的人选了。 薄一刀朝那掌柜的洪声道: “当然是住店,你们掌柜呢?快去告诉他,你们这客栈里有几间房,咱们全包了!” “是!是!”那掌柜的连连应是,说道: “回大爷的话』、的就是这里的掌柜,小店一共只有五间房。” “只有五间房?”薄一刀道:“好吧!五间就五间,你去要人给咱们牲口上料。” 掌柜的又应了两声“是”,连忙朝那伙计招招手,要他去拴马匹,喂料。 薄一刀叫道:“喂!掌柜的,你们还有没有伙计,给咱们带路。” 掌柜的道: “诸位大爷路上辛苦,请先在这里歇息,喝口茶水,小的先去叫老伴收拾房间。” 他不待薄一刀再说,急忙忙往里奔去。薄一刀把大家让入松棚,在几张方桌上坐下。 一会工夫,掌柜的又急勿匆回了出来,忙着替大家沏茶。伙计也把牲口牵到松棚后面,上了草料、豆饼。 然后由掌柜的领着大家看过房间,在这种偏僻小城,大家也只好挤着点儿,几个人合住一间,勉强总算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大路上尘头滚滚,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势如奔雷,一直朝川陕客栈驰来。 这一簇人,少说也有三十来骑,一时之间,尘土飞扬,把一条半边街,几乎给堵住了。 大伙正在松棚底下喝酒的喝酒,用膳的用膳。 薄一刀“嗖”的站起,正待往外走去。 白玉霜抬起头道:“薄老大,不用去瞧,来的准是三元会的人。” 她话声甫落,三十来骑快马,前头几骑,已经驰到松棚前面,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走了进来。这当前四人,正是三元会首领天子门生何文秀,笑面罗刹闻桂香,和左右双煞田纵、田横。 白玉霜、盖世豪、薄一刀、一清和尚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白玉霜拱拱手(她依然男人装扮)道:“何会主果然信人,在咱们约期前一天,就赶来了。” 何文秀俊目回顾了诸人一眼,抱拳朗笑道: “白姑娘诸位,比兄弟来得还早呢!” 一清大师合十道:“咱们也只刚到了一会。” 何文秀目光一扫,独独不见卓玉祥的影子,忍不住问道: “卓兄呢?” 薄一刀道:“何会主四位且请坐下来,吃些酒菜,再行奉行事情。” 何文秀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 “莫非卓兄出了事么?” 盖世豪大笑道: “何会主真是读书人,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薄一刀笑道: “盖老大,何会主是进土及第,秀才算得了什么?” 苏飞娘接口道:“唷,薄老大,你说话可得留神些,咱们文三哥可就是秀才呢!” 白衣秀士文成章道:“大家在说正经事儿,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薄一刀连忙拱手道:“兄弟这是无心的,文老三你不会见怪吧?” 一面就把卓玉祥被劫之事,向何文秀大概说了一遍。 何文秀皱皱眉道:“这个假扮老夫人的会是谁呢?”说到这里,不觉目光一抬,问道: “现在咱们如何行动呢?” 白玉霜道:“何会主到了,咱们人手已齐,明日就上窦图山去,不知何会主意下如何?” 何文秀拱拱手道:“在下此行,悉凭白姑娘调遣。” 白玉霜笑了笑道: “何会主太客气了,何会主乃是一会之主,见闻广博,咱们此行,该以何会主为首,才是道理。” 何文秀大笑道: “在下得樗栎之材,难望白姑娘项背,此行自惟白姑娘马首是瞻。” 他口气微顿,续道: “不过以在下之见,咱们都没去过窦图山,并不明了实际情况,倒不如明日人山后,先了解了山势,大家再作计议的好。” 盖世豪道:“何会主此言说得极为有理,咱们找上神龙谷去,该如何行动,等看了实际山势,沿途随时互作计议,就可灵活运用,比在此地讨论好得多了。” 他这番话,正是示意白玉霜,此地不宜讨论入山之事。 白玉霜点点头道:“盖老大说的极是,咱们那就决定明日清晨人山,何会主一行,下榻何处,可曾准备好了?” 何文秀道:“在下早知江油城中,只有这一家客店,容纳不下敝会人马,因此昨晚已派人前去三圣庙,要寺僧收拾了一排僧房,作为下脚之处,在下那就先行别过,明日清晨,在江油城外会合了。” 说罢,拱手一礼,率同闻桂香,左右双煞,走出松棚,一跃上马,三十骑劲装,像一阵风般朝街梢驰去。 一清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何会主,真是武林中的奇士,一身侠骨义胆,却饶有书生本色。” 薄一刀道:“所以江湖上叫他天子门生!” 夜色渐浓,三圣庙,第二进右厢,一排三间,自成院落,此时夜深花睡,树影迷朦,一片静寂,只有左首花格子窗上,还隐透出焚焚烛光。就在此时,只听门上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啷啷”,叩指之声。 门内一个清朗声音问道: “什么人?” 门外是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答道:“会主,是属下闻桂香。” 房门呀然开启,何文秀笑道: “闻香主有事?” 闻桂香轻“嗯”了一声,侧身内入,然后轻轻掩上了房门,回过身,朝何文秀欠欠身道: “属下见过会主。” 何文秀颔首笑道: “闻香主请坐,这里是我的卧室,不用拘礼。” 闻桂香脉脉含情的看了他一眼,就依言在进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何文秀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闻桂香,说道: “闻香主请用茶。” 闻桂香连忙站起,双手接过,低声道: “属下如何敢当?” 何文秀含笑道: “坐,坐,闻香主这时候来找本座,必有事故,咱们坐下来再说。”随着话声,就在闻桂香对面椅上坐下。 闻桂香双手捧着茶盏,回身坐下,只要看她有点坐立不安的模样,准是有着什么心事! 何文秀一双明朗如星的目光,投注到闻桂香的脸上,烛光之下,只见她黛眉微拢,一张春花般的脸上,似喜似忧,一温秋水般的眼神,也流露着幽怨和关注之色! 说真格的,江湖上给她取了个笑面罗刹的外号,她这般俏丽娇娆,哪一点像罗刹来了? 闻桂香没有说话,何文秀也没有说话,但闻桂香的脸上,却被他看得骤然红了起来,她昵昵的低下头去,幽幽的道: “会主,你老是看人家作甚?” 孤男寡女,夜幕已深,两人默默相对,四目相投,她自然会感到不好意思,但其实,她心里正渴望着他多看她几眼呢! 她倾心会主,也不是一天的事了,只是何会主一直并没有正眼看过她,也从没有像今晚这样紧盯着她怔怔的看出过神。她一颗芳心,似忧似喜,似羞似笑,是以一颗头也低得直垂下来。 何文秀及时警觉自己失态,淡淡一笑道: “本座是等着你说话。” 闻桂香低声道: “你要我说什么呢?” 何文秀不愧是一会之主,在这一瞬之间,已然完全恢复过来,含笑说道: “闻香主深夜来见本座,难道会没有话和本座说么?” 闻桂香依然低着头道:“属下……”她拖长语气;下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何文秀目光凝注,说道: “你似有难言之隐?” 闻桂香微微摇了下头,艰涩的道: “不,属下只是……” 她还是没有说下去。 何文秀清俊的脸上,不觉浮现出惊讶之色,温声道: “你有话但说无妨。” 闻桂香道:“属下斗胆,属下想请问会主……” 她一言三顿,更引起何文秀的惊奇,目光深注,含笑道: “闻香主平日是个性情爽朗的人,今晚怎会如此难于启齿?本座说过,但你说无妨,就是说错了,本座也不会怪你的。” “我谢会主。”闻桂香道:“属下只是想问会主,咱们率众赶来江油,真的是要帮白玉霜他们,去对付神龙令?” 何文秀道:“不错,神龙令以毒要胁本座,委以西路总令主,实际上只是利用本座罢了,本座岂肯与他甘休?” 闻桂香淡淡一笑道: “真的是这样么?” 何文秀一怔道:“本座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闻桂香道:“贱妾听他们说,好像不是如此……” “他们”何文秀抬目道:“不是如此,此话怎说?” 闻桂香一根玉管似的手指,轻轻绕着她披肩秀发,低低的道: “他们说,会主是……” 她瞟了他一眼,底下的话,又咽了下去。 何文秀神色微动,问道: “他们说本座什么?” 闻桂香一颗头义低了下去,说道: “他们说,会主看上了白玉霜。” 何文秀淡淡的道: “此话是何说起?本座……唉……” 闻桂香偏着头,轻笑道: “贱妾也看得出来。” 她这句话,还是有些试探口气。 何文秀轻轻吁了口气,说道: “白玉霜和本座师门,颇有渊源,她一身所学,胜过本座甚多……” 闻桂香不由得抬头问道: “会主所以对她很倾心?” 何文秀道:“这话不能这么说,本座对她不是倾心,白玉霜兰质冰心,慧眼侠骨,不愧是女中豪杰,见到她的人,对她无不十分心折。” 闻桂香目中闪过一丝幽怨之色,勉强笑道: “说来说去,会主还不是看上她了?” 何文秀听的微微摇头,忽然抬目笑道: “闻香主怎么一再和本座提起她呢?” 闻桂香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贱妾要证实此事。” 何文秀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但故作不懂,含笑道: “闻香主这是为了什么?” 闻桂香忽然睫承泪水,幽幽的道: “贱妾奉家师之命,投效会主,会主对贱妾既然不屑一顾,贱妾只好请辞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何文秀听得一怔,目注闻桂香,问道: “你要离开本会?” 江湖上一帮有一帮的门规,但也大同小异,凡是参加了这一组织的人,决无中途退出之理。因为你身在此一组织之中,定然知道了此一组织的很多机密,一旦离开,机密岂不外泄? 因此除了年纪老迈,奉准入福寿堂,要中途退出,那是触犯帮中大忌之事。 闻桂香是三元会内三堂刑堂香主,平日执掌的就是帮规,她岂会不知?今晚她忽然向何文秀提出离去的话来,这是何文秀的心中想来,只当她说的是气话而已! 一个女孩儿家,一心一意的对着你,你却看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她自然会不高兴,赌气要走了。 闻桂香举起衣袖,轻轻掩了掩面颊,吸去泪痕,说道: “是的,会主既然对贱妾无意,贱妾只好走了。” 何文秀修眉微微一拢,说道: “闻香主,你是本座的左右手,岂可轻言离去?” 闻桂香嘟嘴道:“多谢会主的好意,贱妾宁愿做会主的衣服,不愿再当会主的左右手了。”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她宁愿做衣服,这话已经不是暗示,是挑明了。 何文秀皱皱眉,温言道:“闻香主……” 闻桂香粉脸微沉,冷然道: “会主不要再叫我香主了,贱妾方才已经跟你辞了香主的职务,贱妾只要讨你一句话,合则留,不合则去。” “这……”何文秀道:“闻香主,本座要相劝你一句话,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 闻桂香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我没有勉强你,你何会主又岂是别人勉强的?有你这句话就好,会主既然对我无情,我也不用顾虑的太多了。” 何文秀平日对下属极严,只因闻桂香是个姑娘家,也就对她偎颜色,从未把她看作属下,但也想不到她今晚会跟自己闹翻起来,尤其她最后两句话,说得极重。 不,她分明话中有话! 何文秀双眉微露讶异之色,脸上神色一正,点点头,肃然道: “闻香主,本座确实有点亏欠你的地方,只是你应该知道,本座一身公私分明,今晚咱们说的,本座希望只当他是你我的私人闲谈,说过算了,你也不必太以认真,老实说,这些年,本座一直把你当作妹子看待……” “谢谢你。”闻桂香已经站了起来,冷声道: “贱妾向你何会主辞去职务,谈的就是公事,贱妾已经决定离开,而且还有一件事,要请何会主原谅……” 她词意十分坚决,也把“会主”称作了“何会主”,显然她已把自己看作不是三元会的人了。 这要是换了一个人,叛会犯上,早就该毙了他,但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些年,闻桂香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小心。于公于私,确实是他一条有力的臂膀,他不能对她太以绝情,这就是何文秀感到左右为难之处。 何文秀不禁脸色微变,问道: “什么事?” 闻桂香忽然柔媚一笑道: “我不愿意有人去替白玉霜卖命,因此你带来的人,我都要带走。” 这句话,岂非正应了她方才那句“话中有话”?(她方才说:会主既然对我无情,我也不用顾忌的太多了) 何文秀听到这句话,全身如中电触!她如果没有把握把人带走,岂会说出这等话来?她如果真能把人带走,那么自己手创的三元会,岂非形同虚设?难道说,这些年来,她已把三元会给渗透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何文秀双目之中,突然射出现两道森寒如电的光芒,豁然大笑道: “本座想不到你竟会是神龙令派来卧底的人,何某竟然会对你看走了眼!”双手不觉随着提了起来。 闻桂香对他视若无睹,冷笑道: “我不是神龙令的人。” 何文秀凛然道: “那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闻桂香道:“贱妾方才不是早就说过了,我是奉家师之命来投效你的。” 何文秀真想一掌结果她性命,但想多知道一点她的行迹,这就问道: “你师父是谁?” 闻桂香冷冷一笑道: “可见你平日毫不关心我的事了,我记得投效三元会来的那天,就把我个人来历,都详细的告诉过你了。” 何文秀点头道:“你是太阴教主阴九姑的门下。” 闻桂香冷声道: “亏你记起来了。” 何文秀道:“三元会无所不容,令师昔年因勾结南海神龙,猖乱江湖,不容于七大剑派,但你当日说出令师名号,本座依然重用于你,不想你果然包藏祸心,在本会进行分化、渗透的工作,本座岂你饶你?”说话之时,右掌倏举,正待劈去! 闻桂香冷喝道: “慢点!” 何文秀道:“你还有何言?” 闻桂香哂道:“何会主,我不是怕你出手,我只是还有一句奉告。” 何文秀怒嘿一声道: “你说!” 闻桂香嫣然一笑,故意作出风姿绰越之状,朝何文秀面前行了过来。 何文秀沉喝道: “闻桂香,你再走上一步,本座就要出手了。” 闻桂香脸上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 “何会主,我要把你带来的人带走,又岂能留下你一个?既要连你一起带走,会不把你的武功估计在内?” 何文秀直目道:“你有何阴谋!” 闻桂香探手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支色呈淡青的玉尺,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好像身上有寒颤的感觉,心头蓦然一惊,说道: “阴极尺!”挥手一掌,朝闻桂香迎面劈了过去。 闻桂香看他举掌劈来,只是嘟了嘟嘴,连身子都没移动一下。 要知天子门生何文秀,身为三元会主,一身修为,何等深厚?闻桂香别说硬接,就是躲闪也未必躲闪得过,但那里知道竟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何文秀一掌出手,才发觉自己本身真气,突然失调,十二经络之中(十二经络为三阳、三阴、足三阳、三阴)似是受到了克制,气血不能运行,六条阴脉,也受到对方手中阴极尺阳的吸引,无法自主。 真气既然无法运行,掌力自然也就劈不出去了。 何文秀这一惊,当真使他全身为之震惊,引身后退半步,右手很快从腰间取下摺扇。闻桂香一直看着他,没有稍动,只是冷冷的道: “何会主还是省点力气吧!” 何文秀怒声道: “闻桂香,你在本座身上,下了什么毒药?” 闻桂香道:“那不是毒药,是本教的‘玄阴散’,专门克制练武人体内阴气,我手中这柄阴极尺,又是吸引人身阴气之物,因此,此刻你应该是真气无法凝聚,也无法施展武功了。” 她不待何文秀发言,笑了笑,又道: “不过何会主但请放心,本教不会亏待你的,等你见过我师父之后,说不定仍然要你担任三元会的会主呢?” 听她口气,分明太阴教也有意动之象! 何文秀大怒道:“本座纵横江湖,岂是作人傀儡之人。”口中说着,右手指起,拇扇迥转,朝自己胸中点去。 闻桂香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迅快一闪而至,劈面夺下他摺扇,轻笑道: “你还没见过我师父呢,怎好如此作践自己?” 左手疾出,一下点了他三处穴道,回身开出门去,拍拍手掌,说道: “你们进来,把何会主扶出去。” 门外同时有人娇声应“是”,闪进两个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扶着何文秀,走出门去。 晨曦初升,千山万壑,都蒙上了一层轻霜,清寒袭人! 苍郁的林间,晨震未消,不像披上了一层弹薄的轻纱! 此刻经晨曦一照,阳光透过这层轻纱,就显得微弱无力。 江油城外东北的左担山前,齐集了一族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之多,有男有女,有僧有侣,他们似乎在等人! 这一行人不用说,就是由白玉霜为首,赶来此地和三元会会主何文秀会合的。 他们在天色黎明之时,就已赴到左边的山来了,此刻晨曦已经高高的爬上山头,少说也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但依然不见三元会的人的踪影,大家渐渐的感到等得不耐了。 慕容贞望望天色,说道: “何会主这时候不来,只怕不会来了。” 苏飞娘道:“是啊,他本来是贼党西路总令主,我看八成靠不住。”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不,何会主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迟迟不来,只怕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亦未可知。” 一清大师合掌道:“白姑娘说得极是,贫僧也觉得何会主不是这种人……” 话声未落,突听黑魔勒高飞叫道:“来了,来了,那边有人骑着牲口朝这边赶来呢!” 大家回头看去,果见远处山脚下,正有一人一骑,朝山前赶来,因相去尚远,又是绕山而行,有时为树林遮住,不易看得清楚。 但只要看那马上人一身天蓝劲装,已可确定是三元会的健儿无疑。 白玉霜微微皱眉道:“何会主没有率众赶来会合,只遣一骑前来,莫非真的遇上了什么重大事故不成?” 盖世豪道:“何会主雄才大略,他这次带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身手矫捷之士,纵然遇上重大事故,也足可应付得了,以兄弟看来,他可能有什么大发现……” 薄一刀笑道: “人已快到了,究有何事,也立可分晓,咱们干么还要议论纷纷,替他操心?” 来人骑术相当精湛,来势极快,转过山脚,转眼之间,已驰到近前,马上一名蓝衣骑士;看到众人,立时放缓缰绳,一跃下马,朝众人拱手一礼,说道: “在下三元会门下!奉会主之命,特来向白女侠送书的。” 薄一刀迎了上去,说道: “何会主书信呢?” 那汉子望望薄一刀,迟疑的道: “尊驾是……” 薄一刀:“在下薄一刀。” 那汉子抱拳道:“原来是薄大侠,敝会何会主的书信在此。” 说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双手递过。 薄一刀伸手接过,但并未开拆,问道: “何会主人呢?” 那汉子道:“何会主已于昨夜率人进入山区去了,特命小的留下,务必在今晨把书信送到此地来。” 薄一刀口中“唔”了一声。那汉子拱手道:“在下书信已经送达,那就告辞了。” 说完,略一抱拳,就翻身上马。 薄一刀不好阻拦,只得让他离去,把手中密柬,送到白玉霜面前,说道: “白姑娘,他说何文秀昨晚已经人山去了,你看看他信上说些什么?” 白玉霜笑了笑道: “薄老大也真是的,信在你手上,你不会拆开来看么?” 薄一刀道:“信是何文秀写给姑娘的,自该姑娘开拆。” 白玉霜接过书信随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身上面写道: “书奉白姑娘,文秀另有急事先行,当在神龙谷前恭候芳驾也,何文秀手书拜上!”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促书写。 白玉霜只看了一眼,就把书信递给了薄一刀。 薄一刀转手递给了盖世豪,问道: “盖老大,你看如何?” 盖世豪接过信笺,仔细看了一遍,徐徐说道: “此信只怕有诈。” 白玉霜道:“如何有诈?” 盖世豪道:“兄弟没有看信之前,已觉来人可疑,因为何文秀如果已经率领先行入山,昨晚就应该着人前来通知,而且送信之人应该在此处相候,不该从城中赶来。再说,他书信送到之后,应该赶去和何文秀会合,不该再赶回城中去,尤其去的十分匆忙,可见他甚为心虚之故。” 薄一刀道:“你说的是看信之前,已经对他起了怀疑?” “不错。”盖世豪续道:“看了这封信,更可证实兄弟的想法了。” 慕容贞接口道:“你证明什么呢?” 盖世豪道:“他信上写着‘何文秀手书拜上’,自然是他亲笔所书了,但信上字迹,十分拙劣,又故作匆促书成,好让大家觉得他是临行之际书写,何文秀中过文进士,书法决不可能如此怆促拙劣,由此可见这封信是有人冒用他的名字所写的了。” 白玉霜道:“你是说,这封信,不是何文秀所书,那也等于说,咱们到神龙谷前会合,也不是何文秀的意思了。” 盖世豪道:“可能如此。” 白玉霜沉吟道:“何文秀不是反覆小人,约好在此地见面,不可能不在,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故?但这也不对,不说何文秀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他身边左右护卫田纵、田横,掌上练有奇功,江湖罕与匹敌,他带来的三十名武士,也个个身手矫捷,武功不弱,称得上是一支百战劲旅,怎会发生意外呢?” 盖世豪道:“这很难说,神龙令主神秘诡异,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慕容贞低低问道: “白姊姊,你看怎么办呢?” 白玉霜冷然微哂道:“没有何文秀等人,我们一样要直捣神龙谷去,就算他有诈,又岂能改变咱们的决心?” 薄一刀道:“对,咱们直捣神龙谷,这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白玉霜缓缓走到唐思恭面前,说道: “唐老庄主,神龙谷如何走法,你给咱们领路吧,只要到了神龙谷,救出卓兄弟,我自会放你,但你如果妄想逃走,或心存奸诈,故意把咱们引入歧途,那么第一个死在我剑下的就是你了。” 唐思恭只觉她双目射出来的寒光,有如两把霜刃,使人不敢暇目,心头暗暗吃惊忖道: “这丫头好精湛的功夫,好浓重的杀气!”一时不敢使诈,唯唯的道: “神龙谷,老朽只去过一次,而且照例车子在驰近谷口之际,就得放下棉帘,不准向外偷窥景物,是以老朽也只知大概方向……” 白玉霜道:“唐老庄主心头既有大概方向,那就差不多了。” 一面回头朝王不留行和黑魔勒二人说道: “唐老庄主给咱们领路,二位就跟住他,一同在前面好了。” 王不留行和黑魔勒躬身应了声“是”,黑魔勒侧过脸去,说道: “唐老庄主,请吧!” 唐思恭没有作声,默默的举步走去。王不留行、黑魔勒两人立即跟着上去,大家也相继上路。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山谷旁边,大家吃着干粮,略做休息。 唐思恭道:“白姑娘,老朽认识的路径,到此为止,再进去,老朽就没有把握了。” 白玉霜道:“你说过,靠近谷口,就不能偷窥车外景物,你只知大概方向,那么是从哪个方向去的?” 唐思恭朝东首一指道:“如果老朽估计不错,应该是朝东去的了。” 白玉霜点头道:“好,咱们就朝东去。” 话声甫落,瞥见对面山麓间,出现了一行六个一色青灰道袍,头椎道髻,肩负长剑的道人来。 当前一个老道,脸形瘦削,胸飘苍髯,他似是也已发现白玉霜一行人,因此迎面行来,双目炯炯,只是不住的打量着众人。 薄一刀口中“唉”了一声,道:“会是衡山派的一鹤冲天陆无忌!” 白玉霜道:“大概他们也是找神龙谷来的了。” 一清大师道:“等贫僧上去和他答话。” 这两句话的工夫,对方六人,已然走近,一清大师连忙率领八名护法弟子,迎了上去,合十道:“阿弥陀佛,来的可是衡山陆道长么?” 苍髯老道正是衡山派的陆无忌,朝一清大师打了个稽首,说道: “贫道正是陆无忌,大师是峨嵋派的高僧了?” 普天之下,只有峨嵋伏虎寺的僧侣,是身佩长剑的,是以一望便知。 一清大师连忙合十道:“贫僧一清,乔掌伏虎禅寺。” 陆无忌听得一怔,人家居然是伏虎寺方丈,峨嵋派掌门人,这就肃然稽首道: “原来是一清大师,贫道失敬了,贵寺老方丈天破禅师不知……” 一清大师合掌道:“先师西逝,已有三个月了。” 接着问道: “贵掌门罗道长可好?” 他口中的罗道长,即是衡山掌教罗霞天了。 陆无忌道:“掌门人托福粗安。” 一清大师问道: “贵派很少在江湖走动,道长此行,必有事故。” 陆无忌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诸位到窦图山来,想必贵寺也有人被掳在此了?” 一清大师听得一怔,从一鹤冲天陆无忌的口气听来,他们衡山派必定有人被神龙令掳来了。他因对方业已吐露了口气,这就接着道:“道长那是找神龙来的了?” “神龙谷?”陆无忌讶异的道: “大师说的神龙谷,又是什么地方?” 一清大师道:“神龙谷,就是‘神龙令’老令主印巢穴所在,此人昔年自称龙头,成立‘毒龙盟’,他住的地方,叫做‘龙宫’,经先师和昆仑叶道长、四方煞神、及华山门下卓少侠,西天目幻住底主门下慕容贞等人合力破去,他才改旗易帜,以‘神龙令’出现江湖……” 陆无忌听得大奇,说道: “大师说的这些事,应该是江湖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贫道怎会一无所闻?” 一清大师道:“此事经过,十分曲折,先师就是在龙宫中遇害的,不但如此,据贫僧所知,川境各门各派,大致均已为神龙令所渗透,即以敝寺而言,若无华山卓少侠和这位白姑娘等人适时赶到,敝派早已沦入魔爪久矣。” 陆无忌听得更惊,怵然道: “会有这等事,贫道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一清大师道:“那倒不然,这些事情,都发生的十分隐秘,江湖上自然还并不知情。” “无量寿佛!”陆无忌低喧了一声道号,目光闪动,说道: “大师一行,那是找神龙令来的人,这几位施主,就烦请大师为之引介了。” 一清大师连连点头道:“贫僧正要和道长引见哩!” 他知道一鹤冲天陆无忌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像薄一刀、盖世豪等人,虽然名震江湖,但均非白道中人,他自然不会认识,说着就一一替陆无忌介绍了。 陆无忌不知白玉霜的来历,一清大师也没有特别加以说明(如说东海三仙的传人,他就会知道了,因此对这四位女将,只当是普通江湖儿女。) 灵猿薄一刀和紫面阎罗盖世豪等人,他自然听人说遗,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峨嵋派名列七大剑派,这位新任掌门人怎么会和八大凶人等黑道中人走在一起,沉瀣一气?” 正因他心中对黑白两道的界限,分得十分清楚,一时之间,不觉对一清大师也存下了偏见。 但当着大家,既经引介,不得不稽首为礼,说了两句“久仰”,却已没有方才见面时的那种坦诚。 等一清大师介绍完毕,打了个稽首道: “大师诸位要去神龙谷,贫道也另有事去,告辞了。”说罢,率同五个门人,飘然朝山径上走去。 一清大师望着他后影,奇道: “听陆道长口气,明明也是为神龙令来的了,他应该和咱们合在一起才对,怎么独自走了呢?” 苏飞娘咯的笑道: “大师父看不出来历?” 一清大师怔道:“女菩萨看出什么来了?” 苏飞娘媚笑道: “因为我是女菩萨,修成了六耳通,自然看出来了。” 一清大师道:“女菩萨那就说说看!” 苏飞娘哼了一声道: “他是听你给他引见了咱们这些人,不是名不血经传,就是黑道恶人,他一鹤冲天陆无忌堂堂衡山派长老,岂肯和咱们为伍?” 慕容贞道:“黑道中有豪侠之士,白道中也有为非作歹之徒,他怎能以偏概全?” 苏飞娘冷笑道: “江湖上有许多恩怨是非,就是他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人士,制造出来的纠纷,陆无忌真是该死!” 盖世豪道:“六妹,人各有志,你怎好背后骂他?” 苏飞娘咯的笑道: “老大认为我说错了么?你想想看,凭他区区五人,身入窦图山中,神龙令既把他弄来了,还会轻易放过他么?不和咱们一起走,岂不是自己送死去了?” “阿弥陀佛。”一清大师合掌道:“贫僧这就去把他们追回来才好。” 薄一刀道:“大师不用去追,就是追上了,他也不肯和咱们同行的。” 花花太岁花见笑道: “说不定他心里还在暗暗叹息呢,峨嵋派新任掌门,交结匪人,看来峨嵋一派,行将葬送在此人手中了。” 一清大师道:“别人毁誉,贫僧倒不在乎,只是贫僧既在此山遇上了他,总该把神龙令的厉害,告诉他一声……” 白玉霜道:“大师不用去多费唇舌;陆无忌要找的,自然也是神龙谷了,只要咱们先找到神龙谷,他自会随后跟着来的。” 一清大师最佩服的就是白玉霜,她既然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一行人继续朝东首一条山径奔去。这条路,越走越险,山势有如层城复壁,走了一层又是一层。 要是换了普通人,这登上一层,已经够你目怵心惊,但一行人是武林高手,自然并不在意。 大家循着山势,翻上两层峻岭,盖世豪忽然住足,目光四顾,说道: “这里不对啊!”一清大师问道: “盖老大,那里不对了?” 盖世豪道:“在下要请问唐老哥一声。” 唐思恭道:“你要问什么?” 盖世豪道:“你说到过神龙谷?” 唐思恭道:“不错。” 盖世豪道:“你说是乘车直达神龙谷的?” 唐思恭道:“不错。” 盖世豪哼道:“这里能通行马车么?” 薄一刀道:“好家伙,原来你是故意在冤咱们了!” 唐思恭冷然道: “老朽说过车抵山下,就放下了车帘,不准向外偷窥,车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是感觉上,认为车子似向东行,如是弄错方向,那也不能说老朽不对。” 薄一刀怒声道: “唐思恭,你分明是故意把咱们引到这里来的,还想抵赖么?” 唐思恭沉哼道:“唐某也乔为一门之主,薄一刀,你少对老夫这般叫吼。” 白玉霜忙道:“薄老大,我看唐老庄主确实不知神龙谷所在,好在神龙谷总不至于会到窦图山以外去,咱们把窦图山翻过来,也非要把它找到不可。” 正说之间,只听身后有人叫道:“诸位留步。” 大家转身看去,只见一条人影,从岭下腾跃而上,这人身穿天蓝色劲装,背负单刀,一路踪跃如飞,身子极为矫捷,不过眨眼工夫,已经登上峻岭。 白衣秀土文成章手持摺扇,迎着问道: “朋友何人?” 那汉子道:“三元会人。” 文成章问道: “何会主现在何处?” 那汉子道:“何会主已经在神龙谷外,恭候多时,因迟迟未见诸位到达,特命在下寻来。” 文成章道:“你怎知咱们会在此地的呢?” 那汉子道:“窦图山广阔百里,但却只有东西两条山径,西接长岗,可通车马,东临峭壁,陡绝一隅,诸位和敝会主约定在神龙谷前会合,既未前去,自然是走错了方向,朝东峰来了。” 薄一刀走上一步,点点头,哼道: “唐思恭,你听清楚了,神龙谷在西峰,你领咱们往东峰来,岂非背道而驰!” 唐思恭道:“老朽说过,只凭臆测,你如何能怪唐某?” 白玉霜道:“好了,何会主既然已在谷外等候,咱们那就快些走吧,这位壮士,请在前面领路。” 那汉子应了声“是”,就往岭下走去。 一行人跟着他奔下峻岭,折向西行,绕过一重山脚,但听水声洪洪,两山之间,隔着一道辽阔的山涧,低首下望,水势甚是湍急。 这条路一边是上临悬岩,下临百丈深涧,但山道却有丈许来宽,果然可容车马通行。 约莫走了顿饭光景,水声愈来愈响,高峰间奔腾而下的瀑布,如匹练倒挂,直注涧底,发出隆隆雷鸣之声。 在这道瀑布附近,白雾蒙蒙,水气如雾,那汉子领着众人,直向瀑布下走去,人到了一二十丈远近,就象下细雨,沾衣欲湿,寒气逼人!一行人进入白雾之中,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二丈以内的人影。这样走了百步左右,前面已看到一条生满了苔藓的石梁,直向对崖通去。 白玉霜一马当先,紧随着那汉子走上石梁,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三人也跟了上去。 接着是盖世豪等人押着唐思恭相继过去,由薄一刀和一清大师率领八名僧人断后。 石梁不过十余丈远近,转眼工夫,已达对崖。 这一登上对崖,眼前景物,为之一变,一座插天高峰,层岗复岭,峭壁极为陡险,洞山腰间,怪石磷响,石笋如图。 白玉霜问道: “这里就是神龙谷了么?” 那汉子道:“这里是‘石笋图’,神龙谷还在里面,诸位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石笋缝中走去。 就在他堪堪跨进石笋,白玉霜正待跟着进去,突听那汉子口中闷哼一声,咕咚栽倒。 白玉霜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只见那汉子倒卧地上,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周身并无伤痕,只有眉心间,沁出一点细小如珠的黑血! 慕容贞跟到身后,问道: “白姊姊,他还有救么?” 白玉霜微摇头道:“他似乎是中了贼人的剧毒暗器,只有眉心间沁出一点黑血。” 慕容贞吃惊道:“我听毕老前辈说过,只有白骨门的‘白骨吹’,专攻敌人眉心,那是被白骨门人所杀的了。” 白玉霜直起身,朝后面众人说道: “大家跟我来。”当先朝石笋图中行去。 “石笋图”者,形容此山石笋丛立,像阵图也。这些石笋,当真像雨后春笋,高低不一,怪石嶙峋,人行其中,就像进入了森林一般,必须忽左忽右,转转弯弯,从石笋缝中穿行而过,贼人真要躲在石笋后面偷袭,你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 白玉霜领着众人,穿行石笋,她耳目并用,只要有人躲在数丈之内,休想瞒得过她的耳朵。 只要发现有人潜伏,她立可出手制住他们。 盖世豪伸手一挥,朝跟在身后的白衣秀士文成章、花花太岁花见笑二人吩咐道:“三弟、五弟,你们随我上去。” 身形凌空拔起,登上石笋,足踏石笋而行。 文成章,花见笑二人一个手持摺扇,一人掣剑在手,跟着纵身而上。 这一着倒也真是管用,石笋中真要隐藏着贼人,他们居高临下,附近数丈之内,更是无所遁形。 薄一刀大笑道: “盖老大,真有你的。”也跟着腾身而上,搜索而进。 这一段石笋林,足有一里来长,虽然大家曲折而行,但前面有白玉霜开路,石笋上又有盖世豪等四人纵掠搜索,自然不会再有人敢在暗中偷袭了。 一行人不消一回工夫,便已穿林(石笋林)而出。 出了石笋图,便可看到一处谷口了,远远望去,那是一条两山夹峙的狭谷。 白玉霜脚下一停,回头问道: “唐老庄主,这里就是神龙谷么?” 唐思恭还未开口,突听“嘶”的一声,一支劲急长箭,朝唐思恭后心射来! 这支箭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但势劲力急,速度奇快无比! 薄一刀正好站在唐思恭身侧,等他听到破空之声,长箭离唐思恭后心,不过数尺,一时无暇多说,口中大喝一声:“唐思恭,小心!” 挥手之间,银光乍亮,一道刀光,应手而起。 他“出鞘一刀”名震江湖,果然刀出如电,“啪”的一声,砍在箭干之上,把一支三尺长箭,砍为两段。 但这长箭,来势太以劲急,薄一刀的“出鞘一刀”刀势又太以快速,因此刀锋一过,只是把长箭截为两段,并未把长箭格开,箭干虽已中断,后面半截,跌落地上,前面半支,却依然劲急无比,朝唐思恭后心射到。 唐思恭听到薄一刀的喝声,急忙回头看去,半截断箭正好朝他射来,心头一惊,口不由惊叫道:“空心箭,我命休矣!” 他自以为必死,索性闭上了眼睛,哪知过了一回,居然并无动静,不觉睁开眼来,只是白玉霜纤纤玉手之中,握着半截断箭,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白玉霜在半截断箭快要射上唐思恭后心之际,施展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神功,一招手把断箭吸了过去。(东海三仙第二位是昆仑派高手齐修远齐真人,前文已有交代) 唐思恭一见白玉霜把断箭接住,不觉脸色剧变,急急说道: “白姑娘快快放手,这是‘穿心箭’,箭上奇毒无比。” 白玉霜微哂道:“我还不畏区区剧毒。” 说话之时,抬腕之间,把那半截断箭朝半空中掷去。 那正是“穿心箭”射来的方向,但听“铮”的一声轻响,尺许长半截断箭,一下没入峭壁岩石之中。 她这一手,直看得众人一齐喝起彩来。 唐思恭忽然走到白玉霜面前,抱拳作了个长揖,一脸诚敬的道: “姑娘神人,老朽无限心折,方才要不是姑娘以神功接过‘穿心箭’,此箭一经发出,能随人追击,穿心方止,老朽这条老命,早已不保了,救命大恩,老朽永不敢忘……” 白玉霜嫣然一笑道: “老庄主和咱们同行,我岂能不管,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不用言谢。” 唐思恭道:“姑娘这么说,老朽更感汗颜了,只是有一句话,老朽不得不说……” 白玉霜道:“老庄主只管请说。” 唐思恭道:“到了此时,老朽不敢不实言相告,神龙谷并无此谷,只是当时诸位逼急了,老朽随口说说的……” 薄一刀听得怒声道: “你这是真话?” 唐思恭道:“老朽现在说的,确是真话。” 白玉霜道:“这么说,神龙令主巢穴,不在此地了?” 唐思恭道:“老令主确曾在窦图山召见过老朽,这里是否是神龙令的巢穴,老朽真的不知道了。” 薄一刀问道: “你来过就好。” 唐思恭道:“老朽也确是乘车来的,但下车之前,即须以黑巾蒙眼,由人牵手而行,据老朽记忆所及,那座石窟,似在东峰,须穿过一段极长的隧道,并不经过瀑布,石梁和这一段石笋图。” 白玉霜呀得不禁一呆,心想:“看他神情,这回说的似乎不像有假,但三元会何会主派人前来引路,却说神龙谷就在前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惜三元会派来领路的汉子,中了‘白骨飞芒’,已经死于非命……” 慕容贞眼看白姊姊只是沉吟不语,不觉问道: “唐老庄主,你说神龙谷只是你那天临时的记住的名字,何会主怎会找到神龙谷了呢?” 唐思恭道:“前番小女蒙白姑娘赐救,今日白姑娘又救了老朽一命,老朽敢不坦诚相告? 神龙谷三字,的的确确是老朽随口说说,的。至于何文秀已经找到神龙谷,那也许是神龙令老令主将计就计,布下的陷阱,诱诸位人谷,老朽觉得咱们实在不宜深入。” 慕容贞回头道:“白姊姊,你看怎么办?” 白玉霜望望幽深的峡谷,说道: “何会主他们,只怕已经入谷去了,在道义上,咱们也不能舍之而去。” 一清大师道:“对,反正咱们是找神龙令来的,谷中纵然布下天罗地网,咱们也得闯他一闯。” 盖世豪心中虽觉得不以为然,因为此刻既已知道这处幽谷,是个陷阱,那又何必去冒无为之险? 他是老江湖,自然深知利弊,但眼看白玉霜、一清大师都如此说法,也就不好开口了。 薄一刀道:“深山大谷,地势险阻,咱们不必进去,最好先派一个人人谷踩踩虚实。” 白玉霜点点头道:“薄老大这话不错……” 他话声未落,薄一刀道:“那么兄弟先进去瞧瞧。” “慢点。” 黑魔勒高飞抢着道:“这件事还是兄弟我去。” 薄一刀道:“高老弟,这可是薄某提议的,又是薄某先说,自该由薄某去了。” 黑魔勒笑道: “薄老夫,咱们兄弟,投到白姑娘麾下,寸功未立,这件差使,小弟当行得很,你就让给小弟了吧!” 薄一刀笑道: “这倒好,你老弟真会说话,我老哥哥若是不答应,岂不把你们几个兄弟都得罪了?好,这样吧,咱们两个一起去,总行了吧?” 黑魔勒道:“行,小弟跟你薄老大,这还有什么话说?” 薄一刀抱抱拳道:“咱们那就走吧,诸位请在此稍候了。” 白玉霜道:“二位多加小心。” 薄一刀道:“在下省得。” 说完,偕同黑魔勒高飞,展开脚步,一前一后往谷中奔去。 白玉霜等人,也跟着移动,一起朝峡谷走近。 大家这一走近,才看到这条峡谷,两山夹峙,峰壁高有百仞,岩石光滑,长满了青苔,丝丝细流,循壁而下。 人谷不远,谷势就斜斜向右弯去,因此站在谷道之外,所有看到的,只不过数丈远近而已,谷内情形,自然无法看到了。 但就在谷口右侧的一丈大石上,却有人用刀剑划了几个字:“神龙谷由此入”。 一望而知,这几个字是新划上去的,而且此人随手用刀剑在石上写字,却深及五分,笔力劲道,足见此人功力极深,这不是何文秀,还会有谁? 白玉霜心中暗道:“三元会的人,果然都已入谷去了,但他大石上刻下这几个字,自然是留给自己一行人的了。” 谷外,地方还算宽敞,大家就各自坐息下来。 哪知足足等了顿饭工夫,依然不见薄一刀,高飞二人出来。 吕琼瑶眼看丈夫还没出来,心头止不住暗暗焦急,但却不敢说出口来。 慕容贞是个急性子,她攒着柳眉,说道: “白姊姊,薄老大他们,进去已经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出来呢?莫要着了神龙令贼人的道?” 一清大师道:“慕容姑娘但请放心,薄老大江湖经验老到,决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慕容贞道:“大师父,你不知道,那个叫龙头的人,不但武功高不可测,尤其诡计多端,使人莫测高深,我看这座峡谷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薄老大两人,再不出来,可能是中了他们的埋伏了。” 盖世豪道:“慕容姑娘说的极是,兄弟等人,跟过龙头,都在于年以上,对他行踪来历,仍然一无所知。由此可见此人之心机深,确实非同小可,这座峡谷,如果真是他预设的埋伏,那么进去的人,无异自投罗网了。” 一清大师道:“三元会的人,不在少数,进入谷去,也不过只比咱们先了一步,难道会已被他们一网打尽了?” 白玉霜道:“何会主武功极高,进入谷去,纵有埋伏,也不可能有束手就擒,咱们还是赶去瞧瞧的好。”说罢,当先举步朝峡谷中走去。 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急急跟了过去。 盖世豪到了此时,不得不跟着进去,仍由一清大师率领八名护法断后,大家鱼贯而入。 峡谷愈往里愈狭,弯弯曲曲,先前还可容得二人并肩而行,走到中途,已仅容一人通行。 飞崖夹人,山势凶险无比,但沿途并无丝毫动静。 白玉霜心中不禁暗生警惕,脚下立时加快。 这条峡谷,足有三里来长,地势也逐渐往上,等走完狭窄的谷道,眼前景物就为之一变! 只见前面已到谷底,这里不过是十数亩大小的一座盆地,荒草没径,乱石成堆,四面都是百仞削壁,寸草不生。 空谷寂寂,别说三元会的人一个不见,就是刚进去的薄一刀、高飞二人,也没有半点影子。 白玉霜站定身子,目光朝四周一转,心中暗暗忖道: “对方既未在半途设伏,那是有意把自己等人引入谷底来的了,莫非……” 盖世豪急步走上,说道: “白姑娘,谷中草长没径,不见人迹,依兄弟看来,那何会主两次派人送信,可能是贱人假冒的诱敌之计,对方把咱们骗来绝地,只要截断归路,咱们纵不束手就缚,只怕也插翅难飞了。” 白玉霜道:“盖老大的意思,咱们该当如何?” 盖世豪道:“速即退出此谷。” 慕容贞道:“但薄老大和黑魔勒呢?” 盖世豪道:“咱们为了万全之计,只有先行退出去再说了。” 一清大师唰的一声抽出长剑,说道: “依贫僧之见,薄老大二人,不会无故失踪,说不定是贼人故布的疑阵,此谷可能就是他们巢穴所在,咱们退出去了,岂非……” 话声未落,突听北首一座突出的崖石上,忽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冷冷的道: “诸位之中,谁是为首之人?” 白玉霜循声望去,那座石崖突出峭壁之上,危岩欲堕,距离地面,少说也在二十丈以上,那想瞧得到崖上之人,这就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我只是问你们,谁是你们一行的为首之人?” 白玉霜道:“就算是我吧,你有什么事?”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你们擅闯石笋图,天井谷,触犯本谷大忌,你既是这一行人中的为首之人,可随我去见教主。” “教主!”这荒山幽谷之中,居然冒出一个“教主”来了! 白玉霜仰首问道: “你们教主是谁?” 那娇脆女子声音冷冷的道: “你随我去见了教主,自会知道。” 一清大师问道: “咱们有两个同伴,可是被你们掳去了?”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我只是奉命传人,旁的一概不知道。” 白玉霜轻哼一声道: “大师不用问了,此处幽谷之中,既有主人出面,薄老大他们自然不会无敌失踪,还怕找不到人么?” 慕容贞道:“白姐姐,我跟你上去!” 崖上那女子声音道:“不行,教主有令,只传见你们为首之人,什么人都不能跟着上来。” 慕容贞哼道:“我一定要跟着上来!” 崖上那女子声音道:“那你就上来试试看?” 慕容贞道:“上来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 白玉霜一摆手,悄声道: “妹子,咱们身入险地,对方虚实,一无所知,你就留在此地,且等我上去见过他们教主再说。” 慕容贞平日最信赖的就是白姊姊,白姊姊叫她不要上去,她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点点头——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太阴教主 白玉霜朝一清大师、盖世豪二人说道: “我上去之后,这里就由两位负责,如果久候不至,不妨先行退出谷去。” 一清大师道:“咱们就在这里等候白姑娘,不过白姑娘单身入险,也得小心。” 盖世豪低声道: “白姑娘,遇事随机应变,如果这位教主和神龙令无关,能不伤和气,最好不伤和气。” 白玉霜点点头,又朝慕容贞叮嘱道:“小妹子,姊姊走后,你可要听盖老大和大师的劝说,凡事不可任性逞强。” 慕容贞道:“姊姊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崖上那女子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她话声甫出,只听身边有人冷然道: “你看我不是上来了么?” 石崖上,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黄衣女郎,但在她听到声音,蓦然回头之际,发现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穿天蓝长衫,手摇摺扇的少年书生。 这人生得唇经齿白,脸如传粉,好不俊俏?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你微笑,每个女孩子,都会被他看得脸红心跳。 黄衣女郎蓦然一惊,身子急急闪开一步,问道: “你是什么人?” 蓝衫书生含笑道: “姑娘这话,问得好不奇怪,区区在下是奉姑娘之命上来的呀!”黄衣女郎脸上娇红未退,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冷然道: “你就是这一行人的为首之人了?叫什么名字?” 蓝衫书生摺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拱手说道: “小生白玉霜,姑娘你呢?不知如何称呼?” 黄衣女郎嫣然道: “我叫……黄凤,你快随我来。”说完,转身朝崖后走去。 原来崖后巍然如闭,从百丈石壁上,垂下一条粗如儿臂的铁索,下端贯连一根铁枝,牢钉在地上。 黄凤(黄衣女郎)走近铁索,回头道:“咱们要援索而上,我先上去了。” 身形翩然而飞起,双手握住铁索,手脚并用,揉援而上,看她黄衣飘飘,疾若猿猴,一身轻功,果然极为高明! 白玉霜微微一笑,也立即飞身纵起,两手交替,跟着往铁索上腾空而上。 登上百丈悬岩,也不过盏茶工夫。 山顶上,豁然开朗,这已是群山之颠,白云如絮,青天可见,绿茵宽广。 亭外,围着门角形的花圃,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卉,嫣红姹紫,绚烂如画! 六角小亭中,白石为案,石鼓为凳,中间端坐着一个身穿锦衣的老道姑,看去约莫六十出头,画着两道弯弯的浓眉,一双三角眼,鱼尾也有了许多的皱纹,双颧微凸,脸上还敷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只是掩不住她那灰中透青的脸色。 在这老道姑身后侍立着三位姑娘,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紫衣,一个身穿黑衣,倒是年轻貌美,双十年华的少女。 黄凤领着白玉霜,走近六角小亭,躬身说道: “启禀教主,弟子已把擅闯天井谷一行的为首之人带到了。” 白玉霜跟在她身后,接口道:“姑娘说错了,应该说请到了,不是带到。” 锦衣老道姑双目一抬,打量了白玉霜一眼,口中轻“哼”一声道: “你就是擅闯天井谷一行人的领头之人?” 白玉霜抱拳道:“正是区区。” 黄凤在他们说话之时,翩然走到老道姑身后,垂手站立。 锦衣老道姑问道: “叫什么名字?” 白玉霜道:“区区白玉霜。” 他不待老道姑开口,接下去抱拳说道: “在下听这位黄姑娘说,是教主召见,不候驾而行,对教主可说是十分虔敬的了,在下远道而来,不敢自居嘉宾,也总算是教主的客人了,教主赐个座位,要在下站在亭外答话,岂是待客之道?” 锦衣老道姑笑了笑道: “好个岂是待客之道,好,白公子请到亭中看座。” 白玉霜潇洒一笑,就举步跨入亭中,在右首一个石凳上,坐下手摇摺扇,抬目说道: “在下登上层峦,得能拜谒教主,深感毕生荣幸,只是还不知道贵教如何称呼?教主能否见示?” 他一派倜傥洒脱的的模样,丝毫没把只身登崖,身在险地,放在心上。 锦衣老道姑目中闪过一丝异彩,嘿然道: “老身手创太阴教,白公子可曾听你师傅说过?” “太阴教”三字,钻进白玉霜耳中,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太阴教主阴九姑,她自然听三位恩师说过,阴九姑出身旁门,一身阴功,天下罕有敌手。 当年勾结南海神龙,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经七大门派联手,光是少林、武当两派,就有五位长老伤在她的掌下。南海神龙失败之后,太阴教主也销声匿迹,不曾在江湖上露过面。 阴九姑在这里出现,那么可以证明,她和神龙令老令主(据大家推测,神龙令老令主,十之八九就是昔年的南海神龙)又勾结在一起了。 白玉霜心念闪电般一转,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口中故意连“噢”了两声,站起身,抱抱拳道:“原来是太阴教教主,在下久仰了。” 太阴教主阴九姑道:“你听令师说过老身?”白玉霜重又坐下,歉然道: “在下没有听人说过。” 站在阴九姑身侧的白衣少女冷冷一哼道:“师傅,这人油滑得很!” 白玉霜抬目道:“姑娘此话,岂不冤了小生,小生武林末进,在教主面前,何敢撒谎? 我生也晚,不识教主大名,没有听人说过,说的乃是实话。” 阴九姑道:“白丫头,为师已有多年不出,江湖上人早就把为师忘了,以他的年龄,没有听说过,倒是不假。” 白玉霜心中暗道:“听她口气,称那白衣小女为‘白丫头’,由此推想,穿黄衣的叫黄凤,穿白衣的叫白凤,穿紫衣,叫紫凤、黑风了!” 一面连忙朝上拱拱手道:“多谢教主不以孤陋见责。” 白凤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阴九姑道:“白公子率众远来窦图山,擅闯石笋图,天井谷,可知天井谷是老身隐居之地吗?” “哦!”白玉霜故作惶恐的道: “在下事前并不知道。” 阴九姑深沉一笑道: “那么白公子所为何来?” 渐渐转入了正题。 白玉霜明知她已和神龙令早有勾结,但对方不说穿,她也故作不知,拱手说道: “教主明察,在下和一干朋友,是救人来的。” 阴九姑道:“救什么人?” 白玉霜道:“在下有一个兄弟,名叫卓玉祥,在峨嵋遭人劫持,并留下字条‘要找人,可去窦图山’,在下等人,故而兼程赶来。” 阴九姑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 “你认为是老身把他擒来了?” 白玉霜道:“教主误会了,在下不知教主在此隐居,怎会怀疑是教主擒来的呢?只是……” 阴九姑问道: “只是什么?” 白玉霜道:“在下一行,本来是往东峰去的,但中途有人假冒三元会之名,把在下等人,引到西峰此谷中来!” 阴九姑沉哼道:“难道是老身派人把你们引来的?” 白玉霜道:“这个在下就不敢说了,但在下一行,本来还不敢人谷,先由两个朋友,入谷察看动静,不料在此谷中失踪。” 阴九姑道:“你以为也是老身把他们擒下了?” 白玉霜道:“在下不敢,但以在下想来,此处既是教主隐居之地,自然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在谷中把人擒去了。” 阴九姑阴笑道: “你口说‘不敢’,心中一定认为是老身擒下的了,老身只是不愿有人扰我清修,因尔等擅闻天井谷,故而要黄丫头把你请来,要你们速离此谷。” 白玉霜道:“在下……” 阴九姑道:“不用多说,你可以去了。” 白玉霜道:“在下卓兄弟在峨嵋遭人劫持,也许是对方有意留下字条,志在挑起在下和贵教的冲突,但在下另外两个朋友,入谷之后,无故失踪……” 阴九姑不待他说下去,点头道:“好,老身允许你在天井谷逗留半个时辰,找寻你两个同伴,但只以半个时辰为限,超过时限,必须立即退出。” 白玉霜心中暗暗奇怪,阴九姑明和神龙令互有勾结,而且从左担山起,一再有人假冒何会主,把自己等人引来。 不,应该说从卓玉祥被掳起,他们就有意把自己一行人引人窦图山,分明是包藏祸心,必有阴谋。如今既把自己引上绝顶,何以阴九姑竟有如此好说话了? 心中想着,但却并未起身,坐着拱拱手道:“多谢教主,只是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主指点。” 阴九姑不耐道:“你还有什么事?” 白玉霜道:“在下想请教教主,这窦图山方圆百里,不知除了教主之外,还有什么江湖败类潜伏其中?” 阴九姑道:“除了石笋图,天井谷,老身并不过问世外之事。” 白玉霜起身道:“有教主这句话就够了,在下告辞。” 她满以为这句话,已可把阴九姑套住了,因此就欣然告辞,跨出六角亭子。 只听身后阴九姑冷冷的道: “白公子,恕老身不送,老身不喜有人打扰,此峰更不准有人重来。” 白玉霜心中暗道:“看样子,阴九姑确实不预世事,也不想重作出山之云了,那一定是神龙令想请她出山,为她所拒,故而把自己引来,企图挑起误会,激她出山了。” 白玉霜依然沿着铁索,下了百丈峰,举目一掠,谷中人迹已渺,慕容贞、一清大师,盖世豪等人,已经一个不见! “大概他们已经退出谷去了。”白玉霜心中想着,也就不以为意,她担心的却是离奇失踪的薄一刀和黑魔勒高飞二人。 这座“天井谷”当真四壁如削,仰首上瞻,如井观天,谷底地方不大,更是一目了然。 从这一清形看来,他们应该不是在谷中失踪的了,不在谷中失踪那么只有在人谷的途中为人所劫。 入谷,只有这一条一里来长,曲折而狭窄的山峡,莫非那山峡间,另有隐密的藏身之处? 这也有可能,贼人出其不意,制住两人,隐匿起来,等自己一行人经过之后,他们再悄悄出去。 不,太阴教主阴九姑说过,从“石笋图”到“天井谷”似乎是她隐居的范围,在这中间,她岂能容在她眼皮底下,把人劫走?太阴教主不愿有人惊扰她清修,只准自己在天井谷逗留半个时辰。 自己虽然不见得怕她,但她既然和神龙令并无勾结的十几年来,独自其身,隐迹荒谷,自己自然犯不着和她闹得不愉快。 因为双方翻脸成仇,岂不正中了神龙令贼党的圈套? 心念转动之际,当下就在谷底,顺着山势,飞掠了一圈,目光凝注,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看看实在毫无异处,这就循原路退出谷去。 在三里长的狭谷山道上,又仔细的上上下下沿途打量着山势,和两边石崖,走完峡谷,依然毫无可疑之处。 “唉,这真是失踪的太离奇了!” 白玉霜几乎怀疑薄一刀和黑魔勒不是从这条峡谷进来的,但谷道明明只此一条,别无分歧,她缓步走出谷口,目光一注,不由得又怔住了! 在她想来,慕容贞、一清大师、盖世豪等人,既已退出天井谷,一定会在谷口等她。 但此刻举目望去,谷外一片草地上,却是空山寂寂,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他们会在哪里! 白玉霜坚信慕容贞、一清大师、盖世豪等人,如果退出天井谷,一定会在谷外等候自己,决不会舍了自己而去,除非他们并未退出谷来。如果他们并未退出谷来,那么会到那里去了呢? 对了,自己未曾上百丈峰之前,曾经说过:“如果久候自己不至,大家不妨先退出谷来。”但自己上去的时间并不太久,而且一清大师曾说:“咱们就在这里(指谷内大石崖下) 等候姑娘,不过姑娘单身入险,也得小心。” “不错,除非他们在自己上崖之时,发生了变故,不然,自己没有下来之前,他们是决不会退出谷来的!” 白玉霜一念及此,顿觉心头猛然一紧,瞎道: “糟了,这一清形,自己分明中了阴九姑的调虎离山之计!” 但这也有问题,凭慕容妹子、一清大师、盖老大等人,每人都有一身极好的武功。 就算阴九姑亲自动手,也未必能够在自己离开的短暂时间之内,就可把众人一起制服。 就算全被制服了,在这四壁如削,无处隐藏的谷底,要把九个人很快就隐藏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这都不用管它,为今之计,自己还是找阴九姑要人去要紧。” 想到这里,哪还再在谷底停留,一个旋身,施展陆地飞腾功夫,朝天井谷峡谷中飞掠进去。这回她心切救人,身法之快,何殊电闪风飘,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回到谷底,也未见她有任何动作,便如凭虚御风,凌空直上。轻轻落到大石崖上,再一提气,身形再次腾空飘起,双手握住铁索,比飞还快,往上揉升。 百丈高峰,瞬息之间,便已登上峰顶,白玉霜目光一注,繁花如锦的六角小亭中,已不见太阴教主阴九姑的影子。 只有亭外,站着一个神情冷漠的白衣女子——白凤。 她敢情是在轮值,一手按剑,耳中听到砰然风声,不由横了白玉霜一眼,冷冷的道: “白公子,教主已经告诉过你,此峰,不准有人再来,你还来作甚?” 白玉霜道:“阴教主呢?我要见她。” 白凤冷声道: “教主已经召见过你了,你去而复回,教主不会再见你的了,此峰本有禁例,没有教主金令,擅闯者死,姑念你方才曾蒙教主恩召,破例不予计较,你还是快快退出谷去的好。” 白玉霜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说道: “白某一定要见呢?” 白凤一双凤目之中,飞闪过一丝冷峻的厉芒,哼道: “除非你想死。” 白玉霜道:“我倒不相信,找阴九姑等于找死。” 白凤握剑右手紧了紧,叱道: “白玉霜,你敢直呼教主名讳?” 白玉霜哪里会把她看在眼里,微哂道:“难道你们教主不叫阴九姑?每个人都有姓名,我叫她名字,这有什么不对?” 白凤“锵”的一声撤出双股剑,双手一分,叱道: “你……” 白玉霜不待她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快去叫你们教主出来,我找阴九姑来要人,她想避不见面,那是办不到的。” 白凤听得忍无可忍,蓦地欺身而上,口中娇叱一声:“找死!” 双剑倏扬,迎风刺来! 她果然不愧为白凤之名,这一施展双剑,果然如风展翅,剑光倏然而至,不是凝厉,而是极尽轻灵之至!白玉霜方觉她双剑招式,轻灵大方,不带半点邪气,心中暗暗忖道: “看来太阴教的剑法,倒是与出自剑术正宗的华山剑法极相近似!”她心念还未想完,突觉不对,对方双剑展开,竟有一股极阴极寒之气,随剑发出,从左右包抄而过,向自己身后袭来! 等到你发现,阴寒之气,差不多已袭上你前脊,你根本就没有躲闪的机会,而阴寒之气,足可在这一瞬间透体而过,侵入身内了。 由来她这是一种极巧妙的掩蔽方法,正因她剑法除了轻灵,不带丝毫邪恶,你自然会见招拆招,不会去注意其他。她就乘这一空隙,暗发阴寒之气,抄过你身子,再从你身后袭来,你自然防不胜防,非为她暗算不可。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白玉霜发现阴寒之气,涌上背脊,心头不禁一动,暗道: “阴极真气!这和笑面罗刹闻桂香的‘阴极掌’,完全一样,莫非闻桂香也是太阴教主阴九姑门下不成?真要如此,何文秀要闻桂香担任三元会三堂香主,视作左右手,岂不太危险了?” 心中想着,身形不动,左手衣袖向后拂出,一记袖风,挡住了对方的“阴极真气”。 右手衣袖,也随着挥起,一点袖角,一下卷住了白凤右手的剑身,往右带转,把白凤连剑带人,向右手带出,口中冷声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不快去叫你们教主出来?” 白凤没想到对手武功,竟会有如此高强,自己右手长剑被人家袖角卷住,好像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带着自己,身不由主的向左转了出去。 这一来,双剑剑招,当然全落空了,心头猛然一惊,一个轻旋,左剑先发,右剑后至,双剑如轮,飞划而出。 只听白玉霜清叱一声:“回去。”呼的一掌,平空推出。 白凤双剑才发,陡觉一股凌厉绝伦的劲道,直推过来,撞在剑身之上,不但剑势立被阻住,而且身躯摇颤,衣衫波动,脚下再也站立不住,一个人顿时被推出去一、二丈远,才行站住,这还是白玉霜不愿伤人,把白凤震推出去之后,立时收住了手,把内家劲道收了回去。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身后传来! 白玉霜耳目何等灵异,听风辨位,立时发觉身后已经有人进来,这就缓缓转过身去。 目光一扫,只见身穿黄衣的黄凤,穿紫衣的紫凤,穿黑衣的黑凤,各人手上捧着双股剑,已经品字形出现在一丈开外。 她们虽然不敢逼近,但连同白凤,正好分四方站立,把自己围在中间。白玉霜虽然不惧对方四人联手,但心中却也惊疑不止。 自己上来之时,这峰顶上,明明只有白凤一人,眼前只有一片草坪,和围绕亭子的一片花圃,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那么她们三人(黄凤、紫凤、黑凤)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 这四人之中,似是以黄凤为首,因此白凤被震出一丈多远之后,就立停身子,没有再发剑攻击。 黄凤手捧双剑,望了白玉霜一眼,冷冷说道: “白玉霜,你重上百丈峰,已经触犯了教主的禁忌,还敢在峰上撒野?” 