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遥灵》 这一章测试测试 随便写点什么用来测试,好像没什么写的,就随便乱写吧,好歹也是中国的汉字。 第一章少年狂 “石七叔,你看我这担好柴,跟你换五张烧饼怎么样?”一个少年走进竹篱院内,将肩上新打的柴卸下,笑着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道。 少年十四五岁,鞋上带泥,衣襟挂草,明显是刚从山上打柴回来。 老者坐在一张老凳上,靠着家门,目微阖,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少年的声音,立刻清醒过来,从凳上跳起,拉着少年的手,高兴道:“石望啊,终于把你盼来了,来、来,七叔马上给你烧几个饼。” 跟着拿起一把棕叶小扇,对着一边的烘炉轻轻扇了几下,炉中炭火便红了起来。老者进门端出两只碗。一只小碗,盛着半碗芝麻;一只大碗盖着一张青青的荷叶,叶边已软,揭开荷叶,碗中是一大块面团。 老者将大面团揉成十几个小面团,然后又按成圆圆的一片,抹些油,撒些芝麻,从中一折,接着又压扁,又是抹油又是撒芝麻,如此几次,直到最后一点芝麻用完,最后一张饼也被铁钳送进烘炉中。 少年石望早拿了张小凳坐下,一边等一边冲石七叔笑道:“石七叔,今天卖了几张饼啊。” 老者道:“这小破村子里卖什么烧饼?如果不是你天天来买,老头这炉子早不知扔哪里去了。” 石望微笑。老者道:“唉,我那个儿子,年轻时进城做生意,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除了每个月托人捎些银钱过来,就没了信儿,还不如你跟我亲近呢。” 石望只是笑着,明显是经常听到老者念叨一去不回的儿子。老者接着道:“要说你也是个可怜人,虽然也姓石,但不是本村人,搬过来没两年,父母就死了没钱料理,还是村里人帮你埋的,从此一个人没人照顾,跟老头子我一样。” 石望仍是笑着,显然这样的话他已听过不少回。老者又道:“比起我那个不孝的儿子,你倒是懂事得多,知道每天上山打柴给我们这些走不动的老头子,换些吃食过活……” 这时,石望忽然嗅了一下鼻子,道:“石七叔,烧饼熟了。” 老者一愣,正要脱口的无尽话语忽然都被挡了回去,脸上不掩失望,利落地将十几张烧饼从烘炉里夹出,用三层油纸包好,递给少年,道:“拿去吧,你的柴好,老头子多给你几个。” 石望微笑接过,塞进怀中,道:“多谢石七叔!小子走了。”跟着转身便走。 才走出竹篱,老者就叫道:“哎!你的扁担!” 少年回首,笑道:“留给石七叔了,我以后用不着了。” 老者叫道:“啊?留给我?”看了看扁担,又猛地朝少年望去,少年却已不见。老者呆呆的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你以后不来了,不来了……” 石家村东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少女提着一直竹篮,竹篮里是刚从鸡窝里捡出的七八个鸡蛋,都还温热,一群小鸡围在她脚边抬着头叽叽喳喳地叫,她一走,小鸡也跟着走。 这时她背后有人道:“石红姐,我……” 这个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石红急急忙忙贴上来捂住了嘴。石红悄声道:“笨石望!说话小声点!我妈在里面。我不是叫你以后要偷偷来的吗?” 说着,将两个鸡蛋塞进石望的两只手里,一只手一个,刚好拿满。少年无奈一笑,上下比了比眼色。石红脸一红,“啊”的一声尖叫跳来,又立刻捂住嘴,别过脸去,不敢看石望。 石望将两只鸡蛋塞进怀里,笑道:“石红姐,今天我就是来找婶婶的。” 石红靠过来,压低声音,在石望耳边道:“你快走,我妈妈讨厌你,等会儿她看见你,一定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顿了一顿,向屋里望了一望,又道:“我妈妈今天炖了一直老母鸡,你晚上再来,我把汤放在后门墙角,你喝完,趁天没亮的时候把锅子放回来,记住了吗?”跟着轻轻推了石望几下,要他快走。 石望退后两步,淡淡一笑,道:“石红姐,我真是来找婶婶的。” 石红好奇的上下打量石望,正想说话。屋里忽然冲出一个农妇,叫道:“小王八蛋!你又想来偷我家的鸡,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这农妇当然就是石红的妈妈,她手里拿着一根粗柴,举起来就向石望头上狠狠打下去。石望抬起右手,轻轻抓住粗柴。农妇用力挣了几下,都没挣脱,叫道:“好啊,你长本事了,今天不偷鸡要抢鸡是不是。” 石望放开粗柴,退后两步,双手左右轻摇,笑道:“婶婶先别生气,我不偷也不抢,我是来买鸡的。” 农妇从头到脚将石望看了一遍,两手插着腰,斜着眼睛看石望,道:“就你?一天就卖几个柴,饭都吃不饱,能有几个钱?” 石望一笑,右手拇指和食指从腰带捏出一枚小石头,两指错位一转,拇指一弹。小石头高高飞起,掉进农妇手中。农妇一看,竟是一枚指甲大小的银子。 农妇高兴道:“这是银子?真是银子!” 石红在一边睁大了眼睛。 石望笑道:“婶婶,这枚银子是不是钱。” 农妇道:“是,是!你要买鸡?买几只?” 石望微笑道:“除了小鸡,全部都要,够不够?” “够了,够了!”农妇先是高兴,跟着又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道,“我可没那么多钱找给你。” 石望道:“不必找了,给我一个大竹笼子装鸡就行。” 农妇喜出望外,道:“真的?” 石望淡笑道:“真的。” 农妇应了一声,赶忙捉鸡去了。石红围着石望看了几圈,一边转一边咂咂嘴皮子道:“小石望,原来你还藏着银子啊,我长那么大都还没碰过银子呢。” 没等她再多看两眼、再多说两句,就被农妇抓去一起捉鸡了。 不久,农妇和石红就将家中大鸡抓进一只枯黄光滑的竹笼,只剩下小鸡。 石望背起竹笼,正要走时,忽然伸出右手在石红左脸上摸了一把。石红一愣,跟着立刻红了脸,狠狠瞪了石望一眼,转过身去,胸口直跳,心想:“这笨石望的手,真是又白又滑,他整天打柴,太阳晒了风又吹的,皮肤怎么嫩得跟豆腐一样?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天墨色。一个少年端着一只砂锅,走出石家村,朝山上走去。 砂锅里是刚炖好的鸡汤。少年背着一个大竹笼,笼里全是肥鸡,咯咯咯的乱叫,翅膀打来打去,鸡粪也不住的往少年身上落。 夜中的山幽静阴森,山路也崎岖难察,但是石望的脚步却不慢,而且走得极稳,满满一锅鸡汤竟未洒出一滴。 石望很熟悉这座山。父母死后,他在这座山上打了五年柴,当然很熟悉这座山。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夜走山间如履平地。 石望现在是闭着眼的,但是这座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他心里,分毫不差。整座山的虚影幻象确实就在他心中,在他掌握之中。少年心中赞道:“这心镜之法果然神奇,我才刚刚练成,仿佛整座山都在我的耳目之下,没有我不清楚、不知道的。” 石望走到山顶的一处高崖上,从上往下看,能将胆小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若有人摔下去,只怕会变成一滩肉泥。他站在涯边,轻轻一跳,直坠涯下。耳边风声呼呼直响,粗衣倒卷遮面,再落下时,石望已站在涯底。 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坐在地上,双腿伸得平直,背靠着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头,仰面向天,张大一张嘴,涯边青岩上一滴清水正好滴在鼻与右上唇之间。舔一舔上唇,尝到冰凉的水味,老者面露怡然,阖目自得地微笑起来。 老者穿一件大白松袍,虽然沾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干了的泥泞,溅上了草屑湿渍,甚至连青藓都长到了上边去,但是看上去却无尘无垢,神韵自成,仿佛微泛神光,笑起来一派道风仙骨,让人如沐春风。 石望笑了笑,道:“老头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将满满一砂锅鸡汤送到老者鼻下,掠了一掠,又自拿远。 老者闻着鸡汤香气,只觉得腹中食指大动,催道:“快、快,让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说得急切,手脚身子却尽皆分毫不动,原来是个瘫痪之人。 石望也不拖拉,放下竹笼,将一锅鸡汤一勺一勺喂老者吃了个干净,炖得烂熟的鸡肉也全下了他的肚子,连骨头都有几块没吐出来,嚼碎吃了。 老者吃完,意犹未尽,正自陶醉。石望拍了拍竹笼,道:“老头儿,我的太易经练到第六重了,你说的那个心镜我也已经练成,如果你多指点两句,我就将这些鸡全部烧给你吃了。” 老者哈哈笑道:“别急,你先使出全部力气,对着那边那块大石头打一下让我看看。” 石望顺着老者的眼光转过去,望见几步外的一块丈余大岩石,也不站起,右掌作刀,高举头顶,一口长气由鼻入胸,用力一劈,大岩立刻从中断成两半,相背震开,歪斜倾倒,断面朝天,断口平滑,似是巨人使巨刃将其劈断。 石后岩壁无声无息的多出一道丈余长的刀痕,二分宽。石望用心镜一看,深约莫一丈,心中自满,笑眯眯的抬目向老者看去,等待品评。 老者笑道:“你这不是隔空劈石头,你这是在砍柴。不过灵力倒的确是达到了太易经六重的境界,然心镜初成,连小成都算不上,不值自夸。” 石望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挨着老者坐下,道:“我将心镜施展起来,整座山里里外外的景象都在我心里清清楚楚,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耳目,这样还连小成都算不上吗?” 老者道:“崖上有一棵松树,你用心镜能看到吗?” 石望心念一动,心镜已起,整座山的虚影出现心间,嘴角微微一勾,笑道:“看到了,在涯边,离涯顶十丈远。” 老者道:“在心里,将这棵树放大,数一数树干有几枝?松针有几根?松果有几颗?山雀有几只?” 石望凝神聚精依言而行,只片刻,便皱起了眉,道:“放大以后,松树虚像模糊,看不清楚,更数不得松果、松针有多少,倒好像是有几只鸟。” 老者道:“这就是了。放大后,松树如真物,能数树干几枝、松针几根、松果几颗、山鸟几只,这才是心镜小成。” 石望道:“那么入微和大成呢?” 老者道:“心镜拟外物成心景,入微境界便是一尘一毫之变,也在你的耳目之下。如果你能将崖上松树的一颗松果在心镜里放到一座山那么大,那么你会发现‘山’上有很多‘尘埃’,如果你能将这些‘尘埃’也放到山那么大,那么你会发现这‘山’上也有很多‘尘埃’,对这些‘尘埃’的观察达到入微之境,便是大成了。” 石望呆了一呆,道:“这便是你达到的境界。” 老者傲然道:“不错,我全盛时,心镜大成,能笼罩方圆数千万里!明见四方!什么也瞒不住我!”随即又黯然叹道:“可我还是要死了。” 石望待老者哀叹一会,才问道:“老头儿,你心镜大成,能明见千万里山河,我初成却只能纳入一小峰,这可是天壤之别,你传我的心镜不会是假的吧?” 老者听到这句话,倒呛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咳了几声,道:“你还不知足!我会骗你一个村野小子?心镜比寻常修士修炼的神识之法强了不知多少倍,而且太易经与心镜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妙,让你的心镜比同修此法的同境之人大了数倍,你竟然还不知足……” 说着,老者又咳了起来。石望笑着赔不是道:“好了,老头儿,是我不知好歹,你别生气。” 老者咳了一会,顺过气来,嘟囔道:“给我烧两只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石望笑着应承,站起身来,右手往竹笼里一抓,提出两只肥鸡,左手作刀虚割,两只鸡便膛开肚破。 石望将两只鸡扔在地上,两手皆是大拇指扣住无名指和小拇指,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作成剑状。左手手腕带掌一转,一缕水自地下源源生出,将两只鸡卷起来,在空中旋转;右手也是朝着肥鸡一指,一道火焰自指尖射出,将水卷肥鸡吞了进去。不出片刻,两只白白的肥鸡便熟了。 石望将鸡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进老者口中。石望还拿出石七叔烘的烧饼,二人将两只肥鸡就着烧饼直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石望问道:“老头儿,我也快到出山的时候了,你说过修士按照修为分得有境界,不知道我太易经六重是多高的修为?” 老者叹道:“是啊,我快死了,你快出山了,可我还没向你仔细讲过修士的境界呢。”顿了一顿,正色道:“修士分为八个境界:能纳灵气化为灵力,是修神境;厚积灵力习巧变,能使神通法术,是通法境;神通大成,能翻江撼山,追溯根源,一心寻道,是寻道境;得道之韵味,不困真心,是逍遥境;悟尽真道,是造极境;道融我心,去繁逐真,窥见天道,是归真境;能夺天道为己用,是盗天境;魂归真我,身魂不存,是太虚境。你现在练到太易经第六重,会法术,算是通法境修士。” 石望沉吟道:“修者八境,修神通法;寻道逍遥;造极归真;盗天太虚,我记住了。” 老者道:“我传给你的太易经、太初经、太始经和太素经都是上乘仙法,一经分十重,五重一境,依次修炼,练完太素经便可飞仙。这四经的修行与寻常修士的修行相背,是根源上的修行。就以太易经来说,不是灵气练作灵力,而是到溯灵气之造构,能原样再现灵力,无论意韵或是构成。我不教你神通法术,是因为根本不必教,以后你行走大陆,喜欢谁的神通、法术、天道,尽可拿过来用。” 石望点点头,道:“我说你怎么一直要我练太易经,不传我别的仙法,原来可以抢别人的啊。”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作怀疑语气道:“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天下无敌?” 老者傲然一笑,道:“本座不敢说无敌,但能跟我练练的修士,还真没有几个。” 石望道:“你天天说你怎么厉害,那是谁能将你打成现在这样?” 老者脸上一红,叹了一口气,颓然道:“也罢,我大限将至,便不再瞒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我打成这样的。那时小云儿闭关,我帮她护法,不知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石望低头沉吟一会,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三年前来山里打柴,你从天上掉下来,将我砸下崖底,你是在天上护法吗?” 老者惨然一笑,道:“早年我修为尚低微时,曾路过这里,留下一件异宝。这件异宝只有一个用处,便是当我垂死之时,将我传送到这里。” 石望问道:“你以前是什么修为?” 老者道:“太素经九重,太虚境。” 石望一惊,心中不觉多了一份警兆。 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气,肃声道:“你的天资悟性都是上上之选,日后必成大气,若是小云儿还活着,若是你能遇到她,帮我照顾她,就当是报我的传道之恩。” 石望望着老者,道:“小云儿长成什么样?” 老者道:“她是我二十年前捡到的孤儿,也是我教她修行的。与你一样,她修行的是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卷奇经,你见了自会认出来,只是连我都落得如此下场,只怕她也是不活了。” 当夜,石望又烧了两只鸡,为老者一解惆怅。 往后几日,老者都在给石望讲修行道的各种异事,零零碎碎的,直到将一笼肥鸡都吃完。 这一天,是老者算好的死期,也是石望步向修行道之日。这是老者传石望功法时的约定:只有老者死了,石望才能去闯荡天下。 石望一早就从岩壁隐蔽处取出一包油纸,将里面一件干净的白锦袍换上,配上他白润如玉的肌肤,一张脸显得颇为英俊,眉宇间神色稍稍轻狂稍稍喜。 老者道:“石望啊,这三年我教你的道理很多,修行之法、功法之妙、秘法之奇、丹药之配炼、器兵之冶造、符箓之刻撰、阵法之排演、奇兽之凶怪、奇闻之诡异……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你都将它们记了下来,这很好,以后你行走大陆遇到事情总会比别人多一分见识。于你而言,大陆修行道已经不再陌生了;只是你于修行道而言,是个外人,你并不能适应它,所以我要教你最后一样东西。 石望开颜,笑道:“是什么?” 老者道:“杀人!” 石望愣住。老者道:“一入修行道,你早晚会杀人,除非你死了。你必须明白,该杀人时,绝不能手软!因此杀人的时候你的心不能犹豫。” 石望恭敬请教道:“怎么才能不犹豫?” 老者笑道:“很简单,杀一个人。” 石望又愣住,他已明白老者的意思了。老者一哂,道:“怎么?不敢?” 石望呆立良久,朝老者深深一拜,运起太易经,手刀起落,带走老者最后的一口气。 石望将老者埋葬,下山向北而去,行了二十日,到一浩荡江边,对岸一座恢宏大城斜对。 石望望着江水连城,心里寻思:“老头儿说过,寻常修士三年方可成修神境,十年成就通法境的,便已是天资极佳的了。哼,我三年修得通法境,还听老头儿说了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比之所谓的修炼奇才之流,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最长十年,我定可名震大陆!” 第二章仓皇四处壁 西江城城门大开,过往之人列次而进。 一件宽松的白锦袍不似寻常人家衣物;一副秀俊的面容英气勃发;一张白皙的皮囊凝如润玉,少年在长队中欣然缓进,心里寻思:“老头儿说过,世界是一片无边大陆,叫做荒古大陆。石家村是人境极南荒芜之地,向北几十万里才是修士会集之所。越向北行,修士肯定越多,但这座城离石家村不是太远,也在大陆极南,城中最多只有两三个修士,修为定也高不过修神境,我大可将他们收了……” 石望如此想着,不觉沉吟起来,喃喃道:“不可不可,荒地小修,必非良才好料,日后我叱咤天下,手下岂能是些没用之人,不能收,对!不能收。” 守城卫士看见一个英灵的白面少年,看起来有些痴呆,出神自语:“我要当大仙师、大法师、大丹师……”径直走进城中,旁若无人。 石望神游片刻,不觉竟已进到城中,心里一惊,猛摇了摇头,心道:“我已经是修士了,已经踏进荒古大陆修行道了,老头儿说过:‘但凡修士,人性本劣,管他好人还是坏人,圣人还是妖人,闲得蛋疼都会来害你一下’,可不能这样大意了,要小心,要小心。” 石望在城中转了两圈,吃了十串冰糖葫芦、一包酥糖、三碗莲子羹、十几个不同的糖人,此刻正拿着一包冰糖,走在大街上一颗一颗地吃,口中甜丝丝地磨,心里美孜孜地想:“大地方好吃的倒是多,以前我爹娘在时,我一年能吃到几回糖,后来二老仙去,我就没吃过了。听这里人说起,城中住有两个活神仙,分别有赤蓝神光护体,水火不侵,受人供奉……哼!什么赤蓝神光,分明是火水灵力!两个修神境小修,都能在这里作威作福,我岂不是可以直接当皇帝了?” 想到此处,石望心里越发美了起来,寻思:“我身上没多少银子,看来可以着落到这两个修神小修身上,对!就找他们要钱。”想着,沉吟一会,又想:“这两人久居人上,只怕不会乖乖听话,要打一顿才行,嗯……晚上再去,方便动手,也不牵连旁人。” 心中定下计议,石望正好走到一家小店门口,进去吃了四碗甜汤圆,又去城中各处吃了几样在石家村很难吃到的甜味小食,终于等来了天黑半夜,月亮浮到头顶。 石望一边放出心镜一边想:“老头与我讲修士修行时经常吹嘘,说他教我的心镜怎么厉害,修士的神识之法就是拍一万头神龙也遥遥不及。神识之法是将神魂之力外放,探知、掌控周围情形,甚至可以凝聚一线,以百倍增长对一个方向的探知,是修士最喜欢修炼的查探一类的神通法术。但是神魂既然外放,就能被别人探知,而心镜则是通过身体的各种感觉感知,拟外物成心景,可以说是无迹可查,光是这一点就已胜过了绝大多数神识之法。而且,就算老头儿吹牛,心镜连修神境小修的感知都瞒不过,那又如何,我亲自出手,两个修神境的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忍不住的细细得意笑声中,心镜完全外放。石望看到身后三十丈外的城墙上有一人打坐,面朝月亮,虽然身周有一层火灵力结界将他的灵力波动遮去,但明显就是临江城中的修士。” 石望得意一笑,太易经仙法施展开来,灵力聚于足下,一边向城墙上的修士奔去,一边凝心体会太易经的玄妙。 老头儿传他太易经时曾说:太易者,未见气也,即是灵气未曾形成之时。天地间灵气充盈,本没有任何性质,修士将其纳入体内,赋予各式性质,才成就灵力。灵力与灵气本质相同,而太易经则是解析灵力的仙法,能明见各种灵力构成之根源,正之可化解任何灵力、灵气,逆之则可再塑任何灵力、灵气,行巧可解任何灵力、破任何法术。 石望自学得太易经以来,观火烧滚水,创出一手生水、一手起火两种粗略法术,还被老头儿笑话了一番。 太易经一起,城墙上保护修士的结界在石望的心镜里,就立刻变成了按玄妙方位纠结的奇怪的火灵力,跟着火灵力的构成又立刻变得清晰。 石望还没奔到城墙,身周就升起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灵力结界。老头儿说过,触动结界容易惊动人,他不敢大意,悄声疾来跃上城墙,用太易经找到城墙修士结界的薄弱之处,将两个结界融在一起。结界顿时扩张一半。 只见结界中,一个二十余岁的方脸男子凝神闭目,天地灵气源源自头顶百会之处纳入他体内,明显是在修炼功法。 石望见他穿一件火红大袍,材料似金似玉,却又非金非玉,绝非凡人可得。袖角、袍摆都绣有栩栩如生的烈火纹样,走动起来,定是如烈火烧腾般威严耀眼美丽。胸前是一只黑色大鸟踏云展翅,模样与乌鸦十分相像。绣成金色火纹与似鸦黑鸟的丝线,明显是仙家宝物,极为不凡。 石望心想:“小小一个修神境,宝贝竟比我还多,真是岂有此理?”他却没想到,修神境虽修得灵力却无法术神通,如何能布得下结果? 先是两手轻松地后背,翘首昂立,摆出一副高人模样,然后石望才轻轻咳出一声。方脸男子立刻惊醒,甩手就是一个三丈大的火球扔到石望面前。 一声长长的啼鸣响起,火灵力结界崩碎,一只大大的火焰乌鸦在城墙上展开大翅,随即化作火焰洒落四方、城里城外。火雨中冲出一道跃动的火影,如飞鸟低掠,自城墙掠进城中,落在街上,正是那方脸男子。 此时他面有余悸,大口喘息,张着一双眼睛瞪着城墙里里外外那片火海,暗自庆幸:“好险!那人是谁?竟无声无息闯进我的阳火结界中,险些让他得逞,还好他让烈火阳乌击中,应该连灰都剩不下了。这贼子定是朝阳妖道的手下,此地不宜久留!” 一道跃动的烈火似的身影飞鸟腾跃般掠出城外,朝着月亮的方向,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城外大江奔腾,顺流直下七八里,江水迸裂,石望忽然从江中跃了出来,掉在江岸,拍着胸口道:“好险,那火真厉害,跳进江里都扑不灭,差点被烧熟了。” 这时,他的白锦袍东一个黑边洞,西一个黑边洞,已烧成了破烂衣裳,在江中浸得湿淋淋的,不住的滴水。石望头发烧得微卷,白净的皮肤也烧得通红,轻轻一动就火辣火辣的。 他一拳击在地上,恨恨道:“可恶!那修士什么来头?在这极南小城,竟然能修到通法境,而且灵力比我还强,简直不合道理……不过他的法术倒是真的厉害,让我试试。” 石望掉落江水之前,太易经就已将方脸男子施展的两个法术完全解析。此刻他心中细想片刻,将方脸男子的腾跃之术试演几遍,正想施展出来,忽然想起白锦袍破烂,让人见到了不好,想回城做件衣裳,习惯地往怀中一摸,立刻慌忙四处摸寻,惊愕大叫:“我的银子!” 原来石望曾将老头儿的一块宝玉当在镇上,当得一袋碎银子,给了石红妈妈一颗,做白锦袍用了几颗,二十日行路用了几颗,在城中吃甜味小食又用掉一颗,袋中还剩大半碎银,此时银袋却已不见了踪影。 石望咬牙道:“一定是被江水冲走了,该死!”正欲回去,又想夜间无人看到,应该先将学会的法术练好,也好多几样手段。 石望手一挥,一道火红的灵力射出,击在江上,嗤嗤嗤的连响片刻,升起一阵白雾。他心想:“老头儿说火灵力猛烈非常,果然不错。”跟着便将体内生出的火灵力聚在双脚,一用力,便腾跃而起,飞鸟一般掠走,几个起落掠过大江落到一个树林边。 石望欣然大喜,寻思:“这法术使将出来,如飞鸟腾跃低掠,轻盈若飞,正是现在所缺,不知叫什么名字,若是在人前使出来……” 想了一会,他心里将方脸男子扔火球变大火鸟的法术试演数遍,得意地微微一笑,对着树林甩手就扔出一个火球。石望灵力比方脸男子低,扔出的火球只有一丈大,在林中崩碎,响起一声长长的啼鸣,化作一只大大的火焰乌鸦,在林中展翅,又碎成火雨坠下。 还不等石望得意,就听林中一个男子叫道:“是谁?”一个女子道:“阳火灵力!烈火阳乌!是金乌妖尊的弟子!” 石望一愣,跟着就见十几支细细的火焰钉从林中飞出,直向他而来,来势极为迅猛,击中定然丧命。石望立刻又甩出一个火球,撞上火焰钉,便被穿透而过,化为烈火,在空中消散。石望情急之下,疯魔一般运转太易经,火灵力蓬勃生出,瞬息布下二十几层火灵力结界,将自己护在中间。 只见结界在火焰钉之下,如薄纸一般,层层穿透破碎,但每穿过一层结界,火钉也会细上一分。最后,十几支火钉与最后一层结界一同炸碎,烈火暴起,一股滚烫的气浪将石望击出,在地上翻滚十余丈方才止住去势。 石望吐出一口逆血,只觉得浑身如同炭烤,疼痛无比,听见男子惊叫一声:“阳火结界!”,明白此时不能大意,立刻翻身跳起,只见眼前火影一闪,一男一女已前后将他堵住,各自张口吐出一道火焰。两道火焰,一向左绕,一向右绕,围着石望盘旋收紧,身上衣物立刻化作飞灰。 石望只觉得四面烈火刺目辉煌,身子似乎就要融化,太易经运转,心镜完全外放,两手分别射出七八只火焰钉,正是方才林中人突施杀手所使的法术。 火焰钉直直穿过身前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凶人,却未见这两人血迹,也未听到哼叫,只是这两人忽然变作了火焰人,四向飞散,化作无形。盘旋石望身周的火焰当然也立刻消散了。 石望心中还未及一松,就觉两手滚烫,被人从身后抓住,嗤嗤声中,皮肉烧焦,肉香飘起,跟着那女子便出现面前,手提一把红色长剑,剑刃带火,横斩而来。 石望被长剑从右肋下斩入,左肩上斩出,却未见到血迹,只是变成一个火焰人,烫开身后男子,然后四向飞散,化作无形。 石望真身在两丈外显出,右肋到到左肩多出一道深深的剑痕,若不是他法术施展得快,此刻已在女子剑下变作两截。石望双臂一振,火焰生出,包裹双拳,却是用心镜和太易经学会了男子抓他双手的法术。 持剑女子挥剑而上,喝道:“劫火灵力、焰尖钉、火人偶、缠灵术,无耻明神宗!偷学我空庭门仙法!看剑!” 那男子收了缠灵术,手上灵光一闪,多出一柄火红长剑,与女子一齐上前夹攻石望。 两人剑法出自一门,一同合击,有十倍之力。石望左支右绌,狼狈让过几下,浑身上下多了不少伤口,根本无神回话。石望心知不可久战,用心镜明见周遭情形,找出二人剑法空隙,窜了出去,飞鸟腾跃般掠走。 女子冷笑:“飞鸦术,果然是明神宗,看我的星火移形!”跟着劫火灵力凝聚成一个巴掌大的火球,斜斜扔到空中,炸碎成无数火星落下。 石望时刻用心镜笼罩四方。有一大片火星落到他前边,跟着他就发现心镜中女子消失,接着他就看到女子已挡在他前边,宝剑当头斩下。 石望缠灵术未曾解开,手上还包有烈火,两手一并,钳住宝剑。跟着女子跃起一脚,将他踢起,斜向上飞过头顶,男子已挡在那里,一剑挥来。 女子脚力极重,石望只觉得五脏都移了位,阳火灵力凝聚一丈大火球甩出,直向挥剑男子。那男子知道烈火阳乌的厉害,赶忙往旁飞速退闪;女子也是一般。只是他们都没留意到,阳火灵力的大火球后面,跟着一个劫火灵力的小火球。 男子身后便是大江。长长的啼鸣响起,火焰乌鸦在江边展翅,碎作火雨四面洒落;一个小火球穿过火雨,飞在江面之上,碎成无数火星落下,是女子刚刚才施展过的法术──星火移形。 石望用心镜掌控情形,选了第一颗将要触到江面,却还未落水的火星瞬移,掉进江中,用全身灵力施展自创的生水法术,形成一股巨大水流推着他顺江而下。大江奔腾,声势浩壮,再加上石望全力施为的生水法术,去势极快,而那一男一女未曾学过神行之法,竟追之不上,追了一会便不再追了。 石望却是心中惊恐,顺着大江奔流而下,虽然心镜中一直没有再出现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但他也绝不停下,直至体内灵力几近耗尽,才从江中跃出,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已经天光大亮,幸而石望沿大江流了不知几里,到了一处荒芜人烟的地方,不然他这幅没穿衣服的模样让人望见了,不知要磨掉他几层脸皮。 石望全身尽是烧伤,时时发疼;十几处剑伤尽被江水泡开;两手手腕环有掌印,皮肉焦熟;腹下有一块淤肿,可以说是满身疮痍了。 石望缓一会,恢复了些许气力,忽然跳起来大声骂道:“放屁的臭老头!该死的臭老头!什么大陆极南修士极少?什么荒芜之地修士本领低微?什么太易经同境不败?通通都是放狗屁!”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袭来。他的衣裳被那一男一女烧成了灰,身子又在江中泡得僵冷,此时受凉竟忍不住颤抖起来,赶紧运转太易经,生出阳火灵力,温暖身子。 身子回暖后,他又狠狠骂了老头儿一通,消了心头一口恶气,才自语道:“不对啊,据城里人所说,应该只有两个修士,而且一个修水一个修火,可我遇到的三个修士都是修火,而且修为都是通法境,灵力在我之上,法术又多,难道这城中的人不知道有这许多修士?” 石望冷静下来,细细寻思:“林中的两个修士一句话也不问,就狠下杀手,并非是因为我不小心击中他们,而是因为我使用的法术和灵力。城墙上的修士应该是明神宗的弟子,而林中修士是空庭门弟子,这两个门派应是不睦,互相仇恨,是以一见面就搏杀,只是倒霉了我。” 石望周身生疼,此时却也不敢懈怠,寻到江边深草一处隐蔽之地,打坐运转太易经,恢复灵力。待灵力恢复,他将两手手心朝上,各自凝聚出一道火灵力,左手是阳火灵力,右手是劫火灵力。 石望心道:“老头儿说过,修炼一种功法,会有一种灵力,也有人天资不凡,可以修炼出很多种灵力。看起来明神宗修炼的功法会有阳火灵力,而空庭门修炼的功法会有劫火灵力。太易经实际上修炼出来的不是灵力,而是没有性质的灵气,到需要时,再将灵气转化为各种灵力,因而这世上所有灵力我都能使用,别人能用的本事,我也能用,而且比别人用得更好,这样看来,我的确应该胜过同境之人,最不济也不至于落败……” 想着想着,他不觉脱口而道:“对,今天落败,是因为我第一次与人斗法,经验不够,而且他们灵力都比我高,若是再遇到他们,我一定不会输!” 石望高兴起来,又想:“老头儿说过,法术神通是各种灵力按玄妙方式排组行运的结果,那么只要明晰法术神通的灵力构成,就能以不同灵力施展出同一法术。太易经正是解析灵力的无上仙法,我可以用劫火灵力使出烈火阳乌,也可以用水灵力、风灵力、金灵力……所有灵力使出烈火阳乌,只是那时,这个法术就不叫烈火阳乌了。” 石望越想越觉得太易经果真是无上仙法,不禁大笑几声,心中试演了几遍,身周出现一个红色结界,正是用劫火灵力施展的阳火结界,这时应该不是阳火结界,而是劫火结界了。 石望心中大喜,正想用两种灵力分别将其他几种法术一一施展出来,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尊严的声音道:“哦?劫火灵力的阳火结界,你小子是个天才啊。” 石望惊跃上前,反手向身后射出十几支火焰钉,同时将心镜外放,头也不回就要施展飞鸦术逃走。只见心镜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从身后消失,忽然出现在身前。 中年男子平平无奇的伸出手,轻轻抓住了石望右肩,让他身子立刻软了下来,无法动弹。 石望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太易经让他看到,中年男子这一抓浑若天成,无论如何应对,都会被他抓住。这不是法术,这是道的韵味,这中年男子竟是一个逍遥境修士!比石望高出两个境界。 石望惊恐问道:“你,你是谁?” 中年男子轻轻笑道:“怎么?学了本宗的阳火结界,却不认得本座?” 石望想起林中一男一女的话,用不确切的语气问道:“你是金乌妖尊?” 中年男子道:“本座正是金乌尊者,也只有你们空庭门才会骂我妖尊了。” 石望心里直将林中那一男一女骂了个体无完肤,将人家好好的尊者叫作妖尊,让他现在脱口而出,不好回旋。 石望只道自己倒霉,先是被林中男女当作明神宗弟子围攻受伤,现在又被金乌尊者当作空庭门天才捉住,真是祸不单行,想要解释都是不行了。 金乌尊者笑道:“看你这一身的伤,应该是与我的弟子动过手了,走,我带你去认认。” 说完,他提着石望就走,边走边说:“也不能让你太难看,得给你件衣服。” 石望只看见金光一闪,自己身上就多出一件金色衣裳,面料轻滑若微风,比原来那件白锦袍不知好了多少倍。 第三章毕方 金乌尊者走出几步,火色旋在足下,化作一朵缥缈红云,托着他升空而去。 石望自是被他下了禁制,倒在云上动弹不得。其实石望并非动弹不得,他全力运转太易经,倒是找出了这禁制的破绽,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破禁而出,只是有金乌尊者在,他只得装作受禁的样子。 石望用太易经解析禁制时,只觉得这禁制灵力纠缠繁复,让他头昏脑涨,不能解析,最后还是孤注一掷,全力解析一点,没想到他运气极好,竟一下解到了禁制的破绽。 金乌尊者是逍遥境修士,虽是随手下的一个禁制,却也远远强过寻常寻道境修士。寻道境修士使的虽也是神通法术,但许多都已大成,灵力互相交织极尽复杂,太易经虽是解析灵力之法,却有极致之限,难以解析大成之境的神通法术,因而石望这次一点即中,寻到逍遥境修士禁制的破绽,确是运气使然。 石望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受禁,太易经将禁制的破绽完全解析,此时使用太易经和心镜已是无妨,只是怕老头儿过分吹嘘心镜玄妙,贸然施展被金乌尊者发觉,不敢使出。太易经倒是已施展过了,无论是体内的禁制还是金乌尊者的赤色云座灵力构成都繁复至极,无法解析。那朵赤红云座甚至还有几分道韵。 要解析大成的神通法术或是道韵,石望必须将太易经完全练成,开始修炼太初经才可。 金乌尊者的云座行了半刻左右,便落下地来,一座恢宏大城坐在西首不远,正是西江城。石望心里闪过一念:“我全力赶水,顺大江而下,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再不济离这城也有七八百里了,他不到半刻就回了来,逍遥境果然不凡。” 云座落到郁郁翠林中,七八个人早已在此处等候,见他到来,排成三列,一齐拜下,齐声叫道:“恭迎师尊!” 这七八人一般穿着,皆是一件火红大袍,材料似金似玉,却又非金非玉,袖角、袍摆都绣有栩栩如生的烈火纹样,胸前是一只黑色大鸟踏云展翅。 其中一人望见石望,伸手指来,左右相顾,道:“是他,就是他,昨夜趁我修行,潜进阳火结界的就是他!” 此人正是石望昨夜在西江城墙上见到的修士。 金乌尊者道:“哦?卫阳徒儿,他身上的伤是你弄的吗?这小子可不简单呢。” 卫阳心中一凛,恭敬一拜,道:“启禀师尊,昨夜徒儿仓皇之间只使了个烈火阳乌,便不见了他的身影,想来他身上的烧伤是烈火阳乌留下的。” 金乌尊者道:“这小子可是个天才,能用劫火灵力使出阳火结界。” 卫阳身后一人拜请道:“师尊要事在身,不如将这空庭门贼子交与弟子们处置。” 金乌尊者一笑,道:“还是钟明懂事。”跟着正色吩咐道:“这次朝阳老家伙也来了,到时候我腾不出手,你们就听钟明的号令行事。”最后调笑道:“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可别欺负钟明啊。” 众弟子齐声拜道:“谨遵师尊令谕。” 金乌尊者道:“好!异物将出,我先去,你们见机行事,若得异禽,我自有赏赐。”跟着便驾着赤色云座飞天而去。 众弟子跪拜恭送,额头拄地,过了一柱香,才纷纷站起。众弟子将钟明围在中间道贺:“恭喜钟师弟,贺喜钟师弟,蒙师尊抬爱,踏上寻道境的日子怕是也不远了。” “钟师弟聪慧无双,师尊他老人家心里是清楚的。” “钟师弟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最受师傅喜爱的,一身修为也不在我等之下啊。” …… 钟明面露微笑,神态恭敬地对着众位师兄拜礼,一个劲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钟明“不敢当”了一会,又拱手对一个黑脸汉子和卫阳拜道:“三师兄、四师兄,钟明才疏学浅,谋略本领不及二位师兄万一,还请二位师兄主持行事。” 那黑脸汉子是金乌尊者的第三个弟子,名唤赵天卿,一身修为达到通法境巅峰,离寻道境只有一步之遥。 赵天卿与卫阳皆是谦谦一笑。赵天卿笑道:“钟师弟,师尊青睐于你,我可不敢僭越。” 卫阳接道:“赵师兄说得没错,还是由师弟发号施令,我等莫敢不从。” 钟明又推辞一番,才舍下面上难色,道:“既然众位师兄厚爱,那小弟就当仁不让了,做这个吩咐之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师兄海涵。” 众师兄又是一番“不敢,不敢”之类的谦逊言辞,连石望这个躺在一边动弹不得的外人都觉得虚伪、恶心,听得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轻哂了一声。 哂声虽小,然此处皆是修为高深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钟明眉头细微一皱,随即笑道:“众位师兄,我们先处置这个所谓的空庭门天才如何?” 众人皆道:“师弟所言甚是。” 一人来到石望面前,抬脚踏住他胸口,嚣然大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望冷眼将他一瞥,便别过头去,不再理会。那人脚上一用力,咔嚓一声,踏断石望一根肋骨,道:“我劝你老实说来,还能少受些苦头。” 石望疼得冷汗直流,却强忍不哼,瞪着那人,恨恨道:“爷爷姓石,宝石的石!” 那人左右相顾大笑,道:“他说他姓石,烂石头的石。”众人一阵大笑。那人又是狠狠一踏,踩断石望两根肋骨,道:“老子问你名字,不是问你的姓!” 石望心里只想将这人千刀万剐,冷冷道:“爷爷单名一个望字,狗眼望人低的望。” 那人一怒,脚下一用力,又踏断石望两根肋骨,喝道:“你说谁是狗?” 石望道:“我骂狗,你发什么怒?难道骂到你祖宗了?哈哈,哈哈哈……” 那人大怒,将石望踢了出去,正要上前结果他的性命。钟明忽然将他拦住,道:“师兄且息怒,此人还有用,先留他一命。” 赵天卿面色一动,问道:“师弟有何妙计?” 钟明使个法术,将石望拘过来,右掌作请,道:“诸位师兄请看,他身上的烧伤只有一半是四师兄的烈火阳乌所为,还有一半,却是空庭门的火舞金钟所致。此人定是才高压人,在空庭门中惹人怨恨,暗算于他,却不料被他跑了,又恰好让师尊擒住。” 赵天卿和卫阳将石望身上烧伤细细辨认一会,皆点头道:“师弟所言极是。” 钟明接着道:“那火舞金钟至少要两人合使,方能显出威力,如此看来,此人在空庭门里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也许是这次朝阳妖道带来的人都合伙害他,才令他不得不逃走。” 卫阳不解道:“便是如此,又如何?” 钟明道:“师尊这次与那朝阳妖道争那仙物,我们难免与空庭门的人一场恶战,到时狭路相逢,众位师兄虽然刚勇,要胜他们却也会有所伤损,是以巧逢不如谋逢,可以用此人将他们引出来。” 卫阳问道:“他们杀他还来不及,岂会来救他?” 钟明一笑,道:“此人是个天才,想必也是宗门看重的,他不死,空庭门那些人恐怕不能心安啊。” 赵天卿笑道:“不错,空庭门的人一来妒他奇才,二来怕他将受袭之事上告师门,的确不会来救他,但若是知道他的下落,却一定会来杀他,到时候我们埋伏在四周……” 卫阳等人一听,连称妙计。钟明拱手拜道:“师兄英明。” 赵天卿哈哈大笑几声,道:“是师弟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 卫阳沉吟一会,又道:“那怎么让他们知道石望的下落呢?” 钟明道:“到时,师尊定会与朝阳妖道动起手来,他们修为高深,神通广大,我们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见机行事,空庭门的人也一样。我们只需封住石望行动,扔在一个方便埋伏的地方,空庭门的人探查周围,迟早会发现他,如此守株待兔便可。” 赵天卿接着话头道:“至于这个石望么,空庭门的人放他不过,我们有机会也不会饶他性命,这条计策倒也算是一举两得。” 卫阳大喜,赞道:“妙啊,妙啊!此次定能让空庭门狠狠地吃一个大亏!” 石望在地上听着他们的“妙计”,忽然灵机一闪,故作愠怒,叫道:“你们有种的就杀了我,师兄师姐虽欲杀我,但师门于我大恩大德,岂能让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奸计得逞,害我师门?” 赵天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聒噪。”手上一道火光射入石望额头,封住他的声音。 其实他这个法术还未脱手就被石望完全解析,根本无用。但是为了心中妙计,石望还是装出一副愤怒却又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的样子,惹得赵天卿等人一通大笑。 赵天卿、钟明与卫阳等人又计议了一会。赵天卿道:“东南三百里外有一个风魔涧,涧深崖高,草木茂盛,又不会被师尊和朝阳妖道的神通牵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一行人将石望带至风魔涧,扔到涧中,然后各自跃上山崖,隐匿身形,静待空庭门之人寻来。 石望悄悄解开金乌尊者的禁制,将心镜放出掌握情况,但却仍要装作无法动弹的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涧底,见这涧极是窄小,只容二三人过,但四面山高,风来时如厉鬼呼冤,想来“风魔涧”三字便是由此而来。 石望的心镜完全外放,上下四方皆能拟入里许心景,用来探知最好不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赵天卿一行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完全逃不过石望的眼睛。 石望在涧底直僵了四五个时辰,天色黑了下来,若不是心镜中赵天卿等人一直不曾动过,他就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就在石望等得浑身发痒,穷极无聊之时,天边一团大火暴起,直上云端,排开云雾,还得千里夜空真面目,接着轰鸣、灼热与山摇地动接踵而来。石望望去,只见几千里外火光映天,时明时灭,想来是金乌尊者与朝阳妖道交上了手。 轰鸣、灼烫、地动山摇一直不停。石望心想:“逍遥境果然厉害,那两人在几千里外动法,传到这里居然还能惹得地动山摇,愈渐灼热,只怕他们这么一直斗下去,这里早晚会变成一座大烘炉。” 天边的火光闪烁不停,金乌尊者与朝阳妖道明显是一时分不出胜负。过了半个时辰,石望在心镜边缘看到一个人,是昨夜林中要杀他的两人中的那个女子。 女子左右察看无人,坐了下来,双手皆掐兰指,交错一处,不一会,十几个一般衣裳的人先后来到,聚在一起。 石望不用想也知道,女子施展的是空庭门的代信召集弟子的法术。他用心镜看得清楚,太易经也已将法术完全解析,此时他不须稍动,便将这个法术重构,从兰指交错召人,变作唇皮翕动召人,施展出来。 果然不出石望所料,女子一行十二人一时惊疑不定: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可是却接到了本门的召集法术──逆蒲公的召唤。 十二人面面相觑一会,有一人对那女子道:“二师姐,没听说师父叫了其他人来,我们要不要过去?” 这女子是朝阳道人的二弟子,名唤朱凝若。她沉吟一会,道:“逆蒲公是本门不传之秘,外人定是不会的,我们先去看看再说。为防有诈,小心行事。” 其余人皆听令行事。一行人隐蔽来到风魔涧外,向内探去,只见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卧在涧内,一动不动。 朱凝若当然认得这人是昨夜偷袭她之人,回头向众师弟道:“此人正是昨夜我与千丈见到之人。他学了我空庭门的功法、仙术,若是让明神宗的人带回去,恐怕会泄露我门秘诀,必须捉他回去。” 昨夜与朱凝若围攻石望的正是那师千丈,在朝阳道人十三个弟子中排在第五位。 师千丈仰观风魔涧高崖,沉吟道:“凝若,此人昨夜与我们缠斗,一身本领并不在你我之下,怎么会躺在那里?看他模样,像是被人下了禁制,是谁将他放在这里的?而且这四面高崖,容易藏人,恐怕是明神宗的诡计。” 一人道:“哪来那么多陷阱诡计?也许是师父路过,见他不是本门弟子却使本门法术,顺手将他禁下了吧。” 朱凝若道:“就算是陷阱,也不能放那个人回去,若不能抓他回宗门,就必须杀了他,否则必有无穷后患。” 朱凝若想了一想,向一个瘦子师弟问道:“林师弟,听说你最近在练那个玉藕金丝,不知练得怎么样了?” 她口中的“林师弟”是朝阳道人第十位弟子,叫做林玄雍。他面上一笑,道:“不瞒二师姐,我练得颇有几分样子,师姐若是信得过我,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朱凝若喜道:“好,待会儿我进去,捉那偷师贼子,如果真有埋伏,师弟待我杀了他,再将我拉出来,然后我们师兄弟立刻便走。” 