白玉霜在动手之时,只是空着双手,已把一柄摺扇,插在腰间,闻言不觉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从腰间取出摺扇,“喇”的一声,打开来,在胸前轻轻扇了两扇,昂首说道: “我是找你们教主来的,黄姑娘出面最好,那就烦你去通报一声,说我有要事请见。” 黄风还未开口,紫凤冷笑一声道: “姓白的,你擅闯百丈峰禁必,该当束手就缚,听候发落才是,你还想见我们教主么?” 黑凤已从身边取出一根锦索,往地上一掷,接口说道: “你自己缚上双手,再让我点了你的穴道,我们自会带你去见教主。” 白玉霜脸色微沉,问道: “四位之意,我一定要自缚双手,才能见得到你们教主了?” 黑凤咭的一声轻笑道: “你不肯自缚,等我们出手,八剑齐发,你就非伤即死不可了;” 白玉霜仰天微哂道:“阴九姑不肯出来见我,等我白玉霜出手,只怕太阴教门下四位女弟子,也非伤即死不可了。” 黄凤听得脸色一变,哼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狂徒,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玉霜也不愿和他们多说,倏地目光一注,冷然道: “我不想为难你们,快叫阴九姑出来,不然,休怪白玉霜出手无情,” 黄凤娇躯颤动,喝道: “你……” 她显然还有些关怀这个俏书生,因他出言无礼,触犯教主,脸上不禁流露出惊骇之色。 紫凤听他出言无状,早已气黄了脸,凛然道: “二师姐不用和他多说,快发令吧!” 黄凤默默的看了白玉霜一脸,然后道:“你亮兵刃。” 这句话,是暗中知会他小心,也就是说,我们要发动了! 白玉霜仰首笑道: “你们只管出手,白玉霜对付你们四个,若是要动用兵刃,那就不敢独闯你们百丈峰来了。” 黄凤冷笑道: “看来你真是个狂徒,好,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咱们。” 突然双剑一分,分握双手,向空一挥,口中喝道: “师妹们……” 她这句“师妹们”的下面,当然是“上”字了,但她“上”字还未出口。 白玉霜却一摆手道:“且慢!” 黄风双剑已经挥出,闻言不觉一停,问道: “你可是愿意自缚双手了?” 白玉霜问道: “我想问你一句话。”“ 黄凤道:“有话快说。” 白玉霜道:“我想问的是一个人,不知闻桂香可是你们太阴教的人?” 黄风冷哼一声道: “就算你认识大师姐,今天也休想活命了。” “闻桂香果然是你们一伙的人!”白玉霜证实了闻桂香的身份,也立时明白过来,由此已可证明从左担山下,何文秀派人送信,及石笋图又有自称三元会的人给自己一行带路,都是闻桂香的诡计。 那么由此推断,薄一刀、黑魔勒入谷失踪,和慕容贞、一清大师、盖世豪等人的一个不见,也都和太阴教有关了。 一念及此,心头也顿觉放宽了许多,暗自忖道: “事情既已有了主儿,自己只要把太阴教主阴九姑引出来,不就可出迎刃而解了么。” 一面朝四凤点点头道:“好,你们可以出手了。” 黄风一双俏目之中,闪过一丝冷芒,双剑再次挥起,同时口中娇喝一声:“上!” 这“上”字出口,四女手中双剑齐发,裙带飞飘,同时跃起,剑光连闪,由四面八方攻到。她们这一合围,出手迅快无比,剑势有如灵蛇乱窜,几乎剑剑都攻向人身致命要害。 白玉霜那会把她们放在眼里,身形一转,便从黄风和紫凤两人中间闪了出去,举手一掌,正待朝黑凤拍去。 那知四风八支剑,都是经过长期训练,四人这一套联手合击,纯熟无比,心意相通。黄凤、紫凤发觉一道人影从自己两人身侧闪过,她们立时如斯响应,飞快的转身攻来。对面白风也毫不怠慢,同时剑光一分,迎面拦截,黑凤因三人步法的变动,也跟着一个反身,双剑猛刺而去。 她们同时习艺,心有默契,一个人受到攻击,其他三人会同时出手援救,因为她们(其他三人)的步法变更了,这受到攻击的一个,也会随着变动。 因她(受到攻击的人)的步法随着其他三人变动,她所遭受的攻击,也随着消失了。 总之,她们四人的动作,是连锁的,不论你攻向何人,另外三个人的反应极快,会及时出手,迫使你撤招。她们虽然只有四个人,但因她们双手使剑,你和她们动手,就等于和八个人动手,并无差异。要知你真和八个人动手,只怕也未必有她们双剑的厉害! 因为八个人围攻一个人,武功未必相同,心思来必相通,行动未必一致,但她们四人,不但武功相同,心思相通,行动一致。 白玉霜一身武功,放眼武林,已罕与匹敌,但这回落到她们四人包围之下,几招下来,竟然被逼得有来不及还手的感觉! 一时心头不禁大为惊凛! 不!她仔细观察,才发现她们最厉害的一点,是她们双手握着的两柄长剑,竟然能在同一时间,发出两种不同的招式。一个人心无三用,双手本来在同一时间,是不可能分开来有两种动作的,但这也并不是说绝不可能的。 只要多加练习,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习惯纯熟,练成双手可以发出不同的招式来了。 但她们(四凤)还并不止此,她们四个人,两手使剑,却又并不是只顾自己一个人的。 所谓“不顾自己一个人”,那是因为一个人如果双手练成同时可以发出的招式,也只能双手同时攻敌。 或者右手封架敌人剑势,左手攻敌,或左手化解放剑,右手攻敌,如此而已,一个人能练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她们并不止此,是她们有时完全没有自己。 譬如黄凤,她左手长剑,忽然使出一招配合她左首白凤的剑法,使白凤在这一招上,顿时像多了一双手一般,可以成为有三支剑同时攻向敌人。而黄凤的右手,又可以配合她右首紫凤的剑招,使紫凤在这一招上,等于有三支剑的威力。 (她把双手去配合左右两个人,岂非没有自己) 有时为了某种需要,她们又可以同时把右手或左手,借给别人,譬如黄凤以右手配合她右首紫凤的左手,合两人手臂使成,为另一个人的双手。 紫凤同时以右手配合黑凤的左手,黑凤又以右手配合白凤的左手。 白凤又以右手去配合黄凤的左手,互相交换使用。 这一来,你分了一半给人家,另一个人也分一半给另一个人,岂不等于使一个人往左或往右移开了半个身子? 四女八剑,八只手如此这般变化无穷,变幻莫测,她们就不须要闪动身子,就可使她们之间,互相呼应,也就使敌人无可乘之机。 白玉霜的武功,出于东海三仙门下,但这等奇幻剑法,她还是第一次遇上,一时之间,竟有捉襟见肘,应付不了之感! 但她究竟功力深厚,一身所学,高过四凤甚多,因此虽在她们四人围攻之中还能自保,但也只能保持没落败而已。四凤眼看自己四人联手,展开合击剑法,依然只能把白玉霜困住,还是伤她不得,心中自然十分焦急。黄凤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喝,四人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突然往后跃退出去一丈来远,左手长剑同时遥遥指向了白玉霜。 这一指,但听“铮…‘铮”连续发出四声轻响,从她们左剑剑端,突然喷出一缕黄烟! 黄烟劲急无比的从四面八方射向中央,但在急射而来的过程中。丝丝烟雾,已然在一丈之外散了开来。 这是说四凤距离白玉霜各人都在一丈多远,她们从剑尖射出的黄烟,虽向中央射来,但黄烟射出剑尖之时,已有一部分在一丈来远处先行散了开来。 这是很恶毒的设计,不论这蓬黄烟,是毒烟,还是迷香,它先在距离你还有一丈多远处,就已散布开来,就是使你无法突围而出,然后那缕喷出来的黄烟,四股一起在中央会合,只要你闻上少许,就再也无力和她们抗衡了。 太阴教居然使出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毒烟来了!这下,白玉霜明白了!这许多人的失踪,不是武功不济,他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太阴教的人,居高临下,在上风头撒下迷香毒烟,有谁能事先防范?等你闻到香气,再想屏住呼吸,那就已经迟了! 但白玉霜自幼经三位师长调教,练的是合佛道两家的上乘全功,她可以丹田呼吸,不使口鼻有丝毫气息呼出吸入,因此她并不惧怕对方施放迷香毒烟。 就在对方黄烟,丝丝密布之际,突然飘飞而起,人如云雀穿空,一下腾升四五丈高处,穿出一层蒙蒙密布的黄云之上。 人到了上空,经天空一吹,自然不虑毒烟迷香染到衣上了,只听她一声清叱,双掌一先一后,相继往下拍去。她一身内力,何等高强,两掌接连拍出之时,还不见有什么特异之处,更无强劲逼人的掌风,站在一丈开外的四风,正待举剑上指! 举剑上指,即是把黄烟向上喷射,但她们剑尖还未举起,就已感受到不对,因为半空中,在这一瞬间,似有一股极大极强的压力,往下压来。这股压力,是无形的,但却能令人有窒息之感! 无形压力,最强的地方,是在中间,此刻就像浪潮般迅速朝四外扩展,由四风拿剑射出的黄烟,本已弥漫一丈方圆!这时受到这股无形压力的压迫,顿时向四外涌出,往四人反卷过去。 不,无形压力,本来毫无威势,但一经和地面接触,就顿时呼啸飞卷,化作了一团狂风。 四凤既然施放黄烟,自然不怕被黄烟所迷,但这股夹着黄烟反卷过来的强劲风力,有如龙卷风一般,吹得她们衣裙狂飞,目不能睁,再也立足不住。 不,这等威势,她们当真见所未见,一时间惊慌失措,纷纷往后跃退出去。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漫天黄烟,一下就烟消云散!四凤本已一退再退,退出两丈以外,此时眼看黄烟无效,立时想到自己四人联手的剑阵,仍可把对方困住。黄凤右手长剑向空一挥,这是她们围攻的暗号,大家正待一拥而上,八剑同施,再把白玉霜围在中间。 白玉霜正好在此时溯然从高空落到她原来立身之处,目射寒光,冷然一扫四人,右手已然从腰间取下摺扇,喝道: “白某本来不想妄开杀戒,你们再不叫阴九姑出来,莫怪我出手无情,管教你们四个溅血于此。” 黄凤气愤的道: “我们只是奉教主之命,要把你生擒,不然,你早就在八剑之下,送了性命,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 白凤双剑一抡,催道: “还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咱们一起上。” “徒儿们住手,你们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六角亭中,忽然响起太阴教主阴九姑的声音。 白玉霜背向六角亭站立,没看到阴九姑是如何冒出来的,但只要听声音,太阴教主已然出来了。 不用说,这六角亭中,必有机关无疑,但奇怪的是自己距离亭子,不过三数丈远近,竟然会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听见。 她缓缓侧过身子,眼角一动,看到太阴教主阴九姑果然已站在六角亭子的栏杆里面,一手扶着石栏,若无其事的含笑望着自己。 四凤看到教主现身,一齐躬身施礼。 白玉霜一手摇着摺扇,冷然道: “阴教主终于出来了。” 阴九姑朝四风一摆手,然后徐徐说道: “老身真没想到原来你竟是一位姑娘。” 白玉霜道:“我是姑娘又如何?” 阴九姑道:“老身深感惭愧,老身调教了她们十几年,总以为放眼武林,以她们所学,在一个女孩子来说,已足可与武林一流高手,一较高下。今日看了白姑娘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却练成了举世罕匹的佛门‘大般若神功’,老身总算开了眼界了。” 白玉霜冷哼道:“阴教主调教出这几个高徒,一点也不用惭愧,纵然是武林一流高手,在令高徒之下,根本用不着较量武功,就会望风披靡,教主应该引以为豪才对。” 阴九姑居然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 “白姑娘见笑了,她们使的‘闻香剑’,乃是本教历代相传之物,江湖上的迷香、毒雾,不足以相提并论,白女能在四剑齐发之下,一举把它震散,这份功力,委实使老身钦佩之至。” 白玉霜道:“阴教主,咱们长话短说,我想请教你一句话。” 阴九姑道:“不错,白姑娘两次重上百丈峰超然亭,必有见教,白姑娘请说吧。” 白玉霜暗暗冷哼一声,说道: “我想请教阴教主,和我一同入谷的人,可是阴教主把他们藏起来了?” 阴九姑娘深沉一笑道: “这么说,白姑娘是向老身要人来的了?”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玉霜凛然道: “不错,和我同行之人,在石笋图天井谷中无故失踪,不向教主要人,还向谁去要人?” “说得好。”阴九姑点着头,问道; “只不知白姑娘凭什么向老身要人?” 白玉霜道:“就凭我白玉霜一人一剑,还不够么?” 阴九姑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 “白姑娘也未免太狂了。” 白玉霜道:“一行人既已落在阴教主手里,我就是向阴教主苦苦哀求,我想阴教主也未必会放人,因此白玉霜狂不狂,并不重要,主要是在阴教主肯不肯放人了。” 阴九姑道:“白姑娘意思,就是凭你一人一剑,非要老身放人不可了?” 她这话无意之中,已泄漏出所有的人,果然是她掳来的了。 白玉霜道:“正是如此。” 阴九姑道:“白姑娘要和老身动剑?” 白玉霜道:“那要看阴教主配不配我动剑了?” 阴九姑不怒而笑,但笑的十分深沉,徐徐说道: “那么你看老身还配不配你动剑?” 白玉霜还未答话,突觉一股无形暗劲,直向自己胸前逼涌过来!这股暗劲,极其阴寒,还未袭上身子,已使人有奇寒澈骨之感! 白玉霜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忖道: “这阴九姑一身武功,果然不可轻视,不见她双手有何举动,就能把所练的‘阴极真气’,逼出来伤人!” 心念转动,立即暗运护身真气,护住了身前,一面若无其事,冷冷说道: “你果然不愧姓阴!” 要知玄门“护身真气”乃是道家最上乘的罡气功夫,刚中有柔,是一种至大至刚之气。 也只有罡气功夫,才能抵挡得住太阴教的阴功‘阴极掌’。也只有阳中寓阴,刚中有柔,才能克制至阴至寒的阴极真气。 双方都像行若无事,但两股上乘内劲,却已经接触上了。 阴九姑的“阴极真气”发之无形,来的毫无声息,但等到它和白玉霜的“护身罡气”骤然一接之下,因为前面已有堵无形气墙,挡住了去路,使它无从发泄,本来极阴极柔之气,突然转变为狞厉的戾气! 一刹那间,阴风飞旋,发出来的呼啸,如同鬼啸,阴气大盛,寒气砭骨,从两人中间,朝横里溢涌出去。狂风横扫,阴九姑一袭玄色道袍,被涌出去,又逼回来的劲气,吹得飘扬飞舞,猎猎作响! 白玉霜凛然而立,身上长衫连衣角都没拂动一下。这倒不是白玉霜的功力,胜过阴九姑,而是她身前挡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罡气”阴风吹不到她身上也。 这和你站在玻璃窗里面,最大的风也吹不到你脸上一样。老实说,道家罡气功夫,无坚不摧,岂止仅仅能挡住“阴极真气”而已?(它本来有克制“阴极真气”之功)但白玉霜却只能把“阴极真气”挡住,便无克制之力,是因为阴九姑修习“阴极真气”少说也已有四十年以上的功力,而白玉霜练习“玄门罡气功力”却不过十年火候。 以一个火候极浅的罡气,去对付功力精深的至阴之气,能把对方逼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阴九姑不顾一切,加强攻击(她这回发出“阴极真气”只是把体内真气,逼出来暗袭对方,如果用双手发出来,力道自然要大大的增强了),白玉霜的“罡气功夫”未必能挡得住了。 但阴九姑并没有继续加强,她发现自己发出去的功气,宛如撞在一堵大形的气墙之上,心头立时猛然一震,暗道: “这丫头年纪不大,会练成玄门‘护身罡气’?武林中惟有玄门‘护身罡气’,才是自己至阴至寒之气的克星,莫非她是东海三仙的传人?”心念这一转动,立时把“阴极真气” 缓缓收了回去,一面冷声道: “老身姓阴,又是怎样?” 白玉霜道:“果然阴狠毒辣,乘人不备。” 阴九姑沉哼一声,强压着怒气,目注白玉霜,说道: “老身只是试试白姑娘罢了,你小小年纪,修练成佛道两家上乘功夫,足见不是一位师傅,所能调教得出来的了。” 白玉霜道:“我有几位师傅,与你无关,我是向你要人来的。” “没关系。”阴九姑从白玉霜口气中听出,她果然不止一个师父,脸色不禁微微一变,狞厉的道: “你可是有三个师父,你师父可是东海三仙?” 白玉霜虽然从未在人前提说过自己师父的来历,但人家既然当面说出来了,她自然不好否认,点头道:“阴教主说对了。” “很好,那真是太好了。”阴九姑目中厉芒连闪,不住的点头,接着道:“老身终于遇到了东海三仙的传人!” 她不待白玉霜开口,突然回头喝道: “把老身的剑、拂取来。” 她喝声出口,六角亭中就有人娇“唷”了一声,但见两道人影,同时从亭中飞射而出,倏然落到阴九姑的身前,一左一右,站住身子。那是两个一身青色劲装的少女,一个手捧玉拂,朝阴九姑躬身为礼,然后双手捧着剑、拂,神色恭敬的送到阴九姑面前。 阴九姑右手接过古剑,左手接过玉拂,两个青衣少女立即躬身退下。 阴九姑目光一抬,说道: “白姑娘,你剑呢?” 白玉霜看她提到自己三位恩师之时,脸上掩不住有狞厉之色,心中暗道:“莫非她和三位恩师有仇?这不可能,阴九姑倔起江湖,在二十年前,但三位恩师隐迹东海,已有数十年了。” 目注阴九姑,说道: “阴教主大概要和我比剑了,既是阴教主划下来的道,我自然非奉陪不可,只是咱们如从剑下分出胜负来之后呢?” 阴九姑冷冷的道: “老身败了,悉听白姑娘尊裁。” 就凭这句话,可见她在一剑一拂上,造诣必然极深了。 白玉霜凛然道: “好,我若是败在阴教主手下,也悉听尊裁,但我若侥幸胜了,希望阴教主能把所有人谷之人,一起放出来就好。” “好!”阴九姑应声道,“老身不妨明言相告,白姑娘一行人,并非老身把他们掳来的,但只要白姑娘胜了老身,老身可以指点你一条明路。” “不是她掳来的”这句话听得白玉霜心中暗暗一动,忖道: “这就是了,自己等人前来窦图山,说法是为神龙令来的,不想没找到神龙令,却遇上太阴教主,如今从她口中,可以听得出来,所有的人,那是被神龙令擒去的了。不错,唐思娘就曾说过,他记忆所及,神龙令老巢,应在东峰,并不经过石笋图……” 不觉抬目问道: “不是阴教主擒来,那是什么人把他们掳去的了?” 阴九姑深沉一笑道: “等白姑娘胜了老身,老身自会对你有个交代。” 她看看白玉霜空着双手,忍不住问道: “白姑娘剑呢?” 白玉霜道:“咱们过节都已交代清楚了,阴教主只管发招,不用管我有没有剑了。” 阴九姑一声沉笑道: “好,老身那就有僭了。”手中松纹剑朝上轻轻一挥,但听“呛” 的一声,剑鞘脱离长剑,斜飞出去。 侍立亭外的四凤之中,突然飞起一条娇小的人影,探手之间,接住了剑鞘,才飘然落到地上,那是黑凤。 阴九姑二十年在江湖上消声匿迹,经她调教出来的门人,果然个个身手不凡! 阴九姑松纹剑缓缓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圆形的剑圈,剑尖往前一指,喝道: “白姑娘小心了!” 她这一圈一指,剑尖就幻起了三点青芒,分向白玉霜三处大穴袭来。 白玉霜斜步半退,身形轻轻一转,探手取出摺扇,随势朝对方执剑右手“臂儒穴”上点去。 阴九姑这一剑,当然只不过是起手式而已,因此就在白玉霜扇势点出之际,她身形突然朝前扑起,松纹剑挥起,幻起一片耀目青芒,宛如浪翻波涌一般,直卷过来,剑气森寒逼人! 这一剑,剑势凌厉无比,但她左手玉拂,却只是挂在中指上,并未出手。 白玉霜看她出手一剑,就有这般声势,自然不敢轻视,身形一偏,避开对方剑锋.,摺扇随着点去。她仅以一柄竹骨摺扇,敢和太阴教主手中锋利绝伦的松纹古剑动手,直把阴九姑看得心头暗暗怒恼不止。 这明明是白玉霜瞧不起她,东海三仙门下,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江湖上本来有两句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白玉霜一柄摺扇,不过一尺来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三尺长的松纹古剑相比。因为你还没有够得上人家,人家剑尖早就可以刺到你身上了。 但白玉霜居然并没有因她的摺扇比阴九姑短了将近二尺,便受到束缚;相反的,她乘隙进招,摺扇随意运转。 一个人在对方重重剑影中来去自如,着着指袭阴九姑手、肘、肩、腰等处脉穴关节,而且每每在阴九姑发剑之际,趁机逼进,逼得阴九姑不得不中途撤招。 这在表面看来,阴九姑剑势如虹,着着进袭,凌厉无匹,还不时的幻化出无数流转的剑影。但事实上,阴九姑并没有得到半点便宜,但见白玉霜身法怪异,一柄摺扇,始终随着她如逆水游鱼,在剑光青芒之间,忽隐忽现,不可捉摸,阴九姑好像对她无可奈何一般。 转眼工夫,两人已打了十几个回合;白玉霜在对方剑招之下,忽然生出了游刃有余的感觉,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太阴教主成名数十年,不可能如此容易接得下来!她决不会技止于此,那么她是在诱敌! 不错,她在剑招上既未施展全力,尤其她左手那柄玉拂,只是挂在手中,并没使用。如果她使剑之时,并不需要使用拂尘,她就用不着拿在手里做样子了。 白玉霜心中这么一想,顿时看出阴九姑腹内藏有机谋,不下杀手则已,一旦出手,必是石破天惊,极为厉害。 不由暗暗留意上了阴九姑左手的玉拂,同时也只是仗着自己的玄奥身法,和手中摺扇,跟对方缠斗,希望看看阴九姑究竟有些什么诡计? 两人虽然各自藏了一手,都没有使出全力来,但双方出手势道,还是十分凌厉,这要是换上一个人,不须三两招,立可把对方置之死地而有余。 转眼工夫,两人已酣斗了三五十个照面,白玉霜心存诱敌,故意扇势一紧,身随扇上,一连攻出了八扇。接着但听到喇的一声,拾扇面豁然展开;化作一道半圆形的白光,朝阴九姑拦腰横扫过去。 阴九姑看的暗暗心喜,忖道: “这丫头久战无功,业已感到不耐了。” 手中松纹剑抬手朝前挥出,由下而上,同样划起一道匹练般的光芒,人却吸气飘身,向后闪退了数尺。 白玉霜既是诱敌,自然要演得逼真,口中清叱了一声,如影随形,欺身跟上,翻手之间,摺扇划出的一道弧光,由右向左,依然横扫过去。(她方才展开扇面,是从左向右扫去的) 阴九姑看她摺扇依然横扫过来,心头暗暗冷笑。含胸吸腹,避让开对摺扇势,本来右手由下而上,划起匹练般的剑光,这回快得如同雷闪,一下压在白玉霜摺扇之上。 说法在此时,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左腕随着一抬,挂在中指的一柄白玉拂尘,突然间朝上扬起。千百缕银丝,一下暴长开来,化作一蓬千丝万缕的银线,朝白玉霜迎面戳到。 这一蓬银丝,是太阴教主阴九姑蓄势已久的绝招,每一根银丝之中,都含蕴了她太阴门最厉害的“阴极真气”森寒如冰,密集如锥。 当今武林,真是无人能够化解得开,抵挡得住!但她焉知她方才故意诱敌,已为白玉霜识破,白玉霜这一下摺扇追击,乃是因应诱敌的诱敌之计。同时她也忘了白玉霜方才说过的话,(阴九姑要她亮剑,她说:“那要看阴教主配不配我动剑”)如果她使的是摺扇,焉会说“配不配动剑”的话来? 闲言表过,就在阴九姑右手长剑,压住了白玉霜的摺扇,左手玉拂千百缕银光,朝白玉霜迎面戳去的同时,白玉霜接着阴九姑的冷笑,口中也发出了一声冷笑!冷笑起处,白玉霜的左手也随着往前挥去,但见一道耀目白光,从她袖中飞出,迎向千百缕银丝。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但其实双方动作,快得何殊电光石火,白光乍现,顿时响起了一阵“丝”“丝”细响,千百缕银丝,散作了九秋飞蓬,洒落一地。 白光、银丝同时倏然敛去,两条人影,也各自分开,后退了数尺。 白玉霜神色如常,右手依然握着一柄摺扇(方才打开的摺扇,已经招拢),左手之中,却多了一柄八寸来长的短剑。看去那柄短剑晶莹夺目,极似上好羊脂白玉做的玉剑。 太阴教主却变了脸色,一脸铁青,脸上隐隐笼罩了一层杀气,那是因为她左手一柄玉拂,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一个玉柄,一蓬白金拂丝,已经被白玉霜的玉剑如数削断。 数十年随身之物,毁于一旦,怎不教她惊怒交集,恨不得吃了白玉霜的肉。 这一瞬间,只见她双目放射出两道愤怒的火焰,口中沉哼一声,掷去手中玉拂柄,目光紧注白玉霜。左手缓缓举胸,捏了一个剑诀,右手松纹剑,直竖前胸,剑尖遥指白玉霜,一动不动,两道眼神,却愈来愈见强烈。 白玉霜看她握剑姿势,心知对方已经动了真怒,大有和自己孤注一掷之势,一时也不敢丝毫大意。迅快的把摺扇往腰间一插,白玉短剑交到了右手,暗暗凝聚功力,蓄势待敌。 两人四目交投,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两人目中神光,却愈来愈见强烈。忽听阴九姑大喝一声,手中松纹古剑忽然向空连挥。 她这一挥,剑上青芒,就划起丈许长一道剑光,她挥手连劈,那道青光就如匹练般随着她手势飞舞。 这情形就像霓裳宫女舞动丈许长的彩带一般,始而倏发倏收,来回飞舞,继而滚转如轮,越圈越圆,化作了一圈圈转动的大圆环。 她一个人影,就隐人在这一圈圈的圆环之中。 不,隐九姑的人影,已然隐失在青光圆环之中,烃忽不见,这一刹那,但见剑光如轮,电卷雷奔,朝白玉霜身前辗了过来。 雷部推车之女曰阿香,雷部至捷之神曰律令,这是古时候形容电闪雷劈,所以有这般快法,就是因为有阿香和律令两位神通广大、至捷无伦的神在主持。 太阴教主阴九姑这一轮剑法,也极不输阿香和律令的快速。 但白玉霜就站在阴九姑对面,她两道目光,也一霎不霎的瞧着阴九姑,阴九姑的剑光在没有轮转如飞朝她辗来之前,就在舞着“彩带舞”,她岂会不见? 因此阴九姑才一发动,白玉霜就如音斯应,也随着发动了,纤手一挥,白玉短剑顿时暴长,化作一道晶莹耀目的寒光,直射过去。 双方出手,何等神速,只听“呛啷”一声轻响,青芒白光,一触即分,光消芒散,两人仍然回到了原来的停身之处。 白玉霜胸口起伏,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 要知她方才使的乃是驭剑之术,这是剑术中最上乘的功夫,非修练到上乘境界,炉火纯青,不可随意施为,因为施展一次,消耗的真气极大。 白玉霜必竟是女孩儿家,秉赋上吃了亏,再加她也不过是初学乍练,功力火候尚差,这一施出驭剑功夫之后,就显得真力难继了。 阴九姑手中那柄松纹古剑,已经被白玉霜的剑光绞得粉碎,只有一个剑柄,还在手中握着。一个人更是脸色灰败,一脸俱是错愕之色,口中喃喃说道: “果然是‘驭剑术’,好厉害的剑术!” 白玉霜长长舒了口气,说道: “阴教主,承让了!” 阴九姑缓缓松开五指,剑柄随着落到地上,又缓缓的点了点头,口中软弱无力的道: “不错,老身承认落败了。” 侍立亭前的四凤,听得个个花容失色,不胜惊诧。 白玉霜道:“阴教主既然承认落败,那就该把劫持的人释放出来了吧。” 阴九姑有气无力的道: “老身说过,白姑娘一行人,并非老身擒来的……” 白玉霜手中还握着那柄白玉短剑,不待她说下去,短剑一指,凛然道: “阴教主,不是你掳去,那是什么人把他们掳走了?” 阴九姑道:“白姑娘不用心急,老身方才曾经说过,老身落败了,自会对你白姑娘有所交待……” 白玉霜道:“那你就该交待了!” 阴九姑道:“好。”她伸手朝黄凤一招,黄凤立即趋上前去。 阴九姑一手扶在黄凤肩头,说道: “徒儿,扶为师过去。”步履沉重的往东行去。 也显然方才那一剑,用力过猛,受了内伤,连行动都需人扶持而行。 白玉霜道:“阴教主要到那里去?” 阴九姑回头道:“白姑娘请随老身来。” 白玉霜依言跟了过去。阴九姑一直走到峰顶东首,面临悬崖,才行站停,伸手一指,说道: “白姑娘,你看到了,对面那座山峰,就是窦图山的东峰……” 白玉霜自然是看到了,东峰巍然高出云端,陡绝一隅,和西峰迢迢相对,相去足有百丈。 两峰之间,贯连着一条铁索,一线相通,但远处已非目力所能看到。 只听阴九姑续道:“老身隐居西峰,但东峰却另有一位高人居住,他就是昔年的南海神龙……” “果然是他!”白玉霜回头问道: “阴教主怎知是他把人掳走了?” 阴九姑道:“老身不妨实言相告,白姑娘一行人找上窦图山来之前,南海神龙向老身求助,希望老身绊住你,他才能下手,姑娘上山顶来的时候,他就趁机把人给擒去了。” “好,多承指点。”白玉霜一抱拳道,“告辞。”转身欲走。 阴九姑喊道:“白姑娘请留步。” 白玉霜道:“阴教主还有什么事?” 阴九姑道:“随同姑娘入谷之人,都在东峰北首一处幽谷之中,以白姑娘的武功,自可制住守谷之人,把他们救出山去,但有一个人,却不在这里……” 她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白玉霜心头一动,问道: “那是什么人?” 阴九姑深沉一笑道: “那是华山门下的卓玉祥、君子剑卓立方之子。” 白玉霜早已料她指的可能是卓玉祥,但却忍不住急迫的问道: “他在哪里?” 阴九姑道:“当年七大门派围攻南海神龙,差不多有半数以上的人,都被南海神龙圈人在他‘雷风剑法’之中,中了他的‘散功奇毒’,本无一幸免。不料卓立方身边有一颗‘骊龙辟毒珠’,解去了众人所中之毒,以致南海神龙一败涂地,他对卓立方可说恨之入骨。” 白玉霜听得心头大急,方寸大乱,要想开口发问。 阴九姑从她神色上,自然看得出来。徐徐说道: “因此,南海神龙把卓玉祥擒来之后,就囚禁在东峰一处石窟之中。” 白玉霜问道: “南海神龙呢?” 阴九姑道:“他也住在对崖。” 白玉霜道:“东西两峰之间,只有这条铁索相通么?” 阴九姑道:“不错,东峰四面都是削壁,无路可通,这条铁索,还是数百年前之物,不知什么人把它贯连起来的。但像南海神龙,一身功力,已臻上乘,百丈削壁,如履平地,他自然用不着从老身这里(西峰)过去了。” 白玉霜问道: “住在东峰的,只有南海神龙一人么?” 阴九姑道:“老身说他创立了神龙令,手下高手虽然不少,但他们要上东峰峰顶去,可没有这份能耐,老身听说他们都住东蜂北首一处山谷之中;山顶上,自然只有南海神龙一个人了,不过……” 白玉霜道:“不过什么?” 阴九姑道:“白姑娘要救卓玉祥,必须胜得过南海神龙的‘风雷剑法’不可,以老身看,姑娘虽学会了驭剑之术,但火候尚浅,要想胜过南海神龙,胜负之数,各占一半,老身败在姑娘手下,从此不再作出山之想,良言尽此,姑娘自己斟酌吧!”说完,黯然一叹,扶着黄凤肩头,缓缓转身而去。 白玉霜望了贯连两峰的一线铁索一眼,她没有考虑,飞身落到铁索之上,朝对崖走去。 卓玉祥被囚在对崖石窟之中,她自然没有考虑的余地。 但就在她从铁索上走出去数丈远近之时,本来举步迟缓,行动需人扶持的太阴教主阴九姑,此刻居然快捷如飞,重又回到了悬崖之上。 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双掌平胸推出,一股不带丝毫风声的“阴极真气”像波涌浪卷般的白玉霜背后撞去。 白玉霜一身武功,虽出自东海三仙亲授,但身在下临百丈,只有一丝相连的铁索之上,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耳中听到身后传来阴一九姑一声阴森的笑声,心知不妙! 但已经迟了,一团阴寒绝伦的暗劲,重如山岳,朝身后撞来,她无处可闪,只得硬接。 “阴极真气”虽然被她“玄门护身罡气”挡住,但一股奇猛的震力,却把她震得脚下一个蹈空,往下栽了下去。 她忘了方依依转告她的四句话,第一句就是:“遇高不可飞”! 晌午时光,太阳晒得人有些燥热!窦图山前的一条山径上,并留驰来了两匹骏马! 马上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敢情一鼓劲的赶路,如今虽秋凉天气,但两匹马身上都有点湿漉漉的。 马在淌汗,马上人也在淌着汗!这一对青年男女,可生得真俊!男的如临风玉树,英俊潇洒!女的呢,却像荣国公府里林黛玉,苗条身材,稍微瘦了些,一张瓜子脸,黛眉如画,凤目如星,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柔模样! 这两人的骑术可不赖,一路风驰电卷的纵马急驰,要不是有一副高强的身手,不被马颠下来才怪! 两匹马终于渐渐缓了下来。 “到啦!”女的在马上掠掠被风吹乱的秀发,回头道:“咱们该在这里下马才好,莫要被他们发现了。”男的点点头,含笑道: “唐姑娘说的是,我看这半天时光,一直在催马赶路,都没歇过,你也累了。” 女的鬓发间,都是汗水,一张粉脸也红扑扑的,娇声道: “我才不累呢,人家是说,咱们要是再骑着马进去,准会被对方发现。” 男的一跃下马,说道: “奇怪,这里已是窦图山了,白姊姊、何会主两拨人,怎会一个也没有碰上?” 女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低笑道: “瞧你,一路上,不知听你说过多少遍白姊姊了,你真的这般惦记她么?”说话声中,一扭纤腰,跟着飘身落地。 男的俊脸微红,说道: “唐姑娘休得取笑,在下只是说,白姊妹是一行人的领头,提起他们一行人,自然以白姊姊来代表罢了。” 女的娇柔一笑,缓缓的背过身去,低声道: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白姐姐在你心里,占着很重要的地位,哦,还有一个贞妹妹。” 男的看着她背影,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去。他心里知道,她打从郝总管手里,把自己救出来,这两天来,她娇柔如水,百依百顺,一个姑娘家,要不是对你有情,她会……” 女的看他没有作声,忽然转过身来,柔声道: “卓相公,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说错了么?” 四目相投,男的含笑道: “没有,在下怎会生姑娘的气呢?” 女的展颜一笑道: “咱们那就快些把两匹马放到树林中去,该上山去了。” 男的点点头,伸手牵过马匹,放入松林之中。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急骤的蹄声,传了过来。 男的低声道: “唐姑娘,山下有人来了!” 女的轻笑道: “敢情是你的白姐姐来啦。” 男的转身去,但见山前远处,正有三骑马疾驰而来。因相距尚远,看不清马上人的面目。 但决不是白姐姐一行,也不像是三元会的何会主,这就说道: “来的一共只有三骑,不像是咱们的人。” 女的笑道: “不是咱们的人,那一定是神龙令的人了,这敢情好,咱们正愁找不到路呢,这回引路的人来了。” 男的忙道:“咱们快躲一躲。” 两人迅快的闪身入林,藉着树身,藏好了身形。他们两人,用不着作者交待,读者也早已猜想得到,男的是卓玉祥,女的是唐思娘了。 过不一回,三骑马已经驰到林前,这回看清楚了,马上是三个青衣女子。走在前面的一骑,正是三元会内三堂刑堂香主笑面罗刹闻桂香。后面两骑,一身青色劲装,背插双剑,像是闻桂香的侍女。 三人马后,各自驮着一个大麻袋,明眼人一望就可以看得出来,袋里装的一定是人。 卓玉祥心中暗暗纳罕,忖道: “闻桂香怎么不和何会主一起来呢?” 唐思娘附着他耳朵,悄声说道: “我们要不要出去,和她们合在一起呢?” 只听闻桂香身后左首一个使女说着:“香主,咱们要不要在这里下马?白玉霜一行人,过去了不过两个时辰,莫要给他们撞上了!” 卓玉祥听她说出白姐姐过去,不过两个时辰,方自一喜,心中突然又是一动,暗道: “她说:‘莫要给他们撞上了’,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闻桂香冷冷一笑道: “白玉霜这贱婢,能有多大的能耐,还逃得出师傅她老人象的掌心?此刻只怕早已全都拿下了,咱们已经到了窦图山,还怕谁来?” 这话听得卓玉祥暮然一惊,暗道: “原来闻桂香竟是神龙令老令主的徒弟,听她口气,白姊姊一行人,可能中了老贼的埋伏。” 唐思娘附耳道:“她也是贼人一党,哦,这么看来,她们马上三个麻袋里装着的人,一定是咱们的人了!” 卓玉祥暗道:“心思究竟是姑娘家来的细,这一点,自己倒是没有想到!”一面悄声道: “咱们截住她!”正待纵身出去。 唐思娘伸手一拉,低声道: “慢点!”说话之时,右手朝林外抬了抬。 她这里刚一抬手,三匹马忽然同时前蹄一停,一起倒卧下去。 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马上三女,几乎跌下马来,但她们身手果然并不含糊,一齐飘身而起,跃开数尺,落到地上。 闻桂香杏目一转,注视着林中,冷喝道: “什么人躲在树林里,暗算姑娘,还不给我出来?” 唐思娘娇笑一声道: “卓相公,人家叫我们出去呢!” 一手拉着卓玉祥,走出林去。 闻桂香看到林中走出来的,只有卓玉祥、唐思娘二人,心中就放下大半,回头看了倒卧地上的三匹马一眼,冷冷的道: “我早该想到它们是中了唐门暗器。” 唐思娘得意的发出咕的一声轻笑道: “闻香主现在想到,也不晚呀!” 闻桂香冷笑道: “非但不晚,而且正好。” 唐思娘道:“我打死了你们的马,你还觉得正好么?” “不错!”闻桂香道,“你们两个,本是漏网之鱼,给我遇上了,正好把你们擒回去。” 卓玉祥喝道: “闻桂香,在下真想不到你竟然会是神龙令的贼党,你们究竟有何阴谋,把白姊姊一行人怎样了?” 闻桂香冷冷说道: “你想知道白玉霜一行人的遭遇,巧得很!”目光注视着卓玉祥,又道,“卓玉祥,你还要我动手么?” 她注意的只是卓玉祥一个,并未把唐思娘放在跟里。 两个青衣使女看她撤下双剑,也迅快的撤下了双剑,不待吩咐,一左一右朝唐思娘逼去。 唐思娘一指三个麻袋,问道: “你们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两个青衣使女没有说话。 卓玉祥道:“闻香主不想和在下动手么?” 闻桂香冷峻的道: “我是要你束手就缚。”——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龙门之关 卓玉祥道:“在下也有此意。” 闻桂香深知卓玉祥武功甚是了得,闻言深感意外,不觉一怔,道: “你愿意束手就擒?” 唐思娘咭笑道: “你大概听错了吧?” 闻桂香道:“我那里听错了?” 唐思娘道:“你方才对卓相公说:‘我要你束手就缚’对不对?” 闻桂香道:“不错。” 唐思娘又道:“卓相公说:在下也有此意,对不对?” 闻桂香道:“不错。” 唐思娘带笑道: “这就是了,你要卓相公束手就缚,他也有要你束手就缚之意,才说:在下也有此意,你怎么会听不出来?” 闻桂香听得大怒,喝道: “你们还不过去,给我把她先拿下了。” 两个青衣使女依然手捧双剑,站着不动。 唐思娘笑吟吟的接口道: “她们两个,早已给我拿下了,你还不知道?” 原来她方才借着问她们麻袋裹的是什么,伸手一指之际,暗施新学会的一记绝招,弹出食、中二指,制住了两个青衣使女的穴道。闻桂香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会被唐思娘先下了手,心头更是愤怒,双剑倏然一分,厉喝到: “小丫头,我先劈了你!” 卓玉祥却在此时,“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长剑一横,凛然道: “闻香主,你要动剑在下奉陪。” 唐思娘忽然闪身而出,叫道: “卓相公,好男不与女斗,你把她让给我吧!”一面朝闻桂香招招手道: “闻香主,我双手接你几招,你只管使出来。” 闻桂香那会把唐思娘放在眼里,双剑一合,交到左手,口中冷笑道: “只怕你连我一掌也接不下来。”话声甫出,右手抬起,一掌朝唐思娘迎面拍来。 她精擅“阴极掌”这一掌出手,一股至阴至寒之气,宛如暗潮汹涌(阴极掌不带丝毫掌风),朝唐思娘撞了过去。 被“阴极掌”击中,阴风透体,立时会血脉凝冻,奇寒澈骨,失去抵抗,别说唐思娘了,就是一般武林高手,也禁受不起。 唐思娘新近从记名师傅老彭手里,学了一招奇形,自然也不会把闻桂香放在眼里,一见对方举掌拍来,口中娇笑道: “来得好。”脚下斜退半步,左手纤纤五指,微微上翘,在胸前迅快的划起一个圆圈。 她这一划圆圈,闻桂香就有了感觉!那是她突然发现自己拍出去的“阴极掌”一试暗劲,倏忽之间,好像被一圈无形劲气,紧紧束住,心头方自一惊。 唐思娘这一记不知名的奇招,是一气连贯的,手掌划出圆圈之后,就得屈指连续弹出三指。 闻桂香虽是太阴教主阴九姑的大弟子,但她一身所学,比起郝总管,还差得多,自然无法躲闪得开了!三缕指风,快得如同电光一闪,悄无声息的弹中了闻桂香三处穴道,闻桂香但觉身躯一震,再也动弹不得。 唐思娘得意一笑,走到她身边,说道: “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闻桂香身被人制,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卓玉祥道:“唐姑娘这一手,真是神妙已极!” 唐思娘心头一甜,朝他甜甜一笑道: “师父传给你的一招剑法,一定比传给我的指法,还要神妙呢!” 卓玉祥已经一步跨到闻桂香骑的马匹前面,伸手从马背上取下麻袋,解开袋口,不觉失声道: “会是何会主!” 一点没错,装在麻袋里的,赫然正是三元会会主天子门生何文秀,他双目紧闭,一个人似是睡熟了一般。 唐思娘轻嗤道:“真是何会主,那么那两只袋里,不知又是什么人……” 在她说话声中,卓玉祥已经褪下袋口,把何文秀抱了出来,放到地上,然后又把另外两只麻袋,也解开袋口,把人从麻袋中抱出。 那是何文秀的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他们也同样双目紧闭,像睡着了一般,不言不动。 唐思娘回眸道: “卓相公,他们是否被人点了穴道?” 卓坟祥道:“不像是穴道受制,好像是中了迷药。” 唐思娘目光一瞥,说道: “这里没有冷水,我到山间里去取。” 卓玉祥道:“不用,你闻桂香身上搜搜看,有没有解药?” 唐轴娘轻嗔道:“我怎么忘了她呢?” 转身走到闻桂香身边,伸手在她怀里一阵掏摸,果然给她摸出几个白瓷扁瓶,低头看去,瓶上都刻有一行蝇头细字。 写着“八宝金创药”“本门万应疗伤丹”等字样。另外两个瓶上,一刻“玄阴散”、一刻“玄阴散解药”。 唐思娘喜道:“在这里,卓相公,你看,这瓶是‘玄阴散’,这瓶是‘玄阴散解药’,他们三人,大概闻了‘玄阴散’,才昏睡不醒的,你快拿解药给何会主喂下去。” “不忙。”卓玉祥接过解药,看了看,才道: “有些解药,是内服的,也有些解药外用的,我们不知用法,还是先给他们闻上一些,看看是否有效?” 唐思娘道:“我知道,我给他们。” 一手取过解药,打开瓶塞,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入何文秀鼻孔之中。 药末刚弹人何文秀鼻孔,他昏睡的人,立时如响斯应,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霍然睁开眼来,目光左右转动,口中轻唉一声,说道: “是卓老弟救丁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话声,缓缓坐了起来。卓玉祥道:“何会主刚闻了解药,清醒过来,还是先歇歇再说吧!” 何文秀道:“不要紧,兄弟已经完全清醒了,唔,就是闻桂香这贱婢。” 目光一下落到闻桂香身上,顿时怒火心起,霍地站起,右手正待劈去,他果然是一位意志坚强,记忆过人的人,才清醒过来,不须思索,就全都想起来了。 卓玉祥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拦住,说道: “何会主快请住手,闻桂香已被唐姑娘点了穴,此人留着可用。” 何文秀盛怒未歇,说道: “卓老弟,你不知道,这贱婢吃里扒外,留她何用?” 卓玉祥道:“何会主,你还不知道,方才听她们口气,白姊姊一行人,可能误入了贼党埋伏,目前情况未明……” 何文秀听得一惊,说道: “卓老弟,你说什么,白姑娘他们怎么了?” 他们说话之时,唐思娘给田纵、田横也闻了解药。 两人打着喷嚏,同时醒转,一跃而起,朝何文秀躬身道: “属下一时不察,误中奸计,会主恕罪。” 何文秀一摆手道:“你们也不用自责,其实连本座也被贱婢做了手脚,要不是卓老弟、唐姑娘二位相救,这贱婢不要把咱们出卖给谁呢?”接着“哦”了一声,问道: “卓老弟,你说白姑娘他怎么了?” 卓玉祥道:“在下和唐姑娘,刚到山下,不大清楚,这是方才听到他们说起,好像白姊姊一行人,都极难逃得出闻桂香师父的掌心……” 何文秀吃惊道:“她师父?莫非太阴教主阴九姑也在这里?卓老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卓玉祥道:“这里就是窦图山。” “窦图山!”何文秀身躯微震,沉吟道: “这么说,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又联手了,唉,真要如此,事情就棘手得很。” 唐思娘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 “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联手,又如何呢?” 何文秀道:“二十年前,南海神龙勾结太阴教主阴九姑,倡乱江湖,几年之间,声势大盛,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场极大风暴,各大门派,几乎被各个击破。直到十五年前,终于由七大门派联合围剿,而且还有一二位异人,暗中相助,才算把南海神龙和阴九姑攻败,消声匿迹了十五年之久。这两个魔头早在十五年前,武功就已高不可测,经过这十五年苦练,重出江湖,又联起手来,不但七大剑派,无人能胜得过他们,放眼武林,极少有制得住他们的人了。” 卓玉祥听得大急,说道: “这怎么好,白姊姊他们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他们只怕已经动手了,咱们得快些进去才好。” 唐思娘秋波一转,嫣然道: “卓相公,看你急成这个模样,你白妹妹有不少高手随行,就算不敌,退守一隅,也足可自保,我们本来只有两个人,如今加上何会主三位,一共已有五个人,人手也足够了。 只要闻桂香肯替我们带路,很快就可找到他们,会合在一起,我师傅不是要你去对付南海神龙吗?留下阴九姑,就交给我了。” 何文秀早先听说卓玉祥是被唐思娘擒去的,如今唐思娘和卓玉祥二人,忽然在山前出现,而且看唐思娘在人前对卓玉祥浅笑轻颦,深情款款,毫不避嫌,明眼人不用说,就可以一看出来了! 但他却想不到唐思娘数日不见,一个武功平平的人,这回听她口气,居然大得出奇,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就算你另有奇遇,又岂是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的对手? 但他却给她一言提醒,窦图山方圆百里,自己等人路径不熟,正好要闻桂香带路,这就点点头,向田纵、田横二人吩咐道: “你们去把姓闻的贱婢押过来,解开穴道,本座有话问她。” 田纵答应一声,走到闻桂香身边,举手一掌,推在她身后“灵台穴”上,然后又连拍了她另外两处穴道。 这是他煞手门独门的解穴手法,虽然点穴一道,各派都有不同助手法,但大致说来,大同小异,相差不多,他使的这种手法,可解任何受制穴道。 那知他连拍了数掌之后,闻桂香还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站立如故,显然并未解开穴道。 唐思娘见状笑了笑道: “何会主,这是我师傅的独门手法,还是我来给她解吧!” 说着,俏生生的走了过去,纤纤五指舒展如兰,划了一个圆圈,朝闻桂香身上轻轻拂去。 说也奇怪,闻桂香身躯微动,好像打了个一个冷噤一般,穴道顿解。 何文秀看得暗暗惊奇不止,忖道: “她这是什么手法?看来这位唐姑娘,果然在近日之内,另有奇遇!”心中想着,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沉喝道: “你们把姓闻的贱婢押过来。” 田纵、田横答应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挟着闻桂香走到何文秀面前。 田横喝了声:“跪下。”一脚踹在她腿弯上。 闻桂香“哎哟”一声,双膝一屈,“咕咚”跪倒地上,她紧闭着的双目中,不禁流下两行泪水。要知闻桂香乃是一个生性倔强的女子,纵然被人逮到,也决不会皱下眉头。 她是深爱何文秀的,她把何文秀掳来,原想见过师父之后,劝他投入太阴教,他还是她的,而且也可以藉此断了他对白玉霜的痴念。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程咬金来,会遇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自己的计划,顿成泡影。如今跪在她日夜索怀的情郎面前,成了叛会的阶下囚,教她如何不伤心流泪?何文秀一张清秀的脸上,沉得像寒铁一般,冷冷说道: “贱婢,你还有何说?” 闻桂香流泪满颊,倏地睁开眼来,哭道: “何文秀,你杀了我吧!” 何文秀道:“贱婢,你勾结神龙令,叛会犯上,还敢在本座面前放刁?” 闻桂香只是哭泣,说道: “我没有勾结神龙令,真的没有。” 何文秀怒声道: “你还说没有?这几年来,本座待你不薄,把你提升到内三堂香主,视你如左右手。你居然暗下‘玄阴散’,劫持本座,你说,你还不是叛会犯上?你是主持本会刑堂的人,应该知道叛会犯上,该当如何处置?” 闻桂香忽然拭拭泪,说道: “何文秀,这些年来,我对三元会,对你,那一件不是一心一意,忠心不二?你……你心里难道会一点都不明白…… 这次,不错,我犯上,但我并没有叛会,更没有背叛你,找是奉师父之命,把你和田纵、田横,送上百丈峰去。本来,我是要和你说明了,劝你去见师父的,但你……你……爱上姓白的贱人,率领三元会人马,去替人家打头阵,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没有要挟三元会的人,受我节制,我仍然用你的名义,要他们先回三元会去,只要你见过师父,仍可安然回去,我也会随你回去的。我决不承认背叛三元会,但你如果一定要按上我叛会的罪名,我闻桂香就认了命,任你处置好了。”说完,忍不住又哩嘤啜泣起来。 何文秀看她满脸泪痕,哭得伤心,细想她说的一番话,倒也不似有假,究竟这几年来,她在自己面前,柔顺多情,对自己一片痴情,一时也不禁侧然于怀,心有未忍,这就略为沉吟,说道: “你既然坚决不承认叛会,好,你就替本座带路,本座这就去见你师父。” 闻桂香道:“师父命我押你们上去,并不是你们押着我上去。” 何文秀脸色一沉,冷哼道: “本座要你带路,是给你自新之路,你敢不遵?” 闻桂香流泪道:“你是会主,不遵你的命令,就是叛会,但她是我师父,我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你还是杀了我吧!” 卓玉祥道:“闻香主,在下想请教你一件事!” 闻桂香冷冷的道: “什么事?” 卓玉祥道:“这里是窦图山,到底是神龙令的巢穴?还是你师父住的地方?” 闻桂香道:“都有。” 何文秀冷笑道: “这么说,太阴教果然和神龙令有着勾结了。” 闻桂香道:“谁说我师父和神龙令勾结了?窦图山,有东西两锋,我师父隐居百丈峰,是在西峰,她老人家十数年来,一直不曾下山一步……”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 “这么说,神龙令是在东峰了?” 闻桂香没有说话。 何文秀道:“你不肯为本座带路到西峰去见你师父,那么你替本座带路到东峰去,总不至使你为难了吧?” 闻桂香道:“你……不能去……” 何文秀道:“那为什么?” 闻桂香道:“窦图东峰,是神龙令老令主清修之地,他门下八大弟子,个个十分了得,咱们这几个人,去了也不是他们对手。” 卓玉祥笑道: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就是遇上老贼,我们也自有制伏他的人。” 何文秀听卓玉祥的口气,似乎他已有制神龙令老令主的把握,心中虽觉怀疑,但却点点头道: “不错,你只要替本座带路,领到东峰地头,本座就饶你一死,允你离去。” 闻桂香流泪道:“我还能到哪里去?你要我死,我决无半句怨言,但……但我不会走的……” 这话已经表示的很明白了! 唐思娘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朝卓玉祥罢了要,接着抿抿嘴,神秘一笑。 卓玉祥怕被何文秀看到,不好意思,故作不见。 何文秀攒了下眉,深声道: “好,本座答应你,你起来吧!” 闻桂香双颊飞红,低垂粉颈,幽幽的道: “多谢会主。” 站起身,接着转过身去,举手掠掠鬓发,朝唐思娘道: “唐姑娘,请你替她们两个,也解了穴道吧。” 唐思娘走到两个青衣女身边,左手划着圆圈,在她们身上轻轻指了一下。两个青衣使女身躯一震,立即睁开眼来。 何文秀道:“闻香主,那就请吧。” 闻桂香轻“唔”一声,朝两位青衣使女招招手道: “朝云、朝霞,你们随我走。”说罢,当先朝山径上行去。 两个青衣使女答应一声,紧跟着她身后走去。 何文秀还怕闻桂香乘机逃走,也紧跟着她身后上去,接着是卓玉祥、唐思娘,由田纵、田横断后。 一行人脚程都快,转眼工夫,已经盘过两座山脚,山势也逐渐陡峻,山壁如削,矮松稀疏,到处都是横纹断岩,危崖峭立! 行走之间,闻桂香忽然舍了山径;朝左首一处松林中纵身进去。 何文秀立即长身掠起,紧随她身后而入,身后几人,也都是纷纷掠起,相随穿林而人。 这片杂林,是在一座高峰的山麓之间,林内杂草丛生,差不多有一人来高,几人这一相继掠入,顿时惊得栖息草丛中的猹獐之类,纷纷窜走! 不多一回,闻桂香当先穿出杂林,众人只觉眼前景物一变,已在一处两山夹峙的峡谷口。 闻桂香没有说话,领着众人,朝谷中奔去。 但就在闻桂香奔近峡谷之际,突听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人影闪动,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忽然从谷口大石后面一跃而出,拦住了去路。 闻桂香一言不发,挥手就是一掌,拍了过去。她一照面,就使出了看家本领“阴极掌” 来,一道至阴至寒的潜力,随掌而生,不带丝毫风声,就朝那黑衣汉子涌撞过去。 黑衣汉子掠出大石,自然也早有防备,但他没料到闻桂香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骤下杀手,看她挥手拍来,急急往旁跃开,口中喝道: “好个丫头……”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闻桂香冷笑一声,娇躯倏地一转,带转攻出的力道,一道森寒冷风,改直攻为横扫,奇快无比的追击而至。 原来闻桂香方才和何文秀对了面,何文秀不但没有杀她,还有将功赎罪之意。 她是深爱何文秀的,自然知道一错不可再错,自己再不在他面前,力求表现,只怕从此再也无法挽回了!女人所追求的,总究是自己终身幸福,她须要立功。因此,突然转变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黑衣汉子应变虽快,但闻桂香存心毙敌,这一记横扫,用足了十成功力,冷锋扩及一丈,那还容你有闪避的机会?黑衣汉子但觉一般澈骨奇寒的冷风,横卷过来透体而过,他其打了一个寒噤,全身血脉顿时有僵硬之感,身不由已的随着掌风摔了出去。 闻桂香依然一言不发,正待朝谷中离去。突听一声狂笑,划空飞泻,笑声未歇,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道人。 这道人面如黄蜡,连两道眉毛和颏下胡发,都黄苍苍的,好像是个久病之人,肩头背一柄阔剑,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黄蜡脸道人飞落之际,跟着从谷口飞跃出七名黑衣劲装汉子,雁翅般排了开来! 闻桂香看到黄蜡道人,不觉暗暗一怔,忖道: “会在这里遇上苍龙!” 黄蜡脸道人目中冷芒飞射,看了倒卧地上的黑衣汉子一眼,然后目光一抬,直注闻桂香,冷冷的道: “小丫头,你是太阴教主门下?” 只有太阴教主阴九姑门下,才会使“阴极掌”,这是瞒不过行家眼睛的事。 闻桂香道:“我不是。” 黄蜡脸道人道:“很好,道爷不管你是不是,只要把你拿下了,自会送到百丈峰去。” 何文秀道:“闻香主,你且退下来。” 闻桂香没有理他,口中冷哼一声,挥手就是一掌,朝黄蜡脸道人迎面攻去,出手又是一记“阴极掌”。 黄蜡脸道人大笑道: “小丫头,你在道爷面前,未必得逞。” 抬腕之间,已从肩头撤下阔剑,剑光一闪,使了一招“天外来云”漾起一片光幕,身随剑转,轻灵无比的避开了闻桂香一记掌风。闻桂香只觉剑影一闪而至,快如电光,指向右腕,逼得她收回掌势,人也向后跃退了五尺。 闻桂香因何文秀仍然称自己“闻香主”而且还要自己退下去,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因为由此可是何文秀还是关心着她,她又岂肯示弱? 女人就有这么奇怪!只见她一退即止,同时反腕拔剑,撤出双股剑,两手一分,柳腰下挫,欺身而上,双剑直刺横削,左右翻飞,迅快展开反攻! 她是太阴教主阴九姑门下的大弟子,一身武功,已得太阳门真传,这一施展开来,剑光连闪。双剑挟带起阵阵轻啸之声,从剑身发出的阴寒之气,使人凛烈生寒,攻势十分凌厉! 黄蜡脸道人目光如炬,洪笑道: “好哇,小丫头,你果然是太阴教的人,居然勾引外人,闯到风雷谷来了!” 原来这里叫做“风雷谷”! 这黄蜡脸道人果然厉害,口中喝道,一柄阔剑,虽是大开大阖,但却轻灵无比,快得更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过七八个照面,剑光圈动,愈来愈大,把闻桂香锐利的攻势,一起圈人在剑光之中。 闻桂香一动上手,就施展出“太阴剑法”,两柄长剑,变幻奇诡,怎奈黄蜡脸道人阔剑展开,四面俱是迷离剑影,隐闻风雷。 任你双剑如何凌厉,太阴真气阴寒砭骨,也无法冲破黄蜡脸道人绵密得像云层一般的剑光。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恶斗了二十来个回合。 黄蜡脸道人的剑光愈来愈盛,闻桂香在他重重剑影包围之下,双股剑两道剑光,左冲右突,渐渐被压制了下去,愈见黯淡。 何文秀站在闻桂香身后,眼看她剑势渐弱,自己如再不出手,闻桂香不出十招,只怕就得伤在对方剑下了!心念转动,不觉右手一抬,“唰”的—声,打开纸扇,正待举步上前。 田纵急忙抢上一步,拱手道: “会主何劳亲自出手,由属下去把闻香主接替下来就是了。” 何文秀也是剑术大行家,自然看得出对方剑法,诡异寻常,变化尤为奇奥,不用说准是南海神龙的“风雷剑法”无疑。昔年七大剑派,围攻南海神龙,曾有多人被他圈入剑光之中,中剑负伤。就是自己都未必有制胜的把握。 但此次既然找上窦图山来了,迟早都会和南海神龙交手,趁此机会,先和他门下弟子,较量较量,对“风雷剑法”作一番认识,也是好事。心念一决,立即微微摇头道: “此人可能是南海神龙的门下弟子,剑路奇特,本座要亲自去会会他。” 田纵追随何文秀多年,这话他自然听的出来,立即躬身应了声“是”退后了两步。 何文秀手摇纸扇,缓步而上,口中喝道: “闻香主,本座接住他剑势,你就可以退下来了。” 黄蜡脸道人洪笑道: “多加你一个,道爷并不在乎。” 何文秀微哂道:“只怕未必!” 纸扇一挥,划起一道扇面船的弧光,朝重重剑影中飞卷过去。 他书所学,已臻上乘,这第一招出手,果然立见威势,强劲扇风,带起一片轻啸,黄蜡脸道人的重重剑光,顿时被撑开了数尺。何文秀一招出手,如影随形而上,右腕挥舞之间,扇如电闪,像风起云涌般,朝剑光中扫荡过去,口中喝道: “闻香主还不速退?” 黄蜡脸道人没有想到何文秀一柄两尺长的纸扇,竟有这般声势,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急忙挥剑还攻! 闻桂香早已趁机掠出剑厨厂一手掠着散乱的秀发,娇喘吁吁的道: “何会主,他是神龙老令主门下二弟子苍龙耿修水,你小心他‘风雷剑法’,先圈人,后伤人的恶毒招数。” 经过一番因妒意而造成的叛会行动之后,如今她又全心全意的护着何会主了。 黄蜡脸道人脸色倏变,怒喝道: “小丫头,道爷先劈了你!” 喝声中,突然舍了何文秀,阔剑临风一晃,双足点处,跃身扑起,人如天马行空,剑如长虹经天,直向闻桂香激射过去。 何文秀朗笑一声道: “贼道胆敢目中无人!” 同样双足一顿,长身掠起,纸扇划起一道半月形的弧光,凌空迎声黄蜡脸道人的剑光。 双方攻势均快,但听半空中响起“锵”的一声大震,剑扇击实,两道人影同时坠地。 要知何文秀扇上劲力,刚中有柔,原是专门卷震敌人兵刃,黄蜡脸道人这下可吃了亏。 他手上阔剑虽未被震脱,但落到地上的人,却脚下踉跄,连退了三四步,才行站停。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目光一抬,望着何文秀,怪笑道: “阁下是三元会的何文秀?” 田纵大喝道: “会主名号,也是你贼道喊的?” 黄蜡脸道人并没有理会田纵,只是朝何文秀冷冷的道: “你是老令主摩下的西路总令主,怎么,你想背叛神龙令?” 何文秀手摇纸扇,朗笑一声道: “何某手创三亢会,从未接受过你们委派,何谓背叛?何某此来,就是找你们老令主来的。” “哈哈!”黄蜡脸道人大笑道: “何文秀,你到了风雷谷,还敢逞强,果然是个桀敖不训的人,道爷就把你们拿下了,押进谷去,再行发落。” 说话声中,双肩微晃,一个人快走雷奔电闪一般,直欺过来,手中阔剑挥起了一圈丈许长的剑光,迎面罩来。 何文秀岂会把他放在眼里,哼道: “凭你还不配。”纸扇倏展,洒出一片扇影,飞掷出去。 他仗着功力深厚,仍然以掷砸对方阔剑为主! 但黄蜡脸道人已经试出对方内力,高过于他,自然不肯和他硬打硬砸,身形一侧,迅速的避闪开去。何文秀一招出手,第二扇又紧接着横扫而出。黄蜡脸道人阔剑挥动,人又飞快的斜闪出去。何文秀连发数扇,都被他轻易闪开。 这回,何文秀看出来了! 黄蜡脸道人看似旋身闪避自己的扇势,实则他在自己四边绕盘旋,走的好像是八卦方位,东一剑、西一剑的向空劈刺!心头不禁暗暗冷笑: “原来南海神龙的‘雷风剑法’,取材‘八卦游身掌’变化而来,这又何足为惧?”一时不觉起了轻敌之念,朗笑一声道: “贼道何用这等麻烦,来,你再接本座几扇试试!” 右手挥洒之间,一柄纸扇幻起了重重扇影,有如风起云涌,向黄蜡脸道人身前排涌而出。 黄蜡脸道人这回并不躲闪了,他突然吐气开声,右手阔剑,在他喝声中,剑势骤变!剑光来回之间,银虹暴长,一派大开大关之势,和何文秀抢攻起来。他自知功力不如何文秀甚远,但南海“风雷剑法”乃是剑术之奇,武林中无人能破。 这一施展开来,果然气势非凡,居然把何文秀的一轮快攻,从容接了起来。不!他剑光开阔,每一剑都有七八尺长,接任何文秀扇招,还长出甚多。 这长出甚多,就是南海“风雷剑法”的特异之处。试想双方抢攻,一来一往,何等神速,如果仅仅一招,那么你剑光光芒,长出甚多,也就不足为奇。但如果一连接触了十剑,这十剑都有一大截剑光,超越过你身子之外,这超越的十道剑光,岂非在你身外交织成了剑网,把你围在剑光圈圈之内? 何文秀先前倒也并未发觉有异,但交手到三十余招合之后,就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在双方抢攻之中,他忽然觉得自己四边,已然全破剑光包围了起来,但他终究一身所学,不同凡响,这一警觉不对,口中立时发出一声长啸,右腕一抖,扇光随着暴长,硬生生把身外一圈剑光,撑了开去。 但南海“风雷剑法”宛如一片汪洋大海,施展之际,可以随势发展,就算加上十个八个敌人,一样可以把你圈入在剑光之中。因此任何文秀扇光向外发展,他剑光也随着扩张,还是把你困在纵横交织的剑圈之中,无法突围而出。 闻桂香退下来之后,在她心目中,何会主一身武功,如果和师父(太阴教主)及老令主相较,容或不是对手。但对付苍龙耿修水(黄蜡脸道人),他不过是老令主座下的二弟子,应该绰有余裕!那知前后不过盏荼工夫,两人攻守易势,何会主竟然也会陷人在对方剑圈之中,心头不禁大为焦急。 一时来不及招呼田纵、田横二人,口中娇叱一声,双手舞动双剑,身形骤发,连人带剑,猛向剑圈中推了进去。她这一下为了何文秀的安危,一推之势,使出了全力,势道自然十分凌厉;但“风雷剑法”一经展开,不会嫌你人多。 昔年南海神龙以一柄长剑,会把围攻他的七大剑派高手,尽行圈入在他剑光之中。可见这套剑法笼罩之中了! 黄蜡脸道人当然没有昔南海神龙的功力,他一见闻桂香疾行过来,立即剑势一展,分出一部份的剑光,迎击来势。 他和何文秀搏斗之时,两人打了个半斤八两,分不出胜负(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打成平手,只是剑法神奇而已)。 如今加上一个闻桂香,只是开始时,稍感压力沉重,但几招下来,已把闻桂香的攻势,全接纳下来了,仍然打了个平手。 不,他剑法早扩张开来,接纳下闻桂香,也就是说已把闻桂香圈人在剑光之中了。正因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把两人圈入在剑光之中,并非他的能耐,因此他虽是拼命发剑,也只能把两人圈人在剑光之中,再无能力伤得两人。 换句话说,何文秀、闻桂香合二人不能突出剑圈,并非武功不如黄脸道人,而是他们无法破解“风雷剑法”。 这一来,黄蜡脸道人只是依样葫芦,把一柄阔剑,不停的使得开关如风,往来交织。心中不但毫无制胜把握,而且像这样大关大开大圈的使剑,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力,岂能持久? 心头自然焦灼异常。 何文秀、闻桂香被人家圈在剑光之中,左动右突,尽力施展,身外依然剑光如电,绵密得像穿梭交织来往,他们自然不知道黄蜡脸道比他们还要焦急,两人心中,也焦急不止! 唐思娘站在卓玉祥身边,悄声说道: “卓相公,南海‘风雷剑法’快得好像电光一般,看得人眼花撩乱,你看的清不清!” 卓玉祥早已看了老半天,以他身兼两家之长,自幼练剑,对剑法可说已有极深的造指! 但除了重重剑光,似圈似绕,三条人影,倏隐倏现,互相起落,根本连一招也分不清。这时听唐思娘一问,不觉微微摇头道:“在下看不清楚。” 唐思娘不禁秀眉微蹙,担心的道: “我师父不是传了你一招剑法,专破‘风雷剑法’,你连人家招数都看不清,那怎么破他们剑法呢?” 卓玉祥道:“彭老前辈说过,以不变破万变。” 唐思娘道:“那你怎不上去试试?他是南海神龙的徒弟,拿他先试试,对付南海神龙的时候,也好有经验。” 这话提醒了卓玉祥,不禁点点头道: “唐姑娘说得被是。” 唐思娘道:“那你就快些出手了,你看何会主、闻桂香都被贼道圈在剑光里面,冲不出来了呢!” 卓玉祥道:“好,我去。”举步朝斗场中走去。 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也已看出何会主情形渐渐不对,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双双耀出,正待抡掌朝剑光中扑去。 卓玉样急忙叫道:“二位快请留步。” 田纵、田横闻言停步,一齐回过头来。 卓玉祥拱拱手道:“这贼道使的是‘风雷剑法’,兄弟已有破解之法,二位且让兄弟去试试。” 田纵、田横听他如此说法,立即点点头,往后退下。 卓玉祥一手掣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 他这声大喝,倒真如响斯应,激战正酣的黄蜡脸道人和何文秀、闻桂香,果然同时停手。 剑光、扇影,一闪而灭,双方各自跃退。照理说,双方这是殊死之战,动上了手,哪肯轻易住手? 但是何文秀、闻桂香虽未落败,被人家圈入在剑光之中,久战无力,心头早已十分焦灼。 黄蜡脸道人阔剑开阖!虽把两人圈人剑光之中,但毫无制胜把握,消耗的真力,犹倍于两人,也已暗暗焦急,此刻卓玉祥一喝,正好藉机停手。 黄蜡脸道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目注卓玉祥,手横阔剑,厉声道: “小子,你大声吆喝,又有何事?” 卓玉祥微微一笑道: “道兄请稍待。”回头朝何文秀略一抱拳,说道: “何会主且请后退,让在下试试他的‘风雷剑法’究竟有些什么门道?” 何文秀方才曾听卓玉祥说过,就是遇到南海神龙,也有制他之法,虽然未必尽信,但也不敢小瞧了他。此时听他说出要试试“风雷剑法”不觉心中一动,立时拱手道:“卓老弟请。” 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卓考弟小心,南海剑法,委实奇奥无比,大意不得。” 卓玉祥微微颔首,以“传音”答道:“在下省得。”随着话声,脚下跨上一步,长剑当胸直竖,左手一搭,抱拳道:“在下讨教了。” 黄蜡脸道人经过这一阵工夫,已足够他恢复体力,哪会把卓玉祥放在眼里,心中暗道: “小子,你是送死来的。” 但他究竟是老令主座下二弟子,平日自视甚高,卓玉祥一上来,就彬彬有礼,他岂失了身份,点点头道:“很好,阁下只管发招,道爷当得奉陪。” 他这话在他来说,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卓玉祥依然长剑直竖,只是剑尖斜指对方,含笑道: “在下就是这一式了,道兄请赐招。” 黄蜡脸道人嘿然道: “好,道爷那就成全你了!”右腕一振,阔剑发出“嗡” 的一声轻响,正待发剑! 每一个人,在发扪之前,不论你使的是拳掌,或是兵刃,必然会全神贯注,凝视对方,以便一击克敌,同时也是为了察看对方的动静,以便研究下一招的攻势。 黄蜡脸道人目光这一凝注,顿时发觉不对!因为对方虽然只是剑尖斜指,尚未出手,但自己任何一记招式,只要递出招去,都可能被对方先发制人,致自己于死命。 这一想,哪里还敢抢先发剑,只,是口光紧注卓玉祥,一动都不敢动。 这就叫做一物必有一制,势如雷电,开阖如风的“风雷剑法”遇上卓玉祥这一式最简单的剑尖斜指,竟然会手足失措,一招都发不出来! 何文秀看到黄蜡脸道人阔剑一振,嗡然有声,还以为这一剑定然雷厉风行,威势极壮! 哪知他忽然间一脸俱是惊异之色,不但迟迟不敢发招,而且还有退缩之意,心头不禁大奇。 再细看卓玉祥斜指的剑式,实在看不出有何奇奥可言! 卓玉祥的剑尖,已由斜指,缓慢的下移,如今一柄长剑,已经平直的遥指对方胸口。 这一由斜向上指,到剑身平直,遥指对方胸口,动作缓慢,足足化去了半杯茶的时间。 这一段时间,如以黄蜡脸道人方才那样快速如风,凌厉如雷的快攻,足足可以发出二十剑到三十剑而有余。但黄蜡脸道人似是心存顾忌,依然连一剑都没有发,而且手中阔剑,竟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封也不是,架也不是的感受!不!他竟然感到威胁愈来愈大,怎么也发不出剑去。 这一段时间,他一张黄蜡脸上,已然急得隐隐沁出汗来,但又不敢稍有移动身子,只是竖剑注视着对方。 卓玉祥是第一次使这招剑法,心中原也没有十分把握,因为你剑尖缓慢下移之际,对方只要骤然劈来一剑。你纵能及时闪避,不死也非负切不可! 这一点,唐思娘、何文秀自然都可以想得到。因此两人也全都手持剑、扇,目不转睛的注视黄蜡脸道人。只要他一有举动,两人立刻可以上前接应。如今,唐思娘、何文秀虽然还在全神戒备,但心头已经放宽了不少。 因为黄蜡脸道人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臂如说,他脸上汗水,已经滚了下来,他都无暇用左手抹上一把。 卓玉祥先前的戒备,逐个也放松了,他渐渐领悟到老彭传给自己这一招剑法,果然有克制“风雷剑法”之功。因此紧张的心情一旦放宽,神情也随着渐渐凝,更见他渊停岳峙的气概! 此刻,他平指的长剑,现在开始缓缓的朝前点出。当然,点出的长剑,缓慢也有一定的标准,那是因为他心中正在默默的背诵这一招剑法的口诀。口诀背诵到如何程度,手中剑尖,也必须点出到如何程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过与不及,都不能发挥这一剑威力。 卓玉祥剑尖缓慢的朝前点出,黄蜡脸道人所感受的威胁也愈大了,他几乎从不知所措,到了畏缩的程度,随着对方剑势缓慢点来,脚开始一寸、一寸的往后退缩,其实他如果发觉卓玉祥的剑势,他无法化解,早就可以一下跃退出去了! 卓玉祥点出的剑势,如此之缓慢,别说跃退出去一丈了,就是跃退十丈、二十丈,都有足够的时间!但他宁愿汗流满面,胸口起伏,全身弯缩成弓,一寸、一寸的缩退,宁不怪哉? 他当然不甘心这种窝囊的后退,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如此不战而退,除非不退就会有杀身之祸。他心里当然更明白,即使后退,也未必能躲得过杀身之祸,这就所谓受制于人,身不由已! 他当然更不甘心束手就缚,因此他虽在一寸寸的后退,但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反击。因为他明知对方这一剑不易化解,自己也无法化解,只有反击,才可拼个同归于尽。 卓玉祥剑尖遥指,还在一寸寸的朝前点去,黄蜡脸道人弓背缩腹,仍然一寸寸的后退。 就在剑尖距离他胸口还有两尺来远,黄蜡道人突然大喝一声,一身道袍,忽然鼓起,手中阔剑使了一招“横槊中流” 奋力朝前平推而去。就在他阔剑推出的同时,卓玉祥朝前点出的剑尖,忽然朝上挑起,人也随着往后退了出去,回到了原来的站立之处。 方才双方一进一退,举动慢得有如蜗牛,但这一下,却快得如同闪电。 两人一触即分,观战的人根本没看清楚双方的动作,但听“扑”的一声暴响,宛如刺破充满了气的皮革!黄蜡脸道人手中一柄阔剑,被挑起数丈来高,呼然有声,破空飞出! 黄蜡脸道人脸色发白,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之多,他身上一双鼓起像灯笼的道袍,此刻已经泄了气! 不,胸腹之间,被卓玉祥剑尖割破了尺许长一条,他一手掩着胸口,手指缝间,已有一缕鲜血,渗了出来。目光凌乱,望着卓玉祥,犹有不信之色,嘶声道: “你……这是什么……剑法……”话声出口,人已砰然往后倒去。 卓玉祥只是依照口诀使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剑竟然会割开了对方胸膛,一时之间,也不禁怔立当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唐思娘喜得直跳起来,叫道: “卓大哥,师傅教你的这一招,真管用呢!” 她早就想叫他“卓大哥”只是一时改不过口来,这时心头一喜,就叫了出来,但一张粉脸,也随着“卓大哥”三字,飞起了两朵红晕! 何文秀也跟着走上前去,说道: “卓老弟一举克敌,破了武林中无人能破的‘风雷剑法’真是可喜可贺。” 破了武林中无人能破的“风雷剑法”这“无人能破”四字,正是表示他方才被“风雷剑法”所困,亦是理所当然,并非学艺不精也,其实这也是实话。 卓玉祥还剑入鞘,拱拱手道:“何会主过奖,在下也只是初学乍练,侥幸获胜,其实方才这一剑,有这么大的威力,连在下也是意想不到的事。” 何文秀微微点头道:“天下之大,一物必有一制,武学一道,当真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接着注目问道: “只不知传卓老弟这招剑法的,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可得闻乎?” 唐思娘挑着眉毛,说道: “他就是我师傅咯!” 何文秀道:“唐姑娘尊师,道号如何称呼?”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说道: “他老人家就是赶车的老彭,其实我想,他不会真是老彭的。” 何文秀奇道:“赶车的老彭?” 唐思娘道:“你不是知道,我把卓大哥擒去了么?那是一个叫郝总管的女的,教了我一招擒拿手法,要我把卓大哥带去和她见面的,老彭就是替她赶车的……” 她把自己如何被郝总管点了穴道,和卓玉祥一起在车厢上,如何有人把她隔着车厢解开穴道,以及如何一招击败郝总管,粗枝大叶的说了一遍。 何文秀听的只是点头,说道: “唐姑娘说的极是,今师决非郝总管的车把式老彭,也许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才故意扮作老彭而已。唐姑娘千载机缘,得蒙这位异人垂青,收列门墙,更是可喜可贺,二位有此奇遇,咱们此行,就已胜卷在握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 “今师天壤异人,他说的四句倡语:‘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毒蛇化蛟龙、退假莫认真’,虽然玄机难测,一时猜详不出,但必有所指,大家倒是不可忽略了。” 唐思娘道:“就是嘛,师傅也真是的,有话不爽爽快快的说,却打着哑谜,叫人家猜,这种含含糊糊的句子,人家怎么猜得着么?” 闻桂香一直站在何文秀的身边,没有开口,这时接口道: “依我看,这位老人家的四句偈语,前面两句是警语,后面两句似是释语。” 唐思娘偏头问道: “你倒说说看,什么是警语,什么是释语呢?” 闻桂香道:“警语,就是示警之言,只要咱们遇到某种情形,高则不可飞登,遇到某一种门,不可躁进就是了,至于后两句,好像是说,某一个人的外号,或者是某一种功夫,本来是毒蛇,但现在已摇身一变,成了蛟龙,要咱们莫要被他们骗过了。” 卓玉祥点头道:“闻香主说的,大有道理。” 唐思娘道:“但遇到什么样的高处,不可飞登?什么样的门户,不可进去呢?” 闻桂香道:“这就要随机应变,视当时的情况而定,反正既有了这位异人的示警之言,咱们只要处处小心,也就是了。” 唐思娘道:“好啦!咱们该走了。” 何文秀朝左右护卫问道: “此人伤势如何了?” 田纵道:“这贼道已经气绝多时了。” 何文秀道:“咱们那就把他埋了再走。” 田纵、田横答应一声,就在谷口前面,挖了个坑,把黄蜡脸道人的尸体埋了。一行人由何文秀为首,朝峡谷中走去。 这条峡谷,可容得两匹马并驰,路面也相当平整,只是弯如新月,一路向左弯去,足有三里来长。 峡谷尽头,已经到了一座峻岭之下,迎面石崖间,开了一个五丈多高,三丈宽的石窟,有如大门一般。 崖上镌着两个擘窝大字,“龙门”写得龙飞凤舞,甚是苍劲,从洞口往里望去,黑黝黝的,依稀有光,极似一个隧道。 唐思娘看到“龙门”二字,忍不住轻唉一声道: “卓大哥,你看,这里埃着‘龙门’二字,遇门不可入,我们要不要进去呢?” 卓玉祥还没开口,何文秀朗笑道: “咱们是找南海神龙来的,焉有遇门不入之理?”手中“豁”的一声,摺扇当胸,当先朝隧道中走去。 卓玉祥道:“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进去。” 唐思娘道:“其实咱们也不是怕了他们。”她抢着和卓玉祥走成并肩。 闻桂香抢上一步,紧跟着何文秀。左右护卫田纵、田横二人,只好落后一步,和两个青衣使女走在一起。 这隧道,硬是从山腹开辟出来的,进入隧道之后,才发觉里面相当宽敞,黑黝黝的几乎不辨人影! 差幸前面隐绰绰还有一点稀微光亮,可以指引着人朝出口行去。 何文秀走在前面,他功凝双手,严神戒备,耳目并用,仔细搜索之下,发现隧道中并无埋伏。 但等一行人走到三丈来远,突听蓬一声巨响,头顶沙土籁籁下落如雨,大家急忙回头看去! 入口处已被一道石头封闭,断了退路,再往前看去,方才那一点稀微光亮,也已不见,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退路既已间断,前面出路,也被截住,那么对方之意,自然要把自己一行人囚禁在山腹之中了! 但这座隧道,乃是他们的通路,并非囚人之处,不可能关闭太多的时间。那只有在极短时间之内,把自己几人解决! 何文秀究是久经风浪,识见超人,他在隧道前后忽然关闭的一刹那间,立时想到了对方关闭隧道两端的目的何在?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回身低声道: “大家快些散开,贼人可能会施放冷箭……” 话声未落,但听四壁响起一阵“嗒”、“嗒”之声,一排弩箭,急射而来! 何文秀大喝一声:“这是匣弩,大家小心。”摺扇随手挥起,一圈扇影,护住全身,朝前行去。 闻桂香手掣双剑,舞起两团剑光,紧跟而上。 卓玉祥在他喝声出口之际,也早巳掣出了长剑,他知道唐思娘除了老彭临时教了她几手手法之后,像这样四周弩箭密如飞蝗,她是无法应付的,急忙低跑一声:“唐姑娘,快和在下合在一起。” 左手轻轻一拉,把唐思娘拉到了身边,右手长剑圈动,划起一片剑光,护住身外四周。 但听一阵密集如雨的“叮”、“叮”轻响,连续响起,把激射而来的弩箭,在离身三尺之外,就一齐拨开,纷纷跌落地上。 唐思娘经他一拉,口中哼了一声,一个娇躯,随势侵入他怀中,玉臂一张,抱着他身子,昂起头,吹气如兰的道: “卓大哥,谢谢你了,咱们还是快些跑到边上去,这里是中间,从四面射来的弩箭,都以这里为目标,不可停留。” 卓玉祥被他一语提醒,点点头道: “姑娘说得极是。” 这是虽然玉拥在怀,吐气如兰,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异样,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他好像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她抱住自己,正是她求助于自己,托庇于自己的表示,他心中一片坦荡,丝毫没有想到男女之私上去。 左右护卫田纵、田横,均以掌力见长,从不使用兵刃,两人联手,四掌翻飞,连番拍出,一记接一记的掌风,飞掷如涛。 两个青衣使女同样挥舞起双剑,但她们功力较弱,幸有田纵、田横一前一后,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替她们挡开了大半等箭,才算无事。 他们四人看不到何文秀、闻桂香的去向,也跟着卓玉祥身后,移到了右首石壁之止。这里除了从对面(左壁)射来的弩箭之外,前、后两方射来的弩箭,已经射不到了。 从右壁射出的弩箭,箭孔在一人高处,而且两孔之间,古五六尺的距离,你只要贴壁站定,再稍微低下点头,就可无事。 就是从对面左壁射来的弩箭,到了右首壁下,也早已势成强弩之末,伤不了人啦! 大家贴壁站停,唐思娘悄声问道: “何会主可在这里么?” 田纵距离他们足有两三丈远,答道: “何会主没在这里。” 唐思娘道:“他会到那里去了呢?” 卓玉祥道:“何会主和闻桂香二人,好像朝前冲过去了。” 田纵道:“咱们也冲上去。” 唐思娘低声道: “田老大,咱们躲在这里,很安全,暂时不可移动,我想贼人匣弩不会放的太久,只要等他们停下来了,也许会开启石匣,进来检查,看看咱们是否已经变成刺胃?那时候,咱们再冲出去不迟。” 田横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思娘道: “不会太久的,贼人一定听得到。只有他们放箭的声音,中间已经没有咱们拨落弩箭的声音,岂非表示咱们已经悉数中箭伤亡了?” 田横颔首道: “唐姑娘此话大有见地,咱们蹲着不动,他们听不到劈击弩箭的声音,自然不会一直放射下去,非进来瞧瞧不可了。” 唐思娘轻笑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咯。”隧道中,黝黑如墨,但听一片达达之声,连续不绝! 唐思娘虽然娇躯没再贴在卓玉祥的怀里,但她一双柔荑,还是紧紧拉着卓玉祥的左手,好象生怕失去了他一般,在他耳边,细声道: “卓大哥,这样真好玩呢!” 卓玉祥笑道: “这般惊险,你还说好玩?” 唐思娘幽幽的道: “我宁愿这样过一辈子,不想出去呢!” 卓玉祥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心中不禁一荡,但故作不知,笑道: “唐姑娘这话,倒像是小孩子说的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唐思娘握住他的手,捏得紧紧的,口中轻昵一声道: “人家叫你卓大哥,你还一口一声的叫人家唐姑娘,难道我不配做你的妹子么?” 她这话附在他耳朵边上说的,出她之口,人他之耳,反正山腹里一片黝黑,看不到脸孔,也减轻了少女的矜持和羞涩。 卓玉祥心头又是一荡。 唐思娘的身子,又缓缓偎了上去,细声道: “卓大哥,你有一个白姐姐,也有一个贞妹妹,就不肯认我做妹子么?” 卓玉祥只觉她吹气如兰,两张脸几乎近在咫尺,他心头一阵狂跳,低声道: “姑娘愿做在下妹子,在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唐思娘一颗头缓缓的贴在他肩头,说道: “真的,卓大哥,我太高兴了!” 两个身子,贴在一起,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卓玉祥双臂一张,一把抱住了她绵软娇小的身躯,轻轻叫道,“思娘,妹子……” “嗯。”唐思娘任由他拥有自己,口中发出极轻极细声音,没有说话。 身外匣弩之声,依然响成一片,山腹中也依然黝黑如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达达之声,忽然停了下来,唐思娘轻轻推开卓玉祥双臂,细声道: “他们快要开启石闸了。” 卓玉祥道:“咱们要不要过去和何会主合在一起?” 唐思娘附着耳道:“贼人可能正在缔听咱们动静,咱们这一走动,岂不很快就让他们发现了。” 卓玉祥轻声道: “妹子说得极是。” 唐思娘双颊火红,轻啐道:“你坏!” 山腹里一片静寂,两人也不敢多说,只是蹲着身子没动。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突听壁间响起一阵轻微的铁板震动之声,这声音距离自己两人停身之处,并不太远。 唐思娘喜道:“门户就在咱们这里,这真巧极了。” 她没待卓玉祥开口,接着轻“哦”一声,又道: “卓大哥,待会他们出来的时候,由我出手,擒一个,你就制一个,不可忘了。” 两人说话之时,壁间渐渐露出一道光,一扇铁门,缓缓移开。 田纵、田横,也因铁门开启,不约而同的闪了过来。 唐思娘急忙朝两人打着手势,叫他们不可出手,接着又指指自己,指指铁门,意思是由自己来对付他们。 田纵、田横看了她的手势,暗暗点着头。 铁门这一开启之后,田纵、田横隐身在铁门左首,卓玉祥、唐思娘在铁门右首,大家都屏息凝神,伏着不动。 过不一回,那灯光朝左右扫射了几下,但听“唰、唰” 两声,两道人影,飞射而入。 唐思娘没待两人站停,身形轻悄的闪了过去,一把扣住右首一人的脉腕,这一下出手奇快,正是郝总管教他擒拿卓玉祥的一记手法,不但快,而且准。 那人连声都未出,已被卓玉祥一下点了他背后的穴道。 左首一人听到风声,一个转身,正好和唐思娘照上了面,唐思娘朝他嫣然二笑,一探手,又抓住了他的腕脉,卓玉祥又是飞快一指,点了他的穴道。 田纵、田横一看两人得手,立即双双扑起,朝铁门中抢入。这铁门之内,不过是一条狭长的夹道,里面埋伏了七八个弓箭手,看到两条人影飞快的闪入,只当同伴退了回来。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田纵、田横一声不作,一个施展“赤煞掌”一个施展“青煞掌”朝两边拍去。首当其冲的几人,口中闷哼出声,往后便倒,其余几人,正待奔逃。 田纵、田横那还容他们逃脱,一连劈出几掌,掌风扫过,几个人全都中掌倒下,立时气绝。 何文秀、闻桂香本已一路冲到出口处,隐伏不动,此时看到右首壁间,透射出灯光,也迅速奔了过来。 大家一起掠出铁门,举目看去,这条夹道,甚是曲折,田纵、田横已经当先朝前行去。 几人脚下都快,几个转折,已经行到出口。 田纵一手提灯,走在前面,朝后面的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缓行。 就在他走近出口之际,只听一个沉冷的声音,问道: “胡老九,你察看过里面几人如何了?” 田纵道:“都死光了。” 突然一跃而出,挥手就是一掌,朝那人迎面击去。 那人蓦然一惊,口中大喝道: “什么人?”时机紧急,也无暇多想,就推手一掌,迎着硬接。 这人武功最好,也不能和“赤煞掌”硬拼,但听砰然一声,一个人应掌平飞出去一丈多远,落到地上,便已气绝。 这一下,可震动了对方的人,但听一阵竹哨,接连响起。 但田纵一掌震飞那人之后,田横、何文秀、闻桂香、卓玉祥、唐思娘,以及两个使女等人,全都相继纵身而出。 原来这条夹道外面,已经在隧道出口的后面,大家可以看到二丈多高的隧道出口,还被一方石闸堵着,如果不是对方开启铁门,大家休想出得来呢。 竹哨乍起,就见七八条人影,从山径上如飞而来。当前一个背负阔剑,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只见他生得浓眉如帚,脸如火灰,不但身形高大,面貌狞恶,尤其一头黄发,黄中带赤,看去就更见狞厉。 闻桂香轻声道: “这人是老令主座下八龙中的老五赤发龙武中式。” 唐思娘道:“卓大哥,这人该由我来对付了。” 卓玉祥迟疑道:“你没看他背负阔剑,使的自然也是‘风雷剑法’了。” 唐思娘回头一笑道: “我不让他出手发剑总可以吧!” 何文秀方才曾听唐思娘说过拜老彭为师的事,对唐思娘说的不让对方出手发剑,这话若是换在平时,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武功,是必须循序渐进的,你下十年苦功,才有十年的功力,那有一教就会,就能克敌制胜之理?但方才卓玉祥明明就是一剑破了对方的“风雷剑法”使对唐思娘也有莫测高深之感。她说不让对方出手发剑,她自然有此把握,决非徒托空言了。但他(何文秀)无形中,乃是这一行人的为首之人,不得不小心将事,这就叮嘱道: “唐姑娘还是小心些为上。” 唐思娘扭头一笑道,笑的很甜,说道: “何会主放心,我会小心的。” 这几句话的工夫,赤发道人率领了八名青衣汉子,已经奔到近前。这时本来狂吹竹哨,已经逃散了的十几名汉子,因赤发龙赶到,胆气一壮,纷纷回了拢来,躬身施礼。 赤发龙巨目一抡,洪声道: “本座据报,洪关主已经把来人引入龙门关中,是什么人把他们放出来的?” 众人之中,有人躬身道: “启禀五道爷,方才因洪关主因关中听不到有人抵抗,故而命胡领班开启铁门,派人进去瞧瞧,才被他们突关而出……” 赤发龙怒声道: “洪长胜人呢?” 那人指指地上躺着的,洪关主道: “回五道爷,洪关主已经被他们一掌震死了。” 赤发龙巨目一抡,朝地上注视了一眼,嘿然道: “赤煞掌,是什么人把他击毙的?” 唐思娘很快的抢了出来,说道: “是我。” 赤发龙望了她一眼,森然冷笑道: “丫头,你这点年纪,就练成了‘赤煞掌’么?” “赤煞掌”虽是旁门异技,但没有一、二十年苦功,决难有成,何况“赤煞掌”也不是女孩家练的功夫。 唐思娘女身瘦弱,今年只不过二十来岁,赤发龙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一掌击毙“龙门关” 的洪关主不是她了。 唐思娘举手掠掠被风吹乱的鬓发,嫣然一笑道: “你可是不相信么?” 赤发龙名列老令主座下八龙,八龙中人,平日个个自视甚高,唐思娘又在对他嫣然作笑,他也就发不出火来,只是攒了下眉: “小丫头,你且退开去。” 唐思娘眨动眼睛,说道: “为什么呢?” 赤发龙道:“道爷不愿和你女娃儿计较,你们一行人中,谁是为首之人,叫他出来,和道爷答话。” “为首之人?”唐思娘咄的一声轻笑道: “就是我呀!” 她没待赤发龙开口,接着道: “我说是我用‘赤煞掌’击毙了你们洪关主,你不相信,我说我就是咱们这一行人的领头,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赤发龙洪笑一声道: “道爷只是不想一出手就杀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一定要先送死,那就怪不得道爷了,好,道爷给你一个便宜,你就使‘赤煞掌’先击道爷一掌试试!” 唐思娘披披嘴道:“赤煞掌出必伤人,只怕你承受不起我一掌,我也不想占你便宜,这样吧,我是不是会‘赤煞掌’你先看清楚了。” 说着,右手手掌一摊,朝前送去。“赤煞掌”一经出手,猩红如火,炎热逼人,她一只纤掌,五根玉管似的纤指,那有半点像练过“赤煞掌”的模样? 赤发龙洪笑道: “你这是‘赤煞掌’?” 唐思娘道:“我练的是和‘赤煞掌’同门的功夫,叫做‘赤手缚龙’,你等着瞧吧!” 手腕轻轻一翻,五根玉指,一下扣住了赤发龙的右手脉腕。 这一手出手奇快,手法十分诡异,赤发龙骤不及防,为她拿住,但赤发龙哪会把唐思娘放在眼里?口中洪笑一声,手腕往上一抬。 别说唐思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江湖上一流擒拿好手,扣住他脉腕,他也并不在乎,这手腕轻轻一抬,不把你摔出三丈高才怪。 否则,他如何称得上老令主座下的“八龙”之一? 但这儿他一抬手,就发觉不对了,自己右手经络,似乎全被这丫头封闭了一般,整条右臂,竟然再也举不起来。 心头一急,口中沉嘿一声,左手一掌,迅快朝前击出,但他这也只不过心里这么想想罢了,左手同样力不从心。不,全身力气,竟然会一点也使不出来! 赤发龙整个人都僵住了,火灰脸胀得通红,厉声道: “擒龙手!你是从哪里学会这一招的?” 因为这一招“擒龙手”正是南海神龙的独门绝技。 同门八龙之中,只有大师兄、二师兄二人,得到老令主亲传,授了两种绝技,“风雷剑法”和“擒龙手”。其余门人,只传“风雷剑法”并末传授“擒龙手”。 要知当日郝总管传唐思娘这招工法,只教了她前半招,那是因为她要唐思娘去把卓玉祥擒来,没有这半招,是无法拿得住卓玉祥的。同时她也确有意思收唐思娘为徒,i亡唐思娘学了这半招,而且把卓玉祥手到擒来,自然会心悦诚服的拜她为师了。 那知后来半路杀出程咬金,凭空钻出一个老头来,使她徒弟没收成,还被唐思娘一招就打跑了,却成全了唐思娘,拜老彭做了师父。这招本来不全的“擒龙手”也由老彭给她补足了,不但补足,而比郝总管会的手法,还厉害得多了呢! 赤发龙被唐思娘一举擒住脉腕,就因他不懂这一招中的奥秘,但他可认得出这一招的用法。 唐思娘抓着他的右手,笑盈盈的道: “这记手法,真的叫‘擒龙手’?我还一直叫不出名堂来呢?那真该谢谢你啦!”人手一抬,弹出两个指头,右手五指随着一松,放开了赤发龙右腕。 赤发龙右腕虽由她放开了,但身如触电,一点也动弹不得,双目瞪着唐思娘,厉声道: “你也是龙门弟子,你怎么吃里扒外,制住了道爷?” 经他一说,何文秀、卓玉祥,才知道赤发龙已经被唐思娘制住了! 随着赤发龙来的八个青衣汉子,听说道爷被人制住了,心头不禁大惊,但因五道爷在人家手里,一时投鼠忌器,谁都不敢妄动。 唐思娘咭的笑道: “我是龙门弟子?真是见你娘的大头鬼,告诉你,姑奶奶是你们祖师爷爷嫡传的,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接着回头一笑道: “何会主、卓大哥,好啦,咱们就请这位赤发龙带路吧。” 赤发龙厉声道: “你们要道爷带路,那是休想!” 唐思娘轻笑道: “路只有一条,你不替咱们带路,咱们也找得到,对不?” 赤发龙没有说话。 唐思娘续道:“你被我点了穴道,你别以为旁人都解得开,告诉你,除了姑娘我,只有你们老令主才能解,咱们一走,你就一个人站在这里,不懂‘擒龙手’解法的人,妄自出手,那只有,使你逆血倒流,那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份活罪,够你受的,而且逆血倒流,不出一个时辰,你会呕尽逆血而死,这硬汉你还是别充算了。” 她只知道这记手法,如何使法,根本连名称也叫不出来,这番话,原是恐吓之词,但却无意之中,给她说对了。赤发龙没学过“擒龙手”听的倒是深信不疑,一时怒目相瞪,没有作声。 唐思娘又道:“咱们此行,就是找你们老令主来的,如果你认为咱们几个人,都不是老令主的对手,那你给咱们带路,岂不是正好把咱们送上死路么,你有什么为难的?” 何文秀看她咭咭格格的说得十分有兴,心中暗道: “看她挑着眉毛,一脸掩不住喜悦,敢情她对卓老弟动了情了!” 赤发龙果然给她说动丁,怪笑一声道: “小丫头,算你会说话,道爷答应替你们带路,你总该给道爷解开穴道了吧?” 唐思娘掩口道:“脚生在你身上,谁点你穴道来了?” 赤发龙听得一怔,原来自己双手受制,双脚还能活动,他方才还只当全身都被制住了呢,口中沉嘿一声,举步朝山径上走去。 唐思娘朝卓玉祥回眸一笑道: “卓大哥,咱们快跟他走吧!” 卓玉祥闻言,果然跟了上去。这条路,是沿着山脚的大路,铺着平整的黄沙,斜斜朝里弯去。一行人紧随着赤发龙身后,转过一座山头,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座四山围抱的山谷,清溪带水,古木参天,使人有出尘绝俗之感!这应该是世外桃源,隐逸所居,但它却足江湖武林祸害之源,神龙令发号施令的风雷谷!进入谷口,走不远,迎面就有一座白石砌成的牌坊,上书“风雷谷”三字。 从牌坊底下进去,是一条白石铺成的大道,足有三里来长,一直通到一座插天高峰的南麓。远望过去,在密茂的苍松之中,矗立着一座殿宇,依山而起,不下数里之多,一层比一层高,甚为壮观。 从牌坊起,就可以看到不少穿青色长衫的汉子,每隔若干步,就有两人对立左右,如同站岗一般,看到赤发龙领着一行人走过,纷纷朝赤发龙欠身施礼。 何文秀看的暗暗点头,忖道: “唐姑娘虽没在江湖走动,但这一手却极为老到;自己一行人,要是没有赤发龙带路,光是这一段路,就要一路打进来,那不知要费多少手脚呢!” 不多一回,便已走到了那座宫殿前面,迎面一排十二级石阶,中间两扇黄色大门,上面竖立着一方直匾,上书“风雷宫”三个金字。 宫门前,一左一右,站立着两名身穿青衣,腰佩金穗长剑的武士,看到赤发龙带领了何文秀等人登上石阶,一齐欠身为礼。 赤发龙直到宫门前,才停下步来,抬头道: “你们快去禀报值年大师兄,就说有三元会会主何文秀、卓玉说等人前来拜山,请谒老令主。” 两名青衣武士听得一怔,急忙躬身应是,一个立即往里行去。过不一回,只见那青衣武土后面,紧随着一个身材修伟的紫袍道人走了出来。 这道人年约五旬,生得浓眉风目,脸如重枣,颏下一部黑髭,道袍飘忽,步履轻逸,一望却知是个修为功深的人。 卓玉祥因已经到了风雷宫,就和唐思娘退后一步,让何文秀走在前面。 闻桂香跟上一步,朝何文秀悄声道: “这人就是老令主座下八龙之首紫龙钟离潜。” 紫龙(紫袍道人)才一现身,赤发龙慌忙躬身道:“小弟见过大师兄。”他双臂下垂,动弹不得只好躬身为礼。 紫龙目光一掠,问道: “你是从龙门把他们带进来的?” 赤发龙应了“是”。 紫龙问道: “他们是些什么人?” 何文秀抱拳道:“区区三元会何文秀,和华山门下卓玉祥,唐门老庄主干金唐思娘唐姑娘,及敝会香主闻桂香、用横、田纵、和二位使女,一行八人。” 紫龙大咧咧的道: “这么说,你是黑龙令下的西路总令主了。” 何文秀道:“何某手创三元会,从未接受过西路总令主之职。” 紫龙点头道:“贫道听说你背叛本令,还勾结了一个叫白玉霜的丫头,进犯本山,何会主这份胆识不小。” 何文秀仰首朗笑一声道: “道兄此言差矣,何某从未接受过神龙令委派的职司,何得称为背叛?在下等人按江湖规矩拜山,道兄也应以江湖礼数接待才对。” 紫龙微哂道:“神龙令统辖江湖,不是臣服,就得被消灭,没有拜山的客人,贫道自然不用以客礼接待了。” 卓玉祥怒嘿道:“好狂的口气!” 紫龙没有理他,依然大咧咧的道: “贫道据报,你们居然伤了老三,那是什么人?到了风雷宫,还不俯首自缚,听候发落?” 卓玉祥跨上一步道:“在下一时收剑不及,致有伤亡,在下内心深感不安……” 紫龙脸色一变,目注卓玉祥,不信的道: “是你杀了三师兄?好,那你就在宫前先自绝谢罪吧。” 唐思娘气愤的哼了一声道: “你这话说的岂不可笑?” 紫龙冷然道: “贫道说的如何可笑?” 唐思娘道:“双方既然动手,刀剑无眼,谁伤了谁,只能怪他学艺不精,咱们是拜山来的,古人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谁会在你们宫前自绝谢罪?谁又能叫咱们的人在宫前自绝谢罪?依我想来,在宫前谢罪的,该是你们估恶不悛,为害江湖的神龙令的人,那还差不多。” 紫龙双目精光暴射,浓喝道: “好个狂妄无知的小丫头,你敢在风雷宫前,逞口舌之利,胡说八道,贫道先毙了你。” 右手缓缓举了起来。 唐思娘娇喝道: “住手,姑娘还没有说完呢。” 紫龙道:“你说。” 唐思娘道:“在风雷宫前,你敢擅自出手,那是没把神龙令老令主放在眼里了。” 紫龙听得脸色微变,说道: “你此话怎说?” 唐思娘道:“因为咱们是要见老令主来的,你只有替咱们通报的份儿,没进去禀报老令主,擅自动手,岂不是目中没有老令主么?” 紫龙怒笑道: “小丫头,你们死在眼前,没有见过老令主的机会了。” 唐思娘道:“是你不让我们去见老令主?” 紫龙狞笑道: “不错,尔等到了风雷宫,贫道就有权决定尔等的生死。” 唐思娘道:“依我看,你还是带我们进去见老令主的好,等到把你拿下了,押着进去,岂不连老令主都脸上无光么?” “你们把我拿下?哈哈……”紫龙不由的仰大大笑,但他笑声未落,突觉右腕一紧,被人扣住了脉门! 这下紫龙不由得蓦吃一惊,急忙左手一挥,袍袖如云,朝前拂出。他身为八龙之首,情急之下,这一拂,自然非同小可,从他袖中涌出来的一般内力,势道奇强,就像波涛涌卷,朝唐思娘身前撞来。 何文秀急忙叫道:“唐姑娘小心了!” 唐思娘回头笑道: “他伤不了我的。”说话声中,五指一松,放开紫龙脉腕,疾快的后退了半步,五指划起一个圆圈,食指轻弹,“嘶”的一缕指风,直向紫龙汹涌而来的强劲掌风中射去。 紫龙拂出的一团内劲,堪堪撞到,就遇上唐思娘纤纤玉手,悬空划起的圆圈,突觉自己抽风,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再也无法推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耳中同时听到一声细长的轻嘶,像一支利箭,透过自己内力,直穿而入!心头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已是迟了一步,但听“扑”的一声,左手衣袖,教人家穿了一个指孔。 紫龙惊魂甫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丫头会有这般高强的武功,一时望着唐思娘,惊疑不止。 唐思娘掠掠鬓发,朝他嫣然一笑道: “道长现在相信了吧,方才我只弹出一个指头,若是弹出三指,你早就被我制住了。” 紫龙究是见多识广之人,他已然发现唐思娘使的手法,极似师父的“擒龙手”尤其方才那一记划起的圆圈,更具威力,自己竟然从未见过。但可以从她手法中看出其中变化神妙,确然不止弹出一指而已,以自己所学,确实无从化解。 当下不觉点点头道: “好,诸位请在此稍候,贫道这就进去禀报师尊。”说罢,转身往宫中匆匆而去。 何文秀由衷的道: “唐姑娘这份功力,兄弟浪迹江湖,还是第一次到看。”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含笑道: “何会主怎么也给我戴起高帽子来了,我这几手,还不是师父临时传给我的,我只是初学乍练罢了。” 何文秀道:“区区说的,乃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即以紫龙钟离潜来说,他是神龙令老令主座下八龙之首,少说也有数十年功力。武林中能接得下他一掌的,只怕为数也未必会多,姑娘即能以初学乍练的手法,一下射穿他衣袖,光凭这一指,就足以震撼武林了!” 唐思娘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叫道: “卓大哥,你看何会主这不是取笑我么,人家不来了。” 闻桂香看得暗暗好笑,但却不好笑出声来,只是以手抿了抿嘴!——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擒龙手法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名身穿青衣,手持拂尘的小道童来,在中间一站,朝大家举拂为礼,朗声说道: “老神仙要钟离潜陪同拜山诸位来人,入内相见。”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南海神龙花样可真不少,光是他一个人一会称‘龙头’,一会称‘龙君’,一会变成‘老令主’,他门人又称他为‘老令公’,这小道童又称他为‘老神仙’,如此变幻不定,正是给人以神秘之感了!” 紫龙钟离潜慌忙躬身道: “弟子敬领法旨。” 小道童传话完毕,当先往里退了进去。 紫龙走上几步,冷冷的道: “诸位随贫道来。”举步跨入大门。何文秀率领众人,相继跨人,赤发龙走在最后。 迎面一座神龛是灵宫殿,转过神龛,是一个广阔的天井,都是用青石板铺成,正殿巍峨庄严,供的是三清神像。紫龙领着大家穿行大殿,进入第三进殿宇。 这座院子中两边摆着许多盆花,奇草异卉,清香袭人,三级石阶上,六扇长门,只开了中间两扇。门上一方横额,写着“至静德方”四字。 这一座院落,当真静得出奇,听不到一丝声响,连引路的紫龙钟离潜都似乎摒息而行。 到得阶前,紫龙肃立不前,躬身道: “弟子钟离潜,武中式,已把擅闯本谷的三元会会主何文秀一干人带到。” 里面走出刚才那名青衣道童,手中玉拂一甩,高声道: “老神仙有请。” 紫龙回过身,一抬手道:“诸位请随贫道去。”当先朝里行去。 大家跟着走人,这座殿宇,相当宽敞,藻绘雕梁,丹碧相映,十分壮观。 正中间放一把披着黄缎锦绣的太师椅,端坐着一个身穿杏黄道袍,鹤发绾结,银髯垂腹的老道。此人身材短小犹如童子,颜若桃花,双目湛然,看去一派仙风道骨,正是传说中的龙头模样。他,自然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南海神龙,后来又自称龙头,再一变而为神龙令的老令主了。 他身后垂手肃立着两个青衣道人,一个是四弟子秃头尚冲天,一个是九瓜龙屈乘风。在他左右两旁,放着八把紫檀椅几,整座大厅,就别无他物。 紫龙钟离潜,赤发龙武中式一进入大厅,立即急步趋上前去,躬身为礼,口中恭敬的道: “弟子叩见师尊。” 老令主摆了摆手,两人直起腰,退后几步。 老令主目光一抬,看了赤发龙一眼,缓缓说道: “武中式,你可是被人制住了穴道么?”话声尖细,有如童子。 赤发龙胀红着脸,连忙躬身道: “弟子无能,确是被唐姑娘以‘擒龙手’所制……” 老令主目中神光微动,抬手道: “钟离潜,你去替五师弟解了经穴。” 紫龙躬身应“是”,走到赤发龙背后,双掌贴在他“灵台穴”上,缓缓催动真气,替他冲开了受制经穴,才收回手去。 赤发龙长长嘘了口气,躬身道: “多谢师尊。” 老令主又摆了摆手,两人一齐退到他身后侍立。 老令主直到此时,才缓缓抬眼,朝何文秀、卓玉祥等人颔首为礼,含笑道: “诸位远上风雷谷,来得不易,请坐。”他虽然含笑说话,但却安坐不动,自然是自恃身份了。 何文秀因自己等人既是“拜山”而来,按江湖过节,礼不可失,这就朗上供拱手道: “在下何文秀,久仰老令主盛名,今日得观仙颜,真是幸事。” 老令主呵呵一笑道: “何会主客气了,请坐,请坐,老夫还没请教几位贵友,如何称呼?” 何文秀替大家一一介绍了,然后依次就坐。接着有四名青衣道童手捧茶盘,送上香茗。 老令主一抬手道:“诸位光临寒山,请用茶水,老夫再恭聆何会主教言。” 风雷宫的茶水,他们当然不敢沾唇。 何文秀拱手道:“多谢老令主赐茶……” 他底下的话,虽没说出口来,但语有未尽,这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 老令主点头道:“何会主有何教言,但说无妨。” 卓玉祥点头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问老令主。” 老令主看了他一眼,颔首道: “你想问什么,老夫知无不言。” “如此多谢老令主了。”卓玉祥抱了抱拳,续道: “在下要问的是老令主可是昔年自称龙头的那位前辈么?” 他明知老令主就是昔年的龙头,但为了要证实其事,最好自然是当着他面问个清楚了。 老令主点首道: “不错,老夫昔年尚未创立神龙令,因为老夫姓龙,故而化名龙头,卓少侠找老夫有事?” 他答得很爽快,一口气承认他果然就是龙头。 卓玉祥心头一阵波动,问道: “在下听说老令主昔年以‘降龙珠’为龙头的记号,不知可有此事?”老令主道: “不错,老夫当年确曾以降龙珠为记,而且曾说过一句话,见珠如见老夫,卓少侠问此作甚?” 卓玉祥脸色微变,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颗寒铁念珠,双手微颤,递了过去,说道: “老令主请看,这颗‘降龙珠’可是前辈之物么?” 老令主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点头道: “不错,正是老夫昔年之物,卓少侠是从何处……” 卓玉祥心头一阵激动,“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厉声道: “好个老贼,卓某今日和你拼了!” 他此举来得突然,何文秀、唐思娘等人,都为之一怔,但因卓玉祥撤出了剑,双方可能立即翻脸,因此大家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紫龙钟离潜大喝道: “放肆,姓卓的,风雷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卓玉祥仇怒攻心,横剑喝道: “卓某敢上风雷宫来,就未必怕事,老贼,来,卓某要和你单独拼斗,报我十二年来的血海深仇。” 老令主依然端坐不动,朝紫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准多言,一面平静的道: “卓少侠和老夫有血海深仇?” “不错!”卓玉样咬牙切齿的道: “难道你忘了十二年前杀害的先父之事?” 老令主讶异的道: “卓少侠令尊是谁?” 卓玉样冷笑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先父名讳上立下方。” 老令主道:“君子剑卓立方……” “正是!”卓玉祥厉声道: “先父一生从未杀过一人,在江湖上才博得君子剑之名,到底和你有何怨何仇,你要以‘降龙珠’毒害先父?” 老令主平静的道: “这么说,卓少侠是向老夫寻仇来的了?” 卓玉祥道:“父仇不共戴天,就算是卓某寻仇而来,那也并不为过。” 老令主点点头,意似嘉许,说道: “为父报仇,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但老夫告诉你一句话,不知卓少侠信不信?” 卓玉祥道:“你说。” 老令主道:“令尊不是老夫杀的。” 卓玉祥愤怒的道: “还会不是你?” 老令主道:“老夫不妨实言相告,此珠已在十二年前遗失了。” 卓玉祥道:“此话有谁能信?” 老令主芜尔一笑道: “信不信在你,以老夫之能,还怕你寻仇么?骗你则甚?” 这话倒是不错! 卓玉祥傲然道: “那倒只怕未必。” 老令主看了他一眼,轻唔道: “老夫门下三弟子苍龙耿秀水,据说是死在你剑下的?” 卓玉祥依然一手横剑,凛然道: “刀剑无眼,动手之际,在下一时收势不住,才伤了令徒,在下内心深感不安!” 老令主道:“仅凭华山剑法,还伤不了他,你如何杀死他的?” 卓玉祥道:“你要为令徒报仇,我要为先父雪耻,那就和我放手一搏,到时你自会知道。” 老令主道:“老夫已经说过,令尊不是老夫杀的,卓少侠既然不信老夫之言,亦是无可奈何之事,诸位远上敝宫,老夫自会使诸位寸心如愿,只是老夫还有几句话,想问问清楚,你且请稍坐。”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卓玉祥只好退后一步,回到椅上落坐。老令主目光转到了唐思娘的身上,缓缓说道: “这位唐姑娘,可是唐门老庄主的令嫒么?” 唐思娘道:“老令主说的正是家父。” 老令主点点头道: “果然虎父虎女,姑娘不愧是唐门老庄主的掌上明珠。” 唐思娘道:“老令主夸奖。” 老令主道:“姑娘是何人门下?” 唐思娘道:“我是青衣庵的门人。” “哈哈!”老令主大笑一声道: “青衣庵峨嵋支流,十个青衣庵主,也敌不住老夫门下一支长剑,姑娘以‘擒龙手’,制住武中式经穴,难道也是青衣庵主教你的么?” 唐思娘心中突然一动,暗道: “目前还不到动手之时,自己可不能告诉他实话。” 这就笑了笑道: “那是我另外学的。” 老令主道:“你跟谁学的?” 唐思娘道:“那是老令主手下的郝总管,她要我代她来擒卓大哥,才教了我这一手,我试过几次,真还管用呢!” 老令主听说是郝总管教她的,心中虽觉有气,但也释然于怀,暗道: “郝总管授她‘擒龙手’莫非有收她为徒之意?” 唐思娘道:“老令主可是不相信么?” “老夫相信。”老舍主目光一抬,续道: “姑娘可知令尊是老夫手下,统辖江湖武林的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令主么?” 唐思娘道:“我知道,老令主只是利用家父罢了!” 老令主道:“令尊手下统辖西北两路总令主,深得老夫信任,怎说是老夫利用了他?” 他不容唐思娘开口,继续说道: “何况令尊和何会主不同……” 唐思娘道:“有什么不同?” 老令主道:“何会主当日并未接受神龙令的委派,而令尊却接受了黑龙令的职务,既经接受,就是神龙令的下属了……” 他虽是童音,但语气渐转冷厉,续道: “既是神龙令下属,背叛神龙令,就是叛逆,本令对处置叛逆之徒,就得五马分尸,手段十分惨酷……” 唐思娘听得心头不禁机伶一颤。 老令主道:“姑娘可知令尊现在何处么?” 唐思娘不假思索道:“不知道。” 老令主尖笑道: “老夫知道。” 唐思娘问道: “你知道我爹在哪里?” 老令主一手拂着垂腹白髯,森然一笑道: “老夫已把他请来了!” 这话,不仅唐思娘,连何文秀、卓玉祥等人,全都大吃一惊! 因为唐思恭是和白玉霜等人一路的,唐思恭被他“请” 来,岂不是白玉霜一干人,全都出了事了? 唐思娘忍不住急急问道: “我爹现在那里?” 老令主道:“就在老夫风雷宫中,待会老夫自会着人陪你和令尊见面。” 卓玉祥心中惦记着白姊姊,问道: “唐老庄主和在下白姊姊等人同行,老令主把唐老庄主掳来,不知其余的人,是否也被老令主掳来了?” “不错!”老令主拂髯笑道: “他们擅闯窦图山,老夫命人全把他们接来了。” 卓玉祥怒哼一声道: “老令主手下八龙,仗着地形较熟,出其不意,把唐老庄主掳来,还有可信,若是要把一行人,全数掳来,就算老令主亲自出手,只怕也未必办得到。” 老令主不以为忤,呵呵一笑道: “老夫视他们一行,如草芥耳,何须老夫亲自出手?不过其中倒确有一个人,未曾生擒。” 不用说,这没有生擒之人,自然是白玉霜了。 卓玉祥、何文秀同声问道: “此人是谁?” 二人心中明知是白玉霜,却同声问了出来。 老令主徐徐说道: “此人是个女子,好像叫做白玉霜。” 卓玉祥回头看了何文秀一眼,说道: “果然是白姊姊。” 老令主微哂道:“但她也未必能逃出窦图山去。” 卓玉祥道:“你怎知白姊姊逃不出窦图山去?” 老令主一字一字的道: “因为她已经坠崖死了。” 这句话他说的虽缓,但听到何文秀、卓玉祥的耳中,不啻迅雷骤电,全身猛然一震,同时失声道: “此话当真?” 老令主道:“老夫何用骗你们?” 卓玉祥又虎的站了起来,长剑一指,厉声道: “老贼,卓某和你誓不两立!” 老令主怫然道: “老夫以礼相待,卓少侠一再出言无状,那就只好委屈诸位了。” 卓玉祥道:“老贼,咱们既然敢上风雷谷来,早巳把生死置之度外,你下来,卓某要和你在剑上分个生死存亡。” 老令主嘿然道: “无知小辈,你岂是老夫对手?” 回头吩咐道:“钟离潜,你去把他拿下了!” 紫龙钟离潜躬身道: “弟子遵命。” 从上首走下,翻腕从肩头掣出一柄阔剑,目注卓玉祥,喝道: “姓卓的,咱们到厅外去。” 卓玉祥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手横长剑,朝老令主道: “你怎不亲自出手?” 老令主端坐不动,拂髯道: “你连老夫门下,都未必能胜,还敢向老夫挑战么?” 卓玉祥不屑的道: “你门下弟子么?卓某只要一招,就能杀他。” 紫龙听得无名火骤升,大喝一声道: “小子,你太狂了!” 卓玉祥道:“在下一招杀不了你,我就不叫卓玉祥了。” 须知紫龙钟离潜,乃是老令主门下八龙之首,一身武功,有数十年修为,方才出手被唐思娘指风穿袖,只可说他没有防范。(他自己这么想) 如今听卓玉祥说出一招就能杀了自己,杀不了自己他居然不叫卓玉祥,这话他自然听不下去,大喝道: “那你就试试看。” 卓玉祥道:“你们以为‘风雷剑法’,自诩无敌,你不信就只管使来。” 紫龙几乎气炸了心肺,口中大喝一声:“小子看剑!”阔剑一挺,就朝卓玉祥刺来。 卓玉祥身形一侧,避开他剑势,冷冷的道: “这就是你们傲视武林的‘风雷剑法’?” 他这一闪身,早已闪到了大厅右测,较为宽敞之处,长剑竖立,觑定了紫龙,一动不动。 紫龙一剑刺空,正待举剑纵身扑来,但骤然看到卓玉祥举剑的姿势,心头不觉一怔。因为卓玉祥这一记剑式,看去简单,但却是一个很自然而严密的守势。 不,只要稍加调动,就会变成无懈可击的凌厉攻势,蕴藏着极为深奥的变化,对方一旦出手,自己“风雷剑法”,几乎没有一招可以破解。 紫龙钟离潜果然不愧是八龙之首,这一看出卓玉祥出剑的姿势,不敢再贸然扑出,一张紫红脸上,神情也立时转为凝重。紫龙能够看出来了,老令主自然更看得出来。 不,紫龙只看出卓玉祥这一剑式,守势严密,一旦出手,攻势更为凌厉,自己几乎无法破解。 老令主却已看出卓玉祥这一剑式,含有剑术上至高境界,“以不变应万变”,正是克制南海“风雷剑法”的绝妙奇招。 凭君子剑卓立方家传的“七修剑法”,商桐君传给他的“华山剑法”,都不可能有此一招。 不,纵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剑法中,也绝对找不出如此精奇的招数。 老令主心头这份震惊,自不待言,自从何文秀一行人,进入大厅,一直端坐不动的人,此时忽然虎的站了起来,尖喝道: “住手。” 卓玉祥还未出手,紫龙也正在凝神注敌,双方还未交上手,自然就闻声停住。 卓玉祥冷冷的道: “你叫咱们住手,有什么事么?” 老令主道:“你这招剑法,是谁教你的?” 卓玉祥冷然道: “没有人教,是卓某自己想出来的。” “不可能!”老令主一手拂着垂腹雪白长髯,微微摇头道: “这招剑法,既非‘七修剑法’,亦非‘华山剑法’,你说,这是什么人教你的?” 卓玉祥凛然冷笑道: “卓某说过是我想出来的,信不信在你。” 老令主尖声喝道: “小子,老夫耐性有限,你要是不肯实话实说,老夫就教你立毙掌下!” 卓玉祥道: “老贼只管出手,卓某正要领教。” “哈哈!”老令主不怒而笑。 但就在笑声甫起,卓玉祥突觉一股重逾千钧的压力,从右首向自己涌撞而来,势道骇人至极! 也就在此时,只觉另有一道强风,从横里涌出,一下拦在自己身前,把千钧压力挡住了。 卓玉祥方自一怔。 “哈哈!”有人敞笑一声,接口道: “除了老夫,你说还有谁呢?” 此人说话的声音,也像童子一般,又尖又细。 大家急忙循声回头看去,但见从大厅外,飘然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身材矮小,有如童子,身穿一袭杏黄道袍,鹤发绾结,额若桃花,银髯垂腹,赫然又是一个老令主。 两个老令主,不论面貌、身材、服饰、神态,莫不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同样尖细,十分相似。 这一下,直看得卓玉祥、何文秀等人,心中暗暗惊疑不止。 不,就是老令主座下八大弟子中的紫龙钟离潜,秃尾龙尚冲天,赤发龙神武中式,九爪龙屈乘风四人,也同样觉得事出离奇,真伪莫辩。 原来的老令主微有怯意,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老令主,说道: “你是什么人?” 外来的老令主嘿然道: “老夫是谁,你看不出来么?” 原来的老令主道: “你冒充老夫,我怎会知道你是谁?” “哈哈!”外来的老令主突然仰天长笑,声若龙吟,双目之中,随着射出两道慑人的精光,沉声道: “你会连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原来的老令主目光四顾,显然有点惊惶失措,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 方才他虽然说话带着童音,口气十分老练,但这句话,却说的极为稚嫩,和先前判若两人。 外来的老令主一步跨到原来的老令主面前,沉喝道: “你不是郝天行。” 紫龙钟离潜、秃龙尚冲天眼看外来的老令主朝师尊欺来,两人大喝一声,双双掠出,正待出手…… 外来的老令主目光如炬,沉喝道: “滚开!”左右两只大袖一齐挥出。 紫龙钟离潜、秃龙尚冲天几乎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口中闷哼一声,被袖风震出去一丈来远。 两人自知不敌,倏然往屏后跃退,赤发龙武中式、九爪龙屈乘风,也匆匆忙忙的跟着往屏后退去。 何文秀、卓玉祥等人,正因外来的老令主的突然出现,大家不明真相,退聚一处,自然没有出手拦阻。 那原来的老令主一看势头不对,也待后退,却被外来的老令主一把扣住手腕,沉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假扮的?” 另一只手迅快的揪住原来老令主的发髻,一下揭了他的假发、面具和白髯。原来这老令主,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道童所忝装。 何文秀等人看得齐齐一怔。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外来的老令主喝道: “说,郝天行在那里?” 那假扮老令主的道童吓得脸色铁青,颤声道: “我不知道。” 外来的老令主道:“方才你的一言一行,可是郝天行在你背后指示你的?” 那道童道:“是的,我说的话,都是老神仙用‘传音入密’指示,老神仙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外来的老令主五指一松,放开他手腕,沉嘿道: “老夫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来,朝何文秀、卓玉祥等人道: “老夫已经告诉过你们,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你们不听老夫之言,差点就送了性命。风雷宫机关密布,若非老夫进来之时,毁去了总枢纽,你们就出不了这座大厅,现在白姑娘已去救人,你们和她会合之后,可速即离去。” 唐思娘惊喜的道: “你是师傅!” 她口中的“师傅”,自然是老彭了,因为“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正是老彭说的。 那道童被外来的老令主松开五指,身形一晃,快得如同影子一般,朝屏后闪入,就听他阴恻恻笑道: “现在你们一样出不了大厅!” 这句话,虽是童音,口气却十分阴森冷酷! 外来的老令主猛然一惊,大喝道: “竖子敢尔!”身形暴长,正待扑起,朝屏后追去。 整座大厅,突然起了一阵剧震,大家都可以感觉到,好像渐渐的往下沉去。 外来的老令主忽然长叹一声道: “老夫还是上了竖子的当!” 唐思娘认定这外来的老令主就是老彭,忍不住问道: “师傅,你上了谁的当呢?” 外来的老令主道: “郝天行,方才明明就是他本人,老夫却把他放了。” 唐思娘道:“你老说的郝天行,是什么人呢?” 外来的老令主忽然笑道: “你们以为神龙令的老令主是谁?” 唐思娘道:“他不是南海神龙么?” 外来的老令主洪笑一声道: “他是南海神龙的徒弟郝天行。” 大厅下沉,直到此时,才“砰”然巨震,落到了实地,厅上诸人,全被这一震之力,脚下反弹,离地跳了起来。 卓玉祥心中惦记着白姊姊,拱手问道: “老丈方才曾说白姊姊已去救人,不知她会到这里来么?” 外来的老令主一手摸着白髯,沉吟道: “老夫来时,白姑娘已赶去地穴救人,本来约好到大厅来和诸位会合的,但如今大厅下沉,已和风雷宫脱离,白姑娘等人,只怕找不到这里来了。” 何文秀抱拳道: “前辈假扮神龙令老令主而来,不知前辈名号,可得闻乎?” 外来的老令主还未开口。 突听东首厢房门户,砰然开启,走出一行人来。 卓玉祥一眼看到来人,不由惊喜的叫道:“是白姊姊!” 不错,这了行人,由白玉霜为首,接着是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薄一刀、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唐思恭、峨嵋伏虎寺方丈一清大师和四名护法弟子,衡山派一鹤冲天陆无忌和五个青灰道袍的门人。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道人,则是白骨门下大弟子盛世杰。 原来白玉霜中了太阴教主阴九姑的诡计,诿称卓玉祥被困在崖石窟之中,她自然没有考虑的余地,毅然朝悬崖百丈,凌空高架的铁索上走去。 阴九姑看她走出数丈远近,口中发出一声阴森冷笑,双掌平推出去。她练的“阴极真气”,不带丝毫风声,一股无形的内劲,却像波涛般朝白玉霜背后涌撞过去。 白玉霜脚下踩在只有臂粗的铁索之上,无处可闪,只有硬挡。“阴极真气”虽被她“玄门护身是气”挡住,但一股奇猛的震力,却把她震得脚下一个跌空,人像倒栽葱一般,直往百丈深谷中摔落下去。 前文交代过白玉霜是东海三仙门下,三仙中的第一位圆慧大师,是昔年少林俗家弟子高柱,第二位齐真人,是昆仑派的齐修远,第三位紫霞君,是昔年号称武林一奇独创“紫煞掌” 的紫灵君的妹子。 正因白玉霜有三位师尊,故而她身兼三家之长,此刻骤不及防,被震落铁索,心头虽感惊骇,究竟功力深湛,临危不乱。 口中猛吸丹田之气,双臂一振,身形二屈再伸,施展昆仑派独步武林的绝学“云龙三折” 身法,下坠的人,随着腾空往上升起三丈多高。 怎奈方才下坠之势极速,在她吸气之时,离铁索已有八九丈远,上升三丈,依然相距尚多。 白玉霜只得换了口气,再次屈身再伸,奋臂上划,这回又升起二丈多高,依然无法攀到铁索。 “云龙三折”,至此提吸的真气已尽,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一个人随着往下直落,但她心头清楚,这道幽谷深逾百丈,自己此时挣扎,企图提吸真气,岂非过早,不如任它直线下坠,待快要接近地面之时,再提吸真气不迟。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但究竟能否顺利降落,却是毫无把握之事,只是死中求活,有此想法而已。’ 下落之势,愈来愈速,穿云直落,她竭力保持冷静,准备随时应变,就在她心中默念: “大概快要接近地面了!” 突觉从脚底涌起一股极大的无形的潜力,把自己直线下落之势托住! 白玉霜心头清楚,经这股无形潜力一托之势,顿时想到这股潜力,极似内家真力,莫非下面有人? 但对方敌友未明,她仍然不敢大意,借着坠势一缓,立即提吸真气,双臂一划,重施“云龙三折”身法。 这回她不是向上飞升,而是凌空一个盘旋,矫若神龙,平起出去三丈多远,借以俯视下方景物。 谷底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在一方大石上,站着一个浓眉皓首的矮小老者,仰首翘望,面有惊异之色,估计距离,大概还有七八丈上下。 白玉霜再一提气,身形在空中一个迥翔,如凤敛翼,溯然落到一座耸立的石堆之上。那浓眉皓首的老者不觉呵呵一笑道: “原来是昆仑高弟,老朽倒是孟浪出手了。” 