林玄雍点头应是。师千丈却道:“不行!太危险了,让我去吧。” 朱凝若望着师千丈,道:“千丈,你修为尚不如我精深,我去了让你担心,难道你去了能让我心安?” 师千丈无言以对。朱凝若又道:“大局为重,要是真有危险,我也能撑得久些,你们也好来救我。” 石望心镜看得清楚,空庭门的人磨磨蹭蹭,不知道已经被明神宗的人给围住了,慢慢合拢。明神宗众人使了一种法术,生出黑烟将自己笼罩其中,连气息都不泄露出来,在这黑夜中行事甚是方便。 朱凝若道:“迟则生变,此事就这么定了,林师弟,快在我身上种玉藕金丝。” 林师弟立刻施法。石望心镜无法听见声音,害怕空庭门众人不知已在瓮中,忽然挣扎起来,叫道:“快走!有埋伏!”跟着便又倒下没声了。 地上忽然出现一个火红的八卦阵。朱凝若一行十二人皆在阵中。赵天卿、钟明等人各占八卦一方,将他们围在中间。 赵天卿大笑道:“朱凝若,朝阳妖道二弟子,兄弟们!咱这回赚大了。” 钟明却不敢怠慢,发令道:“阵起,颠倒乾坤!” 八卦阵中深渊地火凭空而出,朱凝若一行抵挡不住,立刻就要被烧成飞灰,忽然一个巨大灯罩翻出,将他们罩住,挡住地火。 师千丈灵力飞泄,豆大汗儿浑身钻出,叫道:“凝若快想办法!辟火纱罩撑不了多久!” 任朱凝若再聪明百倍,此时又能有什么办法? 石望见空庭门处境不妙,正好那个踩断他五根肋骨的明神宗修士正好背对着他,他右手轻轻一挥,十几根女人的发丝一般细小的寸长火焰针射过去。 这个法术是他施展太易经,明见空庭门焰尖钉的缺陷后,重构改缺而来,自己取名叫做发尖针。 十几根发尖针射进那明神宗修士后背几处大穴,立刻让他运不了功,行不了法,一口逆血喷出,向前一倾才支住身子。 朱凝若等人身陷险境,精神万分敏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玄雍手一扬,手心与朱凝若后背相连的一把金色丝线将她扔在空中。朱凝若取出一把火红大弓,拉开,劫火成箭。一箭射出,穿过吐血修士心窝,跟着那修士便慢慢化成飞灰。 一人身死,再加上空庭门众弟子配合朱凝若射杀明神宗修士的时机,各自使出身上威力最大的手段,一齐发作,一下便将八卦阵冲破。 赵天卿大叫道:“你们竟敢伤我师弟!看我天兵神甲!”跟着他身上便显出一层火焰铠甲,虽是火焰,却凝如金铁之质。 赵天卿右手伸出,道:“斧来!”手上一把火焰宣花战斧显化。 修出灵力即成修神境,学会法术即是通法境,而只要有一种法术大成便是寻道境。这天兵神甲,正是赵天卿将要修炼到大成的法术。 战斧一出,神威凛凛,合卫阳、钟明等人,与朱凝若等十二人战在一处,一时分不出胜负。 石望在一边看得高兴,心道:“打,打,打!都打死了才好!小爷我就不奉陪了。”身上罩上黑烟,手心的一把金丝已经与心镜最远处的一棵大树连在一起。金丝一收,飞掠如风,几个呼吸便将石望拉到一里远的大树上。 朝阳妖道与金乌尊者斗法的惊天动地的动静仍然不绝,时时传来,石望不敢久留,配合心镜连连施展玉藕金丝,直逃到几十里外一处大江边才停下,自语道:“明神宗这手生黑烟的法术加上空庭门这手金丝拉人的法术,用来杀人放火飞檐走壁正好,不对,应该是飞空走壁。 看明神宗弟子与空庭门弟子交战,他又学会了不少法术,只是没学到治伤的法术,不能将五根断骨接好,几经腾移,牵动断骨,动时不觉,此时安定下来,却疼了起来,一时竟难以忍受。 石望正运转太易经,想要稍减胸中疼痛,忽然耳边一声轰响,却原来是天边朝阳道人与金乌尊者争斗到了紧要处,各自拼上真力斗了一击。 石望被那轰响震得眼中金星缥缈,险些聋了,接着天上一只脑袋大的鸟蛋掉在他手里。石望一愣,望见天边一道火光赶来,只怕不消片刻,便能到达这里。 石望心思极快:“这鸟蛋莫非就是他们要争抢的东西?嘿嘿,若没到我手里就罢了,既然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说也要争上一争了。” 石望见疾来火光是劫火灵力,料想来者是朝阳妖道,施展太易经,将鸟蛋的气息改成石头的气息,将自己的灵力改成劫火灵力。 太易者,未见气也。太易经本就擅于将灵力解析为灵气尚未形成的状态,改变气息最是容易。石望全力施为之下,只要不亲眼见到,只凭气息感应,只怕任何一个修士都会将这鸟蛋当作一块石头。 石望心想:“只要别让他们的神识探过来,就有机会蒙混过去。”凝神细细感应心镜所明见的一里方圆,同时劫火灵力汇聚,凝作一只大手,浮上三两里空中,伸食指指往一个方向。 火光一闪而过,果如石望所盼,朝阳妖道见是弟子指明方位,立刻往所指方向去了。石望心镜中没有发现神识探下,趁着朝阳妖道远去,立刻将自己和鸟蛋的气息改作江水,然后跃进江中,沉没,浮在水底,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心镜中发现一道神识扫过,跟着便有一道火光映江而入,一瞬而过。想来是那金乌尊者,不知被朝阳妖道使了什么法绊住,来迟一步,疾行追着朝阳妖道,疏忽之下,竟未发现躲在江底的石望。 石望这次能混过两个逍遥境修士,实属气运使然,若非金乌尊者和朝阳道人互相顾忌、忌惮,行事心急,他是万万无法瞒天过海的。 石望就浮在江底,顺江而走,不敢稍动,有太易经辟谷换气暖身,倒也没有大碍。在江底直飘了十天半月才跳将出来,若非肋骨疼痛,他还能再飘上几日呢。 石望出来的地方是荒野幽林中,没有人迹,这是用心镜选择的地方。石望拾了些柴火,烧起火来,将鸟蛋扔进火堆,道:“哼!明神宗和空庭门的那帮混蛋,就为了一个蛋,让我吃了这么多苦头,我把这鸟蛋烤了,吃下肚子,隔上一天两天,看你们怎么找!” 石望还在得意,就见火焰被鸟蛋吸走,只剩下一堆发黑的干柴。石望一愣,自语道:“果然是让两个逍遥境修士都争夺的宝物,好东西啊!吃了定然好处无穷,一定要吃!” 石望将鸟蛋磕在一块石头上,想试试能不能打破,却没想到轻轻一下将石头砸成了齑粉。 石望又想:“不行不行,还是用火烤的好,正好我身上不缺火灵力。” 石望右手将鸟蛋拿在手里,阳火灵力生出烈火,只见烈火直往鸟蛋中去。石望“嘿”了一声,道:“小小的东西,胃口还不小。”说着加大阳火灵力,鸟蛋裹在烈火中,虽仍在吸收烈火,但是却无法减小火势。 石望烤了几柱香,发现鸟蛋安然无恙,道一声:“阳火真没用!”便换上了劫火灵力,只见鸟蛋忽然轻轻一颤。 还不等石望高兴,就觉得体内劫火灵力如决堤之水,疯了一般往鸟蛋中灌去。石望脸色一变,想要停住太易经,却没想到经脉灵力外泄势猛,不住抽动,疼得他一时无法作为,而他体内灵力被鸟蛋一吸至空,太易经疯狂运转,不断生出劫火灵力,供鸟蛋吸取。 石望只觉得全身经脉暴动,如此下去,不被吸干,也会经脉爆裂而死,他学的法术此时却是连使都使不出来,更不用说有什么用了。石望知道大事不妙,却又无计可施,只是心急如焚地让鸟蛋鲸吞着劫火灵力。 最后几乎要将石望吸成干尸之时,鸟蛋忽然不再吸夺灵力,浮在空中急急摇晃起来。石望倒在地下,一张皮枯槁无双,再有片刻,只怕真要将他吸成干尸。 鸟蛋摇了一会,忽然夺的一声,一只鸟嘴从里面凿了个洞出来。正是这个洞,让仙气溢出,百丈方圆草长花开,石望形貌也是顷刻充盈起来,从一副干尸模样变作一个玉面少年,身上烧伤、剑伤、淤伤、骨伤都恢复如初,烧焦的皮发也去旧生新。 石望只觉得浑身舒坦无双,仿佛得了道,成了仙,很是美妙,不觉陶醉其中,就连太易经也在无知中达到了第七重的境界。 鸟嘴将鸟蛋慢慢啄开,钻出一只没毛小鸟,无力倒在地上,一点一点将蛋壳吃完,身上也随之长出羽毛。先是长出一层红绒,然后红绒退尽,又长出一层白绒,跟着白绒也退尽,长出一层青绒,最后长成一身青色羽毛。 小鸟青毛长成,吃光蛋壳,仙气自然无踪。青鸟飞到石望肩上,歪着脑袋对着他的耳朵啄了一下,将他啄回神来。 石望不扭头,用心镜看青色小鸟在肩上走动。青色小鸟扭回头啄自己翅膀下的羽毛,不小心吐出一缕劫火,烧得小鸟叽叽喳喳地扑翅乱跳,漂亮的羽毛烧掉一块。 石望一笑,伸手张开,青鸟仿佛知道人心,跳到他手里。他方才受领青鸟出世的仙气,伤势尽愈,也领受玄机,得知这青鸟是神鸟毕方。 石望曾听老头儿说起过毕方,他说这是一种灾祸神鸟,所到之处,劫火焚烧四方。 石望望着手心的青鸟,心道:“神鸟毕方,凭我现在的灵力是万万孵不出的,一定是金乌尊者和朝阳妖道争夺时,没少将灵力灌注,最后由我孵化,对我认亲,才没飞走,倒是便宜了我。” 石望见青鸟虽然看着漂亮,却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仿佛只是一只平常小鸟,道:“毕方啊毕方,仙气尽消,玄机尽去,现在谁看到你都只当你是一只小小灵宠,谁会想到你竟会是大名鼎鼎的神鸟。” 青鸟毕方似乎听得懂石望的话,附和着叫了一声。石望道:“你由我孵化,对我认亲,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霸,如何?” “天霸”二字,却是石望想着以后青鸟跟随自己称霸天下,何其风光,应情应景才想出来的。 青鸟懵懂,歪着头想了一会,觉得这个名字似乎非常霸气好听,拍着翅膀欢悦一叫。 石望大喜,道:“好!以后你就叫天霸了。天霸,天霸,天霸……” 石望叫了七八声“天霸”,每叫一声,青鸟也很着叫一声。一人一鸟,倒是叫出了乐趣。 第四章高义薄云 石望认定北方,放出心镜,施展空庭门的玉藕金丝勾连远方之物,一路飞渡而行。他不知道“玉藕金丝”这个名字,而且已经用太易经将玉藕金丝改缺重构,以没有性质的灵气施展出来,取个名字叫做凭风临仙。 没有性质的灵气不会显出光与色,故而石望施展凭风临仙时,手侧抬,身子平平飞过,就如同仙人驾风飞渡一般,飘然灵逸,再加上身旁青鸟跟随,颇有一番逍遥仙家的气派。 太易经达到第七重之后,石望的心镜扩张两里,可以看到的范围变成了三里。 石望以凭风临仙行路大约两月。这一日行到一片起起伏伏的翠绿山间,见前方重重山外灵气汇聚,应是有许多修行之士,而侧方凶煞之气冲天,有一种蛮荒凶兽作乱的气象。 石望不再施展凭风临仙,却不收回心镜,直往前方灵气炽盛之处行去,走了两里,心镜中望见右边有三人也往前边去,便折步右侧,走了二里遇上这三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三十余岁的汉子,身长六尺,满脸络腮,长得威武雄壮,穿一件兽皮袄,剩下两个是二十左右的白面青年,模样五分相似,笑面俊容,喜气盈盈,穿仙绣青衫。 汉子豪迈,青年意气。三人有说有笑,见到石望,都露出惊奇之色。汉子问道:“小兄弟,你家长辈呢?怎么把你弄丢了?” 石望皮白质玉,又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脸上虽然英气勃发,却也难脱稚嫩,穿一件金色单衣,还带着一只漂亮的小鸟,在这深山荒野之地让人见到,的确会被当作是哪家大人粗心,弄丢了的小孩。 石望讪讪一笑,随即微笑拱手,问道:“三位道友请了,敢问这是何方地界,前边灵气勃发处是什么地方,东首煞气冲天处又是什么地方?” 汉子与青年互相顾看,忽然都放声大笑起来。石望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三位道友为何发笑?” 这句话让三个人笑得更大声了。笑了一会,汉子笑意不止地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告诉我尊上名讳,怎么称呼,随谁来的,我周义一定帮你寻到长辈,送你回去。” 一个青年附和道:“对、对、对,将你的来历说来听听,周大哥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石望眉毛跳了两跳,又道:“三位道友,我从南边来,初到此地,不识路径,不知可否相告?” 汉子笑道:“小兄弟放心,我等不是歹人,不会害你,你不必提防,尽可如实相告。” 两个青年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不会害你,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三番两次遭到小看,石望终于忍不住了,随手十根劫火灵力的发尖针挥出,将一块大石头洞穿,叫道:“你们三个没长眼的,看清楚了!小爷是修士!通法境的,修为不比你们低多少!” 三人目瞪口呆。两个青年直直上前,四只手在石望身上摸来摸去。一个人一边摸一边道:“哎呀!哥,他真的是通法境,奇了,奇了!” 另一个人道:“是啊,真是奇了!我们在家族也算天资极佳 了,可也是十九岁才修成通法境的,这小兄弟十四五岁就修成通法境,可真是奇了!难道是打娘胎里就在修炼?” 大汉上前拉开两个青年,道:“闻实、闻虚两位兄弟,我看这小兄弟定是某个家族或者宗门的天才,一个人出来历练本事的。”又向石望拱手一礼,歉然道:“这两位兄弟性子急了些,如有冒犯,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两个青年也想起失了礼数,歉道:“对不住啊小兄弟,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小就修成通法境的人,不要见怪。” 石望哼了一声,捋了捋衣裳,喃喃道:“这还差不多。”跟着也不嫌自己年纪小,张口便向大汉问道:“道友名唤周义?” 大汉道:“正是。” 石望又向两个青年道:“你们谁是闻实,谁是闻虚,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一个青年道:“我是哥哥闻实。” 不等另一个青年说话,石望就道:“我记下了,左眼有痣的是闻实,是哥哥;另外一个是闻虚,是弟弟。” 闻实闻虚一齐道:“对,对,对。” 周义问道:“那小兄弟又怎么称呼?” 石望道:“我名石望,宝石的石,仰望的望。” 周义道:“石兄弟既是第一次来蛮荒山脉,不识路径,不如跟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石望用心镜观察了他们三里路 ,见他们不像不轨之人,便道:“也好,不过你们得仔细跟我说说这个蛮荒山脉。” 周义三人应是,石望随他们一起,往那灵气昌浓之地而去。周义指着东前首的方向道:“蛮荒山脉就是石兄弟你说的那个煞气冲天的地方,你出门历练,应该知道荒古大陆妖兽分为八等,与我们修行人的境界相同。” 石望听老头儿说过,“嗯”了一声,道:“妖兽也是修行之属,分出境界自然也是好的。” 周义道:“蛮荒山脉界域极广,是妖兽群居之地,深处多有寻道境、逍遥境的妖兽,据说山脉最深处还有造极境的妖兽。深处我们当然是去不得的,不过这外围嘛,却是我们这些无依无靠之修的乐土,许多人都是靠捕捉妖兽的买卖为生,也有的是来寻找灵宠,还有的是宗室门派的子弟来此历练,就像石兄弟你这样的。” 石望看了看周义,又看了看闻实、闻虚两兄弟,道:“看起来周兄是做妖兽买卖的,不过两位闻兄倒是不像。” 周义大笑几声,道:“石兄弟说得不错,我平日里常在这山脉中走,遇到好的妖兽便捉来卖了,换几颗灵石,当作过活与修行之用。但是闻实闻虚两位兄弟可是来历不凡,是龙血国名门之子。” 闻实和闻虚不觉笑了起来。闻实道:“家中薄名,让石兄弟见笑了。” 闻虚道:“闻家可是龙血国数一数二的家族,倒也配得上石兄弟这个天才呢。” 石望眉头一动,抱拳道:“原来是两位闻家公子,不知怎么独自二人来到这蛮荒山脉。”这两个月来,他并非一味行路,遇到人烟之地,倒也会有停留,也见过不少修士,听说荒古大陆南方是龙血国独霸,国内门宗万千,能在龙血国称得上数一数二,看来闻氏两兄弟来头不小。 闻实和闻虚皆是面上一红,笑意顿消。闻虚讪讪不言。闻实却是比较坦然,道:“我们兄弟有一堂妹,叫闻青,在蛮荒山脉得了一只三头长翎孔雀,常常在我们面前卖弄。我们忍不住一口气,与她打赌,要寻一只妖兽,胜过她的孔雀,但长辈不许,因此我们偷偷来蛮荒山脉寻找妖兽,没想到被冯郝、王生和孟熙鹤骗到山脉僻静处,下了缥缈散,要害我们性命,取我们宝贝,幸好周大哥仗义相救,不然我们也不会见到你了。” 石望当然不认得冯郝、王生和孟熙鹤,想来是专门做那些伤人害命的勾当的小人,这闻氏兄弟少不经事,连这等入不得眼的山野小修也记着名字。 周义笑道:“我平日就听闻那冯郝三人作恶多端,专门哄骗那些初涉世事、不明真相之人,行凶害命,只是我修为与他们相若,又没有一同除害的朋友,也不曾见他们恶行,不敢与他们为难。那日我见他们三人在妖缘坊,一个唱,一个喝,一个扮笑脸,将两个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哄走,我恐其中有鬼,跟随其后,果然亲眼见到他们的诡计,便出手将他们拦下,等两位闻兄弟恢复,才使出神通将他们杀死。” 石望道:“周兄一个拦他们三个,想必是神通不凡。” 周义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抬举我了,我的那两手粗陋法术,根本不是冯郝三人对手,只是苦苦支撑。若说神通,两位闻兄弟厉害,只一个法术便将他们三人杀死,恐怕比之寻道境也不弱了,不愧是闻家之人。” 闻实和闻虚高深一笑,齐声道:“别的不敢说,我闻家修炼的仙法、神通、法术无一不是上乘。” 石望身怀能够解析天下仙术的无上仙法,淡淡一笑,又问道:“那妖缘坊又是什么地方。” 周义道:“妖缘坊便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石兄弟说的灵气勃发之地,建在蛮荒山脉外侧,是供修士换卖妖兽、买取宝贝等所需之物的坊市。” 石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条街啊。建在这蛮荒之地,恐怕每天都免不了许多争杀。” 周义道:“这倒不是,妖缘坊和平得很,就算有什么血海深仇到了坊内也得忍着,不然争斗起来,不小心打扰了圣月缘的生意,就不美了。” 石望道:“圣月缘?这是谁开的店?还能管人家杀人夺宝,持强凶横?”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义和闻氏兄弟都停了下来。石望回头望去,只见他们用带有不可思议和蔑视无知者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得他心里发毛,笑容渐渐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闻虚“哎呀”一声,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石望,惊奇地道:“石兄,你难道是第一次出门?一定是是一直被师父按在山里修行,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竟然连圣月缘都没听说过。” 石望面色讪讪,心里直骂:“他妈的,这圣月缘究竟什么来头,只是没听过它的名号,就被当做乡下无知小儿来看,简直是岂有此理,等我日后修成神威,一定要找回这个面子。”表面摆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道:“哦?圣月缘这么有名头?边走边说。” 闻实道:“圣月缘可是荒古大陆最大的商号,分号开遍大陆,但凡有几个修士的地方,就有圣月缘的分号。” 周义道:“丹药、符箓、各类宝贝、各类材料、各种奇花异草……只有修士用不到的,没有在圣月缘买不到的。” 闻虚道:“是啊,是啊,我在家里也常听长辈叮嘱,日后出门,缺什么就去圣月缘买,圣月缘的价格绝对公道,而且从不卖缺滥之货。” 周义道:“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雏鸟,要买什么,或者要卖什么,去了圣月缘,绝不会受到蒙骗。” 石望现在对圣月缘可是有了天大的兴趣,问道:“就算圣月缘生意做得大,也不至于让人这么客气,连争斗都得离它远些吧?” 周义道:“圣月缘做生意做得周到,对什么人都和善得很,大家也不好意思坏人家生意。” 石望问道:“如果有蛮横之辈硬要找麻烦呢?” 周义道:“圣月缘的每一个分号,都有一位护商使,专门应付那些不让人好好做生意的人。别的地方有没有护商使我不知道,不过蛮荒山脉的圣月缘的确有一个护商使,我亲眼见过,而且听说他的修为已达到造极境,厉害得很。” 石望惊奇道:“这南方偏僻的地方,竟要一个造极境修士坐守,圣月缘好大的气派啊!” 闻实道:“这只是蛮荒小地,我曾听家里长辈说过,龙血国主城的圣月缘护商使有盗天境的修为呢。” 石望忽然恍然大悟,道:“难道妖缘坊的‘缘’字,就是取圣月缘的‘缘’。” 周义道:“这是自然。” 石望道:“我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个圣月缘了呢。” 周义笑指前方道:“石兄弟,这不是已经到了,前面就是妖缘坊,我们也正要去圣月缘,石兄弟若不嫌弃,就同去如何。” 石望笑道:“正有此意。”又问:“不知道你们三个要买什么东西。” 让人相视一眼,闻氏兄弟脸上有些遮掩。周义道:“说出来也不怕石兄弟笑话,两位闻兄弟看上一只五花锦毛兔。我们去捉,没想到那兔子竟狡猾无比,有一百多个兔子洞,这不,兔子没抓着,反而咬坏了我的金风刀,正要去圣月缘重新买一把称手的家伙。” 四人一路走进妖缘坊,只见人声鼎沸,行人往来,极是热闹。山野林间,没铺石的大道交交错错,四通八达,零零星星有不少铺子,但更多的人是摆着小摊叫卖,卖的多是小巧妖兽、妖兽尸身割下的材料、符箓、兵器等。 妖缘坊正中央,白白的光滑石板四四方方的铺了几百丈有余,一座四四方方的煌煌大殿坐在上边,只留出两三丈白石板在外面。大殿只有一道正门,红边黑木门上挂着一块金边蓝匾,写着“圣月缘”三个金底大字,其余三面皆是青墙。 石望轻轻一笑,道:“这圣月缘可真是气派。” 闻实道:“白石板、红边黑门、金边蓝匾的招牌加上青墙,这些是圣月缘固有的定制,在哪儿都一样。” 圣月缘的大门当然是打开的,石望四人直直进去。周义靠捕捉妖兽过活,对圣月缘倒是熟悉,进门直接左拐,去到柜上,向一个灰帽伙计道:“小张哥,生意可还好?” 伙计笑道:“这不周爷么?今天可有抓到什么神兽?” 周义笑道:“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天天把那些破妖兽往圣月缘里送啊。我今天来,是因为我那把金风刀坏了,想问问小张哥有没有合适的兵器,卖一件给我。” 伙计道:“你要什么兵刃?” 周义道:“最好是刀,成双更好。” 伙计道一声好,便进去库中,取出一对长刀,递给周义,道:“这是阴阳四海刀,最配周爷义气,也可增长周爷金灵气的锋芒。” 周义将阴阳四海刀拿在双手,左手一刀铭有“四海”,右手一刀铭有“阴阳”,掂了一掂,运转功法,白色金灵力布满刀锋,耀眼闪烁,一边阳刚,一边阴柔。 周义大喜道:“阴阳相济,粗中有细,好刀!小张哥,这刀我要了!” 伙计道:“两百灵石。” 周义笑道:“小张哥真是好眼力,我就这点家底瞒不过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须弥袋,倒出两百枚灵石。 闻实见状上前道:“周大哥,你的刀是因为我们兄弟坏的,这灵石应该我出。” 闻虚道:“对,周大哥,灵石该由我们出。”说着手上须弥戒灵光一闪,一袋灵石扔在柜上。 石望在一旁寻思:“这就是老头儿说的须弥一类的宝贝,果然方便。那晚看空庭门的女人不知从哪取出一张大弓,想来她身上也带着须弥类宝物。” 周义急忙道:“两位兄弟快将灵石收起来,我自己坏了宝贝,怎么能怪在你们身上?” 伙计笑道:“两位少爷,周爷仗义,也是素有名气的,他是决计不肯收你们灵石的。看你们也不似寻常人物,若是周爷肯收你们的东西,又何必避近求远,来小店寻找兵刃?” 闻实闻虚迟疑,开始他们确实是想赔周义一把好刀。他们出身龙血国修家大户,须弥宝物中随便拿出一把看不上眼的破刀,都不如比两百灵石的阴阳四海刀好到哪里去呢。但是周义为人仗义,绝不肯占他们的便宜。 闻实闻虚都觉得周义是可以放心相信的好朋友。 伙计见这两兄弟犹豫,笑道:“二位爷是周爷的好朋友,不如将这灵石买几瓶金池丹送与周爷,岂不是正好?” 闻实道:“那好,有什么合适的丹药,拿几瓶出来送给周大哥。” 伙计道:“好嘞。”进去拿了一瓶金池丹和一瓶养灵丹递给周义。周义也不好再作推辞,便将双刀与两瓶灵丹收进须弥袋中,向闻氏兄弟道了声谢。 四人正要走,闻虚忽然问道:“石兄弟要买些什么?” 石望也见识过圣月缘了,正要离去,闻虚一问,问得他面色一僵,轻咳一声,向伙计道:“有冰糖么?” 伙计一愣,道:“有,要多少?” 石望道:“一包。” 伙计取冰糖来。石望给了一颗灵石。伙计笑道:“这位爷真大方,一颗灵石才买一包冰糖。” 石望本还想换些银钱回来,听到伙计这句话,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与周义三人一起离开,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在肉疼:“我好不容易才从修神境小修那里弄来的五颗灵石啊!今天一包冰糖就要了我一颗,这闻虚的一张嘴真是欠打!还有圣月缘,谁说它价格公道,一包冰糖要我一颗灵石,简直是家黑店,等我以后杨名天下,定要讨回这个面子。” 石望左手托着冰糖,自己磨着一颗,喂给天霸一颗,问周义三人道:“你们吃么?” 于是四个人一边磨着冰糖,一边往来时的路离去。走出妖缘坊,周义道:“石兄弟,我们要再去捉那五花锦毛兔,你随我们一起,不用你出力,等捉了兔子,我再好好安置你。” 石望正好是个闲人,欣然答应。四人朝蛮荒山脉而去,石望问道:“你们好像不是从蛮荒山脉来的。” 周义道:“兔子狡猾,见势不妙,逃了出去,我们追出山脉,但仍让它逃了,所以才从另一边回来,遇到石兄弟。” 一路上,周义仗着经验老道,将石望三人照顾得周周全全,极是仗义。闻实和闻虚喜欢他的义气,曾提起要他一起回闻家,好过在这蛮荒,但周义恐山野小修,不入大家法眼,便没有答应。 四人走了半日,到了五花锦毛兔的一百多个兔子洞,正好见到一只毛色似花的通法境兔子被一个人抓着耳朵,提在手里,一蹬一蹬的,挣脱不得。 那个人白衣白面,长得英俊,气度不凡,年纪比闻氏兄弟稍大,身后侧跟着一个翠衣俏丫鬟,身旁是一只白皮黑斑猛虎,虎背上站着一只金眼鹰。 周义和闻氏兄弟皆是一惊,没想到自己中意的妖兽竟被人捷足先登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周义正想招呼闻氏兄弟回去,却听见他们异口齐声叫道:“南见愁!” 石望早在三里外,就用心镜看见有人在捉兔子,还趁机用太易经解析了那白衣人的几个玄妙法术,并不惊讶,只是将只剩下一半的冰糖包好,放进怀里,怕待会儿动起手来打坏了。 白衣人正是闻氏兄弟所说的南见愁。他见到闻氏兄弟面色一动,将兔子交给丫鬟抱着,蹲下摸着虎头,拖长了声音道:“我听说闻家的草包兄弟偷偷跑出家门,不知去了哪里,要是被人发现在蛮荒山脉葬身妖兽之口,闻敬仙老爷子听说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呐。” 跟着轻轻一拍虎头,猛虎立刻扑将出去;飞鹰翔起,收翅,自高处冲来。一层淡蓝光幕升起,将猛虎与飞鹰拦在外面,不停冲击,涟漪阵阵,闻虚手上的一颗蓝色明珠也是涟漪阵阵。 闻实回头道:“周大哥,石兄弟,南家与我们闻家向来不对付,那南见愁神通厉害,你们快走!” 周义从须弥袋中取出阴阳四海刀,叫道:“两位兄弟,姓周的虽然没多少本事,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这刀今天正好开开荤。” 石望叫道:“天霸!” 青鸟知道意思,欢叫一声,冲出光幕,与金眼鹰斗在一起。 闻实急道:“你们不知道南见愁的厉害,快走!不然会有性命之危!” 周义哈哈大笑,道:“我周义岂是不顾兄弟,独自仓皇逃命之人?” 南见愁见那平平一只小青鸟,竟能与金眼鹰斗得不分上下,轻咦一声,看了一会,又见猛虎冲不破淡蓝光幕,祭出一张兽皮符,贴在光幕上。哐砰的一声,闻虚手上明珠破碎,淡蓝光幕消失,猛虎扑来。 闻虚张口吐出一道狂风,吹退猛虎。周义双刀交错头顶,用力斩下,闻实大叫:“不要!”但是一刚一柔金灵力刀刃却已直取南见愁而去。 只见灵力刀刃击在南见愁身上,却仿若微风拂过,反而是闻虚大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胸前衣裳交错切开,看起来正是周义使出的法术所致,幸而他灵力凝实,才未受伤。 闻实大声道:“他会置因换果,千万不能打他!” 石望已经用太易经将南见愁的手段解析,那不是法术,而是倒换结果的神通。他心想:“看来关键之时,还要我出手救他们,也可以显得我神威非凡。”表面却装模作样地问道:“不能打,那还不快逃?” 闻实道:“逃不了了,刚刚那层光幕是为了阻隔他的神通,现在水幕珠碎了,我们都逃不了了。” 石望已学会了南见愁的神通,当然知道这个神通可以改变方向,无论他们怎么逃,最后都逃不掉,故作着急貌,道:“打又不能打,逃又逃不掉,怎么办才好?” 闻实祭出一把风云伞,闻虚祭出一面混元盾,一左一右挡在前面,遮了自己,阻了猛虎。闻虚道:“不能打,不能逃,但是可以防,可以缠。” 闻实道:“他有一把乾坤剑,锋利无双,防不住的。周大哥,待会儿我们缠住他,你们趁机逃走,去云苍城闻家给我父亲闻敬仙报信!” 周义怒目圆睁,道:“我岂能做那背义逃窜之人?” 就在这时,石望用心镜看见南见愁祭出一把银色飞剑,想来就是闻实所说的乾坤剑,出声叫道:“小心!” 闻实闻虚闻言,不及细想,向前纵跃,跟着飞来乾坤剑,将风云伞和混元盾斩成两半。闻实闻虚相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若他们慢上半步,只怕会被乾坤剑斩成两截。 乾坤剑有灵,飞刺斜斩横劈,围着闻氏兄弟转上几圈,又斩毁他们七八件宝贝,也在他们身上添了几处伤口。他们后退回来,扯下项间一块玉坠,一齐扔出去,两道无形的风卷向南见愁,所过之处,万物湮灭。 南见愁也扯下项间玉坠扔出,一根荆棘滕迎风而长,张扬若魔,与闻氏兄弟的两道风相持不下,最后风消滕枯。 闻氏兄弟手段尽出,无可奈何,苦苦一笑,道:“周大哥,是我们连累了你。” 周义上前,立在中间,与闻实闻虚并肩,阴阳四海刀一振,傲然直视南见愁,道:“周义一生顶天立地,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今日就是死在一起,便又如何?” 闻实闻虚胸中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只觉得能结交周义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上前将他挡在身后,齐声道:“这辈子能与周大哥做兄弟,也是不枉了!” 石望一直用心镜掌握所有情况,太易经时时备好,是以闻氏兄弟和南见愁扔出玉坠时,他就立刻开始解析里面的法术,其灵力构成极其繁复,直解得头昏脑涨,恍恍惚惚,片刻才回过神来。 石望心里暗怨道:“那些大修士,就是喜欢封印法术,给后辈晚生当长命锁挂在脖子上玩,害得我解析不出,还弄得头疼。” 石望见周义和闻氏兄弟豪言壮语,已准备拼命了,心想是时候显显威风了,摆出高人气派,正欲上前,却见周义忽然双刀一送,一左一右,从闻氏兄弟后心进,前胸出,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双刀刀尖滴血,周义一抽,两具尸体后倒,跟着刀光一起,分别斩下闻氏兄弟右手中指,取下两枚须弥戒。 南见愁一愣,悬在空中的乾坤剑险些掉落下来。周义上前,利落跪在南见愁脚下,低着头,双手捧上须弥戒,道:“小的周义,愿为主人效力。” 石望顿时愣住,一时没有作为。周义生得一副威武雄壮的样貌,石望能够想象他受领君命,纵横疆场,却无法想象他奴颜婢膝,谄媚献笑。 南见愁收了两枚须弥戒,问道:“你愿意为我做事?” 周义道:“小的得见主人尊颜,三生有幸,敢不效命。” 南见愁将一个黑色丹药弹在地下,命令道:“吃了它。” 周义一把抓起丹药,也不管有何效用,连着些尘土一口吞进腹中,跪拜道:“主人,以后周义就是您养的狗了,主人要我咬谁我就咬谁,要我向东绝不向西!” 南见愁道:“起来。” 周义恭恭敬敬地站起,唯唯诺诺地退到后边,低着一颗豪气的脑袋,连看都不看石望一眼。 南见愁看了看天上与金眼鹰缠斗的青鸟,朝石望一笑,道:“小孩,你这鸟不错,不过你可真倒霉,今天要死在这儿了。” 石望淡淡道:“倒霉是倒霉,却没有闻氏两兄弟倒霉,也还不一定会死在这儿。天霸!” 青鸟听到石望的声音,一口劫火吐出,将金眼鹰烧得半熟,羽毛焦落,掉下地来。 青鸟欢叫一声,飞到石望左肩,昂头翘尾,傲视南见愁。 南见愁笑道:“这鸟真有灵气,正好给我换了那只鹰。” 石望道:“这鸟不卖,再见了。” 话音一落,石望右手一台,如仙人飞渡深渊般飘然飞掠,却是使出了凭风临仙,向妖缘坊行去。 第五章共患难 南见愁微笑不减,法诀一变,飞出乾坤剑将石望一剑穿了个透。但是石望却如若无事,仍如仙人般飘然而去,反而是那只白皮黑斑猛虎“嗷”的一声大叫,背上忽然多出一个血洞,直直通到腹下,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来。 翠衣丫鬟一惊,五花锦毛兔挣脱落地,咻的一声,跑得不见影了。 南见愁面色一变,那白面少年神通与他有点像,只不过他的“影挪移”神通不能那么轻易的挪移兵器的攻击而已。 就在石望得意之际,一道绿影闯进心镜,瞬息间横跨三里,将石望手心与三里外一颗大树勾连一起的灵气斩断。石望落下地来,离南见愁有大约二十丈,根本没逃出几步路。 一个二十五六的清癯秀士,青冠素衣绿带,面带微笑,立在南见愁背后,拜道:“少爷,地方已探清楚了。” 南见愁道:“你来得正好,给我将那只青鸟捉来。” 清癯秀士身影晃了一下,不见离开,天霸却已在手中。天霸脚走不动,翅展不开,只是叽叽叽地叫,很是气恼。秀士双手呈上青鸟。 石望面色有些难看,道:“原来你带着逍遥境的护卫啊。” 南见愁微微笑道:“若不是凤丘在,还真让你走了,过来求饶,也许我心肠一软,就不杀你了。” 石望知道自己的那些手段在逍遥境修士面前根本无用,心里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老实地走过去,昂起头道:“求饶是不可能,我也打不过逍遥境,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石望总觉得天道不亡英雄,一定不会让他那么轻易死在这种地方。 南见愁右手屈指一弹,一物高高跳起。石望接在手中一看,正是方才周义吃下的那种黑色丹药。 石望问道:“这是什么药?” 南见愁道:“这是我南家独门的噬髓丹,发作起来就如万蚁在每一寸骨髓里咬噬一般,活活痛上三天三夜才会死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命于我,我每月给你一粒解药,保你不受那活罪。” 石望望了望那个叫做凤丘的修士,苦笑道:“看来我不吃是不行了。” 南见愁道:“不吃,就死。” 石望道:“吃,吃,我吃。”抬手一捂嘴,一仰头便将噬髓丹咽了下去,心想:“自古天骄多磨难,现在先服个软,等我弄到解药,天高地远的,小爷一走了之,修为高了再回来报仇也不失仙人之风。” 南见愁淡淡一笑,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凤丘,带上他们,走。” 凤丘道:“是。”从须弥戒中取出一艘巴掌大的小船,轻轻抛出去,迎风而长,变作一大船。 南见愁当先上船,径直走进舱中,那丫鬟进到舱中服侍,凤丘在甲板掌舵,石望和周义识相,当然是不必吩咐,自行上船,候在舱外。 凤丘法诀一念,大船升起,在云间前行,直往蛮荒山脉深处而去。有逍遥境修士在,石望不敢轻易施展心镜,只觉得云雾倒行如飞,而大船却似乎并不快。 大船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凤丘向舱中道:“少爷,就是这里了。” 南见愁走出舱来,丫鬟随后,凤丘拱手一拜,道:“少爷,待会我收了飞舟,用法器护你们下去,这附近有几只逍遥境的妖兽,你千万不要弄出动静,被它们发觉可就不好脱身了。” 南见愁点点头。凤丘一挥手,两道绿光分别射进石望和周义体内,两人立刻石塑般静止,连转转眼珠都不能。 绿光一闪,凤丘将飞舟收进须弥戒中,取出一根竹笋,浮在五人头顶,缓缓转动,一层淡淡的青光就罩下来。 五人缓缓下飘,却不随风而动,直直向下,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飘落在一山脚幽林中。 石望虽不能动,但眼睛还是睁着的,他看见有一只大黑熊抱着一条寻道境的鱼精在啃,一条大蟒缠在树上,气息迫近逍遥境。一眼直望便已如此,想必四面凶猛妖兽定然不少,但是这些妖兽似乎都没看见他们。 一根残损的石柱有三人合抱之大,只留下半截残缺屹立不倒,上边刻着几只狰狞妖兽,裂纹网布,青苔横生。 南见愁取出一块狰狞兽首令牌,按入石柱最底一只无头妖兽颈上。石柱震动,裂纹透出紫光,跟着石望眼前一暗,竟已身在一暗道之中,身子一轻,已能活动自如,展了展筋骨,放眼望去。 只见暗道两壁紫水晶幽幽发亮,列次向前,十步一嵌,将暗道映成诡异的紫色。 石望与周义并肩在前,南见愁、凤丘和丫鬟在后。南见愁道:“你们前面探路。” 周义毫不迟疑,迈步向前道:“谨遵主人命令。” 石望命在人手,无可奈何,心里暗骂,也向前去。南见愁等人跟在后面,暗道中行了不知多久,走进一间空敞大厅,高广若大山,幽亮的紫水晶满天星辰似的点缀各处。 一只紫毛妖兽伏在大厅中间,蜷曲伏首微瞌,将大厅占去三成,懒懒地口吐人言:“人类,那边有水池,去洗干净了,自己进到我的嘴里来。” 这妖兽懒懒几句,在石望耳中听来,却如雷霆怒天,震的他气血翻涌,灵力溢散,耳鼻沁出鲜血。周义闷哼一声,昏倒在地。 有凤丘护持,南见愁与丫鬟倒是毫发无伤。 绿芒一闪,南见愁祭出一座木雕塔,变作紫毛妖兽一般大,悬在大厅之顶,塔座飞出五根绿色链子,锁住紫毛妖兽脖颈与四只爪子。 南见愁淡淡笑道:“妖兽,我今天是特地来捉你的,这镇妖塔可是专收妖兽的,你若是归真境修为,还可挣脱,可惜啊,你是造极境,无法反抗镇妖塔。” 南见愁才说完,紫毛妖兽尾巴忽地一抽,将那镇妖塔抽成碎片,散落四处。南见愁与镇妖塔心神相连,一损俱损,一大口真血吐出,已受了重伤。 凤丘大叫一声“妖孽”,手上生出一颗大树,大树又长出另一棵大树,顷刻间将大厅填满,这便是凤丘悟出的道──生生不息。 凤丘自知万万不是妖兽对手,它不但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境界,而且还能一击击碎专门收镇妖物的镇妖塔,是以只想救南见愁逃走,全力施展生生不息之道。他只求能困住那妖兽一时半刻,南见愁就能逃走。 只听见紫毛妖兽“嗷”地一声大吼,大厅林木尽数化作尘埃,凤丘肉身爆成血雾,就此身陨,可他全力抵挡,总算完全消去这一吼之威,没有丝毫玄力泄露后方,伤到南见愁。 石望见机得快,躲到凤丘身后,保住一条性命,那周义运气极好,被凤丘使生生不息之道时使挤到身后,没送掉性命。 石望见到凤丘被妖兽一下吼成血雾,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心里直道:“这该死的南见愁,不知天高地厚,通法境就敢找造极境大妖的晦气,像我这般惊才卓绝的人物,都不曾如此狂妄,现在好了,逍遥境的护卫死了,他自己逃不掉也就算了,还搭上了我这条贵命,我不就在山脚问个路么,怎么就那么倒霉!” 南见愁没辜负凤丘一片忠心,及时捏碎一枚青玉佩,一个绿色法阵将他吞下,他又拉着那翠衣丫鬟,两人一起消失,法阵也碎成一群萤虫似的光点,轻飞慢舞。 紫毛妖兽又是一声大吼,只是这声吼不伤人,只伤阵。一声吼完,一个绿色法阵显现,破碎,南见愁与那丫鬟掉下来,一个面色难看至极,一个花容苍白若病。 石望见南见愁逃跑不成,心里正偷笑,听见那紫毛妖兽嚷道:“妖兽怎么了?造极境怎么了?是妖兽就得怕你那个破塔是不是?造极境就得怕你那个破塔是不是?你以为拿个破塔就能收你家紫爷是不是?” 紫毛妖兽似乎很见不得用宝物的人,一通乱骂,最后道:“你们几个,识相的用那啥须弥戒,将这满地腌臜收拾了,然后去池子里洗干净了,自个儿跳进我嘴里,紫爷我懒得动。” 石望讪笑道:“南少爷,你的威风上哪儿去了?” 南见愁伤势极重,吃下一粒灵丹,正在调息。他身边的丫鬟满脸急切,闻言叱道:“你这小孩,我家少爷饶你一命,你不感恩,反而出言讽笑,简直不知好歹。” 石望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无所顾忌地向那紫毛妖兽道:“哎,带紫毛的,你要吃就吃,小爷我不怕,也不会帮你打扫。” 紫毛妖兽尾巴扬起,就往石望抽去,石望不敢对造极境妖兽使那个可以改变结果的神通,施展凭风临仙躲了过去。 石望躲过一次,才一落地,妖兽尾巴又打到头顶,而他却不及施展法术,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毙命于此。就在这时,大厅地上紫光亮起,纹绘出一个玄妙的紫色法阵。原来这大厅竟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见到大厅阵法动静,紫毛妖兽猛地跳起,尾巴一扫,将石望几人连着满地腌臜扫进暗道中,跟着屈下后脚,伸直前脚,摆着尾巴,期许地望着幽紫明灭的阵法。 紫毛妖兽凶猛,不得不妨,是以石望早已将心镜完全放开。只见大厅中一阵黑气混着银光升起,紫毛妖兽面容失望下来。 石望用心镜看得清楚,紫色大阵浮现之时,紫毛妖兽懒懒的神情瞬间变作喜悦,黑气升起时,它眼中仍是期许与希望,直到银光透出,它才一扫喜意。 石望心道:“这紫毛大个还挺像个人,与我的天霸倒是有些相像,哎呀!我的天霸呢?该死的南见愁把天霸藏哪儿了?” 南见愁就在身后,伤势似乎已无大碍,与那个丫鬟一起。石望转过身,轻轻一跃,揪着南见愁的衣襟,挂在他身上,喝问道:“天霸呢?” 南见愁面色怪异,灵力一放,将石望震了下去,淡淡道:“收在镇妖塔里,大概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石望心镜看见大厅中黑气散尽,一男一女出现厅中。男子银发红眼,长得极是英俊,脸上是妖异的微笑,身上是银白的盔甲;女子黑发及腰,只一条银带束起,再无任何饰物,皮肤白皙,一件白衫绣着凤凰,腰间系一根银绣玉带,看上去英姿飒爽。 紫毛妖兽仰头一声长啸,凄厉若嚎,大厅暗道皆是震动不止。石望、南见愁与丫鬟修为低下,都受不了妖兽啸声,体内灵力散乱,七窍流血,捂耳倒地挣扎。 紫毛妖兽四爪生出紫炎,后腿一蹬,猛向厅中一男一女扑去。银甲男子叫道:“孽畜休狂!”上前一拳击出,与妖兽斗得平分秋色,各自退后几步,妖兽又扑上去。 白衫女子退在边上。妖兽与银甲男子斗了一会,忽然将尾巴抽来,抽碎女子护在身前的一面银盾,正好将女子打进石望所在的那条暗道中。 紫毛妖兽张口吐出一道紫色火炎,直向暗道中来。银甲男子大叫道:“孽畜尔敢!”闪在紫炎之前,祭出一面兽面银盾,挡住紫炎。 妖兽大吼道:“紫熬!” 吼声一出,所有紫水晶立刻粉碎,暗道寸寸破碎崩溃,石望等人掉落。 只见下边是一潭紫色岩浆,虽然并不流动,但是只要掉进去,必定丧命。四面石壁,光滑无比,无处落脚,而上边又有无数碎石落下,无处可躲。 石望把一个四丈大的火球向上扔出,一声长长的啼鸣响起,化作一只大大的火焰乌鸦展翅排开碎石,最后炸碎成无数火雨四面洒落。 南见愁和丫鬟离石望近,头顶碎石也被排空一片,火雨从身旁落下。南见愁叫道:“阳火灵力,烈火阳乌!你是明神宗弟子?” 石望并不答话,他使的那个法术也已不是烈火阳乌,是他将烈火阳乌改缺重构而来的一个法术,原来烈火阳乌炸碎后,火雨洒落一片,此时却是留出中间。 留出中间,火雨便向四面更远处洒落,南见愁和丫鬟运气好,离石望近,可那后来的白衫女子可就苦了,又要躲避碎石,又要躲避火雨。 石望心镜中一道银光穿纵碎石火雨间,非但没有下落,反而越纵越高,原来是那女子在施展神通。 石望解析了一下,只觉得其灵力复杂,头昏脑涨,那女子竟是个寻道境修士。石望摇了摇头,挥手扔出一个大火球,直直冲上碎石群之上,碎成无数火星落下,跟着他就瞬移到那片火星中间了。 南见愁叫道:“空庭门的星火移形!” 石望的身影在火星中移来移去,一会在东,一会在西──这是他将星火移形改缺重构后的法术,原来的星火移形只能瞬移一次,这个法术却能在火星消失之前,任意瞬移。 火星渐消之时,石望已瞬移到一处高高的石壁,左手使出凭风临仙,按住石壁,灵气成丝与石壁相连,将自己挂住,右手也使出凭风临仙,将南见愁拉住。南见愁手快,又拉着丫鬟,两人摆移到石壁旁。 石望道:“交出噬髓丹的解药!不然放你下去,给我抵命。” 南见愁知道危急,大声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就给你解药。” 石望道:“不行!你身上宝贝不知道有多少,离开这里你若反悔,我奈你不何,要么现在交出解药,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要么你先死,我毒发再死,黄泉路上给你做个伴!”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碎石间飞出,冲散还未完全消散的火星,撞在石望身上,撞得他七荤八素,险些断开灵气丝。 “小兄弟,你中毒了呀?”白衫女子双手抱着他的背,双腿环着他的腰,轻轻笑问。 石望只觉得身上附着一片柔软事物,鼻中闻到一股清香,低头一看,一张秀婉娇媚的面容映入眼帘,小脸儿立刻布上红云,一时间心荡神迷,看得呆了,右手灵气丝都拉长不少,摇摇欲断。 南见愁拉着丫鬟下落些许,又见石望那满脸痴样,面色古怪地叫道:“小兄弟,我死了你可得不到解药啊!” 石望惊醒,连忙加大右手灵气,收紧灵气丝,将南见愁两人拉高几尺。 白衣女子道:“小兄弟,姐姐借你的身子落落脚,可不可以?” 她的声音比鸟儿唱歌还要动听,比含在嘴里的糖儿还要甜蜜,比一碗甜甜的汤圆还要温婉,直叫得石望神迷意乱,呆呆道:“可,可以,姐姐想抱多久,就抱多久,不用,不用跟我客气。” 白衣女子笑道:“哦?那姐姐就只有从命了。” 石望小脸更红了。白衣女子道:“小兄弟,你还是先跟底下这个人要解药吧,身上带着毒,出去玩都不开心呢。” 石望定一定神,朝底下叫道:“南见愁,快交出解药!小心我毒发了,不留神松了手!” 南见愁道:“你得了解药,不拉我上去又如何?” 石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道:“好!咱谁也信不过谁,黄泉路上再见吧!” 说完,右手灵气一弱,灵气丝挂着南见愁和丫鬟往下落。 丫鬟着急大叫道:“你这没教养的野孩子!我家少爷说了会给你解药,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石望将脸一横,道:“那周义还说会与闻氏兄弟同生共死呢。” 丫鬟怒叫:“你敢将我家少爷比作那贪生忘义的无耻之人!你,你,你……”连说了五六个“你”,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来,显然是气到心头了。 眼看就要落进紫色岩浆,南见愁一急,叫道:“好,解药给你,拉我们上去!” 石望右手灵气丝收紧,将南见愁拉高一截,远离紫色岩浆,道:“你把解药扔上来。” 南见愁昏沉道:“我被岩浆热气烤炙,没了力气,你将我拉上去,我拿解药给你。” 石望道:“不行!你宝贝多,冷不防给我一下,我可吃罪不起。” 正在这时,白衣女子插口道:“小兄弟,这下面是魔劫紫炎,他们两个修炼的是木灵力,恐怕受不了多久,拉他们上来吧。你放心,姐姐是寻道境的,修为比你们高一个境界,宝贝也不比他少,还借你身子落脚,如果他要害你,姐姐一定保你无事。” 石望才十四五岁,身形不高,白衣女子说话时吐出的气,击在他脸庞上,打得他脸儿更红,意识更醉,不觉收紧灵气丝,将南见愁拉高,触到右手边才发觉。 石望不敢去看白衣女子,只好去看南见愁,果然见他脸色死灰,虚汗满头。丫鬟已经昏晕过去,南见愁抓着她的手腕,指节发白,明显已经用出了全力,而且就快要抓不住了。 因为白衣女子扰乱心神,故而石望虽然放出心镜,却没有留意到南见愁两人的状况,现在看来,所谓的魔劫紫炎果然极为克制他们。 南见愁虚白的嘴唇开合,虚弱地道:“救苗儿,我给你解……药。” 石望将右手灵气丝分出一半,勾连住丫鬟,道:“快,给我解药,不要一月一次的,要一次完全解毒的。” 南见愁感应到灵气与丫鬟相连,勉强一笑,跟着他须弥戒绿光微微一闪,一粒白色丹药出现在手里,道:“这就是解药。” 石望将丹药取来,放在眼前细细看了一会,问道:“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南见愁道:“我性命握在你手里,怎么会骗你?” 石望道:“这可说不准,你们这些人心狠手辣,花言巧语,诡计多端,最会骗人,那闻氏兄弟就是被骗死的。” 白衣女子道:“小兄弟,你叫他取一粒那个……噬髓丹来,给我看看。” 石望依言从南见愁那里要来一粒噬髓丹。白衣女子盯着两粒丹药看了一会,道:“小兄弟,姐姐给他担保,这枚解药是真的,你放心服下便无事了。” 白衣女子虽然让石望心神迷醉,但事关性命,却也不轻信于她,眼珠一转,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对着丫鬟小嘴,抖进几颗糖丸,道:“南少爷,平安以后,就请南少爷暂且不要离开,待我确认噬髓丹的毒是真的已经解了,你们再走。” 南见愁面色一变,颤颤问道:“你给她吃的什么?” 石望道:“千虫蛊。只要我想她死,她体内的一千只毒虫就会破丹而出,吃了她的心肝脾肺脏,将她全身皮囊咬出一千个洞,然后再慢慢钻出来。” 千虫蛊是他曾听老头儿说起的一种极为奇特恶毒的毒蛊,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仙人,中了此毒也一样受尽那钻心蚀骨之痛方能死去。 南见愁盯着石望,面色寒若冰霜。石望道:“别那么看我,小爷我不像你们那么心狠,等我确实没事了,我就放了你们。”说着将那粒白色丹药服下,又道:“哎,你们看,上面打得真厉害。” 南见愁抬头望去,只见一块巨大地板悬在空中,紫毛妖兽与银甲男子在上面斗得难舍难分。 石望心镜看得清楚,紫毛妖兽好几次想冲下来,都被银甲男子打了回去,心想:“看来紫毛的智慧不低,知道银甲人难斗,想下来杀我身上的这个人,却被拦在上面……反正我修为低微,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不如看场好戏。” 想到此处,他右手取出怀中半包冰糖,含了一颗,问白衣女子和南见愁道:“你们吃不吃,可甜了。”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小兄弟,你还真有趣。”笑着伸手拈走一颗冰糖,放进嘴里。 南见愁不搭不理,从须弥戒中取出好几瓶丹药,自己各吃一颗,又给丫鬟各喂一颗。 第六章紫髯 磨了几颗冰糖,紫毛妖兽与银甲男子仍未分出胜负,石望心绪却已恢复平常,不再因白衫女子陶醉,一边吃糖“看戏”,一边与她说笑。两人竟谈得极为欢快,虽都不曾过问对方来历,却互相问了姓名。白衫女子名唤玉如灵。 又说了一会,两人谈得更是投机,石望叫玉如灵作如灵姐,玉如灵叫石望作石头,还说直呼他的名字会倒霉。 石望问为什么,玉如灵说既然失望了,当然就是倒霉了。石望恍然大悟,似乎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倒霉了。 石望与玉如灵越谈越欢,只觉得她机灵智巧,豪迈亲善,磊落大度,心中荡起一丝哀愁,不由得记起早早亡去的爹娘,想道:“我天资卓越,玉姐姐也温婉英气,正是天作之喜,以后就认定她当我的姐姐了。” 南见愁调息一番,身子也已不再虚弱,只是怨石望对苗儿下毒,命脉又掌握在他手里,闭目修炼,不肯与他多言,但听他与玉如灵谈说一阵,辩出他初出茅庐,心气高傲,少知世事,本心顽而不坏,心中怨气稍减。 正调息着,翠衣丫鬟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见到自家少爷面色红润,已经没有大碍,心里松了一口紧气,却不敢大声呼吸,怕打扰了少爷调息。 她却不知,南见愁一缕心神始终系在她身上,见她醒来,心中喜悦,险些行岔了气。 石望心镜时刻外放,虽然受紫毛妖兽和银甲男子的鏖战吸引,却没有忘记留意他们。虽然顾忌紫毛妖兽与银甲男子的修为,不敢用太易经解析他们的神通,却也没有收功,南见愁灵力一乱,他便立刻知道了。 石望嘴角微微一勾。玉如灵若有所指地问道:“石头,你发现了吗?” 石望道:“发现什么?” 玉如灵向石望眨了眨眼,拖长了声音,慢慢道:“有的人啊,明明很高兴,偏偏要装作在练功。” 石望领会意思,装作惊讶的样子,附和道:“咦?南少爷的脸这么红,难道是练功走火入魔,气血倒涌了?” 南见愁脸皮薄,眼睛一睁,逆运灵力,逼出一口血来,道:“石兄明见秋毫,南某佩服。”随后是一串连声咳嗽。 丫鬟不知是石望和玉如灵一唱一和,逼得南见愁吐血,只是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关切道:“少爷,你别急,苗儿一定会保护你的。” 南见愁柔声道:“好苗儿,少爷不用你保护,只要你跟着就好。” 石望心想:“这一主一仆倒是情真意切,只是不知道是主子先勾引的奴才,还是奴才先勾引的主子。” 玉如灵笑道:“你小小一个通法境修士,修为是这里所有人中最低的,又没有什么独到的本领,怎么保护你家少爷?” 苗儿俏脸一红,找不出什么话来骂她,只是低着头不知所措。 石望道:“不管你们谁保护谁,总之别让我保护。南少爷,你就没有什么可以飞的宝贝吗?挂着你们,我也不好施展。” 南见愁和苗儿是吊在石望的灵气丝上,才保住一条性命。苗儿道:“哼,你吃了少爷的解药,才吊你一会就不行了吗?” 这丫鬟倒也有几分灵巧,猜到是南见愁交出了解药,石望才肯拉他们上来的。 南见愁苦笑道:“唯独这种宝贝没有。” 石望喃喃道:“要是有什么可以飞的东西就好了。” 就在这时,底下紫色岩浆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叫声。石望闻声大喜,叫道:“天霸!” 紫色岩浆忽然冒起了泡,一个接着一个的,先缓后急,最后整潭岩浆都像烧开的滚水似的,沸腾起来,仿佛底下有巨怪在打滚。 岩浆沸腾片刻,然后由外向内,渐渐失去紫色,变作死灰;失去灼目炎光,变作漆漆幽暗;失去浓水之形,变作坚硬岩石。 紫色岩浆顷刻间化作一座沸腾滚水模样的石雕,跟着轰的一声巨响,乱石迸溅,山摇地动中,一只青色大鸟破石而出,直冲上来。地下不好飞翔,青鸟旋了两圈,飞到石望身边悬住,扭过鸟头朝石望轻叫一声,两条长长的紫色眉毛极为显眼,正是青色鸟儿天霸。此时它身形竟已长大,载得下七八人。 石望提着南见愁和苗儿跳到青鸟背上,细细一感应,喜道:“天霸,你变成寻道境了!” 玉如灵也从石望身上下来,站在鸟背上走了几步,啧啧称奇:“石头,你这灵宠很是不凡呐,能吸收魔劫紫炎,血脉不比凤凰差,只是名字不好听,多有灵性的一只鸟儿,非要叫什么天霸,多难听啊。” 石望笑道:“天霸挺好听的啊。天霸,你说是不是?” 青鸟欢悦一声翠鸣。玉如灵竟无语凝噎。 石望意气风发,左手叉腰,右手朝天一指,叫道:“天霸,上!” 天霸双翼一振,驼着石望等人盘旋而上,绕过悬在空中的大厅地板,直飞上去。只见紫毛妖兽和银甲男子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舍。 南见愁还在呆愣中,怎么也想不明白,青鸟明明被收进了镇妖塔,镇妖塔明明已经被紫毛妖兽打碎,碎片明明掉进了紫色岩浆,它怎么还能飞出来,修为还增长了一个境界。 他身为世家子弟,自小就见过不少奇妖异兽,还没有一个能像天霸这般折腾都不死的。 南见愁不知道天霸是毕方。毕方应劫而生,向劫而去,无劫不欢,越劫越欢,历劫经难之后,自然会有所提高。 苗儿见底下是造极境大修士斗法,而南见愁却呆愣得视而不见,赶忙抓着他的肩膀猛摇,将他的神儿摇回来,道:“少爷,快看下面。” 通法境修士,得观造极境修士斗法,自然受益无穷。苗儿一颗心只放在南见愁身上。 石望修炼的太易经与众有异,无法解析法术神通和道,看造极境斗法所得益处不及南见愁多,只是改缺重构时能多些灵光,而且他一直用心镜看着,倒也不亏。 紫毛妖兽感觉到底下有异动,只是被银甲男子缠得紧,无法分心探知,此时见到青鸟飞上来,竟是心神分散些许。银甲男子当然不会放过良机,手上一柄奇异银剑使得犀利无比,逼得紫毛妖兽连连后退。 紫毛妖兽被逼急了,大吼一声,浑身紫炎激出,猛扑过去。银甲男子银剑横在身前,忽然银芒迸发,所有人急忙闭眼。 仓促间,玉如灵大叫一声:“北影,不要伤它!” 待银芒散尽,众人眼中还有金星,向地板看去,只见紫毛妖兽被一根丈粗银链绑成粽子,在地板上一扭一扭地挣不脱。银链有一截从妖兽一张大嘴中横过,让它咬不下来,无法吼叫。 玉如灵道:“石头,你们在上面等着,我下去收了紫髯。”说完,银光一闪,已纵了下去。 只见玉如灵在紫毛妖兽面前说着什么,只是听不到声音,等她说完,让北影将银链法宝收起,妖兽竟不行凶,反而仰天哀嚎起来。 石望用心镜看见,紫色晶泪从妖兽紫色的眼瞳中流出,掉在地上变作颗颗棱状紫晶。 紫毛妖兽哀嚎了不知多久,最后仿佛没了力气般倒在地上,眼神涣散无光,任玉如灵如何说,也再不起来了。 地板本是靠紫毛妖兽的灵力才悬在空中,此时它心如死灰,收了灵力,石板忽然掉了下去。银甲男子使个轻灵法,让石板轻轻落地,不至于摔毁。 玉如灵又对着紫毛妖兽劝了一番,丝毫无用,最后她无奈朝上叫道:“石头,你们下来!” 收服了紫毛妖兽,性命便没有了危险,石望高兴道:“好嘞,如灵姐!” 天霸聪明得很,不用吩咐,扇着翅膀就往下飞去,落地时,石望听见玉如灵道:“北影,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说服紫髯。” 银甲男子收起妖异的微笑,脸上换成严肃,单膝一跪,拱手正色道:“谨遵号令!”跟着他右掌五指分开,击在地板上,银光自手心流进地板,顺着阵法的纹路前行,最终点亮整个阵法。 银色法阵浮出,所有人都在阵中,但阵法消失时,只有银甲男子不见了踪影。 石望几人从天霸背上跃下。天霸又恢复原来大小,飞到紫毛妖兽耳边,叽叽喳喳的,不知在叫些什么。 石望向紫毛妖兽走去,眼神微微低,戏笑道:“原来你那个护卫叫做北影,这紫毛叫做紫髯,如灵姐,我可是记住了呦。” 他这句话,让玉如灵和南见愁听得有些奇怪,他们一个与石望谈得甚欢,一个听他说话许久,都知道他不说这种调皮语气的话。 不等他们想明白,就看见石望饿鬼见到肉似的扑到那一堆小山般的紫晶上,将紫晶压在腹下,双手拢了几下,指着南见愁道:“这紫晶不分给你,你若要抢,我这边有如灵姐和天霸两个寻道境,可不怕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苗儿俏脸一别,不屑道:“我家少爷什么没有?谁稀罕跟你抢这堆破水晶?” 南见愁世家子弟,眼力也是极好的,看出那堆紫色水晶是难得的宝物,只是苗儿这一句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去抢,而且苗儿的命还在石望手里,不好与他争夺,只得装作淡然自若,道:“你就是送给我,我也不要。” 石望又笑眯眯地向玉如灵道:“如灵姐,你一个护卫都是造极境的大修士,该不会和小弟抢这么点紫晶吧?” 玉如灵噗呲一笑,道:“不抢不抢,这些紫源晶都送给你。” 跟着玉如灵眼珠一转,问道:“石头,你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知道这紫晶是值钱的宝贝?” 石望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异兽晶泪,必是异宝,必有异用。” 玉如灵道:“你师父究竟是谁?我看你修炼的功法不凡,能使两三种灵力,而且通法境就能使用神识之术,还不觉得头晕脑眩。” 石望道:“我师父不让我说出他的名号?” 其实是老头儿根本没告诉他名字,说是怕以后被几个朋友遇到他,问出自己最后的惨境,让人笑话。 南见愁听见玉如灵说石望会神识法术,惊声出口:“你会神识法术?” 石望虽是初出茅庐,但是经老头儿训教,并不轻易透露底细,自然不会泄露心镜之法,让人知道,只将脑袋一昂,得意道:“本大爷才高绝顶,区区神识法术算什么,也不是很难练。” 石望将紫源晶一颗一颗的往衣服里塞,塞得衣服鼓鼓囊囊的,到了后来,塞一颗掉一颗。南见愁念及苗儿的性命,想要讨好石望,问道:“石兄,你没有须弥戒,我送你一枚如何?” 石望一愣,跃起叫道:“对啊!用须弥戒!”跟着又怪声怪气地道:“我可不敢用南少爷的须弥戒,不是南家的就是闻家兄弟的,到时候被人认出,还惹出一身麻烦。” 苗儿俏脸气得滚红,指着石望道:“少爷好心送你宝贝,你,你,你……”她实在不会骂人,只能把一口怒气噎在肚中。 南见愁安抚了苗儿几句,消去她的怒气,心里却在想石望对他误会不小。 石望笑嘻嘻地跑到玉如灵跟前,道:“如灵姐,你看小弟我穷困潦倒,全部身家只有几颗灵石,和姐姐的身分不配,不如送我一枚须弥戒,让我将那堆紫晶卖了,好换些灵石。” 在玉如灵面前,石望倒是松懈乖巧一些,仿佛真当她是亲生的姐姐。 玉如灵大方,直接扔给石望一枚银色须弥戒,道:“这里面有些灵石、法宝、丹药、药草以及各类材料,应该够你用到寻道境了。” 南见愁多次在石望面前使用须弥戒,这使用须弥戒的方法早被他解析出来,改缺重构了。石望将须弥戒戴在左手中指,将神魂气息烙印其上,心念一动,神念探进戒中,只见里面好几座碧蓝碧蓝的大山,竟是几大堆闪闪发亮的灵石,各种宝贝兵器、灵药、丹药也是成堆成堆的。 石望神念醉心须弥戒中,眼神发直,闪闪发亮的哈喇子不觉流出大串。苗儿看得身上一阵恶寒,骂道:“这是八辈子的穷鬼转世,没见过灵石么?” 天可怜见,石望村野出身,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灵石、宝贝还有灵药?呆愣许久,才收回神念,扑过去抱住玉如灵双腿不放,哭声道:“如灵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了,我一定把你放在心里尊敬……” 玉如灵哭笑不得,只是觉得石望有趣可爱,就随手送出一些东西,倒也没多贵重,九牛拔出一毛而已,没想到就将石望感动得哭爹喊娘的。其实玉如灵不知道她送给石望的所谓“没多贵重”的东西,就是南见愁见到了,只怕也会眼红,只可惜他还以为石望没见过世面,才现出如此神态。 石望抱着玉如灵的大腿哭了一会,想起那堆紫源晶还在外面堆着,赶紧去将它们收进须弥戒,将自己身上的物什也都收进须弥戒,回头冲玉如灵憨憨一笑。 南见愁道:“石兄,你我先前有些误会,如今共患难一场,南某先在此赔罪,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如何?” 石望本在高兴,闻言一愣,又听到南见愁传音入神:“石兄,不要告诉苗儿她中了毒,算南某欠你的情。” 石望望着南见愁,只见他气度温雅,俊容含笑,不似小人,眉头一皱,但是见过了闻氏兄弟之死,却不敢轻易信他,道:“南少爷,不是我石望不想跟你做朋友,只是我亲眼看到周义为兄弟‘两肋插刀’,现在想起来,我这颗心还是一跳一跳的,你连这种人都收留,我可不敢跟你做朋友,等我确定了那件事,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好。” 苗儿脸色不忿,大声道:“少爷低声下交,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你,你,你……” 苗儿的确不会骂人。 南见愁安抚消去苗儿怒气。玉如灵忽然道:“各走各的,也要走得出这个地方才行。” 南见愁面色一动,问道:“玉姑娘,难道这个地方出不去么?” 玉如灵道:“这座紫熬宫是由紫髯直接控制的,外人能进不能出,只有收服紫髯,叫它带我们出去,或者达到造极归真的修为,凭蛮力打破这座大殿出去,否则万万不能出去。” 南见愁道:“我有一面紫云铁兽面令牌……” 不等他说完,玉如灵就打断道:“外人能进不能出,那块令牌能帮你进来,却不能帮你出去。” 说着,她的目光移向死蛇般软软倒在地下的紫毛妖兽紫髯身上,自语道:“为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收服紫髯。” 就在这时,紫髯死灰般的紫色眼睛一亮,紫芒射出,跃将起来,叫道:“你说得对!我要修炼!我要修行!我要独霸一方!我要称雄天下!” 吼完,它身形化小,变作一个八丈魁梧汉子,方脸正眉,一头浓浓紫发自然披下,更添几分狂放傲然之气,立在那里犹如一尊顶天立地的粗犷战神。 众人吓了一跳,尤以玉如灵为甚,先前她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多少道理,紫髯还是不动,像是死了一般,现在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突然跳了起来。 化作人形的紫髯,对着玉如灵拱手一拜,走到石望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豪迈地笑高了头,道:“人类,紫爷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众人惊得呆了。石望被一个造极境拍了肩膀,不知其所然,颤颤巍巍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颗冰糖放进嘴里压惊。 叽叽叽的几声翠鸣,青鸟飞到石望左肩站定,长长的紫色眉毛随风飘摇,右眼对着石望灵巧一眨。石望会意,心想:“原来是天霸说服紫毛跟随我的,果然还是我的天霸厉害,有造极境妖兽当护卫,以后我岂不是能横着走,哈哈,哈哈哈……” 石望强忍心中得意,拱手还礼,道:“小子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紫髯大笑,道:“你放心,紫爷以后听你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石望愣愣道:“紫爷,您真是英俊非凡,太过亮眼,不知能不能变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紫髯也是一愣,望了望天霸,吐出一口气来,懒懒道:“正好,紫爷不喜欢张扬。”便将身形变小,最后化一只紫毛小猫,四脚站在石望右肩,懒懒伸个腰,又懒懒睡下去,如卧平地。 众人呆惊更甚。天霸也很是得意,翘首四望,忽然左眉一疼,原来是被玉如灵扯转过头去。 玉如灵一双闪着灵光的银瞳大眼盯着小青鸟,问道:“你是怎么将紫髯说服的?” 小青鸟眉毛疼,叽叽乱叫十几声,谁也没听懂。 玉如灵放开天霸长长的眉毛,走到紫髯面前,大脑袋盯着小脑袋,问道:“你听石头的,听不听我的?” 猫儿头一歪,舔爪子去了。石望凛然道:“紫髯啊,这可是我亲姐姐。” 猫儿懒懒开口道:“好,以后也听她的。” 石望赞道:“紫爷真是深明大义,不如改个名,就叫……英雄,怎么样?” 石望已经想到自己日后行走荒古大陆,气概如何英雄,才想将紫髯改名“英雄”。 猫儿一听,立刻跃出,现出紫色巨兽本相,张开大嘴,朝石望一吼,吼得他滚了两个跟头,道:“紫爷就叫紫髯,不叫英雄!” 玉如灵放声大笑,笑弯了腰,道:“石头,你这可是戳中紫髯的逆鳞了,‘紫髯’二字,是它的老主人取的,紫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的。” 石望从地下爬起来,拍一拍身上的灰,如若无事,向紫髯招手,道:“好,不改你名字,回来。” 玉如灵道:“紫髯,先将九转阵盘收起来。” 紫髯张开大嘴,将巨大地板吞下肚中,跟着又变作一只紫**儿,跃到石望右肩,懒懒睡下。 玉如灵又道:“紫髯,送我们出去。” 只见光影变换,石望等人出现在一座高山之上。石望心镜看到,四面林苍树茂,许多强大妖兽各自占据一方,气息最弱的是一只逍遥境三尾白尻猴,其余大多是造极境妖兽。 石望看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南见愁和丫鬟当然也感应到了周围这许多强大气息,脸色也是煞白。 玉如灵见状一笑,道:“怎么?你们南大陆的修士经常来蛮荒山脉捕捉妖兽,却不知道蛮荒山脉深处是这副光景么?”跟着面色一正,肃杀之意出口:“紫髯,开道!” 猫儿仰天一声大吼,惊起远山近林无数飞鸟。 玉如灵回顾众人,笑道:“有紫髯开道,这蛮荒山脉没有一个妖兽敢对咱们下嘴,走吧。” 第七章难临头郎情妾意深 紫髯又是一声大吼,只听见飞鸟振翅声尽后,群山寂静如夜,片刻之后奔腾声乱起,山石震动,树晃林揺,尘飞扬…… 石望心镜三里方圆内,所有妖兽都闻声而动,有的远离,有的移开,有的恭敬跪拜……一阵杂声过后,群山又寂寂。 南见愁毕竟是世家出身,身姿尊贵,见识过不少场面,很快定下心神,神色如常,问玉如灵道:“玉姑娘,难道紫髯是蛮荒山脉的霸主么?怎么它叫上两声,蛮荒山脉的妖兽动静如此之大?” 玉如灵笑道:“不是霸主,却也差不多。紫髯是蛮荒山脉的老祖宗。” 这番话,南见愁自然是不信的,却也不好深究。 紫髯道:“我叫整个山脉的妖兽给们让开了一条道,你们要走就赶紧,久了有些凶横野蛮的妖兽会忍不住袭击你们。” 石望感知到,无数强大气息惊动,光是造极境的妖兽他就用心镜看到三十九个,更不用说三里之外他看不到的了。 蛮荒山脉震动,群兽齐动,如此场面石望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胸中有万丈豪情奔腾如江,颇有一番英雄谈笑万军之间的气概,心中大惊大喜,想到如此气象是紫髯两吼所致,而紫髯又是自己的妖兽,心想:“虽然没有神魂契约,但紫髯还是我的妖兽,这两吼如此威风,倒也配得上我睥睨天下的风姿。” 石望臆想着,不觉笑得愈加开心。玉如灵见他两眼发直,像个傻子一样的笑,是过往不曾见过的,心中只觉得有趣好玩,笑道:“石头,你若还不走,紫髯可就镇不住这满山妖兽了。” 石望满脸风发的意气正盛,听此一言,顿时消失都得无影无踪,寻思:“威风哪里没有?大命可只有一条,保命要紧,等平安了,本大爷还是一样威风。”面色淡然自若,不急不缓道:“天霸。” 青鸟知道意思,身形迎风而长,从小鸟变作大鸟,立在众人面前。石望和玉如灵当先跃上鸟背。南见愁道:“石兄,我们不打不相识,这一路,南某给你做个伴如何?”跟着使个法术,使得新木破土长成台阶,挽起苗儿一起上去。 石望听见南见愁再次传音入神:“苗儿中毒之事,还请石兄多多隐瞒,南某定当重谢。” 石望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与南见愁倒没有什么仇怨,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南少爷愿意同行,那我当然是开心的。” 苗儿不知自己被石望喂了药,只是觉得奇怪:少爷还要给老爷做寿,怎会有闲去和一个小孩交朋友? 青鸟大翅一展,正要飞起,后边忽然有人叫道:“主人,等等我,我还在下面呢!” 石望一惊,因为在心镜中,后面根本无人,回头望去,只见衣衫褴褛的周义拎着一柄黑色大刀,急急奔来。大刀同样没有出现在心镜中。 周义奔到近处,立刻跪下低头磕几个头,双手捧上黑色大刀,恭敬道:“小人捡到一口宝刀,献给主人。” 南见愁面色古怪,木灵力放出,将黑色大刀拘到手里,问道:“你没死啊?怎么逃出来的?” 黑色大刀一离开周义手中,周义便出现在心镜中,一到南见愁手里,南见愁便消失在心镜中。 石望诧异,心想:“这宝贝能克心镜,倒是得想个办法弄到手。”在地下紫髯与北影恶斗之时,他就已经肯定,造极境修士大妖也无法发觉心镜的探知,而此时竟有一件能瞒过心镜探知的宝物,由不得他不上心。 周义低着头,不敢隐瞒,如实道:“小人不知,只是听到一声大吼,便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已经到了外面,捡到宝刀,看见主人要走,不敢擅自脱离,便立刻跟随过来。” 其实他是害怕噬髓丹之毒发作,没了性命。 玉如灵见一个威武汉子竟作如此奴态,也是微诧,跟着便抛到心外,不再在意。 石望心道:“真是好人命多艰,恶徒寿千年,我受尽周折才脱得险境,周义背义绝情,却在无知中逃出生天,还捡到宝贝,老头儿说的果然没错,这世上没有天理,也没有公道。” 南见愁看向石望,道:“石兄,这人我留着有用,能否也载他一载?” 石望只盯着他手上的黑色宝刀,心里正谋算着怎么将它弄过来,没听见南见愁的话。南见愁见他眼直,只当他看上这把刀,正好他有意结交于他,自己又不缺宝贝,便反握黑刀,平平送到石望面前,道:“石兄若是喜欢这把刀,就拿去观赏观赏如何?” 石望心中将南见愁与周义归为一类人,除了要确认噬髓丹的解药真假之外,不想与他再有纠缠,但黑刀不受心镜探知,又不得不收,一时为难起来。他沉吟一会,还是将黑刀拿在手里,道:“多谢南少爷厚赐,小子就不客气了。” 石望轻抚黑刀,只见刀柄处铭有两个奇怪的字,模样似兽,神魂中听见玉如灵传音道:“这是紫熬刀,紫髯老主人的兵器,稀世绝品的宝贝,那个南少爷看走了眼,以为只是件上好的宝物,南家不缺,倒是便宜了你。” 石望将玉如灵和南见愁的传音法术都解析过,发现各有不同,改缺重构后,自创了一个传音入神的法术。他传音玉如灵道:“如灵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石望自认识玉如灵以来,不到半天,好处受尽,赠须弥,送宝贝,收紫髯,却不曾给过玉如灵什么,只是叫了几声姐姐,当不得真,想不通她为何待己若亲。 他却不知,玉如灵待人一向平和,送给石望的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就是那把紫髯刀还入得她的法眼,只是与她修炼仙法不合,拿来也是无用,便没有与石望争夺。 玉如灵传音如实道:“我见你有趣可爱,心里喜欢得紧。” 石望一呆,小脸莫名一红。南见愁见到,看他与玉如灵神色,猜出些端倪,再次问道:“石兄,可以让他上来么?”说着瞥了周义一眼。 石望虽然厌恶周义,不想让他玷污了天霸漂亮的羽毛,但又刚刚收下了紫熬刀,不便回绝,望着别处道:“只许站,不许蹲,不许坐,不许走动。” 南见愁斥道:“还不谢过石兄救命之恩?” 周义道:“多谢石爷,小人感恩不尽。”拜了三拜,起身跃上鸟背。 天霸大翅一扇,飞天而起。 石望想将紫熬刀收进须弥戒,却发现须弥戒无法收纳,心想:“难怪周义不将宝刀藏在须弥袋中,反而要献给南见愁,原来是藏不了啊。”就在这时,听见玉如灵传音道:“石头,紫熬刀绝非凡品,不入寻常须弥类宝物,我教你一个法子,听着……” 一道火红光影自天边冲来,极为迅猛,然而火光渐弱,最后如寒风中散尽光热的炭粒般黯淡下来,两个人掉落在地,冲势不止,相拥着滚出七八丈才停下,正是空庭门朝阳道人座下,二弟子朱凝若和五弟子师千丈。 两人此时狼狈至极,身上衣裳破烂,血迹遍布,衣下还有不少伤口在潺潺流血,透湿衣衫。师千丈皮肤通红,仿若烧红的铁。朱凝若抱着他,只觉得滚烫无比,哭泣道:“千丈,千丈!你千万不要有事!” 朱凝若头发散乱,被汗水沾作一缕一缕,泪满花容,泣声悲怆,直惹人心怜,只可惜惹不到天可怜。 师千丈仰躺在地,七窍流血,气息微弱,命在旦夕,眼睛直直,伸直双手到处乱摸,衰弱至极的声音嘶力叫道:“凝若……你在哪?我看不到……” 朱凝若拿过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不住抽泣落泪。师千丈两手在朱凝若脸上抚来摸去,火红滚烫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跟着又变作急切,奋出全力叫道:“凝若,你快走!他们……他们不会放过你……” 朱凝若横抱起师千丈,艰难向前奔去,道:“我们一起走!” 师千丈一大口血从嘴边流出,用力推开朱凝若,掉在地下,掼出一瓯滚烫的鲜血洒落,枯萎了地上青青草,白气嗤嗤升起。 师千丈从须弥戒从取出一把残破的火红宝剑,倒转过来,对准自己胸口,道:“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眼睛已然失明,看不见事物,不知道朱凝若不在他面前,而在他身侧。朱凝若上前抱住他,脑袋贴在他胸膛,听着他微弱的心跳,柔声道:“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别赶我走,好么?” 师千丈强忍悲痛,硬起来的心,一下子融成了一腔柔水,手中剑落,人倒地下,眼中血与泪同流,道:“我不要你死,我想你好好活下去,永远在空庭山明性峰品茗跳舞。” 朱凝若只是将他抱在怀里,两脸相贴,眼睛望着远处,轻轻顺着他的发丝,仿佛这一刻成为永远,轻轻地道:“没有你烧水,我怎么品茗?没有你弹琴鼓瑟,我怎么跳舞?” 师千丈气若游丝,道:“你真傻……” 朱凝若擦了擦泪,道:“傻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去练燃血咒那种法术,你不知道它只要施展一次,就能燃尽你的真灵气血么?” 师千丈道:“我的修为总是不如你高深,法术总是不如你精绝,武艺剑术也不如你,如果不练一些秘法,紧急之时,我怎么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呢?” 朱凝若抽泣不止,道:“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平安,开心快乐。” 说着,她低头在师千丈唇上一吻,吻了片刻才抬起头,道:“这是赏给你的。” 师千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真想……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朱凝若轻轻道:“好啊,等我们死了,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人道:“好一对不离不弃的狗男女,我今天偏要棒打鸳鸯。” 跟着六个人飞奔而来,手上各有兵刃,将朱凝若与师千丈围在中间。 这些人都穿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火红大袍,袖角、袍摆是栩栩如生的烈火纹样,胸前是一只黑色大鸟踏云展翅图。 这六人当然是明神宗金乌尊者的弟子。最先到的一个黑脸汉子,正是方才说话之人,是金乌尊者三弟子赵天卿。 一个方脸男子冷笑道:“你们身上有我的印记,难道还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 此人正是金乌尊者四弟子卫阳。 赵天卿笑道:“果然还是钟师弟聪明,略施巧计,就将你们分离,逐个击破,现在就连朝阳妖道的二弟子也要死在这里,不知道朝阳妖道会是什么脸色。” 钟明笑道:“都是诸位师兄神通广大,才将朝阳妖道的孽徒一一剿杀。” 朱凝若冷冷道:“等我师弟们回到宗门,空庭门会跟你明神宗算这笔账的!” 六人放声大笑,有两个还笑疼了肚子。卫阳戏谑笑道:“看看这是什么!”手上火光一闪,须弥戒中掉出十块圆滚滚的石头一般的事物,滚落在地。 朱凝若定睛一看,只见是十个人头。原来朝阳道人与金乌尊者争夺毕方蛋,朱凝若、师千丈等十二人与赵天卿、卫阳、钟明等人在风魔涧激战一场,被钟明施诡计分散,种下印记,逐一杀死,最后伏杀朱凝若与师千丈时,被他们逃脱。 朱凝若望着十个师弟的首级,面色发白,冷若寒霜,心中怒火只挤出两个字:“畜牲!” 卫阳身影闪将过去,忽然一个巴掌重重打在朱凝若左脸,将她打倒在地,登时肿起一个掌印,师千丈也从怀中脱出。朱凝若“呸”的一声,啐出一颗牙齿混着血沫,盯着卫阳道:“你一定不得好死。” 卫阳脸上是残忍的笑容,狠狠道:“我怎么死你不会知道,你怎么死的我很清楚。刚刚赵师兄说,要拆了你们这对鸳鸯,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当然得照做,你会先和我们所有人都睡过一觉,再死。” 朱凝若脸色煞白,手是颤抖的,怒道:“你们这群畜牲!” 六人放声大笑。 卫阳伸出右手去摸朱凝若的脸。朱凝若欲要挣扎,身后一个明神宗弟子宝剑立刻架在她颈上,喝道:“别乱动!” 钟明一人退到最后,别开眼,不再去看。 朱凝若只当万事皆休。但是卫阳的右手却没有碰到朱凝若的脸,因为有一只火焰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火是劫火,手是师千丈的手。劫火瞬间爬上臂膀,眼看顷刻间就要将卫阳烧成灰烬。赵天卿火焰萱花战斧一挥,卫阳永远失去右臂,但却保住了性命。 师千丈忽然跃起,全身由内向外冒出火焰,火影一闪,双手掐住了一个明神宗弟子的脖颈。那名弟子只看见两条火焰从师千丈眼中射出,跟着听见咔嚓一声,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跟着就魂归地府了。 卫阳左手捂着右肩伤口,大叫着在地上打滚。朱凝若趁机取出一柄火红宝剑在手,一剑斩去,被卫阳滚开。 赵天卿天兵神甲瞬间施展开来,火焰战甲裹身,大叫道:“这小子拼命了,大家退开!” 跟着挥着萱花战斧,将卫阳一脚踢到远处,一斧头朝朱凝若劈下。朱凝若受伤极重,无力闪躲。危急之时,师千丈赶回,一拳将战斧打回去,拳刃相击时,劫火灵力与阳火灵力相冲,四面激荡。 师千丈后退几步,一口燃着的火焰的鲜血吐出,落在地上烧着草木腐叶,若不及时灭去,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赵天卿叫道:“大家后退,不要与他争斗,待他秘法耗尽精气,自然死去,不用大家动手!” 就在这时,一只蓝色癞蛤蟆跳出来,吐出一口口水,将地上火焰扑灭。师千丈秘法燃神,意识已不清晰,感知到癞蛤蟆灭他火焰,大叫一声,举拳冲过去,被癞蛤蟆一口口水扑灭身上火焰,仰倒地面,身上白气腾腾,滋滋的响。 赵天卿面色大变,叫道:“寻道境的碧水蛤!大家快走!” 众人纷纷逃走,却被碧水蛤一人一口口水吐倒,连朱凝若也不例外。碧水蛤的口水,灭火极效,赵天卿的天兵神甲凝如实质,仍是一口口水扑灭,白烟阵阵起。 碧水蛤蹬腿一跳,落在师千丈身边,张口长舌卷起师千丈身子就要吞下。就在这时,蛮荒山脉深处一声巨吼传来,碧水蛤舌头一软,师千丈滚落下来。不多时又是一声巨吼,碧水蛤跳到一旁不动,头顶大眼睛望着天,一转一转的,时而还眨上一眨。 蛮荒山脉许多正与人类相斗的妖兽,听到吼声,大多迅速逃离,有一些避到一旁,恭敬等候。 碧水蛤的口水化成冰封,众人都被冻在地上,动弹不得,明神宗弟子叫来嚷去,无人搭理。朱凝若心系师千丈,见他受碧水蛤冰冻,灭了火气,还剩下一口气,心中稍慰。 又过了一会,朱凝若看到一只青色大鸟飞来,落下,长长的紫色眉毛随风飘摇。几个人站在鸟背,其中一人竟是两月前偷学空庭门法术的明神宗贼子,朱凝若的心直往下沉。 朱凝若闭上了眼,只道再无生还机会,却听见有明神宗弟子钟明大骂:“空庭门的贼人,偷学我明神宗阳火结界,下来让你爷爷我刺上两剑!”又听见一个女子道:“石头,你认得他们吗?”接着是那明神宗贼子的声音:“当然认得,这些人是空庭门和明神宗的人,我不过是学了他们几个法术,他们竟然见我就杀,害得我吃了许多苦头,我怎么会不认得他们?” 南见愁不知石望太易经神奇,正是解析法术神通的无上仙法,眉头一皱,劝道:“石兄,偷学别门别派仙法,乃是修行道大忌,日后还是不要多行偷师之事为好。” 石望一愣,问道:“不能学别人的法术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等南见愁说话,底下钟明又叫道:“石望!有种的你将我杀了,不然明神宗不会放过你们空庭门!” 石望几人跃下鸟背,天霸又变作小鸟,飞在石望左肩,长长的紫色迎风飘摇。左肩是青色小鸟,右肩是睡懒觉的紫色小猫,石望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石望走到钟明跟前,低头俯望着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朱凝若求饶道:“道友!先前我们有些误会,凝若给你赔罪,请你救救千丈!” 朱凝若听出转机,不愿师千丈魂丧于此,故而求饶。 石望至今还没有见过治伤的法术,因此无处解析,也不能救他,但他心气高傲,自然不会将此节说出来,只是装模作样地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朱凝若道:“只要你救他,凝若给你当牛做马……”她说了一堆报答的话。 石望见他们可怜,心中怨气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不会救人,当然不会答应。 南见愁道:“石兄,我看此人该救。” 石望道:“哦?为何?” 南见愁道:“空庭门向来行善,可以结个善缘,日后多个朋友,并非坏事。” 石望对他收留周义一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并不相信他,正为难间,朱凝若又哭道:“道友,求你救救千丈,再晚他就死了!” 石望见她真诚,不忍再欺瞒,道:“可是我不会治伤。” 玉如灵道:“石头,你若要救他们,还真可救得。” 石望问道:“如灵姐,怎么救?” 玉如灵道:“你忘了那些紫源晶了吗?” 石望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块紫源晶,不相信地道:“这东西能救人?” 第八章后福 玉如灵道:“石头,你师父不是说过吗。异兽晶泪,必是异宝,必有异用。你知道紫源晶是做什么用的吗?” 石望望着皮肉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奄奄一息的师千丈,问道:“难道可以救他?” 玉如灵浅笑,看着石望,道:“如果石头你想救,姐姐可以告诉你办法。” 朱凝若泪眼婆娑,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千丈,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千丈不死,我愿为奴为仆……”为了师千丈,她什么都愿意。 石望心肠不硬,见她实在可怜,便道:“如灵姐,如果能救,便救他一命吧。” 玉如灵传音道:“地上那个叫千丈的,是施展了秘法,将自身真灵气血燃了个干净,后来还不满足,继续燃骨燃魂,所以才伤成这个样子。紫源晶可以改骨,可以补魂,可以换血,正好可以救他。但是使用紫源晶的条件极为苛刻:第一,要学会催动紫源晶的秘法,这个我可以教你,不难;第二,是要被救的人长年修炼上乘火灵力,我看那千丈修为虽低,但身上火性精纯,这一条也是满足了;第三,需要对他怀有七情之人,分出自身灵魂为他延续生气,那个小姑娘对他用情至深,占了七情一个“爱”字,可以当这个献出神魂之人,她应该也愿意。” 石望听着玉如灵的传音,心中起疑:“这紫源晶如此神奇,怎会是从紫髯这个造极境妖兽身上而来?”他曾听老头儿说起许多异事,也是有些见识的人,知道造极境无法生出如此神奇之物。 玉如灵传音道:“秘密。” 虽然有一丝疑虑,但石望并不怀疑玉如灵的方法。他吩咐道:“紫髯,放他们两个起来。” 右肩紫色小猫懒懒抬头,懒懒张口,懒懒吐出一道比人还大的紫色火焰。紫色火焰席卷而过,湮没朱凝若和师千丈,冲进林间,不知去了多远,但是所过之处并无异常,仿佛没有被火烧过一样,只有朱凝若和师千丈身上,碧水蛤口水化成的冰消融无踪。 朱凝若得到自由,立刻跪在石望面前,把头使劲往地上磕,急切道:“求你救救千丈,求求你救救千丈……” 石望将她扶起,道:“我答应救他,但是能不能救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朱凝若神色恍惚,不住地说感谢之言,最后又去师千丈身边照顾,神情温柔。 石望走到卫阳身前。卫阳恐惧显于神色,藏都藏不住,慌张道:“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我是明神宗弟子,你敢动我?你别过来……” 石望静望,眼中一缕寒光时隐时现。南见愁道:“石兄,明神宗平日里仗势欺人,你既与他们交恶,就不能放他们回去,否则后患无穷。” 卫阳叫道:“南见愁!南家的废少爷!你敢与我明神宗为敌?” 石望虽然并不相信南见愁,却也的确不想放过明神宗的几人,沉吟一会,眼中寒气一放,右手腕一条黑纹飞出,化作一柄黑色大刀,不理会卫阳威逼利诱,手起刀落便是一个身首异处。 石望又杀了另外两个明神宗弟子,紫熬刀提到赵天卿头顶,鲜红的血滴滴落在他脸上,往两边脸颊滑落。赵天卿眼中掩不住恐惧,人终究没有不怕死的。他颤抖道:“你放过我,我不为难你,绝对不告诉宗门你的存在。” 石望紫熬刀高举,正要斩下,就在这时,南见愁阻拦道:“石兄,剩下的两个人让我来杀,如何?” 跟着须弥戒中取出乾坤剑,飞斩一剑,取下赵天卿人头。 石望心里一松,他本顾忌南见愁,怕他回去会向明神宗出卖自己,现在他也杀了明神宗的人,倒是可以少一些提防。 南见愁乾坤剑浮回身侧,剑尖转向,对准钟明,一剑飞去。石望忽然道:“等等!” 乾坤剑止,剑锋已破入钟明脖颈皮肤,一缕血线沁红。钟明本闭目等死,听到石望出言救他,心中诧异不止,睁开眼,只见一把黑色大刀架在眼前,石望站在头边。 石望道:“你这个狡诈小人,和你的一帮师兄阿谀来,奉承去,可曾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 钟明冷笑道:“我不阿谀奉承,怎能在明神宗活下去?你要杀就杀,若是放我回去,我一定会告知宗门,到时候看谁能保得住你!” 石望道:“你是故意求死,为什么?” 钟明冷哼一声,道:“已死之人,当然该死!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道银光射来,穿透他的太阳穴。石望一呆,望向玉如灵。玉如灵道:“这是个明白人,可惜心志沉沦,没救了。” 石望一行人乘着天霸向妖缘坊而去,路上问了朱凝若和师千丈名字,玉如灵用延气丹暂时保住师千丈一口真气不消,去妖缘坊买了些物什,让天霸驼众人寻到一座荒山落脚。 玉如灵将救人的法子以及其中细要之处仔细向石望和朱凝若说明: 首先由石望施展秘法,将师千丈体内骨骼换成紫源晶,然后朱凝若将自己一半神魂分出,送进师千丈体内,石望以紫源晶为引,磨合两人灵魂,补善师千丈灵魂的残缺,最后以紫源晶液换掉师千丈体内废血。 此法若成功,以后朱凝若与师千丈便是同用一魂的一魂双体之人,他们相爱极深,如此结果自然是好的。 玉如灵说紫源晶改骨补魂动静太大,是以才选择在荒野之山,行此秘法,有紫髯保护,众人倒也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 师千丈性命全靠一颗延气丹拖延,朱凝若心急救他,无心打扮,不顾容颜,服下七八种丹药恢复元气,修为终于在夜半恢复全盛。 玉如灵将南见愁和苗儿驱下山去,让紫髯与天霸在山腰上守护,教朱凝若与师千丈齐头躺在一处,石望在他们头前施法。 玉如灵护法。石望取出一小堆紫源晶,施展玉如灵教给他的秘法,将紫源晶化作水形,又用施展太易经从玉如灵那里学来的神识法术,将神魂之力凝作一线,外放出去,驱进师千丈体内,观察他骨骼的模样,用紫源晶液凝聚出一副分毫不差的骨骼出来。 石望心镜神奇,让玉如灵以为他会神识法术,故而并没有教他。幸而在紫熬宫时,石望就已解析了她的神识法术,故而才能观察师千丈的骨骼,凝聚出一副一模一样的紫晶骨骼。 寻常修士要到寻道境才能修炼神识法术,并不是因为神识法术需要大成之资才能修炼,而是因为寻常修士只有到了寻道境,神魂之力才足够强大,能支持神识法术的修炼。 石望从玉如灵那里学来的神识法术极为神妙,轻灵强韧,也不多耗心神,是上乘之法,即使是第七重境界的太易经也只能解析学会,并不能改缺重构。 玉如灵时刻护法,见石望施展的神识法术与自己相同,面色一诧。 紫源晶凝聚的骨骼晶莹剔透,幽光冥冥,一丝一毫与师千丈体内骨骼并无不同。石望将其正放在师千丈身上,施展玉如灵教的秘法,只见紫晶骨骼从头至脚,渐渐变得晦暗斑驳,过了一个时辰,变作一副灰白骨骼,晦暗斑驳,是紫源晶骨完全将师千丈体内骨骼换了出来。 到了此时,不能大意,石望叫道:“朱凝若!还不动手?” 朱凝若一颗真心只系在师千丈身上,听到吩咐,立刻施展玉如灵传授的秘法,将自己的神魂生生撕成两半。强忍住灵魂撕裂的痛苦,在两半神魂中凝聚出真灵之印,然后将其中一半驱出体内。 石望取出十颗紫源晶,用秘法化作紫源晶液,神魂之力将朱凝若一半神魂拘来,与紫源晶液混在一起,搅动片刻,水**融,然后将蕴含神魂之力的紫源晶液送进师千丈体内,修补他残缺的灵魂。 朱凝若面色苍白若霜,汗结青丝,湿透衣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千丈的灵魂逐渐交融,千丈的灵魂也渐渐强健,不觉微微笑了起来。 玉如灵教石望的法子,是用自己的神魂之力,将紫源晶液与师千丈的残魂强行揉在一起,其间不能中断,否则功亏一篑。