白玉霜两个起落,走近浓眉老者身前,拱手道: “小女子白玉霜,刚才失足坠落百丈深崖,若非老前辈出手一托,缓和下落之势,晚辈只怕很难有机会施展轻身之术,晚辈得免于难,仍是老前辈所赐的了。” 浓眉老者含笑点头道: “原来姑娘就是东海门下的白姑娘,哈哈,老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居然未卜先知,等在这里。 白玉霜听得大奇,望着浓眉老者,惊异的道: “老前辈……” 浓眉老者一手拂着他银丝般的白髯,徐徐说道: “老朽托人转告白姑娘,‘遇高不可飞’,但老朽深知这是妖妇和孽徒已经设好的圈套,白姑娘未必能免,故而在姑娘入山之前,老朽已在此等候了。” 白玉霜想起方依依果然跟自己说过在山下遇见一位老人,要她转告的四句偈语,不觉拱手说道: “老前辈告警在前,施救于后,这份大德,晚辈永不敢忘,晚辈还没请教老前辈的名号,不知如何称呼?” 浓眉老者呵呵一笑,摆摆手道: “白姑娘且请坐下,老朽正有事奉告。”说完,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 白玉霜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浓眉老者问道: “白姑娘此次远上窦图,当然为神龙令倡乱武林而来的了?” 白玉霜欠身道: “是的,在老前辈面前,晚辈也毋须隐瞒了,晚辈大师伯(圆慧大师)前年云游名山,发现江湖乱象已萌,—祸乱之根,可能依然是三十年前一度失败的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死灰复燃,命晚辈暗中查访,协助各大门派,消敉祸乱,经晚辈数月查访,江湖上虽然到处都有动乱迹象,但追根究底,却有脉络可寻,依然是昔年的南海神龙,今日的神龙令老令主在幕后作祟,故而晚辈和一班结交的武林同道,找上窦图山来的。” 浓眉老者目中神光飞闪,一手捋须,微微点头道: “令大师伯想来就是神憎圆慧大师了,他这份悲天悯人,为武林消敉浩劫的善心,老朽无上钦佩,只不知白姑娘可知神龙令老令主的出身来历么?” 白玉霜道:“晚辈只知神龙令老令主,即是昔年一度倡乱武林的南海神龙,他先前曾自称龙头,后来大概羽毛渐丰,改创神龙令,自号老令主,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浓眉老者微笑道: “白姑娘可曾见过其人?” 白玉霜道:“晚辈只知南海神龙本姓龙,精于用毒,据说他身矮如童子,童颜鹤发,银髯垂腹,如此而已,并未见过其人。” 浓眉老者忽然站起身子,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 白玉霜不觉也站了起来,愕然相顾。 只见浓眉老者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变成了一个童颜鹤发,银髯垂腹,身矮如童子的老人,望着自己,缓缓说道: “白姑娘请看老朽是谁?: 白玉霜要不是身历其境,怎么也不会相信,当着自己面前,连身也没转一圈,说变就变,一下子就换了一个人,心头这份震惊,当真不可言宣,立即功凝双掌,暗暗蓄势,凛然道: “这么说,老前辈就是神龙令老令主了。” 银箕老人呵呵一笑道: “不然,老朽就是白姑娘方才说的,昔年倡乱武林的南海神龙,但并不是神龙令老令主。” 他缓缓伸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连着垂腹银髯的人皮面具,然后又在大石上坐了下来。白玉霜暗暗舒了口气,也随着重又坐下,问道: “老前辈是说神龙令老令主只是假冒你老之名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南海神龙(浓眉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老朽若非从头说起,白姑娘恐怕不易弄得清楚。” 白玉霜道:“晚辈洗耳恭听。” 南海神龙道:“昔年天山北峰住着一位苦行和尚,他并无名号,江湖上自然并不知道其人,但他一身武学,却出自西域,已达上乘境界,门下收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男的姓龙,名在天,女的姓甘,名清音,这两人随师习艺,共有十五年之久,直到那苦行和尚在圆寂之前,遗命两人结为夫妇,行道江湖……” 白玉霜心中暗道: “他说的龙在天,自然就是南海神龙,只不知这女的是谁?” 南海神龙续道:“这两人回到了中原,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倒并没有违师训,那是到了十年之后,龙在天无意在九连山一处石窟中,得到了一册昔年南海门的奇书,书中所载剑术、武功,均是天下奇绝之学,唉……”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下去道: “这一年也是合当有事,龙在天自从得了这册南海奇书,练武的人,自然嗜武如命,他妻子甘清音也正好身怀妊孕,于是两人就在九连山一处隐僻的山谷中住了下来,但开门七件事,却都须到山下去购买,龙在天每隔十天半月,就得下山一次……” 他说到这里,老脸上忽然隐现愧疚之色,接道: “有一次,他下山之时,就在半山中遇上了阴九姑,这也可说是孽缘,阴九姑看出龙在天武功极高,本有笼络之意,龙在天为她美色所迷,糊里糊涂就勾结上了。” 他略为顿了顿,续道: “龙在天出身孤寒,年轻人谁不好高鹜远,幻想着将来如何如何?何况有了一身超绝的武功,自然会有争霸武林的雄心,不遇阴九姑还好,这一遇上阴九姑,她原是昔年太阴教一脉,在江湖上自称太阴公主,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把同门师妹,结发之妻,视作糟糠,阴九姑听说他得了南海奇书,就怂恿他开门立派,龙在天言听计从,果然自封为南海门门主,此事很快就传到了他妻子甘清音的耳中,向乃夫再三苦劝,龙在天迷恋阴九姑,岂肯听他? 妻子的话,终于夫妇反目,甘清音气愤之下,伤了胎气,远走西天目,在幻住庵出了家……” 白玉霜吃惊道:“老前辈说的莫非……” 南海神龙目中隐有泪水,点头道: “不错,她就是幻住庵主清音师太。” 白玉霜心中暗道: “原来清音师太有这段沉痛的往事,无怪她生性偏激,嫉恶如仇了!” 南海神龙续道: “阴九姑不久生了一女,取名如玉,那时龙在天已在南海创立宗派,收了四个门徒,大弟子姓郝,名天行,为人极工心计,颇得乃师欢心,就把女儿与他为妻(即郝总管)。之后,郝天行夫妇,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快有二十岁了(此女即冷青萍)。” 白玉霜道:“老前辈说的是从前的事了。” 南海神龙道:“不错,二十年来,龙在天眼看羽翼已丰,谋求称霸武林也愈趋成熟,唉,与其说是霸业成热,倒不如说作的恶孽渐多,江湖上声势逐渐嚣张而已。七大剑派围攻那一役,惨遭失败,龙在天伤重垂危,幸有郝天行负之而行,逃至九连山,又回到了昔年夫妇隐居的那座幽谷之中……” 白玉霜道:“后来如何?” 南海神龙忽然用手撩起袍角,露出了他一双铜脚,惨然苦笑道: “白姑娘看看老朽一双脚。” 原来他自膝盖以下,竟是用黄铜铸成的。白玉霜道: “老前辈当年原来被折断了双腿。” 南海神龙黯然一叹道: “老朽被七大剑派数十名高手围攻,身中十余处剑伤,依然突围而出,并未断足,这是老朽大弟子兼女婿的郝天行下的毒手。” 白玉霜听的颇感意外,说道: “郝天行背负老前辈,逃脱七大剑派追踪,何以又会下此毒手?” 南海神龙长叹一声道: “孽徒背负老朽而逃,本已存下歹心,逃入那处幽谷之后,立即挥剑折断了老朽双足,胁迫老朽,交出南海奇书,老朽答以奇书不曾携出,可能业已付之一炬,孽徒自然不肯甘休,逐以施以酷刑,逼老朽默写书中武学。这样过了七日之久,老朽内伤略幸好转,就告诉他书中文字,老朽记忆所及,全说出来了,那孽徒突发一掌,击在老朽背上……” 白玉霜怒声道: “此人真是禽兽不如!” 南海神龙道:“差幸老朽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运集全身功力,受了他一掌;但也震得口喷狂血,故意倒地死去,那孽畜察看老朽已然气绝,才行离去,老朽经此一场变故,才迷梦初醒;想起他得了老朽默写的武学,日后必然重蹈老朽覆辙,为害江湖。立誓除此孽畜,一则洗雪老朽折足鞭师之恨,二则也是替天下武林,除一大害,稍赎前愆……” 白玉霜道:“后来呢?” 南海神龙道:“那孽畜出山之后,诿称老朽伤重不治而死,带了妻女,远走江湖,利用蛇岭有群蛇之险,人迹不至,颇合他练武匿身的条件。不料却给他在谷底发现了一座石室,但他是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寂寞,因而故意在江湖上散布谣言,诡称蛇谷之中,藏有大批财宝,借以吸引江湖黑道中人前去。他择其能为已用的,就留下来,不能为已用的,就借毒蛇之名,予以杀害,首先受他罗致的是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那时他还没有自称龙君,因为当年他的外号,叫做独角蛟,那是因为还在老朽门下。老朽姓龙,人称南海神龙,他自然不好称龙,到了此时,他已经成了龙,因此临时自称龙头。” 说到这里,朝白玉霜微微点头道: “至于他在蛇谷诛杀那条赤甲蛇,倒是事实,连他也没想到蛇谷之中,会隐藏着这么一条奇毒无比的怪蛇。也正因他诛蛇之时,穿戴了老朽昔年的面具,故而使他以后也一直假扮老朽昔年的模样……” 南海神龙接着解释道: “此事老朽还得加以解释,南海门擅于用毒,但有时风向不利,也会毒害到自己,故而南海门的人,外出都戴面具,而且都是特制的。老朽昔年为了不愿江湖中人认出老朽真面目,特地设计了一个南海神龙的典型,那就是童颜鹤发、银髯过腹的老人。那孽徒发现了谷中的赤甲蛇,因老朽那张面具,能防天下奇毒,故而戴了它以便诛蛇。但被四方煞神认定了龙头就是这个模样,孽徒也就只好将计就计,以此作为统驭属下的面目了。不料数年之间,被他罗致的人愈来愈多,爪牙已遍布大江南北,他踌躇满志,又自封为龙君了。” 白玉霜道:“那么又怎么创立神龙令的呢?” 南海神龙道: “这是他由龙头普而自封龙君之后,阴九姑看他声势之盛,比之昔年老朽全盛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授意他创立神龙令。意欲把江湖各大门派,悉数归纳到他神龙令下,借以统一号令之意。” 白玉霜道:“这么说,郝天行的幕后,实是阴九姑主使的了。” 南海神龙喟然道: “阴九姑这妖妇本是存有极大野心之人,但逆徒郝天行极擅心机,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白玉霜道:“老前辈可知天封山也有神龙令的巢穴么?” 南海神龙道:“天封山本是逆徒手创神龙令时的巢穴,直到目前,依然是神龙令总坛所在,此地乃是阴九姑所经营,神龙令只是附设于此而已。” 白玉霜道:“原来如此。” 南海神龙道: “阴九姑昔年掳掠了一名叫陆通的巧匠,精于消息之学,此处东西两峰,有隧道相通,两处房舍之中,也都按装了机关消息,禁制重重。外人闯入,一旦误触消息,不死也会负重伤,老朽故而曾托人向诸位告警‘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之言。可惜白姑娘依然遇高飞了,几遭不测,那姓卓的娃儿和何文秀一行,偏偏也没参详得出老朽之意,又遇门而入,只怕也非出事不可了!” 白玉霜听得猛然一惊,他口中姓卓的娃儿,自然是指的卓玉祥了,他不知如何了?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他们……” 南海神龙不待她说完,就含笑道: “白姑娘不用心急,老朽教了姓卓的娃儿一招剑法,和姓唐的女娃儿一记手法,他们决吃不了亏。目前老朽和姑娘二人,须得分头进行,姑娘前去救人,老朽赶去接应姓卓的娃儿,好,你随老朽,咱们这就上去。”说完,站起身,随手戴上面具,往谷底一条乱石磊磊的山径走去。 白玉霜跟着他踏上山径,这是一条干涸的山涧,也可说是两座高峰之间的裂缝,其实并无路径,只是踏着大小石块而行。 地势逐渐向上,转而向东,这样又走了两里来路,已经由绝望走到了一座插天高峰之下。 这座高峰四壁如削,岩石苍古,石纹如筋,直入云霄。 南海神龙指指高峰,说道: “这就是窦图东峰,峰顶虽有几间石室,但并非孽徒所居,而是阴九姑练功之处,她只是骗你上当而已。” 白玉霜道:“那么郝天行不在这里了?” 南海神龙道: “孽徒和他几个门人,都在此峰南麓的风雷宫中,这里本非神龙令总坛,但孽徒因窦图山地处僻远,不易被江湖上人发现,可作根本重地。而且又是太阴教主修真之所,年来大事修建,大有把此地经营为总坛之意,狡兔三窟,这孽徒是个颇有心机的人。” 白玉霜问道: “晚辈一行人,都被他们囚在风雷宫么?” 南海神龙微微点头道: “姑娘一行人,是被囚在风雷宫后山地窟之中,咱们此时先去救人,你随老朽上去。” 说罢,双足一点,飞身朝石壁上掠去。 白玉霜凝目望去,南海神龙只有足尖在峭壁横纹上点动,一个人就循壁直上,如履平地,她自思还可依样跟得上去,当下略一提气,跟踪飞身而上,足尖落到石壁横纹上,然后轻轻一点,身形上升,再落到石梗之上。这样递升而上,有时没有落脚之处,就得用手攀附。 南海神龙回头看她紧跟身后,居然并未落后,心中也不禁暗暗点头,忖道: “这女娃儿果然不愧是东海三仙的传人,这点年纪,竟能和自己这样修练了几十年的人,不相上下!” 不多一回,两人已升高到三十丈左右,南海神龙忽然沿着石壁横行,向山腰右首绕去。 这里从谷底算起,虽然已有三十丈上下,但如以这座东峰的高度来说,这里只不过是山’脚罢了。两人沿着石壁,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绕到南麓右侧,这一带已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南海神龙朝身后白玉霜打了个手式,闪人林中,穿林而行,这样又走了一里路,前面树丛问,已可看到依山而起的屋宇。 南海神龙引着白玉霜走上一条宽敞的黄泥山径,大摇大摆而行。这一片山坡间,到处都种植着花卉,繁花如锦,小径迂迥,一条清溪,流水潺潺,布置得极具匠心。前面是一座用树根为栏,白石为桥,驾在小溪之上。 南海神龙还未行近,只见两边花林间,忽然闪出四个一式青衣劲装汉子,在两旁神色恭敬的躬身说道: “弟子叩见老神仙。” 南海神龙大袖微微一拂,说道: “很好。” 四名青衣汉子一齐又退入林去。 白玉霜自然看得出南海神龙衣袖这一拂,虽然不带丝毫风声,但却使了内家暗劲,这四名青衣大汉大概退入树林之后,就会心脉被震而死。 南海神龙看上去脚下走的甚缓,其实却是相当快速,跨过小桥,沿着石级,曲折而登。 迎面有一座六角亭子,数字朱栏,雕根翠绘,极为精致,敢情是独角蚊郝天行(老令主)经常来此坐息之处了。 亭前也站着一名青衣劲装汉子,老远看到南海神龙和白玉霜走来,就恭身肃立,施礼道: “弟子叩见老神仙。” 南海神龙一指白玉霜,说道: “这是白姑娘,你领她去看看收押的一干人,然后带他们到大厅上去。”一面以“传音” 说道: “白姑娘只管随他下去,老朽先赶到前面去看看。”说罢,大袖一展,人已凌空飞起,一闪而逝。 那青衣汉子躬身应是道:“弟子敬领法谕。” 等他直起腰来,老抻.仙已经走的无影无踪,自然深信不疑,这就向白玉霜躬身一礼。 然后跨上石阶,左右双手在那数字栏杆中各自轻按了两按。 只见亭中间一张石桌,缓缓移开,地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窟窿,内有石级延伸而下。 白玉霜早已听南海神龙说过,慕容贞等人,被囚在石穴之中,抬目问道: “一干人就囚禁在这下面么?” 青衣汉子应了声是道:“待小的制住机关,方可进去。” 说罢,先行走人亭中,把四个石凳,互相移动了位置,才道: “开启入口,如不互移石凳,只要进入石窟,就会万箭齐发,现在已由小的制住了,白姑娘请随小的下去。”当先举步,往石窟中走了下去。 白玉霜防他有诈,功凝左手,紧随青衣汉子身后,朝石级走下,一面问道: “你在这里,是什么职务?” 青衣汉子走在前面,恭敬的道: “小的执掌后山禁窟管事。” 白玉霜点头道: “很好,我看你为人勤快,尽忠职守,等回到前厅,我会向老神仙保荐,给你重赏。” 青衣汉子听得心中甚喜,因为这位白姑娘,是老神仙亲自陪着前来,足见她在老神仙面前,份量极重,由她提携,正是自己之幸,这就恭敬的道: “白姑娘这般抬举小的,小的厚赐不敢,小的在这里干了三年管事,白姑娘如能请大道长(大道长即紫龙钟离潜)把小的调到龙门关去,小的感激不尽了。” 白玉霜故意问道: “龙门关当管事,有什么好?” 青衣汉子巴结的笑了笑,才道: “白姑娘明鉴,龙门关是风雷宫的门户,本令黑白两令,分辖江湖黑白两道各门各派,每月都有几批人,前来晋谒老神仙。这些人中,尤以各地黑道巨孽为多,出手豪爽,他们对龙门关管事,多少总要意思意思。” 白玉霜点头道: “原来如此,这个容易,待会我跟老神仙提一声,老神仙自会交待下去,把你调到龙门关就是了。” 青衣汉子大喜过望,回身连连打拱道:“多谢白姑娘栽培。” 这几句话的工夫,早已走下石级。 白玉霜道:“老神仙急于问话,只怕在前厅等急了呢,我是劝他们归降本令来的,你快去打开铁门。” 她早已看到迎面有一道铁栅门,里面黑黝黝的囚禁着不少人。 青衣汉子巴结的连应了两声,垂手问道: “回白姑娘,这里的人,都要带出去么?” “不错。”白玉霜道: “老神仙方才不是亲口告诉你的么?” “是,是。”青衣汉子从身边取出锁链,打开铁锁,推启铁门,当先进人,然后晃亮火摺子,在壁间点起了油灯,才恭敬的躬身一礼,说道: “白姑娘请进。” 灯光点起,白玉霜从外面走入,铁栅里面的人,自然全看到了。 慕容贞几乎就要叫出“白姊姊”来,但她边上的是苏飞娘,江湖经验十分老到,眼看先进来的是青衣汉子对白玉霜十分恭敬,心中已经有数,急忙低低的道: “慕容妹子,你别出声。” 白玉霜跨进铁栅,目光一掠,这才看清薄一刀、盖世豪等人,一个个贴壁站在那里,双手双足,都被牛筋捆绑在壁上,丝毫挣动不得。其中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还有衡山一鹤冲天陆无忌和五个衡山派的门人。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老道,赫然是白骨门大弟子盛世杰,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他们双手双足缚的都是牛筋索,如果要一个个的替他的解开来,这要多少时光才能解开? 白玉霜神色凝重,冷然道: “诸位之中,除了盛道长、陆道长二位,其余的人,都是和我一起到窦图山来的,现在我已投效老神仙令下,老神仙命我前来探视诸位,征求大家的意思,愿意投效神龙令的,当然最好,不愿投效本令,也可以放你们回去,诸位不妨自己考虑考虑,如今老神仙已在前厅等候答覆,诸位立即随我前去,现在我来替诸位解去手足上的束缚……” 话声出口,大家但见她人影飞起,化作一道森寒的白光,在每个人面前闪过,顿觉手足一松,牛筋索断成了数截。 她这一式身法,奇快无比,不过眨眼工夫,已经由外而内,绕壁一匝,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冷傲的道: “诸位随我出去。” 青衣汉子只见白玉霜一个飞旋,还不知道所有缚着手足的牛筋索已经全被割断,正待巴结的开口——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三路西征 白玉霜一抬手道:“你在前面带路。” 青衣汉子忙道:“回白姑娘,他们手脚上还缚着牛筋索。” 白玉霜道:“老神仙正等着回话,牛筋索已经都被我割断了。” 青衣汉子听得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地窟中二十几个人,果然都已手足活动,牛筋索全松开了,一时也不知白玉霜使的什么手法,心头尤是惊疑不止。 白玉霜已经转过身来,喝道: “带路。”青衣汉子连声应“是”,走在前面带路。白玉霜朗身后诸人打了个手式,就跟着青衣汉子身后,拾级而登。 不多一会,大家均已走出地窟。青衣汉子按动机关,把亭子恢复原状,然后领着众人,往前厅行来。这时,老令主郝天行门下紫龙钟离潜等四人,都在大厅上随侍着郝天行,风雷宫所有几名头目(管事)都各有专司。 这一行人既有那青衣汉子在前领路,一路上虽有岗哨,也并没人过问,很快进入直达前厅的长廊。正行之间,只见一名手执玉拂的道童,迎面走来,说道: “你快把他们带入厢房去,快!” 青衣汉子知道这道童正是伺候老神仙跟前的人,急忙应“是”,领着众人由厅后折入厢房。就在此时,猛觉整座屋宇,起了一阵震撼,好似往下沉去。 大家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也有些站不稳,不由的全都大吃一惊。 白玉霜一下抓住青衣汉子,冷然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衣汉子吃惊道:“小的不知道。” 薄一刀道:“明明是你把咱们领人厢房来的,如今整座屋宇好像往下沉了去了,你说,门户在哪里?” 青衣汉子道:“这道门,就是通往大厅的门户了。” 白玉霜道:“快开出去。”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往下疾沉的屋宇,像是落到了实地,大家都觉得脚下猛然一震! 白玉霜已然发觉不对,一下抢到门口,喝道: “大家快随我出去。”一手推门而出。 门外,果然是一座大厅。 厅上,有人亮起了火摺子,卓玉祥、何文秀,全在那里。 “卓大哥!”慕容贞惊喜交集,当先扑了过去。 何文秀也拱拱手道:“白姑娘,诸位老哥都来了。” 南海神龙叹道:“诸位虽已会合,但整座大厅,已经沉入地底,老朽棋错一着,却落了个满盘皆输。” 一鹤冲天陆无忌望望南海神龙,说道: “听阁下的口气,好像不是神龙令老令主了。” 南海神龙蔼然一笑道: “老朽是不是神龙令老令主,并不重要,现在大家被困地底,最重要的是先谋求如何出困才是。” 青衣汉子吃惊的道: “你们原来不是……” 白玉霜一抬手道:“对了,你是禁窟管事,你应该知道这里的机关了。” 青衣汉子道:“小的真不知道,这座风雷宫的机关,除了老神仙,只有大道长等几个人知道,小的一无所知……” 何文秀朝田纵道:“咱们携带的火摺子不多,要节省着用,只要点一支就够了。” 田纵立即熄去了手中的火摺子,只剩下田横手中一支,厅上顿时幽暗了许多。 盖世豪、薄一刀、文成章等人,分别在大厅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这座大厅,连同东西两厢在内,四周墙壁,都是用铁板铸成,此刻所有门户,均已封死,那里还有出路? 薄一刀颓然道: “别说整座大厅,已沉人地底,就算不沉入地底,这四周铁板,足有四五寸厚,也休想破壁出得去了。” 南海神龙道:“诸位不妨先坐下来息一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慢慢的再想办法。” 大家也就只好依言坐下。盖世豪回头道: “文三弟懂得消息之学,你看可有出路?” 白衣秀士文成章苦笑道: “这座大厅,本身只以铁板为壁,并无启开的枢纽,它升降枢纽,全在上面,别说小弟只是略涉皮毛,就算当日设计这座机关的人,被困在里面,若是上面没有人按动枢纽,把它吊上,也毫无脱困之望。” 苏飞娘道:“这么说,上面没人把它吊上去,咱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文成章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南海神龙道:“老朽叫你们遇门莫入,结果连老朽也会送上门来,这也是劫数使然了!” 慕容贞道:“卓大哥,你不是被唐姑娘擒去了么,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的呢?”,唐思娘双颊飞红,只是傍着唐老庄主身边低头坐下,一言不发。 卓玉祥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说了出来。接着何文秀、白玉霜也各自把入山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大家才知道眼前这位神龙令老令主打扮的老人,就是昔年名动江湖的南海神龙龙在天。 而现在的神龙令老令主乃是独角蚊郝天行。谣传了江湖近二十年的神秘人物——龙头,至此总算真相大白。 盛世杰朝南海神龙拱拱手道: “在下久闻前辈大名,今天有幸相聚一堂,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前辈,不知前辈能否见示?” 南海神龙含笑道: “盛道友想问什么,但说无妨,老朽知无不言。” “多谢前辈。”盛世杰道: “在下久闻南海门擅于用毒,其中有一种剧毒,天下无人能解,不知是否真的无人能解?” 南海神龙道:“不错,南海奇书上,载有三十六种毒方,都有独门解药可解,但其中有两种毒方,如果合在一起使用,原来的两种解药,就变成只能在短期内压制毒性发作,没有可解之药了。” 盛世杰脸色微变,道:“那就是无形之毒了?” “不错!”南海神龙道,“正是无形之毒。” 盛世杰追问道: “这么说,无形之毒,当真是无药可救的了?” 南海神龙道:“不然,无形之毒,虽然没有解药,但却有一物可解。” 盛世杰道:“前辈可否赐告,那是什么?” 大家看他追问得如此迫切,想来必有缘故。 南海神龙道:“骊龙珠。” “骊龙珠!”盛世杰喃喃的道: “骊龙珠大概是一件天材异宝了,天下之大,这又到哪里去求呢?” 卓玉祥道:“盛道长如有需要,在下身边,就有一颗骊龙珠。” 霸世杰脸上有了喜色,说道: “卓少侠身边有骊龙珠么?” 但转瞬之间,不觉又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 “如今,咱们都身困绝境,不知几时才能脱困,只怕已经迟了。” 卓玉祥道:“盛道长是否中了郝天行无形之毒,骊龙珠就在在下身边,只需一聋热茶工夫,就能解毒……” 盛世杰摇摇头道: “中毒的乃是家师。” 卓玉祥吃惊道:“会是神君?” 盛世杰道:“是的,那是半月前,神龙令派给家师送去一封老令主的亲笔函,邀请家师出山,担任神龙令总护法,家师回了他一封信,说明白骨门历代祖训,不准门人弟子过问江湖之事……” 卓玉祥道:“他在信上使了毒?” 盛世杰道:“此事说来奇怪,因为家师久已不问尘事,一般事情,均由贫道料理,那封信最先是贫道拆的,贫道因它是神龙令老令主的亲笔函,不敢作主,才送呈家师的,那知那送信之人走后的第三天,家师才感觉不对,似有中毒现象,但贫道却毫无异样,不料这无形之毒,不发则已,一发觉不对,已经是毒性发作了,不过转眼工夫,家师就觉得全身功力,逐渐消失,四肢如冰,全身颤抖,几乎支持不住。” 南海神龙道:“不错,因为无形之毒,是两种剧毒配方,混合而成,它发作之时,就是两种剧毒在体内互相起了冲突,故而功力尽失,全身颤抖不已。” 盛世杰道:“就在众弟子惊惶失措之时,那三日前送信的人,又上门求见,说是奉命替家师送解药来的,并说家师中的是无形之毒,普天之下,只有神龙令才有解药,他送来的只是解药三分之一的药量,服后可以立时解除毒发时的痛苦,但如果没有再服用其余的三分之二,那么他的有效期间,只能维持半月之久,还会复发……” 南海神龙道:“那是以此胁迫令师而已,孽徒他们哪有什么解药。” 盛世杰道:“是的,那传达神龙令老令主的话,邀请家师亲自到窦图山相会,他可以奉上解药,家师派在下前来,面见老令主。” 卓玉祥道:“盛道长可曾见到郝天行了么?” 盛世杰点头道: “见到,郝天行认为家师派在下前来,未免小觑了神龙令,故而把在下禁锢了起来,如今屈指算来,已经半个月多了。” 一清大师朝一鹤冲天问道: “道兄此来,是否贵派也有人中了毒么?” 一鹤冲天陆无忌脸上神色很不自然,徐徐说道: “大师见询,-贫道不得不实言奉告,敝师兄已在一个月之前,突然神秘失踪……” 一清大师吃惊道:“罗掌门人会无故失踪,这一定也是郝天行干的了。” 陆无忌道:“经贫道多方打听,据可靠的消息传说,敝师兄极可能在窦图山中,贫道是以闻讯赶来,如今看来,敝师兄并不在这里了。” 南海神龙黯然叹道:“孽徒倒行逆施,看来武林中这场杀劫,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薄一刀道:“只要咱们能够及时出去,有前辈相助,还有挽回的希望。” 南海神龙微微摇头道: “方才孽徒猜到是老朽,才发动机关,把整座大厅沉人地底,足见他处心积虑,防范已久,而且要对付的人,除了老朽,必是他心目中最历害的强敌,因此凡是被困入这座大厅的人,决难从里面脱出身去。” 一清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这样困处绝境,他不用动手,只消几天工夫,就可把咱们一干人,活活饿死了。” 南海神龙突然双目精光一闪,一手捋髯,呵呵笑道: “大师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老朽。” 一清大师道:“贫憎提醒了老施主什么?” 南海神龙笑道: “自然是咱们脱困之事了。” 唐思娘喜道:“师父,你快说呀,咱们怎么个脱因法子呢?” 南海神龙道:“女娃儿,你说,老朽那孽徒,把咱们困禁在这里,他是不是会不放心?” 唐思娘道:“他如果知道你老人家当年没死,已使他坐立不安,如今何况已经找上风雷宫来,自然是最不放心的了。” 南海神龙道:“但如今老朽已落在他的手中,你以为他将如何?” 唐思娘道:“他不放心,就会亲自来看个究竟。” 南海神龙道:“你认为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唐思娘偏头想了想道:“他要亲自前来察看,至少也要三天之后,不,三天还饿不死我们,唔,至少也要七天之后了。” 南海神龙道:“七天之后,咱们会怎样了?” 唐思娘道:“一个人粒米不进,七天就会饿死。” 南海神龙道:“他当然要等老朽和在场诸位都死了,才敢进来,但七天之后,咱们如果依然没有死呢?” 唐思娘道:”七天之后,咱们纵然不死,也嗷嗷待毙,失去了抵抗之力,他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南海神龙忽然哈哈一笑道: “这就是了。” 他伸手从宽大袍袖之中,取出一个青瓷葫芦小瓶,说道: “这是老朽行走深山大泽,随身携带的‘辟谷丹’,每服一丸,可以十日不饥,这小瓶之中,还有五十来颗药丸,最少也可以维持二十天,不需饮食,据老朽推想,最多十天,孽徒必然会亲自前来察看,那时就是咱们脱困之期了。” 说到这里,把葫芦瓷瓶,随手递给了唐思娘,说道: “女娃,你先给大家分一粒,和津吞服。” 唐思娘接过瓷瓶,揭开瓶塞,依次分给了大家。那是一种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坚硬如铁,闻不出什么气味。 白玉霜、卓玉祥等人,接过药丸,就纳入口中,吞了下去。 一鹤冲天陆无忌因南海神龙精于用毒,而且他也是昔年参与七大剑派围攻南海神龙的人,对南海神龙不无顾忌。因此接过“辟谷丹”药丸,暗暗向五个门人使了个眼色,只是伪装吞服,暗中把药丸藏人袖中。 困处在地底之中,没有日夜之分,为了节省火摺子,没有事情,就熄去了火,眼前一片漆黑。但大家早已分配好了位置,每个人各守一隅,免得一旦有事,自己先忙做了一团。 自从大家吞下“辟谷丹”,果然不再有饥饿。 一鹤冲天和五个门人,忍受着饥饿,暗中计算时间,大概已过了足有一天之久,眼看大家并无异样,才把药丸吞服了下去。算来差不多已经过了四天了,上面依然一无动静。 厅上诸人,也因服过“辟谷丹”,不再饥饿。,是以耐心等待,并不焦急,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把大厅吊上去,恢复原状的。 如今,该是第五天了!大厅上群雄全都盘膝而坐,各自做着吐纳功夫。这几天来,也是难得的机会,让大家可以日以继夜的修练内功。厅上一片漆黑,一片静寂,听不到一丝声息。 突然,屋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铁链绞动之声。正因厅上静得坠针可闻,是以大家全都听到了。 南海神龙低声道: “来了,大家注意,待会如果有人进来,务必卧倒地上,切勿打草惊蛇,老朽自会制住他们。” 一面又以“传音入密”分别向几个人叮嘱了几句。 就在他说话声中,又是一阵铁链绞动之声传了下来,接着整座大厅,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果然缓缓往上升起。 不过一会工夫,似已升到了原来的位置,就不再上升,大家在这一瞬之间,全已扑卧地上,静待来人进入。“喀!” 屏后响起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接着铁壁自动开启,一道火光,射了进来。 但见人影闪动,身法轻快,一下闪入四个手持短剑的青衣劲装女郎,迅速分边站定。 接着但听履声杂杳,走人一个身材矮小,童颜鹤发,银髯垂腹,腰佩长剑的老人来。他这身打扮,正是神龙令老令主——郝天行。 只见他目光很快朝四下转动了下,看到卓玉祥扑卧在地上,不觉缓缓走了过来,目中闪出了异样的神色,似有怜悯之意,又缓缓的别过头去。 他似乎要在众人之中,找寻什么人,那当然是找南海神龙了,但众人之中,那里有南海神龙的踪影? 本来,南海神龙是最好找的了,因为他一身打扮,和郝天行一样童颜鹤发,银髯垂腹,如今大厅上竟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自然找不着了。 郝天行微微一愣,口中不禁“咦”了一声。就在他“咦” 声堪堪出口,但觉疾风飒然,连人影还没看清,右腕一紧,已被人家扣住了脉腕。 就在这一瞬间,地上也吹起了一阵轻风,好像有三缕淡淡的轻烟,倏然向门外飘逝。接着但听惊“啊”乍起,又旋趋寂然。以上三件事,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南海神龙龙在天是以“壁虎功”贴在屋顶之上,是以郝天行纵目四顾,找不到他的人。 如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落到了郝天行面前,扣住了他的脉门。 地上吹起的一阵轻风,则是白玉霜、何文秀,和白骨门大弟子盛世杰三人,他们在南海神龙扑落之时,以最快的身法,抢出铁门。 因为众人之中,以他们三人的武功最高,抢出门去,借以截断郝天行的退路,预防余党再次把大厅沉入地底。 发出惊“啊”的,是随同郝天行进来的四名青衣女子,她们被猝起发难的卓玉祥、白衣秀士文成章、苏飞娘、黑摩勒高飞四人,就近蹶起,一下制住了穴道,是以连惊啊都只发出半声。这自然是南海神龙早就安排好的了。 却说南海神龙一把扣住郝天行的脉腕,忽然沉哼一声道: “你不是孽畜,你是什么人?” 他出手何等神速?口中喝着,左手一抬,已然熟练无比的揭起了郝天行戴着的假面具。 这下,显然大出对方意外,但也使南海神龙深感意外! 原来揭开假面具,这人竟然是一个面貌娟秀的姑娘家。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卓玉祥、慕容贞二人认得她,她就是龙宫郝总管手下的使女青儿,后来又自称“龙君”的冷青萍。 冷青萍手腕被制,惊疑的望着南海神龙,说道: “你……老人家就是……外公了?” 南海神龙松开了五指,问道: “你是什么人?” 冷青萍突然拜了下去,说道: “孙女冷青萍给你老人家叩头。” 南海神龙凝视着她,问道: “你是孽畜之女?孽畜人呢?” “爹到天封去了。”冷青萍跪着道: “孙女是奉我娘之命,赶来的,我娘就是如玉,你老人家一定记得了……” “唔!”南海神龙沉唔一声道,“你起来。”冷青萍依言站起。 南海神龙问道: “你娘怎知老夫被孽畜困于此地?” 冷青萍道:“娘也来了,她因唐思娘使的一记手法,极似你老人家昔年使的‘云中手’,怀疑你老人家并没有死,就一路折了回来,想找唐思娘问问……” 南海神龙道:“后来如何会知道老夫在这里?” 冷青萍道:“今天中午,娘带孙子去晋谒教主(阴九姑),但教主已在昨天就动身到天封山去了,听守宫的使女说,好像唐思娘就被爹囚禁在这里,娘赶到这里,爹也上天封山去了,这里只有尚师兄(秃龙尚冲天)一人留守,娘要他交出唐思娘来,他脸露惊慌,诡言囚禁的人中并没有唐思娘其人。 娘看他神色有异,一再讯问之下,他才说出大厅里囚禁着一个假冒老令主的人,不到十天,不准任何人开启。” 南海神龙道:“你娘怎知是我?” 冷青萍道:“因为娘早已怀疑你老人家没有死,所以逼着尚师叔开启大厅机关,要孙女进来瞧瞧,不想果然会是你老人家。” 南海神龙嘿然道: “难为你娘,还想着老爹,好,咱们出去。”当先往屏后门外行去。冷青萍回头看了卓玉祥一眼,冷冷的道: “好啊,你装死装得很像!”过去拍开了四名使女的穴道,随着大家鱼贯走出大厅。 那是一座厅后的小院落,郝总管正由秃龙尚冲天陪着,往大厅赶来,此时看到南海神龙,率领白玉霜等人,从屏后走出,脚下方自一停。 冷青萍抢着叫道:“娘,果真是外公,外公来了。” 南海神龙一下掀去面具,冷喝道: “如玉,你还认识为父么?” 郝总管看得一怔,急忙跪下,哭道: “女儿如玉,给你老人家叩头,女儿早就怀疑你老人家没有死。” 秃龙尚冲天听说这老人竟是师祖,吓得也连忙跪了下去。 南海神龙道:“为父不死在七大剑派之手,却差点死在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手里。” 郝总管流泪道:“天行也许并不知道你老人家,所以才会开动机关,把大厅沉下去的,还望你老人家恕罪。” 南海神龙道:“你以为为父是说被他囚禁在地底的事么?你且瞧瞧为父双足,这孽畜欺师灭祖,灭绝人性,当年把为父背到九连山,趁为父重伤之下,斩断为父双足,刑逼为父默写南海奇书,最后还一掌击在为父后心,弃尸荒谷,差幸为父命不该绝,不然还能活到现在?” 郝总管听得一呆,说道: “天行他敢对你老人家下此毒手,他只说你老人家伤重致死,这些事女儿一点也不知道。” 南海神龙嘿然道: “这种天人共愤,灭绝人性的事,他如何会对你说?”接着神色凝重的道: “这些年,他倒行逆施,勾结江湖败类,为恶武林,你是孽畜的妻子,不但不予劝阻,反而助纣为虐,你还有脸来见为父么?” 郝总管跪伏地上,流泪道:“爹,女儿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海神龙道:“你有什么苦衷?” 郝总管道:“自从天行回来,说你老人家已经西去,教主立誓要替你老人家报仇……” 南海神龙冷哼道:“为父昔年就是被阴九姑所利用,她不过妄想太阴教东山再起,哪是要替为父报仇?” 郝总管道:“但她总是女儿的亲娘,天行也不得不听她老人家的。” 南海神龙道:“你起来。” 郝总管站起身。 南海神龙朝尚冲天喝道: “你是孽畜门下?” 尚冲天连连叩头道: “弟子叩见师祖,请师祖恕罪,弟子根本不知道沉人地底的大厅里,会是师祖你老人家。” 南海神龙道:“你抬起头来,给老夫瞧瞧!” 尚冲天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 南海神龙嘿然道: “你是孽畜的徒弟,本来你师父的罪恶,与你无关,但老夫看你一脸俱是邪恶之相,定非江湖善良之辈,老夫不为已甚,废去你足以济恶的武功,放你下山,从此革面洗心,改过向善……” 尚冲天听说要废去自己一身武功,心头大惊,急忙叩头道:“师祖手下留情,弟子并无过错,也从不曾为恶,弟子练武二十年,这点功力,得来不易,还望师祖开恩。” 南海神龙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 “师祖开恩,求求师祖……” 尚冲天膝行而前,只是叩头,连声求饶声中,突然双手齐扬,打出一大蓬细碎暗器,宛如一蓬蓝雨,分明这些细小暗器,还淬过奇毒。 他打出暗器,跪着的人,突然足尖一点,身如箭射,往后窜出,这一蓬暗器,不但数量多,而且双方相距咫尺,极难躲闪得开! 南海神龙大喝一声:“孽障敢尔!” 大袖挥处,一大蓬蓝芒,去势如电,朝尚冲天身后倒卷过去。 尚冲天堪堪倒纵出去三丈开外,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嗥,砰然跌坠地上,立时气绝。 南海神龙感慨的叹道: “有其师,必有其徒,一个秉性凶残,灭绝人性的师父。 调教出来的徒弟,必然也是灭绝人性的凶残之徒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众人道:“阴九姑和孽徒一齐赶去天封,中原武林,必然发生了重大事故。老朽二十年前,差点掀起江湖一场血腥风暴,二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想稍赎前愆,如今这阴九姑和孽徒创立神龙令,这两人都和老朽有关,也可以说还是老朽昔年的祸根,老朽自是难辞其咎,因此必须立即赶去,为武林正义稍尽棉薄,诸位是否愿意和老朽同往天封一行?” 白玉霜、何文秀、一清大师、盖世豪、唐思恭等人都道:“愿随前辈同去,以供驱策。” 盛世杰抱拳一礼,说道: “前辈义正词严,为武林除奸邪,晚辈衷心极愿追随同往,也可稍效驱策,但家师身中奇毒,危在旦夕,晚辈拟先行回铁棺峡一趟,三日之后,定当再行赶去天封。” 南海神龙道:“道友令师身中奇毒,道友只管请便。” 卓玉祥连忙取出辟毒珠,递了过去,说道: “盛道兄请把此珠带去。” 盛世杰接到手中,感激的道: “卓少侠大德,白骨门会永远感激不尽的,此珠那就暂假一用,容贫道赶去天封,再行面壁了。”说完,向众人稽首为礼,当先往外行去。 南海神龙回头四顾道:“这座风雷宫,到处都是机关消息,留着足以遗害江湖,还是把它毁了的好。” 盖世豪道:“前辈说得极是,五弟,七弟,你们去把它烧了。” 花花太岁花见笑、黑摩勒高飞同声应是,就去四面放起火来。 南海神龙回首朝郝总管、冷青萍二人吩咐道: “你母女二人,也随老夫去。” 郝总管(龙如玉以后就改称本名)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 一行人由南海神龙为首,退出风雷宫。 这座覆盖极广的神龙令魔宫,此时已经浓烟四起,逐起熊熊烈焰,毁于顷刻。 一行人出了风雷谷。 一鹤冲天陆无忌朝大家拱拱手道:“贫道告辞了。”说完,率领了五个弟子,飘然而去。 苏飞娘冷笑道: “这牛鼻子自大得很,要不是白姑娘从地窟中把他们救出来,要不是龙前辈给了他一颗辟谷丹,早已命都不保了,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盖世豪笑道: “六妹,这你就不知道了,陆无忌是衡山派前代掌教娄真人的关门弟子,娄真人道成仙去,陆无忌是由罗道长代师传艺,名虽同门,实则与师徒无异,罗道长接管衡山派,对这位小师弟,就未免纵容了些,各大门派也因他是罗道长小师弟的缘故,大家也忍让三分,因此养成了他狂傲的个性,他一鹤冲天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苏飞娘道:“就算他狂傲,人家救了他性命,也不道谢一声,就这样走了,好像还不屑和咱们走在一起呢!” 黑摩勒高飞道:“下次再遇上这牛鼻子,我非当面教训教训他不可。” 盖世豪叱道:“七弟,你不准胡来。”高飞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一行人脚下都快,不多一回,便已到了窦图南麓。 南海神龙脚下一停,回首道: “诸位人数较多,此去天封,路程不止一天,如果大家一路同行,目标显著,孽徒爪牙遍布江湖,大概诸位还没出川境,孽徒已经得到消息了,老朽觉得不如分作几批上路,较为妥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白玉霜道:“前辈顾虑极是,咱们如何行止,悉听前辈调度。” “调度不敢。”南海神龙道,“老朽之意,咱们把人手分作数批,先后上路,庶不致引人注意,至于如何分法,老朽对诸位不大熟悉,应由诸位自行商议决定,较为妥当。” 当下大家决定白玉霜、卓玉祥、薄一刀、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唐思娘七人一批先行,唐思恭、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六人为第二批,一清大师率同四名护法僧侣为第三批,何文秀、闻桂香、田纵、田横为第四批断后,先后距离,以半日为限。 计议定当,南海神龙道:“如此甚好,只是老朽不能和诸位同路,须得先走一步,如玉,你母女二人,可随为父先行。” 冷青萍道:“外公,孙女想和白姐姐她们一路,万一到了天封山,没遇上你老人家,孙女也可替大家作个向导,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南海神龙看看白玉霜等人,点头笑道: “你想和他们年轻人走在一起,自无不可,这几位姑娘,都是人中之凤,你跟她们多亲近亲近也好,只是路上都要听白姑娘的,不可自作主张。” 冷青萍道:“外公,你老人家答应了,孙儿一路都听白姐姐的就是了。” 唐思娘道:“你要叫我师姑才对呢!” 冷青萍望望南海神龙,问道: “外公,唐姑娘真是你老人家的徒弟么?” 唐思娘道:“这还假得了,连卓大哥,你也要叫他师叔呢,师父,你说对不?” 冷青萍道:“好,我叫你小师姑,但卓少侠可不是外公的徒弟。” 南海神龙道:“不错,外公虽然传了卓相公一招剑法,但没有收他做记名徒弟,那是因为卓相公是华山商桐君门下。 华山派的门规,是不准门人再拜别人做师父的,否则就得追回华山派的武功,娃儿,你说对不?” 卓玉祥道:“前辈说得极是。” 冷青萍道:“好啊,卓少侠没叫你老人家师父,你都传了他一招剑法,孙女是你老人家的孙女,你怎么连一招都没教给孙女?” 南海神龙道:“外公没时间教你了,你要学,就叫小师姑教你吧!” 冷青萍转身朝唐思娘道:“好小师姑,你几时教给我呢?” 唐思娘听有人叫她小师姑,心里好不开心,轻笑道: “法不传六耳,就今天晚上吧,等到更深人静,你来找师姑吧。” 南海神龙掀髯微笑,回头道: “如玉,咱们走。” 父女二人,当先朝山下如飞而去。接着由白玉霜为首的第一批人,也随后启程,往山下行去。四拨人陆续上路,出了四川,一路往天封山进发。 天封山,乃是桐柏山的支峰。 桐柏山处河南、湖北交界,东接随县,西接枣阳,峰峦奇秀,是中州的名山。天封,在石门山之东,山多苍松古杉,峰高千寻,壁立如削,猿鸟难渡。 第一批人,由白玉霜为首,由宜昌、荆门、枣阳、进入桐柏山境,人山渐深,但见千峰起伏,万壑深藏,几乎已是人迹轻易不到之处。 白玉霜脚下微停,朝冷青萍问道: “冷姑娘,这里离天封山还有多远?” 冷青萍道:“从这里进去,再有三十里,是大复山,再向东行,向南经天木山、琵琶山、石门山,才到天封山呢,大概最快也要一天半时光,才能赶到。” 苏飞娘道:“小妹子,咱们还要经过这许多大山,不把人累死才怪,干么放着大路不走,要走这些深山大泽、羊肠小道?” 冷青萍淡淡一笑道: “苏大姐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明白么,咱们分作几拨上路,就是不让神龙令的人发现,如果浩浩荡荡,的直奔天封,我们没到,神龙令早就知道啦,还干么要分作几拨?” 白玉霜点头道: “冷姑娘说得不错,咱们宁可多走些路,最好自是不让对方发觉了。” 冷青萍道:“苏大姐,小妹还得告诉你,咱们不但要走羊肠小道,有时还得翻山越岭,避开羊肠小道呢。” 慕容贞问道: “那为什么?” 冷青萍道:“你们当神龙令的人只是在天封山活动?老实说,整座桐柏山,都有他们的岗卡。要避开这些耳目,有时就只好避开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过去了。” 薄一刀道:“在下之意,咱们此行,既是扫荡神龙令而来,只要不让他们总坛得到风声,泄了行踪,遇上岗卡,或是分柁,不如就给挑了,还要避开他们作甚?” 唐思娘道:“对啊,咱们第一批,就是行军的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到敌人,不擒则杀,这些人多半是黑道寇盗,还和他们客气什么?” 苏飞娘、吕琼瑶也跟着附和。 白玉霜道:“既然大家都有此意,咱们就一路挑过去,只是不宜杀伤过多,能把他们制住就好,但也不能放过一个。” 冷青萍面有喜色,说道: “就这么办,只是……” 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白玉霜道:“你还有什么意见,只管请说。” 冷青萍道:“只是神龙令这些岗卡,大半设在山腰之间,老远就可以看到咱们,就早已有准备了。” 她不待白玉霜开口,接下去道:“因此咱们此行,应该有人先行,探看虚实。” 白玉霜道:“不错。” 冷青萍道:“我是一行人中的向导,这差使自然由我担任的了。” 白玉霜沉吟道: “你路径较熟,自然是适当人选,但单身一个人,只怕……” 冷青萍道:“我以前一直在蛇谷龙宫,很少有人认识我。” 苏飞娘道:“那就更不妥。” 冷青萍道:“小妹武功不敢说如何高明,但至少还足可自保。” 薄一刀道:“这样,冷姑娘该有个帮手同行,薄某随你同往如何?” “不成。”冷青萍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薄老大成名多年,你不认识人家,江湖上认识你的人,可多着呢,你和我一同去,老远就叫人家认出来了。” 她秋波一转,落到卓玉祥身上,说道: “我看那就要卓少侠和我同去好了。” 卓玉祥道:“在下愿意陪冷姑娘同去。” 唐思娘抢着道:“我也去。” 慕容贞本来也想说要去,但被唐思娘抢先说了出来,她话到口边,就只好咽了下去。 冷青萍朝唐思娘笑了笑道: “谁叫你是我小师姑,你要去,我敢说不好么?只是……” 唐思娘道:“你又有什么只是了?” 冷青萍道:“我话可要说在前头,论辈份,你是我小师姑,但论此行职务,可是以我为主,卓少侠和你只是我的帮手,所以这一路上,你们可都得听我指挥行事。” 卓玉祥道:“这个自然。” 唐思娘道:“卓大哥,她是故意拿跷。” 卓玉祥道:“但冷姑娘说的也是实情。” 冷青萍道:“好了,咱们走吧!”当先朝山径上奔去。 卓玉祥、唐思娘紧随她身后,赶了上去。三人一阵急奔,片刻工夫,已经转过一重山脚,冷青萍忽然脚下一停,传过身来,伸手拉了一下唐思娘的衣衫,低低的道: “小师姑,你来。”疾快朝一片树林中闪了进去。 唐思娘跟着走了进去。卓玉祥正待跟去,只听林中传出冷青萍的声音叫道:“卓少侠,你在林外等着,莫要进来。” 两个女孩子闪人林去,可能是方便去的,自己一个大男人,怎好跟着进去。 卓玉祥不禁脸上一热,立即停住,站在林外等候。 过了一回,只见冷青萍一个人悄悄从林中走出,一直走到卓玉祥身边,风姿嫣然的一笑,说道: “卓少侠,累你久候了。” 卓玉祥道:“没关系。” 冷青萍双手拢拢披肩秀发,低低的道: “卓少侠,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卓玉祥如今在江湖上走的久了,经验、阅历,自然也增加了不少,眼看冷青萍拉着唐思娘两人进入林去,却只有她一个人回了出来,心中已经起了疑窦,这就问道: “唐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冷青萍斜睨着他,披披嘴,神秘一笑道: “你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她似的,她不出来,你不会进去瞧瞧么?” 卓玉祥正容道:“冷姑娘休得取笑。” 冷青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哼,你当我瞧不出来么?” 卓玉祥道:“你瞧出什么了?” 冷青萍一笑道: “我是说我那小师姑咯,一天到晚,卓大哥,卓大哥的,一直放在嘴上,可见她心上只有你一个人……” 卓玉祥俟脸一红。讪讪的道: “冷姑娘怎好这样说话?” 冷青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哼,又是白姐姐,又是贞妹妹,如今又加上一个思妹妹,卓少侠,我真羡慕你,风流俊逸……” 卓玉祥眼看过了这一回工夫,林中寂然无声,依然不见唐思娘出来,忍不住面色一整,说道: “你和唐姑娘二人进入林去,她怎么还不出来?” 冷青萍道:“她不出来,我怎么知道?” 卓玉祥心知定是她在捣鬼,不觉提高声音叫道:“唐姑娘。” 林中寂然无声,没有人答应。 卓玉祥又叫了一声:“唐姑娘;你在哪里?” 唐思娘依然没应。 卓玉祥已经感到事情不对,目注冷青萍,冷冷的道: “你究竟把唐姑娘怎样了?” 冷青萍道:“我把她杀了,你信不信?” 卓玉祥微微吸了口气,功运双手,暗作防范,一面郑重的道: “冷姑娘,别再说笑了,咱们时间宝贵,快把唐姑娘叫出来,该赶路了。” 冷青萍道:“我方才和你说过,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只是二个劲的问着唐姑娘,也不问问我,要和你商量的是什么事儿!” 卓玉祥冷声道: “好,姑娘请说。” 冷青萍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双手凝聚功力,好像对我很不信任,是么?” 卓玉祥也不否认,只是冷声催道:“你要和我商量什么,那就快请说吧。” 冷青萍道:“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人家心里烦死了。” 她脸上流露出少女的忧虑,握握双手,抬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接着道:“我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想来想去,我们总算认识了不止一天了,我如果把心里的话告诉你,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卓玉祥点头道: “在下不是随便说话的人。” “是啊,我知道你的为人。”冷青萍低低的道: “我几次想约你谈谈,就是……就是怕她们……起疑,所以方才借机会要你做我的帮手,不料小师姑嚷着也要来,我不好不让她来,只好骗她到树林中去,趁她不备,点了她睡穴……” 卓玉祥看她说的还算坦然,心中也减少了一半怀疑,望着她,问道: “冷姑娘的意思,可是说,你要和在下商量的事情,不能让唐姑娘知道,对不对?” 冷青萍嫣然一笑,点点头道: “我劝你商量的事情,只有我和你二人知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卓玉祥道:“这个自然,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在下决不告诉第三个人。” 冷青萍目中闪过兴奋的神色,叫道: “卓大哥,你真好。” 说到这里,不禁粉脸微酡,垂下首去,幽幽的道: “我叫你卓大哥,好么?” 她这副娇羞若不胜情的模样,卓玉祥那会看不出来?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向情郎幽幽倾诉心事的第一步,多会有这种娇羞的神态! 卓玉祥心弦猛然一震,故作淡淡一笑道: “不敢当,姑娘喜欢怎么叫,随便好了。” 冷青萍双眸一亮,喜道: “卓大哥,那你答应了?” 卓玉祥道:“咱们时间很急促,姑娘究竟要和在下商量什么?” 冷青萍红菱般小嘴一噘,说道: “人家叫你大哥,你还叫我姑娘、姑娘的,这就是你不肯认我作妹子了……” 她双颊发赤,缓缓别过身去。 卓玉祥只好哄着道:“好,好,我叫你妹子。” 冷青萍道:“你叫慕容贞,不是叫她贞妹么,我也要你叫我萍妹……” 卓玉祥无可奈何的道: “好,我就叫你萍妹,萍妹,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冷青萍轻轻应了一声,抬眼道:“你现在已经知道,神龙令老令主,是我爹了,他就是最不好,也是我爹,对不?” 卓玉祥心中已经感到她说这话,必有用意,因此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冷青萍又道:“古人有一句老话,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是女儿,总不能帮着外人,去和我爹作对。” 这句话说得够明白了。 卓玉祥到了此时,不得不开口了,他缓缓吸了口气,才道: “你说的原是人情之常,只是令尊所作所为,不仅贻害江湖,如果让他阴谋得逞,势必掀起一场武林杀劫,百十年来,维护武林正义的各大门派和江湖正派人士,都将被神龙令消灭殆尽……” 冷青萍幽幽的叹了气道:“你说的我懂,但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家,天下大事,对我并不重要。” 卓玉祥道:“好,我们不谈天下大事,就拿你外祖龙老前辈来说吧,他既是令尊的授业恩师,当年一定很欣赏令尊年轻有为,才把掌珠许配给他,师父又兼岳父,可说师恩如山,又兼有半子之谊,令尊不思报答,反而乘人之危,在令外祖重伤逃亡之际,不仅折他双足,还刑逼他默写武功口诀,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人,可说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令外祖……” 冷青萍没待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和你商量的也就在此,你想,神龙令是我爹一手创立,爹的创立神龙令,也可以说是秉承我外祖母太阴教主的法旨,但我外祖父却又要找我爹去清理门户,说不定要亲手去毁了神龙令,我是小辈,两边都是我长辈,卓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卓玉祥道:“天地之间,只有是和非两个字,是,就是正义,是光明;非,就是邪恶,是黑暗,所以为人处世,要以理智去作决择,那就该选择正义,走向光明,摒弃邪恶和黑暗,这就是古人说的弃暗投明。再说你和令尊虽是父女,但这是一家的私情,扑灭神龙令,为天下武林除害,乃是公众之事,古人不是有大义灭亲这句话么,就是要……” “好个大义灭亲!”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 冷青萍吃了一惊,急急回过身去,喝道: “是什么人?” 卓玉祥也立即随着转过身去,双手当胸,暗暗凝功戒备。 只听林中有人哼了一声道: “青萍,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随着话声,从树林中并肩走出两个人来。 左首一个是手柱鸠头杖,身穿一件玄色夹袄,青竹布裙的老太婆,生得鸠脸瘪嘴,一头白发,两颗眼珠闪烁着绿阴阴的光芒,似笑非笑,生相怪异,一眼看去,就透着邪气! 右首一个是身穿锦袍的老道姑,约莫六十出头,画着两道浓眉,一双三角眼,鱼尾有着许多皱纹,脸色灰中透青! 冷青萍看到老道姑,身子不禁机伶一颤,急忙跪了下去,叫道: “孙儿叩见教主。” “教主?”那敢情是太阴教主阴九姑了。 卓主祥不知这两人中间,哪一个是太阴教主。心中不禁暗暗攒了下眉,但依然凛然而立,不加理会。 只见那老道姑冷冷的道: “起来。”这一开口,卓玉祥已可确定那道姑就是太阴教主了。 冷青萍依言站起。太阳教主一指鸠脸老太婆,说道: “还不快去见过师伯祖?” 冷青萍听得心头又是一震,她听娘说过,外相母太阴教主有一个师姐,叫做阴四婆婆,是太阴门的老护法。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因她生成一张鸠脸,早在三十年前,江湖上的人背后就称她鸠般婆。后来据说练功走火入魔,独居阴山一处幽谷之中,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了。心中想着,连忙恭敬的朝阴四婆婆拜了下去,说道: “孙儿给师伯祖叩头。” 阴四婆婆怪笑道: “好,好,这小姐长得挺机伶,起来,起来。” 随着话声,左手大袖一抬,就有一股大力,把冷青萍一个娇躯,抬了起来。 阴九姑两道闪闪发光的眼神,落到卓玉祥的身上,一阵打量,才冷声问道: “青萍,这娃儿就是卓玉祥么?” 冷青萍已经没了主意,只是点了点头,应道: “是。” 阴九姑又道:“他就是那个白丫头的心上人?” 冷青萍不敢说,只是低着头道: “孙儿不知道。” 阴九姑道:“你也很喜欢他么?” 冷青萍一张脸胀得像红缎子一般,更是不敢开口。 阴四婆婆笑道: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当着老奶奶,还有什么心事不好说的?只要你喜欢,就把他留下来好了。” 卓玉祥听得心头甚是恼火,转脸朝冷青萍道:“萍妹,我们找唐姑娘去:”说完,正待举步朝林中走去。 阴九姑道:“姓卓的娃儿,你可是要去找唐思恭的女儿么?” 卓玉祥脚下一停,说道: “不错。” 阴九姑道:“不用去了。” 卓玉祥道:“为什么?”阴九姑森笑道: “老身已要徒儿把她送回山去了。” 卓玉祥听得心头一紧,说道: “是你把唐姑娘掳去了?” “不错。”阴九姑冷冷的道: “唐思恭背叛神龙令,老身把他女儿捉去,这有什么不对?” 冷青萍急道:“教主,她是外公的记名弟子,孙儿的小师姑,你老人家快放了她吧。” 阴九姑目射奇光,问道: “你说什么?唐思恭的女儿,是你外公的记名弟子?你外公死了已经二十年,唐家小丫头多大了,那来什么记名弟子?” 冷青萍道:“教主还不知道呢,外公没有死。” 阴九姑目中精芒闪动,惊奇的道: “什么?你外公没死?这是谁说的?” 冷青萍道:“外公真的没有死,是孙女和娘在窦图山遇到的,他老人家被关在风雷宫大厅地底……” “你快说的清楚一点。”阴九姑急着问道: “是谁把他关在风雷宫地底的?” 冷青萍道:“是爹咯。” “你爹?”阴九姑愈听愈奇,问道,“你爹怎么会把你外公关在地底的呢?” 冷青萍不敢隐瞒,只得把昔年之事,说了出来。 阴九姑听得神色一变,冷哼道:“天行竟敢做出这等逆伦的事来,胆子也太大了,他练成了南海门的武功,在我面前,丝毫不露,装得真像!” 接着问道: “你外公人呢?” 冷青萍道:“外公和娘,已经赶到天封山来了。” 阴九姑道:“他—定会来见我的!好,唐思娘既是你外公的记名弟子,老身不难为她就是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卓玉祥,又道: “你说,那姓白的丫头,也被你外公救了起来,没有死么?” 冷青萍应道:“是的。” 阴九姑问道: “姓白的丫头有一批人,是不是也到天封山来了?” 冷青萍不敢说,看了卓玉祥一眼,嗫嚅的道: “孙儿不知道。” 阴九姑目中冷电暴射,注视着冷青萍,哼道: “你说的不是实话?” 冷青萍怯怯的道: “孙儿……孙儿……” 阴四婆婆看不过去,插口道:“你别唬她!看,把乖孙女儿吓成这个样子!姓白的,一个女娃儿,成得了什么气候?就算她来了,都交给四姐我就是了。” 阴九姑道:“四姐有所不知,那丫头是东海三仙的门下……” 阴四婆婆呷呷怪笑道: “那真好极了,老婆子这些年来,唯一的心愿,就是要斗斗东海三仙,既有他们的徒弟,自己送上山来,老婆子只要把这丫头擒下,还怕东海三仙不来么?”