石望修为只是通法境,修炼的太易经神妙无双,使得他神魂异常强盛,连通常寻道境才能修炼的神识法术也能解析,此时为了揉合紫源晶液和师千丈残魂却感到颇为艰难,仿佛置身泥潭,每走一步都有巨大力量相阻,耗力极多。 在石望流出十斤汗水之后,终于将师千丈残缺的灵魂补至完好。 石望面色苍白如金,割开师千丈手脚腕处经脉,使个引流法放出他燃尽真灵的鲜血,同时取出一颗雪白丹药,是玉如灵为他准备的雪参丹,服下之后,灵力与神魂之力瞬间恢复如。 待师千丈鲜血流尽,石望取出四块紫源晶,分别放在手脚腕处,施法化成紫源晶液,逆流进去,充盈他的经脉,待晶液耗尽,又取出四块紫源晶化成液,反复多次,师千丈流出多少血,他就补进多少紫源晶液。 补足之后,石望封住师千丈手脚用来换血的伤口,至此到了救回他性命的最关键的一步。 此时,师千丈体内的紫源晶血是死血,不会运转;紫源晶骨是死骨,不会造血;紫源晶魂是死魂,没有生气。 石望会用自己的神魂之力,操纵师千丈的紫源晶魂生出生气,唤醒死魂;控制紫源晶骨生出紫血,救活死骨;迫使紫源晶血流转全身,运转死血。 玉如灵说过,这一步最是艰难,成则师千丈活,败则师千丈死。石望驱出神魂之力,直至天光正午,烈日高升而起,才将死魂、死骨、死血尽皆化活,但也耗尽灵力、神魂之力与体力,直接昏死过去。 玉如灵扶住石望,叫天霸来将他带下山去。 朱凝若忍受了裂魂之苦,早已昏昏欲睡,只是记挂着师千丈安危,一直凝聚精神,不肯睡去,此时见石望倒下,被青鸟带下去,用虚弱至极的声音着急发问道:“千丈,千丈怎么样了。” 玉如灵一笑,道:“放心,已经救回来了。” 朱凝若双手摸着师千丈的脸,只觉得冰冷如铁,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叫道:“骗人!你们骗人!他死了,他死了!” 玉如灵并不在意,拉起朱凝若,退到一边,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别吓着。” 朱凝若只道千丈死了,只是挣扎扭动,却不能挣脱。 过了一会,师千丈身上忽然冒出紫炎,吓了朱凝若一跳,哭泣道:“你们不但没救活千丈,还害得他的尸身都要被火烧成灰烬!” 玉如灵指间射出一缕银光,封住了朱凝若的声音,道:“不要着急,仔细看着。” 朱凝若无意识望去,只见师千丈身上紫色火焰愈燃愈烈,最后冲天而起,师千丈的“尸身”脚不弯曲,直立而起,身子奇异扭曲抖动,紫炎不断从身体各处激出。 如此光景,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紫色火焰尽数消去,师千丈倒在地下,悠悠醒来,玉如灵放开束缚,朱凝若眼泪不止,奔了过去。 石望直昏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正午醒来,只见青鸟和紫猫睡在身上,玉如灵守在一旁,心中一暖。玉如灵本是微瞌,但石望一醒,她立刻知觉,睁眼笑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石望静心体会,发现太易经连破两重,达到第九重境界,心镜倒是没有长进,仍是三里。石望默运功法,将玉如灵的神识法术改缺重构,新创出一个新的神识法术。 石望心中喜悦,传音将新的神识法术教给玉如灵。玉如灵免不了一番惊诧,终于开始正色看待石望这位在她看来很是有趣的小兄弟。 石望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简陋小屋之中,黄泥地,门脚竖着两把锄头和两把镰刀,心镜放出,见是一农家小院。 南见愁、苗儿、朱凝若和师千丈都在外面,搬来几块大石头坐着,品上好仙茗,正喜颜谈说。院中不见农人,想来南见愁几人看不上农家粗茶淡饭,打发出去了。 石望淡笑推门而出,左肩青鸟,右肩紫猫,玉如灵在身后也轻灵走出。朱凝若和师千丈立刻上前跪下,拜道:“多谢石道友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日后但有吩咐,我们必定报答。” 朱凝若的一半灵魂在师千丈体内,与师千丈灵魂合一,但朱凝若的灵魂仍是朱凝若的灵魂,现在他们两人共有一个半灵魂,共用半个朱凝若的灵魂,可以说是心意相通,水**融了。 而且两半灵魂凭朱凝若神魂之中一枚真灵之印相连,只要朱凝若的神魂无碍,就算师千丈神魂湮灭,也能再以秘法从朱凝若那里分出灵魂将其救活。可以说,只要朱凝若神魂中的真灵之印不灭,师千丈便灵魂不死。 石望微笑将两人搀起,心想:“日后我神功大成,威震天下之时,无数人像这般跪拜,那才是威风,现在只有两个来拜,倒显得寒酸了。”望见朱凝若换了一身碧蓝仙裙,精美非常,腰间缠一条翡翠飞烟带,头上戴的是白玉珠钗,整个人显得秀美无双;而师千丈则是换了一身皮相,发淡紫,晶肤紫瞳,皮下隐隐有紫色流动,走在街上,定然极为惹眼。 石望感应到他身上的气息磅礴恢宏,拱手道:“师道友竟已达到寻道境,真是可喜可贺。” 表面道贺,心里则是发酸,寻思:“老头儿说我天资非凡,在他见过的人里也属上等,他是太虚高人,按理说不会骗我啊,怎么一会儿是天霸,一会儿是这个师千丈,个个都比我先到寻道境?一定是他们运气好,对,是运气,一定是运气!论天资他们都比不过我,我就是太倒霉了。” 朱凝若和师千丈又向石望赔罪道:“先前误将道友当作明神宗贼人,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玉如灵和南见愁都看着,石望当然得大度一些,淡笑道:“也是我练习法术,误伤了你们,就算咱们两清了。” 朱凝若和师千丈面色一滞,古怪地望着石望,一副欲开口却不好说话的样子。石望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身后玉如灵笑道:“石头,你睡了一夜,朱道友和师道友将事情跟我们说过了,你偷学人家法术,可是你的不对呦。” 玉如灵笑嘻嘻,想看石望如何应付。 石望面上讪讪,心里却想:“我不就学了几个法术吗?至于一直抓着不放吗?那法术一使出来我就学会了,也不是很难,难道以后他们跟人斗法,被人学了法术,也要怪罪人家?” 石望却是不晓,修行道各门各派修炼的功法不同,修炼出来的灵力自然也不同,各派祖师仙人按照各自灵力行运路线,创出不同的法术、神通,何其辛苦。各种法术皆是配合各种灵力而创出的,能偷学别派法术,当然是偷学了别派的功法。功法乃是门派之根,被外人学去就可能被仇家破解,对己不利,往往是灭门灭族之祸,极为不妙,故而修行道对偷学之事向来讳莫如深,一经发现,往往举宗派家族之力共诛之。 石望不知轻重,也是老头儿故意没跟他说起这一节,让他吃些苦头,当作一番磨炼。 朱凝若和师千丈受石望恩惠,明神宗弟子的误会也已解开,但石望的确是学了他们空庭门的劫火灵力,若被人破解了劫火灵力,那便是一场大祸,故而他们也只得请石望如实交待。 石望不知其中严重,久久不答,思来想去,想出许多借口,一转念,又都觉得不美,心想:“和他们交好了,反倒为难了,真是窝囊……不管了,我练的太易经,本就是要学别人的神通,如果不让学,我怎么称霸天下,到时候天霸就不能叫天霸,要叫天怂了。” 石望心里打定主意,望着朱凝若和师千丈道:“本天才没偷学你们的法术,是你们的法术不够精深,一使出来就让我学会了。” 老头儿曾多次叮嘱,要他不要将修炼的功法能解析别人仙法的秘密透露出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是以他只说是自己天才,不说自己的功法。 见一次就能学会法术,进而逆学功法,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天才?朱凝若和师千丈面色为难,道:“石道友,事关重大,请不要开玩笑。” 南见愁劝道:“石兄,功法乃是门派根基,各门各派都很看重,你不要轻视。” 石望心中一凛,寻思:“莫非修行道真那么看重自己的法术,别人学一学都不行?” 石望心中郁郁,左手伸出,太易经运转,手心生出两红一白一透明一绿一银共六种灵力,分别是明神宗的阳火灵力、空庭门的劫火灵力、周义的金灵力、闻氏兄弟的风灵力、南见愁的木灵力和玉如灵的银色奇怪灵力,道:“真的是你们法术太过简单,我一看就学会的。” 玉如灵忽然拍手叫道:“我知道了!石头,你一定是那个门派的传人是不是?” 接着她又自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如今竟然还有那个门派的传人,真是想不到。” 南见愁见识过玉如灵的不凡,只当她是世家子弟,而且家族应比南家势大,问道:“玉姑娘,难道你认得石兄出身何门何派?” 玉如灵凝望众人,正色道:“这个门派在荒古大陆是一个忌讳,我不便明说,只能保证一点,石头没有偷学你们的功法。” 玉如灵望向师千丈,道:“我空口无凭,想必你们回去也不好交待。你历经紫源晶改骨补魂,已经不能再修炼劫火灵力,我送你一部功法,可以让你修炼体内的魔劫紫炎,你们不要在为难石头,可以么?” 朱凝若与师千丈相视一眼,心意相通,正想回绝,却见玉如灵将一枚银片递来。师千丈接过银片。玉如灵道:“魔劫紫炎的修炼功法刻在里面,可用神念查看。魔劫紫炎并不在劫火灵力之下,我这部功法想必也不比你们空庭门的功法弱,上面的神通法术也极为多广,换你们空庭门的劫火灵力,应该够了。” 朱凝若与师千丈神念进去银片,果如玉如灵所说,但劫火灵力被外人学去,恐为空庭门带来大难,二人一时犹豫不决。 玉如灵道:“你们不能决定,正好石头也是要去龙血国,有南少爷同行,你们也不怕他跑了,不如你们回宗门,就说这紫炎魔功是石头送给你们的,请你们的师长定夺如何?” 朱凝若与师千丈沉吟一会,于恩于情于理,只得答应。 几人商量一会,石望决定去往南家和闻家所在的云苍城,而空庭门离云苍城也不远,朱凝若和师千丈可同去,然后再回到空庭门。 待无人时,石望向玉如灵传音道:“如灵姐,谢谢你帮我解围,你编得可真像。” 玉如灵传音道:“以后你记住,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施展别人的法术,恐有性命之危。” 石望传音道:“不过是些灵力和法术,真的如此严重么?” 玉如灵道:“人类修士好像都挺看重这些门派宗室之别的。” 第九章显神威 玉如灵拿出一架银色大舫,舫首一座凤凰银雕,舫上楼阁亭立,银雕玉栏,精美若仙。九头逍遥境银皮犀牛披着重甲,重甲生银链,与大舫连在一起。原来犀牛是大舫的脚力。 大舫悬在空中,恢弘大气,似有帝王尊韵,气势如芒,直逼得石望、天霸、南见愁、苗儿、朱凝若、师千丈和周义喘不过气。 玉如灵笑道:“石头,姐姐这银凤銮驾怎么样?” 石望呆呆道:“好宝贝,好宝贝!”呆笑一会,镇定心神,神色自若,传音玉如灵道:“姐姐明目张胆的把宝贝拿出来,不怕被人抢了吗?” 玉如灵传音道:“有紫髯在,我看谁敢!” 石望心中疑虑又生,传音问道:“姐姐,紫髯只不过是造极境修为,如果有归真境修士的后辈看上你这宝舟,请老祖宗来抢怎么办?” 玉如灵传音道:“修为低的抢不走,修为高的看不上。”跟着便不再解释。 一行人坐上玉如灵的银凤銮驾,逍遥境犀牛脚下生云,拉着大舫向云苍城行去。朱凝若烧火,师千丈煮茶,几人在舫上看云退如风,风来绕舫过,直飞了几日。 这一日风光正好,玉如灵心情喜悦,让银皮犀牛缓缓行进,大舫飘在天上,若白云缓缓移。 玉如灵和南见愁多方训教,才让石望明白,修行道各门各派对自己的功法以及独门的法术如何看重,不敢轻易再炫耀自己会的灵力很多了。 开始时,石望心中还郁郁不欢,只想不过学了几手法术,就要被人举宗派之力追杀,修行道的这些门派,也太气了;后来又想到太易经神妙无双,你们这些小气的门派不让我用你们的法术,那我就改缺重构,连灵力也改了,改得高明一些,到时候明眼人一眼认出高低,还当是你们偷学我的法术呢。 石望敢想敢做,将解析学到的几种灵力改缺重构,但费了几天力气,除了一开始重构的周义的金灵力,其余灵力都无法改变。石望心想:“如灵姐好像说过,师千丈修炼的火灵力是上乘灵力。他修炼的是劫火灵力。明神宗与空庭门不合,阳火灵力不在劫火灵力之下,也是上乘。南家和闻家不比空庭门和明神宗弱,木灵力和风灵力当然也是上乘。如灵姐的银色奇怪灵力只怕比上乘还上乘。我修为太低,这些灵力都无法改缺重构。” 想到原因,石望又寻思:“太易经是解析灵力的功法,各种灵力的构造我都能模仿,生出相同的灵力,就算是法术,我也能解析它们的灵力排组方位,改缺重构,但是想要改变灵力构造还是不能。虽然不能,可是却感到并非是遥不可及的程度,想必我练成太易经第十重就能做到改变灵力构造,现在不可太着急。” 石望在银凤銮驾的一间房间里闭关一日,始终无法改变上乘灵力的构造,最后便不竭心改变,而是用太易经将劫火灵力与阳火灵力融合,形成一种新的灵力,也在上乘之流。 石望现在已经知道各种灵力有高下之分,他曾分别用相同的金灵力和劫火灵力施展发尖针,发现劫火灵力施展的发尖针各方面远胜金灵力的发尖针。虽然在他看来这些灵力并无不同,但上乘灵力的确胜过寻常的灵力。那些大家族、大门派修炼的一般都是上乘灵力,故而能够占得一方山水宝境。 石望一日耗心耗力,终于融合灵力,也算有所得,欣然推门而出。只见玉如灵笑吟吟迎面而来,笑着传音道:“石头,我猜到你的秘密了,你修炼的功法可以模仿别人的灵力、法术和神通对不对?” 石望心中一紧,周义杀死闻氏兄弟的那一幕情景突然出现,杀意徒生,又想到玉如灵对自己百般的好,不由得心头一软。 玉如灵比石望聪明百倍,见他神色变化,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以为意,笑道:“你放心,你既然叫我姐姐,我就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秘密。” 石望面色一喜,心底松一口气,他还是愿意相信玉如灵的,摆出一脸谄笑向玉如灵抛过去。却见玉如灵娇颜仰甩,侧转身去,悠悠道:“我可以保守你的秘密,不过嘛……” 石望谄笑僵硬,问道:“不过什么?” 玉如灵笑嘻嘻地转过神来,轻摸石望头顶,眼珠一转,道:“你得听我的。” 石望心里又是一轻,只得答应。就在这时,银凤銮驾忽然一阵震动,他立足不稳,向前踉跄倒去,被玉如灵扶住。 白云间长出许多绿苗,飞速生长,转眼间古树丛生,将银凤銮驾死死缠住,就仿佛这些大树历经千万年光阴,将銮驾长进树肉里一样。 石望和玉如灵来到舫首甲板,南见愁、苗儿、朱凝若、师千丈和周义都在。天霸长鸣一声,绕个大圈飞到石望左肩,一只紫**儿也不知何时跳到他右肩懒懒睡下。 石望只看见巨木横生,三里心镜,尽是林木纵横,阴森晦暗,犹如万古深林,只怕不止千百里。 无数深绿的树叶飘飘旋舞落下,犹如一场绿色的雪,雪尽后,银凤銮驾已被包围。石望心镜看见,銮驾周围共百余人,高高低低,各自站在巨木枝干上。 舫前一个锦衣青帽的男子四五十岁,身形微胖,面容温和,脸上煦风般的微笑永远不改。他身后五个造极境修士绿衣绿带,神情冷冷,轻易不动容颜。他身旁一个长胡子道士低头颔首,恭恭敬敬。 其余人是逍遥境和寻道境修士,逍遥境多穿绿衣,寻道境多穿道袍。 青帽男子站在高处,微笑不改,对着舫首一拜,和煦而恭敬地道:“拜见大少爷。” 南见愁面色发苦,声音有些颤抖,道:“王管家,是天云叫你来的么?” 青帽男子正是云苍城南家的管事,他脸色仍是和煦的微笑,这种微笑仿佛天生就长在他脸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王管家恭敬道:“是小人自己来的。听闻大少爷用镇妖塔捉了一只造极境妖兽为老爷贺寿,小的恐妖兽凶蛮,伤了大少爷,特来助大少爷护送寿礼回到家中。请大少爷交出镇妖塔。” 苗儿面色发白,指着王管家大声喝道:“我家少爷念及血肉亲情,对你们一再忍让,不跟你们争什么传家之位,你们竟然一逼再逼,你们还是人么?” 苗儿气得小脸煞白,实在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身子直发抖。南见愁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按了下来。苗儿的一腔怒火化作柔情。 南见愁望着青帽男子,道:“王管家,镇妖塔毁了,我没抓到妖兽,你回去吧。” 王管家微笑依旧和煦,向身边人道:“南云观主,我南家的大少爷在你南山观做客,被造极境妖兽破出镇妖塔,伤了性命。二少爷听闻此事,悲痛不已,差我前来请大少爷遗体回家,请你将大少爷遗骨交给王某,王某好回去复命。” 长胡子道士恭敬连拜,道:“是。”跟着又大声吩咐手下人道:“还不去请出南家大少爷遗体?” 身着道袍之人立刻逼近銮驾,绿衣之人也随之而动。 石望心道:“那个王管家,看似和和气气,其实心狠手辣,话没说到两句,就要杀南见愁了。” 只有那个南云观主和王管家身后人不动,其余人尽数杀向大舫,只见银光闪起,大舫发出银芒,将所有人震退。 玉如灵向南见愁问道:“打,还是逃?” 南见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王管家带了五个造极境修士,逃不掉,罢了,就让天云求得一个心安吧。” 苗儿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将南见愁紧紧抱住,哭道:“少爷,你顾念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愿与那天杀的相争,一忍再忍,可是他始终不肯放过你,你既然要成全他,好,好,好!苗儿一直陪着你!” 朱凝若和师千丈这几日与南见愁成了好朋友,知他性情厌争,随遇而安,看淡身外之物,此时见他消沉,双双取出火红宝剑,齐声道:“南兄,我们明白你绝不是逞强好斗之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石望是日后要名震天下的人,怎能见死不救?只见他双手后背,作出高人模样,淡淡走来,正要开口,玉如灵忽然道:“来了!放!” 银芒夺尽目光,原来包围之人又杀来,被大舫银光逼退。 玉如灵道:“这里我最大,你们都听我的,听到了吗?”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一愣,不觉点头。跟着银光一闪,玉如灵已将银凤銮驾收回,但九头逍遥境银皮重甲的犀牛还在外面。 玉如灵喝道:“旋!” 九头犀牛“哞啊”的齐齐一声大叫,五头转向东,四头转向西,踏足狂奔成圆,所过之处,树折叶落,木屑纷飞,形成一道银色大圈,将玉如灵等人在圈中间。犀牛头顶角利,奔腾如雷,绿衣人和道袍人都无人敢当其锐,无论是寻道境还是逍遥境,尽皆后退,避其锋芒。 王管家淡淡道:“你们五个,一起动手。” 身后五个造极境修士身影一闪,出现银圈之上,双手退出,一齐使出“荆棘刺”神通,无数黑色尖刺暴长,刺向银圈。 玉如灵不急不缓,叫道:“紫髯,杀!” 石望右肩一道紫影射出,以腰带之宽击碎千丈黑尖刺,跟着化出紫毛巨兽本相,尾巴一扫,将那五名造极境修士击出几千里外,斗在一处。 玉如灵高叫:“圈阵!变!” 只见九头银色犀牛转出的圆圈分为四层,层层升起,转圈同时,沿上下方向转起,银色大圈变成一个绚丽的银色光影之球,玉如灵等人安居正中。 玉如灵又喝道:“大!” 只见银色大球缓缓变大,慢慢接近包围的百余人。这些人虽然畏惧银犀冲撞之威,但见球大得缓慢,都不急避退。 玉如灵叫道:“石头,东边七十四丈,紫熬刀,劈!长!” 情势之下,大家都听玉如灵的命令。石望右手腕一条黑纹飞出,变作一把黑色大刀,立刻掠到东边七十四丈处,灵力灌注紫熬刀,全力一劈。 玉如灵“长”字一落,银犀球圈忽然暴长,将一个寻道境修士踉跄套入银球中,正迎上石望紫熬刀斩落,身首异处。 玉如灵又叫道:“石头,上十丈,紫熬刀!朱凝若西北八十丈,焰尖钉!师千丈西南九十丈,紫炎裂!天霸,前一百二十丈,魔劫紫炎!应长!” 众人心思灵敏,立刻依言而行,只见眨眼间银球五次地暴长,每次套入一人,共正好迎上众人凌厉杀招,含恨葬身。 石望和朱凝若杀死的是寻道境修士,而天霸和师千丈杀死的是逍遥境修士,玉如灵也从后方杀死一个逍遥境修士。每个人杀死的都是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修士。 朱凝若和师千丈恍然若梦,都是第一次杀死修为比自己高出一境的修士,而且还杀得如此容易。石望不知高出一境差别多大,倒是感觉平常,只觉得寻道境修士也不是很厉害。 玉如灵这几日已将众人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而师千丈现在修炼的紫炎魔功更是她送出去的东西,是以能够分毫不差地发出命令。 银球外修士见到厉害,立刻远逃,只想离银球越远越好。就在这时,玉如灵叫道:“都回到我身边!” 众人听令回来。玉如灵叫道:“封!缩!” 只见暴长的银球化出一层银色光幕,跟着银球暴缩,缩至玉如灵等人身旁,光幕也随之暴缩。 正逃离的修士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牵引,将不少人扯了回去。 玉如灵大喝:“解!石头,下四十四丈!朱凝若前四十丈,万劫剑法第十九式!师千丈,西北六十七丈,紫锋刃!天霸,上八十九丈!应长!” 缩到极致的银球又是五次暴长,套入五人,皆被修为低一境界的人击杀。随着玉如灵的命令,如此反复几次,百余修士只剩下二十九名逍遥境修士活命,寻道境修士尽数丧生。 那二十九名逍遥境修士最终合在一处,联手抗住了银球暴缩之时的巨大牵引力量,逃到远处,心有余悸,眼见同行之人一个个死在银球中,心下也是骇然,只苦于没有应对之法。 就在这时,他们又听见那催命的女人大叫道:“合!冲!速!来!回!” 只见银球消失,银光聚在一处,电光一闪,九头重甲银犀已冲到眼前。银犀从二十九人中冲过,折返回来又冲一次,又折返冲去,再折返回来时,二十九人只剩下七人仓皇逃散,其余皆是肚破肠流筋骨折,死于非命。 玉如灵又叫道:“分!追击!” 九头犀牛追出七头,两头回到玉如灵身边,不多时七头银犀相继回来,尖角上都挂着尸体。直到最后一头银犀回来,将尸体扔在枝干上,九头银犀又是齐齐一大声“哞啊”。 其实最后逃走的七人修为与银犀相若,斗将起来法术神通更精,也不见得会输,只是他们都吓得魂飞魄散,只顾逃命,又不及银犀迅猛,这才一一殒命。 石望望着玉如灵,眼中星芒闪动,心想:“是了,我日后也要这般威风,略施手段便大杀四方,横挡千军亦不惧。” 朱凝若和师千丈仍觉得恍若梦境,他们曾与门中寻道境修士斗法修炼,何曾撑得过五招?今日竟然斩寻道如屠豺狗,而且师千丈刚入寻道境修为,竟然连斩逍遥境修士,如何不让他们恍惚? 南见愁和苗儿不曾出手,因为已经惊呆,到现在百余人尽已伏诛,他们仍在呆望,浑然不觉。 还有一个没动的人,是周义,此时也和苗儿一样,惊得张大了嘴。玉如灵这几日听南见愁说起过这个周义,知道他心狠手辣,便没有用他。 玉如灵将银犀收回,轻咳一声,众人回魂。南见愁深深望着玉如灵,郑重拜谢。苗儿只张大了嘴,楞楞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一道紫影窜到石望右肩,懒懒睡下,一个人随紫影掉落众人脚边,正是那锦衣青帽的王管家。 石望见紫髯回来,却不见那五个绿衣人的踪影,问道:“那五个造极境修士呢?” 紫髯没有说话,因为玉如灵先说话了。她道:“当然是进了紫髯的肚子。” 南见愁惊奇,紫髯只是一个造极境妖兽,去了不久,竟然杀死五个修行南家上乘仙法的造极境修士,不可谓不惊人。 玉如灵朝地上的王管家看了一眼,向南见愁道:“既然是你的家事,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置了。” 南见愁称谢。 王管家脸上仍是温和和煦的微笑,这是不会改的。 原来他见势不妙,与南云观主一起逃走,不料天降紫兽,一口吞了南云观主,然后将他衔来此处。 南见愁凝望着王管家,叹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我根本不想与天云争传家之位,我只想在南家好好地服侍父亲,尽人之孝。” 王管家的脸永远是和煦的微笑,语气也永远和气。他站起身,道:“你不想争,不代表你不会争。对二少爷而言,你光是活在世上,就是在与他争,而且还是威胁最大的一个。” 南见愁道:“那么,我离开南家,让他安心接位,他总可以放心了吧。” 王管家道:“你走了还可以再回来。你不死,二少爷永远不会心安。” 王管家顿了一顿,又道:“当年正是夫人的心不安,你母亲才会忽然病死。你们母子都一个样,不喜欢争,只随遇而安,但是夫人要争,二少爷要争,所以你们不能不争。” 南见愁面上闪过一丝痛苦,道:“我愿意拱手相让。” 王管家道:“能让就能抢。夫人不要你让,二少爷也不要你让,他们只要你死。” 南见愁面色悲怆,道:“你走吧。跟天云说,我会回去,为父亲贺寿。” 王管家恭敬拜道:“多谢大少爷饶命之恩。”跟着转身便走,祭出一个白玉盘子,飞纵而去。 苗儿握住南见愁的手,轻轻道:“少爷,我陪你回去。” 南见愁手中柔荑软软,心中也是一暖,道:“好苗儿。” 离开云间的巨木深林,玉如灵又取出银凤銮驾,众人又在天上飘荡。 南见愁又向石望和玉如灵俯身一拜,道:“此去南家,请石兄和玉姑娘多多照顾了。” 玉如灵笑道:“去了南家,你是主人,却反而要我们照顾,有趣,我们应下了。是吧?石头,我们应下了。你可要听话呦。” 石望看着笑吟吟的玉如灵,心底一紧,只得道:“是,是,应下了,应下了。”心想:“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了呢?这个南见愁简直就是个祸害,遇到他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也罢,就将南家当作我杨威修行道的开始,让那些小气的修士擦亮眼睛好好等着,我好闪瞎他们的眼。” 南见愁又是一拜,道:“南某在此先行谢过。” 苗儿见玉如灵答应帮忙,想到她方才从容指挥,以弱溃强的本事,心里不觉高兴起来,喜色攀上眉梢。 玉如灵道:“你去蛮荒山脉抓紫髯,本是为了给你父亲当寿礼,现在紫髯没抓到,那个什么塔也坏了,你拿什么做寿礼?” 南见愁道:“正要与诸位商量。”跟着一顿,又道:“我想为父亲送上一头造极境坐骑,但是镇妖塔毁了,野妖难驯,恐怕还得靠各位出力。” 朱凝若与师千丈心意相通,同声道:“既然同行,那也算上我们。” 玉如灵笑道:“好,你家里的事情实在有趣,我便帮你。石头也会帮忙,是不是啊,石头?” 石望有把柄在她手里,只得道是。 南见愁笑道:“那好,此处折向西五十里处,有造极境红羽鹤的巢,是我原本要抓的妖兽,后来得到兽面令牌,知道蛮荒山脉深处有异兽的消息,才放过它的。” 玉如灵心念一动,銮驾转往西边而去。天空只留下一道银丝。 第十章意料之外 翠鸣湖宽百里,湖东一座翠鸣峰高百万仞,峰上一只修炼到造极境的红羽鹤自号红顶真人,将翠鸣湖据为己有,作为沐浴仙池,闲人不得擅进。 每当清晨日出,太阳自东边升起,天光洒落,被翠鸣峰阻拦,翠鸣湖便一片清寂幽凉,随日升,渐渐明亮,仙雾氤氲。日头当中向西斜时,又仙气飘然而起,湖中缥缈若仙境。 天空一缕银芒划落,石望、玉如灵、朱凝若、师千丈、南见愁、苗儿和周义一行人已在翠鸣湖西边。青鸟天霸在左肩翘立,紫猫紫髯在右肩酣睡,石望的模样显得极为好笑。 石望眉头轻皱,问道:“如灵姐,你怎么把銮驾收了,咱们坐着銮驾打仙鹤,岂不威风?” 玉如灵秀眉一皱,沉吟道:“不对劲,紫髯,看看翠鸣峰和翠鸣湖有什么厉害东西。” 来时,对于造极境红羽鹤,南见愁已将自己所知的全部说了出来,众人当然知道翠鸣峰和翠鸣湖。 石望左肩紫**儿懒懒睁开眼,神识放出又收回,懒懒道:“湖中心有个梧桐仙亭,六只妖兽在喝茶,是一只归真境青鸾、一只归真境玄鸠、一只造极境红羽鹤、一只造极境金眉燕、一只造极境蓝丝雀和一只造极境白杜鹃,离亭十里外还有不少逍遥境、寻道境的妖兽巡逻。” 说完,紫髯懒懒斜眼看了南见愁一眼,道:“你要哪一只?” 南见愁面色铁青,极是难看,就算镇妖塔在手,这些妖兽他也是一只都抓不走。 玉如灵沉吟道:“两只归真,四只造极……” 她看了看紫髯,又看了看南见愁,问道:“南少爷,你确定翠鸣峰上住的只是红羽鹤?” 南见愁想了想,道:“千真万确。” 玉如灵细思一会,心中已想出计策,开口道:“这里我最大,你们都听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一愣,已是第二次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她第一次说这话时,指挥九头逍遥境犀牛、寻道境的天霸和师千丈、通法境的石望和朱凝若,再加上她自己,将百余逍遥境和寻道境的修士杀得溃败不堪,片甲不留。 众人眼中发亮,期许玉如灵带领他们驰骋群妖中,直拿红羽鹤,纵横来,纵横去,何等逍遥。 玉如灵道:“紫髯,待会你去打那两个归真和四个造极。” 朱凝若与师千丈心意相通,皆是面色一豫。朱凝若道:“玉姑娘,翠鸣湖中有两个归真境妖兽,而紫髯是造极境,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玉如灵还未说话,紫髯就已经炸毛而起,幽紫幽紫的眼睛发着幽光,恐怖地盯着朱凝若,如野兽一般,“嗬”的沉嘶,道:“造极怎么了?造极就不能抽归真?造极就不能打归真?造极就不能欺负归真?再废话,小心紫爷抽你。” 造极境妖兽发怒,朱凝若吓得战战兢兢。玉如灵道:“紫髯,你过来,我教你怎么打。” 紫猫儿小脑袋骄傲一甩,从石望右肩跃到玉如灵肩上。玉如灵在它耳边悄声吩咐。 这段日子过来,南见愁当然早已明白紫髯并非寻常妖兽,去安慰朱凝若几句。 紫猫儿听完玉如灵的吩咐,吐出一口紫雾,将众人罩在里面,跟着紫影一闪,朝湖中而去。不多时,一声惊天大响传来,百里翠鸣湖水暴起三千丈,变作一场大雨飘落。 玉如灵道:“跟我走。” 众人跟着玉如灵,踏湖而行,紫色雾气跟随而动。因湖中大妖交手,湖上千百逍遥境、寻道境的飞禽妖兽乱飞乱舞,但没有一只发现玉如灵等人,想必是那紫色雾气有隐身遮息之用。一开始众人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后来发现,就算他们大喊大叫,也没有妖兽发现他们,便肆无忌惮行进起来。 玉如灵带领众人,避开湖中心大战,穿过翠鸣湖,来到湖东翠鸣峰山脚处。 石望问道:“如灵姐,我们要去哪里?” 玉如灵道:“红羽鹤的老巢,在翠鸣峰顶。” 石望道:“那你们祭出宝贝,直接飞上去不就得了。” 玉如灵道:“我这是送你们一场造化。红羽鹤是造极境妖兽,他久住于此,翠鸣峰上想必灵药不少,今日任你们采摘。” 朱凝若和师千丈眼中一亮,面色发喜,旋即一滞,齐声道:“紫髯还在湖中与那造极归真修为的妖兽打斗,我们不尽快行事,恐怕不好吧?” 玉如灵笑道:“让紫髯玩玩,等到了地方,我自会给它信号。” 跟着脸上戏笑,轻轻道:“如果你们不要,那直接去峰顶,也不是不可以。” 南见愁知道玉如灵并非寻常人,只怕南家也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她的安排,当然自有其道理,当下道:“朱姑娘,千丈兄,既然玉姑娘一番好意,我们就不要推辞了。” 两人一想到玉如灵运筹如神,想必自有打算,便也不再客气。一行人自山脚采摘灵药到峰顶,所过之处,所需不留,异草不留,奇花不留,只留下一些连通法境都用不着的低等灵草灵花,可以算是洗劫一空了。 其间,玉如灵问南见愁道:“你是南家大少爷,怎么也看得上这些灵草?” 南见愁脸儿一红。苗儿说他在家中应得的东西都被二少爷南天云抢走了。 玉如灵又见石望自持天资,傲然不跟众人抢摘灵草,叹了一口气,无奈替他摘了一些灵草。她出手,采到的当然都是上品之物。 到了峰顶,只见云雾缥缈,花娇草艳,怪石嶙峋,是一处世外仙境。众人跟随玉如灵站在峰顶的一处悬崖边,崖下即是翠鸣湖,只看见翠鸣湖上七头凶兽斗得正兴。 七头凶兽,是六只飞鸟和一只紫毛大妖兽。 只见紫毛妖兽一口紫色火焰喷出,击散归真境青鸾的一口七彩凤火,将其烧退,尾巴一甩,将造极境蓝丝雀打下一撮羽毛,四爪扫出,将其余四只大妖击出。 造极境和归真境斗法,威猛无边,百里翠鸣湖已经没有水了,因为青鸾吐火时不小心泄露一丝火意,刚好落在湖中,于是湖便蒸干了。 大妖神通真意并未祸及峰顶,因为这是红羽鹤的家,它一直在施展神通,将大妖斗法的威能转到别处,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到翠鸣峰。饶是如此,峰顶悬崖上,玉如灵等人仍然感到山摇地动,飓风刮来,苗儿差点被吹出去,还好南见愁手快。 红羽鹤心里急啊,那么多大妖在自己家门前搏杀,翠鸣峰根本扛不住,要不是它全力抵挡大妖神通来往之间泄露的威能,只怕翠鸣峰已经塌了。 红羽鹤心里憋屈至极,青鸾、玄鸠、金眉燕、白杜鹃和蓝丝雀心里也不好受。它们与红羽鹤是好朋友,今日湖中饮茶论道,这紫毛妖兽忽然跳出来,只管打来,它们顾忌此处是红羽鹤家门,不好施展本事,想将紫毛引到别处狠狠痛殴,不料紫毛妖兽只在翠鸣湖作乱,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好话狠话都说尽了,都无法将它引开。 玉如灵等人在崖上看紫髯斗六鸟,一吼一动皆有神威。造极境将道悟到极致,动辄间山岳灰飞烟灭。但七兽各有顾忌,是以并未全力攻击,甚至连道也没有施展出来,只是用神通攻来打去。 朱凝若望着下边远远超过她三四个境界的大妖斗法,而紫髯凭造极境修为,对战两头归真境妖兽和四头造极境妖兽,竟然占据上风,这让她诧异不止。 石望看这场斗法,对他多有启发,虽然无法解析大妖的法术与神通,但却可以让他在重构法术与神通时,更加灵活。 待众人看了一会,玉如灵道:“你们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叫紫髯依计行事。” 众人点头。玉如灵右手垂下,并不抬起,食指尖银星一闪,旋即黯淡,跟着又连续闪动三下,极快,便再没有动静。 峰下紫髯得到指示,缠斗中爪子忽然凌厉起来,一下将六鸟击开,紫色长长的尾巴缠住红羽鹤,一勒紧,将它勒的头昏眼花,跟着紫鞭一甩,将红羽鹤扔上翠鸣峰,朝玉如灵等人而去。 紫髯一道紫炎吐出,像一条长鞭,如灵蛇般灵活地绕在五头大妖身周,收紧,然后紫髯和五只飞鸟大妖就不见了。 石望看得正好,忽然不见了群妖身影,疑惑地向玉如灵望去。玉如灵道:“火,不一定是用来烧人的。” 跟着她挥手祭出一条银色绳索,将被扔过来的红羽鹤绑了,掉在身后山石之上,笑吟吟地对南见愁道:“红羽鹤帮你抓到了。” 南见愁只觉得一切都恍然若梦,对玉如灵只有深深的佩服,以寻道境修为,运筹之间,便在大妖之中抓出红羽鹤。 朱凝若等人也觉得玉如灵实在妖孽,寻道境就连续挫败许多造极境修士,取他们性命,甚至归真境修士在她的计算之下,也不知被紫髯带到哪里去了。 只有石望对境界的差距感觉稀松平常,并无太多惊讶,等日后玉如灵离开,他第一次凭自己一个人本事对战一名寻道境修士,被打得半死之时,才明白境界的差距,几乎就是战力的差距。 干涸的翠鸣湖中,那些逍遥境和寻道境的鸟妖乱作一团,造极境和归真境的大妖斗法时,它们无法插手,只得勉力侯在外围,现在大妖的气息都消失了,它们寻不到,自然着急,自然生乱。 就在这时,翠鸣峰东大约万里之外,五彩之火冲天而起,跟着一声巨响,金光、白光、蓝光闪烁不停,地动山摇绵延过来。 玉如灵道:“看来离开这里,那些造极境和归真境的妖兽都放开了手脚,全力跟紫髯打了起来。” 朱凝若和师千丈担心道:“那紫髯它……” 玉如灵打断他们的话,笑道:“没事。南少爷,你的须弥戒应该有容灵之用,将红羽鹤先收下再说。”跟着挪动脚步,带动紫雾,将红羽鹤罩入其中。 红羽鹤被紫毛妖兽扔上来,不知哪里飞出一根银绳,将自己绑了个结实,挣脱不得,过了一会,眼前光影变幻,生出一阵紫雾,紫雾中有几个人,修为在它眼里跟蝼蚁差不多。 红羽鹤一介妖兽,修炼到造极境,自然聪明,转念就想到是这些人驱使紫毛妖兽前来捣乱,至于为什么,看看自己身上的绳子就知道了。它口吐人言,怒叫:“人类,卑鄙无耻!” 东方大妖战斗的动静不断传来,南见愁不敢怠慢,立刻将红羽鹤收进须弥戒中,跟着就感到峰下妖气蔓延而来。原来峰下群妖看见东方动静,护主心切,匆匆赶去,而有妖看见红羽鹤被扔上翠鸣峰,便叫上人手,上山寻找。 只听见山下吵嚷声渐进,逍遥境、寻道境的气息渐渐靠近,却没有一个敢施神通飞纵上来,恐对红羽鹤不敬,惹它不喜。 朱凝若等人并不慌张,他们相信玉如灵一定有办法杀出去,到时又会是一番豪情傲血。可是玉如灵并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 石望问道:“如灵姐,我们怎么办?” 玉如灵道:“不怎么办,待在紫髯的雾里,他们谁也找不到我们,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下山。” 石望欲言又止。玉如灵笑道:“怎么?你们闯进人家家里,毁了人家的仙湖,打了人家的朋友,抓了人家大王,还想杀人家的小妖啊?” 南见愁道:“异己,除之何妨?” 玉如灵眼中一亮,心想这是个枭雄人物,不觉高看南见愁一分。 石望却想:“这姓南的果然不是好人。” 不多时,一群鸟妖化作人形上得山来,四处寻找,却不见红羽鹤身影,有一只逍遥境的鹌鹑妖兽,在紫雾前喃喃道:“奇怪,我明明看到大王飞到上面来了。” 紫髯吐出的紫雾神奇无比,石望亲眼见到一个妖兽走进紫雾,穿过他们的身体,仿若虚幻。紫雾笼罩处仿佛并不存在于翠鸣峰,但又的确在翠鸣峰。 群妖寻了半响,没有找到红羽鹤,便显出妖兽真身,振翅朝东边飞去。待妖兽远去,玉如灵道:“好了,大功毕成了,叫紫髯回来,我们便离开这里。” 朱凝若望着东方,大妖斗法,即使远隔万里,法术和神通的气意也会扩散过来,甚至还有一些道的韵味。她问道:“紫髯离我们万里之遥,怎么叫它回来?” 玉如灵道:“收了紫雾就行。这雾可是宝贝,你们有谁想要的,拿出温玉瓶,我教你们法诀。” 众人一喜,除了周义,各自拿出一只温玉瓶子,玉如灵传音将法诀教给他们。 石望脸上笑开了花,他已想到这紫雾是偷宝逃命的好宝贝,心神飘到了他用紫雾神出鬼没于各处时的威风。苗儿见他笑得猥琐,心中一恶,赶紧用温玉瓶加快帮少爷收取雾气。 紫雾一被收取,只见紫影一闪,一只紫**儿在石望右肩懒懒睡下。石望拿着小瓶,忙着收取雾气,没理会它,见南见愁有苗儿帮忙,而且瓶子还大,心中看不惯,有心要在收雾气上跟他比个高低,加大灵力,凑过身去,要抢他的雾气。 就在石望与南见愁侧身交错之时,两个人忽然消失,跟着一阵狂风刮过,吹得苗儿滚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朱凝若、师千丈和周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不知其所然。紫**儿摔落在地,滚了个圈儿站起来,晃晃脑袋,眼神凛冽,仿佛有一团愤怒的紫色火焰。 玉如灵面色一僵。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和紫髯知道:那只归真境的青鸾领悟到极致的道竟然是“速”,它从万里外来,刹那将石望和南见愁掠到数万里外,连紫髯都没反应过来。 玉如灵似笑非笑,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紫髯,你这个脸,丢得有点大呀。” 翠鸣峰发出一声猛兽愤怒的咆哮,传出十数万里。一爪一个将石望和南见愁抓走的青鸾听见吼叫,只觉得魂儿都要被叫出体外,翅膀猛拍,几乎拍得疼起来,又逃出十几万里,在一处绝岭落下。 青鸾化作一个尖鼻青年男子,穿一袭青衫,将石望和南见愁下了禁制,扔在一边,打坐休息。 青鸾化成的男子坐下便没有动过,直坐到半夜,忽然跳起来,笑声迎出道:“几位贤弟,你们来了。” 只见几道亮光闪过,四个人迎上青鸾。这四人,一个是黑白两色衣衫的阴狠青年,一个是金眉美貌女子,一个是蓝绸金丝衣的仙女,一个是白衣秀士,分别是玄鸠、金眉燕、蓝丝雀和白杜鹃所化。四个人,鼻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尖。 青鸾道:“四位贤弟,老六怎么样?” 玄鸠所化的阴狠男子道:“大哥,你说得不错,老六果然落入了人类手里,那只紫毛,也是人类的帮手。” 金眉燕、蓝丝雀和白杜鹃脸上尽是忧色。青鸾眉头一皱,沉吟道:“没听说老六得罪过人类,没道理啊?” 玄鸠冷哼一声,阴狠道:“人类何须得罪?他们自己缺灵宠、缺坐骑了,就会来捉妖兽,要什么道理?” 金眉燕看向石望和南见愁,问道:“用这两个人类,能不能将老六换回来?” 青鸾道:“不知道,只能一试,我们调好气息,等那个紫毛找过来吧。” 五妖叹息一声,各自打坐修炼,却不知他们要找的老六,就在南见愁的须弥戒中。 第十一章心相惜 石望和南见愁被青鸾所禁,不能动弹,不能发声,灵力不能运转,倒在地下,无能作为。 绝岭高,高树深草,郁郁青青,五妖打坐岭上,石望和南见愁横卧草中,皆是石像般不动。岭上时有风来,叶簌草招摇,天明天昏之间,一天一夜过去,太阳再从东方转上来时,紫色光芒洒落人间。 青鸾、玄鸠和白杜鹃本在打坐,不知何时并肩站成一排,金眉燕和蓝丝雀分别抓起石望和南见愁,一左一右立在后面。 石望和南见愁颈上各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成钩爪之形抓着他们。这样的手,仿佛蓬蒿一样脆弱,但确实能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因为纤细的手有尖锐的指甲。石望和南见愁脖上都已有血痕。 紫髯没有化作人形,只身一兽,神威昂然地立在五妖对面,紫色大眼散发幽紫的光,仿佛有魔劫紫炎在里面烧,开口以不可置否的命令语气道:“小鸟儿,将人类交出来。” 闻言,金眉燕和蓝丝雀手上一紧,尖尖的指甲刺进石望和南见愁脖颈,手指在他们颈上按出五条流血小沟,稍稍再一用力,就会折断他们的脖子,扭下他们的脑袋。 青鸾道:“紫毛的,把我六弟放了,我们就放过这两个人类。” 紫髯冷笑道:“用两个通法境换一个造极境,你挺会想啊。” 青鸾道:“如果不换,你为什么要来?如果不换,你为什么不立刻动手?” 紫髯心中一口怒火,也不废话,道:“好,换就换,我们一起放人。” 跟着张口一吐,一只捆着银绳的红羽鹤掉落下来。紫髯道:“我收了他身上的银丝绳,你们解开人类的禁制,一起放人,让他们自己走,谁敢动手,紫爷我就吃了谁。” 青鸾道:“好,放回六弟,我们的仇怨可以两清,以后别再招惹我们。” 紫髯张嘴一吸,红羽鹤身上的银丝绳化作一缕银芒,被他收回肚中。金眉燕和蓝丝雀对望一眼,施法解开石望和南见愁的禁制,放他们过去。 红羽鹤、石望和南见愁分别向自己人走去,错身而过时,红羽鹤以奇妙的手法取下南见愁的须弥戒,修为高如五妖竟也没有发觉。 石望和南见愁知道红羽鹤就在须弥戒中,见到紫髯吐出一个红羽鹤时,知道是计策,并未声张,也没有作出任何可疑神色,老老实实走到紫髯脚边。 红羽鹤平安走到青鸾、玄鸠和白杜鹃面前,轻轻一笑。白杜鹃抚摸着它的翅膀道:“六弟,你受苦了。”然后将它拉到身后护住。 金眉燕和蓝丝雀也站上前来,仿佛害怕红羽鹤受到伤害似的将其护住,警惕盯着紫髯,怕它的手段。五妖都知道紫髯厉害,警惕防备,缓缓后退,就在这时,身后银光闪起,一条银绳如一条灵蛇,绕在白杜鹃身上将他绑了。 余下四妖立刻知道不对,三个大叫:“卑鄙人类!”一个大叫:“二哥!” 青鸾和玄鸠立刻现出妖兽真身,一个吐五彩神火,一个吐纯玄毒火,将紫髯隔在那边。金眉燕和蓝丝雀则是两手成爪,一左一右向身后假扮红羽鹤之人杀去。她们是造极境大妖兽,动作极快,瞬间便可将扮作红羽鹤之人撕成碎片。 但是有一个声音比她们的爪子更快。这个声音道:“别动!他们会死。” 金眉燕和蓝丝雀停住了,她们的两只手已经割破一个人颈上的皮肤,若不停下,下一刻就能将这人的脖子撕成血沫。 玉如灵颈上二十个小小伤口沁出鲜血,面色如常,手上银光一闪,将真正的红羽鹤扔在地上,淡淡道:“他们身上的银丝绳是我的宝贝,只有我能解开,别的人,就算是盗天境大修士,也解不开。如果我死了,银丝绳每日收紧一分,不知道几日能将他们勒死,勒死了又不知道几日能将他们的尸体勒成八大块。” 青鸾一行皆是大妖,若不是神识完全凝聚,防备紫髯,根本不会被玉如灵得手。 蓝丝雀盯着玉如灵,目光不移,道:“大哥,你看看二哥和六弟身上的绳子有什么古怪?” 青鸾闻声一动,化作人形查看白杜鹃和红羽鹤身上绳子的玄机,玄鸠吐出的毒火更加猛烈,将紫髯拦在外面。 青鸾手成钩爪,尖锐的指甲在银绳上全力一抓,银绳分毫不伤,恐怕那白衫女子所说不假,心知不能久留,叫道:“四妹五妹,你们带二弟六弟和人类离开,我和三弟断后!” 玉如灵道:“不必麻烦,你们带二弟六弟离开就行,我先走了。” 话未毕时,紫色火焰就忽然从她全身激出,熊熊燃起,瞬间将玉如灵变成一个紫色火人,烫开金眉燕和蓝丝雀的手,然后火与人皆不见了踪迹。 石望只望见将自己换出来的红羽鹤忽然变成玉如灵,用一根银色绳子将白衣秀士绑了,跟着青鸾和玄鸠化作本形,双双吐火而来,火光绚丽,热气逼人,遮了眼,却遮不住心镜。石望望见玉如灵险些被金眉燕和蓝丝雀杀死,心中一紧,担忧起来,后来又看见玉如灵身上燃起紫炎,消失不见,跟着身旁砰的一声,一蓬紫火忽然冒出来,丝丝火焰消散,变成玉如灵。 石望瞪大了眼,这明显是紫髯的神通,只是凭石望现在太易经的修为,无法解析,只能眼红。 玉如灵用调趣的语气,轻轻笑道:“紫髯,看你的了,别再丢脸啊。” 跟着后退几步,脸上一副看戏的模样。紫毛妖兽“嗷”的大叫一声,纵腿扑了出去。 石望跟着玉如灵上去,须弥戒中取出一盒她送给他的凉药递给她,道:“如灵姐,你脖子上有鸟爪子印在流血。” 玉如灵左手拿凉药,右手摸了摸脖子,手上一片血迹,也不辜负石望一番好意,将凉药敷上。其实以她的修为,小小划伤,也不过是运一运功便能恢复的事。 南见愁也上前拜谢,没想到玉如灵竟会为了救他们性命,只身犯险,以寻道境修为,跟造极境和归真境妖兽周旋,而且还安然脱身。 玉如灵一逃走,紫髯立刻扑上去,张嘴就是一口魔劫紫炎。青鸾和玄鸠运足力气,一个吐五彩神火,一个吐纯玄毒火,好不容易抵住了紫髯这口紫炎,却见一条紫鞭横扫而来,极快,就连异鸟成就归真境的他们也没能躲过去,被扫了出去。 两禽飞起,盘旋着与紫髯又斗了一会,金眉燕和蓝丝雀带着白杜鹃和红羽鹤已经远去。 青鸾和玄鸠两个归真境,竟然不是紫髯一个造极境的对手。紫髯神威凛然,爪扑尾鞭之间,将青鸾和玄鸠打得东躲西跳,羽毛不住飘下。 玄鸠神识笼罩万里,发现金眉燕和蓝丝雀带着白杜鹃和红羽鹤飞出了他的神识范围,不再顾忌,双翅一阵,满天黑羽暴雨般射下,要将紫髯和三个人类钉死。 黑羽冒黑烟,有剧毒,而且加持了玄鸠的锋锐之道,能穿刺这荒古大陆不知多少坚硬之物。玄鸠这个神通就是归真境也不敢小觑,就算只被一根羽毛擦破点皮,也会要人性命,只是还没射落地上,就被紫髯一口魔劫紫炎烧个干净。 玄鸠并不慌张,曾与紫毛妖**过手,当然知道它的厉害,黑羽之后便是纯玄毒火凝聚的巨爪。