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桀桀尖笑,声若夜枭,刺耳已极! 阴九姑目注冷青萍,问道: “你说,姓白的丫头一行人,现在何处?你找得到他们么?” 冷青萍道:“回教主,孙儿真的不知道。” 阴九姑道:“那么你们三个人,做什么来的?” 冷青萍道:“卓大哥……他……”她从没说过谎话,一时那想说得上来? 阴九姑挥手道:“不用说了,老身只要把此子擒去,白玉霜自会寻来……” 冷青萍听得大吃一惊,急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 “教主,卓大哥……” 阴九姑森冷一笑道: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对不?我只是把他擒回山去,好教姓白的丫头自己送上门来。老身不会难为他,不信,你可以跟着他回山,我把他交给你去看管就是了。” 冷青萍依然跪着不起,说道: “教主要找白玉霜,也不用把卓大哥擒去当人质呀!” 阴九姑道:“老身言出如山,你起来。” 目光一掠卓玉祥,喝道: “姓卓的娃儿,你乖乖随老身回山,老身答应过小孙女,不会为难你的,咱们这就走吧。” 卓玉祥昂然道: “在下为什么要跟你走?” 阴九姑道:“老身要你跟我走,这是看在青萍份上,对你十分客气了。” 冷青萍还跪在地上,说道: “教主,孙儿求求你老人家,放卓大哥走吧!” 阴九姑道:“不行,老身不能放他。” 卓玉祥道:“在下要走就走,何用人放?” 冷青萍回身道: “卓大哥,你不可再顶撞教主了。” 卓玉祥道:“在下和阴教主本是站在敌对立场,我就是不顶撞她,也不可化敌为友。” 阴四婆婆瞪着两颗绿阴阴的眼珠,瘪嘴鼓动,阴笑道: “看来乖孙女对这娃儿倾心得很,这娃儿也真不错,就是倔强了些。” 阴九姑嘿然道: “这么说,你是要老身动手了?” 卓玉祥道:“咱们迟早总难免要动手的,自然只好放手一搏了。” “好大的口气!”阴九姑脸上青气隐现,桀桀的道: “小娃儿,你有多少道行,敢和本教主动手?” 卓玉祥道:“在下明知不敌,也要放手一搏,输得甘心。” 阴九姑点头道: “很好,看来不让你娃儿输得口服心服,你是不甘心跟本教主走的了。”口气一顿,目注卓玉祥问道: “你要如何和本教主动手?” 卓玉祥道:“但凭阴教主吩咐。” 阴九姑道:“你身上带着宝剑,就使剑吧!” 卓玉祥“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抬目道:“阴教主剑呢?” 阴四婆婆咭咭笑道: “九妹,老婆子倒是有些喜欢这娃儿了。” 冷青萍急忙走近阴四婆婆身边,低低的叫道:“师伯祖。” 阴四婆婆尖笑道: “乖孙女,不用叫我,你奶奶不会伤他的。” 阴九姑深沉一笑道: “对付你娃儿,老身还用不着动剑,你只管使来好了。” 卓玉祥长剑临风一抖,发出嗡的一声轻嘶,但并未发招,剑横当胸,问道: “阴教主,在下想请问一句……” 阴九姑道:“你说。” 卓玉样道:“阴教主成名多年,卓某只是一个武林中默默无闻的后生晚辈,因此想请问教主,咱们这一场相搏,似乎该有个限制。” 阴九姑还未开口,阴四婆婆连连点头道: “该!该!” 阴九姑回头笑道: “四奶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了?” 阴四婆婆尖笑道: “老婆子帮师侄孙婿说句公道话,也不能说是帮外人呀。” 这句“师侄孙婿”,听得冷青萍玉颊发郝,羞急的叫了声:“师伯祖……” 阴四婆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鼓着双腮,接道: “再说,这娃儿说的也没错,你和他动手,限个招数,只要他接得下你几招,他就算胜,否则以你的武功,打下去,他不是稳败的么?” 她居然一个劲的帮着卓玉祥说话,好像他真的已是她师侄孙婿了。 阴九姑点点头道: “好,我就依四姐的话。” 话声一落,回头朝卓玉祥问道: “你的意思呢?” 卓玉祥抱拳道:“在下悉凭阴教主吩咐。” 阴九姑道:“二十招如何?” 冷青萍心头一急,急忙竖着一根玉指,朝卓玉祥暗暗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他说十招。 卓玉祥没有看懂她的意思,就道: “在下就拜领阴教主二十招,但……” 阴四婆婆没待他说下去,接口道:“只要你接下二十招,你就可以走了。” “不!”卓玉祥道,“在下本来就可以走,用不着阴教主放我。” 阴四婆婆眨着绿阴阴的双目,道:“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玉祥道:“现在咱们胜负未分,在下也并未落败,对不?” 阴四婆婆道:“不错。” 卓玉祥道:“这就是了,如果在下是阴教主的阶下囚,那么在下若是接得下阴教主二十招,阴教主放我走,于理就说不通了。” 阴四婆婆想了想,点头道: “他这话也有道理,这好像是赌博,四妹,你赢了,就有一个人做彩头,他赢了,要他光手走路,一点彩头也没有呀,娃儿,老婆子说的可对?” 卓玉祥道:“在下说的,正是此意。” 阴四婆婆问道: “这是说你也想要彩头了?你说,你要什么?” 卓玉祥道:“在下之意,若是在下接得下朗教主二十招,就请阴教主放了唐姑娘。”明四婆婆道:“你好像很关心姓唐的丫头?” 冷青萍噘噘嘴,笑道: “是小师姑对卓大哥很好。” 阴四婆婆鸿脸忽然一沉,说道: “那不行。” 冷青萍吃了一惊,说道: “师伯祖奶奶,这为什么呢?” 阴四婆婆道:“乖孙女儿,你不是说姓唐的丫头对这娃儿很好么?这怎么能放她?” 冷青萍道:“但她对孙女也很好呀。” 阴四婆婆直是摇头,鸠脸两边腮膀子的肉,也跟着直颤,啧啧的道: “老婆子真是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老婆子真有些弄不懂。” 她转过脸去,说道: “九妹,就答应这娃儿吧,只要他接下你二十招,就让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咱们两个也该回山去了。” 阴九姑道:“四姐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了。” 卓玉祥抱拳道:“如此多谢阴教主了。” 阴九姑冷森的道: “不用谢,你接下本教主二十招再说。” 阴四婆婆道:“小娃儿,你可以发招了,老婆子替你数着,不会让你吃亏的。” 卓玉祥道:“多谢老婆婆,既然言明是在下接阴教主二十招,那就该由阴教主发招才是。” 阴四婆婆回头朝阴九姑尖笑道: “这娃儿不但嘴甜,心术也不坏,你瞧,他不肯占你的先,这一场,可得点到为止。”——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大复之阵 她居然偏着卓玉祥说话! 冷青萍一张娇脸上,有了喜色,只要这位师伯祖肯说话,卓大哥就不会吃多大的亏了。 她象小鸟依人一般,傍着阴四婆婆身边,低低的道: “孙儿真要谢谢你老人家。” 阴四婆婆,心里一高兴,拉着冷青萍的手,乐得两腮直颤,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乖孙女儿,你和那娃儿,真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老婆子看对了眼,自然要帮衬着说话,你说老婆子不帮衬着你,还帮衬谁去?” 冷青萍不依道:“师伯祖,我不来啦!” 阴四婆婆道:“好、好,老婆子不说、不说!” 阴九姑眼看师姐和冷青萍说个没完,心中也不觉一动,老实说,她只有冷青萍这么一个外孙女,难免也舔犊情深,再看卓玉祥一表人材,和冷青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委实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她心中也在暗暗盘算,不但要促成其事,而且非把卓玉祥拉过去不可。 江湖后浪推前浪,龙在天既然没死,他找上天封山来,八成是非清理门户不可,自己若是要庇护郝天行,那就会和龙在天闹翻。 这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 好在神龙令老令主,一向都是戴着面具出现,如今天下武林,将在神龙令下俯首称臣之际,决不能发生内讧,自己就该有个打算。如果把卓玉祥拉了过来,由他来担任神龙令新令主,那么自己和龙在天的冲突,就不会再发生。相反的,而且更可获得龙在天的支持了。 因为只要卓玉祥和冷青萍成了亲,他就成为自己和龙在天的外孙女婿,岂不就可化内江为团结了么?不错,这叫做一代新人换旧人,自己就这么做……她想到这里,更觉得今天就非把卓玉祥擒回山去不可了。 卓玉祥怀抱长剑,凝神卓立,等侯着阴九姑发招,哪知阴九姑目光注视着自己,只是迟迟不动。 冷青萍低低的道: “师伯祖,教主怎么还不出手呢?” 阴四婆婆低笑道: “这叫做外祖母看孙女婿,越看越有趣。” 冷青萍扭着身子道:“师伯祖,人家说正经嘛,你老人家老是取笑我,孙儿不来啦!” 阴四婆婆道:“乖孙女,哦,你别叫我师伯祖,听来多鳖扭,干脆就叫我奶奶好了。” 冷青萍亲热的叫了声:“奶奶。” 阴四婆婆一手把她搂在怀里,尖笑道: “我的乖孙女,奶奶真高兴。” 冷青萍趁机道:“奶奶,待会你老人家可得帮卓大哥一个忙。” 阴四婆婆连连点头道: “一定、一定。” 过了半晌,卓玉祥眼看阴九姑仍然没有出手,忍不住抱拳道:“阴教主请赐招了。”阴九姑颔首道: “好,你小心了!” 她居然也关心卓玉祥起来,话声出口,才举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凭良心说,太阴教主只使了三、四成力道。 但她数十年修为,练的又是被江湖上视为旁门左道的太阴门武学,虽然只使了三、四成功力,已经非同小可!掌势凶手,一股阴寒的掌风,宛如浪潮般卷出,发出轻细的啸声,朝卓玉祥身前涌去。 卓玉祥不知阴九姑只使了三、四成力道,眼看阴寒劲气,飞卷过来,哪敢大意,脚下疾退半步,右手长剑当胸不动,左手捏了个剑诀,朝前划出。 这一记使的是“华山剑法”中的“浮云出山”以指代剑,却居然使得剑风春然,劲气十足,一下挡住了涌向身前的阴柔掌风。 阴四婆婆尖叫道:“好,第一招。”接着压低声音,偏头问道: “这娃儿是华山门下?” 冷青萍道:“他是华山商桐君的门下。” 阴四婆婆哼道:“商桐君也调教得出这样一个好徒弟?” 言下之意,似是对华山派掌门人有不屑之意。 阴九姑冷哼一声,右手一招,收回掌风,左手及时挥出,五指垂直,只是轻轻的一指,当胸袭去。 她拂的虽极轻柔,但卓玉祥已觉对方这一拂,变化奇奥,自己竟然看不出她掌势袭向何处?心头不由一凛,一时也无暇多加思索,就使了一招“借花献佛”,长剑平胸推出去。 阴九姑拂来的原是手背,不知怎的五指朝上一抬,很快就搭上了平推过去的剑脊之上。 阴四婆婆叫道:“第二招、第三招!” 要知阴九姑这一拂之后,五指上迎,原只是一拂的后半招而已,但阴四婆婆却叫出了第三招来,这明明是存心帮着卓玉祥多叫了一招。 阴九姑手指本已搭上剑脊,只须轻轻一拢,很快就可以抓住卓玉祥的长剑,但因阴四婆婆把一招手法,却一连叫了两招,阴九姑忍不住回过头去,笑道: “四姐这不是太偏心了么?” 阴四婆婆眯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呷呷笑道: “你手背垂直拂出,算不算一招?后来五指往上迎出,这是变招了,自然又是一招了,我几时报的不公了?” 差幸明九姑这一开口,手势缓得一缓,卓玉祥见机得快,立即撤剑后退。 阴九姑身如飘风,好象离地数寸,飘在空中,你这一退,她就跟着飘了过来,右手一挥,幻起四五条手臂朝卓.玉祥身前罩来。 卓玉祥长剑一振,施展家传“七修剑法”,顿时澜起七道剑光,参差劈出。以七道剑光去迎击四五条手臂自然是七道剑光占了优势。 只听阴四婆婆叫道:“第四招!” 阴九姑微微一怔道:“你使的是‘七修剑法’,那么君子剑卓立方是你何人?” 卓玉祥道:“阴教主说的就是先父。” 阴九姑道:“很好。” 她这句“很好”,使人识不透她话中含意,但就在话声出口之际,忽然双手疾发,左指右掌,接连攻出三招。 太阴教主一身武功,何等高强,指掌齐施,招术奇奥,尽是出人意料之学。 卓玉祥左手剑诀,使出“华山剑法”,右手长剑,使展“七修剑法”,但任凭你双手发剑,依然挡不住阴九姑指掌的攻势,被迫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阴四婆婆口中喊道:“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 突然以“传音入密”说道: “小娃儿,凭你这点剑法,应付不了我师妹的,来,你听老婆子指挥。好,左脚向前斜跨半步,上身快向右侧转,左手‘寒梅迎春’,快……” 口中同时叫道:“第八招、第九招。” 她把阴九姑双手动作,都喊成了一招。 卓玉祥声音入耳,不由一怔,他想不到鸠般婆婆阴四婆澎会在暗中指点自己。就在此时,阴九姑左手一探,五指如勾,已快抓到右肩,一时无暇多想,就依着阴四婆婆所教,左脚向前斜跨半步,上身很快向右侧转而出,果然轻而易举的避开了阴九姑抓向肩头的手指。同时左手跟着使了一记“寒梅迎春”,五指并拢,指尖上翘,朝外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他手掌刚刚划出,阴九姑右手正好骈指点来,一下就被他化解开去。 阴九姑微微一怔,手势随着一变,左手骈指直点“天突” 穴,右手闪电朝卓玉祥左手脉腕抓来。这一指、一抓,从指上透出的尖锐劲风,就非同小可。一缕指风,劲直如矢,直射咽喉,五道爪风,就像五支铁爪,抓向手腕,别说被她点中、抓住,就是被她劲风袭中,同样会承受不起。 就在阴九姑发招的同时,卓玉祥耳边,又响起阴四婆婆的声音说道: “别慌,快变‘童子拜观音’,然后起身,双手由合而分,左手顺势翻下,虎口向外,以反抓出之。” 接着喊道:“第十招、第十一招。” 卓玉祥依言双膝下蹲,合掌当胸,使了一式“童子拜观音”,他身形堪堪蹲下,但听“咳”的一声,一缕指风,正好从头顶射过。卓玉祥眼看指风已经射过,立即长身而起,双掌由合而分,左手向外翻出,反扣阴九姑手腕。 阴九姑手腕当然不会被他抓住,但也不禁为之一愣。“童子拜观音”,既非华山派的招式,更不是卓玉祥家传武学,卓玉祥绝对不会想到在此时使出“童子拜观音”来;但这式“童子拜观音”,恰恰是化解自己手法的最好招式。 阴九姑心中暗暗一动,方才这两招,卓玉祥闪避身法,几乎是和自己出手,在同一时间发动,这就是说自己才出手之初,他已洞瞩先机,预先料到自己的招式,才会先行闪避;但问题是自己的招式手法,卓玉祥怎会事先预知? 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阴九姑心念转动,随着手势连换,接着掌指齐施,接连攻出了五招。 这五招,卓玉祥有阴四婆婆在暗中先作指点,自然又很快的闪避过去。 阴九姑这回明白了,原来是师姐在暗中指点着他,不然凭卓玉祥一个后生小子,怎会深谙自己的动向?她心中不禁暗暗一笑,突然双手齐发,洒出一片指影。 阴四婆婆果然又以“传音入密”暗中说道: “快使‘物换星移’,侧身向左欺进,再向左速旋,可脱出指影之外。” 一面叫道:“第十七招。” 卓玉祥依言使出“物换星移”,向左闪出,再作了一个向左急旋。阴九姑看的暗暗一笑,指影倏收,左手五指在收招之际,暗中弹出。 卓玉祥堪堪脱出一片错落指影之外,突觉身上五处穴道,猝然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阴九姑微笑道: “四姐,你没想到我这一着吧?” 冷青萍不觉惊啊出声。 阴四婆婆一愣道:“九妹,你这干什么?” 阴九姑道:“这姓卓的对我们大有用处,妹子非把他擒回去不可。” 阴四婆婆鼓着鸠腮,生气道:“你这不是让咱们乖孙女心里难过么?” 阴九姑看了冷育萍一眼,笑道: “妹子这是成全青萍,你们回去之后,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朝阴四婆婆嘴皮微动,说了几句。 阴四婆婆笑道: “你真不愧是咱们门中的教主,真亏你想得出来,乖孙女,你外婆说得没错,这件喜事,包在奶奶身上,咱们走。” 说罢,拉着冷青萍要走。 冷青萍不依道:“奶奶,你老人家……” 阴四婆婆尖笑道: “你不用多问,回去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阴九姑击了两下手掌。只见林中忽然飞掠出两条一白一黑人影,那正是白凤、黑凤,一齐躬身施礼。 阴九姑一指卓玉祥,说道: “你们把他押回去。” 却说白玉霜一行人,在峰下等了一回,依然不见三人回转,心中渐渐觉得不安起来,只是颦眉不语,频频翘首眺望。 慕容贞站在她身边,低低的道: “白姊姊,卓大哥他们应该回来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苏飞娘接口道:“是啊,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白玉霜回头道: “你说他们会遇上意外?” 苏飞娘道:“这很难说,这里已是他们巢穴附近,很可能会遇上埋伏或是巡山的能手。” 白玉霜道:“卓兄弟、唐姑娘,都有一身极好武功,纵然遇敌,亦足以自保,何况我们就在山下,真要遇上埋伏,也可以发出警讯知会我们……” 苏飞娘道:“如论明枪交战,卓少侠、唐姑娘武功高强,自是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那冷姑娘……” 她说到一半,就住口不往下说,但她没有说出来的话,大家不难从她口气中听得出来。 白玉霜愣然道: “你的意思是说冷姑娘会……” 苏飞娘接口道:“她虽是龙前辈的外孙,但也是郝天行的女儿呀!” 她依然言有未尽。 慕容贞听得急道:“冷青萍会怎样呢?” 薄一刀点点头道: “苏姑娘顾虑的极是,还是上去看看的好。” 白玉霜攒了下眉,说道: “咱们总要等第二拨人到了,才能再行深入,不然,后面的人,岂不失去了连络?” 正说之间,盖世豪、唐思恭、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六人起落如飞,已经从前山赶来。 薄一刀迎着笑道: “你们来得正好,咱们就是等着你们!” 盖世豪道:“你们这一路当先,没遇着什么事吧?” 薄一刀还没开白,苏飞娘接着道:“事情倒是没遇上,只是丢了三个人啦。” 盖世豪听得一怔,巨目抡动,看了众人一眼,说道: “卓少侠、唐姑娘、冷姑娘三位,到哪里去了?” 苏飞娘就把三人前去探路,久久不见回来之事,说了一遍。 唐思恭听说女儿失去连络,不觉急道:“他们莫要发生了什么意外!” 白玉霜道:“咱们就是等着你们,如今你们第二拨人,已经到了,咱们就可以动身了。” 唐思恭道:“老朽想追随白姑娘,加入第一拔行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厂白玉霜知他心切爱女,点头笑道: “唐老庄主不说,我也想请唐老庄主同行呢,若是顺利找到他们三人,就可免得唐老庄主还在后面耽心了。” 刚说到这里,目光一抬,但见山径上正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女郎,飘然行来。 文成章霍然回头道: “老大,有人来了。” 盖世豪道:“谁?” 白玉霜道:“是太阴教主门下的紫凤。” 几句话的工夫,紫风已经走到近前,朝白玉霜微一欠身道: “白女侠请了。” 白玉霜道:“紫凤姑娘请了。” 紫凤道:“我是奉教主之命来见白女侠的。” 白玉霜故作不知,冷冷的道: “阴教主,有何见教?” 紫风目光转动,说道: “家师听说大师姐也随着白女侠来了,颇想命她前去一见。”她居然绝口不提卓玉祥的事。 白玉霜问道: “紫凤姑娘说的令师姐是谁?” 她也没问卓玉祥。 紫凤道:“青凤闻桂香。” “噢!”白玉霜轻噢一声,冷然道: “闻姑娘是三元会的香主,自然和三元会的人走在一起,怎会跟着我来呢?” 紫风一双俏眼膘着她,淡淡一笑道: “那是家师听来的消息,容或有了出入,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 她明明是为了卓玉祥三人被擒去之事来的,却偏是不说。 白玉霜还未开口,苏飞娘娇叱一声道: “站住。” 紫凤站停身子,回首道: “你是什么人?” 苏飞娘格的一声轻笑,俏生生走到紫凤面前,说道: “姑奶奶是什么人,你用不着多问,我是觉得令师太天真了。” 紫凤凛然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飞娘道:“没有什么意思,我说令师太天真,也就是说令师太轻估咱们了。” 紫凤道:“我听不懂。” “你马上就会懂。”苏飞娘笑吟吟的道: “我说你们要见白姑娘就来,说一声告辞就走,不觉得太方便了么?” 紫风好象有恃无恐,俏脸轻轻一抬,缓吞吞的说道: “依你说,我该当如何呢?” 苏飞娘格的笑道: “该把你留下来才是。” “怎么?”紫凤冷哂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小妹奉命而来,也算得是来使了。” 她眼角一溜白玉霜,徐徐说道: “如果白女侠一定要我留下,小妹自问不是你们敌手,那也只好留下来了。” 白玉霜道:“我只是想见见阴教主,并无留下你的意思,你如肯替我们领路……” 紫凤没待她说下去,嫣然一笑道: “这倒巧极,小妹来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想见见白女侠,小妹自当替你带路。” 白玉霜道:“什么人要见我?” 紫凤道:“白女侠见到了,自然知道。” 唐思恭忍不住问道: “紫凤姑娘,小女是否给你们掳去了?” 紫凤讶然道: “这位老伯伯如何称呼?” 唐思恭道:“老朽唐思恭。” 紫凤欠身道: “原是唐门老庄主,神龙令下的黑龙令主,我这可失敬之至,我师父也想见见你呢?” 唐思恭道:“老朽已经不是黑龙令主了。” 紫凤道:“但龙榜上,没有剔除您老的名字,您老自然仍是黑龙令主了。” 唐思恭道:“老朽请问姑娘的,是小女思娘,是否被你们掳去了?” 紫凤道:“黑白双令,是神龙令对外最高的负责人,你老令嫒,神龙令的人,怎会把她掳去呢?” 唐思恭道:“那么小女不是被你们掳去的了?” “自然不是。”紫凤淡淡一笑道,“你老令媛唐姑娘是和我师侄冷青萍一路对不?” 唐思恭道:“不错。” “这就是了。”紫凤接着笑了笑道,“冷师侄在路上遇上了教主,就随教主回山,还约了唐姑娘同行,现在正在山上作客,现在您老总可以放心了吧?” 她说的很轻松,好象唐思娘真是作客去的一般。 唐思恭道:“果然被你们掳去了。” 紫凤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家师想见见唐令主,你老不是马上就可以见到令媛了么?” 白玉霜道:“和唐姑娘、冷姑娘一路的,还有一个卓玉祥,他也被你们掳去了?” 紫风道:“白女侠言重了,不错,卓少侠是和唐姑娘、冷青萍一路的。” 她忽然神秘一笑道: “至于卓少侠嘛,白女侠更可放心了,家师对他爱护备至,决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白玉霜冷声道: “你师父可是想用卓兄弟为人质,威胁我们么?” 紫凤笑了笑道: “那怎么会呢?家师看中了卓少侠,再过几天,就要做新郎了呢!” 白玉霜道:“你说什么?” 紫凤道:“小妹是听家师说的,要择吉日替卓少侠完婚。” 慕容贞道:“阴教主要替卓大哥完婚?” 紫凤道:“是啊,家师说,卓少侠和冷青萍两个,真是天生一双,地成一对,郎才女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所以决定把冷青萍许配给卓少侠。我来的时候,正在排两人的生辰八字,看看哪一天合,就哪一天办喜事……” 慕容贞气道:“这真是荒唐,卓大哥的婚事,你师父怎能一厢情愿自作主张?” 紫风道:“家师是冷青萍的外祖母,女方自然可以由她老人家作主,至于男方,家师已经着人去请华山派商掌门人了,商掌门人是卓少侠的师尊,自然也作得了主了。” 白玉霜听得脸色微变,还没开口,苏飞娘格的一声轻笑,接口道:“这倒真是一件喜事,咱们大夥赶上这场热闹,大家正好去叨扰一杯喜酒呢!” 紫凤甜甜一笑道: “诸位都是卓少侠的朋友,喜酒自然少不了诸位的了,小妹这就替诸位带路。” 白玉霜现在已经知道三人全都落在阴九姑的手中,自然急于前去会会阴九姑,这就一挥手道:“好,你在前带路吧。” 紫风紫裳飘飞,一个轻旋,说道: “诸位那就请随小妹来。”说罢,当先朝山径上走去。 白玉霜回头以“传音入密”朝薄一刀说了几句,要他走在最后,沿途留下记号。 然后又以“传音入密”告诉盖世豪,要他们等第三拨人相第四拨人会合之后,可循记号赶来。三拨人都要听何文秀的指挥,人数不可再行分散,话声一落,立即随着紫凤身后走去。 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唐思恭、薄一刀等人,也相继跟了上去。 这次紫凤走的虽是山径,却不是羊肠小径,一路盘山而行。白玉霜抬目望去,但见一座高峰插天而起,高逾千仗,峻峰百重,好不巍峨,大概就是桐柏山了。 唐思恭道:“前面那座高峰,就是桐柏西峰大复峰了。” 一行人盘着岭下而过,往东行去,走了二十来里,穿过岭下松林,但见前面一片草坪上,围坐着一群羽衣星冠的道人,把道路一齐给堵住了。 紫凤脚下一停,回头道: “前面有一群道人挡住了咱们去路。” 白玉霜目光一掠,才发现围坐着的道人,共有三十六个之多,各占一位,闭目而坐。 每人肩头各负一柄七星剑,只要看他们坐的姿态,分明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只要看他们各占方位,坐的极为整齐,分明是列下了一座什么大阵。 不用说,这自然是紫凤有意把自己引来的了。 白玉霜微哂道:“你不认得他们么?”苏飞娘道:“这些杂毛道士,这算是冲着你们来的,还是冲着咱们来的?” 三十六名道人盘坐如故,只作不闻,谁也没有吭声。 白玉霜走上几步,拱手道:“诸位道长,能否让出一条路来,让咱们过去。” 三十六名道人,依然恍如不闻,没有作声。 慕容贞气道:“你们这些道士,讲不讲理,我白姐姐和你们说话,你们耳朵聋了么?” 道人们依然不理不睬。 苏飞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 “这些杂毛道士拦路跌坐,咱们姐妹说不得只好从你们头顶上飞过去了,难道你们这些杂毛,不怕顶削三花么?” 这回有人开口了,那是一个低森的声音说道: “你们自认能够飞得过去,那就只管飞过去好了。” 这人话说得不响,也不知说话的是谁? 白玉霜凛然道: “咱们和诸位道长,自问并无梁子可言,诸位道长这般沿途阻拦咱们去路,自然是受人撺掇来的了……” 苏飞娘接口道:“这还用说么,这些杂毛道士明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白玉霜续道:“诸位道长列下这座大阵,目的不外乎不让咱们通过了。” 这时,那低森声音又道:“不错,诸位到了这里,只好回头,此路不通。” 这回大家听清楚了,说话的是三十六围坐阵势中间,三个为首的道人中左首一个。 这三个道人,中间一个须发苍白,面貌清癯,颇有出尘之致!左首一个身材瘦小,也有五十开外,右首一个身材颀枚,黑须飘胸,仔细看去,这三人具有一身道骨,不象是穷凶极恶之人。 苏飞娘道:“这条路是你们的,不让人家通行,就该用篱笆围起来,象这样出动几十个杂毛,拦阻去路,你们到底是三清门下出家人,还是占山立寨的强盗?想买路钱不成?” 右首道人双目乍睁,射出两道精光,直向苏飞娘逼视而来,冷然道: “女施主口舌犀利,可知祸从口出么?” 苏飞娘格格娇笑道: “好,老杂毛,姑奶奶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有见识过,就凭你们区区三十六个杂毛道士,还能叫姑奶奶不说话么?” 左首道士厉声道: “利嘴贱婢,不信你就来闯闯看!” 苏飞娘道:“好,姑奶奶闯就闯……” 白玉霜听得柳眉倏扬,左手一抬,说道: “苏姑娘且慢!” 一面凝声道: “诸位道长听着,咱们此来,是要去会会在天封山创立神龙令,昔年和南海神龙联手,倡乱武林的太阴教主,诸位都是三清门下,不该助纣为虐,拦我去路……” 右首道人道:“贫道等人并非太阴教主约来助拳的,谈不上助纣为虐。” 白玉霜道:“我已经话说得很多,诸位列下大阵,志在阻我去路,但咱们到了这里,也未必因诸位拦路,就会回头,双方岂不成了僵持之局。” 左首道人道:“诸位不肯退走,这是必然之势。” 白玉霜道:“咱们如果一定要过去,那就会引起冲突,双方难免互有死伤,对不?” 左首道人道:“不错。” 白玉霜道:“道长三清门下,应该上体天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了一条谁都可以通行的山路,双方不幸死伤狼籍,划得来么?如以常理来说,曲在诸位道长了。” 坐在中间的白髯道人,闻言双目微睁,似有悔悟之意。 左首道人狞笑道: “你们不用多说,只要闯得过‘大复阵’,就容尔等通过,闯不过‘大复阵’,尔等只好回头,贫道话已尽此,该当如何,你们自己去斟酌吧!” 白玉霜怒声道: “我只是不忍妄伤无辜罢了,你以为我闯不过你们的‘大复阵’,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右首道人敞笑一声道: “女施主好大的口气,好狂的口吻,那你就来试试!”’薄一刀悄悄走近白玉霜身边说道: “白姑娘,方才他们自称列的是‘大复阵’,在下倒想起他们的来历来了。” 白玉霜问道: “他们是何来历?” 薄一刀道:“他们是大复峰神禹庙的道长。” 白玉霜从未听人说过,忍不住问道: “神禹庙,那是什么门派?” 薄—刀道:“桐柏山神禹庙的道长,不在八大门派之中,据说他们也是三丰祖师的嫡传,属于内家一派,尤其他们三十六人布成的‘大复阵’,兼取少林‘罗汉阵’和武当‘五行剑阵’之长,以静制动,威力之强,无与伦比……” 白玉霜“哦”了一声。 薄一刀又道:“神禹庙的道长,一向闭门清修,从不在江湖行走,也从不介入江湖恩怨,奇怪的,他们怎会冲着咱们来的?” 慕容贞道:“他们既在桐柏山,和神龙令总坛极近,自然是早已互有勾结,冲着咱们而来,那也不足为奇。” 薄一刀摇头道: “薰莸不同器,这不可能。” 苏飞娘道:“薄老大,你还当这些杂毛道士是正派人物么?” 薄一刀道:“神禹庙三位主持,大观主清霄(中间白须老道)、二观主紫霄(左首道人)、三观主凌霄(右首道人)号称桐柏三真,决不会和神龙令沆瀣一气。” 吕琼瑶披披嘴道:“事实俱在,你还替他们说好话呢!” 唐思恭道:“薄老大说的倒是不假,桐柏三真,在武林中,向颇具清誉,只不知他们怎会在这里列下‘大复阵’,阻拦咱们去路……” 白玉霜道:“目前咱们已别无选择,只有硬闯了。” 苏飞娘道:“白姑娘说得对极,杂毛道士区区‘大复阵’,有什么了不起,当年他们老祖宗,摆下‘诛仙阵’,也一样有人去破。” 说到这里,双手一扬,提着两根丈二长的锦套索,说道: “白姑娘破阵之前,先由小妹我去打个头阵……” 慕容贞掣剑在手,说道: “我也去。” 白玉霜摇手制止,说道: “你们且慢,薄老大说的没错,这‘大复阵’以静制动,在没有发难之前,究有如何变化很难估计,不如由我一人前去试试。” 薄一刀道:“白姑娘要一人前去闻阵么?” 白玉霜微微一笑道: “怎么,你以为我会涉险么?” 薄一刀道:“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觉得既然非闯不可,大家一同入阵,比较好些。” 白玉霜摇头道: “不,如果大家闯人阵去那就会拼个两败俱伤,如果只有我一人人阵,可以观察他们阵势变化,随机应变,只要让他们知难而退,以不伤人为上策。” 唐思恭连连点头道: “白姑娘说得是!只要对方知难而退,自是最好不过,但……” 他底下的话,忽然缩住,没有说出口来。 白玉霜道:“唐老庄主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唐思恭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白玉霜,说道: “老朽曾听邛崃道兄说过‘大复阵’威力之强,人阵之人,无人能全身而退,白姑娘是咱们这次来桐拍山的主帅,而且也关系正邪消长,白姑娘请将此丸收下,真要被困在阵中,万一……万一……遇到紧要关头,可将此丸吞下……” 他因白玉霜武功入化,不好说出“遇上危险”,故而说了两个“万一”,才改为“紧要关头”。 白玉霜微微一笑。 唐思恭忽然变得一脸严肃,毅然道: “老朽纵然有违祖宗,说不得只好要他们神禹庙一派,同时毁灭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郑重有力。 白玉霜一怔道:“唐老庄主,你要如何?” 薄一刀道:“那自然要使出他们唐门最具威力的法宝了。” 慕容贞道:“那一定是天下最厉害的奇毒了。” 唐思恭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把手中药丸送到白玉霜面前,神情凝重的道: “白姑娘请把这颗解药收下了,切记老朽之言。” 站在边上的紫凤,看得神色一动。 白玉霜没有伸手去接,含笑道: “唐老庄主,谢谢你,我会应付得了的,至多我闯不过‘大复阵’,也会全身而退,我们到桐柏山来,是为了消弥武林浩劫,如果用的是天下奇毒,一举毁灭这许多人,那是以暴易暴,我们何用赶来桐柏山?” 她没有接受解药,自然也不主张唐思恭用毒去对付“大复阵”。 唐思恭老脸微红,感动的道: “白姑娘真是仁心天心,老朽谨受教了。” 白玉霜含笑道: “唐老庄主言重了。”面回头朝苏飞娘、慕容贞等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管阵势如何变化,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慕容贞道:“小妹记下了!白姊姊,你也小心。” 白玉霜笑道: “我不要紧的。”说完,徐步朝三十六人围坐的“大复阵” 走去。 紫霄道人(左首道人)冷然道: “女施主要独闯‘大夏阵’么?” 白玉霜道:“不错,我就要入阵,你们怎不发动阵势?” 紫霄森冷一笑道: “女施主只管入阵,阵势发不发动,那是我们的事了。” 白玉霜微微一哂,突然双足一点,人已飘然凌空飞起,直向阵中落去。 就在她飞起的同时,跌坐中间的大观主清霄口中喝出一声苍劲的“无量寿佛”。这一瞬间,但听响起一片震慑人心的“呛”然巨震,三十六名道人,在同一时间,划出从肩头抽出长剑,顿时划起一圈亩许大的剑光,宛如波涛汹涌,掀天而起! 白玉霜堪堪飞到阵势中央,还没落地,一片银虹,已从脚下涌起,竞无一丝空隙,使你有落脚之处! 不,这一片剑光,竟然只有一道,就象一条长逾十丈,身如笆斗的巨蟒,在地上蟠成一圈!剑光未至,一股巨大无比,几乎是汇集了数十个人的功力,所发出来的剑气,冷砭肌骨,锋利如风,先剑而发,逼人直上! 这倒真教白玉霜猛然一惊,急忙吸了一口真气,身形在要落未落之际,又朝上飞起三丈来高。 原来这“大复阵”,以三位观主为中枢。 大观主清霄道人口中低喧“无量寿佛”,右手已由肩头拔出一柄古剑,随手向头顶一挥,划起一道银虹。他划起的剑光,由左而右,再圈向左,等到他剑光划到左首之际,站在他左首的二观主紫霄道人,立即挥动长剑,接引着向左挥去。 如此一个接一个的挥动长剑,最后又传到中枢,由三观主凌霄道人接引着攻向敌人,发出的这一招才算完成,再由大观主清霄道人发第二招。 故而在阵外的人看来,整座“大复阵”,就象只有一道剑光,从众人头上飞起,划起了亩许大小一圈银虹,矫若龙蟠! 另外,“大复阵”也有一项秘技,大概是神禹庙的不传之秘。因为普通人使剑,我挥来的长剑,到了尽头,由你接着挥下去,最多是剑光互相衔接而已。 但剑上真力,你使你的,我使我的,第二个挥剑的人,长剑挥出之时,不可能把第一个人的力道也接引了过来;但‘大复阵’中的人,不但第二个人接受了第一个人的力道,而且再加上自己的力道,一起传到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又把第一、第二两人的力道,接引过来,加上自己的力道,再传给第四个人。 这样轮流传度,最后这人挥出的一剑,等于汇集了三十六人的力道,你说这威势有多强? 白玉霜吸气上升,清霄真人第二剑业已发出,这一剑因白玉霜朝上升起,他挥手发剑,剑势也跟着向上挥起。他剑势上挥,所有的人,自然也跟着向上挥剑。大家虽然跌坐挥剑,但奇怪的,居然一剑高过一剑! 等到凌霄道人最后挥出的一剑,已如一道白虹,冲天直上,足有三丈多高,森寒剑气,卷到白玉霜脚下。 白玉霜看得也不禁暗暗惊异,忖道: “无怪江湖上把他们‘大复阵’,说得厉害无比,人阵之人,无人能全身而退,看来果然有些门道!” 心念转动,身子突然一屈再伸,施展“云龙三折”身法,凌空回翔,平飞出去八九丈外。 已然飞越出“大复阵”之外了。 清霄道人眼看白玉霜已在“大复阵”上空,不但没有向下坠落,居然凌空平飞出去。百十年来,能凌空飞出“大复阵”的,她还是第一个人,心中也不禁大大的凛异! 正因白玉霜已经飞出阵外,他自然不用再发剑了,古剑一收,依然眼目垂帘,抱胸跌坐如故。他这一抱剑跌坐,所有道人也跟着各自双手抱剑,限目跌坐。 方才的冲霄剑光,漫天剑气,也刹时尽敛,“大复阵”又恢复了一片静止。 但他们那里知道白玉霜凌空平飞出去的这十式身法“云龙三折”,乃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神功,可以在空中回翔转折。 她虽然平飞出去八九丈外,但并未落到地上,就在“大复阵”恢复静止的一瞬之间,她在空中一个转折,捷若飞鸟,又飞入阵中。不,她轻若落叶,翩然飘落在“大复阵”中枢,三位观主的面前。 这只不过象一阵轻微的风,拂面而过,但三位观主功力何等精湛,立时惊觉,倏地睁开眼来。 看到白玉霜青衫飘忽,含笑站在面前,不由的一齐吃惊! “无量寿佛!”清霄道人低喧了一声道号,单掌当胸,低沉的道: “女施主已经出阵,又翩然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他这声“无量寿佛”,正是即将发动“大复阵”的暗号! 白玉霜站在阵中央,眼看三十五名道士虽然抱剑跌坐如故,但她可以感觉得到在这瞬息之间,阵中忽然增加了几分肃杀之气。这杀气自然是从他抱在胸前的剑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就是说他们听到这声”无量寿佛”之后?各自功凝剑身,如弓上弦,但等一声令下,即可群起而攻。白玉霜心中不禁暗暗赞道:“这‘大复阵’果然不同凡响!”一面含笑道: “大观主请了,见教不敢,不过在下方才闯入贵阵之时,贵阵似乎已经发动,在下是在贵阵发动之后,才离去的,贵阵并未伤了在下,不知是否可算在下已经通过?” 紫霄道人不待大观主回答,呵呵一笑道: “女施主此言差矣,方才女施主只是在阵势上空觑探动静,就匆匆逸去,岂能算是进入阵中,独闯‘大复阵’?” 白玉霜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闯阵呢?” 紫霄阴笑道: “女施主如今才算真正进入阵中,如能闯得出去,方可算数。” 说到这里,单掌朝大观主打了个稽首道: “请大师兄发令。” 白玉霜喝道: “且慢!” 清霄道人道:“贫道二师弟说的正是实情,女施主方才已经见识过‘大复阵’的威力了,如果自问无法闯得出去,贫道不为己甚,只要女施主率人离去,不从大复峰下经过,贫道可以放你出阵。” 白玉霜微笑道: “在下既能进来,自然也可以出去,不劳大观主释放。” 清霄道人哼道:“女施主方才只是身临上空,并未身临其境,不知此阵厉害,数百年来,入阵之人,从无一人能够全身而退,阵势一经发动,人阵之人,更难有生还之望,贫道不忍女施主身落阵中,故而劝你极早回头,率人离去,只要不经过大复峰前,即可无事,女施主去吧!他并未立即发动阵势。 白玉霜凛然而立,含笑道: “大观主摆下此阵,原来只是为了阻我东行而已!” 紫霄道人喝道: “白玉霜,大师兄要你立即率众离去,你还不快走,难道真要在‘大复阵’中,身受寸磔,神形俱灭么?” 他明是劝她离去实则是拿话相激。 白玉霜望了他一眼,微哂道:“道长三清门下,清静无为,应该上体天心,以济世为己任,‘大复阵’入阵之人,若是真要身受寸磔,神形俱灭,这等恶毒之阵,岂是三清门下所应练?所应列?白玉霜身在阵中,倒要奉劝三位观主,速即撤去此阵,今后不再仗传这种恶毒阵势,认为是你们神禹庙不传之秘,天下无敌之宝,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天下没有无敌的神功,也没有不能破的阵势……” 凌霄道人听得大怒,厉喝道: “无知丫头,你敢口发狂言,真是不知死活!” 紫霄道人稽首道: “大师兄,这个丫头,自寻孽亡,自作孽,不可活,大师兄还待什么……” 清霄道人依然没有发剑,炯炯双目,直逼白玉霜,徐徐说道: “女施主口出大言,但此阵一经发动,就不可收拾,还请女施主三思!” 白玉霜道:“在下之意,颇想见识一下贵阵,但却有一事,要和大观主先说清楚了。” 清霄道人道:“女施主要说什么?但请明说。” 白玉霜道:“在下若是闯得过贵阵,大观主如何说法?” 清霄道人嘿然道: “只要女施主闯过‘大复阵’,贫道立即率领他们撤阵退走。” 白玉霜冷笑道: “就这么便宜?” 这话没错,人家冒了身受寸碟,神形俱灭的危险,闯过“大复阵”,他们只是撤阵退走,自然太便宜了。 紫霄道人神情冷森,问道: “那么依你又待如何?” “好,就这样。”白玉霜接着又道,“若是在下破了‘大复阵’呢?” 凌霄道人忍不住怒声道: “但凭你丫头吩咐。” 白玉霜冷傲的瞥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三观主?” 凌霄道人道:“贫道正是凌霄。” 白玉霜道:“你作得了主?” 清霄道人眼看白玉霜一派目中无人的模样,平日纵然清修无为,修练功深,也不觉怒气难消,呵呵笑道: “女施主咄咄逼人,当真没把神禹庙一派放在跟里了。三师弟凌霄、身为桐柏三真,和贫道共同主持神禹庙,他说出来的话,和贫道说的一样,自能作主,只要女施主破了‘大复阵’,神禹庙的人,悉凭女施主发落。” “‘发落’二字,大观主言重了。”白玉霜淡然一笑,接道: “在下只有一点,不知大观主肯不肯应允?” 清霄道人道:“女施主请说。” 白玉霜道:“在下觉得贵派‘大复阵’,威力之强,不在少林‘罗汉阵’、武当‘五行阵’之下,但少林‘罗汉阵’、武当‘五行剑阵’,从不轻施,也很少在江湖上示威,诸位道长和在下毫无过节,可说师出无名,却在这里摆了阵势,阻拦在下去路,岂不把‘大复阵’使的太轻率了?” 紫霄道人阴声道: “你要说的就是这几句话么?” “自然还有。”白玉霜冷冷的道,“何况二观主又说出进入‘大复阵’就得身受寸磔,神形俱灭,这就比少林‘罗汉阵’,武当‘五行剑阵’,恶毒了不知凡几,白玉霜行道江湖,岂容如此恶毒的阵势,在江湖上横行作恶……” 她不待三位观主开口,突然语声变得十分严肃,一字一字的道: “因此我若是破去此阵,你们神禹庙一派,从此不准再使用‘大复阵’,你们答应不答应?” 清霄道人本来清癯的脸上,听得脸色连变,待得白玉霜话声一落,不觉仰首发出一声龙吟般的狂笑,说道: “女施主壮哉此言!贫道方才已经说过,只要女施主破了此阵,神禹庙的人,悉凭发落,贫道等三十六人生死都凭女施主一言,神禹庙一派存亡尚且不计,何况区区一个‘大复阵’?” 老道士这是负气之言。 白玉霜眼秆紫霄、凌霄都是一脸凶狞,杀气已盈眉宇,连大观主也是如此冲动易怒,更下了决心,今日好歹也得把‘大复阵’破去,给他们一个警惕,一面故作冷峻的道: “大观主这是答应了?” 清霄道人心头盛怒,沉哼道:“贫道言出如山,自然算数,只待女施主破了此阵,神禹庙一派,从此闭关不出,又逞论‘大复阵’了?” “好!”白玉霜道,“大观主就请发动阵势吧。” 清霄道人气怒已极,沉喝道: “女施主那就小心了。” 喝声出口,右腕一振,嗡然有声,手中松纹古剑随着朝头顶一挥,划出了一个圆圈。三十五个道人,虽然抱剑跌坐,但白玉霜和大观主双方说的话,谁都听得入耳清清楚楚。 每一个道人,心头都充满了怒意,只要大观主一声令下,阵势发动,谁不想剁了白玉霜泄恨? 此时大观主清霄道人剑势一发,紫霄道人也跟着圈动长剑,其余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振腕发剑,划起了圆圈。 身在“大复阵”中的白玉霜,心知对方为了保持神禹庙一派的荣誉,这一发动,自然非同小可,当下却也不敢大意。 聚精会神,运起“太乙神功”,要瞧瞧对方“大复阵”究竟有多厉害?一面也可筹思破阵之法。 那知就在这转瞬之间,突觉跟前银光连闪,幻出朵朵银花,三十六个道士忽然一个不见银花愈生愈多,眨眼工夫,就象一片银色花海,只有自己一个人,悄立在花海之中。 白玉霜一身武功,已得东海三仙真传,岂会因此迷惑?她自然知道,眼前的一片银花,只是幻景而已! 三十六个道士,每人挽起一朵剑花,就得三十六朵之多,如果每人挽起两朵,就变成七十二朵了。有这些人在不住的划着剑花,因此银花就越生越多,越来越密了。银花一多,一密,挥剑的道士,自然就隐没了。 这道理虽然十分简单,但白玉霜还是看得暗暗称赞:“大复阵一经展开,果然可以把二个人困在阵中,使你不辨东西南北,更无法看清对方的人影。试想有三十六个人隐匿在银花后面,而银花又在你身前身后,生生不息,滚滚而来,这不就是有三十六支利剑,在你前后左右划动么?随时随地都可以在你身上,取他们要取的穴道,甚至在同一时间,集中一身,分取你三十六处大穴,你说这有多危险?” 她心念正在转动之际,突见一朵碗口本的银花,冉冉朝自己迎面飞来,心中暗道:“他们方才长剑圈动,幻出一片花海,大概只是在布阵而已,如今阵势已经布好(把她困在一片花海之中),这一朵银花,可能是他们攻势开始了,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是。” 心念这一转,立即身形一晃,迎着银花向左闪出。那知她堪堪闪过迎面而来的一朵银花,身形还未站定,又见两朵碗口大的银花,迎面飞来。这下看得白玉霜不由一怔,要知她刚才施展的身法,出自东海三仙紫霞君,名为“紫云遁”,身法奇奥,纵在刀山剑林,亦可游行自如。 如今自己堪堪闪出,对方就有两朵银花迎面飞来,岂非对自己身法,早已洞瞩先机了? 她身形再次一晃,侧身欺人,哪知堪堪避过两朵银花,又有三朵银花晶字形迎面飞来。 白玉霜这下不觉恍然大悟,暗道: “原来‘大复阵,一经发动,三十六支长剑,层层包围,变化迅速,这一剑是和这三个人一组,下一剑划出则是和另外几个人为一组。如若有人被困在阵中,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均有不同的长剑,组成一组,攻击而来,任你闪向哪一个方向,都会遇到一组又一组,向你攻来的剑花。 心中想着,立即展开身法,身形晃动,在一片剑花中穿行游走。“紫云遁”一经施行,人如一朵紫云,冉冉飞行,毫无阻凝,但她在游行之中,又发现了一件事。 那是在“大复阵”中所见到的,尽是一片银花,耀目生寒,任你如何游走,都有重门叠户之感,无法出困。 “大复阵”中道人,眼看阵势发动,依然无法伤得了她,阵势也愈发加强加紧,这一来,漫天席地,俱是剑光幻起的。 银花!一道道森寒砭骨的剑光,一组又一组的直刺横劈飞卷过来! 不是她练有“紫云遁”身法,只怕早已寸步难行,连身上也早已被划破数十处之多了。 “大复阵”,人入其中,果然有身受寸磔、神形俱灭的威力。 白玉霜身形不住的游走,一面说道: “三位道长,现在已可看清‘大复阵’困不住、也伤不了我了,如能及早收手,撤去剑阵,免得各走极端,造成重大伤亡,悔之晚矣。” 只听二观主紫霄道人的声音,阴笑道: “小丫头,死在眼前,还冒什么大气?” 白玉霜道:“道长应该知道这些时间,我都没有出手还击,要破‘大复阵’,也只是举手之劳……” 三观主凌霄道人厉声道: “多言无益,你有什么绝活,只管使出来!” 白玉霜道:“清霄道长,你应该已可看出白某有破阵之能了。” 清霄道人眼看“大复阵”发动了一回,果然无法困得住白玉霜,心中确也渐渐感到不对。 这时听了白玉霜的话,不禁更为踌躇起来,低声道: “二弟、三弟,咱们阵势,确然无法困得住她……” 紫霄道人道:“大师兄,目前咱们已经势成骑虎,俗语说得好,擒虎易纵虎难,一不做,二不休,大师兄只要施展出‘天罡灭绝阵’,小弟不相信‘大复阵’会胜不了这小丫头。” 凌霄道人接口道:“大师兄,二师兄说得是,咱们使出‘天罡灭绝阵’,定可把小丫头制服。” 清霄道人沉吟道: “这个……” 凌霄道人道:“事到如今,已经到了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大师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清霄道人依然攒眉不语。 白玉霜游走“大复阵”中,进退转侧,三十六柄锋利长剑划出来的朵朵银花,就在她身前身后,生生不息,就好象预先留下了一条缝隙,好让她从容游走的一般。 白玉霜眼看自己一再开导,希望对方知难而退,那知他们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好象要和自己周旋到底。这真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还当自己无法脱困了呢。 白玉霜一念及此,不觉柳眉挑动,沉声道: “神禹庙的道友们听着,你们不听忠告,仗着区区阵势,阻我去路,如果再不停止攻击,莫怪白玉霜出手无情。” 紫霄道人厉喝道: “利嘴丫头,被困‘大复阵’,已是黔驴技穷,有本领,只管使来,光嚷有什么用?” 白玉霜哼道:“无知狂徒,你看清楚了!”游走中的人,身形忽然站停下来,双手骤发,朝前推去。她这停下,身前顿时有七八朵海碗大的银花,迎面飞来。 不,她左右前后,各有无数银花,齐集飞到。三十六名道士个个手握长剑,自然不会把空着双手的白玉霜放在眼里。 但他们怎知白玉霜这一推,正是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神功”中的“纵鹤手”,一推之力,一股强猛潜力,应掌而生,宛如层层波涛,排山倒海般往前席卷过去。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手挽剑花攻向白玉霜身前的七八个道人,但觉一团令人窒息的罡风狂飚,席卷而来,连“哎哟” 都没叫出,七八个人就象稻草人一般,被风吹得离地飞起,直摔出去一丈多远,跌倒地上。 白玉霜双手推出之后,立即收回,又朝左右两边一分,左右两边也有七八个人被她两股潜力一推,再也立不住足,就象推波助澜一般,纷纷向两旁撞了出去。 白玉霜当然不会就此住手,接着又双手一招,施展“擒龙手”,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数丈以内的道人,但觉一股无形力道,把自己等人拉了过去,这一下就有十来个人身不由己,跌跌撞撞的奔来。 白玉霜没待他们奔到近前,双手又往前推出。这十来个道人,奔来之时,身不由己,这一被推,顿时又一个个离地飞起,摔将出去。 她这一施展“纵鹤擒龙”,一招、一推之间,就有人冲着奔来,仰面摔出,不大工夫,三十几个道人,一个个被摔得昏头转向,“大复阵”中乱得鸡飞狗跳,那里还成什么阵势? 这下,直看得阵外的慕容贞、苏飞娘等人,纷纷拍手叫好。 只有清霄道人和他两个师弟脸色铁青,站在阵中央,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白玉霜原是只想对方知难而退,因此也不为己甚,适时停手,冷冷的道: “三位道长,‘大复阵’至此,算不算在下破了?” 照说,阵势已溃不成阵,自然算是破了,但清霄道人数十年来,从未受过这等折辱,认为这是神禹庙的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复阵”虽乱,究竟没有惨重的死伤,三十三个门下,战力犹存,何况尚有最厉害的“天罡灭绝剑阵”还没有使出来,岂肯服输? 清霄道人到了此时,平日道貌岸然,清癯的脸上,已经涌起重重杀机,仰首大笑一声道: “姓白的丫头,你以为练成昆仑派‘纵鹤擒龙’,就可破我‘大复阵’么?告诉你,贫道方才只是没有发动阵势中最厉害的一着而已,你既然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贫道了!” 白玉霜冷笑道: “原来道长还留了一手!哼,你何妨把最恶毒、最厉害的杀着,一并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清霄道人狞厉的笑道: “无知贱婢,你等着瞧吧!”说到这里,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 啸声宛如龙吟,历久不绝,激荡成风,远山相应,几乎有风云突变,山雨欲来之慨! 就在他啸声乍起,紫霄、凌霄各自仗剑,和他成品字形的直逼而上,其余道人也同时倏然如风从虎,如云从龙,奇快无比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清霄道人手仗长剑,啸声中,剑在胸前,“喇、喇、喇”,连劈三剑,其余道人也跟着手持长剑,同时在胸前连劈了三剑,光是这一阵虚空劈剑,就发出一片长剑劈风的锐啸,寒镐锋芒毕露,月色然光! 就在此时,清霄、紫霄、凌霄为首三人首先发难,乘着虚空连劈三剑的威势,人影骤然欺近,手中长剑朝白玉霜当头直劈而下!其余道人,也不约而同的凑了上来,围着白玉霜就劈。 不,他们久经训练,发剑奇快无比,尤其三十六人绕圈疾走,剑发如风,才一合围,每人几乎就连劈了五剑之多。 这五剑,剑剑都是直上直下,不留一丝空隙。 别说是人,就是一根木头,在三十六柄长剑围绕着直劈,也足可在转眼之间,把合抱大树,劈成了比竹筷还细的丝。 白玉霜被他们围在中间,就算想施展“紫云遁”身法,在这剑下如雨,人绕如电,毫无一丝空隙可钻的“灭绝剑阵” 之中,也无法施展得开。 因为三十六个道人这一绕圈疾走,愈走愈快,阵势围得就象铁桶一般,风雨不透,被围在中间的人,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那想躲闪游走? 白玉霜看得大怒,口中冷声道: “果然恶毒!”话声甫出,从她身边,飞出一道晶莹耀目的白光,绕身而起,身若柁螺,在阵中央一个急旋,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三十六个道人,同时只觉手上一轻,长剑已被人家齐柄削断! 旋风般绕圈疾走,闪电般上下抡劈的“灭绝剑阵”,不约而同的同时急急向后跃退。这一低头看去,每个人都已发现自己身上道袍,前胸已被人家利剑划破了尺许长一条,差幸还没有伤到肌肤。 清霄道人手中一柄松纹古鲥,自然也被削断了,他在这一瞬之间,脸色惨白,长叹一声,掷去手中剑柄,说道: “罢了,罢了,从此江湖武林,不再有神禹庙一派!师弟,咱们走!”紫霄、凌霄,不敢多说,率同三十三个道人,跟着就走。 山前一片草坪上,只留下三十六柄被削断的长剑,散乱的丢弃在草丛之间,还在闪闪发光,但却失去了方才那样锋芒凌厉的光彩。 慕容贞早已跳了过来,哈的笑道: “白姊姊,这一仗打得真漂亮,那些道士,方才何等趾高气扬,走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一副可怜相。” 苏飞娘道:“谁叫他们没事找事,硬要出头,阻拦咱们去路的?” 这时,第二拨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五人,和第三拨一清大师暨四名护法弟子,都已赶到。 白玉霜因自己等人行踪已泄,用不着再分成几拨,当下就要盖世豪等兄弟五人,留下来等候何文秀,合并为一路,作为后援。 自己和一清大师合并为一路,作为前锋,分配妥当,这就目光一转,看了紫凤一眼,说道: “紫风姑娘,咱们走吧。” 紫凤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走在前面引路。大家跟着她上路,经过三道溪流,绕到山甫,但见三面环山,沿溪一道幽谷,形势天成。 谷中一片桃林,此时虽然没有桃花,但可以想见春天桃李盛开的时候,灿烂如锦,何殊桃源? 正行之间,只见树上枝头,到处都是一群群的翠羽小鸟,鸣声清脆悦耳,十分可爱,见人也不惊飞。 慕容贞喜的叫道:“白姊姊,苏姊姊,吕姊姊,你们快看,这小鸟好可爱啊,只不知它叫什么名字?” 慕容贞喜的叫道:“这种小鸟,叫做捣药鸟,只有这里才有。” 薄一刀道:“这么说,这里就是逖谷了?” 紫凤道:“这里本来就是逖谷了。” 桃林随着谷势迤逦深入,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桃李成蹊又一山!大家穿林而行,走了十来里路,抬目望去,前面漫山遍谷,还是一片桃林,看去好象无穷无际。 慕容贞道:“这片桃林,怎么走不完的?” 紫凤道:“逖谷桃林,足有四十里长,咱们还只走了十来里路呢!” 正说之间,只听隔林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 “进入逖谷来的,是什么人?” 白玉霜紧随紫风,走在前面,闻言抬目看去,只见从桃林右首,缓步策筇,走出一个一头白发的黄衫老人。 这老人白眉浓重,巨目如鹞,隆鼻阔口,加上一头银发,和连鬓银须,看去当在八旬以上。但脸色红润,颜若桃花,手中虽拿着一支竹筇,实则步履轻捷,看不到一丝龙钟老态。 在黄衫老人身后,紧跟着一个手拘竹蓝的青衣童子,生得眉清目秀,看去不过十五六岁,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小药锄,眨着两颗眼珠,只是打量着从山外来的一行人,敢情是药童。 白玉霜心知这黄衫老人,定是隐逸一流,一时不敢怠慢,立即抱拳作了个揖,说道: “老人家请了。” 黄衫老人看了众人一眼,嘿然道: “果然是你们。” 慕容贞道:“老伯伯,你好象知道我们要来的一样。” 黄衫老人沉声道: “不错,老夫早就知道你们会来。” 巨目一翻,望着白玉霜问道: “尔等前来逖谷,可知逖谷规矩么?” 白玉霜抱拳道:“请教老丈是……” 黄衫老人道:“老夫逖俗老人。” 白玉霜看他神色和说话口气,似,是对自己一行,颇有敌意,心中暗暗纳罕,问道: “老丈说的规矩,不知如何?” 逖谷老人微哂道:“尔等已经深入逖谷,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白玉霜正容道:“在下等人,正因并不清楚谷中规矩,故而向老人家请教。” 逖谷老人嘿然道: “老夫在这里住了一个甲子,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进入桐柏山逖谷,有些什么规矩?” 白玉霜眼看自己对他备极廉恭,对方却一直盛气相向,心中微觉不快,冷然笑道: “老丈这就错怪在下了,在下恩师,不履世,已有百年之久,老丈隐居此谷,不过一甲子耳,在下下山之时,恩师自然不会跟在下提及逖谷之事了。” 逖谷老人双目精光暴射,问道: “你师父是谁?” 白玉霜道:“在下恩师,久已不在尘世走动,也不欲人知,老丈见询,恕在下碍难奉告。” “不错!”逖谷老人点着头道,“你大概就是目空一切的东海三仙门下了。” 白玉霜道:“在下并无对老丈不敬之处,老丈怎好如此说话?” 逖谷老人瞪目道:“老夫不如此说话,你要我怎么说,见了东海三仙门下,要老夫行三跪九叩礼不成?” 白玉霜道:“在下师门,对老丈应该毫无过节可言,但听老丈言中之意,似乎对恩师有不满之处?” 苏飞娘冷笑道: “白姑娘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他分明受人挑唆,冲着咱们来的了。” 逖谷老人哼道:“尔等仗着东海三仙之势,横行江湖,欺凌异己,就拿今日之事来说,明明是你们冲着老夫而来,还说是老夫冲着你们来的么?” 白玉霜骇异的道: “老丈这是听谁说的?只怕是天大的误会。” “误会?这还是误会么?”逖谷老人以筇顿地,沉声道,“鹤儿,老夫告诉过你,六十年来,进入逖谷之人,该当如何?” 那青衣童子道:“武林中人,进入逖谷,必须把随身兵刃,用布包起,以示崇敬。”逖谷老人问道: “你知道这规矩是谁立的?” 青衣童子道:“是七大剑派公立的。” 逖谷老人又道:“如是有人不依规定呢?” 青衣童子道:“交出兵刃,逐出谷外。” 逖谷老人道:“如是恃强闯入谷来,不服规矩,又当如何?” 青衣童子道:“废去一身武功。” 逖谷老人哼了一声,抬目道:“好,你们都听清楚了。” 苏飞娘冷笑道: “七大剑派定的规矩,只有七大剑派中人去遵守,咱们不是七大门的人,自然用不着遵守了。” 逖谷老人怒声道: “老夫早就知道尔等不是七大剑派中人,所以才会如此不懂规矩。” 白玉霜看了紫风一眼,冷然道: “紫凤姑娘,你是故意领着咱们上逖谷来的了?” 紫凤道:“我也不知道逖谷的规矩,咱们到天封山去,只有这条路可走。” 苏飞娘道:“依你说,这里是通往天封山的必经之路了?” 紫凤点点头道: “正是。” 苏飞娘道:“这么说,四十里逖谷,并不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谷了。” 逖谷老人道:“进谷怎么会是死谷?” 苏飞娘格的笑道: “这不就结了,老丈方才说的,就有两点不通了。” 避谷老人怒声道: “老夫说的那两点不通了?” 苏飞娘道:“第一、你说咱们恃强闯谷,这里既是一条通路,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如何能说咱们闯谷?” 逖谷老人道:“第二呢?” 苏飞娘道:“第二,咱们既然只是从这里过路,当然不会是冲着你老丈而来,于理甚明,老丈拦着咱们,还说什么交出兵刃,逐出谷外,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逖谷老人怒形于色,沉声道: “尔等若不是触犯本谷规矩,老夫就不会冲着你们来了。” 苏飞娘道:“老丈这话又不对了,就是通都大邑,官家订立了什么规矩,也要在大街上,城门口,贴上一张皇皇公告,宣示大众。请问你逖谷入口,有没有插上一块不准携带兵刃人谷的石碑,叫大家如何知道?” 她不待逖谷老人开口,接下去道:“就算皇帝脚下的京都,也没有不准老百姓随身携带兵刃的规定,再说,七大剑派最多只能命令他们门下弟子,经过逖谷,要对一位住在谷里的老人表示敬意,收起兵刃来,七大剑派又岂能命令天下人,非一体遵照不可,所以……”——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南海奇书 逖谷老人双目炯炯,逼视着苏飞娘,问道: “所以什么?” 苏飞娘笑了笑道: “所以咱们可以不必理会他们的规定。” 逖谷老人怒声道: “大胆丫头,你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苏飞娘冷笑道: “你这老头,话越说越不对了,古人说得好,有理天下可去,无理寸步难行,我和你讲的是一个理字,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开口骂我丫头,说我放肆,真正放肆的应该是你,硬要把山中歪道,假借七大剑派之名,立下臭规矩,一个七老八十岁的人了,还想占山立寨,要买路钱不成?” 逖谷老人愈听愈怒,一张红脸,气得更红,大喝一声: “利嘴丫头,老夫先劈了你。” 扬手一掌,朝苏飞娘迎面劈了过来。 这老儿果然厉害,虽是随手一掌,却风声飒然,一团暗劲,象浪潮卷涌而出。 白玉霜看他突然出手,掌朝苏飞娘劈来,心中暗道:“这老头好不讲理!” 左手一招,右手随着向右引出,口中冷冷说道: “老丈出手伤人,讲不讲理?” 她这一招一引,使的正是佛门“接引神功”,把逖谷老人一记掌风,原封不动,向右引了出去。 逖谷老人沉声道: “和你们这些小辈,还有什么理好说……” 话声甫落,突觉自己劈出去的掌力,被人向旁引开,不觉双目精光电射,洪笑一声道: “好,好,瞧不出你果然有点门道,学了一手佛门‘接引神功’,就在老夫面前逞能,今天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还当老夫是纸糊的呢!” 说到这里,目注白玉霜,沉喝道: “女娃儿,你小心了!”举手缓缓推出一掌。 苏飞娘道:“白姑娘,还是让小妹来接他几招。” 白玉霜方才接引过他一记掌风,发觉此人一身功力,奇高无比,苏飞娘决非其敌,但这话又不好明说,只得笑了笑道:“这位老丈指名要我接一掌,还是由我来接吧。”口中说着,右手一挥,使了一招“手拨五弦”,五指舒展,斜里发出一掌,人即随掌一侧,避开了正面。 那是因为逖谷老人要她“小心”,试想对方一记掌力,被自己引开,心头气愤之余,才发的掌。口中又在叫自己小心,发出来的掌势,却如此缓缓击来,如果不是暗藏杀手,必是存心诱敌,暗发什么歹毒功夫。 她这斜发一掌,正是测验对方这一掌的强弱;侧身避开正面,就可以有充裕应付对方暗藏杀手的时间。 果然,两股掌风骤然一接,逖谷老人这一记掌力,竟然柔软如绵,白玉霜只觉自己的掌力,好象击在一团棉花之上,无处着力。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等到你发觉掌力无处着力之时,逖谷老人的掌力,忽然发出强大的反弹之力。 差幸白玉霜已经侧身让开正面,但饶是如此,依然被那反震之力所波及,身不由己的往后斜退了一步。头不禁大为凛异,暗道: “这老儿掌力十分古怪!”心念方动,陡觉又是一股柔软,的暗劲,袭上身来! 这一记,更是出人意料,白玉霜根本没有看到他出手,不知这股暗劲,是从那里发出来的?白玉霜此时再待发掌硬接,已是不及,只得运起“太乙玄功”,衣袖朝前挥出,人却往后飘退出去。 “太乙玄功”正是昆仑派玄门正宗练气功夫,亦称护身真气,果然玄门奇学,不同凡响! 双方暗劲这一交接,逖谷老人发出的反弹之力,有如风吹罗帐一般,只是把白玉霜布在身前的真气,震得轻轻波动而已,并未震到白玉霜的身上,自然也没伤着她一丁点。 逖谷老人看得更是怒不可遏,巨目一瞪,暴射出两道慑人的寒芒,仰道洪笑一声道: “好,好,小丫头有你的!”右手迅疾无伦推出一掌。 这一掌和先前的势道大不相同,手掌一挥,立时有一道凌厉强猛掌风,随掌而出,罡风激荡,暗恶生啸,徘空撞来! 白玉霜右手平胸推出,又硬接对方掌势。 逖谷老人掌势甫发,只见他黄衫飘风,快得象电光石火,紧随着掌力之后,一闪而到。 白玉霜暗中运起“太乙玄功”,堪堪接下逖谷老人凌厉一击,身不由主的斜退了一步。就在此时,但见一只枯爪般的手爪,如神龙乍现,当头抓落! 这一记来的快速惊人,十分突兀,白玉霜心头暗暗一惊,仓猝之间,左脚斜跨,不退反进,搂膝绕步,一下转到了对方左侧。 逖谷老人轻哼一声道: “好一式‘玄玑步’!” 白玉霜堪堪跨出,闪开了枯爪一击,逖谷老人由上而下,抓落的枯爪,随着横转,抓到她胸前数寸之处。这下可激怒了白玉霜,两道柳眉倏地一挑,暗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匹夫!” 右手闪电翻起,轻如风吹叶翻,五指并拢,中指对准对方枯爪掌心,轻轻点了过去。这一招,双方相距极近,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但听逖谷老人大吼一声,全身摇颤,步履不稳,向后连退了四步,一条右臂已然软软的垂了下去。 这一刹那,只见他白发飘飞,一张本来匀红有如童子的脸上,布满了狞戾之色,双目隐泛凶光,厉声道: “老夫活到九十八岁,居然被你丫头点废我一条右臂,老大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原来方才白玉霜气他出手无状,使出来的,乃是无坚不摧的佛门奇功“多罗叶指”,点残了逖谷老人右手经脉。 白玉霜冷冷的道: “你隐居逖谷,应是世外高人,与世无争,不想你轻信人言,强自出头,拦住去路。不但不听在下好言相劝,反仗旁门左道之学,出手歹毒,在下废去你一条右臂,正是使你有所警惕。从此息隐林泉,还可终尔天年,若是妄想逞强,执迷不悟,依然不知进退,白玉霜就要大开杀戒,教你老匹夫血溅山谷,岂止一条手臂而已!” 逖谷老人气得脸色发青,身躯一阵颤动,厉声道: “老夫和你拼了!”人随声扑,左手挥舞之间,接连劈出三掌。这三掌,是他气怒交加,含愤出手,几乎贯注了他毕生修为,记记如巨斧开山,朝白玉霜要害劈来。 白玉霜冷笑一声,同样以快打快,拍出三掌,她这三掌运集“太乙玄功”,掌上布满了玄门无上真气。但听“啪”、“啪”、“啪”三声轻响,三掌全数击实。 白玉霜青衫飘飞,脚下不住的移动,后追了三步,一张匀红如玉的剑上,变得煞白,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逖谷老人更是噔噔的连退了五六步之多,瞪着一双巨眼,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天风拂面,两人中间,忽然多了一个头挽道髻,身穿紫袍的老人。 这老人紫发挽髻,紫眉浓重,凤目隆鼻,胸飘紫髯,手中持一支紫藤古杖,看去一身紫气氤氲,道貌俨然,颇有仙风! 白玉霜心头暗暗一惊,此人来时宛如一阵清风,自己几乎连他如何来的,都没看清楚。 可见此人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一时不觉暗略起了戒心。逖谷老人激动的道: “老哥哥,不用你管,今天我拼着这条者命,也要和这丫头一决生死。” “且慢!”紫袍老人“且慢”二字出口,身形如风,一下飘到逖谷老人身边,一把抓住逖谷老人右肩,说道: “逖老弟,先让我看看右臂伤势如何?”随着话声,一股柔和的劲气,注入逖谷老人的右臂。 逖谷老人惨然一笑道: “老哥哥不用费心了,兄弟右臂经脉,已被小丫头‘多罗叶指’点残,岂是‘岂然神功’所能治得好?” 紫袍老人倏地放开他右臂这一瞬间,只见他脸上紫气陡盛,双目之中,暴射两道慑人紫光,直向白玉霜投来,洪声道: “小姑娘年纪轻轻,出手如此毒辣,你可知逖老人家今年几岁了?” 白玉霜道: “老丈一身仙风道骨,应该是明白事理的人了,你怎不问问这位逖谷老人,前因后果如何?若说他年事已高,就该悠游林泉,不应再作助纣为虐之事,难道只许他施展毒辣阴功伤人,不许我还手自卫么?” 紫袍老人怒声道: “老夫和他相处数十年,逖老弟为人,老夫素所深知。” 白玉霜冷傲的道: “老丈不问是非曲直,一定要说我不是,那就没有好说的了。” 紫袍老人道:“老夫也不为己甚,你不知尊贤敬老,妄使佛门神功,点残逖老弟一条右臂。这样吧,老夫恕你年幼无知,只要你认罪自残一臂放你过去。” 白玉霜道:“多谢老丈成全,我没有理由认罪,也不想自残一臂。” 紫袍老人怒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你不想自残一臂,只怕不成。” 白玉霜傲然道: “那倒未必。” 紫袍老人怒笑道: “你大概凭仗区区佛门武学,想和老夫顽抗了?” 白玉霜道:“小女子真想不到老丈一身道貌俨然,原来你们都是倚老卖老,不辨是非的一丘之貉!” 紫袍老人听得勃然大怒,厉喝道: “小丫头,老夫好言相劝,你敢出言顶撞,老夫今日饶不得你。” 苏飞娘冷笑道: “一丘之貉,就是一丘之貉,难道你还会好到那里去?” 紫袍老人喝道: “小丫头,你想找死?” 一清大师双手合十,走上一步,说道: “阿弥陀佛,老施主年高德劭,不可轻动无名,请听贫僧一言……” 紫袍老人目光一转,冷然道: “和尚何人?” 一清大师合十道:“贫僧一清,忝掌峨嵋伏虎寺。” 紫袍老人目中紫光凌凌,狂笑一声道: “七大剑派,也唬不住老夫。” 他不待一清大师开口,接着道: “老夫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尔等自命名门正派,歧视天下武林,好象除了你们七大剑派之外,都是旁门左道,邪派中人,生成就是危害生灵,作恶多端之辈。” 一清大师听得不期一怔,只要听他口气,就不象是正派中人,只不知此人是谁? 唐思恭跟上一步,拱手道: “前辈这话就稍有出入,在下等一行人中,除了一清大师之外,均非七大剑派中人。” 紫袍老人嘿然道: “尔等即使不是七大剑派中人,谅来也是他们一党了。” 慕容贞冷笑道: “年纪活了一大把,天下那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哼,咱们要是怕事,也不到桐柏山来了,难道谁还怕你不成?” 紫袍老人脸上紫气氤氲,目光一扫,重又落到白玉霜身上,洪声道: “小丫头,你别以为人多势众,在老夫眼中,尔等不过是一堆鸡卵而已,老夫要你自残一臂,还是十分便宜之事,你要他们站开去,别再激怒老夫!” 白玉霜也知道这紫袍老人武功高不可测,一旦动手,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都不得而知。 若是苏飞娘、慕容贞等人,再激怒了他,更是不可收拾,心念转动,立即回身道: “苏姑娘,慕容妹子,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我自会和他们作个了断,你们可随一清大师、唐老庄主、薄老大,先退出谷去……” 苏飞娘道: “我们一同来的,为什么留下你一个,要我们退出去呢?” 慕容贞道: “白姊姊,你一个人要对付两个老头,那怎么成?咱们行走江湖,经历过多少凶险,也没把咱们怎样,难道还怕了两个老头不成?” 白玉霜唉了一声,急道: “你们只管先走,这里我自会应付的。” 薄一刀道:“在下也闯荡了半辈子江湖,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怕事,白姑娘莫把咱们当作怕事之人,姑娘不走,在下是不会走的。” 白玉霜为难的道: “唉,你们……” 话还没有出口,只听吕琼瑶喜道: “好了,好了,何会主他们赶到了。” 大家回头看去,果见何文秀、盖世豪和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走在前面,并肩急奔而来。那白衣人,赫然是白骨门下大弟子盛世杰。三人身后,紧跟着闻桂香和她两个使女,以及田纵、田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等人。后面的一拨人赶到了,实力顿时雄厚。 紫袍老人微哂道: “你们人手倒是不少啊!” 何文秀赶到,眼看大家停在路边,忍不住问道: “白姑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慕容贞迎着道: “是两个老头拦住了咱们去路,正要和白姊姊动手呢,你来了就好。” 一行人中,只有白玉霜和何文秀的武功最高。 何文秀抬目朝前一看,不由的变了脸色,急忙垂下双手,急步趋出,朝紫袍老人身前扑的跪了下去,叩头道: “弟子何文秀,叩请师父金安。” 他这一举动,看得在场之人齐齐一愣。 原来那紫袍老人竟会是三元会主何文秀的师父、那么他该是昔年号称武林一奇、独创“紫煞掌”的紫灵君了! 紫灵君,算起来还是白玉霜的大师伯的呢!(东海三仙中的紫霞君,是紫灵君的妹子) 紫灵君沉声道: “徒儿,你是和他们一起的?” 何文秀的师父没叫他起来,他不敢站起来,跪着应了声“是”。 紫灵君道:“好,你站到一边去,为师要那姓白的丫头自残一臂之后,你们就可以自由的出谷去了。” 何文秀听得大骇,叩头道: “师尊在上,弟子有下情奉禀。” 紫灵君道:“你有什么话说?想替那姓白的丫头求情么?” 何文秀伏首道: “回师父的话,白姑娘乃是师叔门下,也是你老人家的师侄……” “哈哈!”紫灵君仰首狂笑一声道: “她是霞君门下,这就难怪了,有其师,必有其徒,她师父早在数十年前,就看不惯为师这个旁门左道的大哥(紫灵君创‘紫煞掌’,为旁门最厉害最歹毒的掌功,紫霞君一再苦劝不听),才会和和尚(少林俗家弟子高柱,后削发为僧,法名圆慧,即是白玉霜大师父)、道士(昆仑派俗家弟子齐修远,后易道装,即白玉霜二师父齐真人)私奔到东海落花岛去……” 白玉霜听他辱及师傅,心头甚是气愤,叱道: “照说,你是小女子的大师伯,但这话辱及家师,不该从一个有道前辈口中说出来,更不该由家师亲手足的哥哥口中说出来的,由此一点,足见你果然是个旁门左道,邪魔外道,这就无怪你不辨是非,不明曲直……” 紫灵君勃然大怒,喝道: “小丫头,老夫先劈了你!”扬手欲劈…… 何文秀心头一急,急忙抱住紫灵君右手,叫道: “师父……” 紫灵君大怒道:“孽障,还不给我滚开!” 大袖扬处,把何文秀一个人“呼”的一声,凭空摔出去三丈多远,砰然跌坠地上! 何文秀在师父面前,自然不敢运功抗拒,这一摔,可摔得不轻,跌倒地上,一时只觉两眼一黑,闭过气去。 闻桂香惊呼一声,急忙随着掠出,落到何文秀身边,柔声道: “何会主,你醒醒……何会主……”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田纵、田横也一左一右箭一般射了过去,俯下身下,运功替他推宫过穴。 白玉霜柳眉一挑,凛然道: “看你毫无手足之情、师徒之义,果然入魔甚深,你要找的是我,那就施展你的‘紫煞掌’吧,我看在恩师份上,不想和你为敌,如果我接下你‘紫煞掌’,你是否离开此地,不再和咱们为敌,不再重出江湖?” 紫灵君洪笑道: “好,老夫成全你!”只要听他口气,分明已动了杀机! 盛世杰看出紫灵君武功非同小可,缓步走上前去,说道: “白姑娘,在下也算一个如何。” 唐思恭道:“兄弟也算一个。” 一清大师手拄禅杖,闪身而出,薄一刀也跟着抢出,同声道: “还有贫僧。” “还有在下。”这一来盖世豪、文成章、慕容贞、苏飞娘等人纷纷站了出来。同时嚷嚷着,要和白玉霜同时接紫灵君一记“紫煞掌”。 紫灵君脸上紫气愈来愈浓,大笑道: “老夫本来只要姓白的丫头自废一臂,即可离去,尔等既然不知死活,那就莫怪老夫了!” 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紫凤一人站在原地未动,不觉目光一注,问道: “小姑娘,你不和他们一起出手么?” 紫凤冷冷的道: “我是替他们带路的人。” “好!”紫灵君颔首道: “那你就站到五丈开外去。” 紫凤依言迅即退出五丈开外。 逖谷老人道:“老哥哥,他们有这许多人,兄弟自然也可以参加一份了。” “不!”紫灵衬回首道: “逖老弟,你负伤未愈,不用参加了,这些人,还不在老哥哥眼里。”目光一抬,沉声道: “老夫让你们先出手,尔等只管出手好了。” 白玉霜神色凝重,已从袖中取出一柄尺许长,晶莹夺目的羊脂白玉短剑,一面说道: “盛道友、一清大师、唐老庄主,你们且请退开,而且要退到五丈以外去,他‘紫煞掌’虽然厉害,白玉霜自问也许还可勉强接得下来。人数多了,反而碍了手脚,我自顾不暇,万一失手,徒增伤亡,使我更觉心中不安。” 一清大师望望唐思恭、薄一刀两人,说道: “白姑娘说的也是有理,人手多了,挤在一起,确实会得了白姑娘手脚,施展不开来,唐老庄主觉得如何?” 唐思恭道:“咱们就不如退下去。” 一清大师点点头,转身道: “白姑娘既然这么说了,贫僧觉得咱们还是听白姑娘的话,退下去的好。” 当下就和唐思恭、盖世豪等人,一齐退了下去。盛世杰自然也只好随着大家后退,但他退到一丈左右,就站停下来,以“传音入密”朝一清大师道: “大师请把大家带到五丈以外去,据贫道看来,此人武功之高,已入化境,贫道暂时留在这里,也许给白姑娘作个接应。” 一清大师自然知道盛世杰是白骨神君首徒,武功奇高,有他留着给白玉霜接应,自是最好不过之事,当下催着大家退到五丈开外去。 白玉霜直等大家退出,手中白玉短剑缓缓举起,当胸直竖,神情顿时显得十分冷肃,抬目道: “白玉霜方才说过,要接神君一记‘紫煞掌’,故而不该由白玉霜出手,神君只管施展好了。” 紫灵君看了她手中白玉短剑一眼,问道: “你手中可是三百年前武林中尊称东海神尼屠龙师太的屠龙匕么?” 白玉霜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秋霜,说道: “前辈说的不错,白玉霜手中正是屠龙匕,前辈最好悬崖勒马,勿为己甚。” 紫灵君仰首大笑一声道: “屠龙匕固然锋利无匹,是正邪各派各种神功的克星,但凭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道行? 你准备好了,老夫要出手了。”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划空长笑,天外飞来,笑声未歇,一道人影,倏然由空中飞泻而下! 大家凝目看去但见紫灵君和白玉霜两人中间,忽然多了一个皓眉的矮小老人。他,正是南海神龙龙在天。 何文秀只是一时闭过气去,经过一阵调息,早已复原,此时眼看南海神龙赶到,才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紫灵君浓眉轩动,冷然道: “龙老儿,你来作甚?” 龙在天拱手笑道: “紫神君数十年不见,紫煞神功精进入化,但霹雳脾气,依然如故。”一面回首朝逖谷老人拱手道:“逖兄请了。” 逖谷老人神情冷寞,只是颔首道: “龙兄好。” 紫灵君道:“龙老儿,老夫问你来此作甚?” 龙在天呵呵一笑道: “紫神君这般盛气相向,又是为了什么?” 紫灵君道:“你不是想插手挡横来的?” 龙在天道:“插手挡横,兄弟可不敢,咱们数十年道义之交,难道神君就不给兄弟这点面子么?” 紫灵君洪笑一声道: “你连老夫的事也要管么?” 龙在天道:“神君言重了,兄弟只是和双方都是熟悉人,来作个和事佬而已。” 紫灵君点头道: “无怪这些小辈气焰狂妄,原来是有你龙老儿在替他们撑腰。” 他没待龙在天开口,接着道: “你可知道这姓白的丫头,仗着佛门奇学,点废了逖老弟一条手臂,老夫本无难为他们之意,只要那丫头自残一臂,即可放他们上路。” 龙在天听得一怔,回头道: “白姑娘,你真的伤了逖兄么?” 紫灵君道:“逖老弟右臂已废,难道老夫还会说谎不成?” 白玉霜道:“前辈迟来了一步,没有看到这场是非的经过情形,双方既然交手,难免互有伤损,逖老丈施展煞手,晚辈若不出手自卫,只怕早已横尸山谷了。” 龙在天庞眉微攒,问道: “逖兄隐居此地,已有数十年之久,平日不问尘事,怎会和你们发生争执的?” 苏飞娘哼道:“谁和他争执了,是他恃强不让咱们通过。” 逖谷老人怒道:“利嘴丫头,老夫劈了你。” 苏飞娘道:“你说不过了,又要逞强了是不是?” 白玉霜一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一面就把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接着回头问道: “逖老丈,我说的没有一句歪曲事实吧?” 逖谷老人浓哼一声,没有作声。 龙在天沉吟了一下,抬目问道: “逖兄息隐逖谷,与世无争,怎会和他们后生小辈过不去的?莫非有什么人在你逖兄面前,挑拨离间不成?” 逖谷老人怒声道: “老夫早就听说姓白的丫头,凭仗东海三仙门下,目空一切,在江胡上到处逞强,欺压同道,何须有人离间?” 龙在天大笑道: “逖兄这话就不对了,白姑娘只是初出江湖,在四川境内,救了唐参庄主令媛和揭发了企图颠覆峨嵋的贼徒,并无欺压同道的事实……” 逖谷老人哼道:“他们一路行来,仗着东海三仙的武功,胁迫神禹庙清霄子立誓封山,难道不是事实?” 龙在天道:“逖兄数十年不出谷一步,这些话听谁说的?” 逖谷老人道:“龙兄不用问我是谁说的。” 龙在天大笑道: “这就是有人在你逖兄面前,挑拨是非了。” 紫灵君道:“咱们不用多说,既有你龙老儿出面,老夫也不好故作留难,姓白的丫头伤了逖老弟,老夫依然是那句话,只要她自废一臂,了断这件公案,即可率众离去。” 龙在天搔搔头皮,为难的道: “紫神君这不是叫兄弟为难么?” 紫灵君道:“你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和姓白的丫头毫无渊源,何苦替人出头?” 龙在天苦笑道: “老哥哥这就不明白了,白姑娘一行人,都是兄弟请来的,你说兄弟能袖手不管么?” 紫灵君奇道:“他们一行人,是你龙老儿请来的,此话怎说?” 龙在天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白姑娘一行,是兄弟邀来助拳的人。” “唔。”紫灵君点头道: “不错,七大剑派又找上你天封山来了,老夫就是为这档事赶来的。” 龙在天听得一惊道:“神君赶来作甚?” 紫灵君道:“你龙老儿派人下书,要老夫出山相助,难道忘了?” 龙在天连连拱手道: “神君道义为重,远来相助,兄弟至为感激,但兄弟其实并未邀约神君。” 紫灵君双目紫芒如电,问道: “那是什么人敢假冒你龙老儿之名?” 龙在天道:“说来惭愧,那是孽徒。”接着就把二十年前,自己遭七大剑派围攻,郝天行如何在自己伤重垂危之际,刖断自己双足,勒取“南海奇书”,一掌将自己击毙,此后一直由他假扮自己,创立神龙令,约略说了一遍。 紫灵君听得一呆,说道: “会有这等事!” 龙在天道:“兄弟邀约白姑娘一行,赶去天封山,就是为孽徒而来,因此这里之事,还望神君看在兄弟薄面,放大家上路如何?” 紫灵君道:“不成,老夫一向言出如山,她若不自废一臂,就得接老夫一掌。” 龙在天不悦道:“紫灵君,你说话该替别人留些余地,要白姑娘自废一臂,或者接你一掌,这不是在兄弟没来以前,就这么说了,咱们数十年交情,你就不肯给兄弟一个面子?” 紫灵君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说出来的话,一定要算数,任何人来,都是一样。” 龙在天气得冷笑一声道: “听紫灵君的口气,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一点也没用了?” 紫灵君道:“不错,就是百年交情,也无法更改老夫已出之言。” “哈哈……”龙在天仰首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点头道: “好、好,这是神君说的,咱们真是白头如新,龙某想不到你紫灵君竟是如此不通人情的人,算我这几十年,白交了你这个朋友。” 紫灵君脸上不由的紫气大盛,冷哼道: “龙在天,老夫不看在昔年交情份上,就不会容你这般出言无状,顶撞老夫。” 龙在天浓眉扬处,沉声道: “紫灵君,你别以为‘紫煞掌’天下无故,别人怕你,龙某就未必怕了……” 白玉霜道:“前辈和紫灵君数十年交谊,不可因此闹翻,就让晚辈接他一掌试试。” 龙在天以“传音入密”说道: “白姑娘,紫灵君练的‘紫煞掌’,除了老朽,无人能破,就算你练成剑煞神功,也将拼个两败俱伤,此事老朽自有主张。” 白玉霜心中暗道:“敢情龙前辈‘南海奇书’中有破解‘紫煞掌’之方了?”她因龙在天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说。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紫灵君两条浓重的紫眉陡然一扬,双目圆睁,射出凌凌紫光,厉喝道: “龙在天,你大概想试试老夫的‘紫煞掌’了?” 龙在天含笑道: “神君若有此意,兄弟正想领教你天下无人能敌的奇学。” 紫灵君看他好象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禁暗暗嘀咕,忖道: “龙在天昔年在九连山得了一册‘南海奇书’,据说是天下奇绝之学,不然,他徒弟郝天行也决不敢妄生觊觎,向师父骤下毒手,何况这二十年,他绝迹江湖,莫非练成了什么奇特功夫不成?” 他虽然对南海神龙龙在天起了一份戒心,但紫灵君一生之中,目空四海,岂肯就此罢手? 心念转动之际,不觉看了龙在天一眼,点头道: “好,二十年不见,龙老儿大概练成了绝世奇招,咱们正好印证印证!” 龙在天道:“神君方才说过,只要白姑娘接下你一记‘紫煞掌’,就可让他们一起离去,只不知兄弟要接你几掌,方可让他们走?” 紫灵君大笑道: “你龙老儿自然不可与姓白的丫头相提并论。” “神君好说。”龙在天含笑道: “咱们总有数十年交情,既无深仇大怨,难不成要拼个你死我活?神君最好定个数目,兄弟侥幸接下了,彼此不防哈哈一笑,依然不伤和气,兄弟若是接不下,也好大叫一声: ‘神君掌下留情’,你也及时收手,用不着非取兄弟性命不可。” 紫灵君心中暗道:“好个龙老儿,你居然想在老夫掌下讨便宜,嘿嘿,接不下老夫‘紫煞掌’的人,焉有生机?”一手捋着拂胸紫髯嘿然道: “依你之见,咱们该以几招为限?” 龙在天道:“高手过招,三五招就可分出高下,兄弟虽然不敢自比高人,但普天之下,能象咱们这样的人,为数也只怕不多了。依兄弟之见,咱们就以三招为限,大概三招下来,就算不分胜负,彼此修为,已可了然于胸,不用明说了。” 紫灵君听得眼中不禁异采连闪,他自然听得出龙在天话中之意,好象对方有稳操胜算的把握,劝自己适可而止。 “难道他真的练成了什么绝世奇技?”心中想道,不觉呵呵一笑道: “好,咱们就以三招为限。” 龙在天回首道: “白姑娘,你都听清楚了,在老朽和紫神君交手过招之际,你最好请退后数丈,免得碍了咱们手脚。” 白玉霜没有多说,飞身跃退出去一丈多远,和盛世杰站在一起,手中依然紧握白玉霜短剑(屠龙匕);目光紧注着两人。万一龙在天挡不住“紫煞掌”时,她仍可及时出手,驭剑一击。 这一瞬间,紫灵君不但脸上紫气氤氲,就是他身上一袭紫袍,也隐隐透着紫气! 不!大家站得虽远,但仍可感觉到他身上正在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杀气,愈来愈为浓重! 紫灵君目光一抬,凝重的道: “龙老儿,你小心了!”喝声出口,右手缓缓举起,但见从他大袖之中,露出一只色呈深紫的手掌,凌空缓拍过去。 这只手掌,宛如巨灵掌一般,几乎比平常胀大了一倍有奇,而且紫中带蓝,看去十分怯目!不用说自然是名震天下的“紫煞掌”了! 龙在天站在他对面七八尺远,倒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念,双手当胸,目光紧注着对方,一霎不霎。此时骤睹对方手掌甫出,就感觉到一股重逾山岳的气压,逼人而来,心中暗道: “紫灵君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份功夫,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这就吸了口气,当胸双掌,随着缓缓推出。 他这里双掌推出,紫灵君已立时感觉到自己拍出的掌力,受到了阻遏,心中也不禁一凛,忖道: “二十年不见,龙老儿一身武功,委实和自己不相上下了!”功运右臂,掌力缓缓加强。 龙在天推出的双掌,手臂半屈,只是抵着不动。两人相距八尺,一个手掌遥拍,一个手掌遥抵,就这样隔空相拼,僵持不下。 龙在天右脚缓缓向右跨出一步,紫灵君岂肯让他横开,左脚就跟着向左跨出,依然保持对峙之势。 龙在天又向右跨出一步,紫灵君依然跟着向左跨出。龙在天脚下没停,又向右跨出,紫灵君也就跟着举步。 两人虽然一个向右横跨,一个向左横跨,但因是对面之故,跨出的方向是一致的。因此两人也依然相距八尺,一个手掌遥拍,一个双掌遥推,原式未变。 就在龙在天向右跨出第三步,紫灵君左脚堪堪举起的当儿(龙在天先跨出,紫灵君随后跟进,两人之间的先后,就有半步之差),龙在天突然运集全身功力,双手全力朝前推去。 双方相持不下,已有多时,这时他突然全力一推,就把“紫煞掌”的无形压力,逼退了尺许光景。前面已经说过,两人举步横跨,紫灵君比龙在天差了半步,龙在天这一推,正在紫灵君左脚跨出之际,立时警觉,右掌加强压去。 但他那知龙在天双掌推出,双脚忽然一顿,本来向右接连跨出的人,蓦地身如电闪,反向左侧横闪出去。 原来他方才向右方就成了反手?龙在天突然向左闪出,即是紫灵君的反手方向了。 这一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紫灵右没想到他会舍命比拼,向右闪出,他右手刚刚加强力道,朝前增加压力,对方的突然闪出,他全力遥劈的右掌,自然劈了个空。一时收手不及,上身几乎朝前扑出,但他究是一身武功,已经入化,右掌遥劈落空,左手一探,已从大袖中伸了出来,跟着身形右转,遥遥劈击过去。这一伸手,大家都可看到他左手同样是一只紫中透蓝的巨灵掌,分明也练成了“紫煞掌”! 龙在天堪堪闪出,紫灵君的左掌已追踪拍到,当下依然双掌当胸,缓缓推出,口中说道: “这是第二招了。”第二招,就是提醒对方,你只有一招了。 紫灵君左手这一记“紫煞掌”,劲气如潮,压力如山,比起第一招,更增强了许多威力。 但龙在天当胸推出的双手,同样暗劲潮涌,有如一堵无形气墙,正好把“紫煞掌”的劲气拦住,挡在两人中间。 这一来,又和方才一样,一个左手遥拍,一个双掌遥推,两人谁也不能再推进一寸,形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这可把紫灵君看得心头大怒,“紫煞掌”是天下武林中杀伤力最强的一种掌功,震幅之广,足可波及三丈内外。(就是说,你在三数丈之内,都会受到他掌力的震波,感到窒息,因而伤及内腑) 除了佛门“般若禅功”、玄门“护身真气”之外,能抗拒“紫煞掌”压力的,大概只有“大力全刚掌”等寥寥三数种掌功,勉强可敌。其他各门各派的掌功,虽然为数不少,但遇上“紫煞掌”,无异以卵击石,莫不披靡。如今这位南海神龙龙在天居然什么功夫都没有使出来,仅凭他数十年修为,把本身真气,由掌心发出,就挡住了自己“紫煞掌”的千钧压力,而且还毫无逊色! 这叫紫灵君如何不怒?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听他口中狂笑一声道: “好!”右臂一举,紫中透蓝的右掌,又凌空拍了出来。 白玉霜、盛世杰两人,站立之处,和龙在天不过只有一丈来远,先前紫灵君发出两掌,因有龙在天挡在前面,把“紫煞掌”的压力,都接了下来,两人站在龙在天身后,自然毫无感觉。 这回紫灵君双掌遥拍,如山压力,立时增强了何止数倍?两人顿然感到一股无形压力,象泰山压顶,自天而降,令人呼吸困难,气闷难舒!这下,就分出各人修为的不同来了。 白玉霜练的是玄门“太乙玄功”,立即运功抗拒,还不怎样,盛世杰白骨门下,究是旁门之学,自是相形见拙。纵然也同样运功抗拒,还是无法抵御,一身白衣不住的波动,最后只好迅疾后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这时差幸龙在天出手了,才没有把他(盛世杰)再逼退出去。 原来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紫灵君右掌拍出,龙在天双掌遥推,大声道: “紫神君,这是第三招了。” 紫灵君沉嘿道:“不错!” “那就好!”龙在天方才一连两招,只是接架,并不还攻,但此时话声出口,遥推的双掌,突然一收再发,十指连弹,迎着紫灵君骤然逼近的无形压力弹去。 这一刹那,大家都清晰的看到龙在天十个手指,变得乌黑有光,但手掌却是白的,白得象羊脂白玉一般,闪着异样的光亮,黑白相映,愈显出强烈的对比!谁也说不出南海神龙这是练的什么功夫。 紫灵君却变了脸色,双掌忽然收了回去。 龙在天也在紫灵君收回“紫煞掌”的同时,一招手,把弹出的十道指风,一齐收转,含笑道: “多谢神君手下留情,兄弟侥幸接下三掌了。” 紫灵君半晌没有作声,这一瞬间,他脸上的紫气,业已敛去。望了龙在天一眼,徐徐点头道: “这二十年你果然练成了南海奇书上的罕见武学,你方才使的该是‘五行真气’中的‘玄武指’了?” 龙在天笑道: “紫灵君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 紫灵君嘿然道: “大概普天之下,也只有‘玄武指’才能破我‘紫煞掌’了。” 白玉霜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 “难怪他一见龙前辈出手,就立即把‘紫煞掌’收了回去。” 龙在天连连拱手道:“不敢,兄弟功力不及神君远甚,神君真要出全力,只怕兄弟还是挡不住‘紫煞掌’强大的煞气。” 紫灵君没有说话,突然双足一顿,化作一道紫虹,凌空飞起。 龙在天忙道:“神君慢走,你是给兄弟助拳而来,怎么匆匆走了?” 紫灵君已如长虹划空,飞射出数十丈外,冷然说道: “江湖上早巳没有老夫这号人物,老夫此次本来就不该下山来的了。” 此人功力,当真非同小可,人在数十丈外,说话却和对面无异。 何文秀眼看师父说走就走,不觉跪倒地上,高声叫道:“师父……” 龙在天回头笑道: “你师父此时早巳在十里以外了。唉!咱们这一辈的人,真不该再在江湖走动了!” 逖谷老人眼看紫灵君已走,他也一语不发,转身往谷中而去,转眼工夫,走得不见踪影。 白玉霜朝龙在天拱拱手道:“幸有前辈赶到,不然,晚辈只怕连接一招都接不下呢!” 龙在天一手拈着银髯,呵呵一笑道: “白姑娘这是给老朽脸上贴金,紫神君这手‘紫煞掌’,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老朽练的‘玄武指’,虽有克制作用,但真要拼上了,来必能有胜算,老朽这也是冒险一试罢了。” 口气一顿,接着说道: “那是因为老朽方才若再不出面,姑娘就会和紫神灵动手,一来姑娘究是他的晚辈,二来姑娘手中的屠龙匕,乃是西方庚金之精,专破旁门气功,包括‘紫煞神功’在内。但紫灵君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修为,姑娘在功力上较他相去甚远,一旦动手,势非落个两败俱伤,不可收拾,老朽和他相交数十年,只要让他看到‘玄武指’,他定会及时收手,不肯和老朽硬拼下去。” 苏飞娘道:“万一他老羞成怒,非和前辈拼个高下呢?” 龙在天笑道: “紫灵君一生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明知已经胜不了我,何苦自损威名?何况咱们总是相交数十年,到了晚年,再来个翻脸成仇,也划不来了,所以老朽早已算定他会一走了之的。” 慕容贞道:“我看咱们走这条路,碰上神禹庙道士和逖谷老人,横加阻挠,一定有人把他们撺掇出来的了。” 龙在天点头道: “不错,老朽也这么想,这自然是孽徒暗中使人把他们邀来的。”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转,唉道: “卓少侠、唐姑娘、青萍,他们三人到那里去了?” 白玉霜看了紫凤一眼,才道: “他们原是自告奋勇,探路来的,但许久不见回来,后来紫凤姑娘来了,说他们三人是被阴教主请上山去了。” 龙在天道:“是阴九姑把他们擒去了?” 白玉霜道:“详细情形,晚辈还不大清楚,前辈不妨问问紫凤姑娘,就明白了。” 龙在天回头朝紫凤问道: “你是阴九姑的徒弟?” 紫风虽没见过南海神龙,但总听说过南海神龙是师父的丈夫,尤其方才龙在天在三招之间,把名震天下的紫灵君都逼走了,这份功力,何等骇人,一时连忙恭敬的躬身应道: “是。” 龙在天问道: “你可知道你师父把他们三人怎么了?” 紫凤道:“青萍是自己跟教主回去的,唐姑娘,是教主带回去,那是因为唐老庄主是神龙令下的黑龙令主,但背叛了神龙令,因此教主要唐老庄主自行投到,就可释放唐姑娘了。” 龙在天又道:“那么卓少侠呢?” 紫凤低着头道: “教主看到卓少侠,一表人材,和冷青萍天生一对,所以打算招婿……” “荒唐!”龙在天哼了一声,又道: “大概九姑又有了新的阴谋,这老贱人真是惟恐天下不乱,一代又一代的替江湖制造纠纷!”接着回头道: “走,大家快跟老朽来。” 紫凤没有立即跟上去,却向闻桂香走来,冷声道: “大师姐,小妹来的时候,教主曾有交代,若是遇上了大师姐,要你立即回太阴宫去。” 青凤闻桂香道:“我这不是赶去了么?” 紫凤道:“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闻桂香道:“为什么?” 紫凤道:“教主的意思,当然要你单独去晋见她老人家了。” 白玉霜朝紫凤一抬手道:“你不用多说,快在前面走吧!” 紫凤不敢多说,只好举步行去。 大家出了峡谷,奔行三里来许,但见天木山下,溪流分歧,散泉奔汇,潜木成阴,绕山清寂。 正在奔行之间,只听南海神龙沉喝一声道: “林内何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喝声甫落,果见右首林中,闪出二个黄衫少年,昂然道: “在下就是,老丈……”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后面跟着走来的白玉霜、慕容贞等人,不由喜得叫了起来: “白姐姐、慕容蛆姐。” 南海神龙道:“你认识白姑娘她们?” 黄衫少年道:“我就是找她们来的。” 白玉霜定睛一瞧,问道: “你是方依依?” 黄衫少年点点头笑道: “白姐姐眼力真好,小妹正是方依依。” 原来她为了路上方便,故而易钗而弁,女扮男装。 慕容贞急步走了上来,接着方依依的手,问道: “方家妹子,上官前辈已经来了么?” 方依依道:“我在这一带,已经找了两天了。我动身入州之时,义父和我约好了联络记号。我在前面二十里处,就发现了义父留的暗号。但到了接近天封山十里左右,却一点记号也找不到了,我觉得事情有着蹊跷,再奔回二十里外,果然又找到了几处义父留的记号,分明是朝天封山来的……” 慕容贞攒着眉道: “上官前辈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故?” 方依依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心里急死人了,就盼望能在路上遇到你们。” 南海神龙问道: “你义父是谁?” 白玉霜忙道:“方家妹子,这位是龙前辈,真正是南海神龙,那个自号龙君,又僭称神龙令老令主的,是龙前辈的徒弟郝天行,你快来见过龙前辈。” 一面又朝南海神龙道: “方家妹子,是江湖上人称东煞的上官前辈的义女,上官前辈也发现了神龙令总令在天封山,因此分头邀人,赶来天封。” 方依依听说这位老人是龙君的师父,心头暗暗吃惊,立即道: “晚辈见过龙老前辈。” 南海神龙呵呵笑道: “方姑娘不可多礼。” 慕容贞又给方依依引见了同行的群雄。方依依一一见礼之后,忽然走到南海神龙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说道: “我干爹一定是被神龙令的人胁迫去了,求求老前辈,救救我干爹。” 南海神龙连忙把她扶了起来,芜尔笑道: “方姑娘请起,孽徒作恶多端,天人共愤,老夫这不是和大夥一起赶往天封山去了么?” 天封山,在石门山之东。 石门山,两崖壁立,石门如拱,时有浮云开合其间。 要去天封山,必须经过石门山,但要进入石门山,必须经过这条三里长的峡谷。因此,石门山也等于是天封山的门户。 神龙令总坛设在天封山南麓,苍松古杉之间,碧瓦红墙,矗立着一座堂皇宫殿,气势宏伟。神龙令倔起江湖,但在先前几年,尚是十分隐秘的组织,为了掩人耳目,当然不会在大门上直书“神龙令总坛”,故而这座殿宇,大门前悬挂的巨额是“南海龙王行宫”。 由“龙王行宫”循山涧向上,约行半里许,有一座天然的平台,四周花木扶疏,啼鸟周啾,地方十分清静,则是太阴宫太阴教主南来时静居之地。 独角蚊郝天行秉承太阴教主之命,创立神龙令,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虽然登上了神龙令的宝坐,总因顶头还有一个“太上令主”——太阴教主,使他处处心存顾忌。 因此在建造“南海龙王行宫”之时,把太阴宫利用山势,建造在离他总坛有半里之遥的平台上去。美其名,是太阴教主静修之地,实则暗中存有把太阴宫的人和总坛隔离之意。 你太阴教主只能命令我,不能直接命令我总坛的人,总坛的人,只能听我老令主的命令。 正因太阴教主一向静居窦图山,很少到天封山来,尤其郝天行在太阴教主面前,又表现得十分恭敬。太阴宫更建造得美伦美奂,故而这太阴教主都称赞他设想周到,并没发现他别有居心。 这天,太阴宫四扇宫门大开,宫门上,张灯结彩,太阴殿四壁,也张挂了红色绸幛,到处都洋溢着一片喜气,好象在办喜事! 没错,这是一件大喜事! 太阴教主选定今儿个替她孙女(其实是外孙女)冷青萍完婚的吉日良辰。 阴九姑知道龙在天已和白玉霜等人,结成了一夥,正在往天封山赶来,她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龙在天未到之前,让冷青萍和卓玉祥成亲。 木已成舟,龙在天也就会再度入她彀中。喜事在加速进行,到此刻差不多已经大致就绪。 太阴宫一班宫女们,一个个忙得香汗淋漓,阴四婆婆还在呼来叱去的忙着指挥个不停。 此刻已快接近酉牌时光,太阴殿中间,高悬起一幅三星图象,两边也挂了泥金喜联。 香案上,花烛高烧,香烟缭绕,香案两旁分设着两把绣披紫檀雕花椅。殿前,八名宫女手捧乐器,吹奏起一阵悠扬的喜乐。 乐声中,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儒生打扮的清癯老者,身穿青布长衫,黑须飘胸,一派岸然道貌。他,赫然是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但他是由两名宫装宫女扶着走出来的。 第二个出场的是太阴教主阴九姑,她虽然还是道姑装束,但一袭蓝缎绣着金线的八封衣,可是簇新的。脸上也施了脂粉,八十来岁的老婆子,看去只不过象是五十许人,她左右也同样伺候着两名宫装宫女。 原来他们是男女双方的家长。 阴九姑走到右边,脸含笑容,一抬手道:“商掌门人请上坐。” 她这一抬手,搀扶商桐君的两名宫女立即轻启樱唇,说道: “商掌门人请坐。”扶着他在左上首绣披椅上落坐。 商桐君双目之中,隐蕴愤怒之色,显得相当严肃,但没有说话,就被两个宫女按着坐下。 阴九姑也在右上首的绣椅上落坐。 殿下第二次奏起细乐,只见白凤、黑凤二人胸前挂着大红花朵,迅速的站到香案上首。 左首白风莺声历历的叫道:“升炮。”乐声骤止,宫门外立时响声一串,“带子入朝” 龙风花炮。 右首黑风又叫道:“奏乐。”殿下八名宫女立时手捧丝竹,奏起永结秦晋之曲。 左首白凤又叫道:“引新郎、新娘出画堂。” 于是从殿后缓步走出一对手执纱灯,年约十四五岁,面貌姣好的宫装少女,引着一对新人,进入大殿。 新郎卓玉祥冠插金花,身穿蓝袍,胸佩大红花朵,当真脸如傅粉,唇若涂朱,好不俊美! 他却是由阴四婆婆扶着走出。 阴四婆婆今天可真委屈了她,方才指手划脚忙着指挥宫女们布置,这回又屈就“喜娘”,伴着新郎亦步亦趋。但她可着实兴高采烈,忙得一点也不觉得累! 瞧,她今天戴了满头珠翠穿着一身本来预备在神龙令开坛时穿的新衣,眯着一双水泡眼,咧着一张嘴,每一条皱纹都绽着喜色。她喜欢冷青萍,虽然不是她亲外孙,但她却把冷青萍当作她的孙女看待,她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孙女婿。 就因卓玉祥生性倔强,她怕触怒了师妹,宁可由她来充任伴郎。 新娘冷青萍,却由黄凤扶着走出。冷青萍身穿吉服绣裙,头戴红巾,嫁给卓玉祥,她心里有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但她不同意这么草率,至少婚姻大事,她希望外祖父(龙在天)和爹(郝天行)娘(郝总管)都能参加。 但这是太阴教主作的主,由不了她,何况她的心愿,总算达到了,她有些恐惧,也带着羞涩,低垂粉颈,脚下走得很慢,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走着。 喜堂上,有双方家长,有新郎、新娘,这婚礼自然是完全合礼了……但总使人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 缺少的应该是观礼的贺客和闹烘烘的气氛。 这一点,坐在上首的太阴教主阴九姑自然会发觉到,她脸上微有不豫之色,朝黑凤招了招手。黑凤和白凤担任的职务是“赞礼”,站在上首香案两旁,她看到师父招手,立时悄悄趋近,附过头去悄声道: “师父……” 阴九姑问道: “我要你们大师兄(郝天行)率同坛下弟子酉时前,就要前来观礼,怎么到这时候还不见一个人影?” 黑凤道:“弟子这就着人去请。”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宫女匆匆走人,一直走到太明教主跟前,屈膝行了一礼。 太明教主的摆手,命她站起,问道: “有什么事?” 那宫女走上两步,附着太阴教主耳朵,低低的道: “启禀教主,刚才据报,老令主等人离开总坛而去。” 太阴教主听得一愣,脸色微变,问道: “他们去了那里?” 那宫女道:“没有人知道,只是总坛的人。已经走空了。” 太阴教主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酉牌前一些,正是太阴宫最忙的时候。太阴教主道: “好,你立即给我去查,要快。” 那宫女又行了一礼道:“敬遵法旨。”转身匆匆退了下去。 这时正是丝针纷陈之际,太阴教主那宫女说的话,自然没有人听到。 阴四婆婆扶着卓玉祥站到案前,眨动一双三角眼,问道: “师妹,什么事?” 太阴教主道:“没有什么。”一面朝黑凤举手打了个手势。 黑凤立时会意,像一阵风般转入后殿。不多一会,但见十几名宫女,从殿前走入,分立两旁,充任观礼的来宾。 黑凤回到案右,就娇声叫道:“新郎,新娘叩拜天地。” 黄凤扶着冷青萍盈盈跪了下去。 阴四婆婆也扶着卓玉祥以“传音入密”说道: “孩子,快别倔强了,倔强对你没什么好处,快跪下去磕头。” 卓玉祥还是站着没动,阴四婆婆笑道: “别难为情了,快拜吧。”暗中轻轻一推,强行按着卓玉祥跪下。 卓玉祥受她挟持,身不由己,由她半扶半推的伏着磕了几个响头,才行站起。 接着白凤又娇声叫道:“新郎、新娘叩拜双方家长。” 卓玉祥早巳看到师父坐在上首,两道炯炯眼神,直射着自己,心头早已就发毛,但阴四婆婆点了自己哑穴,有口难言,只好低着头不敢再看师父一眼。 阴四婆婆笑道: “请你师父参与你的婚礼,可不容易,他今天总算看到你成家了,师恩浩荡,快跪下去磕头。” 卓玉祥这回倒不再倔强,仍由阴四婆婆扶着他磕了头。 接着黑凤又娇声叫道:“新夫妇行交拜礼。” 新郎、新娘,由阴四婆婆、黄凤二人搀扶着对面跪拜了几拜。 白凤又叫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两边十几名宫女纷纷鼓起掌来。仍由阴四婆婆、黄凤二人扶着新郎、新娘,并肩转过身。 那十几名宫女已经一拥而上,正待簇拥着新人往后进走去。 突然间,一道人影,捷若飞鸟,从檐前掠入,一下抢到了卓玉祥身边。 这人身法奇快,手法更快,就在举手之间,已经拍开了卓玉祥身上三处受制的大穴,口中低喝一声:“快走!” 喝声甫出,右手五指,舒展如兰,奇快无比的袭向阴四婆婆右肋。(她左手扶着卓玉祥右臂,右肋受袭,自然会很快放开卓玉祥了) 卓玉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陡觉受制穴道骤然一松,也立即右臂一抖,企图挣脱阴四婆婆扶着的左手。 十几名宫女武功都不含糊,但给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了一跳,女孩儿家,就在惊慌得尖叫出声,乱成了一团。 但阴四婆婆是什么人?疾风一飒,她就有了警觉,只是没想到来人身手,会有这般快法,口中尖笑道: “你就是白玉霜?”右手突然朝来人袭向她左胁的手腕抓去。 卓玉祥一挣没有能挣得脱阴四婆婆的手爪,心头一急,叫道: “阴婆婆,恕在下得罪了。” 他因阴四婆婆一直庇护着他,本来不好向她出手,但此刻时机紧迫,也不顾不得了。右手手臂被阴四婆婆抓着,身形一例,左手立即捏了一个剑诀,“喇”的一声,朝她左肩“肩井穴”上划去。 那来人身手极快,阴四婆婆还没抓到,她手法一变,放弃左胁,骈指朝阴四婆婆眼前一晃,两缕尖风直袭眼珠! 这下明的是一招“二龙抢珠”,但从她腕底射出来的却是两支细如牛毛的飞针。 阴四婆婆虽然上了年纪,老眼可不昏花,看到两缕细芒迎面射来,急忙鼓起嘴,“呼” 的一声,把两支飞针吹了开去。 她只顾了飞针,却没想到卓玉祥左手学的的是“华山剑法”,剑诀划到肩头,很快就点上了她穴道。这“肩井穴”在肩胛骨与锁骨之间的陷下处,神经密布,一旦被人指锋点中,全身即如着电,肢体绵软无力,即使不昏倒,半边身子麻木,也会无法转动。 阴四婆婆当真阴沟翻船,迎面飞针堪堪吹开,陡觉左肩一麻,半边身子,力道顿失。 卓玉祥一下脱出阴四婆婆的手爪,那救他的女子低喝一声:“快走!”身形闪动,朝檐前掠去。 卓玉祥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此刻也无暇多看,更无暇多问,跟着她注外掠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是眨眨眼睛工夫的事儿!就在两人跃出檐前,只听一个冷峭的声音说道: “你们还想走么?” 卓玉祥抬目看去,只见太阴教主阴九姑面含严霜,静静的站住一丈开外,挡住了去路。 她左右两边,分站着白凤、黑凤两人,手中已执了两支长剑,防备着两人夺路逃走。 卓玉祥脚下一停,转脸看去,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救自己来的原来竟是毕倩倩,这就抱拳忙道:“原来是毕姑娘。” 毕倩倩连长剑都没出鞘,嫣然一笑道: “你当我是谁?” 她不待卓玉祥回答,立即低低的道: “由我挡住阴九姑,你赶快冲出去。”卓玉祥道: “那怎么成?咱们要走一起走,走不了,就一起被他们留下。” 毕倩倩听得心中一甜,挑着柳眉,点头道: “也好。” 阴四婆婆尖笑道: “你这小子交了什么桃花运,就有这些痴心的小姐,为你蹈龙潭虎穴而来!”随着话声,举步走了出来。 毕倩倩“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横剑说道: “太阴宫也未必是龙谭虎穴。” 太阴教主微哂道:“但你们休想逃得出去。” 阴四婆婆一直走到卓玉祥、毕倩倩两人面前,眯着一双水泡眼,朝毕倩倩上上下下的一阵打量,口中喷喷的道: “这小丫头人倒挺俊俏,喂,你叫什么名字?” 毕倩倩道:“毕倩倩。” 阴四婆婆道:“这名字也蛮好听的。” 说到这里,回首朝卓玉祥喝道: “小子,你究竟安着什么心?天地也拜了,夫妻礼也见了,你还想走?你叫青萍以后如何做人?” 太阴教主冷哂的道: “师姐,不用和他们多说,白凤、黑凤,你们过去,把人给我拿下。” 白凤、黑凤答应一声,双双一跃而出。 毕倩倩手横长剑,拦在卓玉祥面前,冷然道: “谁敢过来?” 黑凤喝道: “好个不识羞的贱婢,你还敢在这里撒野?”长剑骤发,朝毕倩倩就刺。 毕倩倩冷笑一声,剑光一撩,把黑凤刺来的剑势拨开。 白凤紧接着又是一剑,从斜里刺出。 毕倩倩剑势一转,又是“铛”的一声,架开了白凤的长剑。白凤、黑凤出手两剑,均被毕倩倩封开,心头不禁一愣,但听“锵”、“锵”两声,两人同时又各自掣出了一柄长剑,分握双手,正待攻上! 太阴教主冷喝道: “慢点!” 白凤、黑凤听到师父的喝声,只得停住。 太阴教主目注毕倩倩,喝问道: “你使的是‘毒龙剑法’?” 毕倩倩横剑道:“是又怎样?”太阴教主道:“从那里学来的?” 毕倩倩道:“我担任过龙君,自然会‘毒龙剑法’,这有什么稀奇?” 太阴教主怒声道: “原来蛇谷龙宫,就是毁在你这丫头手里的!” 毕倩倩道:“那是我不甘受人利用,你能怪我么?” 太阴教主冷笑道: “毒龙剑法,只能在江湖上称雄,在我太阴宫,还能有多大用途,不过……” 她语气一顿,突然道: “白凤、黑凤,你们听着,这丫头要擒活的,你们剁下她双手,但不能伤她的性命。” 白凤、黑凤还没作声。 毕倩倩冷笑道: “毕倩倩双手,未必剁得下来!” 白凤娇叱道:“那你试试!”双剑疾发,攻了过来,黑凤更不搭话,同样双剑连挥,急攻而上。 她们同门习艺使的又是同一套剑法,这一联手而上,四支长剑,剑光连闪,快得如同灵蛇乱闪,剑剑都不离毕倩倩要害。 毕倩倩是西煞毕元的女儿,又是东煞上官相的义女,身兼两家之长,又学会了龙宫“毒龙剑法”。这一施展开来,长剑左攻右守,右攻左拒,时而使出紫气山庄的“乙木神剑”,时而使出毕家堡家传绝学“金形剑法”,再掺杂了一、二招“毒龙剑法”,力拒白、黑双凤四支长剑,毫无逊色。 只苦了站在一旁的卓玉祥,心中替她暗暗耽心,焦灼不止。阴四婆婆缓缓走近过去,尖笑道: “傻小子,你发什么愣,还不跟我进去?你看,新娘子早巳进去了,你……” 卓玉祥斜退半步,说道: “阴四婆婆,你一直护着在下,在下对你十分感激,希望你不要逼我。” 阴四婆婆不悦道:“傻小子,你知道婆婆疼你就好,快随我进去,婆婆包你没事。” 太阴教主道:“师姐,人从你手中逃脱的,你把他抓回来就好了,和他多说些什么?” 阴四婆婆尖笑道: “你就是急性子,这小子又不傻,我看今晚是青萍的好日子,事情过去也就算了,也把这姓毕的丫头给放了,我自会叫玉祥回去的。好,玉祥,听婆婆的……” 她满脸堆笑,颤抖抖的朝卓玉祥走来。 卓玉祥双手捏了两个剑诀,当胸作势,叫道: “阴四婆婆,你别再过来了,在下实在不想和你动手。” 阴四婆婆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这点功夫,和婆婆我动手,还早着呢!” 她自然不会把卓玉祥放在眼里,随着话声,脚下自然不会停止。 卓玉祥喝道: “阴四婆婆,在下只好得罪了!”说罢,双手疾发,右手扬处,漾起了七道指影,左手同时使了一招“华山剑法”、“飞云出洞”。 这两种剑法,不同的招式,在他双手同一时间使出,确也划起了嘶嘶剑风,威力极强。 要是换一个人,极难承受得起,但阴四婆婆是什么人?她练的虽是左道旁门的“太阴真气”,可是积一甲子的修为,岂同等闲? 只见阴四婆婆没理没睬,还是一步步的逼来,两股强劲指风,撞到她身上,就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连她身上的衣角都没动一下! 卓玉祥看得大为惊凛,眼看阴四婆婆迎着走来,和自己已不到数尺距离,心头一急。 一时无计可施,陡然想了天破大师传授自己的那招峨嵋派镇山绝艺“佛光普照”! 他因自己不是峨嵋门下,故而一直从不使用,但此刻形势逼人,如果再守着门户之见,不肯使用,自己就会被阴四婆婆逼着回去;心念闪电一动,突然大声喝道: “阴四婆婆,你不要再过来了,在下说不得只好……” 阴四婆婆笑道: “你只好什么,你方才不是已经使过一招,能对婆婆发生什么作用的吗?” 卓玉祥在她说话之时,疾退两步,正身凝立,暗暗行功,左手下沉,右手缓缓高举,摆出了我佛如来降龙伏虎的金身——“佛光普照”。 他虽未发招,但阴四婆婆缓缓走来的人.突然间有了感应。 她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身上发出来的“太阴真气”,在她走动之时,已布在身前身后,各有两三尺远。这回人虽未到,但身前真气,已可发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她正面渐渐的形成。这下可教阴四婆婆大感奇怪,这份压力,势道似乎极强,莫非会是有什么高手躲在暗处施为?急忙抬目看去,卓玉祥凝身而立,右掌高举,神态显得十分庄严,无形压力,竟然是从他高举的右掌发出来的,不觉奇道: “傻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卓玉祥道:“阴四婆婆,你别再过来……” 阴四婆婆就是要引他开口,因为这类功夫,须要凝聚功力,开口不得! 卓玉祥话未说完只听阴四婆婆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 怪笑乍起,一道人影,疾如电闪,朝自己当头扑来,枯爪般右手,奇快绝伦抓向高举的右手。 阴四婆婆虽是邪派中人,虽是七老八十岁人,但她童心尚存,明明看出卓玉祥这一招威力极大,她就偏要自恃功力深厚,非抓你个措手不及不可! 正是有这点童心,所以她一生很少作恶。童心,岂不就是赤子之心? 卓玉祥忽然间骤睹阴四婆婆凌空扑来,心头大惊,要待不出手,那么她这一扑之势,自己极难招架,只好反高举的右掌,朝前轻轻推出。佛门神功,果然与众不同,阴四婆婆在黑道邪派当中,已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这同遇上了这招“佛光普照”,就像齐天大圣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一般,天大本领,都施展不出来了。 她飞扑过来的人,到了卓玉祥头顶,就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道,涌升而上,一下托住了她下扑之势。 等到卓玉祥高举的右手缓缓推出,她一个身子就像被洪水冲走的一般,一下飞摔出去一丈七八尺远近,砰然一声,背脊落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直看得太阴教主阴九姑和站在阶上的宫女全都悚然动容,凛骇不止! 方才在喜堂上的人,全都涌到了阶上,喜堂上花烛高烧,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堂上朽首一张锦披雕花椅上,还正襟危坐着一个人,这人就是男方的家长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 这时,从屏后悄悄闪出一个人来,迅速掠到商桐君的身后,举手在他颈后“哑门穴”上轻轻揉了两下,推开被制穴道,口中轻轻声说道: “商掌门人,你快告诉我,还有什么穴道受制,要如何才能解得开?” 商桐君“哑门穴”一解,立可出声,回头问道: “姑娘是谁?” 那人低低的道: “我叫唐思娘,也是被他们擒来的,是方才那位毕姐姐把我救出来,要我来救商掌门人的。” 商桐君心头真有些老大不愿意,让这小女孩解救自己,但又毫无选择,只得说道: “多谢姑娘,那就请拍‘灵台’、揉‘志堂’(志堂系双穴),然后以掌心按‘百会穴’,重重击一下,助老朽冲穴,受制穴道就可解了。” 唐思娘心中暗道:“不知他到底被点闭了多少穴道,要解开竟有这么麻烦?” 他哪知商桐君贵为一派掌门,太阴教主封住了他两处经络,才不虑他冲穴自解,以至主婚人临时变卦。 唐思娘依言拍了他“灵台穴”,再以双手揉他“志堂穴”,然后掌心按在他“百会穴” 上,重重击了一掌。 只见商桐君坐着的一个人,随着自己手掌击下,蹦的弹了起来,心中暗暗吃惊,忖道: “糟糕,自己这一掌,不要击的太重了?”(百会穴正当头顶,为人体上部总穴,出手稍重,可以致命) 正在惊疑之际,商桐君已经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唐姑娘,咱们可以出去了。” 唐思娘从地上拿起两柄长剑,把一柄分给了商桐君、说道: “商掌门人带了剑再走。” 商桐君接过长剑,举步往厅外行去,唐思娘手提长剑,紧随在商桐君的身后,走出大厅——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七大剑派 这时,正是卓玉祥一掌把阴四婆婆凌空推出去的同时,大家都投注在阴四婆婆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商桐君、唐思娘两人。 阴四婆婆一骨碌从地上坐起,一脸惊异,望着卓玉祥笑道: “小子,你方才使的什么功夫?” 卓玉祥急忙问道: “婆婆没事吧?” 阴四婆婆笑道: “我不是说过,你伤不了我。” 阴九姑脸色深沉,目中精芒飞闪,冷然道: “师姐,你且退开,还是由我来。” 阴四婆婆怕师妹对卓玉祥骤下杀手,忙道: “不要紧,我没受伤。” 阴九姑道:“这小子方才使的好象是佛门神功,我要拿下了亲自问问他,师姐请退。” 佛门神功,正是太阴门的克星。 阴四婆婆道:“他虽是性子倔强,总和青萍拜过了堂,好歹是你孙女婿了,你可不许伤他。” 阴九姑阴沉的哼了一声,徐步朝卓玉祥走去,冷厉的道: “卓玉祥,你跟我进去。” 卓玉祥道:“我是你们擒来的,并非在下自愿,婚姻大事,岂可强迫?阴教主可以把在下再擒回去,在下是不会跟你进去的。” 阴九姑脸上飞起一丝杀气,冷笑道: “你以为本教主不能把你擒回去么?” 说话之时,但听一声“锵””“锵”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又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叫。 卓玉祥心头一紧,急忙回首看去,但见动手的三人中间,正有一道人影,疾退出来。 那是黑凤,左肩被剑锋划过,血流如注,她略为低头检查伤势,从怀中取出金枪药,在伤口敷上,右手提剑,一言不发的又往战阵中冲了过去。 阴九姑严厉的道“你们不用再顾虑了,把她杀了就好。” 一面目光转注到卓玉祥的脸上,冷声道,“卓玉祥,本教主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了,如若再执迷不悟,休怿我掌出无情!” 话声未落,只见人影一闪,唐思娘一跃而出,叫道: “卓大哥,让我来接她一掌。” 随着唐思娘身后走来的的,则是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手提长剑,一脸俱是肃穆之色。 阴四婆婆笑道: “亲家翁,你怎么也出来了?” 商桐君大喝道: “住口,谁是你们亲家翁?” “难道你不是卓玉祥的师父?”阴四婆婆瞪大水泡眼,说道,“你们怎么都会是无情无义的人?翻脸就不认人了,卓玉祥没爹没娘,你是师父自然作得了主。两小口堂也拜了,跟你师父礼也见了,卓玉祥年纪轻,不懂事,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居然不承认起来?你说,你要咱们小青萍今后如何做人?你今天要还我一个道理来。” 商桐君本是一个正直的人,听得不禁勃然变色,沉喝道: “胡说,商某并没有替卓玉作主,订下这门亲事……” “你方才不是坐在上面,亲眼看到他们成了亲,这还想赖,你再说一个‘不’字,看我老婆子不先收拾了你。” 商桐君大笑道: “别人怕你阴四婆婆,商某未必就怕了你。” “好哇”,阴四婆婆白发飞扬,尖声道,“你这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现成的亲家翁不做,跟着你宝贝徒弟瞎起哄。来、来,你既然敬酒不吃,老婆子就要你吃罚酒。”右手一探,“呼”地一抓,当胸抓去。 商桐君早就听说过阴四婆婆是太阴教主阴九姑的师姐,邪派中最难招惹的人物。但此时,实逼此处,岂肯退却,口中沉喝一声道: “慢点。”身形一闪,退开了三尺。阴四婆婆枯瘦的鬼爪一停,呼吁笑道: “你可是想通了,那就好,快叫你宝贝徒弟进洞房去吧!” 商桐君岸然而立,沉声道: “商某叫停,是要你亮出兵刃来。” 阴四婆婆道:“你要老婆子亮兵刃?老婆子若是使用兵刃,只怕你亲家翁接不下十招。” 商桐君冷然道: “商某接不下你十招,就自绝于此。” “好!”阴四婆婆嘴里说了声“好”,就回头朝站在边上的宫女招招手道:“你们谁去把我老婆子的拐仗取来,多少年没跟人动手了,今晚让老婆子松松筋骨也好。” 当下就有一名宫女娇应一声,飞也似的奔了进去。 阴九姑眼看有师姐拦住了商桐君,目光一注,朝卓玉祥喝道: “你还要我动手么?” 卓玉祥凛然道: “在下正想领教。” 唐思娘抢着道:“卓大哥,我方才说过,由我来接她一招。” 阴九姑冷森的道: “就是你们两个一起上,本教主也不在乎。” 阴四婆婆回头叫道: “师妹,你别和傻小子一般见识,且等我收拾了这个老东西再说。” 一面又朝她右首不远正在拼命抢攻的三人喝道: “你们都给我住手,还是看老婆子的吧!” 白凤、黑凤三支长剑(黑风伤了左肩,只能使用右手)奋不顾身的进招,两人配合虽佳,但毕倩倩剑光如练,招术变化,丝毫不懈,两人连番进击,依然和毕倩倩打了个平手,谁也胜不了谁。 