巨爪有毒,玄鸠之毒,巨爪也有道,锋锐之道。 巨爪似慢却快,向紫髯抓下,还未到,其放出的威势就让大地直接裂开几条深渊,山岳直接坍塌。 青鸾也并没有闲着,周身显现一个美丽的五彩青鸾虚像,目光凝望紫髯,将它定在原处,不能逃离。 两妖联手,神通即使伤不了紫髯,但只要有一丝威能泄露后方,就能将石望三人碾成齑粉。南见愁面色恐惧,眼神深处的心间也是恐惧,石望也是骇然,只有玉如灵面色如常,似乎只要紫髯挡在前面,就无所畏惧。 果然,紫髯大口一张,鲸吞大海般将两妖的神通和道韵都吞下肚去,轻蔑地看着两妖,摇着尾巴,打了个饱嗝。 玄鸠狠劲一发,眼中黑光一闪,叫道:“人类,你们欺人太甚!” 青鸾急忙道:“三弟,不要冲动!” 玄鸠道:“大哥,这些人心怀不轨,不会放过我们,跟他们拼了!” 青鸾轻叹一声,知道玄鸠性子,一旦发起狠来,便什么也不顾了,不再阻拦。 跟着玄鸠长鸣一声,身上燃起纯玄毒火,盘旋两圈朝紫髯冲下,极快,刹那即至,在将要碰到紫髯之时,忽然化作一团黑雾。 紫髯见玄鸠冲来,一抓击出,本想将它拍到一边,没想到却拍成了一场黑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雾有毒,剧毒,紫髯自然无碍,只是有点熏眼睛。玉如灵有一层银光护体,亦是无事,石望和南见愁虽然也得到玉如灵银光的庇护,却还是吸进一丝毒雾,昏倒在地。 玄鸠化雾的同时,青鸾也使出全力,极致速之道施展开来,刹那掳走石望和南见愁,它最想掳的是玉如灵,只是将要得手之时,心中警兆忽生,便放过了玉如灵。 紫髯虽然眼睛有些熏,但怎能容青鸾在它眼皮底下,第二次将人抓走?猛地窜出一口,将青鸾叼在嘴里,石望和南见愁滚落在地。 青鸾这次没有留手,极致速之道全力施展,一念数十万里,没想到还是被紫髯一口咬住。 黑雾漩动,变作玄鸠,抓起石望和南见愁展翅飞走,瞬息数千里外。紫髯正要追去。就在这时,青鸾化作五彩神火,从紫髯口中窜出,又变作妖兽本相,高空中放出无边五彩神火。 青鸾两只爪子在揉搓。随着揉搓,无边五彩神火慢慢凝聚,顷刻间化作一撮五彩小火苗,在青鸾的控制下,射向紫髯。 火苗射出,青鸾立刻便走,速之道全力施展,瞬间追上玄鸠,将它带上,瞬息远去数十万里。 青鸾最后凝聚的一丝小火苗让紫髯正眼相看,等火苗逼近时,它张口就是一吞,吞完浑身一哆嗦,然后嗝出一口白烟,模样极为享受。 玉如灵在后面,脸上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加浓了,啧啧道:“紫髯,以后我带你回去,你说你拿什么脸去见那些老家伙?” 紫髯的享受瞬间消失,变作羞怒,一只爪子凌空抓了几下,远处几座大山崩碎成乱石堆。 玉如灵纵身跃到紫髯头顶,笑道:“走,去把石头救回来,还有南见愁,苗儿那丫头还等着呢,待会儿把她急死了可就不好了。” 紫髯足下生出魔劫紫炎,驼着玉如灵,嗅着石望的踪迹,驾火飞天而去。 南见愁醒来时,神智尚还恍惚,睁眼一片迷茫,所见尽是模糊,依稀听见有人着急叫喊,甚至还有哭声。 南见愁的头昏睡般点来点去,朦胧片刻,才恢复清醒,向哭喊声望去,只见那玄鸠羽毛凋落,已是奄奄一息,两女一男在它身周悲恸哭泣。一旁石望早就醒了,毕竟玉如灵心里觉得他有趣,银光不觉护他多一些。 一个白衣秀士和一只红羽鹤被银绳绑住,倒在一旁,也是悲泣不止。 玄鸠本体不大,比寻常农人家养的大白鹅还要小一些,此时瘫伏在地,小眼睛里没有多少神采,看起来就要死去。 金眉燕美貌的脸上泪痕如沟,泣道:“三哥,想不到我们六灵结义,今日你竟然先去了,小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蓝丝雀悲戚地问青鸾道:“大哥,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青鸾叹了一口气,道:“三弟凶劲发作,为了挡住那只紫毛,又动用了本命毒骨中的髓毒,没想到被那紫毛吸走一些。三弟骨中血髓本就稀少,又被紫毛吸走一些,剩下的血髓无法维续三弟的生命。唉,三弟这次真的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谁都知道。 白杜鹃道:“血髓我们有的是,像平常一样,渡给三弟不行么?”语气中怀有一丝期望。 青鸾还没有开口,玄鸠微弱的声音就已传来:“没用的,你们平时渡给我的血髓只能作养髓之用,并不能直接为我补髓,而且我一身剧毒,皆以髓液为源,需世间至毒至补之物,方能补我血髓,可又到哪里去找至毒至补之物呢?我没得救了。” 红羽鹤恨恨道:“都是我,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三哥。” 玄鸠道:“六弟,不怪你,人类向来蛮横。”说着他阴狠地看了远处的石望和南见愁一眼,恨恨道:“只可惜,这两个人还要用来解开二哥和六弟身上的绳索,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他们,以泄我心头之恨!” 玄鸠此妖本就阴狠,这时心中恨意盈盈,这一眼直望得石望心胆一颤,只觉得地狱油锅中的恶鬼,怨恨地向他伸出手,要将他拉下油锅,不由得身子一个寒颤,心神恢复过来。 南见愁也为玄鸠的怨恨心惊,心里感觉很奇怪,看着它将要死去,心里总是不太舒服,有一丝不忍,有一丝同情,还有一丝嫉妒。 红羽鹤道:“三哥要杀,那便杀吧,人类狡诈,不见得会老老实实给我们松绑,杀他一个两个也好泄愤。” 玄鸠气息愈加微弱,道:“不能杀,这两个人的确被那些人看重,想要那些人解开二哥和六弟身上的绳子,必须着落在这两个人身上。” 白杜鹃道:“只怕又会是一次奸计,我总觉得那个白衫女子不好对付。” 蓝丝雀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放了二哥和六弟,就跟他们拼了,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玄鸠忽然痛苦地咳了起来,鸟嘴咳出一口黑血,金眉燕轻柔地抚摸它的身子,让它舒服了些。可是金眉燕却觉得玄鸠的身子渐渐冰冷僵硬,绝美的容颜上,金眉轻眨间,泪痕多出两条。 玄鸠这口气顺了好一会才顺过来,声音愈加微弱,道:“不可……那只紫毛好生厉害,你们,你们不是对手,救了二哥六弟,就赶快逃吧。我死后,你们将我的内丹取出,再遇到紫毛就捏碎它,放出纯玄血毒,可以阻一阻紫毛。” 说到这里,玄鸠的气息已经微弱至极,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死去,脑袋儿一半朝地一半朝天,朝天的一只圆圆黑黑的小眼睛,跟死鸟的眼睛一样。 五妖心中一沉。青鸾心中一叹。白杜鹃咬牙。金眉燕哭。蓝丝雀面色发白。红羽鹤悲鸣。 南见愁只是看着,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想道:“我与天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他却容不下我,千方百计想除掉我。这六个妖兽虽然是结义,可是义重情深,不知比我们兄弟强了多少倍。我为了给父亲作寿,想要擒一只妖兽,没想到害得这样有情有义的兄弟生死分别……唉,罢了,我每日想着念着都是与天云齐心勠力,又何必去害它们的义气,等玉姑娘找来,我求她解开银绳,放它们走吧。” 就在这时,空无一物处有人叹道:“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五妖熟悉,因为听到过,石望和南见愁更熟悉,因为这些日子天天听见。这是玉如灵的声音。 只见一阵紫雾忽然出现,玉如灵和紫髯正在紫雾中。石望和南见愁都曾见过这雾,捉红羽鹤是用这种紫雾无声无息上到翠鸣峰的,只是他们当时在紫雾中,对紫雾神奇体会不多,现在一见,只觉得无影无踪,神妙无比。 紫髯张口,仰头一转,将紫雾吸回来,然后一双紫色大眼睛愠怒地盯着五妖,只要玉如灵一开口,它立刻会冲上去将他们撕成碎片。 五妖见到紫髯都忍不住心中怒火。 青鸾直接化作妖兽本相,怒鸣一声,使出平生灵力,五彩神火大浪淘沙般拍向紫髯,满天云彩都变作了五彩。 金眉燕仍是人形,金色眉毛金光大作,金色眼金光直射,直直凝望紫髯,金光所到处,万物化金,连空气也不断化作金沙落地,片刻堆成一堆,但是紫髯安然无恙。 蓝丝雀化作本相,绕着紫髯转,转成一圈缥缈蓝烟,缕缕蓝丝自蓝烟中抛出,一圈一圈,在紫髯身上盖上薄薄一层。 “嗷”的一声,紫髯大吼,身上紫炎迸发,破了三妖的神通,还将他们震伤,口中喷出三道紫光,射进三妖体内,封了它们的大神通。金眉燕一口逆血吐出,踉跄后退,险些踏到不知道还有没有气的玄鸠,紫影迎面而来,紫髯已挣开蓝丝,扑到眼前。 就在金眉燕闭目等死之际,紫髯忽然撤回,一爪子将使用速之道要带走石望和南见愁的青鸾拍在地下,砸开一片大地,口中啼出血来。 蓝丝雀忽然出现在紫髯面前,鸟嘴一点,就要将紫髯眼睛戳瞎,只是它没想到紫髯连眼睛都会吐火,被烧了个毛焦眼花。 地上白杜鹃和红羽鹤咬破了唇,捏白了指。 这时玉如灵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解开了石望和南见愁的禁止。南见愁见三妖斗紫髯不过,立刻叫道:“住手!不要了!红羽鹤我不要了!” 紫髯当然不听他的,任他如何叫喊,继续动手,打得三妖仓皇四窜。玉如灵淡淡道:“紫髯,回来。” 紫髯立刻变作小猫,窜到石望右肩,懒懒睡下,仿佛不再将三妖放在心上。 青鸾、金眉燕和蓝丝雀三鸟立在一起,羽毛稀落,模样甚是凄惨,但是打斗的法术威能却丝毫没有泄露到白杜鹃、玄鸠和红羽鹤那里。 三鸟眼中神光炯炯,战意盎然,丝毫没有挫败之感。 南见愁拜道:“玉姑娘,请收回宝物。” 玉如灵问道:“造极境妖兽,你真的不要了?” 南见愁点头。银光一闪,两根银绳索已被玉如灵收在手中,放进须弥戒。 白杜鹃和红羽鹤得到自由,立刻与青鸾等三妖并肩,眼神灼灼地盯着紫髯,似乎是要为玄鸠报仇。 南见愁上前一拜,道:“诸位,此次皆是因我南见愁贪心作祟,想要一头造极境妖兽,才造成今日之事,小子给各位赔礼了。” 青鸾道:“人类,赔礼能将我三弟救回来么?”语气中杀意蓬勃,并不示弱,也并不想善罢甘休。 南见愁见了六妖情谊,知道它们此刻定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紫髯拼个你死我活,为玄鸠报仇,心中感叹,不知如何相劝。 就在这时,玉如灵忽然大声道:“那边的五个妖兽,我看你们也不喜争杀,既然南少爷不要妖兽了,我救回玄鸠,将你们的伤治好,此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第十二章吞盗天 五妖气势本汹汹,妖气冲天而起,风起云涌,引动天雷阵阵,准备舍命一搏,但是听到玉如灵说可以救回玄鸠,立刻就软了下来,满天风云肃杀之气瞬间消失。 青鸾一双凤眼盯着玉如灵,道:“人类,你能救我三弟?” 蓝丝雀喝道:“人类,你休说胡话,三哥已经生气,你怎能救得回来?”她嘴上虽凶,却没有再散出任何妖气,生怕不小心将小小寻道境的玉如灵弄死了。 玉如灵道:“我说能救,自然能救,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 五妖默然,神识交谈一番,青鸾站出来,道:“人类,如果你能救回我三弟性命,那么我们的恩怨,一笔抹消。” 玉如灵摇摇头道:“此事皆由南见愁而起,我为了帮他才与你们为难,既然他已经不想得到红羽鹤,那么这次就算我白忙活一场。但是救不救玄鸠却是我的事情,与南见愁无关,与你们罢不罢休无关。” 五妖修行不知多少年月,当然听出白衣女子还不想放过他们。红羽鹤立刻化作一个红袍俊秀的公子,跪下,乞求道:“只要你救我三哥,我愿意成为灵宠,供你们驱使。” 蓝丝雀立刻急道:“六弟,这些人类奸险狡诈,你不能跟他们去。” 金眉燕也道:“六弟,不可如此,我们就是拼死,也绝不能向这些人类屈服!” 南见愁见六妖情义深比天高,心中更是不忍,看着已经与死无异的玄鸠,向玉如灵道:“玉姑娘,如果能救,就救一救它吧,若是要耗费宝贝,便算在我身上,南见愁绝不推辞。” 石望见五妖义气过人,比周义那个表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心想自己是日后霸绝天下之人,应有慈悲之心,应该开口为他们求情,便道:“如灵姐,你看它们这么可怜,其实都是我们害的,不如就救了吧。” 玉如灵望着南见愁,不悦道:“要跟他们为难的是你,要放过他们的也是你,现在要救那只玄鸠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见愁道:“它们六人结义情深,见愁深为其感,不愿坏他们的情义,求玉姑娘救玄鸠一命,所有代价,由我一力承担。” 玉如灵道:“妖兽没捉到,力气倒是出了一大把,本姑娘现在很不高兴,不想救什么人,也不想救什么妖兽。” 闻言,五妖皆是心中一紧,玄鸠的性命就在那女子一念之间,不敢轻慢。红羽鹤为了三哥能够活命,以造极境大妖之身,连连磕头乞求。 白杜鹃、金眉燕和蓝丝雀用神识与青鸾交谈商量。 南见愁也在一边苦苦劝求。 玉如灵不为所动,叫起紫髯就要带石望和南见愁离开。青鸾叹息一声,与余下三妖一起化作人形,朝玉如灵拜倒,齐声道:“我等愿供驱使,求仙子保玄鸠一命。” 玉如灵已经骑在紫髯背上,道:“有紫髯在,我并不需要灵宠。” 青鸾无奈,深知不是紫毛对手,传音四妖,一起去求南见愁,愿意做他座下灵宠。南见愁本就已经心软,又见到这五个修为高绝的妖兽,为了兄弟情义,宁愿放下自由和尊严来向自己一个小小通法境求救,心中感动,却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他听到石望传音,面色一喜,向玉如灵道:“玉姑娘,我现在又想要妖兽了,不知道姑娘还能不能帮忙?” 玉如灵“哦”了一声,目光扫过石望和青鸾五妖,道:“你想要哪一只,我帮你捉。” 南见愁指着玄鸠道:“我就要那只玄鸠。” 玉如灵道:“原来你是想我救它,此妖性烈,救活了也不一定愿意归顺,不救不救。” 说着紫髯尾巴甩开,缠住石望和南见愁就要走。青鸾心系玄鸠,急忙上前跪拜道:“仙子留步!只要我等归顺,三弟不会离我们而去,也会归顺。”其余几妖也立刻点头称是。 玉如灵沉吟一会,道:“既然如此,那就交出你们的丹魂,跟这位南少爷签订契约。” 天下妖兽,修行之根皆是体内内丹;内丹精魄,便是丹魂。修士可以用妖兽丹魂签订契约,从而将妖兽生死握在手中,不必担心其反叛。 紫髯被天霸说服跟随石望后,石望曾跟它要过丹魂,被它一嗓子吼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五妖毫不迟疑,分别将自己的丹魂取出献上。五枚指甲大的光团浮在南见愁面前,绚丽多彩的是青鸾丹魂;洁白无瑕的是白杜鹃丹魂;金色的是金眉燕丹魂;蓝丝缠绕的是蓝丝雀丹魂;晶莹透红的是红羽鹤丹魂。 南见愁将五团丹魂收进体内,神念之力刻画玄妙阵法,五团丹魂与自己神魂相融,感觉到与五妖之间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契约就此签订。 玉如灵极为干脆,须弥戒中取出一颗遍布玄纹的黑色珠子,扔给青鸾,道:“这是一颗盗天境玄鸠的内丹,给你三弟服下,日后他将其炼化,再无血髓不足之忧。” 五妖大喜。青鸾立刻用五彩灵力包裹内丹,喂玄鸠服下,不多时,玄鸠大妖气息勃发,引动高天黑云漩成涡,才悠悠转醒。 青鸾将交出丹魂之事与它说了。玄鸠也不含糊,听青鸾说完,便交出自己的丹魂,和南见愁签订契约。 玉如灵微笑传音南见愁道:“恶人我做了,妖兽你得了,他们六个应该合你胃口,好好控制。” 南见愁一愣,恍然明悟。 玉如灵又拿出一些灵丹给五妖治好了伤势,羽毛重新长出,取出银凤銮驾,有青鸾的速之道加持,半柱香就回到翠鸣峰,天霸、朱凝若、师千丈、苗儿和周义早在此等得不耐烦了。 苗儿一见到南见愁,入骨的忧色立刻变作喜悦,一下扑到南见愁身上哭泣,千万话语化作飞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朱凝若和师千丈同声急道:“怎么样了?” 玉如灵一笑,请六妖下銮驾。六妖化作人形,浑身发出尊贵气息的青衫男子是青鸾;穿白色直缀的玉面秀士是白杜鹃;身着黑白两色衣衫的阴狠青年是玄鸠;著前白后黑流仙裙的金眉美貌女子是金眉燕;缚蓝绸金丝衣的雀斑仙女是蓝丝雀;披红羽宽袍的高雅青年是红羽鹤。 六妖通法境时结义,如今已是千百年的交情了,结义时排了次序,各自取了道号,老大青鸾叫作青山真人;老二白杜鹃叫作文秀真人;老三玄鸠叫作玄毒真人;老四金眉燕叫作金眉仙子;老五蓝丝雀叫作织丝仙子;老六红羽鹤叫作红顶真人。 得知南见愁将六只修为高超的妖兽都收作了灵宠,朱凝若和师千丈只觉得惊异非常,看向玉如灵的目光奇异如怪,心里明白这其中一定是她出力最多,只有深深的佩服。 石望在一旁看着那种目光暗暗羡慕,心想:“以后我的名头传遍荒古大陆,别人看我的目光也是这样。” 既然得了妖兽,一行人自然是继续向南家而去,路上六妖报知了自己的道号。南见愁深感六妖的情义,想起无论如何都与自己合不来的弟弟,竟与六妖谈得甚是投趣。六妖失去自由的心结郁闷稍减。 离南见愁父亲的寿辰还有些日子,玉如灵的银凤銮驾并不急行。这一日天光正好,銮驾缓缓飘,忽然听到底下有人大声喊道:“上边可是云苍城南家见愁少爷大驾?” 玉如灵手上一道银光射进舫首银凤雕像,凤雕眼中射出银光,银光飘散绘成画,画中一名身穿玄青道袍的道人端坐山顶石亭,正斜望天上。 銮驾在万里高空,这人还能认出南见愁,修为不在逍遥境之下。 玉如灵望向南见愁,问道:“你认得这个人?” 南见愁细细一看,道:“没见过。” 玉如灵道:“那他为什么要叫你?” 不等南见愁回话,底下道人又喊道:“上边可是云苍城南家见愁少爷大驾?” 玉如灵玩味一笑,向六妖道:“你们谁去回话?” 文秀真人微微一笑,道:“正是。不知尊驾何人?”这句话在舫上平平常常,在道人的亭中却如惊雷轰响。 道人喊道:“我乃白虹故友,道号焚庆。” 南见愁身躯一震,颤颤道:“下去。我们下去。” 玉如灵心念一动,銮驾下沉,片刻沉至山顶,银光一闪,消失不见。玉如灵一行人将石亭塞满。 南见愁脸上潮红,身子颤抖,走上前去,问那焚庆道人:“你如何知道是我?” 焚庆道人端坐不动,淡淡道:“我与白虹乃是至交好友,在你幼时曾见过你,认得你的气息,今日我修炼大日真阳功,神游九天,感到天上有你的气息,故而收功叫喊。” 南见愁切切道:“你真是我娘的朋友?” “自然不假,不然贫道叫你何来?见愁儿,论辈分,你还应该叫贫道一声叔叔呢。”焚庆道人目光转过众人,道,“见愁儿,不请你这些朋友入座么?” 亭中只有石桌一张,石凳四台,再没有其他物什,根本不够这许多人入座。 玉如灵传音问南见愁道:“你娘叫白虹?” 南见愁微微点头。 玉如灵淡笑,挥手银光闪起,笼罩石亭,闪耀过后,石亭变作银亭,而且还大了十倍,银桌一大张,银椅十四张,刚好够众人坐在一桌。天霸和紫髯在石望肩上,不必坐。 焚庆道人一笑,道:“你这小女娃倒是省了我一些力气。” 玉如灵笑道:“不入眼之术,不入眼之物,不值一提。道长既然叫南少爷,想必有些吩咐,但说无妨。” 焚庆道人道:“吩咐不敢,只是感应到见愁儿的气息,想起我那位苦命的故友,心中悲戚,故而将见愁儿唤来,一解哀思。” 南见愁心中触动,道:“道长,能不能多跟我讲讲我娘以前的事?” “这个自然。”焚庆道人轻轻笑,目光在桌上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玉如灵眼中,道,“既然小女娃帮贫道搬来些桌凳,贫道作为主人,也不能小气,我这刚好得了几斤清酥茶叶,便给诸位烧上一壶清酥茶。” 说着,他手上出现一只万年寒玉壶,悬在手心上,手心朝上,生出火焰,片刻烧得壶中滚水呼呼直响,白气急流般上冒,然后取出两片翡翠般的茶叶投进壶中。 焚庆道人轻轻一推,将万年寒玉壶送到银桌中央悬起,一撮火苗在底下烧。道人道:“待这把火尽,茶便烧好。” 石望右肩酣睡的紫髯似有所感,懒懒睁开一只右眼,瞥了寒玉壶一眼,又再睡下。跟着玉如灵眼珠一转,嘴角勾起微笑。 焚庆道人将寒玉壶放在桌上后,便闭目低诵道家经典养神,不再言语,将桌上众人视为无物,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客的好主人。 南见愁急于知道娘亲过往的消息,几次开口,焚庆道人都是不理,安然诵念,处之若无物。南见愁心急似焚,坐不安稳。少爷不安,苗儿也不安。 朱凝若和师千丈是大宗弟子,虽然主人不知礼数,但他们自有一番涵养。 玉如灵安稳自若,眼中银芒闪动,似乎在施展什么法术。 石望正觉得心痒难耐,寻思:“那道人不是好东西,他自己请我们来的,又将我们晾在一边,真是岂有此理,以后别让我撞上,不然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太易经忽然感到玉如灵的法术,是个大成法术,无法解析。 石望无趣,便好奇,好奇玉如灵使了什么法术,使法术干什么,越好奇心越痒,最后忍不住传音发问。 玉如灵只是对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石望还不罢休,正想追问个究竟,寒玉壶下的火苗却在这时熄灭,寒玉壶落在桌上,撞出叮的一声翠鸣。 焚庆道人睁开眼,不再诵念,右臂内弯,掌心向内,向外挥出,红光一闪,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只枯竹色的斑纹玉杯。 焚庆道人道:“此杯是万年鬼手斑竹所制,幽香养神,最配这清酥茶。” 说完,正要拿起寒玉壶为众人添茶,却不料玉如灵忽然将寒玉壶抢在手中,笑道:“就让小女子为列位添茶吧。” 她笑吟吟地提着寒玉壶,在桌上转了一圈,为每个人都满上一杯,然后才坐回原处。 焚庆道人举起杯,向众人一敬,道:“贫道作陪,先饮为敬。” 跟着他一大口将一杯茶喝了干净,不像是个品茶之人。 众人各自喝了一口,只觉得清香上脑,修为似有所增。 就在这时,焚庆道人开口道:“见愁儿,你想知道你娘的过往么?” 南见愁早已急切,道:“请道长明言。” 按理说语及亲友,应单独相谈,南见愁情急之下并未忌讳,但这道人竟然也不讳言,就要在众人之前说出来。除了玉如灵,众人眉头一皱。 焚庆道人望着远方,目光似乎穿透千山万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追忆道:“我和白虹当年一起求师学艺,是同门师兄妹。我们在山上同吃同住,日日修炼,终于有所成就……” 焚庆道人越说越奇怪,南见愁越听越古怪。 “我喜欢她,可是她却嫁给了南逢敌!”说到这里,焚庆道人眼中凶光绽露,面色狰狞,凶狠低沉地道:“所以我杀了她!” 南见愁大惊,猛然站起,却觉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无力倒下,眼睛大大地睁着,掩不住的怒火盯着焚庆道人,悲苦道:“是你杀了我娘?” 其余人听到焚庆道人的话,也立刻知道不对,纷纷防备乱起,却都无力倒下,连修为高超的六妖也不例外,有人大叫“茶里有毒”,只有玉如灵还安稳坐着。 焚庆道人眼睛血红,闪出疯狂的光芒,盯着南见愁,凶恶道:“不错!就是我杀了白虹!我杀她的时候你也在,只有一周岁,我想把你也杀了,可是我没有。” 焚庆道人道:“你是白虹的儿子,也是南逢敌的儿子,我不想杀你,可我又想杀了你。” 南见愁只是盯着焚庆道人,眼中是怒火,是仇恨,是怨毒。 焚庆道人脸上狰狞无比,凶戾道:“你今年二十一岁,我在这空见山空见亭中坐了二十年!这里离云苍城不远,我每天都在想要不要去杀了你!想了二十年!” 为一个杀念,苦坐空山二十年,所有人都侧目而看。就在这时玉如灵接着焚庆道人的话头,淡淡道:“前几天你见到了王管家,所以终于决定要杀南见愁。” 焚庆道人恶狠狠道:“不错,王管家告诉我,你们坐在一架银舫上,还告诉我见愁儿找到了一只厉害的妖兽。不过现在看来嘛,不是一只,而是六只。” 玉如灵望了望南见愁,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呢?” 焚庆道人道:“我只是想让他死得痛快些,不必受那许多痛苦。” 玉如灵道:“他不会死。” 焚庆道人道:“他一定会死,你们也会给他陪葬。” 玉如灵道:“你在茶里下的阎王散,被我用回魂水解了。他们中的不过是残毒,痛一会,软一会就好了,不碍事。” 焚庆道人一愣,往地上众人看去,果见都中毒不深,狰狞的脸残忍地笑了起来,戏谑道:“我本想留你们一个全尸,让你们死得舒坦,你们非要自寻苦路,那就怪不得我了。” 话音落,他已站到高天,仰头开怀大笑间,风云齐动,雷鸣电闪,更显得他如邪魔一般。 焚庆道人大声道:“当年白虹嫁给南逢敌的时候,我一怒之下,将天道领悟至大成境界,修为达到盗天境。” 六妖面色发苦,他们修为最高的青鸾和玄鸠也不过是归真境修为,就算六人不曾中毒,也定然敌不过些焚庆道人。青鸾喃喃念道:“盗天境……” 焚庆道人张狂疯魔般地大笑道:“我的天道是湮灭。大道无情,万物总是不堪灰飞烟灭!见愁儿,就让你的湮灭,带走白虹的一切!” 说完,天上大风刮来,黑云压来,雷打电劈来,皆蕴含湮灭天道,任意一个异象都能将空见山的一切湮灭。 六妖感受到风云雷电中的天道,瑟瑟不能动,别说中了毒,就是没中毒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玉如灵依然稳坐如山。 风是极快的,电更是极快的,湮灭是无情的,让空见山消失连瞬间的功夫都用不到。只是湮灭降临空见山之前,玉如灵淡淡开口:“紫髯,他是你的了。” 只见一道紫影射出亭外,显出紫毛妖兽本相,张口就将风云雷电吞进肚中,其中的湮灭天道也随之吞进肚中。 焚庆真人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疯了似的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小小造极境妖兽,怎么能吃得了天道?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紫髯一口吞了。紫髯极为不满地道:“造极怎么了?造极就不能吃天道?造极就不能吞盗天?” 青鸾等六妖只觉得不能相信,盗天境修士夺天道为己用,动用天地威能,何等强横,此时竟被那只紫毛一口吞了,想起先前曾与紫毛为敌,心里不觉一阵寒颤。 紫髯吃了焚庆道人,又化作紫**儿在石望右肩懒懒睡下。 石望当时也随众人震惊跃起倒地,此时望着玉如灵,满脸谄笑,道:“如灵姐,那个回魂水还有没有,再给我喝一口。” 玉如灵道:“阎王散是毒,回魂水也是毒,你真的要喝?” 石望立刻摇头道:“算了算了,我说笑的,说笑的。” 玉如灵娇艳一笑,跟着却忽然僵硬,须弥戒中取出一只尺许大的小号角,虽小,发出的鸣声却是震天的响,直响得石望耳朵生疼。 玉如灵收了小号角,向石望道:“石头,姐姐家里有事,要回去了,以后就不陪你玩了。” 跟着她又向南见愁、朱凝若和师千丈辞行,收了银亭银桌银椅,带着紫髯化作一道银光,掠下空见山。众人残毒未清,神识不能放出,就连石望的心镜也无法施展,不知道玉如灵去到何处。 过了一会,紫髯回来,仍在石望右肩睡下,玉如灵却不见回转,看来已经走了。 又过大约半个时辰,众人各自恢复,看紫髯的眼神都有些俱意与震惊,猜想它的血脉极是不凡,可比真龙凤凰之流,却又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它是何种妖兽。 南见愁走出石亭,见山上野草横生果然像是二十年没有人迹的样子,热泪不觉沾湿衣襟。苗儿两只小手儿拉着他的右手,静静伴在少爷身边。 第十三章百花香处宫殿深 空见山位于云苍城偏东南三万里。玉如灵离去,没有银凤銮驾,众人行路慢了许多,本来三两日的行程,如今变成了十日脚程。 朱凝若和师千丈要回空庭门,禀报宗门石望学会空庭门仙法之事,就此折向东去,与南见愁等人分离。 石望仍是怀疑南见愁噬髓丹解药有假,为了性命自由,暂且跟随于他,一同北向云苍城而去,行了三日,行到蜂鸣山地界,见修士群集,行色匆匆,都往一个方向去。 苗儿拦住一个虎背熊腰的威壮好汉,道:“英雄留步,小女子这厢有礼。”跟着一欠身,望着群修去往的方向,开口问道:“请问英雄,众人为什么都往那边去?” 好汉急色道:“你快让开,我要赶路!” 说着就要绕开苗儿。苗儿小小身子一闪,挡住他的路,嫣然笑道:“英雄急着赶路,那就告诉我你们去干什么,不然我就一直不放你过去。” 好汉快声道:“蜂鸣山上长了一株凤尾幽心兰,听说是上好的神草,飘香十里,闻一闻能当十年修行,连百花蜂王都在上面采花蜜,我们去等蜂王采完花蜜,好争一争这天材地宝的去处,就是争不到,见识见识也是好的,要是闻上一口就更好了,你快让开!” 好汉一把推开苗儿,就快步离去了。 苗儿又拦住几个人打听,回到南见愁身边,道:“少爷,这些人都说蜂鸣山上长了一株凤尾幽心兰,要去抢呢,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南见愁皱眉道:“这八百里蜂鸣山我也听说过,百花生长,遍野是香,也算一处灵地,可是并非极好,怎么会长出凤尾幽心兰呢?” 石望这几日心情甚好,玉如灵在时,大事小事总是举手抬足间解决,胜他无数,没有他显威风的机会,他心里也总是觉得不如意,现在玉如灵走了,他还是那个天资绝伦的盖世骄才,没有哪里是去不得的,摆出高人风范,淡然道:“长不长得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南见愁道:“倒也是。” 一行人转向蜂鸣山上去。青山真人道:“少爷,那百花蜂王我也曾听说过,是翡翠蜂修成的归真大妖,养了一窝小蜂,在山上筑巢,采百花蜜,酿翡翠百花蜂蜜,极是甜美,经圣月缘卖往各门各宗,极受人类喜爱。蜂鸣山也是因为百花蜂王的小蜂天天采蜜,发出连天的嗡嗡声响,才因此得名。” 南见愁与六妖相处甚欢,六妖情愿唤他做少爷。 南见愁点头道:“翡翠百花蜂蜜的确甘美,让人回味无穷。” 苗儿喜颜笑道:“那个翡翠百花蜂蜜我也吃过,感觉整个人都要化了一样,比什么玉液琼浆都要好吃。” 石望一边走一边听着,口中发甜,悄悄摸出两颗冰糖放在嘴里,慢慢地磨,心想:“翡翠百花蜂蜜,原来那些有财有势的人都吃这个啊,一定要找个机会尝尝,也许还没有我的冰糖甜呢。” 石望在蛮荒山脉买的那包冰糖早吃完了,后来又在路上坊市买了几包,放在须弥戒中。石望也不好厚着脸皮一个人吃糖,直接取出一包分给众人。 苗儿自从离开蛮荒山脉,冰糖早吃腻了,直摇手晃头不接,青山真人等六妖可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怎会吃这等凡物? 最后只有南见愁吃了一颗。石望低声嘟囔两句,拈一颗冰糖喂紫髯,紫髯睡觉不吃,喂给了天霸。 蜂鸣山八百里花香弥漫,蜂鸣震耳,小指大的翡翠蜂淡绿色,通透玲珑,可以透过天光,星星点点遍布各处,有时停在花上采蜜,有时聚成一阵淡绿通透的风刮往峰顶蜂巢。 走在群蜂间,观百花齐放,争香夺艳,绿点如茵,别有一番风致。南见愁赞道:“八百里蜂鸣山,十彩缤纷,花娇草艳,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石望见到这满山都是花儿,红一朵,白一朵,粉一朵,蓝一朵,紫一朵……色彩缭乱,看不过来,只觉得美不胜收。 一行人顺着人群又走了一会,到了一个五色的山谷,谷里谷外人堵为患,乱语声更胜过漫山蜂鸣,踩烂鲜花无数,有的站不下,攀到树上折断花枝一片一片,还有的祭出飞行法宝悬在天上。 石望三里心镜,前方有两里半都是挤在一起的人,再前有半里空无一人,就是美艳的花草也少有生长,石光土黄,只有几丛孤单的荆棘。如此荒芜的地方,不像八百里蜂鸣山的土地,但是却有一株兰草长在深处,几根长叶摇摆,形似凤尾,叶根草心是一抹明玉般的幽光。 石望心想:“这应该就是凤尾幽心兰了,百花蜂王在哪里?”将心镜中的兰花放大,终于在那抹幽光上看见一只小小的几乎透明的蜜蜂,外形与蜂鸣山的翡翠蜂并无不同,只是近乎无色,而且翅膀上有丝丝缕缕的金丝。 石望心镜所见,自然也被青山真人等六妖神识所知,甚至他见不到的,六妖都能探知。 青山真人道:“少爷,谷中的确有一株凤尾幽心兰,百花蜂王就在兰心之上。” 南见愁道:“凤尾幽心兰虽好,但作为父亲的寿辰贺礼,却还不够珍贵,但是既然见到了,就不能放过,青山老大,石兄,你们有什么办法?” 青山真人道:“凤尾幽心兰虽然稀绝,但是对归真境修为之上的修士无用,如果百花蜂王看不上的话,我等去为少爷夺来。” 石望见识有缺,不知道凤尾幽心兰用处,但想到自己修炼太易经什么不能凭空制出,根本无需服用什么妙丹仙草,道:“我用不着,不过可以抢来种着看。” 南见愁望着六妖,问道:“对归真境无用,那么对造极境就是有用,你们想要吗?” 文秀真人道:“这株凤尾幽心兰对五妹有些用处。”织丝仙子含羞低头。 南见愁道:“那这株仙草夺到手后,就给织丝仙子。” 六妖心中感激,道了谢。 石望却见他们没有将自己算在里面,轻轻哼了一声。南见愁会意,知道石望心气高傲,道:“石兄勿怪,这仙草对我们无用,便让有用的人拿去,成人之美岂不是雄者风范?”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白光划过,两个人御剑而来,悬在人上,是一个鹤发老者和一个衣裳华贵的玉面青年。 玉面青年目光垂下来,四处一扫,见到南见愁,面色一变,附在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老者御飞剑,浮在南见愁等人头顶。 玉面青年故作低头一看,哎呀一声,讽笑道:“呦!这不是南家的废物大少爷吗?我家的奴才修为不行,不小心把飞剑踩到废物大少爷头上,莫怪莫怪。” 他面上讥笑,语气轻狂,根本没有请罪的样子。 南见愁面色不变,身后六妖目光闪烁,只待他一句话,就上去吞了这两个人。玉面青年四面瞅了一瞅,张狂笑道:“废物大少爷,听说你带着护卫去抓造极境妖兽,你的那个逍遥境护卫呢?该不会是被妖兽吃了吧?” 苗儿怒道:“姓石的,你敢欺辱我家少爷!” 玉面青年放声大笑,轻佻地看着苗儿道:“美人儿,你也别跟着这个废物了,给我当个小妾,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比在这个废物大少爷身边快活千万倍!” 南见愁语气平静,回头吩咐六妖道:“你们谁去请他下来?” 红顶真人排在老六,一步上前。玉面青年笑声更大,道:“废物大少爷,你这又是从哪儿又招来的奴才,跟你一样废物。”跟着笑声顿止,命令老者道:“杀了他!” 六妖化作人形,隐藏了气息,故而玉面青年和疙瘩老者都看不出他们的修为,只当是伺候南见愁的奴才。 老者轻蔑地看着红顶真人,弹指一道剑气激出,要将他杀死。红顶真人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剑气消散,一只灵气大手将鹤发老者和玉面青年拍在地上,砸出两个人形大坑。 红顶真人不屑看他们一眼,又回去南见愁身后。 早在玉面青年挑衅之时,周围人就已围了过来,兴高采烈地看热闹,有人认出红顶真人的气息,惊叫道:“造极境,造极境大修士!”人群耸动。 鹤发老者从坑中狼狈地爬起来,身上伤重,颤颤巍巍扶起玉面青年。玉面青年灰头土脸,面色难看,咳出血来,愤怒地看着南见愁,冷冷道:“你敢对我出手?” 南见愁仍然平静,冷笑道:“有何不敢?” 石望是以后要称雄荒古大陆的人,有人站在他头顶,就已不喜,见玉面青年如此嚣张,传音南见愁,问道:“南少爷,这人谁呀?” 南见愁传音道:“云苍城石家的少爷,叫石进宗。” 石望心想:“什么狗屁石家,连我都没敢那么嚣张,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进宗狠狠道:“南见愁你给我记住!我们走!” 鹤发老者费力祭出飞剑,就要带少爷离去,忽然一道紫影闪过,鹤发老者凭空消失,玉面青年失去依靠,倒在地上。 南见愁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传音问青山真人。青山真人传音道:“被紫毛吃了。” 南见愁望向石望右肩,紫**儿仍在酣睡,仿佛从未没动过,心中一凛。 石进宗一口血咳出来,一瘸一拐,踉跄狼狈地走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说话声变作叫声,人群也随之大乱。石望用心镜望去,只见百花蜂王飘忽不定地缓缓飞走,但是凤尾幽心兰也很着它飞走了。 百花蜂王飞得并不快,身下凤尾幽心兰在人群顶上一晃一晃。所有人都忽然静了下来,盯着凤尾幽心兰,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手,终于在百花蜂王要飞离人群时,有一个寻道境巅峰的修士,凭着自己诡异的身法,忽然出现在仙草之下,伸手去夺,然后他就直直掉了下来。众人一看,原来已经死了。 青山真人传音道:“少爷,百花蜂王要走了,我们等它走远,没有人时再动手。” 南见愁点头。紫髯忽然道:“一帮傻子,放着真正的宝贝不要,去抢一棵破草做什么?” 众人面色一动。青山真人问道:“紫毛,这里有什么宝贝?你怎么知道?” 紫**儿懒懒站起来,两只爪子拂了拂稀松的紫色眼睛,看着长出凤尾幽心兰的山谷,懒懒道:“蜂鸣山处处花草常娇,这里却只有几蓬荆棘,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 玄毒真人道:“就算奇怪,也不足以说明这里有宝物。” 紫髯道:“这山谷底下有好东西,比你们要抢的那根破草不知道珍贵多少倍。” 玄毒真人道:“紫毛,你说山谷底下有好东西,我们怎么没发现?你虽然厉害,但也只是造极境,神识定然没有我们厉害,我们没发现的,你能发现?” 紫髯轻轻一瞥,道:“紫爷说有就有,再废话小心紫爷抽你。” 青山真人认真探查了一会,道:“紫毛,这个山谷平平常常,底下真的有宝贝?” 紫髯站在石望肩上,小脑袋骄傲甩开,道:“不信你们就去抢那根破草,等这小子找到宝贝,别说紫爷不告诉你们。” 石望问道:“这底下有什么宝贝?” 紫髯道:“不知道,看不清楚,不过一定比那根破草宝贵千百倍。小鸟儿,你们把这些人轰走,紫爷带你们下去。” 青山真人半信将疑,与五妖一对眼色。红羽鹤身影一闪,已到谷中,造极境妖威放出,还有不死心在谷中找寻的人立刻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离。 众人进到谷中。紫髯跃下地来,四只脚慢慢地走,到处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红顶真人怀疑道:“紫毛,你找到没有,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紫髯不理他,接着找。找了大约半个时辰,找得石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紫髯,到底有没有宝贝?” 就在这时,紫髯喜道:“找到了!”跟着双目一瞪,射出两道紫光,尖尖的爪子在地下画出一道玄妙的符印。 符印放出紫光,跟着一阵地动山摇传来,众人眼前紫光大作不能见物,等土地平静时,众人已经是在一个诡异的地方了。 只见四面阴暗无明,紫髯两只前爪按着符印,符印发着紫光,紫光所及,无边无际亦无物,只有一座大大的宫殿坐在前边。 宫殿漆黑,处处是狰狞魔头的雕画,形状张牙舞爪,极为怪异,一道正门由人头骷髅制成,门上牌匾是根根臂骨所制,无数小指骨组成三个大字:百骨宫。 这座宫殿处处透着阴森诡异。 青山真人等六妖目光奇异,没想到山谷底下真有古怪,惊异之余又好奇紫髯的来历,非但本领不凡,而且感识敏锐,极为难得。 文秀真人沉吟道:“能瞒过大哥、三弟的神识,这个宫殿的主人修为不在盗天之下。” 紫髯道:“小鸟儿,别瞎猜了,这宫殿是太虚境修士留下的,里面一定有好东西,我都闻到味道了。” 金眉仙子闻言,忧色爬上美貌容颜,忧道:“太虚境修士的宫殿,只怕里面危机重重,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啊。” 紫髯道:“你们放心进去,我没有感知到里面有活物的气息,太虚境修士一定不在。” 金眉仙子道:“太虚境仙法神奇,不是我等能够想象,岂是你说不在就不在的。” 紫髯道:“少废话,没危险就是没危险,难道紫爷还会骗你们不成?你们究竟去不去?” 众人不言。紫髯扭头向石望道:“石小子,你不会害怕了吧?” 石望心中傲视天下,根本没有什么害怕的,淡笑道:“紫髯,你这是小看我吗?我既然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 紫髯道:“好!紫爷既然跟了你,就不会害你。尽管放心进去。” 南见愁目光明灭闪烁,咬牙道:“既然来了,管他盗天还是太虚,都要进去探一探,瞻前顾后,不是我辈修士所为。” 六妖只有称是。 紫髯按着符印道:“我身上压着法术,不能松爪,你们自己进去吧,找着好东西记得拿出来孝敬紫爷。” 南见愁恭敬一拜,道:“多谢!”招呼六妖就要进去。 天霸欢叫一声,扇了扇翅膀,跟着石望,当然也要进去。 宫门紧闭,石望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就退开,使出他现在力量最大的一个法术──烈火阳乌,在宫门炸碎,但是宫门无恙。 石望估摸自己打不开宫门,就退到一边,向六妖道:“你们修为高,你们来开。” 青山真人与玄毒真人对望一眼,一起上前,灵力运到手上,抵着门,用力一推,宫门纹丝不动。 六妖见这宫门不凡,一齐出手,用尽了各种办法,强攻、施展秘法、使出道力……手段使尽,还是无法轰开百骨宫大门。 六妖讪讪退下。 紫髯道:“真没出息,还得看紫爷的。” 说着,抽出一只前爪,又画下一个发着紫光的符印,按在爪下,跟着就是吱呀吱呀的几声响,百骨宫大门缓缓打开,开到能容一人过去的时候,大门又欲往回合上,新画出来符印抖动起来,紫光闪烁,似要溃散。 紫髯道:“哎呀,还挺厉害,紫爷我还治不了你了。”爪子加大力气,一下将紫色符印按得老老实实,不再颤动欲溃,宫门开到一人大小停止开合。 紫髯道:“你们快进去,紫爷我按着宫门,找到好东西就出来。” 石望为显威风,迈开大步,当先进去,但是肩上的天霸却在进门时,忽然仓皇掉落下来,扇翅飞起,飞不过宫门,在哪里吱吱吱地叫,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前面。 石望诧然回头,走出来,又走进去,疑惑道:“紫髯,天霸怎么不能进来?” 紫髯道:“等我感应一下。”眼中紫光更甚,盯着宫门望了一会,道:“这宫殿真厉害,以我的力量也只能让通法境以下的修士进去,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有太大的凶险。” 金眉仙子道:“通法境如何能在太虚境修士的宫殿行走,只怕不小心就死在里面了。” 紫髯道:“紫爷说没有大凶险就是没有大凶险。” 南见愁沉吟思考。 石望心里一沉,走出门来,望着宫殿,寻思:“这百骨宫看着就可怕,就我们几个小小通法境修士进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能进,一定不能进!可是我刚刚夸下海口,像我这样的英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怎么办?” 紫髯这些日子都待在石望肩上,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道:“石小子,你放心进去,紫爷保证没有多大凶险,就算有一些小小的陷阱,凭你的本领机变,难道还应付不了吗?” 石望问道:“你怎么知道没多大的凶险?” 紫髯道:“你看这宫殿模样稀奇,除了这个隐藏踪迹的阵法和防人进入的阵法外,连个小小的杀阵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别人安寝的宫殿,不是什么城池之类的用来布防的战宫,里面没凶险。家外设阵还说得过去,谁闲着没事在家里整些陷阱、困阵、杀阵之类的?你们去我的紫熬宫的时候,不就是进来的时候难,里面一条道直接走到紫君大殿,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吗?” 石望想起和南见愁去紫熬宫抓紫髯的时候,的确没遇到什么机关陷阱,心想:“难道那些修为高的人,厉害的人都只是在家外面设阵,而不喜欢在家里整些阵法陷阱,养些凶物?” 紫髯道:“放心,紫爷不会骗你们,里面只有宝贝,小小的危险你们能够应付。” 南见愁寻思:“青山老大他们六个兄弟如此情义,不能将他们送给父亲当坐骑,而且紫髯要害我们根本不必如此麻烦,看来只能在百骨宫里走一遭了。”咬牙道:“进去!”不顾六妖劝阻,当头走进宫门。 苗儿无论去哪里都是要跟随少爷的,也进去了。 石望见状,心想:“我是日后名扬全大陆的人,岂能在此退缩?又岂会在这不见天日的小小地方丧命?”也走了进去。 周义是个机灵人,懂得看势头,如今是南见愁的奴仆,不用吩咐,也走进宫门去。 紫髯看着四个修为最低的进了宫门,阴谋得逞,强忍住笑意,不改面色,不露端倪,按着新画符印的爪子的一根指头微微一动,忽然一股大力凭空生出,将四人撞进宫殿深处,望不见了。 青鸾等六妖与南见愁有些情谊,而且丹魂在他神魂之中,若他身死,丹魂若为人所灭,他们必定丧命,丹魂若为他人所得,则他们又要受别人控制,见他忽然一声闷哼便不见了踪影,都急了起来。 金眉仙子冷冷看向紫髯,冷冷道:“紫毛,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有事吗?” 紫髯道:“不要急,紫爷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我还指望他们给我带宝贝出来呢,怎么会让他们死在里面?” 六妖不知是紫髯暗中使手段,半信半疑的,虽心急若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等待。 只有紫髯心中含笑,美美地想:“嘿嘿!的确没什么凶险,就是有些小东西,等你们进到好地方,我就进去把好东西抢过来。” 第十四章鬼哭骷髅梦作尘 石望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推了一把,眼前一晃,再站定时已是在一间大厅之中,南见愁、苗儿和周义都在身边。 大厅空荡荡,只有脚骨铺的地、掌骨砌的墙、脊骨的雕画、肋骨刻的窗和头骨造的台阶,正中间一副骷髅盘坐,不知是死了多久的人。 石望心镜所见,全是人骨,心想:“百骨宫果然名不虚传,到处都是骨头,岂止一百?