正在恶战之际,白凤、黑凤听到师伯阴四婆婆的喝声,只好收剑后跃。毕倩倩举手掠掠散乱的爱发,也缓缓退到了卓玉祥的身边。 这几句话的工夫,一名宫女已经双手捧着一支乌黑有光的鸠头杖,送到阴四婆婆面前。 阴四婆婆伸手接过,绿阴阴的眼睛一瞪,笑道: “商掌门人,你只要接下老婆子十杖,老婆子就不再管这档子闲事,拍拍屁股就走,你呢,接不下老婆子十杖,该当何说?” 商桐君道:“商某方才已经说过,商某要是……” 阴四婆婆不待他说下去,连连摇着她鸡爪似的枯手,说道: “那没用,老婆子也不想看你自绝于此,这样吧,你要是落败了,就叫你宝贝徒弟进洞房去就好了。” 商桐君怒声道: “商某就是溅血太阴宫,也决不同意这件婚事。” “笑话,你不同意,你又不是新郎官。”阴四婆婆续道:“老婆子这是抬举你,其实只要他们小两口同意就行了,管你这个做师父的屁事?” 卓玉祥抗声道: “婚姻大事,要两厢情愿,你们逼我师父,又有何用?” “好,好,傻小子!”阴四婆婆一手拄着鸠头杖,一手指着卓玉祥骂道: “等我婆婆收拾了你这老东西的师父,看我饶得了你。” 她这回敢情动了真气,鼓着鸠腮,双目绿光暴射,一下转到了商桐君身上,厉声道: “都是你,调教出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倔强徒弟来!”她越说越气,手中黑鸠杖起处,喝了声:“接招!”杖挟风雷之势,当头就砸。 商桐君看她这一杖来势奇猛,不敢出手封架,身形一闪,移退了数尺,正待举腕发剑。 那知阴四婆婆黑鸠杖灵活如蛇,本是当头劈落之势,但随着她手势一转,呼的一声,杖头忽然挑起,变直劈为横扫,斜扫过来。她这一手变化之快,就是精于使剑的人,剑招也没有她这般神速轻灵。 商桐君这回早有准备,喝了声道: “来得好!”右手长剑焕然划出。 这一招“秋水横舟”,在他手上使出,果然不同凡响,但听“嗡”的一声,剑气如迅雷忽发,透剑而出,封住了对方的攻势。 阴四婆婆目中绿芒渐盛,黑鸿杖划起斗大一个杖花,手腕一收即发,随着直点出去,出手之快,宛如电闪雷奔。 商桐君随剑走,身形侧进,避敌进招,剑光一闪,斜削阴四婆婆执杖手腕。 阴四婆婆看他剑势精纯,每一出手,都有森寒剑气,透剑先至,口中不觉喝了声“好!” 抖手发杖,直挑而起。她这一抖手中,就幻起七八点杖影,参差不齐,但却笼罩住了商桐君全身数处大穴。商桐君一剑在手,人如渊仔岳峙,凛若天神,长剑随着围身一圈,泛起一片耀目精芒。 “叮”“叮”两声,硬把阴四婆婆点来的杖头,用剑尖点荡开去。但他手中长剑,究是一件较轻兵刃,黑鸿杖虽被点开,脚下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阴四婆婆冷嘿一声,上身一扑,黑鸿杖突然幻出了十数条鸠影,宛如十数条黑龙,张牙舞爪,漫天流动,朝商桐君攫来! 商桐君的长剑,也化为一道匹练,盘空匝地,矫若银龙,和数十条黑龙,互相纠缠。一个使出“黑龙杖法”,每一杖都隐挟风雷,轰然有声。 一个使的是“华山剑法”,变化精微,轻灵无比,从他剑尖上透出来的寒锋剑气,遇上了杖风,就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两人这一战,当真是各展奇招,使得卓玉祥、毕倩倩、唐思娘以及白凤、黑凤和一干宫女,一齐屏息凝神,看得目眩神驰,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 就在此时,但听“叮”的一声清响,十数道黑龙和天矫飞舞的匹练,都在这一声清响中,倏然尽敛。 但见商桐君以一支长剑的剑尖点住了阴四婆婆当头击落的杖势,双方僵持半空一动不动。 要知长剑乃是轻兵器,坞般婆阴四婆婆这支黑鸠杖,少说也有七八十斤,要以剑尖点住沉重的铁杖,这就必须把全身功力,贯注剑上不可。 两人这一下,竟然舍了攻拒招式,改以内力相拼。 阴四婆婆双目绿光闪动,冷哼一声道: “这一杖,已是第十招了,咱们就在这一招上决定胜负!” 说话声中,突然功运右臂,手中黑鸠杖顿时增强了几近一倍的压力。 商桐君本来只想用剑尖点开对方杖势,只要封开这一杖,就算接下她十杖了。 那知阴四婆婆是个好胜逞强的人,岂肯让你把杖势点开?这就演变成了比拼内力。 当然,阴四婆婆在江湖上成名已有数十年,那会不知道比拼内力,是练武人的大忌,但她自恃功力,这一杖真要给商桐君接下,她阴四婆婆的威名,岂非全毁了?何况她认定商桐君“华山剑法”变化精妙,轻灵有余,若论功力,就不足和她匹敌。 那知双方这一接触,她才发现商桐君不仅剑法精纯,就是在内功修为上,也不可轻估。 这一来,她不觉动了怒火,难道太阴门的内功会不如华山派?有了这一争强的念头,她就全力和商桐君拼起内功来。 商桐君眼看黑鸠杖的压力,越来越重,显然阴四婆婆要在这一杖上,把自己逼落下风自己身为华山派一代掌门,即使溅血杖下,也不能退却! 其实两人到了此时,已是欲罢不能。商桐君也只好提聚真气,全力抗拒,和阴四婆婆硬拼到底。 阴四婆婆不住加重黑鸠杖压力,商桐君也不住的把真力贯注到剑身之上。 一个用尽全力,无法再压下一分,一个也全力施展,无法把黑鸠杖点起一分,双方成了僵持之局。 双方形势,虽然剑拔驽张,但双方的人,却都睁大眼睛,盯注在两人的兵刃之上,一霎不霎。 太阴宫阶前一片天井上,此时竟然静寂得几乎坠针可闻。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商桐君一袭长袍,无风拂拂自动,身上汗水早已湿透了重衫。 阴四婆婆一双水泡眼,绿光莹莹,头上白发不住的飘飞,但她脸上却有了笑意。 那是因为她手中的黑鸠杖,在经过一盏热茶时间不住的加强压力之下,已经占到了上风,有缓缓下压之势。要知这下压之势,虽然极其缓慢,总是她渐渐占了优势。 商桐君抵住杖头的剑尖,开始起了轻微的颤动,这已证明经过一段时间的比拼,商桐君内力究竟不如鸿般婆的深厚,落了下风。眼前纵然还能抗拒,但长剑已在黑鸠杖的压力下,缓慢的向下沉落。 比拼内力,需要有真功实力作后盾,优胜劣败,半点也无法取巧。你别看目前杖头下落之势极缓,只要胜负一分,胜方会如雷霆万钧,江河奔流般直泻而下!屈居下风的人,也就会在抗拒无力,如冰山般崩溃,急转直下。 卓玉样眼看师父剑势在阴四婆婆铁杖压迫之下,缓缓下沉,心头大感震骇,急得再也沉不住气,正待挺剑抢出。 毕倩倩急忙轻轻扯了他一下衣袖,暗以“传音入密”说道: “卓少侠,你不能上去,令师是华山派一代掌门,你这一上去,商掌门人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这话固然不错,卓玉祥也自然知道,但身受师门重恩,现在眼看师父身陷危境,自己不上去,还有谁能替师父解围呢?他也知道师父门规严肃,没有师父的吩咐,门下弟子谁也不准妄动,但目前情势已是如此紧急…… 一时不觉怔立当场,虽冒死拼敌之心,只是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来。 唐思娘悄悄走上一步,细声道: “卓大哥,还是我用师父教我的那一记手法,试试看好么?” 这时,商桐君的剑势,似乎越来越不支了,阴四婆婆黑鸠杖缓缓压下,如今距离商桐君头顶,差不多只有一尺五寸左右,而且还在逐渐的下压。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尖锐的哭喊:“奶奶……” 一个身穿大红吉服的女子,飞也似朝阶前阴四婆婆冲了过来。 只听阴九姑厉喝道: “青萍,你还不站住?” 原来这奔出来的竟是新娘冷青萍,她对外祖母阴九姑的喝声,浑如不闻,一下行到了阴四婆婆的前面…… 就在冷青萍的哭喊和阴九姑的厉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苍劲嘹亮的大笑! 一道人影快如雷奔,从天而降,人还没有落地,一手已经捞到了阴四婆婆的黑鸠杖,往上提了起来。鸠杖被人提起,长剑和鸠杖一分,双方内力也就无从比拼了。 阴四婆婆没想到来人身手竟有如此高强,凭空就把自己鸠杖提起,心头怒极,人影还未看清,就厉声道: “什么人?” 太阴教主阴九姑也已发现来人功力奇高,不知是何方高人,反正这一举动,已经极为明显是敌非友,这就喝道: “什么人敢闯到太阴宫来撒野?” 冷青萍也在此时奔到了阴四婆婆身前、双膝一屈,跪倒地上,双手抱住阴四婆婆双膝,哭道: “奶奶,你不能伤他师父。” 这三个人的话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出口的(作者写来却有了先后)就在三人叫喝之声,那人已从空中飘然落到地上,呵呵笑道: “阴四姑,你连老夫都不认识了么?” 阴九姑第一个认出了来人,惊喜的道: “是你,龙在天!” 来人是个矮小的黄衫老者,生得龙眉、皓首、脸色红润,双目炯炯如电,他,正是南海神龙龙在天。 阴四婆婆一双水泡眼中,绿光一盛即隐,呷呷尖笑道: “教主爷,果然是你。” 龙在天一手松开黑鸠杖,冷然道: “你们没想到会是老夫吧?” 阴九姑忙道:“我早就听青萍说过了,你来得正好……”’阴四婆婆一把拉起冷青萍,笑道: “乖孙女儿,别哭了,现在好啦,你亲爷爷赶到了,一切自然会由他给你作主的了。” 冷青萍拭拭眼泪,偷偷的瞧了卓玉祥一眼。 卓玉祥也正在望着她,心中对她暗暗有些怜惜,忖道: “这完全是太阴教主强人所难,青萍是无辜的。” 就在此时,门外已经陆续走进一大批人来! 唐思娘眼尖,看到来人,喜得叫道: “白姊姊……啊……爹爹……” 来人正是由白玉霜为首,第二个是何文秀,第三个是盛世杰,第四个则是领路的紫凤。 接着是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方依依、唐思恭、一清大师、薄一刀、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以及三元会的闻桂香、田纵、田横和闻桂香的两个使女朝云、朝霞。 一清大师四个随行护法弟子,却留在宫门之外。 慕容贞一眼瞧到卓玉祥和毕倩倩站在一起,口中叫了声:“卓大哥,毕姐姐!”翩然朝他身边奔来。方依依也跟着奔到两人身边,愁容满脸的道: “大姐、义父他们都不见了!” 紫凤回到师父(太阴教主)身边。 闻桂香到了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跪倒地上,说道: “师父在上,弟子请师父恕罪。” 阴九姑为了讨好南海神龙,蔼然笑道: “桂香,你没有罪,好了,来了就好,快些起来吧。” 闻桂香眼看师父没有责怪自己,心中暗暗惊喜,略过不提。却说龙在天眼看白玉霜、何文秀等人相继走入,急忙问道: “白姑娘,你们来得这么快,神龙令总坛已经没事了么?” 白玉霜一抱拳道:“回前辈,神龙令总坛,已经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龙在天听得一怔,说道,“这怎么会呢?” 何文秀拱拱手道: “神龙令总坛,确实已是一座空坛,晚辈认为郝天行也许闻风隐藏起来了。” “不错!哼,他能躲过一时,还能躲过一世么?” 龙在天双目精光如电,一下转到太阴教主阴九姑的身上,冷冷问道: “九姑,你说,那欺师灭祖的畜生,躲到那里去了?” 他一提到郝天行,一张红润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森森杀气,狞厉得怕人! 阴九姑道:“他敢情知道你赶上天封山来了,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已经率领神龙令的人,离开此地,去向不明。” 龙在天厉声道: “神龙令由你在幕后操纵,孽畜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么?” 阴九姑道:“方才我正在替青萍主持婚礼,本来,为了热闹起见,我已命天行率同一干总坛弟子,在酉牌时光前来参加婚礼。不料他却趁我主持婚礼,无暇兼顾,在酉牌前一刻、率众离去,我实在不知他的去向。” 龙在天冷笑道: “此话有谁能信?” 阴四婆婆抢着道: “教主爷,九妹说的,千真万确,一句不假。” 龙在天仰首长笑一声道: “阴九姑,你这一套手法,只能骗骗初出道的小伙子,你二十年来,依然执迷不悟,为了光大太阴教,不择手段。支使孽畜出面,创立神龙令,其实都是你妄想统治武林,你这些心机,还能瞒得过我龙在天么?” “住口!”阴九姑愤怒的道: “龙在天,你胡说些什么?方才要不是正在举行婚礼,我早就派人找他们去了,你可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对我阳奉阴违,我岂会饶过了他?” 阴四婆婆笑道: “瞧你们八九十岁的人了,一见面就吵,那傻小子乘机带着亲信,逃之夭夭,光吵就能吵得回来?” 冷青萍突然惊啊一声,叫道: “爷爷,我娘呢?”大家给她一言提醒,确实没有人见过郝总管(龙如玉)。 阴四婆婆一愣道: “你娘莫要给姓郝的傻小子逼着走了?” 冷青萍几乎要急得哭出声来,说道: “那怎么办呢?” 阴四婆婆道:“乖孙女,别急,咱们不会追上去么?” 回头朝阴九姑道: “九妹,神龙令一般人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阴九姑道:“四姐,连你都不相信妹子我了?” “不是不相信。”阴四婆婆道: “实在是这二十年来,都是你庇护着女婿,神龙令也是你支持的……” “不用说了。”阴九姑气愤的道: “郝天行不肯把总坛设在窦图山,而要独立经营天封山来,早就心怀不轨,哪里还把我这太阴教主放在眼里?只要看他率领神龙令的人,趁我无暇兼顾,悉数撤走,可见他除了这座总坛之外,必然另外还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巢穴,而且离这里也应该不会太远……”说到这里,望着龙在天,冷冷的道: “走,我领你们找去……” 突听一个冷峭的声音传了进来,说道: “你们都不用走了。”随着话声,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脸长如驴,身穿绍衣的老尼姑,手提着长剑,神情比冰还冷! 慕容贞一眼看到这绍衣老尼,心头吟的一跳,慌忙奔了过去,刚叫了声道: “师父……” 这绍衣老尼正是西天目幻住庵主清音师太,只见她冷然道: “徒儿,你站到一边去。” 这就一句话的工夫,她身后的人,也陆续走入天井。 这批人,有老和尚、老道士、也有俗家打扮的,人数可不少。 在场之人,除了卓玉祥、白玉霜、唐思娘、毕倩倩、方依依等,平日从没和七大剑派有过接触的人,并不认识之外。 只要在江湖上经常走动的人,就算没会过面,也可以想得出来了。这一批人中,两个手持镔铁禅杖的黄衣老和尚,一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是少林寺达摩院主持道通大师。 达摩院主持如无重大事故,是不轻易下山的。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和尚,生得浓眉如帚,狮鼻虎口的是少林寺罗汉堂主持道圆大师。 罗汉堂主持,经常在江湖走动,认识他的人较多。少林寺很少有两位主持同时下山,除非是江湖上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随着这两个老和尚身后走人的,共有二十六个灰衣僧人。 这中间,大家一眼可以看得出虽然二十六个和尚,穿着一式灰袖僧衣,但手中兵刃可并不相同。但这也要老江湖才分得出手,其中八名一律腰悬黄穗长剑,那是达摩院的僧人(少林寺只有达摩院的僧人才是使剑的,他们练的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达摩剑”),另外十八名一律手持禅杖,腰悬戒刀,那是少林罗汉堂出来的了。 和两个老和尚同时进来的是两个身穿青色道袍,头挽道髻的老道人,背负青穗长剑,手执马尾拂尘,年岁都在六旬以上,骨相清癯,道貌岸然。那是武当三清中的二观主清宁子,和三观主清磐子,只差他们掌教清一子没有亲自赶来。 两个老道身后紧随八名蓝袍道人,是武当派第二代的精锐高手,蓝袍八剑,年龄都在四十以上。 稍后,是三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老者,那是点苍派掌门人庄灵飞的三个师弟,江湖上号称点苍三剑的飞星剑谢无尘、飞云剑闻拜、飞虹剑任翔,年龄也在五十以上。点苍派派出他们三剑同来,可见定然视为事态严重,才如此郑重了。 最后则是衡山派的一鹤冲天陆无忌和六个门人。七大剑派,除了华山商桐君、峨嵋一清大师本已在场,昆仑派没有人到场,可说全到齐了! 这一批人中,老的几个,都曾参加过二十年前围剿南海神龙之役,也正是七大剑派的高手。此一情形,非常明显,是七大剑派得到神龙令倡乱的消息,会合了赶来的。 这是继二十年前围剿南海神龙的又一次围剿行动。 商桐君眼看七大剑派的人,已经全到,急忙迎了上去,和大家寒喧起来。一清大师也急忙跟着过去,合十为礼。 幻住庵主清音师太目光如刀,一扫全场,然后落在龙在天、阴九姑二人身上,冰冷的一哂,嘿然道: “果然又是你们两个人在兴风作浪,死灰复燃,难道经过二十年前一场血的教训,还执迷不悟,估恶不悔?妄想颠覆江湖各大门派,做称霸武林的恶梦?” 龙在天皱皱眉,然后拱手道:“甘女侠……”(清音师太俗家姓甘) 清音师太没待他说下,沉着脸道: “老尼出家之人,并非甘女侠。” 龙在天尴尬一笑,只好再次拱手道: “好、好,老朽和师太一别多年……” 清音师太冷然道: “老尼不想听你的寒喧。” 龙在天苦笑了笑,说道: “老朽已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今日也是为孽徒创立神龙令才赶来的……” 清音师太寒着脸,冷冷的道: “你是不用出山,只要授意你徒弟如何做就好了。” 龙在天唉了一声,说道: “师太误会了,孽徒恶孽深重,妄立神龙令,老朽是清理门户来的……” 清音师太冷哂道:“这话有谁相信?” 阴九姑沉声道: “甘清音,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来撒野么?” 清音师太勃然大怒,长剑一指,喝道: “好个老妖婆,你创立邪教,荼毒江湖,二十年前,是你挑起的祸害,二十年后,还是你太阴教在作怪,老尼替天行道,先诛了你老妖婆再说。” 阴九姑厉声道: “不错,这些七大剑派的人,都是你引来的,本教主先收拾了你,也好叫你认得厉害……” 两人几十年前是情敌,有势不两立的仇恨;几十年后,变成了一正一邪,还是势不两立的立场。 这两坛陈年醋,当真是老而酸,一触即发。 龙在天遇上了她们两人,一个是前妻,一个是后妻,也就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他知道清音师太性如烈火,自己阻拦不住,太阴教主已有二十年睽隔,自己也未必劝得下,只好搓着双手,没有好说的。 卓玉祥悄悄走近白玉霜身边,说道: “白姊姊,这是一场误会,看来只有你出声劝阻的了。” 白玉霜道:“她们会听我的么?” 卓玉祥道:“只好试试再说了。” 白玉霜点点头,提高声音道:“二位且慢动手,请听在下一言。” 清音师太瞄了她一眼,冷然道: “你是什么人?” 阴九姑唯恐天下不乱,立刻抢着接口道: “她是东海三仙的门下。” 清音师太冷哼道:“也是你请来的帮手了?” 慕容贞忙道:“师父,她是白姐姐……” 清音师太叱道:“你给我闭嘴。” 慕容贞吓得连下面的话都咽了下去,果然不敢再说。 清师太长剑一抬,厉声道: “老妖婆,你剑呢?” 白玉霜缓步走出,说道: “老师太,请听我一言。” “我不要听。”清音师太喝道,“有话也等咱们两个先分了,高下再说。” 阴九姑也从侍女手中接过长剑,“呛”的一声,青锋出匣,厉笑道: “老尼姑,本教主让你先进招。” 清音师太冷笑一声,长剑起处,画出一道剑光,疾如电闪,投射过去。阴九姑松纹剑挥,同样画起一道剑光,朝上迎起。 阴九姑剑光堪堪迎起,清音师太画出的一道剑光,在振腕之间,突然散开,化作了千百道银练,直罩过去。阴九姑画起的剑光,也随着幻起一片耀目青芒,宛如浪翻波涌,剑影流转。 两人在第一招上,就各使绝招。 清音师太使的是“观音千手剑”,剑法展开,一个人就象千手千眼,剑光缭绕,使到急处,但见剑光,不见人影。阴九姑松纹剑向空连挥,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宛如霓裳宫女舞动丈许长的彩带,滚转如轮,人影也随着隐去。 这真是武林中一场罕见的决斗,没有人能看得清双方剑势,自然也无法估计双方的胜负。 少林达摩殿主持道通大师,罗汉堂主持道圆大师手持禅故,和武当清宁子、清磬子同时脚下移动,缓缓朝南海神龙龙在天围了上去。 道通大师单掌打讯,沉声道: “老施主,今日之事,你还有何说?” 龙在天攒攒眉道: “大师诸位,意欲何为?” 清磬子冷笑道: “龙施主似乎应该知道自处之道?” 龙在天目光一转,看看两个老和尚、两个老道士,说道: “道长可知龙某到天封山的来意么?” 清磬子冷然道: “你不说贫道也自然知道,这还用问么?” 龙在天道,:“那么道兄倒说说看?” 一清大师怕双方引起误会,急忙合十道: “二位大师,二位道长,这位龙施主,早在二十年前,已经放下屠刀,一心向善,小僧和白姑娘一行,远上窦图山神龙令老巢,幸有龙老施主相助……” 清磬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微哂道: “大师父自称峨嵋山伏虎寺方丈,只不知老方丈天破老禅师是在何处圆寂的么?” 一清大师听他口气不对,微微一怔道: “先师是在龙宫圆寂的么?” 清磬子突然长笑一声道: “这就是了,天破老禅师死在蛇山龙宫,无怪大师父会帮着南海神龙说话了。” 一清大师听得又是一怔,合十道: “道长此话怎说?” 清磐子冷笑道: “贫道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天破老禅师被人暗算致死,由龙宫一手支持的大师父,才能当上峨嵋派掌门人,伏虎寺的方丈,大师父自然倾向南海神龙了。” 一清大师听得脸色煞白,但因对方乃是武当三子,身份极高,只好忍了下来,合十道: “道长,这是误会,诸位若是不信,衡山陆大侠可以为证……” 一鹤冲天陆无忌站在不远之处,脸上露出微微冷笑,别过头去。 一清大帅心小甚是气恼,依然合十道: “先师遇害,是华山门下卓少侠亲身经历,又亲奉先师遗命,远上峨嵋,才平息了敝派之乱,此事……” 卓玉祥没待他说完,立即挺身而出,抱抱拳道: “道长,在下卓玉祥……” 清磬子敞笑一声道: “不错,卓少施主确实远上峨嵋,而且还带去了不少高手,平定了峨嵋派,杀了天还大师,把一清大师捧上了伏虎寺方丈的宝座,但据贫道所知,卓少施主是奉了四方煞神之命,上峨嵋去的,四方煞神,正是南海神龙的得力爪牙,对不?” 卓玉祥奇道:“道长,这是听谁说的?” 清磬子冷笑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不但贫道知之甚详,就是在场的诸位道友,全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商桐君目射凌芒,缓步走近,沉喝道: “徒儿,可有此事?” 卓玉祥骇然道: “启禀师父,这与事实完全不符……一定是有人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住口!”商桐君大喝一声道: “清磬道长何等身份,事情如若不经查明真相,岂会故人一个后生晚辈的罪?” 卓玉祥给师父一喝,吓得跪倒地上,不敢开口。 清磬子朗笑一声道: “商道兄果然是深明事理之人!” 毕倩倩道:“道长说的确与事实大有出入……” 消磬子道:“姑娘就是毕倩倩吧?” 毕倩倩道:“是。” 清磬子目光一抬,朝商桐君道: “商道兄,可知这位毕姑娘是谁么?她就是蛇山龙宫的龙君。” 慕容贞气愤道:“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好乱入人罪?” 清磬子长眉陡扬,沉喝道: “姑娘虽是幻住庵主门下,但可惜你们都被南海神龙利用了。” 何文秀朗声道: “武当派领袖群伦,一向为武林所重,道兄对全盘经过,不知了解了多少?” 清磬子哂然道: “少林二位大师,和点苍三位道兄,衡山陆道兄,暨贫道师兄弟,对诸位行从,全盘经过,都已十分了解,何会主是神龙令的西路总令主,唐老施主是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令主,这引进都不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的谣言吧?” 白玉霜道:“道长好象知道得很多,那么白某呢?” 清磬子道:“姑娘一身所学,已得南海神龙真传,但却假冒东海三仙门下,大概是南海神龙手下黑白双令的白龙令主了。” 白玉霜本来就姓白,加上她一个白龙令主的头衔,倒也捏造得甚是妥切,煞费心机。 白玉霜一双凤目之中,渐渐有了怒意,冷笑一声道: “咱们真不该多管闲事,就让神龙令先把这些不明事理,不知好歹,不分是非,不知死活的和尚、道士杀光了,才会天下太平!” 清磬子脸色一沉,冷笑道: “小妖女,你现在不打自招了?” 白玉霜春花般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片杀气,冷然道: “很好,我就让你们这些头脑简单、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见识见识姑娘的武功,是不是出自东海三仙。好,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说话声中,右手指处,从她袖中飞起一道白光,立时森寒逼人,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晶莹夺目的羊脂白玉短剑。 白玉霜袖中飞出白光的同时,清宁子低喝一声:“三师弟小心!”“锵”、“锵”两声,清宁子、清磐子同时掣出了长剑。 他们二个掣出剑来,蓝袍八剑自然也跟着拨剑,一阵锵锵剑鸣,八支长剑同时出鞘,双方立时形成了剑拔驽张之势。 南海神龙龙在天急忙摇手道:“白姑娘使不得。” 毕倩倩道: “这种人真该给他一个教训。” 白玉霜微笑道: “前辈放心,我只是要让他们清醒清醒,别中了人家反间之计,不会伤他们性命的。” 苏飞娘格的一声妖笑道: “白姑娘,就对这几个牛鼻子,也用不着你出手呀,还是交给小妹来料理就是了。” 清磬子怒笑道:。 “小妖女,你好狂的口气!” 白玉霜双目一注,精光电射,喝道: “清磐子,我不是看在武当派的份上,就要你留下首级,你给我滚!” “滚”字出口,左手随着朝前推出。 清磬子几时受人当面斥责过,心头怒不可遏,沉笑道: “来得好!” 正待功贯左臂,迎着白玉霜掌势,朝前劈出,但掌势还没劈出,白玉霜五指一放,清磬子一个人再也站立不住,“呼”的一声,应掌飞起,凌空越过众人头顶,朝宫外直摔出去。 白玉霜接着螓首微抬,目光朝上一掠,冷笑道: “你给我下来。” 推出的手掌,向空一招,只听又是“呼”的一声,一个人影,从檐际直坠,随着白玉霜的手势,砰然摔倒她面前。 她这下施展昆仑“纵鹤擒龙”神功,摔出去一个,又抓下来一个,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在场的二位少林高僧和武当清宁子等人,都来不及出手援救! 只听白玉霜一声娇叱道: “你说,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挑拨七大门派的人?” 大家直到此时,才看清从檐际落下来的,是一个背负长剑的灰衣老道人。他,赫然竟是邛崃老道。 少林道通、道圆大师,和清宁子骤观邛崃老道被白玉霜施展“擒龙手”抓了过去,三人不约而同举步跨上。 道通大师沉喝一声:“白施主剑下留人。” 就在此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迅如闪电,从宫(太阴宫)墙外凌空扑人,人还未到,挥手发剑,一道匹练般的剑光,从半空倒泻而下,朝白玉霜当头袭来。 清宁子见状大惊,急急喝道: “三师弟,不可造次。” 三师弟,正是清磬子也。不可造次,是因他已从白玉霜的出手一招,看出白玉霜确是东海三仙的门下了。 东海三仙的门人,当然不可能和南海神龙一党的了。他喝声未落,只觉眼前跟光一闪,耳中已然听到“呛啷”一声轻响! 清磬子剑先人后,堪堪扑到,陡觉眼前大亮,一股森寒剑气,直砭肌骨,心知要糟急切之间,赶忙往旁闪开数尺,飘落地上,低头一看,不禁脸色灰败。 原来他手中一柄百练精钢的三尺长剑,不知何时,已被齐柄截断,手中只剩下了光秃秃一个剑柄。 这一连串的事情,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先后发生。白玉霜连看也没看清磐子一眼,只是冷冷一笑,朝道通大师说道: “我要他供出混淆黑白,造谣中伤的主使人是谁,不会把他杀之灭口,大师父只管放心。” 邛崃老道被白玉霜摔到地下,似是已被制住了穴道,一点挣扎也没有,只是转动两颗眼珠,望着少林道通、道圆二位大师和武当清宁子,大有乞援之意。 唐思恭不觉“哦”了一声说道: “这么看来,怂恿神禹庙道士设下‘大复阵’,阻拦咱们来路,和挑拨逖谷老儿出面横加阻拦,都是你老道干的好事了。” 邛崃老道忽然沉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时,太阴教主阴九姑和幻住庵主清音师太两人,已经激战了三四百个回合,双方各展所能,依然相持不下,谁也胜不了谁。 白玉霜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双足一点,一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朝两人中间激射过去。 只听两声叱喝,接连着响起,剑气寒光,倏然尽敛,阴九姑、清音师太各自骇然往后跃退。 只见白玉霜两手握着两柄长剑,站在中间,凛然道: “二位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舍生忘死,拼个不休,这样做值得么?我要你们先冷静一下,听听一个人的招供。” 原来她驭剑投入两人中间,伸手夺下了阴九姑和清音师太两柄长剑。 这一下直看得在场众人,个个悚然动容,尤其少林、武当、点苍、衡山四派的人,更是惊凛不已! 试想阴九姑、清音师太二人,剑上造诣何等精湛,何况正在全力施展,激战正酣之际,居然被她驭剑介入其中,一个照面,就夺下了两人的长剑,这份功力,岂不惊人?连平日在武林中素以难惹出名的幻住庵主,也拉长驴脸,惊诧得作声不得。 龙在天呵呵一笑道: “白姑娘这一手驭剑飞行,分光捉影的手法,使得神乎其神,三仙门下毕竟不同凡俗,老朽真是自愧不如。” 道通大师等人根本连白玉霜如何出的手都没有看清楚,此时听南海神龙叫出白玉霜使的是“驭剑飞行,分光捉影” 手法,心中都哜暗叫了声“惭愧”,每人都在忖着:“确是东海三仙门下,看来老魔头二十年没在江湖露面,一生修为,超过自己等人甚多,只要白玉霜确是东海三仙门下,谅来不致助纣为虐,那么,邛崃老道说的话,莫非真有颠倒是非之处?”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前辈好说,晚辈这点功力,在前辈面前,真是班门弄斧而已!” 刚说到这里,但见一条人影,从宫外飞入,飘然在中间泻落。 来人一身道装,背负长剑,手持拂尘,正是昆仑派的叶法全。那摔下的人,则是邛崃老道。 只见他目光一转,朝大家打了个稽首说道: “诸位道兄,都已到齐,贫道迟来一步,还望多多恕罪。” 他不认识白玉霜,一眼看到白玉霜边上的毕倩倩,立即趋上一步,稽首道: “毕姑娘久违了,此番直捣天封,和七大剑派会合,自然又是毕姑娘领导策划之功了,据贫道方才得到的消息,上官大侠和毕大侠等人,已然落在神龙令贼掌之手,其中可能还有七大剑派中人,据目击的人说,他们劫持了人,昨晚向东而去,咱们必须立即分途追上去才好。” 他向七大门派的人,只是随口寒喧,但朝毕倩倩说的,却是追贼之事。这是他因为九龙宫之中,发号施令,就是由毕倩倩为首,故而在他想来,这一行人,和七大剑派在此会合,自然也是以毕倩倩为首的了。 他这番话,听得道通大师等人,更是惊疑不定,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堂堂昆仑派一派之主,会对西煞毕元之女,如此恭维。 毕倩倩急忙还了一礼,说道: “道长来得真好,七大剑派中人,听信谗言,正和咱们发生了误会呢。” 叶法全惊“啊”一声。 毕倩倩又道:“还有一点,这番率领英雄,破了窦图神龙令老巢,由西川赶来天封山的,是这位白姐姐,东海三仙的传人,并非小女子,其中出力最大的,是这位昔年的南海神龙龙前辈。” 叶法全望了南海神龙一眼,口中忍不住又惊“哦”了一声。 毕倩倩又道:“三月前,由卓少侠、慕容姑娘、道长和我义父、我爹等人,共破龙宫,其中经过,虽极曲折,但道长是亲身经历之人,尤其峨嵋天破大师临圆寂前,遗命要卓少侠持他方丈玉符为信,前往峨嵋,替他清理门户之事,道长也是在场之人,如今华山商掌门人,误信谣言,认为卓少侠和神龙令互有勾结,这件事,只有道长可以为卓少侠洗刷冤枉,还望道长向商掌门人进一言才好。” 她果然是个才智出众的女子,龙宫曲折经过,和卓玉祥受冤之事,只不过寥寥数语,就说得清清楚楚,要言不繁。 叶法全转身看去,果见卓玉祥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稍抬,不觉朝商桐君拱拱手道: “商道兄,你这是误会令高徒了,在蛇山龙宫,要不是卓少侠替大家解去身中的剧毒,天破大师、贫道和四方煞神,全都早已葬身蛇山山腹之中。唉,不是贫道说句丢脸的话,咱们七大剑派,平日很少过问江湖之事,等到贼人坐大,羽党已丰,事到临头,大家凑了起来,已经为时已晚,卓少侠心切父仇,深入龙宫,才发现了武林另一场风暴,已在逐渐的形成。 不是他还破不了龙宫。龙宫之破,才揭穿了神龙令的阴谋,论功行赏,卓少侠为武林立下了第一件大功,道兄怎么还要责备他呢?” 唐思娘接口道:“是啊,咱们一同挑了神龙令窦图山的老巢,卓大哥出力最多,你们七大剑派有谁出过力,连衡山派的一鹤冲天陆道长和他几个门人,被关在地窖里,还是白姐姐把他们救出来的呢,不信,尽可问问陆道长!哼,名门正派中人,难道都是忘恩负义之徒,为了怕丢脸,连人家救他性命,都不敢说么?” 方依依接口道:“是啊,商掌门人,方才在阴四婆婆黑鸠杖下,还是南海神龙龙前辈把他救下来的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七大门派中人,都感到有些耳红面赤。 其中当然以一鹤冲天陆无忌和商桐君二人,最为难堪,但此刻事情已经渐渐明朗,也只好暂时忍了下去。 商桐君只作充耳不闻,朝盖法全拱拱手道: “盖道兄亲身经历,自然可信,徒儿,你起来,还不赶快去谢过叶道长?” 卓玉祥应了声“是”,站起身,还没开口。 叶法全呵呵笑道: “卓少侠,说要谢,你救了贫道性命,贫道还没谢你呢,咱们两免了。” 卓玉祥因这是师父之命,还是朝叶法全作了个长揖。 方依依问道: “叶道长,你说我义父等人,被贼人劫持,不知去了那里呢?” 叶法全道:“贫道只知有一批贼人向东而去,至于贼党行踪,那就不知道了。” 白玉霜伸手一指邛崃老道,说道: “大家不用心急,贼党行踪,只要问他,就可知道。” 说到这里,回头朝盖世豪说道: “盖老大,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办吧,去问问他,要他照实供来,说给七大剑派中不相信咱们的人听听,要他从挑拨三元会,四川唐门,伏虎掸寺说起,一直到神禹庙拦路,逖谷老人逞横,和如何在七大门派面前,挑拨咱们,一字不许遗漏,他这么做,究是受什么人主使?他究是什么身份?坦白说了,可以饶他不死,否则你只管动刑,要他尝尝人间最残酷的刑罚。” 盖世豪爽朗的笑着抱抱拳道:“兄弟遵命,反正兄弟出身旁门左道,各种酷刑,兄弟拿手得很。” 随着朝邛崃老道走了过去。他这一走出,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四人,一齐跟了过去。 盖世豪洪笑一声道: “老杂毛,你还是自己招供,还是要盖某帮你的忙?” 邛崃老道早就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文成章潇洒的跨上一步,摺扇轻轻在他后颈上敲了一下,含笑道: “盖老大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么?” 他这下摺扇敲得极轻,但邛崃老道坐在地上的人,却禁不住身子机灵一颤。 花见笑沉笑一声道: “好哇,咱们老大问你的话,你竟然敢一声不吭!” 突然跨上一步,右手五指箕张,左右晃动如轮,直向邛崃老道胸腹间按了过去。 正因他五指轮动,这一按之下,少说也有六七处穴道,给他扭转了。 邛崃老道给文成章二记摺扇,敲在后颈上,已经感到颈、肩、背三处筋脉,正在紧缩之中,使人无法忍受,花见笑这一按,使的竟是逆血倒行手法,但觉胸腹间一阵绞痛,逆血倒行,五脏如沸,口中大叫一声,立即昏了过去。 高飞哼道:“你还装死!” 脚尖轻挑,踢在他“尾龙穴”上。 邛崃老道昏死过的人,猛觉全身一震,一阵剧痛由脊椎一直传到后脑,又是一声闷哼,痛醒过来。一个人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满脸胀得通红,双目也包满了红丝,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绽了出来。只要看他一脸俱是痛苦之色,想必这份活罪,极难忍受。 盖世豪一抬手道:“替他解开哑穴!” 王不留行一闪而出,伸出三个指头,重重的在他“哑门穴”上捏了一把汗,然后又屈着食指,在他“入洞穴”上,用力一顶,喝道: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识相些,免得皮肉受苦!” 其实他食指这一顶,直顶得邛崃老道痛澈心肺,口中一阵猛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由盖世豪为首的八人(如今只余六个),号称八大凶人,手下岂会客气,邛崃老道落在他们几人手中,想充汉子,那真是连门都没有。 他自然知道,眼前虽然挨了每人一下,颈背筋脉抽紧,胸腹间腑脏如沸,“尾龙穴”被踢,内节若散,“入洞穴”被顶,肺尖受创,但这些不过是他们刚出手而已,接下去,只怕会一记重过一记,一下毒辣过一下。 自己落在他们手中,纵然难逃一死,自己如果不全盘招供,一定会施尽酷刑,让你求死无望,求生不能,决不会给你一个痛快,与其受尽酷刑,最后还是非说不可,倒不如此实说了,免得遭受非刑之苦。 心中这么一想,立即张张口,嘶声说道: “我说了……” 文成章望着他,淡然一笑道: “方才白姑娘吩咐的话,你全听清楚了?” 邛崃老道连连点头道: “听清楚……了,快……快解开我……身上……穴道……” 文成章冷冷一笑道: “这点苦头就挺不住了,还当什么奸细?好,先说说你的身份!说对了,文三太爷自会给你解除一处受制脉穴。” 邛崃老道连声咳呛(这是王不留行在他“入洞穴”重重顶了他一下的结果),但你不得不咳呛,本来已在胸腹绞痛,五脏如沸(这是花见笑的逆血例行手法),这一咳呛,痛得更加厉害。 再加文成章把他颈背主筋扭曲了,一个人时时作反弓般抽搐,胸腹疼痛本要按着肚子往前屈才会好些,如今却偏偏要往后仰,这几项磨折,加在了一起,任你邛崃老道内功修为最好,也汗出如注,上下牙齿,作对打战,有如嚼豆一般,双目通红,脸色惨白,已无半点人样,断断续续的道: “我……说……求求……放开我一处……我说……” 文成章冷冷笑道: “废话,你说出来了,我自会替你解开的,你不好好的供出来,又有什么用?” 少林道通大师看得于心不忍,双手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文施主可否先解了他的穴道,让他慢慢的说。” 花见笑不待三哥回答,大笑一声道: “大师父出身少林寺,慈悲为怀,大概看的心有不忍了,咱们兄弟可以不管,把他交给大师去试试看!这老杂毛居心险恶,为人狡诈,在你们手里,他会供出一句真话来,花某可以拿头跟你打赌。” 苏飞娘道:“把这老杂毛交给你们呀,说不定又被他反间之计说动了,又和咱们翻脸成仇呢。” 闻桂香接口道: “翻脸成仇,咱们倒不怕,只可惜自命名门正派的七大剑派,只怕要血流五步,伏死太阴宫中了!” 衡山一鹤冲天陆无忌,听得大怒,厉声喝道: “你们那是真想和七大剑派作对了?”苏飞娘冷笑道: “你穷吼什么,七大剑派中,别人还情有可原,你姓陆的真是反覆小人,忘恩负义之徒,你说,你这条命,是谁救的?别何以不问青红皂白,你该识得好歹,告诉你,姑奶奶早就有意要教训教训你这狂妄自大,无知无识的狂徒……” 武当清宁子、少林道通、道圆大师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情势,对己方十分不利,若是一个处置不当,就可能引起一场莫大的杀劫,三人连忙齐声: “大家都是讨伐神龙令而来,二位不可再起争执。” 苏飞娘冷笑道: “我和这种狂妄自大,忘恩负义之徒争执,凭他配么?” 白玉霜一拍手道: “苏大姐,你别再说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盛气凌人的消魂纪子苏飞娘拦了下来。 那边也有商桐君和清音师太把陆无忌劝了下去。 文成章手摇摺扇,说道: “老杂毛,快说,你在神龙令是什么身份?” 邛崃老道嘶声道: “找……是黑白双令的……白龙令……主。” 原来他竟是白龙令主。神龙令老令主之下,设置黑白双令,统率黑白两道。 文成章道:“你,你再说说白龙令主下面统辖些什么!” 邛崃老道咳呛着道: “白龙令下……统辖七大……剑派……和其他……不在各大门派……之内的白道侠士……” “哈哈!”盖世豪洪笑一声道: “诸位大师、道长,都听清楚了,原来七大剑派还有人统率了来的。” 这话自然听得七大剑派中人十分难堪。 一鹤冲天陆无忌陡然双眉一剔,冷喝道: “邛崃老贼,陆某先杀了你!”挥手一剑,朝邛崃老道当头劈下。 清宁子,道圆大师都站得较近,齐声道: “陆道友使不得。” 但总究迟了半步,来不及阻止。 这时但见一道白练,激射而出,一下缠住了陆无忌的长剑。这时紫面阎罗盖世豪的阔剑,和白衣秀士文成章的摺扇,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左一右交叉架上了陆无忌的颈上。 跟着陆无忌回来的六个门人眼看师父被制,锵锵声中,制剑在手,正待冲上。 神行太保王不留行、花花太岁花见笑缅刀长剑同时一横,沉喝道: “你们谁敢过来,大爷就先取了陆无忌的狗命!” 六名衡山门人投鼠忌器,果然趔趄不前。 幻住庵主清音师太驴脸一沉,哼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清磐子方才受了他们的气,愤然道: “他们大概仗着人多势众,要和咱们七大剑派为敌了。” 消魂纪子苏飞娘手腕一抖,锦套索往上扬起,一下就夺下了陆无忌的长剑,冷笑道: “姓陆的,你大概怕邛崃贼道供出你来,所以才企图杀他灭口,你这点鬼心机,如何瞒得过你姑奶奶的眼睛?” 盖世豪架在陆无忌颈上的阔剑一撤,及时朝清音师太、清声子二人抱拳一礼,说道: “二位幸勿误会,兄弟也并不想得罪衡山派,陆无忌企图杀人灭口,诸位俱是亲眼所见。 兄弟之意,只是想请诸位不妨先听听白龙令主邛崃老道的供词,再作定夺,诸位意下如何?” 大家到了此时,真有敌友难分之感,只好由它发展下去,静以观变。 盖世豪没待众人开口,一摆手道: “三弟先解开邛崃老道一处禁穴,让他松一口气,从实招来。” 文成章早已点了陆无忌一处大穴,收回摺扇,闻言答应一声,一掌推开了邛崃老道的“入洞穴”,喝道: “我大哥要你从实招来,你说,这姓陆的企图杀你灭口,他是不是你的同党?” 邛崃老道已经喘不成声;缓缓的透了一口大气,点头道: “是……是……他……陆无忌是……白龙令副……令主,衡山派……未来……掌门人……” 盖世豪问道: “衡山派罗掌门人呢?” 邛崃老道委顿的坐在地上,喘息稍缓,续道: “罗霞天是他……献给老令主的,现在被老令主带走了。” 少林道通、道圆大帅、武当清宁子、华山商桐君、清音师太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邛崃老道说得很详细了,一鹤冲天陆无忌是白龙令的副令主,神龙令内定的衡山派未来掌门人,衡山派老掌门人罗霞天是他出卖的。但他(邛崃老道)是在惨酷的刑罚下供出来的,这话可信么? 只有昆仑叶法全却深信不疑,因为峨嵋派老方丈天破大师遇害之事,他是亲眼目击的,因此忍不住问道: “道友此话当真?” 邛崃老道苦笑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贫道当日也是受老令主门下紫龙钟离潜所逼,后来陷溺已深,而且目睹神龙令势力,确然十分庞大,相信各大门派终非其敌,才死心塌地为神龙令效力,如今想来,贫道真是罪孽深重……” 盖世豪抬目望白玉霜。白玉霜点了点头。 盖世豪道:“你知道悔改,为时就并不为晚。老三,再替他解去一重禁制,让他好好的说?” 文成章答应一声,双掌并推,在邛崃老道胸前连拍了三掌,替他解开逆血倒行。 邛崃老道大叫一声,胸口不住的起伏,脸色随着渐渐好转,喘息道:“多谢盖大侠。” 盖世豪大笑道: “只要你知道今是而昨非,咱们就是朋友,道兄不用言谢。” 他这番话,听得道通大师连连点头,合十道: “盖施主只此一语,便是佛心,贫僧对诸位所言,完全相信了。” 少林达摩院主持说出完全相信之言,其他的人,自然也完全深信不疑了。 白玉霜道:“大师虽然完全相信,但邛崃道长似乎还是把全部经过说出来,以释众疑的好。” 邛崃老道这一瞬间,已可站起身来,朝白玉霜打了个稽首道: “白女侠说得极是,贫道如骨梗在喉,自然非吐不快,因为贫道这白龙令主的身份十分隐秘,知者极少,故而老令主派贫道游说七大剑派,正好陆无忌不满他的师兄为人,首先全应加入神龙令成为白龙令副令主。” 他不待有人发问,续道: “此次七大剑派采取联合行动,贫道奉命先游说神禹庙三观主凌霄,以剑阵阻止白女侠一行,如此计不成,另由逖谷老人出面,务必把白女侠一行阻止在逖谷前面,另由陆无忌策动七大剑派,由贫道作证人,证明白女侠等人和神龙令互有勾结,藉以制造双方误会,只要引起争端,必然会落个两败俱伤,神龙令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人之利。” 一清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就对了!” 武当清宁子看了龙在天一眼,稽首道: “龙老施主难道不是神龙令老令主么?” 龙在天苦笑道: “道长问得好,神龙令虽非老朽创立,但老朽并不推诿责任,因为那‘老令主’三个字,乃是孽徒假冒了老朽之名,而且还假扮了老朽昔年的形状,去号召江湖黑道同道的,老朽此次亲自远上天封山,就是为了要揭穿孽徒阴谋,为武林除害而来。” 他一手撩起长袍,露出一双铜脚,接着就把当年如何遭郝天行剁去双足,胁迫南海武学,一直说到自己和白玉霜等人破去窦图山神龙令老巢,赶来此地,扼要向大家述说了一遍。这一番话,直听得少林道通、道圆二位大师,不住的口诵佛号。一场误会,至此总算烟消云散。 商桐君道:“衡山罗道兄道神龙令劫持,这位陆道兄,该如何处置呢?” 清宁子道:“罗掌门人不在,这个咱们似乎不宜作主。” 何文秀拱手道: “诸位道长不用为难,兄弟之意,咱们暂时把他看押,等救出罗掌门人之后,由罗掌门人处置好了。” 道通大师道:“何会主说得极是,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叶法全道:“只不知郝天行等人,撤离神龙令总坛,可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处么?” 邛崃老道应声道: “这个贫道知道,当初他建立神龙令总坛之时,同时也建立了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叫做潜龙谷,此次因龙老施主的突然出现,他自知不是敌手,故而率众撤离总坛,必然退入潜龙谷去了,贫道当替诸位引路。” 太阴教主阴九姑道: “诸位道长都在这里,神龙令的创立,本是老身一手所促成,其目的,只是为了想报昔年七大剑派围攻之仇,唉,如果老身早几年知道龙在天没有死,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她到了此时,也确实已有悔悟之心,大家谁都没有开口,只听她接着说道: “其实这也要怪老身听信郝天行,以为他是龙在天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又是老身的女婿,他在老身面前,信誓旦旦,要替龙在天报仇,所以他创立神龙令,老身自然要全力支持他,不料这孽畜包藏祸心,连老身都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她口气略为一顿,目光四顾,续道: “今天,大家既然把话都说开了,真正危害武林的祸乱之根,就是这孽畜,老身自然难辞其咎,邛崃道长既知孽畜逃去潜龙谷,好就有劳道长带路,老身要亲手把他缚交七大剑派,听凭诸位处置。” 龙在天哈哈一笑道: “孽畜是个极工心机的人,他既然率众撤离总坛,退往潜龙谷,可见早已有了妥善安排,所谓进可以取,退可以守,只怕不会轻易就范,让你去把他缚来。” 阴九姑脸色一沉道:“他敢造反?” 龙在天道:“二十年前,他敢向老夫下毒手,二十年后,羽毛已丰,对你又有何惧?” 阴九姑怒声道: “他敢不听,本教主就毙了他。” 龙在天道: “孽徒劫持了不少人,就有不少人质在他手中,只怕会负隅到底。” 叶法全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些赶去的好。” 邛崃老道奋然道: “贫道替诸位带路。” 龙在天一摆手道:“诸位道长请吧。” 七大剑派之中因商桐君、叶法全、清大师三位,都是掌门人的身份,因此就让三人先行,然后才是少林道通、道圆大师、武当清宁、清磐二子,和幻住庵主清音师太、点苍三剑等人。 白玉霜朝跟着一鹤冲天陆无忌同来的六个衡山派门人说道: “陆无忌出卖衡山派之事,诸位都已听清楚了,目前咱们不能放他,但咱们也无权处置贵派叛徒,等咱们此去潜龙谷,救出贵派罗掌门人之后,自有资掌门人发落,因此,咱们要把陆无忌带去,诸位如是同意咱们的决定,可随同陆无忌同行。”一面朝盖世豪道: “盖老大,陆无忌就交给你了。” 盖世豪拱手道: “白姑娘放心,兄弟决不会让他半途里逃跑的。” 如今龙在天、太阴教主阴九姑、阴四婆婆和白玉霜、何文秀等人,合成了一夥,大家一齐趁着夜色朝山下行去。 卓玉祥走到南海神龙龙在天面前,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老前辈,在下先父沉冤十二载,究竟死因如何,不知老前辈可知其事?” 龙在天一手拈着白髯,沉吟道: “十二年前,老夫正在九走一处石窟中闭关练功,此事并无所悉,且等见到孽徒,老夫自会问个水落石出。” 大阴教主阴九姑道: “方少侠,令尊死因,老身倒是略知一二。” 卓玉祥急忙拱手道: “教主如能把毒害先父的凶手见告,在下感激不尽。” 阴九姑哂道: “本教主不用你感激,古人说得好,父仇不共戴天,若是没有人告诉你君子剑的死因,你是不是抱恨终生,一生就没有报雪父仇的机会了?” 卓玉祥应了声“是”。 阴九姑道:“要本教主告诉你令尊的死因,也并非难事,只要你答应老身一个条件……” 卓玉祥道:“教主但请明示,只要在下能力所及,无不遵命。” 阴九姑道:“好,你不能报雪父仇,就会抱恨终天,但你可知道一个女孩子,一生以名节为重,和你当众成了亲,你如果不肯承认,这女孩子岂不也会抱恨终身么?老身的条件,就是此事,你说该当如何?” 卓玉祥听得一怔,一时答不上口,只说了声:“这……” 冷青萍早已脱下了吉服,跟在阴四婆婆身后,闻言不禁流泪道: “教主,你老人家不要说了,孙儿只要救出了娘,就…… 就……呵呵呵呵……” 阴四婆婆把她揽入怀里,劝慰着说道: “乖孙女,别哭,你奶奶自会替你作主的。” 阴九姑冷冷的道: “怎么?你不答应,那好,你害我孙女儿抱恨终身,我也要你抱恨终生。” 慕容贞悄悄朝白玉霜道: “白姐姐,卓大哥最听你的话了,阴教主说得不错,女孩子名节为重,冷妹子和卓大哥已经拜过堂了,夫妻名份已定,怎好不承认呢?妹子想请白姐姐劝卓大哥,好么?” 白玉霜明知慕容贞和卓玉祥患难与共,早已心心相印,此时看她竟替冷青萍说话,心中不觉暗暗点头,忖道: “慕容妹子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一面轻声道: “我说说看,不知卓兄弟肯不肯听我的话呢?” 慕容贞道: “白姐姐说了,卓大哥一定会听你的。” 只听龙在天呵呵一笑道: “萍儿之事,自有老夫作主,你不用逼卓老弟了。” 何文秀跟着笑道: “如今双方误会既已冰释,这是喜事,在下不才,愿意执柯作伐,玉成其事,教主只管放心好了。” 阴九姑道:“何会主可以负责么?” 白玉霜接口道:“卓兄弟的事,白玉霜还能替他作得了三分主,不知阴教主肯见信么?” 阴九站点头道: “有何会主、白姑娘二位出面,老身自然信得过了。” 阴四婆婆尖笑道: “青萍,你听见了,有你爷爷作主,还有何会主和白姑娘也出面了,现在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冷青萍羞红双颊,一颗头埋在阴四婆婆怀里,再也抬不起来。 阴九姑看了卓玉祥一眼,说道: “本教主,看在何会主、白姑娘二位的面上,就告诉你吧!” 卓玉祥红着俊脸,说道: “多谢教主。” 阴九姑道:“那是十二年前,郝天行收伏了四方煞神之后,他虽然是南海神龙的徒弟,也学会了南海门用毒的功力。” 龙在天怒笑道: “那是孽徒逼迫老夫默写‘南海奇书’用毒之术,但老夫没告诉他最厉害的无形之毒与隔物传毒两项,他所得到的只是‘散功奇毒’而已。” 唐思恭怵然道: “隔物传毒,这是用毒功夫中的最高境界了。” 龙在天笑了笑道: “老夫一生凭真实功夫取胜,从不倚仗毒物。” 只此一言,就可见他昔年虽然成为江湖上唯一的大害,但却有他光明磊落的一面。 “正因他(郝天行)从南海奇书中学到了练毒,进而精研毒物,就想到四川唐门三百年来,一直是江湖上以毒药著称的名户,尤其江湖传言,唐门历代相传,另有藏之铁匮,禁止子孙使用的几种毒药,更是天下最毒的秘方……” 唐思恭心中暗道: “原来他早在十二年前,就已有觊觎唐门之心了。” 阴九姑道:“但郝天行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所学的用毒之能,是否能胜得四川唐门。因为在武功上,如果逊人一等,最多负伤,尚不至输去性命,但如果两个用毒的高手,一旦拼上了,技不如人,就非中毒丧生不可,他几次要如玉向老身提出收伏四川唐门之事,老身不擅用毒,故而他也一直不敢贸然从事……” 她说到这里,朝卓玉祥道: “正好那年郝天行遇上华山派青溪子,就是你的大师伯(商桐君的师兄),因为二十年前青溪子参与七大剑派围攻龙在天之时,曾经刺伤过郝天行左肩,有此一剑之仇,郝天行就在他身上使了散功奇毒。” 阴九姑续道:“等到清溪子回转华山,发觉一身功力全废,此事自然瞒不过商掌门人,就派人连夜赶到令尊那里,借了辟毒珠为青溪子疗毒。事后郝天行听说青溪子中了散功奇毒,居然无恙,大为惊骇,最后还是从华山派门人的口中,才探听到君子剑卓立方有一颗‘骊龙辟毒珠’,能治天下奇毒。” “唉。”阴九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郝天行从那时起,认为要收伏四川唐门,必先得到令尊的‘辟毒珠’。收伏了四川唐门,就可一举征服七大剑派,故而他下定决心,非取到此珠不可。” 她望望龙在天,续道: “老身那时也认定龙在天是死在七大剑派之手,故而郝天行向老身提出夺取令尊‘辟毒珠’之事,老身也并不反对,如今老身向你说出这番话来,老身实在也该算是杀害令尊的帮凶了……” 卓玉祥道:“你也参加了杀害先父的行动么?” “那倒没有。”阴九姑道: “凭郝天行一身所学,令尊也绝非他的对手。” 卓玉祥道:“后来呢?” 阴九姑道:“郝天行做事,一向谨慎,但他找到府上之时,正好令尊去黄山访友,郝天行又赶去黄山,才知令尊在万始信家作客,万始信昔年曾担任过三届武林盟主,剑术独步武林,万始信虽然辞去武林盟主,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但威名犹盛,郝天行自然不敢在黄山滋事。” 她口气微顿,说道: “这也许就是劫数,‘辟毒珠’不该落到郝天行的手里,商掌门人派他大弟子送还‘辟毒珠’,令尊还在黄山,没有遇上……” 卓玉祥道:“郝天行如何害死先父的呢?” 阴九姑道:“你不用急,让老身慢慢的说,令尊由黄山回家,郝天行也一路尾随着下来。” 卓玉祥道:“郝天行怎么没在路上下手呢?” 阴九姑道:“老身方才说过,郝天行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不知‘辟毒珠’在不在令尊身上,岂肯鲁莽?因此一直跟到府上,而且暗中伺候了三晚,始终不见令尊取出‘辟毒珠’来,他心中止不住暗暗生疑,不知令尊把‘辟毒珠’收藏在何处。” 卓玉祥道:“他一直没有露面么?” “没有。”阴九姑道: “郝天行一直等到第三天晚上,实在忍不住了,那时已经更深人静,令尊一个人还在书房看书,郝天行忽然心生一计……” 卓玉祥道:“那一定是很毒辣的了。” 阴九姑道:“你可曾听说过郝天行收伏四方煞神,八大凶人的事么,他曾在蛇岭以十三颗寒铁念珠诛杀了一条铁甲蛇。” 卓玉祥点头道: “在下听上官前辈说过。” 阴九姑道:“那十三颗寒铁念珠,本是龙在天的暗器。师父死了,自然归徒弟所得,他以十三颗寒铁念珠诛杀了铁甲蛇,也等于淬上了天下极毒的蛇毒,当时就以‘骊龙珠’为名,分赠了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就地结为毒龙盟,由他自任龙头,这是郝天行最早的资本……” 卓玉祥道:“这些在下都知道。” 阴九姑道:“老身是说郝天行的身边,就有一颗奇毒无比的‘骊龙珠’。” 卓玉祥道:“老贼是用‘骊龙珠’毒杀了先父么?但先父掌中那颗寒铁念珠,并没有毒。” 阴九姑道:“郝天行当时使用的就是那颗‘骊龙珠’,以他当时的内功,所发出去的暗器,劲道自然极沉,取穴也自然极准,令尊在猝不及防之下,躲闪当然不及,那就只有用全力来接,这一接也自然非用五指紧握不可。”她缓缓吸了口气,续道,“郝天行打出‘骊龙珠’,其目的并不想毒死令尊,他只是想等令尊发现中毒之后,必然会取出‘辟毒珠’来解毒……” 卓玉祥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说道: “但‘辟毒珠’不在先父身上。” 阴九姑道:“这就是劫数,令尊五指运功,这一握,就中了天下最厉害的蛇毒,要知‘骊龙珠’本身原是寒铁所铸,蛇毒只是在寒铁念珠的外面包了一层,并不像一般淬毒暗器,毒性淬入铁内。蛇毒经令尊手掌全力一握,悉数由掌心渗入人体,寒铁念珠上自然没有毒了,何况令尊中毒,是由掌心渗入,毒入经络,并不是中了淬毒暗器,毒在血液,故而在外表看来,毫无中毒现象。” 卓玉祥切齿道: “多谢教主见告。在下非手刃老贼,难雪我血海深仇……” 说话之时,邛崃老道忽然脚下一停,说道: “前面就是淮渎庙了?” 华山商桐科道: “道兄不是说郝天行已经逃入潜龙谷去了么?” 邛崃老道道:“是的,潜龙谷就在右首一道山谷之中,但要去潜龙谷,必须经过淮渎庙,贫道认为他在这淮渎庙中,必有埋伏。” 武当清磬子道: “郝天行已经日暮途穷,恶贯满盈,纵有埋伏,又何惧之有?” 一行人由七大剑派为首,堪堪行近淮渎庙,只见两扇庙门关处,缓步走出一僧二道三个人来! 商桐君、叶法全、一清大师三人随着邛崃老道,走在最前面,骤观从淮渎庙走出来的三人,不觉齐齐一怔。 这三人,中间是一个黄衣老僧,生得慈眉善目,身材高大,手持紫金禅杖。左首一个则是一身青袍,头挽道髻的老道人,腰悬青穗长剑,手持白玉如意。右首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灰布道袍,肩背四尺长剑,手持拂尘,生得身材瘦高,貌若古松—— drzhao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假名为恶 你当他们是谁?中间黄衣老僧,赫然是少林寺方丈道行大师,左首青抱道人则是武当掌教清一子,右首貌如古松的道人则是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这三位掌门人突然在淮渎庙现身,自然是大大的出人意外之事! 商桐君、叶法全、一清大师三人慌手行礼道: “三位掌门人请了。”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合十道: “诸位辛苦了,哦,这位大师老衲从未见过。” 他目视一清大师,合掌问讯。 商桐君道:“这位是峨嵋掌教一清大师。” 他刚说到这里,走在稍后的少林道通、道圆大师,和武当清宁、清磬二子,看到掌门人在此现身,不觉一起走了上来,向掌门人行礼。 南海神龙龙在天听说少林、武当、衡山三派掌门人突然在淮渎庙现身,心头不觉起疑,随着走了上来,正待仔细观察,是否有诈? 那少林方丈道行大师目光如炬,转脸之间,已然看到了龙在天,回头朝武当掌教清一子问道: “道兄可认以此人么?” 清一子目光朝龙在天一转,稽首道: “此人贫道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清宁子在旁说道: “回掌门人,这位老施主就是昔年人称南海神龙的龙老施主。” 清一子突然脸色一沉,哼道: “二位师弟,你们怎会和他走在一起?” 清宁子急忙躬身道: “回掌门人,龙老施主他经过二十年前之役,早已痛改前非,已有二十年不入江湖,此次神龙令倡乱,实是龙老施主门下弟子郝天行假冒龙老施主之名为恶,老龙施主重行出山,正是为了清理门户而来……”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道行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 “诸位道兄,你们都是中了此狼之计,如果随他空入潜龙谷,咱们七大剑派,无此谯类矣!” 说到这里,突然大喝一声: “道通,道圆,你们还不速把罪魁祸首龙在天拿下,更待何时?” 武当掌教清一子点头道: “大师说得极是,二位师弟速即协同把此人拿下了。” 少林道通,道圆和武当清宁,清碧,听到掌门的人的谕旨,不觉一怔。 道通大师合掌道:“方丈容禀,方才清宁道兄说的是实……”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沉声道: “道通,你们中了贼党诡计,还不觉悟么?幸亏老衲和清一道兄连忙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事机稍纵即逝,莫要让此獠逃走,还不快把他拿下?” 他这番话,听得大家疑信参半,道通大师眼看掌门人已有怒意,只得躬身道: “小弟敬遵法谕。” 罗汉堂十八罗汉和达摩院八名护法弟子,随着回过身来。 武当掌教清一子喝道: “二位师弟还迟疑什么,迟则生变。” 清宁、清磬二子不敢违拗,赶紧应了声“是”。清磬子一挥手,八名武当弟子同时撤出长剑,回身朝龙在天四周散开。 刹那之间,顿时形成了剑拔驽张之势。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手拄禅杖,朝商桐君,叶法全三人含笑合十道: “三位道兄,总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旧事吧,龙在天处心积虑,誓报二十年前七大剑派围攻之仇,设下诡计,志在把大家骗入潜龙谷,一网打尽,永绝后患,诸位还认为他是真的洗心革面么?此时不把他合力除去,只怕在场之人,都将难逃浩劫,后悔莫及了。” 商桐君,叶法全,一清大师听得悚然动容,深觉他说的也是极有可能。 龙在天忽然呵呵一笑,大声道: “少林道通、道圆二位大师,武当清宁、清磬二位道兄,请听老朽一言。”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举起紫金禅杖,喝道: “你们还不出手,难道真要纵敌么?” 龙在天双手连摇,大声道: “诸位听着,老朽决不逃走,但诸位切莫中奸徒之计……” “住口!”武当掌教清一子大喝道: “到了此时,你还想危言耸听,施展狡计么?” 龙在天没有理他,接着大声道: “诸位道友请仔细想想,仔细看看,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何以会来得如此突然,难道其中不会有诈么?” 这话又听得少林、武当和商桐君等人大大的一怔。 阴四婆婆手提黑鸠杖大步走出;笑道: “九变书生,你别在这里捣乱了,还不识相些快给老婆子滚开,老婆子就不客气了。” 九变书生,正是江湖上以易容术出了名,经他易过的容,就算亲若家人,也休想认得出来。在场众人,自然都听说过九变书生之名,一时更觉真伪莫辨。 少林道通、道圆、武当清宁、清磐不由得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沉笑道: “谁是九变书生?” 阴四婆婆鸠杖一指,喝道: “就是你。” 道行大师沉喝道: “道通、道圆,你们说呢?老衲是不是你们大师兄么?” 道通,道圆一脸恐惶,竟然不敢置喙。 盖世豪以“传音入密”朝白玉霜说了几句。 白玉霜适时排众而出,说道: “小女子有一方法,可以使三位掌门人真假立分。” 她身后紧跟着消魂把子苏飞娘,和毕倩倩两人,一左一右相随而行。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合掌道: “女施主何人,有何良策,可以澄清众疑?” 白玉霜走到三人面前,徐徐道: “小女子东海门下白玉霜,久闻少林方丈精修佛门‘般若禅功’,武当掌教练的是‘太极玄功’,衡山掌门人练的是‘火灵指’,这三种神功,均是不二法门,旁人无法假冒,小女子之意,是想三位展露一手,岂非真假可以立辨了么?” 少林方丈道行大师颔首道: “白姑娘说的不错,咱们倒可以一试……” 就在他说话之时,苏飞娘、毕倩倩两人不约而同扬手飞出一蓬白烟,朝三人迎面撤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道行大师骤不及防,一时连禅杖也顾不得了,双脚一顿,人如穿云之箭,踪身斜飞出去。 武当掌教清一子和衡由掌门人罗霞天却一声不作,往后便倒。 这下便看得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大吃一惊,清磬子手持长剑,一跃而出,喝道: “白女侠,你这是干什么?” 盖世豪大笑一声道: “道兄还当这三人是真的么?你没看到假冒少林方丈的贼人,已经逃走了么?” 少林道通、道圆,也正待责问白玉霜,但听了盖世豪之言,急忙回头看去,那假冒方丈之人,果然业已逃走。 只听远处传来他的声音喝道: “盖世豪,这是你出的主意吧?”声音已然远去。 阴四婆婆尖声道: “九变书生,今晚算是便宜了你。” 清磬子早已一下欺到假冒武当掌教清一子的人面前,气愤的道: “你胆敢假冒大师兄,贫道先杀了你。” 清宁子急忙喝道: “师弟住手,你鲁莽不得,咱们先看看是什么人假扮的,再作处置不迟。” 清磐子道:“这两人脑上都易了容,如何认得出来。” 盖世豪道:“易容药物,涂在脸上,清水无法洗去,只有碱水才能把药物洗净。” 回头叫道: “三弟,还是你去把两人脸上易容药物洗净了。” 白衣秀土文成章答应一声,朝躺卧在地上的两人走了过去。 龙在天道:“这位衡山派罗掌门人,只怕不假。” 清磐子道:“龙老施主有何高见?” 龙在天道:“这三人现身以来,只有罗掌门人不曾开过口,老朽看他神情木然,极可能是中了孽徒迷失心神的药物,亦未可知。” 正说之间,白衣秀士文成章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倾出几滴液体,倒在掌心,然后往两人脸上抹去。 顷刻之间,只见假扮武当掌教的人脸上颜色倏变,本来清癯的道貌,变成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依然神色不变,貌相如故。 文成章站起身道: “诸位,衡山罗掌门人脸上并未易容。” 龙在天掀髯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 清磐子问道: “龙老施主可认识此人么?” 太阴教主接口道:“他是郝天行门下八龙的老八懒龙公孙述。” 龙在天道:“他既是孽徒门下,自然知道潜龙谷的虚实了。” 苏飞娘道:“那就得先让他醒过来再说。”说罢,屈指轻弹,弹出一点粉末,朝公孙述鼻孔飞去,但听公孙述连打两个喷嚏,倏地睁开眼来。 太阴教主沉喝一声道: “公孙述,老身有话问你,你要据实回答。” 懒龙公孙述听到太阴教主喝出自己名字,心知行迹已经败露,急忙跪伏地上,连连叩头道: “教主饶命……” 太阴教土道: “你只要实话实说,老身自可饶你不死。” 懒龙公孙述伏地不动,也没有说话。 太阴教主看出情形有异,问道: “这小子怎么了,老身前面,还想装死么?” 紫凤走上两步,用脚尖轻轻一蹴,只见公孙述一个人忽然扑倒,口中缓缓流出黑血,不觉退后一步,躬身道: “启禀教主,公孙述已经服毒死了。” 太阴教主叹道: “这小子有服毒的勇气,竟没有弃暗投明、从新作人的勇气!” 龙在天朝卓玉祥道: “卓少侠,你的辟毒珠呢?这位罗掌门人必须驱除了他所中迷失心神的毒药,神志才能恢复清明。” 卓玉祥急忙把“辟毒珠”取出,双手递过。 龙在天右手掌心,握着辟毒珠,然后走近罗霞天身前,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掌,缓缓运气,把真气从掌心直透过去,像这样的催度真气,也只有龙在天这样功力的人,才能办得到。 不过盏茶工夫,罗霞天长长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 “辟毒珠”果然灵异无比,不但解去了他所中迷失神志的毒药,连苏飞娘的迷药也一起失效。 龙在天早在他睁眼之前,已经松开了手,随手把“辟毒珠”递还给卓玉祥。 罗霞天一眼看到众人围着自己站立,心中觉得奇怪,再一注视,站在自己四周的竟然是七大剑派中人,这就一蹶而起,望着商桐君、清宁子等人,问道: “诸位道兄,这是什么地方,贫道怎会在这里的?” 商桐君道:“罗道兄觉得如何了?” 罗霞天道:“贫道没有什么?好像头脑有些昏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商桐君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郝天行创立神龙令,蓄意颠覆七大剑派,买通贵派陆无忌,把道兄送来天封山,及自己一行人,联合龙在天等人,赶往潜龙谷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罗霞天惊异的道: “会有这种事,道兄,陆无忌呢?” 当下由花见笑,高飞两人押着一鹤冲天陆无忌上来。 陆无忌看到掌门人,不觉扑的跪到地上,痛苦流涕的道: “掌门人在上,小弟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罪,欺师灭祖,还望掌门人赐小弟一死。” 六名衡山弟子也一齐跪到地上,叩头道: “弟子叩见掌门人。” 罗霞天一脸俱是痛苦之色,黯然道: “陆师弟,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同门兄弟,只有愚兄和你二人,按律你当处死,但处死了你,叫愚兄如何向先师交代?如若不处死置你,又叫愚兄向本派后世子孙,如何交代?” 陆无忌道:“掌门人,大师兄,我知道你一向爱护小弟,小弟真是无脸见你,也无脸见本派的列祖列宗。大师兄不忍处置小弟,小弟只好在大师兄面前自了了。”说罢,一掌朝自己顶门拍去。 罗霞天没有阻止,因为他究是犯下了欺师灭祖的大罪,按律是不容他自了的。 他也实在不忍看他数十年同门,唯一师弟死在自己面前,目含老泪,缓缓别过头去。 陆无忌自碎天灵,伏尸地上,罗霞天朝六个衡山门人挥挥手道:“你们把师叔遗体抬去埋了。违反本派门规,不论何人,均得处死,你们当以陆师叔为戒。” 六名弟子恭声应是,抬起陆无忌尸体走入林内去埋了。 罗霞天朝商桐君、叶法全等人打了个稽首道: “诸位道兄施救之恩,贫道谢了。” 商桐君还礼道: “罗道兄好说,真正救罗道兄的,该是龙老丈才对。” 罗霞天也朝龙在天稽首道: “龙老施主施救之德,贫道谨此致谢。” 龙在天道:“罗掌门人言重,追本溯源,罪魁祸首,就是孽徒,老朽未能及早清理门户,致二十年后,在武林中重起波涛,老朽实在难辞其咎。” 龙在天抬头望望前面山谷,口气一顿,接着道: “如今潜龙谷已在目前,咱们快些去吧,别让孽徒又闻风逃跑了。” 说完,当先举步,经过淮渎庙前门一条石板路,朝石首一道山谷中行去。七大剑派和太阴教主,白玉霜等一行人也紧眼着折向山道。 这道山谷,隐藏而不峻险,随着一座插山高峰之下盘曲而行;一路之上,也不见任何动静。 不多一回,山势忽然开朗,眼前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原,北首有一座小山,山不甚高,却是一座石山,远远望去,山岗上旗帜飘扬,似有不少人影,似乎列阵以待! 龙在天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 “孽徒郝天行是个极工心机的人,何以要放弃了经营多年的总坛,率众退到这样一个无险可守的潜龙谷来?他明知不是自己一行的对手,何以要率众在小山岗上列阵以待?” 这都是反常情之事,凡是有反常理,其中必然有诈。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孽徒何所凭恃?诈在何处?口虽不言,心中已船提高了几分警惕;脚下依然丝毫不慢,举步朝小山岗奔行过去。一面却暗暗留心四周景物,仔细观察着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就在一行人快要行近小石山下之际,只见从山上奔下一个人来,看到走在前面的龙在天时,立即俯伏下去,说道: “师祖在上,弟子钟离潜,奉师父之命,恭迎师祖,教主,和诸位掌门人而来。” 原来他是毒龙郝天行门下的大弟子紫龙钟离潜。 龙在天脚下一停,喝道: “你站起来。” 钟离潜应了声“是”,恭敬的垂手站起。 龙在天道:“孽障就在小山上么?” 钟离潜又应了声“是”,躬身道: “师父有下情,要弟子禀明师祖。” 龙在天道:“你说!” 钟离潜道:“师父说,他化了二十年心血,创立神龙令,原不知道师祖你老人家尚在人世,等到知道你老人家依然健在,师父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来见你老人家……” 龙在天怒声道: “孽障想逃避老夫,逃得了他么?” 钟离潜道:“师父之意,恳请师祖不念旧恶,宽恕了师父,师父愿意双手献出神龙令,由师祖来主持,一举消灭七大剑派,以雪二十年前围攻之仇……” “住口!”龙在天听得大怒,喝道: “孽徒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老夫决不轻贷……” 钟离潜道:“师父知道师祖不会饶恕了他,所以师父曾说……” 龙在天道:“他说什么?” 钟离潜道:“师父说,他愧对师祖,自知难逃一死,也甘愿向师祖领死,只是他不甘心死在七大剑派人的面前,更不甘心二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龙在天微哼道:“他要怎么样?” 钟离潜道:“师父说,他要亲眼看到七大剑派被消灭之后,他自会心甘情愿跪在你老人家面前,接受最严厉的处置。” 龙在天怒哼一声道: “他在做梦!” 钟离潜道:“启禀师祖,师父确有必胜七大剑派之心,可以雪二十年前围攻追剿之仇……” 他每一句活,几乎都具有挑拨离间龙在天和七大剑派的联手合作,故而一再提及二十年前围攻迫剿之仇,以冀激起龙在天昔年的旧恨。 商桐君道:“龙老丈不可中了他离间之计。” 龙在天呵呵一笑道: “老朽岂会上了孽徒的当?” 一面朝钟离潜喝道: “不用多说,孽徒现在何处,你速去叫他束手自缚,下山受死。” 钟离潜面有为难之色,嗫嚅着道:“回师祖的话,师父现在小山上坐镇七煞大阵,誓和七大剑派一决生死……” 龙在天双目精光如电,狂笑一声道: “好,孽徒居然敢胆大妄为,摆下恶阵,分明是想和老夫抗拒了。” 说到这里,陡然喝道: “钟离潜,你在前面带路,老夫倒要瞧瞧他七煞大阵,究有如何厉害?” 钟离潜道:“师祖明鉴,七煞大阵,是师父用来对付七大剑派的,师父斗胆,也不敢和师祖抗拒……” 龙在天不待他说下去,大喝道: “不用再说,走!”钟离潜不敢违拗,只好应了声“是”,走在前面领路。 小山岗并不太高,但山顶上一片平台,却有一、二十丈见方,“七煞阵”居山顶中央,旗帜蔽天! 由百来名二式青色劲装佩刀汉子,手握旌旗,按北斗七星方位,列成阵势,隐隐现出七座旗门。这些人果然是久经训练,排列得秩序井然,杀气腾腾。 以龙在天为首的一行人,登上山顶,但见旗门重重,人影幢幢,竟然看不清阵中形势。 龙在天脚下一停,喝道: “钟离潜,你去叫孽畜前来见我。” 钟离潜巴不得师祖有此一言,可以脱身,急忙应了声“是”,匆匆往阵中奔了进来。 过了一会,但听一声炮响,“七煞阵”中旌旗连番摇动,忽然露出七道旗门。 每一道旗门之下,都有一个主持之人。左边三道旗门,天璇门是东煞上官相,天机门是西煞毕元,天权门是北煞无庆。右首三道旗门,玉街门是龙如玉(郝总管)开阳门是百剑堡主筒中峰,瑶光门是白骨神君。 这六道旗门,围成了一个圆阵(阵式一经发动,就不拘这一形式,但主持七门的人却并不变动的)。 中间一座旗门,是天枢门,则由神龙令老令主郝天行居中,他左右是座下五龙,紫龙钟离潜,白金龙柳祥鳞,赤发龙武中式,九爪龙屈乘风,翼龙罗本光(八龙已去其三)神龙令主郝天行仍然一身黄衣,童颜鹤发,银髯垂腹,这当然并不是他的本来面目,此时他腰间多了一柄黄穗古剑,在阵中现身,确也有他八面威风的气势。 毕倩倩,看到义父上官相和爹(毕元)都在阵中出现,心头大为焦灼。 当然焦急的可不止毕倩倩一个,冷青萍看到娘(龙如玉)竟然在玉衡门出现,急忙朝阴四婆婆叫道: “婆婆,我娘……” 阴四婆婆道:“乖孙女,别急,婆婆和教主会设法救她的。” 盛世杰看到师父(白骨神君)心头也一阵惶急,朝白玉霜道: “白女侠,家师神情似乎不对,莫非也被老贼迷失了神志?” 何文秀含笑道: “盛道兄说的不错,只怕这六道旗门中人,都被老贱下了迷失散。” 龙在夫看得大怒,嘿了一声道: “这孽徒当着老夫,居然还敢大模大样的率众列阵相见,老夫这就先把他拿来……” 少林道通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据贫僧看来,这座阵势,隐藏杀气,只怕另有阴谋,老施主不宜轻身人险,何况此刻他已成负隅之势,谅也逃不出老施主的手法,又何必急在一时?” 白玉霜接口道:“大师说得极是!老前辈暂请忍耐,看他有何话说?” 两人话声甫落,只见郝天行缓步走出旗门。朝龙在天神色恭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待罪弟子郝天行叩见师父,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师尊,本该自缚双手,听凭师父处置。但弟了所不甘心的,二十年苦心经营,准备和七大剑派一拼生死存亡的基业,已经小有成就,伏望师尊准许弟子迟死须臾。等弟子背城借一,先消灭了前来天封山,和弟子作对的七大剑派,一洗二十年前围剿我师父、创深痛巨之仇,弟子死也瞑目了。” 龙在天喝道: “住口,这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你还以为仗着区区阵势,就能和七大剑派为敌么?” 郝天行道:“只要师父俯允不帮助昔年围剿你老人家的仇人,弟子就自有足够的力量,让他们下不了天封山去。” 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和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三人低低的商量了一阵,由罗霞天道:“龙老丈,你不妨答应他,这七煞阵,就由咱们七大剑派来对付好了。” 这时苏飞娘也悄悄走近盖世豪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盖世豪听得连连点头,又和白玉霜说了。 白玉霜不待龙在天开口,接着罗霞天,朝龙在天道:“罗道长说得极是,他既然列下七煞阵,主要目的是为了和七大剑派一决胜负,此阵自该由七大剑派前去破阵,否则七大剑派今后还能在江湖立足么?” 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 “方才盖老大说,郝天行明知不敌,还要在此设下阵势,必然另有阴谋,老丈不妨答应暂作壁上观,才能监视全局,不让他阴谋得逞,方是上策。” 龙在天听得暗暗点头,盖世豪此言,正和自己上山时的疑窦,不谋而合,这就洪笑一声道: “好,孽障听着,你和七大剑派之争,老夫答应袖手旁观,谅你今日也休想逃得出老夫的手法。” 阴九姑道:“你连如玉也不管了么?” 龙在天道:“这是七大剑派之事,老夫可以不管,且等七大剑派破了阵再说。”说罢,果然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上来,一面说道: “你也不妨先坐下来歇息。” 郝天行闻言大喜,又恭敬的躬了躬身道: “多谢师父成全。”说罢,转身退入旗门。 七煞阵中又见旗帜一阵摇动,七座旗门,立即一齐隐去。 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一招手道: “诸位道兄,咱们再来研究研究,如何破阵了。” 商桐君、叶法全、少林道通大师、武当清宁子等人一齐走了过去。 叶法全道:“白女侠、何会主、唐老庄主也一起请过来共商大计才是。” 白玉霜含笑道: “道长就是不说,小女子也会不请自来呢。” 当下就和何文秀、唐思恭、盛世杰、薄一刀、盖世豪、卓玉祥、毕倩倩、慕容贞等人一齐走了过去。 罗霞天道:“诸位道兄对如何破阵,可有什么高见?” 叶法全道:“七煞阵中除了天枢一门,是郝天行和他徒弟主持之外,其余六门的主持人,只怕都被他迷失了神志,并非真心附合他的,因此咱们破阵之时,就要特别慎重,困扰也在于此,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白玉霜道:“诸位道长只管分配破阵之事,至于他们迷失神志一节,小女子已有对策,保可万无一失。” 叶法全道:“如此就好,那么咱们就分配攻阵的人手了。” 何文秀一拱手道: “诸位道长,在下并非七大剑派中人,本来不便发言,但此举关系江湖正邪消长之势,在下就不得不言了。” 少林道通大师道:“今日之会,以消灭邪恶势力为主,不分门派,应该公而忘私,凡是有助于破阵大计的,人人都得遵奉,何会主但请直言。” 武当清宁子道:“大师说得极是,咱们正该不分门派,合作无间才是。” 何文秀道:“既然二位道长这么说法,在下那就直说了,破阵一道,应该知己知彼,方能把它逐一破去。目前咱们所看到的,只是主持旗门的人,对方可能另有实力,隐藏不露。 因此咱们在人手分配上,应该多估对方实力,才不致上了大当。兄弟不才,衡量双方实力,早已就双方形势,拟就了一张破阵的名单,以供诸位道长参考之用。” 罗霞天喜道:“何会主文武兼备,才华绝伦,原来早已拟就了攻阵人选,那就快说出来吧。” 何文秀还没说话,盖世豪已经走到他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何文秀笑道: “盖老大设想周全,这是兄弟没有想到之事。” 盖世豪爽朗一笑道: “这是咱们老六(苏飞娘)出的主意。” 何文秀屈指算了算,才说出他心内预拟的攻阵人选,那是:一、天璇门:(主持人上官相)攻阵由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为首,卓玉祥、文成章、慕容贞、方依依为辅。 二、天玑门:(主持毕元)飞仑掌门人叶法全为首,王不留行、毕倩倩为辅。 三、天权门:(主持人元庆)攻阵武当派清宁子、清磐子、八名随行弟子、苏飞娘。 四、玉衡门:(主持人龙如玉)攻阵少林道通、道困大师、达摩院八大大弟子、冷青萍。 五、开阳门:(主持人向中峰、两峰、三峰、及丁日盛)攻阵点苍派掌门人飞星剑谢无尘、飞云剑闻拜善、飞虹剑任翔、闻桂香、田纵、田横、花见笑。 六、瑶光门:(主持人白骨神君、齐元宏、张月娇)攻阵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随行六门人,清音师太、盛世杰、亨飞。 七、天枢门:(主持人郝天行暨座下五龙)攻阵峨嵋派掌门人一清大师、随行四弟子、白玉霜、唐思恭、薄一刀、吕琼瑶、盖世豪、何文秀。 这一名单,仍以七大剑派为主,权衡双方人物,安排极为得体。 武当派攻打天权门,多了一个苏飞娘同行,少林派攻打五衡门,多了一个冷青萍,就显得有些突出,但武当、少林不好提出异议,大家就一致通过。 并决议请太阴教主阴九姑、阴四婆婆同四凤,在破阵之时,拦阻阵中武士逃窜所造成的混乱。 阴九姑和阴四婆婆也欣然同意。 华山掌门商桐君道: “诸位道兄,咱们人选既已决定,事不宜迟,那就分门破阵了。” 叶法全道:“不错,大家可以开始了。” 这一刹那,大家各自按照所分配的名单集合,编成七队,由各派掌门人率领,朝“七煞阵”七个门户缓步逼去。 “七煞阵”虽按北斗星之数而列,共有七道旗门,但其实对外却只有六个旗门,因为其中“天枢”一门,为阵之中枢,居七煞阵中央,不破去外围六个旗门中的任何一个,是无法到达天枢门的。 因此,由峨嵋派一清大师为首,攻打“天枢门”的一拨人,只是随在攻打“天璇门”的华山派商桐君等人后面,要等华山派攻破“天璇门”,他们才能假道天璇门,扑攻“天枢刁门”。 现在六派人马,已经齐集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六门。 就在他们逼近六道旗门之时,但听阵中响起一声号炮,旗帜开处,由六道门中,走出六个门主,手仗长剑,当门而立。 华山掌门人商桐君看东煞上官相神情木然,瞪着两眼,直往自己瞧来,这就拱拱手道: “上官大侠,请了,兄弟华山商桐君,破阵而来……” 上官相没待他说完,转身朝旗门中走去。 方依依道:“掌门人,我干爹中了‘迷失散’,神志被迷,不用和他客套了。” 商桐君道:“你们随我来。” 仗剑往“天璇门”中跟踪而人。” 这时,其他五门门主也和上官相一样,现身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一情形,似是有诱敌深入之意,不知他们在阵中埋伏了什么厉害杀手?但五派破阵的人,志在破阵,那管你阵中有什么厉害埋伏,破阵就要硬闯。就这样,五位领头的人率领着破阵队伍,一齐进入了五道旗门。 刹那之间,“七煞阵”六座旗门旗帜飞扬,旗门随即封锁,把六队闯入旗门的破阵之人,分作六个区域,各别隔离了开来。 六道旗门之内,随即起了激烈的战斗。 却说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紧随着上官相身后一马当先,闯进“天璇门”,举目望去,但见阴风惨惨,眼前乱石嶙峋,骷髅遍地,一片灰蒙蒙的,不见一个人影! 商桐君为人正直,当然不信妖法,但眼前景物,忽然如此,绝非幻景,心下不禁大奇,脚下也为之一停。再回头看去,卓玉祥、文成章、慕容贞、方依依四人,相随入阵之后,旗门立即隐失不见,身后同样灰蒙蒙的一片。 就在此时,但见上官相忽然从右首一片乱石丛中,飞跃而出,一声不作,发剑抢攻过来。 上官相外号“东煞”,一身功力极高,“泰山乙木神剑”,更是他成名绝艺,剑法精奥,不在各大门著名剑法之下,这时他本性被迷神药物迷失,就像一头疯狮,觑准商桐君,冲杀过来。但见他长剑一抖,浑身上下,卷起了几道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疾攻而上,声势凌厉无匹! 商桐君大喝一声:“本座那就不客气了!” 身形后退半步,“呛”的一声,掣出华山派镇山宝剑——太白剑,一道亮银剑光,宛如飞蛇般直吐出去。双剑交接,顿时响起几声“锵”“锵”剑鸣! 双方功力悉敌,上官相几道剑光,虽被封开,但两人脚下,各自站住了桩,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上官相神智虽被迷失,但一身武功,却丝毫不弱,立时身随剑转,急走偏锋,长剑连挥,展开精奇招数,剑光连闪,像急雨狂风,专攻商桐君左右两侧。 商桐君同时展开“华山剑法”,剑走轻灵,他果然不愧是华山派掌门人,功力深厚,剑势轻灵之中,十分稳健。瞬息之间,两人已打了三五十招。 除了初上手时,商桐君为了破解上官相冲杀过来的凶猛攻势,曾以力贯剑身,硬封对方剑势。 这回双方展开剑法,各以精妙剑招争胜,双剑一沾即走,不再相交,因此但见剑光飞舞,不闻丝毫剑剑击撞之声。 就在两人甫一交手,左右前后,同时拥出十来个手持兵刃,面上画着鬼脸的汉子,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冒出来,把大家围在中间,口中连声学着鬼叫,听来十分凄惨,使人毛发直竖! 卓玉祥长剑一摆,大笑道: “原来‘七煞阵’只是些装鬼扮神之徒!” 右手长剑漾起,幻起七道剑光,截住了右首那个汉子,左手捏了个剑诀,使出“华山剑法”,同样截住了左首一个汉子。 这三个鬼脸汉子,一个使剑,两个使刀,武功全都极高,其中使剑的忽然身形一转,避开卓玉祥迎面洒来的剑光,一招“玉女穿针”,刺向卓玉祥肩后“风府穴”,出手又狠又快! 两个使刀的更不怠慢:一个鬼头刀疾如卷风,朝卓玉祥剑上磕来,企图硬破卓玉祥的剑势;另一个眼看卓玉祥左手以指代剑,认为可以拣个便宜,一声不作,鬼头刀一转,反削卓玉祥左腕,这三个居然联手合击,互相呼应。 卓玉祥身兼两家之长,右剑左指,同时使出两套剑法,剑光缭绕,指风嘶啸,才堪堪敌住对方三人。 文成章进入阵中,早已手摇摺扇,护住身子,这时一见对方拥有不少贼人,这原是他意料中的事,口中朗笑一声道: “来得好!” 当胸摺扇,“豁”的一声,划出一道匹练般的白光,从他身前,像扇面般展开,一下也截住了三个。 被他截住的三个鬼脸汉子,一个使镔铁尺,一个使链子槌,一个使青铜剑,他们三个当然也不是易与之辈,文成章摺扇划出,他们身形倏然散开,不等文成章第二招出手,三件兵刃,就闪电般交击而来。 文成章心头微微一凛,暗道: “这三人武功居然大有可观!”一面又是一声朗笑,道: “文三爷和人动手,已有半辈子了;和鬼动手,今天倒是第一次,总不能栽在你们几个鬼手里吧?” 朗笑声中,摺扇迥扫,接连三招,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连环九扇”中的前三式,果然威势非凡!一个鬼脸汉子武功虽高,却因文成章像匹练般的扇势,来回飞卷,一时封解不及被截在一边。 慕容贞、方依依眼看十个鬼脸汉子,给卓玉祥、文成章二人就截住了六个,剩下来的四个贼人,却像二个人扑来。 慕容贞手持长剑,早有准备,没待贼人扑近,扬手打出一把“穿云针”,那两个贼人,堪堪扑到她面前,就应手栽倒。 方依依叫道: “慕容姐姐,这两个留给我了。”长剑一摆,朝两个鬼脸汉子欺了上去。 慕容贞娇笑道: “不,我们一人一个。”人随声到,从方依依身左掠出,一剑朝左首一个鬼脸汉子刺了过去。 方依依道:“你怎么抢起我的生意来了?”挥手一剑,朝右首鬼脸汉子攻出。 那两个鬼汉子也各挥长剑,和二人抢攻,闪电惊溅,越斗越烈,越汀越快,四口剑上下飞舞,居然打成了平手。 慕容贞一面使剑,一面暗暗掏出了“穿云针”口中娇叱一声,手腕磕翻,一下子朝对方剑上硬磕过去,但听“锵” 然剑鸣,慕容贞内力较弱,被震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被震后退之际,左手已然打出“穿云针”,忽然笑道: “倒下去。”那鬼脸汉子穴道受制,果然应声倒地。 方依依左手一扬,叫道: “你也倒下去吧。”她左撒出一蓬迷香,那鬼脸汉子果然也应声倒下。 这时卓玉祥、文成章二人,各自力敌三个鬼脸汉子,刀光剑影,打得十分激烈,究竟是以一敌三,对方武功,个个不弱,这广阵工夫下来,也只能把他们截住,要想胜过他们,又谈何容易?慕容贞、方依依放倒两个鬼脸汉子之后,立即转过身去。 慕容贞娇笑道: “方妹子,还是我们做得利落,快去替他们接下一个来才好。” 方依依道:“全替他们接下来不好么?” 两位姑娘正待扭动纤腰,欺上前去,突听一片惊呼惨号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人耳际,两位姑娘心头方自一惊,急忙举目看去。 但见四周人影纷乱,人倒旗翻,乱石也被人撕裂了,一片灰蒙蒙的幻景,立时消失不见。 同时一清大师、白玉霜、何文秀、唐思恭、盖世豪、薄一刀等人,瞬间纷纷出现。 原来这“天璇门”中,一共差不多隐伏了四五十名贼党,本来整个“七煞阵”,树立了好几百面黑色旗,从外面看来,就好像愁云惨雾,杀气腾腾,予人心理下一种怖意和不安。 但等到大家一齐人阵这后,阵中已经换了灰白的旗帜,数十面大旗,不住的摇动,黑夜之间,看去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景色。那些峥嵘的乱石,和遍地骷髅,也是画在布上的幻景而已。 扮鬼的贼党,就隐身在画布后面,一拥而出,他们不但武功个个不弱,而且先声夺人,遇上胆小的,早就被他们吓昏了。 攻打“天枢门”的人,是以峨嵋派掌门人一清大师为首,这正是何文秀聪明之处,他把自己一行人的主力,全安排在这一队上,用以对付郝天行。 这一队人,在名义上,虽是以峨嵋派掌门人一清大师为首,其实在行动上,还不是全听白玉霜的?他们跟在破“天璇门”的华山派商桐君之后,但商桐君率领卓玉祥、文成章等人进入“天璇门”,他们并未跟着进入旗门。 等到所有六队人马全数进入六座旗门之后,“七煞阵”随着发动,双方激战方起。 白玉霜纤手一挥,何文秀、唐思恭、盖世豪、薄一刀、唐思娘、吕琼瑶、及一清大师和四位护法弟子,就纷纷扑起,斩旗而入,旗倒人翻,画布撕袭,惊叫惨呼,刹那即止,“天璇门”一干贼党,也悉数被制。 卓玉祥、文成章二人动手的六名贼党,故意扮神装鬼,其实神志并未被迷,一看势头不对,急忙舍了两人,正待夺门而逃。 卓玉祥大喝一声:“那里走!” 长剑漾处,挥出七道剑光,一齐所在右首一名贼人肩头,那人大叫一声,身中七剑,立时倒地死去。左手骈指为战,“嘶”的一声,戳中另一个贼人的“灵台穴”,但闻闷哼一声,扑倒地上。 他双手同使,只能伤了两个,另一个鬼脸汉子,乘机后跃,一个转身,疾如负伤之兽,窜出了一丈多远。 这时文成章也奋起神威,口中一声大喝:“要走可没这般容易!”身形飞扑而起,扇挥掌劈,同时出手,但也只截住了一个贼人,被他一扇敲下,点了穴道,另外二人,均已逃出一丈开外。 但这三个贼人,也仅仅逃出一丈多远,就无声无息的扑倒下去。原来他们是被慕容贞和方依依截留下来的,一个打出了三支“穿云针”,一个屈指弹出一缕迷香。 文成章哈哈大笑道: “今天你们二位女将显了威风啦!” 慕容贞高兴的道: “文三哥夸奖了。” 白玉霜目光一转道:“天璇门已经破去,方家妹子,别忘了正事,快去制止上官前辈。 这里的事,就由你们料理了。” 方依依道:“小妹省得。” 白玉霜话声一落,纤手一挥,朝身后群雄说道: “我们走。”率着何文秀、唐思恭、盖世豪等人,往中央“天枢门”行去。 天璇门已经破了,但华山掌门商桐君和神志被迷的东煞上官相,双剑并举,依然激战未休、剑光如织,声势骇人! 方依依跃到上官相身边,口口娇呼一声:“干爹……”左手轻挥,撒出一蓬灰烟,上官相身躯摇晃了两下,就往后跌坐下去。 方依依早已伸手一把把他扶住,卓玉祥迅快取出“辟毒珠”,交给商桐君。 商桐君收起长剑,接过“辟毒珠”,珠握右手,同时握住了上官相掌心,暗运功力,往他右手攻去。卓玉祥、文成章、慕容贞、方依依四人仗剑守护,上官相只是神志被迷,经商桐君以本身真气透过“辟毒珠”,行气一周,自然很快就清醒过来;目光一睁,倏地翻身坐起,不觉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依依道:“干爹,你老人家被神龙令老贼迷失了神志,主持‘天璇门’,刚才才把你救醒过来呢。” 上官相道:“为父被迷失了神志,主持‘天璇阵’?这是什么地方?” 卓玉祥走上前去,就把此行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上官相朝商桐君拱拱手道:“商掌门人请恕兄弟多有冒。” 商桐君含笑还礼道:“上官兄好说,这是郝天行的罪行。” 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朝方依依问道: “方姑娘,原来方才每一队里,都安置了一位姑娘,那是专门对付迷失心神的人的了?” 他是华山派掌门人,自然不愿有人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但事实上不使迷香,如何制得住迷失神志的人?是以虽有不悦,却无责怪之意。 方依依粉脸一红,说道: “这是白姐姐吩咐的。” 原来方才大家看到主持六座旗门的上官相等人,神情有异,还想不到他们是中了郝天行的“迷失散”。只有消魂纪子苏飞娘,是岭南温家的传人,岭南温家以迷香,迷药闻名江湖,和四川唐门并称于世。 被“迷失散”迷失神志的人,自然瞒不过消魂纪子苏飞娘的眼睛,她就悄悄的建议盖老大,“以毒攻毒,以迷还迷”。 因为中了“迷失散”的人,神志虽然迷失,武功仍在,最难应付,咱们也只有用迷香把迷失了神志的人迷翻,才能制得住他们。这就是前文苏飞娘和盖老大说的悄悄话。 盖老大告诉了白玉霜,白玉霜点头表示同意,后来何文秀正要说出他拟定的攻阵人选之前,盖世豪又过去悄悄的把此事告诉了他。因此在何文秀说出攻阵人选,由七大剑派率领,但每一队都加了一个女将进去。 如攻天璇门的方依依,攻天玑门的毕倩倩,攻天权门的苏飞娘,攻玉衡门的冷青萍,攻开阳门的闻桂香,攻天枢门的吕琼瑶。(只有攻瑶光门的花见笑是男的,但他是苏飞娘的五使者中人) 这几位女将,都由苏飞娘暗中交给她们每人一包迷香,用以对付迷失心神的人,在每一道旗门的贼人,快到全被制住之时,方能使用,因为使得太早了,七大剑派就不会同意的。 闲言表过,却说商桐君听了方依依的话,一手捋须,芜尔笑道: “何会主说出攻阵人选之时,每一队都安置了一位姑娘,老夫早已想其中必有文章,不但老夫,其实各派道长,同样也有此感,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卓玉祥道:“师父现在也不反对了么?” 商桐君微微一笑道: “如果不用迷香,把迷失了心志的人迷倒,实在也别无他策可施,即以上官相来说,为师至多只能和他打个平手,此阵又如何能破?” 上官相慌忙拱手道:“商掌门人剑法精湛,若在平时,在下万非敌手,就是神志受迷,我可以毫无顾忌,商掌门人却投鼠忌器,所以成了僵持不下之局。” 商桐群心中暗道:“你神志被迷,尚能和我打成平手,如果神志清明,全心运剑,我岂非要败在你手下了?” 他虽自知剑术上其实要稍逊上官相一筹,但他身为一派掌门,这话就无法出口,只是含笑道: “上官大侠何必太谦?” 上官相问道: “如今‘天璇门’既已破去,不知咱们一行人,行止如何,还望商掌门人见示。” 商桐君道:“不敢,方才大家早已计议好了,咱们破了‘天璇门’,就去支援‘天玑门’,事不宜迟,咱们也该去了。”于是一行人仍由商桐君为首,转向“天玑门”扑去。 再说白玉霜、何文秀等人,扑近“七煞阵”中央,“天枢门”黄旗招展,旗门敞开,紫龙钟离潜从旗中迎了出来,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是破阵来的了?” 薄一刀道:“不错。” 钟离潜道:“薄大侠那是攻阵的领头人了。” 薄一刀道:“薄某只是攻阵的人员而已。” 钟离潜又一拱道:“只不知那一位是诸位之中的领尖之人?” 一清大师走上一步,合掌道:“贫僧一清。” “原来是峨嵋方丈。”钟离潜欠欠身道,“家师命钟离潜奉邀大师诸位入阵。” 一清大师抬手道:“道兄请。” 钟离潜说了声:“请。”就走在前面带路。 一清大师居中,他身后是四名护法弟子,白玉霜居左,接着是唐思恭、唐思娘、吕琼瑶、何文秀居右,接着是薄一刀、盖世豪。 大家鱼贯进入“天枢门”。 但见这“天枢门”内,四周黄旗围成一圈,高悬八盏气死风灯,灯光通明,如同白昼,中间足有三五丈见方一片空地,入门处放着不少椅子。 对面正中间,只放了一把虎皮交椅,端坐着神龙令主郝天行,他当然还是一身黄衫,童颜鹤发,长髯垂腹的老样子。 他两旁侍立着座下四龙。身后约有二、三十名老少不等的三山五岳黑道高人,分作两排椅子坐着。 郝天行看到一清大师走入,从椅上站起,拱了拱手吩咐道: “钟离潜,你请峨嵋派高人入座。” 钟离潜立即躬身应是,然后回身道: “大师诸位请先入座。” 一清大师回头看去,入门左首一排椅子前,果然有一张红纸写着“峨嵋派席”四个大字,心中不禁暗暗作难,不知对方此举,用意何在? 何文秀看他没有答话,立即接上去道: “钟离潜道友,咱们是破阵来的,不用坐了吧?” 郝天行深沉一笑道: “诸位是从天璇门进来的,可见天璇门已被华山派破了,七大剑派目的是在破阵,老夫的目的,也是要和七大剑派见个真章。此阵外有六道门户,七大剑派,也分出六个门派,攻打六个,如果某一门派,在攻打某一门户之时,全军尽没,那么这个门派就到不了这里,如果他破了某一个门户,自然会转到中央来。七大剑派攻打本阵七门,有不少人并非七大剑派中人,而是替七大剑派助拳的,老夫创立神龙令,但也有不少三山五岳的朋友,并不是神龙令的人,是给老夫助拳的。今晚一会,也可以说是黑白两道生死存亡的一个总结,因此不论那一个门派先到此地的,只好先行入座,且等其他六派破完六阵,会齐了再作最后的了断,诸位大概不反对吧?” 他这番话交待的够明白,他的目的是和七大剑派的公敌,光是峨嵋一派,自然不好单独动手。 再说自己一行只是接着破“天枢门”来的,如今“天枢门”只是一个大会场,并无可破之处。本来大家还以为“天枢门”只是郝天行和他座下四龙,如今这里除了他们师徒六人之外,还有二、三十个三山五岳的黑道高手,神龙令把精锐高手全集中于此,自然不是凭自己区区几人所能应付得下来。 一清大师望望白玉霜,白玉霜心中一时也无法作决定。 只听何文秀道:“大师,神龙令主既按江湖过节行事,咱们就等一会吧。” 一清大师合十道:“何会主说得极是。” 大家于是就按照对方替“峨嵋派”所设的椅子,相继入座。 攻打“天玑门”,是以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为主,随行的只有两人,王不留行和毕倩倩。 其中毕倩倩是主持“天玑门”的西煞毕元的女儿,何文秀不愧天子门生,中过举,安排人选,确实费了一番苦心! “天玑门”和“天璇门”一样,是由无数面旗帜遮隔而成,围以画布,画的峻峭巨石,和索索骷髅。 这时叶法全率同王不留行、毕倩倩进入阵门,目光所及,但觉阴风习习,黄沙无垠,自己等人,好像进入了一片沙漠(“天璇门”是贼党摇动灰色旗帜,看去灰蒙蒙,这里的贼党,摇动的是土黄色的旗帜,因此看去一片黄沙,连天地都昏黄了) 西煞毕元,身穿银袍,左手银拂,右手执银剑,凛然站在中间,他两边站立了十名脸如鬼怪的汉子各执兵刃,貌相狞恶! 叶法全低声道: “毕姑娘,你喊他一声,看看是否还有知觉?” 毕倩倩点点头,口中喊道:“爹……” 毕元听到女儿的喊声,双目现出茫然之色,仰起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忽然间,只见他怒吼一声,两道凶光熠熠的眼神,一下投注到叶法全三人身上,脸现郁怒,左手银拂猛然朝前一挥。他这银拂一挥,敢情就是记号。 十名鬼脸汉子忽然口中发出嗽嗽鬼声,搬动兵刃,朝三人冲杀过来。这是何文秀失策了,攻打“天玑门”,只有三个人,人手上就吃了大亏。 因为“七煞阵”每一旗门之中,除了主持人之外,都配合了十名鬼脸汉子,这十名鬼脸汉子,不但是神龙令的死党,而且也是百中选一的高手,就是在江湖上,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他们才是神龙令的精锐。 叶法全看出情形不对,自己破阵来的人手太少了,心头暗暗一凛,忖道: “西煞毕元,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该由自己来对付,但这十个鬼脸汉子,只要看他们冲来的神情,一身武力,相当高明,单凭毕姑娘二人,要以一致五,只怕难以低挡得住。”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十名鬼脸汉子已经冲到了近前。 毕倩倩口中一声清叱,手中长剑左右连挥,迥环劈出。 她因对方冲来人数较多,因此长剑出手,就使出了“毒龙剑法”,剑势变幻,刹那间,但见从她身边,飞起一道道耀目精虹,盘空匝地,如毒龙出洞,毒龙揽海,不但迅疾,抑’而辛辣狠毒之极! 十名鬼脸汉子堪堪冲到,几乎全被她截个正着。 不!剑光闪动之际,当先冲到毕倩倩的两个鬼脸汉子,忽然口中发出惨叫之声,中剑倒地。其余八个贼党心头一凛,脚下微现踟蹰。 王不留行岂肯放过机会,右手一挥,“锵”的一声,银光飞射,朝右首一个鬼脸汉子刺去。那鬼脸汉子不知王不留行的是二柄削铁如泥的缅刀,挥剑一封,但听“咔嚓”一声,长剑立被截断,连他半条右手,也齐肘削断,痛得那鬼脸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左手抱着断臂,满地乱滚。 西煞毕元口中发出狼叫般一声长笑,银拂一卷,挥出千缕银丝,一片银光,朝毕倩倩和王不留行两人冲来。 叶法全急忙叫道: “毕姑娘速退,还是由贫僧来应付吧。” 毕倩倩长剑摆动,笔直迎了上去,回头道: “道长快截住这些贼党,爹我会应付的。” 叶法全点点头道: “好吧。”手中长剑疾然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朝七个鬼脸汉子身前扫去。 王不留行更不打话,狭长缅刀跟着一记“飞云出阳”,逆扫而出,刀光矫若神龙,森寒刀气,嘶然生风。 叶法全剑如匹练,由左向右,王不留行的缅刀,却由右向左,这两下势如交剪,刀光剑芒,势道极盛,把七个鬼脸汉子,逼得后退了三步。 毕倩倩一下闪了上去,口中叫道: “爹……”她这声“爹”,是用内劲送出,直贯毕元耳中。 西煞毕元神志虽然被迷,但父女乃是天性,挥剑奔来的人,听到毕倩倩的叫声,脚下不由一停,似在思索什么? 毕倩倩趁机侧身欺上,扬起纤手,撒出一蓬淡黄轻烟,毕元身形摇了两摇,缓缓往后倒去。毕倩倩急忙跃上一步,伸手把爹扶住。 就在此时,商桐君、上官相、卓玉祥、文成章、慕容贞、方依依等人赶来会合,“天玑门”内时旗倒布袭,幻景顿灭。 七名鬼脸汉子也分别因卓玉祥、文成章、慕容贞、方依依等人的加人,一一被制。 “天玑阵”相继破去,商桐君立即取出“辟毒珠”,替毕元解去了身中的“迷失散”。 毕元双目乍睁,只听女儿毕倩倩的声音叫道: “爹醒过来了。” 毕元张目四顾,睫道: “叶道长,商道长,上官兄,都在这里,兄弟怎会在这里的?”,上官相大笑道: “毕兄和兄弟一样,是中了神龙令郝天行的‘迷失散’,为虎作伥,替他主持旗门,差幸七大剑派赶来破阵,才算救了咱们呢。” 毕倩倩就把经过情形,给爹约略说了个大概。 毕元听得怒笑一声,道: “好哇,这姓郝的居然如此可恶!走,咱们就找他去。” 毕倩倩道:“爹,如今‘天璇’、‘天玑’二门已破,还有四座旗门,尚未破去,要咱们去增援呢。” 毕元朝商桐君、叶法全拱拱手道: “二位掌门人,兄弟悉听二位差遣。” 商桐君连忙还礼道:“毕兄好说,方才兄弟已和叶道兄商量过了,咱们分头行事,由兄弟和上官兄增援攻打‘天权门’,叶道兄和毕道兄一行增援攻打‘玉衡门’,毕兄意下如何?” 毕元发出狼叫般一声大笑,拱手道: “二位掌门人既已决定,咱们就这么办。” 事情就这样决定,由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东煞上官相、卓玉样、方依依增援攻打“天权门”的武当派。 昆仑派掌门人叶法全、西煞毕元、毕倩倩、王不留行、增援攻打“玉衡门”的少林。 武当派有清宁子、清磬子率领八大弟子,再加上一个苏飞娘,实力相当强盛,因此商铜君、上官相一行人赶到“天权门”,“天权门”贼党,几乎已全数制伏,元庆也已被苏飞娘迷倒,躺卧在地。 攻打“玉衡门”,是由少林达摩院主持道通大师和罗汉堂十八罗汉,及冷青萍同行,实力也相当强大。但主持“玉衡门”的是龙如玉,她原是神龙令的总管,因此,在“玉衡门” 的贼人,都是她的属下,和其他旗门主持人与贼众并无隶属,自然大不相同。 道通、道圆纵然是少林长老,双方依然相持不下。冷青萍无法接近她娘,也就无法施展迷香。直等叶法全,毕元等人赶到,形势才算扭转过来。 冷青萍一下闪到了龙如玉身边,口中叫道: “娘,你快住手。”指甲轻弹,一缕轻烟,朝娘鼻孔弹去。 龙如玉稍微迟疑了下,就缓缓昏倒下去。 这时,商桐君也匆匆从“天权门”赶来,用“辟毒珠” 解去了龙如玉所中的“迷失散”。 龙如玉醒来之后,听女儿冷青萍说出爹和各施主都已赶来,现在阵外,急忙朝商桐君等人,拱拱手道: “承蒙诸位道长赐救,如玉感激不尽,诸位道长请恕如玉先走一步了。” 说完,一手拉起冷青萍,急急说道: “青萍,咱们走。”急匆匆的往阵外而去。 如今只有主持“开阳门”的百剑堡大堡主简中峰,主持“瑶光门”的是白骨门掌教白骨神君。 这两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最著名的难缠人物,因此攻打“开阳”、“瑶光”两门的点苍三剑,和衡山掌门罗霞天在一时之间,都不易得手,双方仍在激战之中。 华山、昆仑、武当、少林四派连破了四处旗门。会合之后,经大家磋商的结果,由华山商桐君、昆仑叶法全,率同两队的人,驰庚攻打“天枢门”的峨嵋派。(他们不知“天枢门” 并无战事) 由武当、少林两队人马,驰援攻打“开阳门”的点苍派,和攻打“瑶光门”的衡山派。 商桐君取出“辟毒珠”,交给卓玉祥,说道: “徒儿可持此珠,随同武当、少林同队,去救迷失神志的简中峰、白骨神君。” 毕元道:“倩倩,你还是和卓少侠同去走一趟,卓少侠一个人也许会照顾不来。” 毕倩倩躬身道: “女儿遵命。”于是卓玉祥、毕倩倩随着武当、少林两队人马朝“开阳”、“瑶光”二门奔去。 华山掌门商桐君、昆仑掌门叶法全率领的两拨人,却鱼贯走进了“天枢门”,也按照神龙令给两派安排的座位上一齐入座。 再说龙如玉、冷青萍母女奔出“七煞阵”,就看到龙在天独自坐在阵前一方大石之上,双目凝视着地上,一手捋须,似在沉思之中。 龙如玉不敢惊动,悄悄走近,在他身边站定下来。 只听龙在天沉哼一声道: “好个孽畜,果然又在使诡计。” 龙如玉叫了声:“爹。” 龙在天缓缓抬目,说道: “如玉,你来得正好,方才为父施展‘天视地听之术’,发现在‘天枢门’中的孽蓄并非本人,你要东海门下白玉霜、和峨嵋、华山、昆仑三派的人,慎防有诈!” 冷萍青道:“外公,那我爹呢?” 龙在天从石上站起,怒声道: “这孽畜不配有你这样的女儿!” 接着说道: “如玉,天枢门内,尚有不少附和孽畜的黑道中人,虽然这些人平日作恶多端,便也杀不胜杀,只有你去了,才可劝止得住,快些去吧!” 龙如玉问道: “那么爹呢?” 龙在天洪笑一声道: “为父今晚决不容孽畜逃走。” 话声甫落,双脚一顿,一道人影,业已腾空飞起,快得如同流星一般,朝小山后射去。 龙如玉低喝一声:“青萍,咱们快走!” 两人匆匆回入“七煞阵”,点苍三剑已由武当派的支援,破了“开阳门”。 简中峰、两峰、三峰三人,也解去了所中的“迷失散”。 但因百剑堡主是和白玉霜有隙,才和神龙令勾结的,简中峰心有愧怍,不好再和大家见面,就带着两个兄弟和总管丁日盛,退出“七煞阵”,回转百剑堡而去。 衡山掌门人罗霞天,因有盛世杰之助,和少林寺的增援,也破了“瑶光门”,白骨神君醒来之后,始知神龙令主郝天行是受了逐徒齐元宏、张月妖二人的纵恿,一怒之下,掌劈两个叛门逆徒,随着大家一齐在“天枢门”会合,就在衡山、少林二派进入“天枢门”,七大剑派齐集之际,龙如玉也带着女儿冷青萍,匆匆进人会场。 只见郝天行站在中间,洪声道: “七大剑派之中,都已到齐了,钟离潜,你去恭请师祖入场,为两家较技,作一个公正的裁判。” 钟离潜躬身道: “弟子遵命。”说罢,转身往外行去。 龙如玉听他说话声音,就知是假的,心中暗暗冷哼一声,举步往中间一站,双手抱拳,朝大家作了个揖,大声说道: “诸位道长,大家请注意,此人根本不是郝天行。” 说到这里,手中长剑朝假郝天行一指,喝道: “你是什么人,假扮郝天行,可是郝天行授意的?此时当着双方的人,你必须从实说来,否则我龙如玉第一个饶不过你。” 假扮郝天行神色一沉,攒攒眉道: “如玉,你别在这里捣乱,误了正事,我怎会不是郝天行?” 龙如玉沉喝道: “我龙如玉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还不给我取下头脸来,当众认罪?就莫怪我剑下无情。” 假郝天行瞪着双目,两道炯炯目光,直注龙如玉,厉声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假冒如玉,来捣乱会场,说,你是什么人支使来的?” 此人果然厉害,眼看无法辩白,就反咬一口,说龙如玉是假冒之人。龙在天果然计算得极准,如果派另外一个人前来揭发郝天行是假的,势必引起双方争执,只有龙如玉来当众揭穿他阴谋,双方的人,都知道两人是夫妻,谁也不会出手管他们的闲事。 龙如玉听他居然说自己是假扮之人,心头不禁大怒,身形倏然欺上,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朝他脸上抱去,喝道: “好个贼子,你假扮了郝天行,还说我是假冒,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假郝天行身手也极为了得,身形往后疾退,避开了龙如玉一掌,口中喝道: “你还说不假?这一定是如玉和我呕气,才使你来找我的,我已派钟离潜去请师尊,你我是真是假,师尊自可分辨得出来,此时老夫要主持这场大会,你跟老夫这般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龙如玉脸色铁青,冷冷喝道: “住口,我要你取下头脸来,你再不取下,我就教你溅血于此。” 假郝天行怒笑一声道: “老夫知道了,你一定是七大剑派支使你出来的了,哈哈,老夫岂会上你的当?”紧接着大喝一道: “柳祥麟,武中式,你们还不快把这七大剑派派来假冒师娘的贼人拿下了!” 白龙柳祥麟,赤发武中式答应一声,迅即撤出长剑,并肩朝龙如玉拦去。 龙如玉双目隐射杀机,沉喝道: “你们谁敢过来?” 本来只是郝天行、龙如玉两人,互相指责对方是假冒之人,他们本是夫妻,在座正邪双方的人,谁也不好出面相助。 但此刻情势因假郝天行说出龙如玉是七大剑派支使她假冒的,此言一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衡山派掌门人罗霞天代表七大剑派站了起来,洪声道: “神龙令主,咱们双方,按江湖过节,各凭武功,了断恩怨,大家谁也无话可说,你这般横加诬蔑,说这位龙女侠是七大剑派派人所假冒,七大剑派岂会使出这等小人行径?令主应该先把这句话收回去才好。” 他话声甫落,突听坐在假郝天行身后第一排中间的一个矮胖黄衣老人尖声喝道: “七大剑派不会作出小人行径,难道咱们不在七大剑派中的三山五岳朋友,就都是小人行径了么?” 他这一嚷,立即有人接口道: “罗霞天,你先把这句话收回去。” 另有一人大声道: “不错,叫他把话收回去。” 这一来坐在第一、第二两排的黑道群雄,纷纷指着衡山掌门人罗霞天叫嚣不绝。 不,大家指着七大剑派,叫骂起来。 白骨神君站了起来,洪声道: “老夫就不是七大剑派中人,诸位应该知道,此番大家齐集天封山,并非门派与门派之争,而郝天行欺师灭祖,危害武林,诸位最好冷静一下,勿为郝天行所利用……” 他话声未落,就听有人阴恻恻接道: “白骨神君,你大概是被七大剑派利用了。” 另一个人大叫道: “他平日自恃清高,原来只是七大剑派的走狗。” 白骨神君双目寒光陡射,沉喝道: “谁敢污蔑老夫,老夫就先毙了他。” 白玉霜站起身道: “诸位弄清楚,今晚破阵的人中,有大半均非七大剑派的人。” 她这一说,东煞上官相、西煞毕元、北煞元庆、紫面阎罗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苏飞娘、簿一刀、吕琼瑶、何文秀、闻桂香、田纵、田横、唐思恭、唐思娘、毕倩倩、方依依、幻住庵主清音师太、慕容贞等人,纷纷站起,大家齐声道: “诸位看看,咱们全非七大剑派中人。” 只听有人大声道: “他们纵非七大剑派的人,也是和七大剑派沆瀣一气的人。” 另一个人道:“今晚各凭武功,分个生死存亡,还和他们多说什么?” 此人话声甫出,一、二两排的三五岳黑道群雄,果然纷纷离座走出。双方大有剑拔驽张,一触即发之势。龙如玉手中长剑一指,冷声道: “诸位若是替郝天行助拳而来,也总该先弄清楚此人是不是郝天行,如若他乃是假冒之人,诸位替他助拳,是否值得?” 首先说话的矮胖黄衣老人尖声道: “咱们今晚之会,只是为了和七大剑派一决胜负,神龙令主是真是假,都是一样。” 接着又有有少人叫嚣着道: “不错,咱们要找的是七大剑派。” 商桐君朗笑一声道: “诸位既然非找七大剑派不可,那就请诸位划下道来,七大剑派无不奉陪。”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大喝一声:“诸位不用争了!”这一声大喝,宛如晴空霹雳,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一道人影,随着喝声,像大鹏凌空,白天而降。 那是南海神龙龙在天,他左手提着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泻落场中,洪声道: “老朽龙在天,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露面了,诸位想必听过老朽贱名吧?” 他这一自报名号,一、二排的黑道群雄,大半都是成名几十年人物,自然都听说过南海神龙的威名,大家果然立时肃静下来。 龙在天把左手提着的人,往地上一摔,续道: “诸位可知此人是谁么?哈哈,他就是老朽的孽徒,自称神龙令主的郝天行……” 在他说话之时,那假郝天行眼看大家注意集中在南海神龙一人身上,立即悄悄往后退走。 龙如玉手中长剑一指,凛然喝道: “你给我站住!” 假郝天行到了此时,果然不敢再逃,只好站着不动。 只听龙在天续道:“老朽孽徒,在二十年前,七天剑派围攻老朽之时,他负着老朽逃抵九连山,乘老朽伤重垂危,刖去老朽双足,协迫老朽,交出南海奇书,最后一掌击在老朽后心,弃之而去。” 黑道群雄,平日虽然恶迹昭彰,但对授业恩师,却没有一个不敬重的,因为期师灭祖,同样,视为罪大恶极之事,因此听龙在天的话,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龙在天又道:“老朽二十年来,深感罪孽深重,本已不想重履江湖,但因孽徒僭称神龙令主,妄图消灭异己,称雄武林。老朽为了清理门户,才赶来天封山……” 他说到这里,电光般目光,扫视了三山五岳的黑道群雄一眼,微微一笑道: “诸位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一方之豪,孽徒以和七大剑派了断过节,诸位自然会欣然助拳而来,焉知孽徒心怀叵测,他要称霸武林,七大剑派固然是他的敌人,就是诸位,也未必甘心俯首听命,是以诸位也是他必须除去的对象……” 黑道君雄听他说出郝天行也有把他们乘机除去之心,自是疑信参半,未予深信。 “诸位可是不相信么?”龙在天淡淡一笑道: “孽徒要他手下党徒,假扮了他师徒五人,在这里主持会场,稳住你们黑白两道之人,他自己却带了四个徒弟,悄悄从后山下去,因为在这座山顶四周,早巳埋下了大量火药,只须点燃了引线,就可把山顶夷为平地,把在场之人,悉数除去,永绝后患。 黑白两道的在场之人,不禁全都变了脸色。小山顶上,一旦火药爆炸,在场之人,确实一个也休想活着回去。 龙在天道:“差幸孽徒此一阴谋,无意中为老朽发现,总算诸位吉人天相,他师徒五人,点燃引线之时,及时为老朽所制,把他们擒来,诸位若是不信,不妨问问孽徒手下四龙,就可知道。” 这时,但见太阴教主阴九姑亲率四凤,押着两个紫龙钟离潜(其中一个是奉郝天行之命,出阵去请龙在天的),及赤发龙武中式,翼龙罗本光,九爪龙屈乘风五人,走了进来,这下会场之下,郝天行和他座下四龙,果然出了双包案。 但大家很快就可以分得出来,主持会场的假郝天行和四个假扮的门人,都穿得衣冠整齐,俨然神龙令的首领,而真的郝天行和他四个门人,却都改扮居樵夫模样。 龙如玉朝假郝天行喝道: “你还不把面具除下,真想死么?” 假郝天行身躯一震,急忙摘下头上戴着的面具,和垂腹白髯,跪倒地上道: “郝总管饶命,在下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还望总管饶命。” 他这一跪下,其余四个假扮钟离潜、武中式、罗本光、屈乘风的四人,也各自从脸上损下一张人皮面具,跟着跪下,齐声道: “郝总管开恩,你老是知道的,神龙令令出如山,小的若不扮得维妙维肖,就当处死,故而方才你老问到小的,死也不敢承认,还望你老饶恕。” 龙如玉哼了一声道: “你们站到一边去,听候发落。” 五人连声应是,退到了一旁。 龙在天一指紫龙钟离潜,喝道: “钟离潜,你说,在这小山四周,埋下了多少火药?” 钟离潜早已吓得脸无人色,俯伏地上,叩头道: “师祖在上,徒孙知罪,这都是师父指示的,他老人家为了要一举把与会之人,悉数除去,在小山顶上四周,一共埋下了五百斤火药。” 赤发龙武中式、翼龙罗本光、九爪龙屈乘风三人也纷纷跪地叩头,叫道: “师祖开恩。” 龙在天道:“老夫清理门户,孽徒死有余辜,决不轻贷,姑念尔等只是从犯,可以饶尔等不死,但须废去一身武功,此后务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说到这里,朝龙如玉一挥手道: “如玉,这九个人,一律废去武功,放他们下山去吧。” 他说的九个人,正是连假扮郝天行和假扮四龙的五人在内了。龙如玉答应一声,走过去双手连拍带爪,废去了九人的武功。 钟离潜等九人宛如生了一场大病,但总算保全了性命,虚弱无力的朝龙在天拜了几拜,一步步往山下而去。 这时,那些黑道群雄,眼看神龙令已呈瓦解之势,他们本是助拳而来,却差点把命丧送在小山之上,自然不便久留,也纷纷退走。 龙在天走到郝天行身边,举起一脚,踢在他腰上。 郝天行大叫一声,扑地不动。 “外公……”冷青萍大哭一声,抱住了龙在天的脚,跪倒地上。 郝天行本已醒来,故意伏地不动,此时趁机一滚,滚出去一丈来远,纵身飞起,疾如飞鸟,一下掠出去三丈多远。 卓玉祥早已注意着他,口中大喝一声:“郝天行,你还往那里逃?”双足一点,手中长剑漾起七道剑光,凌空截去。 郝天行冷笑一声:“小子,滚开!”挥手一掌,发出一股强大的掌风,把卓玉祥震出一丈开外。 慕容贞看的大吃一惊,急忙赶了过去,叫道: “卓大哥,你没受伤吧?” 卓玉祥一跃而起,说道:”还好,我没什么?” 七大剑派和白骨神君等人,眼看郝天行逃走,正待出手。 龙在天大喝一声:“孽徒,你还敢逞凶!” 相距还有四丈,凌空一掌,劈了过去。他这二十年潜修,果然功力惊人! 郝天行凌空飞起的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筋斗摔了下来。 冷青萍紧抱龙在天的脚不放,哭道: “外公,你饶了我爹吧!” 郝天行摔到地上,自知逃生无望,大叫一声:“师父,徒儿知罪了。”伏在地上,自震心脉而死。 大家纷纷围了上去,看他伏地不动,业已气绝。 龙在天神色一黯,轻轻叹息一声道: “自作孽不可活。” 卓玉祥手持长剑,大步走了过去。 冷青萍急忙放开抱龙在天的脚,秀发披散,奔了过去,拦在卓玉祥面前,一脸悲愤,大声道: “卓玉祥,我爹已经自绝而死,你不能动他尸体。” 卓玉祥望了冷青萍一眼,丢下长剑,跪倒地上,仰首向天,说道: “爹,你老人家的大仇,已经报了,虽然不孝孩儿不曾手刃仇人。但他已经得到应得的报应了,爹,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不会责怪孩儿吧?” 上官相走到他身边,说道: “卓贤侄,人死不记仇,这场武林风暴,是你首先发现的,如今终于平熄了,你手刃亲仇,更可告慰令尊在天之灵了。” 龙在天也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卓玉祥,神情严肃的道: “卓少侠,上一代的恩仇,已经了结,怨家宜解结,老夫外孙女青萍,和你总算是成了亲,你承不承认?但凭一言,老夫决不勉强。” 冷青萍伏地痛哭的人,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朝山下奔去。 阴四婆婆一下拦住去路.双臂一张,抱住了她,呷呷笑道: “乖孙女,别跑,一切有四奶奶呢!” 冷青萍扑入她怀里,号淘大哭起来。 卓玉祥望望龙在天,还没开口。 白玉霜接口道:“卓兄弟,方才我和商掌门人商议过了,冷妹子虽是郝天行的女儿,但她出淤泥而不染,何况双方恩仇已了,你和她当众成过亲,而且还是由商掌门入主的婚,因此商掌门人的意思,要我劝你,女孩儿家名节为重,你还是答应了吧!” 阴四婆婆听得一喜,回头朝商桐君呷呷尖笑道: “商亲家翁,想不到你还是通情达理的人。” 卓玉祥听师父已经同意,而且他也是最听白姐姐的话,闻言朝龙在天拱拱手道:“再晚一切悉听尊命。” 龙在天点点头道: “如此就好,老夫心愿总算了了。” 阴四婆婆道:“是啊,老身这趟下山,总算没有白来,等他们完婚了,老身就准备回山,从此不再下山了。” 龙在天望了太阴教主一眼,嘿然道: “这一场纠纷,大半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也该有个交代吧?” 太阴教主神色一黯,点头道: “不错,说况起来应该咎在老身,但老身重组太阴教,是因为早已看出郝天行另有野心,他日渐坐大,老身不得不早准备,但总而言之,还不是为了想替你报二十年前七大剑派围攻之仇……” 说到这里,朝七大剑派掌门人裣衽一礼,说道: “老身实在罪孽沉重,虽蒙各位道长宽恕,老身内心至感不安,现在趁诸位道长在此,老身郑重声明,解散太阴教,老身即将随四姊遁迹深山,藉作忏悔,不再重履江湖矣。” 道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施主一念向善,善莫大焉。” 一场武林恩怨,引起的凶险风波,总算过去了! 但在卓玉祥心里,本已有两个不可磨没的倩影:一个是白姊姊,一个是贞妹妹。另外唐思娘和毕倩倩两位姑娘家芳心之中,也只有一个情郎——卓玉祥。他们之间,错纵复杂的爱情,只好顺其自然,让她们自己去发展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