不知需要多少人的尸骨,才能建出这样一座宫殿。造宫殿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紫髯说里面没危险一定是骗我的,要小心为是。” 宫殿本是漆黑墨色,随着四人闯进,星星点点的淡幽绿色的光渐渐明亮,飘动,上浮,犹如无数萤火虫慢慢点亮萤火,轻飞漫舞。这上下四面皆是白骨的宫殿大厅,显得愈加阴森诡异。 随着点点光亮照亮大厅,苗儿望见中间的人骨,“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躲到南见愁背后,慢慢探出脑袋去望那副骷髅。 南见愁心里已决定不拿六妖给父亲当寿礼,要在这宫殿中找到另一件宝贝替换,目光向四面一望,见大厅空荡,没有感知到任何灵力流转的痕迹,中间人骨像是坐化在此,寻思:“这人应该是宫殿的主人,寿数尽而无力回天,才悄然死在此地,难怪紫髯敢让我们进来。“开口道:“想必那具枯骨就是紫髯所说的太虚境修士了,他坐化此地,他的须弥戒也应在此,石兄,我们找出来一人一半如何?” 石望运转太易经,只见宫殿中白骨散着形成灵气的玄妙之气,汇聚在骷髅底下,道:“这副骷髅古怪得很,小心些。” 说完,手上劫火灵力凝聚十支发尖针,向骷髅射去。骷髅不动,但是大厅地板白骨却流动着将骷髅移开,躲过了发尖针。 苗儿叫道:“有鬼!”缩到南见愁背后 南见愁面色一动,凝重起来,祭出乾坤剑,悬在身侧,小心戒备。 周义的阴阳四海刀在紫熬宫中毁去,南见愁也不曾赐他宝贝,只得用金灵力凝聚一个灵力护盾,护在南见愁身前,俨然一副忠仆的模样与气势。 骷髅躲过一劫,仍是盘坐未动,只是白骨大厅却动了。脚骨、掌骨、脊骨、肋骨、头骨涌动如潮,一具具双眼冒着鬼火的骷髅浮上来,转眼间将四人包围在中间,挥着利爪扑将上来。 南见愁心念一动,乾坤剑飞出,剑光如芒,围着四人转上两圈,将所有骷髅斩成碎骨一堆,又回到南见愁身边悬立。 大厅仍在涌动,忽然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冤泣声飘忽而来,犹如厉鬼哭过魂,似左似右,忽上忽下,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眼冒鬼火的骷髅又浮了上来。 南见愁乾坤剑再斩,又将周围骷髅斩为碎骨,哭魂的冤泣声变重一分,跟着又有骷髅浮了出来。南见愁一边斩,一边道:“这些骷髅没完没了,如此下去迟早累死我们,石兄有没有什么办法?” 石望太易经仙法神奇,一身本领非凡,智慧过人,胆识超凡,日后定会称雄荒古大陆,怎么会有办法? 石望见这些骷髅虽然源源不绝地浮出来,却不堪一击,轻轻一斩就化为碎骨,想起紫髯说宫殿中没有多大的凶险,心中信了六成,傲然笑道:“这些骷髅兵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足为虑,南少爷何必担忧?” 南见愁心中本就不期许他有什么办法,也不灰心,使乾坤剑斩碎骷髅的同时,也试图去斩大厅地板和墙壁,但是如斩潮水,没有丝毫用处。 哭魂的冤泣声愈来愈重,初时不觉,但此刻已恍若雷音,叫得人耳朵生疼,脑袋发昏。苗儿听着鬼哭声,眼皮越来越重,神智越来越昏,只觉得浑身沉重,如在梦中。一边周义也是如此。 南见愁控制乾坤剑不断斩碎骷髅,体内灵力宣泄如海,没有察觉苗儿异样。 听着鬼哭声越来越重,石望也明白事情严重,不能小看,想起老头儿以前跟他说过的阵法道理,寻思:“骷髅兵不是生灵,鬼哭声也不会凭空生出,定是阵法变化而来,都有其根源,根源不灭,源源不绝。” 石望心镜明见四方,太易经运转起来,发现骷髅兵和鬼哭声没有灵力,二者的力量得自于形成灵气的玄妙之气,而这玄妙之气是从地下而来,根源在三里心镜之外。 石望早知道古怪是从地下生出来的,但见南见愁乾坤剑大杀四方,骷髅兵一浮出来就成碎骨,寻思:“骷髅兵是杀不完的,等他灵力耗得差不多了,我再出手,打破地板,到地下去除掉根源,打破阵眼,破了这个阵法,让他好好佩服一番。” 打定了主意,石望与用心镜时刻盯着南见愁的情况,心想:“等他被我救了,脸上不知道会是什么神色。” 哭魂的冤泣声越来越重,南见愁也觉得这个声音仿佛钻进了脑中,啃噬脑髓,极为难受,冷汗钻出皮肤。 过了许久,石望心镜见南见愁撑不下去了,正要出手,忽然见到周义眼中冒出两丛鬼火,十指成爪,金灵力遍布爪上,转身就向南见愁抓去。 南见愁灵力消耗太多,再加上没有防备,眼看就要被周义抓瞎双目,忽然一道火焰从周义身后飞来,卷回去击在周义胸膛上,重重地将他打飞出去,撞在墙上滚落下来。 原来情势凶急,石望下意识凝聚阳火灵力,射出一道阳火,将他击退。就在这时,石望心镜望见,南见愁身后的苗儿也如周义一般,双眼冒着鬼火,十指成爪,木灵力凝在指上,向南见愁抓来,赶忙一道阳火将苗儿打出去。 南见愁叫道:“苗儿!”奔到她身边,跪坐下来,双手发出绿色光芒,照耀在她身上,只见烧伤缓缓痊愈。 忽然一声飘忽的惨叫声响起,如厉鬼叫魂般凄厉,跟着苗儿眼中鬼火消失,清明过来,见到南见愁悲急的面庞,轻声安慰道:“少爷莫急,苗儿没事。” 石望对苗儿没什么恶意,故而下手不重,在南见愁的治疗法术之下,很快又恢复如初,但是周义就不同了,情急之下石望并没有手下留情,而且就算不是情势危急,石望也不会留手。 只见阳火在周义右臂燃起,也有一声飘忽惨叫声,跟着眼中鬼火也消失不见,神智也恢复过来,见自己右臂烧着,惨叫着滚来滚去,向石望求饶道:“石少爷,石公子,你饶了我吧!” 石望只当没听见,南见愁正帮苗儿治伤,根本不会搭理他。周义眼中凶芒一闪,左手金灵力凝在掌缘,齐肩一掌斩下自己右臂,用灵力止住血涌。 南见愁终于将苗儿所有伤痕治愈。石望也早将他这个疗伤的法术完全解析,改缺重构以后可以用各种灵力施展出来,免得以后被南见愁见到了说自己偷学他南家的法术。 南见愁为苗儿治伤,心神失守,乾坤剑掉落,四周骷髅兵已经围上来。石望放出阳火,在大厅中燃起,阻绝骷髅兵。 南见愁扶起苗儿,见周义捂着右肩,跪伏火边,问道:“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周义低下的面容一动,用谄媚的语气道:“多谢主人挂心,小人的右手是方才不小心被一个骷髅兵抓断的,不碍事。” 南见愁手一招,乾坤剑飞来悬在身旁,向石望道:“石兄,你的阳火似乎能克制这些骷髅兵,不知能不能感知它们的根源?不然无法将它们灭绝。” 石望淡然一笑,右手腕黑色纹印化作紫熬刀,阳火缠绕刀上,对着地板用力劈下。这一刀使尽了石望全身灵力,若是落实,一定能将这层地板打穿。 在石望拿出紫熬刀时,那副盘坐的骷髅眼中鬼火一闪,脚骨地板涌动,将它移到紫熬刀下,两只细长的骨手将斩下的紫熬刀抱在怀里,阳火吸进眼中。 石望面色一变,用力抽刀,却无论如何也抽不动。南见愁乾坤剑飞斩而来,斩在骷髅上,锵的一声弹开,连一道印子都没有留下。 地板骷髅兵又浮出一堆,已扑将上来,鬼哭声也已响得震耳欲聋,刺人心肺。南见愁控制乾坤剑去斩骷髅兵,却被盘坐的骷髅一口鬼火烧落在地。南见愁神魂一疼,附在乾坤剑的神念已被抹除。 苗儿和周义修为虽然也是通法境,但是不精法术,与几个骷髅兵斗在一起,岌岌可危。 南见愁因为顾忌南天云,从未学过攻击的法术,只靠乾坤剑杀敌,和影挪移神通自保,此时见苗儿身陷险境,只能冲进骷髅兵中,施展影挪移神通将受到的攻击挪移到围攻苗儿的骷髅兵身上,助她杀敌,让她不受伤害。 石望只觉得双手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吸在紫熬刀上,无论如何也拿不开,仿佛骷髅抱住的不止是紫熬刀,还有他的双手。几个骷髅兵冲过来,对他又抓又打,幸好他学会了南见愁挪移攻击的神通,一时倒也无事,只是动用法术神通,早晚有耗尽灵力的时候,现在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相持一会,石望心里着急,暗暗骂道:“该死的紫髯,还说没什么凶险,这个骷髅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感觉我的灵力在被它吸走?” 石望初时还不觉得,后来挪移的神通使得有心无力之时,才发现盘坐的骷髅一直在吸自己的灵力,等到灵力不足以维持挪移神通时,高声叫道:“南见愁,小心我死了你要伤心!” 南见愁此时被几个骷髅兵围攻,影挪移神通护得他和苗儿周全,听到石望叫声,立刻挪移一些攻击去救石望,身上立刻多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伤,其中一道抓在胸前,只差一寸就能勾破心脏。 就在众人万分危急之时,紫熬刀忽然放出一蓬紫色火焰,瞬间烧满整个大厅,正是魔劫紫炎。 紫炎中,骷髅兵化作飞灰;震耳的鬼哭声变作凄厉惨叫,最后消失无踪,再也听不见了;一直盘坐的那具骷髅像是一个被大火烧着了衣服的人,满地惨叫打滚,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失。 骨墙、骨地、骨雕画、骨窗和骨台阶都燃着紫色大火,烧得极为猛烈,但是石望和南见愁几人也感觉不到炙烤,甚至觉不到一丝热意。 魔劫紫炎烧了一会,大厅忽然涌动扭曲惨叫起来,似在痛苦地挣扎,叫声凄凄,仿若厉鬼哭嚎,初时尖锐刺耳,渐渐变小,最后有气无力地湮灭冥冥中,跟着大厅散作无数碎骨,四人向下掉落。 石望混在无数燃着紫炎的碎骨中,只觉得正往下坠落,四面无墙无柱,没有任何东西,无法施展凭风临仙挂住身子,用三里心镜找寻其余人的踪迹,只看到南见愁一个人,用凭风临仙将他拉过来。 石望明白,若是不止住下坠的势头,两人必将摔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石望只觉得体内灵力恢复如初,心中默谢玉如灵一声,右手一个劫火灵力的小火球向上扔出,碎作无数火星。 石望一只手施展凭风临仙吊着南见愁,身影在那一场火星中任意瞬移,消去下坠之势,同时也要止住南见愁的下坠之势。 无数碎骨不一会便烧作飞灰,一片片魔劫紫炎汇聚一处,又回到紫熬刀中。紫熬刀又化作一道黑芒,射到石望右手腕,变作一道黑纹。 石望和南见愁直下落了半个时辰,才落到地面,其间石望使了九次星火移形。 脚下的地仍然是以白骨铺成,不过不是脚骨,而是完整的人骨,一具一具的,仰面铺在地上,远处有一副人骨棺材,与人骨地板一样,散着淡绿的微弱光芒。四面漆黑,人骨似乎无边无际,淡绿光芒放眼望去望不穿。 南见愁目光四处找寻,却见不到苗儿的身影,心中一沉,扬声叫道:“苗儿!苗儿……” 叫了一会,没有应答,南见愁面色阴沉如冰,就在这时,远处黑暗中苗儿叫道:“少爷,我在这里!” 南见愁大喜奔去。 石望倒没似南见愁那般担心,他看见每一副人骨上,都有一物放在头骨额处,有的是一株仙光萦纡的仙草,有的是一颗丹药,有的是一件兵器,还有的是一件器物。 这许多东西,石望只认得一样,是一株在上面山谷见过的凤尾幽心兰,但是这里的这柱凤尾幽心兰却是金黄绚丽的叶子,叶根草心也是七彩之色,明显比百花蜂王带走的那一株好上千百倍。 只一株凤尾幽心兰都是难得的宝物,这些人骨上放的当然都是宝物,虽然石望并不认得这许多东西的名称及用处,但是却没有见到好东西却不要的道理。 石望收了几件宝物,将一颗宝光闪烁的青色明珠收进须弥戒中时,南见愁带着苗儿和周义回来了。周义左手提着一把金刚九环大刀,明显是在人头骨上得到的宝贝。 苗儿面色红润,身上绿光闪闪,灵气激荡,应该是吃了什么灵草或者灵果,修为大增,一时控制不住。 南见愁望着这满目的人骨,眼中是各种各样的宝贝,跟着也望见了那株七彩金黄的凤尾幽心兰,想起青山真人说此草对织丝仙子有用,便收了起来。 石望与南见愁招呼一声,四人各自收取人骨上的宝物。收了一会,远处那具人骨棺材忽然抖动起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如同尖针,刺得四人头脑疼痛难忍,捂着脑袋在地下乱滚乱叫。 棺材抖动一会,忽然砰的一声大响,棺材盖迸裂,碎骨四溅,极为迅猛。周义被一片碎骨打中,胸膛直接出现一个透明大洞,倒在地上,还好他方才落地时吃下一颗不知道名字的金红果子,伤口肉芽蠕动,不一会就恢复原样,仿佛未曾伤过。 棺材中阴森鬼气迸发,弥漫这个地方所有角落,一股恐怖威压放出,南见愁和苗儿直接跪倒在地,冷汗直流,颤抖不已,周义倒在地下根本站不起来,只有石望踏裂脚下枯骨,双腿颤颤没有跪下。他是个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下跪? 没有盖的人骨棺材忽然粉碎,化作粉尘,威压更重,石望双腿渐渐弯曲,猛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跪下的样子。 原来棺材所在处,一个悬空平躺的人直立而起,不见身影闪动,忽然出现在石望面前,脚底还在石望头顶之上,僵硬地道:“还来,还来,还来……” 他一直说着“还来”二字,犹如厉鬼叫魂。 石望抵抗威压,只觉得全身的骨骼疼痛欲裂,勉力抬头,望向那个放出威压的人,目光慢慢上移,只见那人肤白肉嫩,仿佛新生的婴儿,穿一件玉缕金丝衣,一寸一寸宝光氤氲。 石望目光每抬高一分,项上脊骨都因承受了极大的力量,发出一声轻响。十二声响后,石望目光终于望到这人颈上,只看见此人颈上无肉,是一片干枯的白骨,再往上也是如此。 这个人身上鬼气森森,威压压得石望几人根本不能反抗,只会一个劲地说“还来”两个字,说了一会,似乎灵智见长,伸出一双细皮嫩肉的手,去拿石望的须弥戒。 石望右手腕紫熬刀化成的黑纹似乎感应到有什么东西接近,发出一道魔劫紫炎,瞬间将两只手烧得化了,只剩下干细的白骨。 那个人惨叫一声,猛地收回手去,似乎一把魔劫紫炎将他烧出灵智来了,没有皮肉的头上,白骨牙齿上下开合,语气不再僵硬,鬼气阴森地怒道:“黄毛小儿!闯我地宫,夺我养命宝物,坏我两万年大计,该杀!” 说完,放出更强百倍的威压。这股威压本应瞬间将石望四人压成齑粉,但是石望四人却感到身上一松,压得人骨头生疼的威压消失无踪。 石望本闭目等死,觉到不对,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前胸有一个发着紫光的符印,叫出声道:“紫髯!” “没错,正是紫爷!”紫色符印穿过那人身子,转眼变得百丈之大,紫髯大大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紫色大眼睛盯着那人,贪婪地道。 紫髯说完,张开大嘴,一口向那人吞去,脑袋后面的紫色符印也跟着一起动。 那人怒道:“区区造极境小兽,也敢吞我太虚法身,找死!”没了皮肉的手诡异地舞动,黑色雾气聚作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朝紫髯撞去,却被紫髯一口吸进肚中。 那人终于感到害怕了,慌张后退,转过身就逃,只有白骨的头脸当然看不出神色,只是他的语气惊恐,求饶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要吃我,再有一千年我就复活了,不要吃我!我是太虚境大修士!我要飞仙!我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紫髯一口吃了下去。 紫髯嚼了两下,嫌弃道:“这人修的什么东西,这么难吃。”跟着张开大口,将石望看不到边际的各种宝贝吸进嘴里,足足吸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连石望四人也被它吸了进去。 百骨宫外,紫髯一只前爪将一个紫色符印按在自己脖子上,脑袋却不见了踪影。化作妖兽本相的青鸾六妖正帮它按着一个紫色符印,而且六妖使出平生灵力,符印还抖动不止,眼看就要压不住了,纷纷叫道:“紫毛,快点!我们不行了!” 就在这时,紫髯脖子上的前爪一松,拖着紫色符印后退,紫色脑袋慢慢显现出来,道:“好了,松手吧。” 六妖闻言撤力,符印立刻消散。六妖瘫倒一边喘息不止,翅膀无力垂下,连变作人形的力气都没有了。 紫髯张口将石望四人吐了出来,随之吐出的,还有许许多多不能吃的宝贝,是在百骨宫里吞下的那些宝物。 紫髯吞的时候吞了小半个时辰,吐的时候却只吐了不到两刻,只吐出各种兵器、器物等不能吃下肚子的宝物,仙草、灵果、灵丹、灵液之类的宝物只留下六株给六妖,其余都被它吃了。 六妖闻到仙草香气,立刻觉得体内灵力恢复不少,有了力气站起来,变作人形,将那六株仙草分了。 石望四人在宫中已得了宝贝,紫髯就没有留给他们灵草,只把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吐了出来。紫髯和六妖都用不着这些东西,被南见愁和石望一人一半分了。 石望几乎不认得那些宝贝,但是南见愁认识许多,倒也没有占石望的便宜,宝贵之物一一均分,没有故意贪藏重宝。 分完以后,南见愁挑了好几件保命的宝贝送给苗儿,苗儿喜悦收下。 南见愁向紫髯请教道:“紫爷,过几日是家父寿辰,不知用什么贺寿最好?” 紫髯倒也大方,不吝金言,道:“那个太虚境修士穿的那件金衣裳最宝贵,蕴含几缕太虚之气,可以助你父增进修行,感悟天道。” 南见愁道:“多谢指点。”跟着用大堆宝贝,跟石望换来地宫太虚境修士穿的那件玉缕金丝衣。 紫髯又画了一个符印,将众人一身宝气抹去,然后才松开另一只前爪按着的符印。众人眼前光景变换,又出现在那个发现凤尾幽心兰的山谷之中。 南见愁祭出一艘刚刚得到的白玉凤羽舟,载着众人向云苍城而去。 第十五章雾锁云间昔日故 白玉凤羽舟虽然是上等法宝,但石望却觉得远远比不上玉如灵的银凤銮驾。他不懂得分辨宝物品级,但一上去,却能感觉到其与银凤銮驾的不同。 在舟上,石望夸夸其谈,将百骨宫里的经历一一说出来。六妖听石望说百骨宫里有一个太虚境修士时,俱皆失色,听到太虚境修士被紫髯吃了的时候,一个个望着紫髯不肯相信。 石望喜色盈眉,昂头跃然向众人道:“我的紫髯一口就能吞一个太虚境,以后你们谁被欺负了,尽管告诉我,没有本公子摆不平的事。” 紫髯紫眼一瞥,懒懒道:“石小子,你吹牛就吹牛,别带上紫爷,紫爷现在要是遇到太虚境修士,肯定第一个要跑,能不能顾上你还不一定呢。” 石望不信,道:“那么百骨宫里的那个太虚境修士怎么被你吃了?” 紫髯道:“他早就死了,而且死了不下两万年,只剩下威压还是太虚境的,真正实力还不如归真境,紫爷不怕他的威压,当然能吃他。” 石望高昂喜悦的神情忽然僵硬,道:“他的确说过什么……我坏了他两万年的大计。”说着又想起那人一身如同婴儿般的皮肉,只有脖颈之上是白骨,骇然道:“难道他还能复活?” 紫髯道:“石小子,这次你倒是聪明了一回。那座百骨宫是他两万年前布下的阵法,地底那些天材地宝、神兵宝器也是两万年前就按玄妙方位布下的,不过当时那些宝贝底下的人都是活人。他用无数宝贝,将那些活人的生命精气运往他沉睡的那口棺材里,助他复活。他不是只有头没有皮肉吗?等他的头也长出肉来,就完全复活了,那时候如果让我见到他就只有赶紧跑的份了。” 南见愁问道:“那么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没有复活?” 紫髯道:“虽然被他用阵法遮掩,但是那个山谷里宝气冲天,紫爷老远就闻到味了,后来细细查探,才发现是一个死了很久的太虚境不甘心死去,为了续命复活才布下的阵法。” 六妖现在对紫髯只有深深的拜服,小小造极境修为,打过归真境,吞过盗天境,现在还吞了太虚境,只能钦佩而待。 紫髯趴在石望右肩,眼皮懒懒地低垂,道:“石小子,以后没本事就别说大话,免得连累紫爷一起受罪。” 石望面色讪讪,负着紫髯,带着高深的笑意欣然在舟上游荡,时时在南见愁和六妖面前晃悠。每当路过他们时,石望总会动一动右肩,将紫**儿晃一晃,天霸也总会振翅飞起,欢叫连连。 南见愁知道石望是在炫耀,紫髯吃了太虚境修士,而紫髯却是他的妖兽,以他的心高气傲,当然是自满欣喜的。 如此反复几次,饶是南见愁和六妖涵养再好,也觉得烦了起来。石望又一次从舟尾转到舟前,苗儿忍不住将他拦住,道:“你怎么像个苍蝇似的,这么烦人?” 石望目光向着天空,并未转向她来,拖长声音,悠然道:“本公子是在巡视。那些凶禽猛兽以及南家的那个二少爷派来刺杀你们的人,都是知道了本公子的厉害,才不敢靠近,你不感谢我,还嫌我烦,真是不知好歹。” 说完,大袖一摆,耸了耸右肩,昂头走开,一副寂寞高人的模样。 苗儿啐道:“不知天高地厚!” 南见愁从后面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苗儿,石兄初次出山,不必跟他较气。” 少爷的话,苗儿当然一定是遵从的。 白玉凤羽舟一路无阻,行到云苍城南万里外,落下地来。众人步行前往云苍城。 其间,石望不满道:“有那么威风好看的飞行法宝不用,偏偏要走路,真是有病。” 南见愁道:“石兄,这里离云苍城已不是太远,修者众多,还是不要张扬为好。” 在南家,南见愁一向忍让南天云,的确不是张扬的性子,与石望性情不合。 石望这一路来,当然早就明白南见愁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只是每次看到周义,就觉得不能相信表面所看到的,故而一直隐瞒苗儿不曾中毒之事。而且他与朱凝若、师千丈约定,在南家等他们的消息,故而一直没有离开。 石望心中也早有打算:“南见愁如果真是好人,就不会一直将周义留在身边,不能与他交往过深。等确定我的噬髓丹是真的解了,就跟朱凝若和师千丈去空庭门,他们两个不是坏人,而且我还救过他们一命,不会轻待于我。” 众人一路向北,路上修士极多,天上不时有灵光飞纵,也有一些人骑着石望不认得的奇形异兽赶路,更多的是徒步行走,明眼能见,皆是修士,极少能见到寻常人家。路上也有许多坊市,石望买了些冰糖,一路与天霸吃着走。 众人施展神行法术,脚程不慢,行了五日,行到云苍城外云知崖。云知崖高万仞,站在崖顶,往下望去,正好可以望见前方云苍城城墙包围的全部地界,也只能看见云苍城地界,因为云苍城的城墙宽广到目光所及的最远处。 石望此刻就站在云知崖顶,见那云苍城墙连绵至天边,墙上队队卫兵交错巡视,没有人能避过卫兵耳目,城内楼宇座座,人影往来如蚁,宝光璀璨,好一副繁华气象。 石望山野樵夫出身,没见过这般大城气象,一时呆在原地。苗儿见到他那副痴样,噗嗤一笑,忙掩着嘴儿,眼珠转向两边,顾看别人的反应。 南见愁凝望着云苍城东边一个地方,目光灼灼,回头向六妖道:“我在家中根基浅薄,以后还要靠你们扶持。” 六妖稽首应承。 众人下了云知崖,行了半个时辰,见到一座无边大城,城墙高百丈,由一种奇特的黑石砌成,在太阳底下闪耀扭动着一种奇特的黑芒。石与石之间的缝隙仿若不曾存在,整道城墙如同一滩律动黑色湖面一般。 石望奇道:“这些黑色石头很奇怪,是什么东西。” 南见愁道:“这是玄耀铁石,坚硬如铁,柔韧似兽皮,而且始终平滑,即使被利剑穿透,也能自行恢复。龙血国所属,所有城池的铁墙、所有军士的铠甲武器都是由玄耀铁石所造。” 石望道:“这么好,以后我要是建房子,也用这个玄耀铁石砌墙。” 南见愁摇摇头道:“玄耀铁石的出产由龙血国皇族专掌,只用于龙血国军城防事,从不外用,至少我没有听说过有人能从皇族手里买到玄耀铁石。” 石望嘟囔道:“小气。” 云苍城们的守卫一队十人,身着玄耀铁石所制的鳞结铠甲,手执玄耀铁石所制两丈长戈,背负玄耀铁石所制的长弓,腰悬玄耀铁石所制的箭矢,在城门两边列次站定,相对相望,面容尽是肃杀,神色漠然,皆是英武男儿。 南见愁当先前行,带着众人过城门。一名守城卫士远远望见南见愁,吩咐另一名卫士进城,在南见愁经过时传音道:“大少爷,楚雄虎队长请你去雾锁云间一见。” 南见愁面色不变,不动声色,进了城门,领着石望转向西去,转过十几条大街,走进一座阁楼。石望只觉得跟着他东绕西转,最后看见一间云雾缭绕的高阁大楼,一块牌匾蓝底金字,写着“雾锁云间”四个字。 南见愁走进雾锁云间,直直往楼上而去,柜上的人似乎认得南见愁,并不招呼,也不阻拦,任他自由行事。南见愁上了五层,东折西转,走进一室雅间。 雅间精美,雕龙纹凤,玉鼎熏香,墙上挂群仙玉女图,梁上悬珠帘薄纱,窗边一张金镂花桌,一人端坐,饮着仙茗。那人穿的是玄耀铁石的鳞结铠甲,脸上棱角分明,颧骨极高,面相英武,是个英俊的人。 南见愁又到桌边坐下,径自倒了一杯仙茗,香气盈满堂室,勾走了石望的魂,若非天霸一啄,他已飘飘欲仙。 南见愁喝完一杯,道:“楚兄唤我来,可是我二弟又要对我下手了?” 楚雄虎道:“正是。” 南见愁举杯相敬,饮下,道:“请楚兄详细告之。” 楚雄虎右手举杯,目光沉在茶中,轻轻晃了晃茶杯,道:“南兄向来聪明过人,见识广多,可知这是什么茶?” 南见愁抿了一口,闭目细细品味,皱眉道:“这茶清香怡人,不浓不淡,尝一口如翱九天,似云雾间缥缈,似乎是……” 品到此处,南见愁猛然睁开眼,诧然沉声道:“是祁连仙门的驾鹤西!” 就在这时,石望右肩酣睡的紫髯忽然炸开全身紫毛,跳将下来,叫道:“不好!” 只见雅间光景扭曲变幻,众人出现在一个目光望去尽是荒凉黄土的平野,紫髯现出妖兽本相,脖子里发出嗬嗬嗬的低沉之声,仿佛在戒备什么,在警告什么。 六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化作妖兽本相,将南见愁几人围在中间,对着空无一物的四方发出一声声惊叫,天霸尖叫着飞来飞去,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石望皱眉道:“紫髯,出了什么事。” 紫毛妖兽龇牙咧嘴,愤愤道:“出了什么事?当然是被人算计了!紫爷我活了几千年,还没像今日这样憋屈过,被一个寻道小修困在如此险境!” 石望和南见愁几人感觉不到什么,但是连天霸在内,所有妖兽凝神戒备,如临大敌,不知在防备什么。 石望暗骂:“这南见愁简直就是个灾星,认识他以来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他看见前面忽然出现一只斑斓猛虎,不知何时出现,仿佛在他们出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猛虎是归真境,对着众人咆哮冲来。紫髯一声大吼,猛虎立刻化作血雾,然后血雾忽然消失,荒凉平野没有沾染一点血迹。跟着这只猛虎又忽然出现在前面,旁边还多出一只归真境白牛。 两兽冲来,被紫髯一口魔劫紫炎烧成灰烬,消失,然后又出现,多出一只归真境青斑大蟒。 如此反复几次,每次妖兽出现,都被紫髯瞬间打死,然后又在众人前面重生,每次出现都会多出一只归真境妖兽,直到第一百次重生时,多出来的是一只盗天境鬼面蛟龙,以后重生多出来的妖兽就变成了盗天境,而且修为还在不停增长。 妖兽越来越多,紫髯也渐渐不支,群兽每次毁灭后,愈渐接近。六妖修为最高的青鸾和玄鸠也不过是归真境,而在袭来的妖兽里,却是修为最低的,根本无法抵挡住妖兽群奔呼啸而来。 仅是群妖发出的威势,就已将石望几人压成重伤,七窍流血苦苦抵抗。 紫髯见势不妙,仰天大吼一声,魔劫紫炎席卷四方,将已成千百之数的归真境、盗天境妖兽烧成飞灰,跟着前爪挥动,瞬间画出一个发着紫色光芒的符印,叫道:“小鸟儿,过来帮忙!” 六妖在百骨宫时就已帮紫髯压过符印,并不陌生,立刻聚过来,一起施展神通压住这个符印。 这时群妖兽又重生,紫髯一口魔劫紫炎烧尽四方,左右前爪立刻画下两个紫色符印,用两只后爪按住,跟着左爪生出紫炎,将一只欺上来的盗天境妖兽拍成肉酱,同时右爪画下一个紫色符印用尾巴压住。 紫髯双目射出紫光,脑袋转一个圈,紫光过处,妖兽尽皆扫成两截,跟着两只前爪又画出两个紫色符印,用脑袋压住右爪符印,腾出右爪,又画出一个按住。 符印紫光闪烁,只见平野震动,大地裂成无数碎片,崩塌如沙,转眼间尽数湮灭。 雅间中,楚雄虎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窗外风景。墙上那副群仙玉女图变作群兽狰狞图,摆在桌上,图中兽面愈发狰狞,忽然抖动几下,放出一阵紫光,一道紫色符印压在画上,震慑群兽。 楚雄虎心里震惊,喃喃道:“这幅兽魂图是太虚境修士的法宝,竟然也能让他弄出动静来,看来他杀死盗天境修士焚庆道人的消息不假。” 石望在群兽妖威下几乎死去,此刻倒在地上,五脏剧痛,头脑昏沉,须弥戒中取出玉如灵送给他的不知道名字的神奇丹药,服下一颗,浑身伤势片刻痊愈,灵力也恢复如初,甚至还增长了一分,离太易经第十重已是不远。 石望站起身来,发现南见愁在不远处打坐恢复,身前一株在百骨宫里得来的青竹发出青光,覆盖在他身上,只见他面色由苍白转为红润。 南见愁的伤势与灵力也正好恢复,发现四下里只有石望一人,沉声叫道:“石兄,可曾见到过苗儿?” 石望道:“没有,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南见愁眼观四方,发现两人是在一块漂浮的土地之上,不大,只有不足百丈。远处也有一些高高低低、大小不同的土地漂浮在诡异灰黑的迷雾中,但是都见不到苗儿的身影。南见愁面色寒冷如冰,目中一股压抑了十几年的怒火若隐若现。 这时,紫髯的声音在冥冥中响起:“石小子,险境被我镇住了,是一件法宝,法宝的器灵化作一条小龙,被我打伤,修为跌落通法境,你见到了将它打死,这件法宝就破了。” 南见愁目光如芒,似利剑般锋利,明白一刻不破掉这个法宝,苗儿就有一刻身处险境,道:“石兄,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记得你有一个凌空飞渡的法术,我们去找那个器灵如何?” 石望道:“本大爷也是这么想的,走!”施展凭风临仙,手上灵气丝与另一块漂浮土地,另一只手拉着南见愁,仙人乘风般飞渡而去。 两人直寻了上百漂浮土地,都没有见到紫髯所说的器灵的踪影,也没有见到苗儿的踪迹,南见愁面色愈发阴冷。 又寻了几百块漂浮土地,石望终于在心镜二里外发现一条长角的小蛇,想来就是紫髯所说的“小龙”,与南见愁知会一声,凭风临仙使出,灵气成丝勾连小蛇,将它拉过来。 小蛇嘶叫着,猛烈摆动,用力挣扎,放出混杂的妖威,石望的灵气丝根根断裂。但是石望远在两里外就用心镜掌控情况,灵气丝源源不绝地勾连,小蛇挣断十根,就又有二十根勾连,根本无济于事。不到片刻,小蛇便被拉到石望和南见愁所在的漂浮土地。 这器灵小蛇灵智不低,被紫髯打伤后,不与任何人交战,只一心躲避,石望松开灵气丝后,它立刻化作一番寒光,向远方冲去,眼看就要逃走了,却忽然转向南见愁冲来。 原来是南见愁施展影挪移神通,改变了器灵小蛇逃走的方向。小蛇又逃了几次,最后都是冲到南见愁身边,终于明白不杀掉南见愁,是不能逃离的。 器灵小蛇不能在一个地方多作停留,那样会被紫毛妖兽找到气息,施展大神通灭杀于无形,因此它必须尽快杀死那个让它无法逃走的人类。 只见小蛇一次逃走被南见愁改变方向冲到他身边时,忽然嘶叫一声,猛地向他射去。小蛇穿过了南见愁,但是南见愁并没有受伤,反而是小蛇身上多出一个透明窟窿。 南见愁掐诀祭出乾坤剑,剑光纵横飞舞,斩得小蛇狼狈逃窜。石望站在远处,忽然一把阳火灵力和劫火灵力融合的奇特火灵力的发尖针射出,钉住小蛇的尾巴,阳火之气与劫火之气混合一道,在它体内纵横,摧毁经脉。 小蛇痛苦地嘶叫挣扎摆动,但是蛇尾被发尖针死死钉住,挣脱不得,这时,剑光一闪,乾坤剑飞斩而来。小蛇身上忽然放出归真境妖兽凶威,石望和南见愁只觉得一股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力量将行动死死封住,各自吐出一口逆血,乾坤剑掉落,发尖针消散。 凶威只存在瞬间,但却真真实实重伤了石望和南见愁。小蛇修为跌落些许,化作一道寒光,眨眼穿透石望心窝,但是石望没有受伤,反而是它身上又多出一个透明窟窿。 小蛇灵智不低,见这两个人类都会使一样的神通,自己逃不掉,狠劲发作起来,回过头对着石望吐出一道黑雾。只听见雾中石望凄惨地大叫,南见愁心里着急,乾坤剑飞来,斩断小蛇半截尾巴,冲进雾中,将石望拖了出来。 小蛇吐出黑雾之后,精神颓唐,断尾疼痛,立刻无力游开,动作迟缓五成,也大大不如先前灵活。 南见愁身上衣服已尽数消腐,皮肤溃烂,发色枯黄掉落,双目流出脓血,可见那黑雾可怕。石望更是凄惨,许多地方已看得到骨头,胸前一颗心脏暴露眼前,急烈跳动,眼睛已经是两个血洞,全身皮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南见愁双目化脓,不能见物,从须弥戒中取出那株疗伤的青竹,掐诀引动宝贝气意。青光覆盖在二人身上,二人肉芽蠕动,伤口渐渐痊愈,不一会便恢复如初,失明的双目更加明亮了。 就在这时,石望看见器灵小蛇在不远处怨毒地盯着他们,脖子越鼓越大,几乎就要撑破蛇皮了,忽然张开嘴,吐出一场大大的黑雾。这场黑雾一定能将这块土地完全笼罩,到时石望和南见愁都会在里面化作血水,死得干干净净。 石望面色大变,施展凭风临仙抓住心镜所见最近的漂浮土地,拉着南见愁,飞渡而走,但是一双腿还是被黑雾笼及,血肉瞬间化水,只剩下白白的骨头。 南见愁驱使青竹,将他的伤势治好,然后青竹发出嗡的一声,萎黄枯死。 方才的那块土地被黑雾笼罩,渐渐消蚀,最后化作虚无,乾坤剑和一条死了一般的软软小蛇往下掉落。南见愁用法诀召回乾坤剑,将小蛇斩成十截。 这个地方开始震动起来,看来困住众人的法宝已破,很快就能出去。 石望捡回一条性命,心中百感,忽然望向南见愁,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救我?” 南见愁道:“一来苗儿中了毒,二来我当你是个朋友。” 石望道:“问你一件事?” 南见愁道:“什么事?” 石望道:“你给我的噬髓丹解药是真是假?” 南见愁道:“如假包换!” 石望喃喃道:“朋友么……”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小瓶,抛给南见愁,道:“这是我喂给苗儿的毒药,你尝尝。” 南见愁疑惑地倒出一颗在掌心,大笑道:“酥子糖!”抬掌仰头吃下一颗,心里甜甜的。 石望道:“南少爷,那个周义是个奸诈小人,你要小心。” 南见愁道:“放心,他害不到我。有些事需要一个机灵的人来做。” 跟着眼前光影变幻,众人又出现在雅间之中。苗儿和周义竟都安然无恙。南见愁见到苗儿,大喜之色霸占一整张脸庞,欣喜道:“苗儿,你没事吧?” 苗儿道:“少爷……” 桌上兽魂图烧成灰烬,正品尝驾鹤西仙茗的楚雄虎动作一僵,一杯茶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紫髯松开六个紫色符印,任其消散,化作紫**儿跃到石望右肩,沉沉睡去,神色有些疲靡。天霸什么事也没有,倒似有惊无险,飞到石望左肩,叫声欢悦。六妖按着的紫色符印消散,恐雅间拥塞,化作人形,无力倒坐一边,喘息如牛。 南见愁与苗儿嘘嘘问问,好一会,才扭过头去看楚雄虎,道:“楚兄,为什么?” 楚雄虎自嘲道:“南天云说,可以助我修炼到逍遥境,成为千夫长。连太虚境修士的宝贝都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当然也不行,你要杀就杀吧。” 南见愁目光如剑一般寒,平静道:“楚雄虎,就当我们从未结交过。” 说完,带领众人便离开雾锁云间,向云苍城东而去。 雅间的窗是开着的,远处不知多远的地方,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雅间里的情形,直到南见愁离去,才收回它主人眼中。 目光的主人喃喃道:“大哥啊大哥,你怎么就不能死得痛快些呢?” 第十六章生身卑贱废公子 云苍城按东南西北的方位分为五个城区,分别是东城、南城、西城、北城和中城。 南家是东城的大户,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可以与修士大宗相媲美,是龙血国数一数二的修家大族。 云苍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南见愁自南来,从南城门进到城中,去雾锁云间时,叫六妖遮掩了行迹,没有几个人发现他。但是从雾锁云间出来时,没有丝毫遮掩,换上一身素锦的衣裳,拿一把精美的九骨凤仙图折扇,身后跟着苗儿、六妖、石望和周义,脸上微笑,一副大家公子带着一帮随从在城中游玩的模样。 很快就有人认出南见愁。声音虽然低,但是石望还是听见有许多人道: “瞧,那不是南家的废物大少爷吗?听说死在外边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不回来可能过得还要好些,听说南家根本没有他的屋子,他和下人睡在一间。” “和下人睡在一间还是好的,我听说啊,他住的是柴房。” “唉,这个大少爷也是可怜,母亲早死,父亲根本不管他。我记得有一次,南家家主在街上遇到南见愁,南见愁上去见礼,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一样。” “这个南见愁好歹是南家的公子,却没什么出息,在南家连个下仆都不能使唤。” “何止不能使唤,有时还要被使唤呢。” “又是这个废物?怎么不死在外面?” “我听说他的影挪移神通出神入化,连洪家的那个红霸王洪屠屠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闻家的几个少爷都曾在他手里惜败。” “在外面厉害有什么用,在家里还不是一样窝囊?” …… 人语驳杂,有怜悯其处境者,有感叹其本领高强者,更多的也是怨毒咒骂者。听着这许多低声细语,石望心想:“这个南见愁名声有点臭啊,不过等小爷我以后名气大了,他跟着我也会受人称赞。” 南见愁回到云苍城的消息很快传到四方。云苍城南城有修家大户──剑坛石家,在八百里蜂鸣山嘲讽南见愁,却被紫髯吃了护卫的石进宗,便是石家的子弟。 石进宗那日回来,知道南见愁近日便会回到云苍城,着人在街上时时盯着城门,一得到消息,立刻带上一位盗天境的长者从家中赶来。 盗天境修士威势逼人,人群远远让在两边,让石进宗通行。石进宗负手而来,盗天境长者跟随侧后,将南见愁一行拦在街上。 紫髯眼皮睁开一丝之隙,望着那个盗天境的修士,贪婪之光闪过,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爪子。 石进宗盯着南见愁,微笑道:“南见愁,没想到你真的抓到了造极境的妖兽,恭喜啊。”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戏谑道:“不过你管教不严,以至让你的妖兽伤了我的护卫。虽然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但也是石家的人,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把那只妖**出来。”说着目光转向红顶真人,阴测测地盯着他看。 那个盗天境的神识一扫,识出六妖和天霸的修为,传音石进宗。石进宗一惊,旋即笑道:“那天太黑,我没看清楚是哪只妖兽吃了我的护卫,剑守,把这六只妖兽都带回去!” 走上前来,取出一只容灵袋,就要将六妖收取。南见愁挡在袋口前,轻笑道:“石公子,那天在蜂鸣山的人很多,你怎么偏说是我的妖兽吃了你的护卫?” 石进宗道:“我那个护卫是逍遥境修士,蜂鸣山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修为超过寻道境,只有你的妖兽是造极境,不是你是谁?” 南见愁道:“你寻衅之前,也没看出我的妖兽是造极境,怎么知道那天蜂鸣山没有其他更厉害的人?石公子你也说过,你没看清楚是谁吃了你的护卫,那么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妖兽所为,莫非是当我南家好欺么?” 石进宗冷笑,有盗天境修士做主,今天他一定要收了南见愁的妖兽,道:“废话少说!剑守,动手!” 盗天境长者道:“是!”跟着就消失了。 盗天境修士当然是被所有人都瞻仰而视的,忽然凭空消失,众人还以为是他在施展什么玄妙神通,只有石进宗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盗天境的剑守当然是被紫髯吃了,只不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看到。紫髯上次吃石进宗的护卫时,还能让人看到一条紫影,这次吃剑守,连六妖都没看清,只当剑守是凭空消失了。 天地忽然变得沉重,所有人胸口发沉喘不过气,甚至连呼吸都极为困难。这种感觉只有一瞬,然后就消失了,仿佛不曾出现过。一个人忽然开口,道:“是谁杀了我石家的剑卫?” 这个人站在南见愁面前,仿佛一开始就在,但是他若不开口,谁也不会发觉他的存在。这是一个太虚境修士。 南见愁面色苍白,直直望着这个人,道:“见愁不知!” 这个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让人不敢直面,面色阴沉严肃地慢慢扫过六妖、苗儿、石望、天霸、紫髯和周义。 石望只觉得这个人的气势深不可测,逼得人垂首低望,忍不住偷眼去看,只见一道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剜入眼中,不禁心中颤巍,低下头来。 这个人问道:“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是何人?” 南见愁道:“禀天尊,这是见愁的朋友,叫做石望。” 这人道:“他左肩那只寻道境的小鸟有意思。” 南见愁道:“天尊,石兄虽然是我的朋友,却与南家无关,乃是高人弟子,见愁无法为他做主。” 这个人一笑,道:“你小子不要多心,本尊还没有不要脸到去抢小孩子灵宠的地步。” 跟着他目光一移,望着紫**儿,皱眉问道:“这只修神境的小猫是什么妖兽?本尊却不曾见过。” 紫髯将气息隐在修神境。 南见愁和六妖闻言一惊,都知道紫髯是造极境妖兽,却没想到它竟然能瞒过太虚境修士的眼睛。 紫**儿沉沉而睡,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它,低低的鼾声一止,睁开眼,扭动身子站起来,爪子扒了扒眼睛和鼻子,抬起小脑袋,对着天尊就是“喵”的一声叫。 天尊一目,望着南见愁,道:“你小子真不知道是谁杀了我石家的剑卫么?” 南见愁道:“见愁确实不知!” 这人大叫道:“好!不知道是何方高人,与我石家作对,千万别落到本尊水里!”声音传遍整个云苍城,惊落青叶无数。 跟着这个人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石望被那人望了一眼,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见他离去,传音问南见愁道:“他是谁?” 南见愁传音道:“石家太虚境老祖石开天,名号诡剑天尊。” 这时紫髯传音众人,道:“你们都给紫爷记住了,以后紫爷是修神境的小小妖兽。” 众人传音称是。 石进宗灰灰离去,连太虚境老祖都没要南见愁的妖兽,他怎么敢要?而且保护他的护卫短短几天死了两个,一个逍遥境,一个盗天境,他回去只怕还要受罚。 荒古大陆,修士分为八境,太虚境为顶,盗天境为次。修为达到盗天境,已是可以纵横大陆的高手了。任何一个家族或者门派失去一个盗天境高手,都不是一件小事,石进宗受的罚只怕不会小。 街上被太虚境修士威压震慑了一会,行人惊恐快步离去,闻者为了见识太虚境气时纷纷而来。南见愁仍是往东城区去。 这一路虽然闲言细语无法断绝,但是却再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行了一个时辰,走进东城区地界。东城区的人见到南见愁倒是没有那许多话语,只是当作没看见,见到他过来还要远远避开,似乎对他很是忌讳,就像对待灾星一样忌讳。 石望见到,寻思:“连街上的人都不愿靠近南见愁,不是他自己招人恨,就是他弟弟让人怕。如果是第二种,那么他的弟弟到底有多恨他?”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石望拿一颗冰糖喂在嘴里,也给天霸喂一颗,自顾自地舔。 穿过十几条热闹大街,来到一座青墙大院之前。门上挂着牌匾,写着“南府”两个大字,两座四爪神龙石雕如神如真,两个灰衣仆人看守门前。 南见愁上前笑面迎向两个仆人,道:“两位辛苦了。” 两个仆人一齐作拜,恭敬道:“大少爷。” 石望心道:“看来南见愁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没地位嘛。” 南见愁扭头向后看了一看,道:“后面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暂时要住在家中。” 一个仆人问道:“小奴斗胆一问,大少爷的这些朋友有令符么?” 南见愁道:“我正要带他们去领。” 仆人恭敬道:“大少爷和苗儿可以进去,但是其他人没有令符,不能进去。” 南见愁道:“有我带他们进去,难道不行吗?” 仆人仍然恭敬,道:“请大少爷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等。我等看守门户,自当不能放任鼠蛇宵小之辈进门,让南家受人怡笑。” 石望闻言不喜,心道:“好一个奴才,竟敢把大少爷的朋友叫做鼠蛇宵小之辈,小爷看你才是宵小之辈!” 南见愁道:“那么请你去通报王管家,让他带令符前来。” 仆人道:“大少爷,小的身负看守门户的大任,不能擅离职守,请大少爷不要为难于我。” 南见愁问道:“那王管家巡职,今日何时路过正门?” 仆人道:“还有大约四五个时辰。” 南见愁道:“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他经过。” 仆人道:“请大少爷带着你的朋友站到一边,或许有贵客上门,见到了惹人不喜。” 南见愁道:“好,我们走远一些。” 两名仆人一直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南见愁也一直没有发怒,和和气气。 南府斜对面有一家仙灵茶馆,众人进去,苗儿去柜上提了一壶茶来,道:“少爷,他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六妖愤愤。玄毒真人道:“少爷,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叫他们死得无影无踪,绝不会让人怀疑到少爷身上。” 石望心道:“你们谁都不像话。主子没有主子的样子,奴才也只是表面奴才,只是倒霉了小爷也跟着一起被人小看,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显显威风,让他们知道厉害。” 南见愁道:“不必,根源不在他们身上,杀了他们也是无用。” 他凝望南府,目光灼灼,心中暗道:“天云,既然你已经起了杀心,那么这次我不会再退让了。” 他已经起了争念之心。南天云想要杀他已不是一次两次,但他一向退让,从未发怒。南见愁的争念起于空见山。 一壶茶从正午吃到日落,天色渐渐昏黑,直到星星明亮起来,才见到有人从南府正门奔出,四处张望,一见到南见愁,就快步奔进仙灵茶馆,欣喜叫道:“大哥!你回来了!我听下人说你带了几个朋友,不给我介绍介绍么?” 这人穿仙蚕丝织锦袍,系一条龙筋腰带,挂仙纹宝玉,戴紫金冠,面相与南见愁有些相像,正是南家家主南逢敌的二公子南天云。 南见愁站起,与南天云两手相扶,面色喜悦,笑道:“天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让你认识几个人。” 一边说,一边将南天云拉到六妖面前,道:“天云,你看!这六位是跟随大哥的妖兽,分别是青山真人、文秀真人、玄毒真人、金眉仙子、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 六妖心中不喜南天云,并不站起,只是在桌上对他点头示意。南天云道:“大哥,你这六头妖兽教化不深,不如交给小弟帮你驯教驯教。” 六妖面色冷了下来。南见愁道:“天云,他们都是修为高深的大妖,自然是有些傲气,天云你不要在意。来!这位是空庭门朝阳道人座下二弟子朱凝若和五弟子师千丈的至交好友,名叫石望,宝石的石,仰望的望。” “宝石的石,仰望的望”这八个字是石望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此刻竟然被南见愁说了出来。 南天云道:“这位石小兄弟面相不凡,自有一番宗师气度,让人心生景仰啊,天云在此见过了。” 石望看见南见愁、南天云两兄弟如此故作亲密,心里只觉得恶心,此刻被南天云夸了,也不觉得高兴,只是站起来抱拳一拱手,道:“见过二公子。” 南天云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会天云一声。” 南见愁道:“刚刚回来,在茶馆歇歇脚,正要进去。” 南天云喜道:“大哥,我们一起回去,让小弟也跟着你沾沾光。” 南见愁道:“好啊。” 一行人没有几步就走到南府大门前,两个仆人恭敬一拜,道:“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南见愁在前,南天云在后,众人进到门中。石望奇道:“要进这道门,不是要有令符吗?” 南天云笑道:“对,倒是我忘了,大哥这些朋友没有令符。”跟着他回头对左边的看门仆人道:“你去叫王管家送几块令符过来。” 那仆人一躬,道:“是。”跟着就进门往向西边去了。 石望见状,心想:“南见愁果然窝囊。” 南见愁与南天云就像是几十年没相见的痴情夫妻,谈得甚欢。一行人向东行了几百丈,南见愁道:“天云,天色已晚,我们兄弟改日再会。” 南天云道:“好,大哥你此行艰难跋涉,是该好好休息了,小弟就先回去了。” 说完,南天云与南见愁分离,离去时,肩膀与石望撞了一下,将一物塞到他手中,说了声抱歉就走了。 南见愁心道:“我不会再休息了。” 等南天云走远,玄毒真人道:“少爷,你弟弟没安什么好心,虽然很快掩饰下去了,但是这一路上他确确实实有五次想下手杀死你。” 南见愁道:“不必介怀,在南家他不好光明正大的下手。” 南见愁的住处比外人传言的还要简陋。石望没见到之前根本无法想象,在一花一草皆是灵物,一砖一瓦皆有宝光,一石一木皆是异品的南家,竟然会有如此破败的茅草房。 茅草不知用了多少年,有的干灰,有的发霉,支起茅草房的十根干木都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房中无桌无椅,只有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当作床榻,上边有光滑的痕迹,是与人常年磨触所致。 六妖见此一幕,尽皆愤然。南见愁劝道:“青山老大,你们不要动怒,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的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石望看着茅草房,倒是心中一暖,想起在石家村父母死去之时,他也曾困顿不知所往,南见愁的住处比他在石家村的老家还要破败。 王管家的脸上永远是那副温和和煦的微笑,待人也永远是和气的语气,即使是在南见愁破败的茅草房中,他也当作是金玉大堂。他取出七块铜符,交给六妖和石望,道:“这是南家的令符,滴血认主后,看守门户的小厮便不会阻拦诸位进出。” 铜符拇指大小,一面刻着“南”字,一面刻一朵七瓣的花。 石望划破拇指,挤出一滴血,滴在铜符上面,铜符绿光一闪,将血吸收。六妖也是如此。 王管家向石望和六妖道:“几位乃是贵客,就随我来,王某引你们到客房。” 青山真人道:“不必,我们是与少爷签订契约的灵宠,自当跟随主人,哪怕是粪坑,我们也不会离去。” 南见愁与六妖的确相谈甚欢,已有了惺惺相惜的交情。 王管家望向石望。石望望向茅草房道:“南少爷,你这屋子也容不下这许多人,我就随他去睡客房了,明日再来叨扰。” 南见愁道:“石兄请便。” 王管家温和和煦的微笑不改,躬身一拜,道:“既然如此,那么小的就告退了。贵客若是有事,可以唤人来寻我。石少侠请随我来。” 石望跟着王管家七绕八拐,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但见南家里灯火通明,远处有人莺歌燕舞,奴仆往来熙攘,甚是热闹,不似南见愁住处那般冷清。 石望谁也不认识,不欲与南家人碰面,道:“王管家,避开人走,我这人怕生。” 王管家和煦道:“是。” 王管家一边走,一边跟石望介绍南家各处地方。走了一会,还没到客房,石望耐不住疑惑,问道:“王管家,不是我多事,只是我实在好奇,南见愁怎么说也是南府的大少爷,怎么住在那么寒酸的地方?” 王管家和气道:“主人家的事,小奴不敢多言,少侠要是好奇,稍等便知。” 又行了一会,王管家将石望带到一间大院,院中有几扇窗透出光亮,明显住得有人。王管家推开一道黑暗的房门,道:“石少侠请进。” 石望进去,王管家离开,顺手带上了门。房中一片黑暗,扑烽一声,烛火忽然亮起,一个人坐在一张仙木椅上,正喝着一盏茶。 南天云轻轻一笑,道:“你似乎并不吃惊。” 石望不语,拱手道:“原来是天云兄。”心道:“我的心镜在三里外就看到你了,惊讶个屁。” 南天云左手作请,指向左边椅子道:“石少侠请坐。” 石望安然坐下,手边一盏茶早已备好,拿起就喝。南天云笑道:“石少侠小小年纪,就已修成通法,如此天资,何必与我大哥一起受罪呢?” 石望心想:“他这是要拉拢我?哼!小爷我乃是盖世天骄,岂是你说拉拢就拉拢的?我现在是灵石、宝贝、丹药、灵草、兵器一样都不缺,看你用什么来拉拢我?”道:“天云兄在此等候,难怪王管家要我稍等,疑问自知。” 南天云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问道:“石兄有何疑问,但凡我知道,无所不答。” 石望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南见愁再怎么说也是南家的大少爷,为何过得如此寒酸?” 南天云轻笑一声,道:“他不过是贱人所生的孽种,给他一个名分不是已经很便宜他了么?”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道:“像石兄这样的人中英杰,想必是有求于他,才与那个孽种走在一起的吧?” 石望从须弥戒中取出南天云悄悄交给他的东西,是一枚信符,问道:“天云兄,这是什么东西?” 南天云道:“这是我的信符,石兄持有此符,可以到南家库中提取灵石十万块,你就此离开如何?” 石望不缺灵石,须弥戒中玉如灵送给他的灵石堆成几座大山。房中容不下十万灵石,石望取出一千,堆在地上高高一堆,道:“天云兄,这灵石嘛,我有的是,信符就请天云兄收回……天云兄?” 只见南天云已经趴到那堆灵石上,双手一块一块地摸着灵石,震惊道:“这些,这些……都是神品灵石!” 石望一路行来,买冰糖用的都是他先前从修神境修士手里得来的哪几颗灵石,从未动用玉如灵送给他的灵石,见南天云神色,便知道那些灵石只怕不是凡品,立刻将其收回须弥戒中。 南天云一呆,旋即清醒过来,整整衣裳望向石望,淡笑道:“原来石兄是深藏不露,倒是天云失态了。” 石望将信符递过去,道:“信符请天云兄收回,我只是来石家等人,并无他事,请回吧。” 南天云面色一僵,道:“原来石兄是与人有约,那么天云告退,信符就送给石兄吧。” 第十七章内宴 青松院是石家安置食客、宿客的地方。石望住的那间屋子是青松院第五号房。他用心镜看得清楚,青松院三百号房,只有寥寥几间无人下住,还有几个人用神识查探过来,自以为隐秘,却不料在心镜和太易经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石望将刺探过来的神识解析,发现与玉如灵、南见愁使用的神识之法相差甚远,不值一提,便不再放在心上,有紫髯在,也不怕别人摸进来行暗中之事,安心睡去。 石望第二天醒来时,紫猫和青鸟伏在身上酣睡,放出心镜,发现院中五彩奇花树下石桌上有两人饮茶论道。那两人,一个是穿旧青布直缀的寒酸书生,一个是穿旧道袍的清修道人。 石望穿的是玉如灵选的蚕丝白衫佩银饰,配上他白皙如玉的肌肤和英灵俊秀的面庞,虽然年幼,却也颇有一番气度。他理了理衣衫,推门出去,寒酸书生和清修道人立刻笑面迎上。 书生手执一把白娟折扇,拱手笑道:“道友可是公子的朋友?” 石望心想:“我和南见愁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吧。”道:“不错。阁下是……” 书生笑道:“小可姓彤,唤作晋钰,这边这位道兄是兴云道长。” 石望道:“两位道友有何贵干?” 彤晋钰道:“我见道友小小年纪,便已修成通法境界,心中钦佩,特来结识一番。” 兴云道长拂尘一摆,道:“贫道能得见此等英才,忍不住心中喜悦,想要与小友结拜,不知小友是否嫌弃?” 彤晋钰左掌与右拳相击,喜道:“妙!妙!妙!道友如不嫌弃,我们三人就在此结拜吧!” 石望一呆,心中发乱,不知所想。天霸“呀”的一声叫,石望回神,道:“两位道友是寻道境修为,也看得上我区区通法境的无名小修?” 兴云道长道:“小友天赐之才,他日必成雄才,何必自轻自贱?我们与小友一见如故,只要小友不嫌弃,我们立刻结拜!” 彤晋钰已经欢喜地拉住了石望的手,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年岁几更?小可不才,占了年纪的便宜,要称道友一声兄弟了。” 石望挣开彤晋钰的手,心想:“这两个人有点疯癫,少和他们说话为妙。”道:“在下石望,宝石的石,仰望的望。结拜之事乃大义,我与人有约,先与两位道友别过,以后再谈。” 兴云道长问道:“石兄弟可是与公子有约?” 石望心想:“我确实是要去找南见愁。”道:“不错。” 书生和道人大喜,齐道:“石兄弟若是不弃,我愿意同去!” 石望寻思:“看来他们对我示好是想和石家的少爷攀上关系。”也不在意,道:“既然如此,两位道友便随我来。” 石望一人当前,彤晋钰和兴云道人一左一右跟在侧后,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美言夸赞石望。石望听得很是舒坦,颇有一番行走天下,谈笑风生的气派,痛快极了。 青松院们有石家的灰衣仆役值守,他们不但记住了院中的每一位住客,而且还能分辨什么人能进,什么人不能进,是极好的看守。 老头儿曾多次叮嘱石望,防人之心不可无,心镜要时刻放出,以免遭人暗算。石望初时谨慎,怕有人识出心镜的感知,不敢时时使用,但是后来发现,连紫髯都不能发觉心镜的探查,才照着老头儿的吩咐,随时将心镜放出。除了太虚境修士之外,紫髯已经是石望在荒古大陆见过的最厉害的修者了。 石望放出心镜时,就已经看见南见愁、苗儿和六妖侯在青松院外,看起来是被青松院的仆役拦在门外,不能进入,故而在外等候。 石望左肩是天霸,右肩是紫髯,身后跟着彤晋钰和兴云道长,喜意昂昂地向外走去。远远望见南见愁在院外,彤晋钰和兴云道长脸色一变,嫌恶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南见愁见到石望过来,有些高兴,问道:“石兄,南家的客房可还安适?” 石望道:“很好。” 彤晋钰面色难看,苦涩问道:“道友,莫非你是大公子的朋友?” 石望扭头回去,道:“不错。怎么了?彤道友……” 石望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彤晋钰快步离开,晦气地走回院中了。兴云道长则是在南见愁与石望招呼的时候,装作不认得石望,拂尘一甩,径直走出院去,一副像是有什么要事去办的样子。 石望心智聪明,只一想,便明白其中关节,心中有些失望。南见愁道:“这些人不过是尘屑,附着高大之人,掩埋渺小之物,何必放在心上?” 苗儿嘴一努,道:“不就是两个跟屁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石望心想:“他们又不是离你而去,你当然不放在心上,只可惜没能再风光一会。”道:“南少爷,这么早就来了,是找我么?” 南见愁一笑,传音道:“石兄,不知昨夜天云跟你说了什么?” 石望传音道:“原来你发现了。” 南见愁望着石望,传音道:“天云从来不希望我与别人交朋友。” 石望传音道:“看得出来,昨晚他给我一块信符,说可以换十万灵石,要我离开。” 南见愁神情一松,微笑道:“原来如此。”跟着吩咐道:“苗儿,把请帖递上。” 苗儿将一张绣花的请帖递来。 南见愁道:“后日乃是家父大寿,会在神花园摆下寿筵,石兄持请帖便可以进去。” 石望望着请帖,问道:“你就不怕我跟那个楚雄虎一样,被你弟弟收买了?” 南见愁道:“他没有成功。”说着目光转向石望右肩的紫髯,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石兄能站在我这一边。” 石望虽然与南见愁算是朋友,却感觉不到多深的交情,只是南见愁一直对自己不错,也许是他在南家处境卑微,需要帮手。 石望收下请帖,心想:“我可是要称霸大陆的人,怎么会跟你在这小小南家玩过家家?”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南少爷,我可还等着空庭门的人呢,不会在南家久留。” 南见愁知道石望心中高傲,想要闯出一番名头,也不在意,请石望去城中四处逛了逛,认认地方,至夜方归。 回到南家,石望发现仆役往来匆忙,看来是在筹备寿筵。 青松院第五号房中,石望回来便再未出去,南见愁也再未前来寻他。修炼了两日,将太易经运转五个周天,石望感觉自己自从到达太易经第九重以后,对寻道境施展的大成法术也能模糊解析出一个大概,即使不能学会,也能知道其破绽,只是这些日子碰到的都是些造极境、归真境甚至修为更高的大妖或是大修士,没有机会让他试试身手。 今日是南家家主南逢敌的大寿,南见愁说会在神花园置办寿筵,而且也告诉过石望神花园所在。石望推门出去,心镜所见,青松院中已无留客,只有两名灰衣仆役不情愿地在院门前值守。 石望顺着小道去神花园,一路上行人来往,有的衣容华贵,有南家仆役在前引路,明显是贵客;有的意气风发,笑意盎然,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明显是有财有势人家;有的略显清贫,但也仪容正正,明显是慕名而来之人。 有认得的笑面相呼,谈谈笑笑并肩行;有嫌隙的对望一眼,互相晦气不同路;有不认得的,各自承喜赴宴去。 这些人,无论是无名的还是有名的,无论是大家子弟还是出身平凡,石望半个都不认得,也不与谁陪笑,径直行了三里路,到了神花园外宴。 石望用太易经将自己的气息改成修神境,高贵子弟看不上,也有认得他是大公子朋友的远远避开,一路之上倒也没几个人跟他说话。 前日分离时,南见愁曾说寿筵分为内外两宴,神花园是内宴,只有持请帖之人能进,其余的无论身分如何高贵,也只能在外宴。石望一听,心中便有了一个计较:一个修为低微的无名小子,谁也不放在眼里,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请帖,进入内宴,岂不是风光? 十四五岁修成通法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之才,一定很能夺人目光,但是石望一路上却没有显露真正修为,只为在拿出请帖之时,“不小心”行错法术,泄露真实修为,然后进入内宴,那时的风光远不是路上行人的钦慕却能比得上的。 石望在外宴还见到了彤晋钰和兴云道人,想过去与他们招呼一声,没想到他们远远就避开了,仿佛躲灾一般。 石望心道:“我乃天之骄子,屈尊与你们这些凡人下交,你们却避讳如祸,哼!等会就让你们把肠子都悔青。” 内宴与外宴由一道花墙隔开。看到花墙时,紫髯睡眼睁开一条缝,传音石望道:“别碰那些花,不然别怪紫爷不救你。” 石望心里一惊,本来看着花墙漂亮,想凑近点看,现在却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他可是知道紫髯的厉害的。 花墙有人看守,十步一仆役,若有人想接近,便会出言警告,南家之中,也没有人故意去寻晦气,几声警告之后便不会在接近。 外宴设有足足一千桌,没有请帖的人多半有自知之明,只在外宴中坐下,不去神花园取辱,也有几个骄横惯了的,没有请帖也想进神花园,却没想到被看守的两个盗天境修士直接扔出云苍城。这两个修士是扔东西的好手,一下能把人扔出十几万里,一时无法回来。 千桌外宴,足有半里宽,石望走过,只见每桌上精美珍贵的饭菜都是他所没见过也没听过的,来客入宴,绿衣的侍女纵横来往,端果送酒,端茶送菜,极是热闹。与一名侍女错身而过时,她手上金盘里端的一把银壶里,飘出香气从全身毛孔钻进石望体内,甜得他魂都飞出来了。 紫髯熟睡着,传音道:“石小子,那就是蜂鸣山百花蜂王酿的翡翠百花蜂蜜。连外宴都把翡翠百花蜂蜜当水喝,我有点好奇内宴会有什么了,快些进去。” 石望走到神花园前,两名高大威壮的绿脸皮大汉将他拦住。这两人,修为盗天境,脸皮一样的绿,与几十年风吹雨晒的老树皮上的青藓一般。石望只有他们的腰高。 左首大汉皱眉道:“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园门周围有几桌人已经吃了不下七八桌的饭菜,只为了见识盗天境出手扔人到天边的手段,这时见石望过来,纷纷猜想这个少年会被扔到多远的地方,有的还开了赌盘,目光灼灼地盯着石望。 只见少年似乎没见过那么多人,被十道百道目光一冲,小脸儿一白,像极了行错了功法,灵力乱走,冲伤内腑的样子。众人嗤笑,少年身上一股磅礴的气息却忽然横扫而来,掀起衣衫与头发无数。 有人叫道:“通法境大成,将要跨入寻道境!” 石望心中大叫道:“对!我就是绝世天才!” 默然只是片刻,之后便是众人的惊杂乱语之声。 石望心道:“自我离开石家村,三月有余,终于显出了风光,这些人都拜服了,是时候进去,让他们惊上加惊了。” 两名盗天境的看守当然能看出石望是故意放出通法境气息的,而且还能感觉到少年体内不止一种灵力,看来确实是个天才,只不过…… 石望虽然按下心中狂喜,不显于表面,却还是瞒不住两位盗天境大修士的眼睛,让他们面色古怪了一下。 就在两位盗天境以为少年显足威风,就要离开之时,却见少年淡淡拿出一张请帖。他们神识扫去,那张请帖真得不能再真。 左首大汉皱眉,想不起哪家少爷天资如此出众,问道:“少侠,你可是偷偷拿了长辈的请帖出来。” 石望心想:“哼!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没有请帖?他这是在小看我,一定是在小看我。”昂头傲然叫道:“这张请帖是你家……公子送给我的,不信你去问!” 石望本想说“大公子”,忽然想到南见愁的窝囊,连青松院的两个食客都避之不及,害怕这两个大汉偏向南天云,为难自己,故而改口说“公子”。 大汉当然发现石望神色的变化,却不知他心里所想,而且听出了他并未撒谎,也不因他语气发怒,正想将他放了进去。另一名盗天境大汉道:“小兄弟,我记得公子没你这位朋友。” 石望昂着头,直盯着大汉的眼睛,道:“只有叫你知道了,公子交的朋友才是朋友?” 大汉道:“你看上去不像是能拥有这张请帖的人,也许是从别人手里骗来的,也可能是抢来的。” 石望道:“这是你家公子给我的,你真敢拦我?” 大汉道:“公子现在正在为老爷准备贺礼,根本无暇见你,你说请帖是公子给你的,怎么证明?” 就在这时,石望听见紫髯传音道:“石小子,我记得百骨宫里你得了一把残破的鹰雕古剑,那是以前太虚境修士的本命法宝,拿出来给他们见识见识。” 石望依言从须弥戒中取出那把古剑,古老的锋锐气息散出,让天地间凝重,云苍城所有人胸中一闷,天上黑云聚来。两名盗天境修士大惊,猛然盯着石望手上的古剑,目光炽热。他们修为高,自然清楚地知道那把古剑散出的气息是太虚境修士的气息,虽然已经朽去不知多少岁月,却还是远远比他们强大。 两名盗天境修士惊愣片刻,直接伸手向石望手上的古剑抓去,却没抓到,因为石望将古剑收了回去。 左首大汉一愣,旋即歉意一笑,道:“少侠,是我失态了,你进去吧。” 右首大汉忽然叫道:“不对!”眼中火色的贪婪盯着石望,道:“这根本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莫非是从我南家偷的?” 说着一只大手向石望抓去。 石望淡淡道:“这是准备送给南逢敌的贺礼,怎么,你想要?” 大汉的手指已经触到石望的已经,却僵僵地停住了。 左首大汉目光在外宴一转,所见尽是贪念,道:“少侠,你快进去,小心惹人眼馋。” 石望显了威风,语退盗天境修士,心情正好,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高人般背负双手,喃喃道:“看来要不要送给南逢敌,本公子还得三思。”大步迈进神花园。 这句话当然也被右首大汉听见。他面色一变,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石望的这些话是紫髯教的。 石望只觉得一股仙气迎面扑来,浑身都是轻飘飘的,放眼望去,只见园中奇花无数,神光流转,不似蜂鸣山百花那般低贱。 紫髯难得地爬了起来,伸出鼻子使劲嗅了几下,陶醉道:“这股香气,是阳劫夺天青,不知道有几瓣了,好香。” 石望问道:“阳劫夺天青?那是什么东西?” 紫髯懒懒道:“不是你能知道的东西。”跟着又睡了下去,眼皮底下,紫色眼睛发着紫光,心道:“看来南家的起源就是这株阳劫夺天青,可惜有太虚境修士在,不然紫爷一定一口吞了这株奇花。” 石望小啐一声,见园中奇花之间,五十张看不出是何物所制的珍贵桌子分列各处,有的已经坐了人。在石望的感知里,这些人许多都深不可测,至少修为不在归真境之下,只有几个显得稍弱,想来是身分特殊。 内宴没有请帖无法进入,能得到请帖的人都不是寻常人物,石望并不惊诧,倒是园中人见到石望一个通法境的少年进来,微微有些好奇,见他天资也算不错,左肩那只青鸟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招摇,隐隐能看出血脉不凡,似乎与神鸟毕方有些相同,右肩那只紫猫虽然只是修神境,却谁也认不出是何种妖兽。 石望坐在一张无人的桌上,桌上有一盘通透玲珑的糕点,一只玉壶,四只玉杯,四个方向各有一只,看来一张桌子要坐四个人。 紫髯跃到桌上,猛地伸爪掏出一块糕点,张嘴咬住叼到桌边去吃,活生生地像一只小猫,谁能想到它竟是一只造极境妖兽,而且是吞盗天如无物的造极境妖兽。 紫髯吃着吃着,忽然扭过头对着天霸“喵”的一叫,似乎是在说糕点味道很好。天霸叽叽两声,翅膀扑腾几下跳到桌上,三两步蹦到盘前,脑袋点几下,将上面几块糕点都啄出了洞。 园中有几个对石望好奇的人,虽然眼睛不看,神识却一直观察,见到两只灵宠吃糕,也不禁心中一快。 紫髯吃了两口糕,传音石望道:“石小子,壶里是阳劫夺天青的花露,给我倒一杯解解馋。” 石望便给紫髯倒了一杯,青鸟蹦过去啄了几口,似乎觉得好喝,便在那里与紫猫你舔一口,我啄一口的吃花露。 石望取过一旁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高人的样子,端杯细尝慢抿。花露入喉,只觉得淡香淡甜,温润细腻,就好像一双柔荑在轻轻抚揉嗓子一样,体内灵力不觉浑厚几分,离太易经第十重又近一步。 石望不知道翡翠百花蜂蜜是什么滋味,但是一定不如这里的花露好喝,喜色难掩,仰头将一杯花露饮尽。 石望右手提起银壶接着往杯中倒花露,心想:“也许喝完这一壶,能让我达到太易经第十重,可惜这么多人看着,不能用壶喝,杯子太慢了。” 石望一杯接着一杯,不到盏茶,将一壶花露喝得精光,再也倒不出半滴,灵力增长不少,却还没有达到太易经第十重的境界。他的目光望向了天霸和紫髯还没喝完的花露。紫髯感知敏锐,瞪了他一眼,将杯子往自己那边挪了一挪。 石望无花露可喝,心道:“这南家也太小气,弄个内宴没请帖不让进,进来了吃的一小盘,喝的一小壶,小气,太小气了。” 就在这时,他左边有人道:“小兄弟是不是在想甘露喝完了,怎么没有侍者送过来?” 石望扭头,只见左边一个妖艳的妇人不知何时坐了过来,斜眼去看紫髯,发现它正舔着花露,似乎没发现妇人来了。 妇人嫣然一笑,道:“没人给小兄弟换壶好露,是因为伺候的丫鬟被我赶走了。” 石望不认得妇人,自然也不会开罪于她,问道:“你为什么……” 他没说完,妇人轻轻笑道:“因为本座要亲自为你倒水。”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玉壶,往石望杯中倒水,味道正是阳劫夺天青的花露香味。 石望虽然不知道妇人为何而来,但是倒好的花露没有不喝的道理,所以他端起就喝,有一种害怕妇人反悔的样子。喝到一半,妇人道:“小兄弟,你那只鸟儿怎么卖?” 第十八章进宝寿筵争锋呈勇城外斗狠 妇人一张脸上长的尽是妖艳。妖艳的鼻子、妖艳的面颊、妖艳的嘴儿、妖艳的头发……其中尤以一对修长修长而又细细的眉毛妖艳为甚,甚至连她的那双修长的妖艳凤眼也随着眉毛弯曲。 妇人穿的是一身朴素无华的素白轻裙,戴的是并不珍奇的梨木簪子,本不该妖艳,却显得异常妖艳。 石望喝完那杯花露,道:“天霸不卖。” 妇人道:“哎呀,那么小兄弟,你可就得赔妾身这杯花露了。”语气故作为难,似乎是吃准了石望。 石望一愣,道:“你修为那么高,也好意思来坑我一个小小的通法境修士?” 妇人妖艳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别怪妾身厚着脸皮以大欺小,谁叫妾身喜欢你那只鸟儿呢?” 石望道:“天霸不卖。” 妇人得意地轻笑,道:“那小兄弟怎么赔妾身这杯花露?妾身与小兄弟非亲非故,总不该把这上好的宝贝白白让你吃了吧?” 就在这时,紫髯传音道:“石小子,我教你说话,你这样说……” 石望听完紫髯传音,轻傲道:“不过是一杯有些甜味的水,难道我还买不起?” 妇人笑道:“小兄弟,这可是南家至宝阳劫夺天青的花露,你刚喝的那杯,就值一千万上品灵石,我看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还是把青鸟儿卖给妾身吧。” 石望照着紫髯的吩咐,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道:“我没有那么多灵石。你看这个够不够?”说着,从须弥戒中取出那把鹰纹古剑。 古剑的太虚境气息瞬间散到整个神花园。神花园的花墙是结界,石望在外面取出古剑,气息没有传到园中,在园中取出古剑,气息也没有传到园外。 内宴设有五十桌,已有不少人来到,见到古剑,俱皆失色,纷纷猜测那个少年究竟是撞进了什么宝地,才得到有太虚境气息的宝物。 没有修到太虚境界的修士,若是能够参悟太虚境的气意,修行自然能少走一些弯路。 古剑明显是古老之物,妇人惊异,没想到少年竟然能拿出太虚境修士的遗宝,伸手就去取。 就在这时,园中进来一人,锋锐的目光第一眼就望见了石望手上的古剑,道:“这剑不错,我正好缺一把好剑。” 说完,这个人已经坐到石望面前,与石望一桌,仿佛一开始就在这里。 妇人的已经拿到古剑,却又放回石望手中,因为进来的这个人是太虚境修士,云苍城石家的老祖──诡剑天尊石开天。 石开天道:“石小兄弟,你我有一面之缘,你不该把老朽忘了吧?” 石望心里正在想,紫髯是不是知道诡剑天尊来了,才让他拿出古剑的,听到石开天说话,猛一回神,道:“没忘,没忘!你是石开天,石家的老祖宗。” 引石开天进神花园的灰衣侍者喝道:“放肆!你敢直呼天尊名讳?” 石开天挥手示意侍者下去,道:“无妨,我与这位小兄弟有些缘分。” 石开天将古剑取在手里,轻抚细摩,锋利的目光一丝不漏地全部放在上面,就像对待心爱的女人一样。他仔细望了半柱香,不禁叫出声道:“好剑!好剑!好剑!” 石开天端详了许多,才将目光移开,看向石望,问道:“石小兄弟,你这把剑,该不会是送给南逢敌那小子的寿礼吧?” 石望根本没准备寿礼,正想如实回答,却听到紫髯传音,改口道:“正是。” 石开天道:“南逢敌那小子运气真好。”跟着就将古剑收进须弥戒中了。 石望一愣,道:“天尊,我的剑……” 石开天道:“南家修炼木灵力,这把剑虽然有太虚境气息,但是对南逢敌没什么用,我帮你送他一颗朱红果,也有太虚境气息,于他而言比这把剑有用得多,就当是跟你换了,怎么样?” 石望当然只能答应,不能怎么样。 石开天向那妇人道:“金华夫人,这位石小兄弟的灵石我替他出了。” 金华夫人哪里敢要他的灵石?石开天也根本没有掏灵石的意思。不一会,翠衣侍女送来一壶花露、一盘九色糕和两只玉杯。 园中人皆是代表一方势力之人,可惜石望只认得石开天,不然以后逢人便可以“不经意”地吹嘘一番。 有石开天同席,金华夫人未曾再向石望买青鸟。石望倒是有了喝不完的阳劫夺天青花露,直喝了十七壶,喝得他面色红润,体内灵力已浑厚如海,再也喝不下了,但是仍然没有达到太易经第十重的境界。 石开天得了宝剑,也明白石望喝花露是为了修行,也乐得成全。一边的金华夫人倒是多多奉承石开天。 石望又等了一会,神花园中来人已不少,一朵赤红的巨大花朵忽然在最前方绽开,散作满天细瓣飞花,一个尊华的人自花中升出。这个人双目泛着精光,皮色如老树般灰黄,即使是衣服没有遮住的皮肉,也有数不清的又深又长的伤疤,显得整个人凶悍而精神。 这个人当然就是南家家主南逢敌,他生性喜战,早年曾挑战无数高手,闯荡无数险地,逍遥境时力斩造极凶兽,如今他成就造极境修为,继任家主之位后,再未显威,谁也不知道他真正实力如何。 园中人语寂静,南逢敌作为寿星,念了礼词,坐在一张石望不认得的神木寿椅上。 南天云穿寿喜红金衣肃穆地走进来,面色喜昂,身后跟着两个衣裳轻薄短缺的美丽侍女。侍女各端一只金精玉髓大盘,盘上盖碧海幽蓝蚕丝绸布,完全遮掩了盘中之物的所有气息。石开天神识成丝,探向盘中,发现无法透过绸布丝毫,完全被阻隔在外。 南天云与侍女在南逢敌面前跪下。南天云拜了三拜,念了祝寿词,站起身来,将一个侍女双手奉在额上的金精玉髓大盘揭开。只见盘中是一只纯白电光的果子,白色雷电在周边劈咋劈咋地响。石望一眼望去,只觉得纯白的电光闪入眼中,刺眼的光亮瞬间绽开,赶忙别过眼去,已是酸疼得流出两行眼泪,目中望不清楚事物,只有纯白光晕一黑一白的闪来闪去。 石望听见石开天微微惊诧的声音:“天雷劫果。没想到能看到这种难得一见的东西,真是出人意料。” 跟着他曲指一弹,一道剑气冲进石望眼中。 石望只觉得眼中清凉,天雷劫果的电光消散,擦干眼泪,跟石开天道了一声谢。 天霸跳过来,在石望右手指头上啄了一口。石望看去,天霸扭头对着天雷劫果叫了一声,又看着石望,目中似在渴求。 石望向石开天问道:“天尊,这天雷劫果是什么东西?” 石开天道:“天雷劫果是妖兽渡劫时,天劫之中生出的一种奇物,由天雷之力形成,有果之形,有果之质,有果之味,有果之香,服下可得天威劫力,极为少见,几千年也未必生出一颗。这颗天雷劫果的天劫之气和天雷之力,无一不是上品,应该是造极境妖兽渡归真雷劫所生。真不知这只妖兽领悟的是什么天道,竟然能生出这等天雷劫果。” 石望沉吟,心想:“老头儿说过,修炼出灵力就是修神境,学会了法术就是通法境,法术大成就是寻道境,悟出自己的道就是逍遥境,将自己的道领悟到极致就是造极境,而从极致的道中领悟出天道就是归真境,天道大成就是盗天境,超越天道就是太虚境。归真境之前,修者都还属于人和妖兽的境界,但是领悟天道以后就踏入了天的境界,因此,根据悟出的天道,造极破入归真和盗天破入太虚都可能会出现天劫。” 园中人细语声熙熙,明显是为了天雷劫果。南天云嘴角微勾,对着南逢敌又是一拜,道:“这枚天雷劫果恭祝父亲神威永存!” 跟着他又揭开另一只金精玉髓大盘。盘中是一截紫红的竹鞭,如一条小蛇般盘起,似活物般时时蠕动。” 与天雷劫果相比,这根竹鞭仿若凡物,没有丝毫出奇之处,至少石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石开天似乎明白石望的疑惑,微微一笑,望着南天云道:“这小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哄南逢敌开心。炼化天雷劫果可掌天劫雷力,增长战力,而炼化这根已经通灵的紫金竹鞭可得生生造化,于修炼木灵力的人益处极大。” 南天云又是一拜,道:“这根紫金竹鞭恭祝父亲青春永驻!” 天雷劫果与紫金竹鞭都是异宝。南逢敌面上无波无澜,几条上了年岁的疤痕连动都没动一下,淡淡回赠了祝愿词,挥手让南天云下去。 南天云笑着在园中寻找位置,与园中人拜礼招呼,见到石望,慢步行来,分别恭敬地向石开天和金华夫人拱手一拜,道:“见过天尊。”“见过夫人。” 跟着便在石望右边坐下。 南天云似乎很开心,向石望问道:“石兄,你是我大哥的朋友,你知道大哥准备了什么贺礼么?不知比我的天雷劫果和紫金竹鞭如何?” 石望心想:“这是在跟我炫耀么?哼!你跟南见愁炫耀还是好的,非要跟小爷炫耀,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表面不显心事,微笑道:“你大哥本是要抓一只造极境妖兽进献,可是没有抓到,不得已换成了一件旧衣裳。” 石望心里暗道:“不过是太虚境修士穿过的衣裳,你就好好看着,然后好好的吓一跳。” 南天云无论如何也听不见他心里这句话,所以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轻轻叹道:“大哥素来运气不好,要是他去抓妖兽的时候也叫上我,说不定可以成功。” 石望心想:“南见愁去外面抓个妖兽都被你几次三番派人截杀,要是带上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心里想着,作出忽然想起什么来的样子,问石开天道:“天尊,你帮我送的贺礼是什么来着?” 石开天如何看不穿石望的小心思?也不说破,答道:“含有太虚境气息的朱红果。” 南天云洋洋的笑脸一僵,愣愣道:“石兄……石兄真是豪爽,小弟佩服……” 南天云本以为自己送出的宝物在小辈中已经最为稀贵,没想到石望竟然能送出有太虚境气息的东西。天雷劫果虽然可遇不可求;紫金竹鞭虽然有磅礴生命精气,但是跟含有有太虚境气息的宝物,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石望看着南天云的面色,心里很是开心,想道:“你得到天雷劫果和紫金竹鞭不知废了多少心思,不知一会见到南见愁献上的玉缕金丝衣,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见园中南家后辈纷纷进来拜寿,念了祝寿词,奉上寿礼,南逢敌回赠祝愿词后又纷纷离去。石望看见一个个不认得的华贵公子少爷上前拜寿,南见愁却迟迟不见出现,心里泛起一起担忧。 直到南家后辈全部得到南逢敌回赠祝愿词,南见愁才缓缓而来,身后是穿白莲宝裙的苗儿。苗儿手上端一块平平的檀香木托盘,四四方方,与门板无二。 南天云见状,讥嘲地一笑。 檀木托盘上盖一张红色薄布,遮住宝物,却遮不住宝气与宝光。南天云感知到那宝物的气息,是所有南家小辈进献的宝物中最差的,不觉微笑起来。 石开天眼力好,发现那块平平的红色薄布也是一件异宝,放出神识,发现不能穿过薄布,微微一诧。 石望见识过玉缕金丝衣的不凡,仅仅是散出的宝气,就能让人生机活血,焕发精神,而此时却显得平庸,明显是南见愁故意为之。 南天云道:“石兄,如你所说,我这个大哥实在不成器,竟然拿旧衣裳当做贺礼。”说着还叹了两口气,似乎对南见愁很是无奈。 石望心里讽笑:“好好睁大你的狗眼,免得等会掉不出来。” 园中有一些没有离开神花园的南家小辈,感受到南见愁宝物的平庸气息,俱皆不屑,有的还传音讽刺道:“亏你还是南家的人,出手如此寒酸,真是给家族丢脸。” “你怎么有脸拿出这种东西来?” …… 甚至有的人还传音给苗儿,能想到的污言秽语都说出来了。 石望心道:“按理说,寿星的大儿子应该是第一个拜寿才对,看来南见愁在南家确实窝囊到了一个境界。” 南见愁和苗儿面色似古井般无波,仿佛没有听到那些传音,直直走到南逢敌面前,跪下三拜,将红色薄布揭开,收进须弥戒。玉缕金丝衣显出宝相,太虚境的气息立刻盈满神花园,园中百花绽开,灵草生长,所有人都感觉到那股生命勃发的气息,有年纪的人觉得似乎年轻了几岁,年轻的人觉得身体强健几分。 玉缕金丝衣是百骨宫里那个太虚境修士为了复活,而穿在身上保持一缕血肉不灭的宝物,其中当然有生生造化之能,与木灵力的化生之力极为相似,皆能供给磅礴的生命力。 宝物一出,绑的一声,椅子倒下,石开天猛地站了起来,惊道:“太虚至宝!” 石开天在那件玉缕金丝衣中感知到的,是无穷无尽的生命精气,若是他能将这件宝物炼化,只要不死,就算被砍成碎肉也能顷刻复原。 园中人俱皆惊异非常,一直无波无澜的南逢敌也是废了极大的心力,才忍住立刻将宝衣抢在手里的念头。 石望看见南天云满眼欲念,恨不得将玉缕金丝衣占为己有,却又恨恨不能作为的样子,心里暗笑几声。 南天云念了祝寿词,叫苗儿将玉缕金丝衣捧上前来,呈给南逢敌,道:“不肖儿南见愁,奉上这件玉缕金丝衣,恭祝父亲芳华永存。” 南逢敌顾不得回赠他祝愿词,拿了玉缕金丝衣立刻祭出最快的法宝,化作一道绿影,瞬间消失无踪。 石开天苦笑摇头,道:“这小子,难道还怕我抢他宝贝?跑得那么快,这一大园子人还没给他寿礼呢。” 跟着他又回头向石望道:“小子,我们这些太虚境的老家伙趁着南逢敌那小子的大寿,约在南家论道,我跟你比较投缘,要不要跟我去长长见识。听我们几个老家伙论道,保管胜你十年修行。” 一边金华夫人和南天云闻言,目中都是艳羡,恨不得自己就是石望。石望也是眼中一亮,正欲答应,却听见紫髯传音,改口道:“天尊,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石开天一笑,道:“你小子有意思,我看你越来越顺眼了。” 说完他就消失了,没有一丝气息存留,仿佛不曾在过。 南逢敌离开大约一柱香,便又回来了,园中人纷纷送上祝寿词与贺礼。后来南家家主的寿筵办了三天三夜,当然只是外宴,内宴在园中人全部离开时就已结束。 石望离开神花园,也离开南家,在南城区买了一包酥子糖,边吃边在街上乱走。虽然是乱走,但是走过的地方不会走第二次。 他走了半个时辰,和天霸吃完一包酥子糖,须弥戒中拿出半包冰糖接着吃,抖了抖右肩,道:“紫髯,你没事叫我来外面干什么?都走了半天了,再不说我回去了。” 紫**儿眼皮微开,传音道:“石小子,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现在在有多厉害么?紫爷给你这个机会。” 石望眼中精光一闪,道:“是啊,我也想可是我没有仇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欺负别人吧,小爷我可是高人,那种事是不做的。” 紫髯传音道:“那么惩凶除恶你做不做?” 石望道:“这个可以早日扬我威名,自然要做,可是我又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去哪里除恶?” 紫髯传音道:“你不认得,紫爷帮你找……找到了,你左前方两丈外那里有个道貌岸然的翩翩公子,穿白衣裳的,看见没有?” 石望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看上去谦谦有礼的英俊公子陪着不知道谁家的小姐进了一家客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恶人?” 紫髯传音道:“你不是擅长解析构成么,用灵力把他的样子刻下来,去圣月缘买他的消息,你就知道了。” 石望皱眉道:“圣月缘还卖别人的消息?” 紫髯传音道:“只要是正经生意,圣月缘都做,买卖消息虽然玄乎一点,但是圣月缘确实有做。” 石望依言而行,果然在圣月缘买到了那个公子的消息:肖凌玉,南大陆寒州素丘陵人士,四十三岁,寻道境,采花贼,败坏一百二十三名女子清白,被人称作玉面狐狸,现在南大陆龙血国云苍城中,化名凌玉肖,与云苍北城金鼎王家四老爷王侯业的唯一千金王明绮成了好朋友。 石望现在正往肖凌玉和王明绮所在的客栈去,问紫髯道:“紫髯,你怎么知道那个凌玉肖不是好人?” 紫髯传音道:“他身上有一道淫靡之气,一眼便知,而且他是寻道境的修为,正好你不是手痒,想找寻道境的修士过过招吗?我给你找来了。” 石望道:“这倒也是,等会我揭破他的身分,然后打得他跪地求饶,就算打不过,这城里这么多人,总有人拔刀相助,到时候我的美名一定会传扬出去。” 紫髯传音道:“石小子,你傻吗?凌玉肖现在和那个小姑娘是好朋友,你怎么揭穿他?而且你们争斗会引来城中巡逻的军士,到时候你得到的不是美名,是罪名。” 石望问道:“那怎么办?” 紫髯传音道:“好说紫爷帮你把他弄到城外偏僻的地方,你就是打死他,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打坏人家的东西,没有罪名,也不用非得揭穿他的身分。” 石望道:“那么我的名声谁来传扬?” 紫髯传音道:“笨啊你,你多做几次,自然会有人去圣月缘买你的消息,到时候,你就有名了。” 石望道:“圣月缘怎么有我的消息?” 紫髯传音道:“你别小看圣月缘,它里面现在就已经有你的消息了。” 石望一顿,忧道:“圣月缘这也太招人恨了吧?” 紫髯传音道:“你放心,圣月缘不会出卖你的秘密。它卖的消息,只有名字、出身、年纪、修为、一些事迹和称号,以及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圣月缘卖的消息,不会深及隐秘,算是正经生意。” 一人一兽说着,不觉已经到了那家客栈。紫猫吐出一口别人看不见的紫雾,笼罩石望和肖凌玉,然后他们就凭空消失了。 石望和肖凌玉出现在云苍城在一百里的深林之中。与六妖交手时,石望已经见过紫髯吐出紫雾的神奇,并不诧异。肖凌玉就不同了,他正与王明绮说笑说得开心,忽然眼前光影一变,出现在深山巨林中,心中只有警兆。 紫髯跳下石望肩头,将天霸也叫了下来,道:“石小子,你只管打,打不过紫爷帮你。” 石望三里心镜之内,只有他和肖凌玉两个人,道:“好,今天就让我看看,寻道境修士比我如何?” 他们没有传音,肖凌玉听得一清二楚,眼中凶光一闪,道:“小子,是你搞的鬼么?” 石望喝道:“肖凌玉,正是你家石爷爷今日为民除害!受死”跟着全身冒出火焰,是将空庭门的缠灵术改缺重构以后的法术,能以任何灵力施展出来,在全身附加各种性质之物。石望把这个法术也叫作缠灵术,自诩他的缠灵术才是真正的缠灵术。 肖凌玉听到少年叫出他的名字,戾气瞬间爬上脸庞,已经打算杀人灭口。 石望以火灵力施展缠灵术,周身附加火焰,左手扔出一个火球,炸碎无数火星,使出星火移形,瞬移到肖凌玉面前,抓住他的两肩,右腿弯曲狠狠踢在他小腹,将他踢飞出去。 肖凌玉没想到这个石望法术如此神妙,竟能瞬移,不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落地,一口血就咳了出来,跟着神识探知到少年瞬移到身后,一拳击在后心,五脏俱痛。 石望瞬移攻击得手两次,心想:“寻道境也不过如此,不对,是我天资盖世,对付一个小小寻道境还不是手到擒来。” 飘落零散的火星中,石望身影瞬移来去,又狠狠将肖凌玉的肋骨打断几根。肖凌玉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只觉得心中憋屈至极,大叫道:“小子,你欺人太甚!”说完,右脸挨了一拳,打掉两颗牙齿。 肖凌玉蓝色灵力放出,叫道:“万里冰封!” 百丈之内,瞬间冰结,林木都冻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中,还未熄灭的火星也冻成了冰屑。这是肖凌玉唯一修炼到大成的法术──万里冰封,只是他修为尚低,冰封不能达到万里,最多只有十里。 石望周身嗤嗤直响,白气蒸腾,被肖凌玉的万里冰封冻熄了火焰。肖凌玉神识覆盖,见到石望出现在身侧后,凝冰成箭射去。 石望火灵力凝聚发尖针,正欲射出,忽然被冰冻一块,眼看就要被冰箭射穿,心中大急,施展挪移神通,将冰箭攻击的伤害挪移到肖凌玉身上,却只挪移一半。两人身身上都多出几个血洞。 肖凌玉冰灵力封住伤口。石望施展太易经,将他的冰灵力学会,以相同的手法封住伤口,同时用木灵力施展从南见愁那里学来的治伤法术。 石望本来完全占在上风,却忽然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慌乱,一时没有想到破出冰封。肖凌玉双手舞动,冰灵力结成法印,要施展一个法术, 这个法术没有达到大成境界,还没施展出来,就被石望完全解析,知道是一个冰中生刺,将人穿插至死的法术,心里一急,以火灵力施展出缠灵术,嗤嗤声中破出冰封。跟着施展凭风临仙,拉住一个冰树飞渡而去,同时脚下冰层瞬间长出数十又长又尖的冰刺,若他还在原地,定然会刺出几大个透明窟窿。 石望躲开的同时也用太易经重构了肖凌玉的法术,半空中施展出来,冰刺生出,将肖凌玉刺成了马蜂窝,血染冰层。但是石望却没有听见肖凌玉的哼叫。 心镜之中,肖凌玉忽然变成水人,没有硬物支撑,无力地坠落成无形的一滩水迹,被冰层寒力冻结成形。 石望心镜明见三里,发现其中有一颗破碎的蓝色珠子,明显表明肖凌玉是用宝物脱身,只是不知道他躲到了哪里。 石望飞渡到一棵冰树上,用心镜寻找肖凌玉的踪迹,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跟着他又放出神识,探知到有一股冰寒的力量在脚下凝聚,随时都会暴发,暗道不好,立刻施展凭风临仙想要飞渡逃离。 石望的灵气丝才刚刚与另一棵冰树勾连,就被冻成一座冰雕,冰层加厚,瞬间暴长三丈,变作一个六丈大的冰坨掉下树来,砸开冰层,给大地留下一个大坑模样的伤疤。 石望全身僵冷,心知不好,运转灵力,立刻施展缠灵术,劫火与阳火不要命似的往身上裹,但是火热一分,冰寒八分,根本无济于事。 肖凌玉在大冰坨上显出身形,右掌用力击在冰上,喝道:“合!” 只见冰坨如同捏紧棉花般向中聚拢,挤压的力量似乎要将石望压成血浆肉泥。 转眼间巨大的冰坨聚挤缩到半丈大小,然后因为不能在聚禁而颤动起来,邦的一声巨响,炸碎成无数尖利的冰刃。 冰刃一块也没有击中肖凌玉。 石望在冰刃中翻滚掉落下来,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全身扎得有数不清的冰刃,体内也有成百上千的冰刃,有的甚至已经割破内脏、划伤骨骼。冰刃寒,将他的筋肉、骨血都僵僵的冰冻住了。 石望只觉得连思想都是冰寒的,已经没有了力量,肉身伤残不能动,灵力冰结不能运转,甚至生机也流失得很快,用不了多久就会魂归西天。 肖凌玉走过去,狠狠踢了几脚,啐道:“叫你暗算你家爷爷!叫你打我的脸……” 肖凌玉每踢一脚,石望嘴里都会咳出一口血沫。 石望眼神发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眼睛越来越黑,似乎就要死去。他双耳被数十块冰刃扎得血肉模糊,恍惚中隐约断续听见一个声音:“石……真……用,最后还是……紫爷出手。” 紫色小猫无声无息地挣破冰封,摇着尾巴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小爪子无声无息地把肖凌玉踩成了肉酱。 第十九章凶计 天霸见紫髯踩死肖凌玉,也跟着破冰而出,飞到石望身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张口吐出一道紫色火焰,从脚烧到头,将他体内体外的冰全部烧化,却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紫**儿慢悠悠地走到石望左手边,伸出爪子在银色须弥戒上拍了一拍。银光微微一闪,一个银瓶掉出来。紫髯扒开瓶塞,爪子按着银瓶滚了两滚,转出一颗黑身银纹丹药,尾巴一卷,甩进石望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石望身上发出一层薄薄的银色光层,跟着鲜血缓缓倒流回体内,皮肉缓缓愈合,断碎的骨头在咔咔声中缓缓复原,不一会就完好如初。 即使伤势完全恢复,石望也未醒来。天霸跳到他脸上,对着他的鼻子啄了两下,痒得他面目抽动,猛地打出两个喷嚏,才悠悠醒来。 石望神智渐渐清明,忽然坐直起来,双手慌乱地在身上乱摸一通。紫髯道:“放心吧,没缺胳膊没少腿,紫爷出手你还怕什么?” 石望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跃了起来,一把发尖针凝聚手中,张目四望,道:“肖凌玉呢?” 天霸飞到他左肩,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招摇,叽叽喳喳的乱叫几声,跟着飞到地上那堆肉泥边上,对着石望又是几声乱叫。 石望皱眉看着那堆肉泥,已经没有丝毫人的模样,道:“这就是肖凌玉?” 天霸点头欢叫,又飞到石望左肩头。紫髯道:“石小子,觉得怎么样?惹寻道境修士的感觉。” 石望嘴角一撇,道:“要不是他用法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紫髯紫色眼睛微微一眯,道:“真的吗?” 石望道:“这个自然。” 紫髯道:“石小子,小孩子有自信和傲气也算一件好事,但是自大可就不好了。” 闻言,石望心里一怔,沉吟起来,寻思:“莫非紫髯今天不像往常一般睡懒觉,好言教我这件事怎么做,那件事又怎么做,是为了告诫我这个道理?我确实可能小看修士了。我的太易经的确能解析灵力,凭我通法境大成的修为也的确能看出大成法术的破绽,但是看出并不代表能够破解……就像肖凌玉一样,我明知他那个冰封的法术的破绽在哪里,却没机会将其破解,甚至连躲避都无法做到。” 他沉思一会,想起王管家带人截杀南见愁,玉如灵指挥他们杀敌的时候,只要听玉如灵的吩咐,杀寻道境、逍遥境的修士,就是手起刀落的事,比洗米煮饭都要简单。 他想了许久,紫髯等得不耐烦了,问道:“石小子,你想通什么没有?” 石望将目光移到紫髯眼上,问道:“紫髯,如灵姐为什么那么厉害?” 紫髯眼光一瞥,道:“石小子,我劝你别跟她比,那是找不自在。” 石望傲然一笑,道:“既然她能做到,就证明那是人力可及。别人能行,我当然也行。” 他心中暗想:“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卷奇经,已是玄妙无双,世上没有几门仙法能比得过。别人功法不及我,尚且能跨越境界斩杀强敌如若碾蚁,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力压天下英豪,杨名于世?” 如此想着,石望将败给肖凌玉的些许消沉驱出心间,向紫**儿道:“紫髯,像肖凌玉这样的人,你再给我找几个,下次我一定不会输!” 紫髯传音道:“不必找,比肖凌玉厉害的人已经困住了你,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石望一愣,道:“你说什么?” 紫髯道:“你知道紫爷为什么要你在神花园外宴与内宴亮出那把古剑,还让你在云苍城晃荡吗?因为紫爷饿了。” 紫髯的话只有石望和天霸听见,但是石望和天霸不知道。它一说完,林中一阵风吹过,冰树破碎两棵,一个人忽然多了出来,就立在石望面前,不知是何时来的。石望与这个人的腰部齐高,费力抬头望去,见到一张绿色的脸皮,是日间在神花园门右看守的那个盗天境大汉。 大汉俯望石望,目中轻蔑而贪婪,仿佛不曾见到石望,只见到他左手的须弥戒。紫髯吞过盗天境的焚庆道人,有它在,石望并不害怕,只是大汉出现时,放出的修为威压,让他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天霸掉在地上。 大汉道:“老子亲自出手取你性命,你小子应该感到荣幸,作为代价,我会收下你的须弥戒。”跟着他将盗天境修为的气息外放十丈。 石望踉跄后退,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大汉并没有动用什么神通法术,仅仅是将盗天境修为的气息放出,笼罩石望,相差四个境界的威势,就让他受了伤。 石望只觉得五脏俱痛,冷冷望着大汉,道:“紫髯,要吃就快点,别让小爷活受罪。” 紫**儿慢悠悠地走向大汉,紫色舌头舔了下紫色鼻子,道:“不要抱怨,这也是一种修炼,像这种程度的威压,玉如灵那个小姑娘一天不知道要历经多少,要是她也像你这样只是被气息一冲,就重伤不能动,那紫爷怎么会听她吩咐?” 石望闻言,心想:“像我这样的不世之材,被别人的修为气息威压伤到确实不像话。”便运转太易经,抵抗大汉的修为气息。 大汉看到一只修神境小猫竟能在自己的修为气息之中行走自如,微微惊诧,道:“看来你小子稀奇的东西不少,老子这趟不亏。” 这时紫髯已走到他脚边,张嘴就咬。大汉冷笑,心道:“小小修神境妖兽,不知天高地厚,我盗天修为的肉身不崩碎你的牙才怪,就让你吃些苦头,认清谁是主人。”然后他就被紫髯一口吃下肚去了。 石望身上一轻,吐出一口闷气,心想:“还以为紫髯是为了我好,没想到是为了它自己的肚子。老头儿说得不错,修者人性本劣。”天霸也飞了起来,围着他盘旋几圈,落在左肩。 紫髯道:“你们别高兴,还有人来。” 它才刚说完,石望心镜边缘就有一条人影闪过,直奔他而来。这人来得极快,三里之遥,瞬间赶到。石望看去,却是妖艳的金华夫人。 金华夫人看到青鸟还在,没有被人抢去,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兄弟,你这只鸟卖给妾身好不好?” 石望道:“不好。” 金华夫人道:“小兄弟你放心,妾身不要你别的什么东西,只要这只青鸟。只要小兄弟一句话,妾身愿以百万灵石相换。” 石望看见紫髯不知何时跃到金华夫人右肩上,心想:“紫髯不知是什么凶兽,动不动就要吃人,而且还从来不吐骨头,以后会不会有损我的威名?” 金华夫人得意地望着青鸟,她料定石望不会拒绝。因为她用秘法感知到,方才有一个修为远在她之上的人在这里,明显是为了石望身上的宝物而来,石望刚刚被人劫掠了一次,此时定是身无分文,怎么会拒绝一百万灵石? 石望修为不高,在神花园当着很多人的面,拿出有太虚境气息的宝物,当然有不少人心中起了贪念。 金华夫人见石望迟迟不语,不耐道:“小兄弟,你再不答应妾身,就休怪妾身今日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她右肩一个懒懒的声音吹进了耳朵:“好啊,那紫爷也不客气了。”跟着她身子一重,跪倒在地,膝盖将大地跪出蛛网般的裂痕。 金华夫人大惊,妖艳的面目变作惊恐,向右肩一望,只见一只紫**儿伏在上面,不知是何时到的。紫髯眼中紫光大放,金华夫人扭过头来时,目光正好撞进两道紫光。 紫髯跃下地来,道:“忘记这里的事,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金华夫人的妖艳变作傀儡般的木然神色。本来无论谁见到她,看到的都是妖艳;现在无论谁见到她,看到的都是傀儡。她傀儡般直起来,用傀儡般的语气,不悲不喜道:“是。”然后身后长出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傀儡般振翅飞往远方。 石望本以为紫髯会吃了她,没想到却是放了她,好奇问道:“紫髯,你故意用古剑把这些人引来,怎么不吃她?” 紫髯道:“她是难得一见的不该死的人。” 石望道:“你怎么知道她该不该死。” 紫髯道:“我让你亮出宝物,引贪心之人来给我塞牙缝。这条计策虽然凶,但是来的人都该死,没来的人都不该死。不过偶尔也有像刚才那个人类一样不该死的人混进来,这种人紫爷一般是不吃的。” 石望道:“来的人都该死,没来的人都不该死,万一有善人到来,却被你误吃了怎么办?” 紫髯道:“紫爷的眼光没有你那么差,只要敢来,我就敢吃。” 天霸叽叽的叫了两声,似在附和。 石望看着金华夫人的羽翼在天际边渐渐小作尘埃,最后消失不见。就在这时心镜中忽然看见一道剑光,自身后而来,瞬间横跨三里。剑未至,剑气却已让石望毛骨悚然,剑光的主人修为不低。 剑光眼看就要斩下石望头颅,却闯进紫**儿嘴里。 紫髯洋洋道:“你看看,这个人都懒得跟你废话,想杀了人拿了宝物就走,要不是紫爷,你已经死了。” 石望道:“你自己引来的人,还好意思夸功。” 紫髯道:“你刚才不是还要找几个寻道境的修士给你试功么,等我把修为高的吃完,剩下那些修为低的就送给你,当作修炼。” 石望一听,不觉开心了许多,心里暗暗打算如何应付寻道境修士,如何对付大成的法术云云。 他想了一会,紫髯又吃了几人,修为都不在归真之下。 大地有一条裂纹,忽左忽右地前行,极快。地面悬浮一道黑雾,忽左忽右地前行,极快。大地裂痕在左时,黑雾在右;黑雾在左时,大地裂痕在右。两者编织般前行,每每交错而过,总会撞得大地崩裂,山河摇晃。 裂纹与黑雾自西边闯进心镜,眨眼间左右将石望夹在中间,显出真相。西边大地裂纹中跳出一个魁梧壮实的高高汉子,厚甲铁衣;东边黑雾化作一个阴翳黑衣破衫老者,手拄奇形黑铁拐杖。 高汉子喝道:“冥雾老鬼,老子看上这小子了,要收他做徒弟,你非要跟我作对么?” 黑衣老者阴阴地冷笑,道:“老小儿我倒是瞧不上他,只要他交出须弥戒,随你收他做徒子徒孙,与我无关!” 高汉子道:“冥雾老鬼,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如果你想要我徒弟的须弥戒,我就乖乖奉上,那我的这张脸往哪里搁?” 黑衣老者道:“小老儿只想要他的须弥戒,有话在手底下说。” 高汉子道:“老鬼,你想得倒美,我徒儿须弥戒里能拿出一件太虚宝物,就能拿出第二件,你想谋财害命,要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黑衣老者道:“好!小老儿倒要看看,金刚刺猬的皮,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硬!”黑铁拐杖一拄,黑雾花朵绽开般卷出,涌动凝聚成一张额上长角的狰狞鬼脸,奸笑冤叫着向高汉子逼去。 高汉子也不甘示弱,右肩一抖,金黄色灵力发出光芒,在周身形成一个刺猬的虚像,向鬼脸冲去。他们没有顾忌石望,若不是紫髯护着,法术泄露的威能早将他碾碎三百次了。 高汉子与鬼脸就在石望头顶十丈高出撞在一起。鬼脸不曾消散一丝雾气,刺猬虚影不曾折断半根尖刺,竟拼得一个平分秋色。 石望在紫髯的护持下,分毫不伤,高汉子和黑衣老者见了,只道是这小子果然还有好宝贝。 就在这时,一片红色的竹叶从石望眼前落下,忽然化作千叶万叶,将石望席卷其中。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大笑道:“金刚刺猬,冥雾老鬼,你们就慢慢打吧!这小子我带走了。” 黑衣老者和高汉子同声喝道:“尔敢!” 高汉子和鬼脸瞬息间向下击来,本是恢宏一击,能撕裂大地,使山林倒悬翻转,可是却忽然没了声息。黑雾、刺猬虚像、红色竹叶都不见了踪迹,石望还在原地,丝毫无伤。 紫**儿张口啐出一根黑铁拐杖和一片红色竹叶,道:“石小子,这可是宝贝,快收起来。” 石望不禁一笑,赶忙将两件宝贝收进须弥戒,心想再多来几个,给我多送点宝贝。 石望在神花园外宴内宴都让人见过鹰纹古剑,虽然被诡剑天尊石开天换了去,但是仍有不少人料想他一定还有珍贵宝物,也有不少人记惦他的须弥戒。其中修为低微者无法追到城外,但是修为高绝之人都能发现他到了城外,循迹追来。 这些人除了放走的金华夫人,其余全都给紫髯塞牙缝了。 紫髯足足吃了半夜的人,神识中才没有人再过来。它吐出紫雾,将石望和天霸罩住,光影变换,眨眼间已离开深林,到了一座不知道名字的高山之巅。 石望四处望了望,疑惑道:“紫髯,这是什么地方?” 紫髯道:“不知道,但是离云苍城足够远。” 石望问道:“来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紫髯张来小口,吐出一个人,正是神花园门看守的那个大汉。此时他衣衫破烂,模样狼狈,目光慌张,满面惶恐,极为不堪。他不知历经了什么,身上的气息衰弱至极,比修神境修士还不如,一见到石望,立刻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想爬过来磕头求饶,却无力抓住地面,拖不动身子。 石望问道:“你没杀他?” 紫髯道:“石小子,你忘了么?那天在云苍城我不过是吃了一个盗天境的老家伙,那个诡剑天尊立刻就感觉到了,要不是紫爷小心,早就被他发现了。” 紫髯顿了一顿,接着道:“盗天境修士在任何一个势力中,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要悄悄的杀。如果在林中我就将他吃了,那么南家的太虚境老祖会立刻赶来,紫爷就吃不到那些来送死的该死之人了。” 石望道:“所以你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吃他。” 猫儿怡然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跟着又张嘴吐出一堆须弥宝物,有须弥戒、须弥镯、须弥袋、须弥腰带等等,当然是从那些该死的人手里得来的。 紫髯不吃这些东西,都给了石望。石望一一查看这些须弥宝物,发现比玉如灵送给他的银色须弥戒差了不知多少重天地,而且其中各种东西全加起来,还不如银色须弥戒中宝物的万一。 石望将那些东西挪进银色须弥戒中,心道:“这些人修为都高得吓人,却没有一个财主,一个个都穷得跟狗似的,害我高兴那么半天。” 紫髯等他将东西全部挪进须弥戒,吐出一道魔劫紫炎,将这些须弥宝物烧作无形,连灰都没有留下,甚至连曾经存在于天地的气息也一丝不剩,就算是太虚境修士也找不到这些宝物的痕迹。 南家大汉的须弥戒当然也被紫髯吐给石望了,也不知他在紫髯肚子里遭遇了什么,出来以后一直不停地求饶,用尽力气却支不起身子。 石望心眼软,看不下去,道:“紫髯你要吃就吃,别把他放这里恶心人。” 紫髯用紫色眼睛看了石望一眼,道:“紫爷我今天才发现,在人类里面,你可真够冷漠的。” 石望道:“修者少情,多情人必亦是短命人。”心里补上一句:“老头儿说的。” 紫髯眼光一瞥,旋即转向南家看守大汉,道:“好东西都被我吃了,现在的他没什么味道,比屎还难吃,不过他见过我们,不能让他活命。天霸,劫火。” 天霸听到吩咐,张口吐出一道火红的火焰,是它生来即有的劫火,将大汉烧成灰烬。紫髯吐出紫雾,笼罩石望和天霸,道:“走!”然后消失不见。 几乎是石望消失的瞬间,一道剑光和一道绿光自天边而来,刹那降临山巅。剑光显作诡剑天尊,绿光显作一个年轻的老人。 老人捏起一撮灰烬,在指间轻缓地磨,大风吹来,灰烬飞散。老人道:“他是被劫火杀死的。” 石开天道:“龙血国修炼劫火灵力的,只有空庭门。” 老人道:“不对,这道劫火虽然稚嫩,但是能感觉到其无比的纯粹,并非灵力显出的真形,而是真正的劫火。” 石开天道:“先是我石家,后是你南家,被杀的人都是盗天境修士。老鬼,肉疼啊。” 石望再出现时,是在云苍城南城门外十里处,人烟往来,但是没有一个人发现石望是忽然多出来的。 石望左肩站着天霸,右肩睡着紫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紫髯,你不是说会有寻道境的修士让我试试本事吗?” 紫髯道:“你急什么?你在外宴拿出古剑时,我就注意到有很多人打上了你的主意,去城外追杀我们的只是那些修为高的。那么多高人出城,那些惦记你的公子啊,少爷啊,叫人一去打听就能猜出个大概,虽然觉得没什么机会,但还是会抱着一丝侥幸,在云苍城门堵你,等会你就能看见了。” 紫髯的神识远比石望的心镜看得远。紫髯又道:“石小子,这可是个杨名立威的好机会,你可不要像对付肖凌玉那样,被打得半死。” 石望道:“我知道,我正在想怎么对付寻道境修士的大成法术。” 紫髯道:“紫爷怎么说也杀了石家和南家的盗天境修士,在云苍城只能扮作修神境小妖兽,别指望紫爷帮你。” 石望道:“好!不用你出手,我就不信寻道境修士有多了不起。” 紫髯道:“石小子,打不过就祭出紫熬刀,不会败。” 石望应是。紫髯又吩咐一些事,石望一一谨记,慢步行了小半时辰,终于远远见到云苍城黑色的高高的城墙。只见城门大开,行人往来进出,依旧热闹。 第二十章一夫勇一剑惊艳 石望决定今日要大显神威。 云苍城在石望目光的尽头,但是彤晋钰和兴云道长却在心镜左前三十余丈外。 石望很远就用心镜看到了他们,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这时才看到石望。先是兴云道长的神识发现石望,然后他似乎与身边人说了什么,跟着就有五道神识投了过来。其中一道是彤晋钰,其余的石望觉得熟悉却不认得,细细一想,才想起是那晚在青松院探查他屋子的几个人。 彤晋钰和兴云道长与其余四人立刻迎了过来,将石望堵在道上。彤晋钰笑面含喜,道:“石兄弟,公子甚是想念于你,特着我们在此等候,请你移步随我们来。” 他口中的公子当然是南家家主的二公子。 石望眉头一皱,见这六人虽然身上难掩寒酸,但是都有些气度,看来南家的食客大约都是这般模样。他只认得彤晋钰和兴云道长,而这两个人擅长趋炎附势,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故而对那同来的四人并不放在眼里。 石望道:“我就在南家,又没有离开,南天云要见我,就让他来青松院。”说完,他绕开六人就要离开。 六人中一个七尺黑汉子伸手抓住石望的左肩,道:“小子,公子请你移步,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岂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这个人是寻道境修为,抓得石望肩膀发疼,若非天霸飞得快,已被他按在掌下。 石望面色一沉,低喝道:“放手!” 黑汉子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来请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石望没跟他废话,太易经一运转,肩头长出十几根火灵力的发尖针,将黑汉子的手掌穿成马蜂窝。这个法术是他将肖凌玉的冰刺穿人的法术改缺重构而来,可以让发尖针在灵力所及处长出,取名刺猬针。 石望谨记修行道忌讳偷学别人功法的禁忌,使用的不是劫火灵力也不是阳火灵力,而是这两种灵力结合生出的一种奇特火灵力,集两种上等灵力之长。 黑汉子抽回手,痛得又叫又跳,狠狠道:“小子,我要杀了你!” 石望轻蔑一瞥,道:“你敢杀我?” 黑汉子一僵,黑漆漆的脸气得苍白一阵暗红一阵,心里暗道:“若不是公子要见你,爷爷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 石望见黑汉子说不出话,抬脚就要走。彤晋钰闪身挡住石望去路,其余五人同时将他围住。 彤晋钰面上微笑不改,道:“石兄弟,我们六个修为都比你高一个境界,恐怕由不得你去不去。石兄弟若是还有几分眼色,就乖乖跟我们走,免得撕破脸皮,以后不好见面。” 石望微抬头,眼瞳转到眼睛底,目光俯望彤晋钰,道:“你有脸可以撕吗?” 彤晋钰面色不改,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得罪了。” 话音落,手上折扇向前点出,看着很慢,却瞬间点到石望胸前,若是点实,便能封住石望的灵力,轻易将他带走。 石望太易经早已运转,彤晋钰的法术有何作用根本瞒不住他。就在折扇触到衣衫之时,石望的手也已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折扇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彤晋钰一愣,旋即一笑。石望也是一笑,跟着使出缠灵术,身上冒出又像劫火又像阳火的奇特火焰,炙热逼退五人。彤晋钰被他抓住退避不得,手腕被火焰烧焦,“啊”的大叫挣扎起来。 情急一下,彤晋钰顾不得手下留情,白娟折扇打开,轻轻一转,挣脱石望的火焰之手,跟着一片云雾飘出,喷在石望身上,将他击飞出去。 石望心镜和太易经相配合,时时留意六人,时时解析他们的法术,在彤晋钰折扇打开之时,就知道是个大成的法术,但是远远不如肖凌玉的冰封,粗陋得很,将其完全解析后加大身上火焰,故而虽然被击飞出去,却没有受伤。 路上行人眼色也是极好的,在兴云道长六人拦住石望时就远远避开,此刻已有不少人围着旁观,见到俊俏的少年被打出去,有人叫好,也有人暗骂那个书生以大欺小不要脸。 石望在地上滚了两尺,又爬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火焰腾跳,掩下刚刚第一次将大成法术解析的喜悦,向彤晋钰勾了勾手指,轻蔑道:“再来,不行的话,我不介意你们六个一起上。” 旁观人群中,杂声熙攘,都在说“这小子真狂”之类的言语。 彤晋钰面色一红,跟着又恢复儒雅外貌,道:“既然石兄弟这么要求,那小可就却之不恭了。” 跟着与其余人一打眼色。六人同时使出厉害法术,向石望击去。彤晋钰白娟折扇扇出一道锋利的风;兴云道长拂尘灵活地卷去;黑汉子击出一道黑色拳影;余下三人,两人吐水,一人放火。 六人施展的法术虽未大成,却是极为厉害的法术。旁观人一见这势头,都道那少年活不成了,也不知他小小修为,怎么招惹了六个煞星。 如此场面,石望并不能应付,但他不慌不忙,心诀念动,右手腕一条黑纹飞出,变作一把黑色大刀,正是紫髯以前主人的法宝紫熬刀。 紫髯说过,如果打不过就祭出紫熬刀,不会败。紫髯早已想到会有不少人半路截杀石望,这些人修为可能是通法境,可能是寻道境,也可能是逍遥境,甚至更高。紫髯不是夸口的妖兽,它敢说祭出紫熬刀不会败,那么就说明石望凭着紫熬刀的威势,至少能在逍遥境修士面前不落败。 石望挥起紫熬刀,身子一转,将彤晋钰六人的法术打散,跟着扔出一个奇特火灵力的火球,施展星火移形,身影在飘降火星大雨中瞬移来去,紫熬刀挥动,无所能挡,不出片刻将六人砍倒在地。 石望并没有取他们性命,只是用紫熬刀斩断了他们的一些经脉,让他们无法行运功法。他们的功法灵力行运那些经脉,当然是用太易经解析出来的。 彤晋钰六人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五人眼中惊恐,痛声哼叫扭动。只有黑汉子大声叫骂道:“王八蛋!臭小子!我要杀了你……” 石望散开火焰,走过去,倒提紫熬刀,将刀尖悬在他喉上,目光并不看他,淡淡斜望天空,淡淡道:“要杀么?” 黑汉子立刻没了声音,身子不敢稍动,大气不敢稍喘,生怕刀尖往下一送,送他一个身首异处。 石望轻轻摇了摇头,本还以为黑汉子是个硬汉,没想到死到临头也是这幅怕死的嘴脸,将紫熬刀扛在左肩,继续向云苍城行去。 旁观者人语声驳杂低乱。有人道:“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个通法境的小子打败了六个寻道境修士。” 也有人疑惑:“他那个瞬移身法的法术与空庭门的星火移形好像,不,是比星火移形还要高明许多。” …… 赞叹声、惊叹声不绝于耳。石望心里高兴,表面不露,寻思:“如果没有大成的法术,寻道境修士也不过如此。”抗着紫熬刀雄赳赳地大步前行。右肩紫髯,左肩紫熬刀,青鸟没地方落脚,只好立到石望头顶,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招摇。石望这副模样也颇有一番威风气势。 云苍城的黑色城墙在日光下黑得发亮,崔巍立在天地间,高不可攀,坚不可摧。城门往来进出者络绎不绝,边上数百人三五成群各在一处,身上修为气息皆不在通法境之下。 石望抗着黑色大刀远远行来,这些人有的上前拦路,有的默然不动,但他们都不会放石望进城。 旁观之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面相跟老鼠转世一般的奸佞矮人将石望拦住,盯着他的眼睛道:“小兄弟,你离死不远了,我能救你,把你的须弥戒给我。” 这个人的眼睛如老鼠般细小黝黑,其中射出的目光有蛊惑人心的法术,他修行至今,不知多少人中了他这招阴险的法术,沦为他手下之奴。 可惜他这次遇到的是石望。石望早用心镜和太易经发现矮人眼中的法术,知道这个法术是一种古怪的大成法术,一施展出来就不能收功,至死都要用灵力支持这个法术。正因如此,这个法术才被石望发现,若是能收能放,忽然施展出来,一定比肖凌玉的冰封还要犀利万倍,石望根本抵挡不住。 石望既然远远发现了这个法术,那么无论这个法术再如何神奇古怪,也无法伤到石望,因为其破绽远远被石望洞穿,早已做好了防备。石望现在的修为虽然无法完全解析学会高明的大成法术,但是明察其破绽还是绰绰有余。 奸佞矮子漆黑的眼睛将目光对准石望眼睛之时,石望眼中是迷雾般的神魂之力,将他的法术倒转回去,反控了他。 石望道:“跪下。” 奸佞矮人立刻跪下。 石望道:“磕头,一直磕,要响的。” 奸佞矮人立刻连连磕响头,后来一直磕到头破血流,骨头破碎,石望才让他停下。 城门边等待石望的人远远就看见石望与六个修为不低于他的修士交手,而且得胜,后来又见号称“百残奴役”的韩小揺栽在他手里,心里都是微惊,没想到石望竟有这样的实力。 他们的目光都在石望身上,灼灼地玩味地看着他,看他想做什么,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一定不会放他过去。 石望走上前去,将紫熬刀插在地上,望着那些目光似乎要吃了他的人,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我的须弥戒就在这里,”他将左手抬起来晃了几晃,道,“有本事的就来拿,能逼小爷拔刀的算你是一条好汉!” 无论是旁观的人,还是受命截拦他的人,都有一个感觉:好狂的小子! 一个球一样的人滚出来,喝道:“小子狂妄,就让你家銮爷爷教训教训你!” 这个人实在太胖,一身肥肉紧弹有力,胀得跟一个肉球无二。说完,他用力一跳,跳起半尺,前倾落下,在地上一弹,便如火炮般迅捷刚猛地向石望撞来。 石望只知道他施展了一个法术,将皮肤变得如同生铁一般硬,却实在想不出这个球一样的胖子竟有如此之快,险险躲过一击,心镜望见胖子撞过去后将一块三丈大的石头撞得粉碎,心道:“好险,若是被他撞上,只怕免不了骨断筋折。” 胖子撞碎巨石,却也弹了回去,比来时迅猛两倍有余,若非石望有心镜,及时让了过去,只怕这一下要被他撞得五脏挪移。 这一次胖子撞过去以后,前方没有能将他弹回来的东西,但是却忽然出现一个金灵力光盾,将他又弹向石望,迅猛又长两倍有余,若被撞上,只怕下辈子就废了。 石望心镜观察胖子的去向,让了过去,太易经析出他使皮肤坚硬和灵力化盾的法术都已大成,无法完全解析学会。凡是硬功,必有罩门,击之破其功如探囊取物。太易经为解析灵力的功法,克制天下仙法,其中尤以硬功为甚。 石望心知若再让胖子反弹几次,必成不可阻挡之势,到那时落败便成注定的结果。胖子第十次弹回来时,石望险些被他击中,仅是擦过去的风,就划破了石望的脸皮。 胖子没有第十一次弹回来,因为交错而过时,石望将一根发尖针射进他右手小指指甲缝里了,那是他的罩门所在。他的法术使全身坚硬如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被破罩门之后,受的伤也极为严重,让他十天半月没有再战之力。 石望一脚将胖子踢进城门边,,对着人群勾了勾手指,道:“下一个,谁来?” 就在这时,一把剑从他胸口穿了出来。身后一个人轻轻地抱住了他,双手从他肩上环过,抚摸他的胸口,嗲嗲地道:“哎呀哎呀,小女子不小心用剑捅到了公子,给你揉揉,公子莫怪啊。” 这是一个穿着轻薄,眉目含春的女人,凭着那双白皙的暴露在外的腿,比石望高出足足三尺。 女人很美丽,极为妖娆妩媚,一肌一态,一举一动,皆是美艳、魅惑。这应该是一个走在哪里都能勾出别人眼珠的女人,但是所有人见到她却只感到一股寒意,没有人敢壮着色胆,去和她说半句话。 旁观人中有一人脸色苍白,颤颤发抖,口齿不清地道:“红楼花魁梅……梅羞月,她怎么……怎么还没死?她没死,她没死……” 就在这时,梅羞月扭过头来看着这个人,娇滴滴地笑道:“小女子还没活够呢,为什么要死?” 这个人直接吓得坐倒在地,一条绸裤很快湿润,透出水来,然后爬起来大喊大叫着跑了。 其余人也不敢去看梅羞月,仿佛她不是一个风艳的美人,而是一个吃人的魔鬼。 梅羞月还在抚摸石望,望向城门边上的人,脸上挂着妖媚的笑,娇娇道:“这位小弟弟有没有人要?没人要我就带他快活去了呦。” 那些人被他一望,赶紧后退几步,仿佛怕她忽然扑过来一样,其中还有五个是逍遥境修士。 梅羞月拔出石望胸口的剑,反肘自下而上,一剑挥出,斩下石望头颅,同时将剑尖抵在另一个石望喉间,道:“小弟弟,他们不要你,你就从了我吧。” 被斩下头颅的石望化作火焰,消散无形,原来是石望施展火人偶造出的假身。真身隐在一边,没想到被梅羞月看穿,一剑抵住咽喉。 若不是梅羞月留手,只怕石望已经身首异处。冷汗从后背冒出,石望咽了一口口水,心诀念动,紫熬刀横飞而来,叮的一声,撞开梅羞月的宝剑。 石望抓住紫熬刀,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真的有一种生死全在一线的感觉,手中刀把微滑,原来是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梅羞月兰手轻举,将宝剑拿在眼前一看,见到刃上有一道缺口,冲石望盈盈一笑,妩媚道:“小弟弟,你这把刀是件好宝贝,送给姐姐好不好?” 石望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九天仙女一样温柔好听,从耳朵里流进心间,温暖动听,不觉神色飘飘然起来,痴呆欲仙,忍不住就要答应的时候,手上紫熬刀一烫。他立刻又恢复清明,几个起落跃到后面,心中尚有余悸:“大成的魅惑法术,险些就着了道了,还好如灵姐帮我炼化了紫熬刀,不然没什么东西救我。” 梅羞月妖媚的面色轻惊,跟着又媚笑着扭了扭腰身,向石望走去,道:“小弟弟,你真有意思,就连逍遥境修士,对姐姐这玄惑魅心都很头疼呢。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通法境就能破我法术的修士了呢,来,让我们好好亲热亲热。” 话音一落,她的宝剑已刺到石望眉心,下一刻就能穿颅而过,但是却刺到那把黑色大刀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梅羞月脸上仍是妩媚的笑,又是一剑刺去,仍是刺在黑色大刀上,跟着她一剑接一剑地刺去,剑剑刺在刀上。 石望已经辩出梅羞月乃是寻道境巅峰的修士,只差一丝就能悟出自己的道,踏入逍遥境,故而比寻常寻道境修士厉害得多,但是看见心镜中那些逍遥境修士对她极为忌惮,也知道她本领不凡。 梅羞月不但修为胜过石望,就连本领也远远在他之上,她的剑又快又狠,招招刺向要害,石望一剑都挡不住。 但是现在挡剑的不是石望,而是紫熬刀。紫熬刀似有灵智,牵引石望的手,挡住梅羞月的剑招。 梅羞月的剑越来越快,紫熬刀也越来越来快,刀剑相击发出的叮叮之声连成一串一串,如大江之水,绵绵不绝。 在别人看来,两人旗鼓相当,梅羞月不曾进,石望也不曾退。 慢慢的,梅羞月脸上妩媚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玄妙的微笑,而且她的眼睛也闭住了,似乎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手上的剑越来越快。 石望的紫熬刀也越来越快,到最后,旁人连刀光剑影都看不清了,连那五个逍遥境修士也是这般,只有叮叮叮的串串连响,大浪淘沙般扑将过来。 紫熬刀自行防守,石望闲来无事,运转太易经,想要学一学梅羞月的剑法,发现只能解析小半,说明她的剑法非但已经大成,而且还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剑法。 梅羞月大约刺了一个时辰,忽然睁开眼来,放出一道精光,将身上的妖媚之气全部驱走,跟着天地间出现一种玄妙的意味。谁都能感觉到这种玄妙之气,谁都明白这是道之韵味。 梅羞月竟然悟出了道。 从此她就是一个逍遥境修士了。 梅羞月脚步不动,却忽然后移了三尺,对着石望一笑。跟着一条针尖大的白光闪过,极长,平平横在石望脖颈之间,刹那消失。然后叮的一声,悠长而又悠远,似空谷回响、浪叠重峦。 紫熬刀不知何时挡在石望脖颈左边,微微颤动。石望右手持刀,此时正发麻,无力垂了下去。 石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镜看见梅羞月忽然瞬移到了身后。 梅羞月手中的宝剑自剑尖向后,慢慢化作尘埃。梅羞月祭出一把飞剑,纵剑光远去,转瞬消失天边,只有一句话话远远传来:“小弟弟,多谢你了,姐姐以后找你玩。” 旁人尽皆惊呆,被梅羞月那惊鸿一剑夺去了灵魂,许久才有人惊声叫道:“她领悟的竟然不是媚道!” “她悟出了一种极快的剑道!” 城门边,有人问一个逍遥境修士道:“前辈,她悟出的是什么道?” 五个逍遥境修士也是被那一剑夺去了眼眸,一个个呆立不动。一人喃喃道:“那是穿刺之道。那一剑之快、之利、之锐,只怕已经不在造极境修士之下了。逍遥境能挡住她那一剑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石望歇了会,右手麻软消失,恢复如初,听见人群中惊声连连,皆是为了梅羞月那惊鸿一剑,觉得被她抢了风光,心中不悦,提起紫熬刀,横指城门众修士,叫道:“小爷还没打够呢,谁过来受死?” 众修士方才见他与梅羞月斗剑,凭一把大刀,接住了梅羞月那么多快剑,而且连最后那穿刺之道加持的一剑都防了下来,不觉之中,认为他极为强大,一时无人上前。 五个逍遥境修士一对眼色,一齐上前将石望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大声道:“诸位道友,我们所求相同,不如联手先将这小子杀死,之后就各凭本事。” 众修附和,转眼间里三重,外三重地将石望团团围住。 紫髯说过,有紫熬刀在手,就不会败。 石望不慌不忙,面上是淡然的笑,傲然立在群修之中,颇有一番豪气。 第二十一章红霸王 各色光芒闪出,众修灵力汇聚,拿手的法术已经等不及,想要挣脱出去将石望撕成碎片。但是都被它们的主人死死控在手中。见到了石望在梅羞月的快剑之下分毫不伤,谁也不敢先出手,只是瞪着大眼,使得千百目光刺在石望身上。 石望将紫熬刀抗在肩上,英灵的面孔上豪气丛生,目光睥睨,冷对众人。 一个修炼水灵力的逍遥境修士拿出一个宝蓝葫芦,拔开塞子,其中溢出的寒意似乎能冻结天地。所有人都不禁一哆嗦。 溢出的寒意只是冰山一粒尘,其余全部敛在一道白气之上,随其飘向石望,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将他缠绕。缠绕之时即为冰结之刻,石望无法反抗,本应变作冰块,但是紫熬刀乃有灵之物,自行护主,让石望全身散出微微的紫光,不受冰冻。 众修本就蠢蠢欲动,一人出手,所有人都跟着将法术放出,向石望杀去,只有四个逍遥境修士未曾出手,静观其变。数百人,法术煌煌各异,几乎都已大成,浪潮覆天般滚滚向石望而去,顷刻便能将他轰击成灰。 只见石望身上微微的紫光明亮起来,忽地扩张出去,眨眼间将周围人淹没,直遇到旁观之人才停下来,又收回去。那几百人只觉得眼中紫光大放,什么也望不清了,转眼间,紫光又收回去,但是他们放出的法术却已经消失无踪,就连那四个逍遥境修士凝聚的道也消散天地间,只有一开始祭出宝贝的逍遥境修士放出的白气还在。众人惊愕。 跟着一道紫芒射出,驱散白气,追源溯根,沿着飘忽的白气,弯曲若缥缈烟气一般,射进宝蓝葫芦中,将其炸碎。 宝蓝葫芦是那个逍遥境修士的本命灵宝,与他灵魂性命相连,宝物一毁,他的肉身与灵魂立刻受到极重的伤。“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他面色苍白,气息衰弱,不如原来一半,恶狠狠地看着石望,目光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怨毒地道:“你竟然毁我宝葫!那是我三百年日日以精神灵魂祭炼的宝物,我要杀了你!” “冰晶散!”他双手合十,怒吼一声。天地间冰雪飘零,本是朗朗晴空,转眼天寒地冻,冰雪过处,万物化冰,然后碎作尘屑。他已怨恨攻心,只想着要杀死石望,全力施展自己最强的手段──以晶化之道将万物化作冰晶破散成尘,不顾城门行人及周围合攻石望之人。 四个逍遥境修士各施手段,护住身边人及道上人,后退出去。云苍城门有防护阵法,那修士的晶化之道只在城墙上结了一层薄冰,城墙并未化作冰晶碎散。 冰雪一片一片,满天飞旋,直往石望而去。一块石头被一片冰雪碰到,立刻化作冰屑;一颗小草上方飘过一片冰雪,也作了尘土……冰雪的暴风,石望是中心,他脚下的土地已经有几十丈变成了冰屑,在空中随冰雪飞旋,也成了使万物化为冰晶的飞雪。 石望在紫熬刀的护持下,全身紫光朦胧,在冰雪风暴中悬而不动,就在原来所在的地方,不曾高也不曾低。 石望本还担心紫熬刀扛不住逍遥境修士的道韵,但在紫光中不曾感到一丝冷气,安心之余不觉傲气上头,轻狂轻蔑地向那水灵力逍遥境修士叫道:“冷点,冷点,再冷点,小爷刚刚舒展舒展了拳脚,正好有点热,你在加把劲,让小爷凉快凉快。” 水灵力的逍遥境修士面色更寒,欲要加大灵力、道韵,却牵动伤势,五脏中一口碎肉和着血沫咳了出来,冰雪大减,风力大弱。石望愈发张狂起来,讪笑道:“你不会是不行了吧?小爷还没爽够呢。” 那修士闻言,心中又怒又恨,却无法将石望剥皮抽筋,痒得难受。就在这时,黑色城墙上,十点涟漪荡了起来,各自射出一道黑光,方向并不相同,其中九道从不同的地方贯穿那修士身体。 龙血国的城墙并非只有防守之用,大军压境,可杀敌千万,狂徒贼子冒犯,可击之示威。那修士的晶化之道冰结了城墙,是冒犯了城墙,故而城墙反击其害,以示威严。 冰消雪散,那修士已重伤,无力再驱使道韵,只是怨毒地盯着石望,目光中恨意滔天。 紫光敛入紫熬刀,石望落下地来,抬目望去,只见地势渐高,本来平平大道,被那修士冰晶化出山一般大的坑。 石望就在坑中最深处,抗着紫熬刀,哼着石家村自小学会的山野村歌,不一会儿,就走到那修士面前。 其余人见石望毫发无损,摸不清他的底细,一时不敢上前,就连那四个逍遥境修士也是如此。许多人低低细语,讶说石望如何厉害,竟连逍遥境修士的道之力也奈他不何。 那使晶化之道的修士昏昏欲坠,站不直身子。石望就在他面前,忽然使出缠灵术,奇特火焰包裹全身,左手抓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他摔在地下,一脚踏住,傲视四方,豪气干云道:“还有谁敢来与我一战?”声若洪钟,震响连山。 此声压过杂语声,让四面一时寂寂无言,谁也没想到,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如此厉害。石望心镜时时观察周围情形,见到众人为自己惊叹,心中得意更甚,脚上用力旋了两旋,踩得那修士口中哀嚎,想道:“本公子出手,逍遥境修士又如何?跟我斗,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直哼哼?” 人群中忽然一道火红的身影射出,狂风般刮到石望面前,卷起身后一蓑尘。 石望眼前是一个火红的人,肤轻灰,一张脸棱角分明,尽是狂霸之气。他穿一身火红衣衫,戴火红金冠,腰缠火红金丝带,带上挂火红玉佩环,脚上是火红覆金履,手上是火红灼铁护腕,战意昂然地望着石望,道:“小子,你似乎很强,咱们过两招。” 跟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道:“若是你赢了,我保你在云苍城中安然无事,这些人以后见到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这个人比石望高出两个头,约二十岁,身子健壮,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云苍城的大家子弟,可惜石望不认得。人群中有人叫道:“红霸王洪屠屠!他不是去赤阳山修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又有人道:“他在云苍城中向来对手不多,一年前败给南家的废物少爷,离家修行,如今回来,不知道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实力又到了何种地步。” 不少人认出了这个火红的人,言语纷纷。 石望抬头望着这个火红的人,道:“你叫洪屠屠?” 洪屠屠道:“正是。你不认得我?我是云苍城北神火洪家子弟,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人对你不轨,只要你打赢我,以后你的性命,洪家保了!” 石望听到人群中的话语,寻思:“他输给过南见愁,应该也不是我的对手。”将紫熬刀插在地上,道:“好,我就跟你斗一斗。” 洪屠屠右手作请,道:“洪屠屠,神火灵力寻道境修为,请指教。” 石望一愣,心想就算是礼数也不能让别人比下去,学着他的样子,右手作请,道:“石望,火灵力通法境修为,请指教。” 洪屠屠一点头,叫道:“小心了,神火为龙!”跟着磅礴的神火灵力自掌心激出,显出神火真形,在空中翻腾聚成一条火焰长龙。 洪屠屠一指指向石望,道:“去。” 火龙扭动身躯,向石望袭来。石望不甘示弱,缠灵术并不解开,两手各抓一颗火球,脚上用力,跃了起来,比火龙还高一头。 石望双手合拢,将火球揉在一起,斜下推出,化作一只火焰大鸟,模样与天霸相同,与火龙撞在一起,在啼鸣与龙吼之中双双炸碎,无数流火飞落四方。 石望使的是用太易经将烈火阳乌改缺重构的一个法术,本来无论是灵力还是境界,都与洪屠屠的那个大成的法术相差甚远,但是他攻击的地方是洪屠屠法术的破绽,故而才能两相抵除。 石望落下地来,暗道:“看来,凭我现在太易经的修为,就算不能完全解析大成的法术,找出其弱点,一击破之还是没有问题的。先前打肖凌玉的时候是我大意了。” 洪屠屠则是心里暗惊,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虽然玄妙却并未大成的法术,竟然能与自己的神火化龙抗衡,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张狂。 石望眉头一皱,喃喃道:“难道施展那个法术还会让人发疯?我怎么没解析这点出来?”凝神聚气,防备他忽施狠手。 洪屠屠大笑一会,昂然地望着石望,舔了舔唇角,道:“你确实很强,试刀正好!” 说着,他手上火光一闪,取出一把火红的奇形长刀。此刀一出,所有人立刻感觉到一股炙热之气,在血肉中横冲直撞,能感觉到,这股炙热的力量比方才那个逍遥境修士宝蓝葫芦放出白气还要凶狠。 洪屠屠道:“此刀名曰狂霸,以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斤三两三分三玄阳神铁所造,融入神火之精,品级列于归真宝物,你要小心。” 石望点点头,心想:“这个洪屠屠倒算个光明正大的汉子,我就不用紫熬刀欺负他了。”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把火纹鬼头刀,道:“此刀无名,但是是好宝物。” 洪屠屠面色一沉,道:“你为什么不用那把黑色的大刀?我刚才见过它的威力,似乎是真正的宝贝,不是你手上那把破刀能比的。” 石望道:“我怕伤了你。” 洪屠屠面色微青,道:“好,好,好!那就看谁伤了谁!”话音落,人已出现在石望头顶,一刀劈下来。 石望举刀相迎。两刀相撞,发出沉闷的铛的一声,各自退开。石望一条手臂震得发疼,心道:“他好大的力气!” 洪屠屠手上狂霸刀微微颤动,心里暗自惊诧,目光紧紧盯着石望手上的刀,沉声问道:“你这刀,是什么品级的宝物?” 石望这把鬼头刀是在百骨宫里得到的,他眼力不好,并不清楚这刀是什么品级的宝物。但是如实说出来只怕让人小看,故而石望道:“宝贝太多,记不住这把破刀什么品级。” 洪屠屠目光向人群一抛,道:“我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为难你了。” 跟着他把狂霸刀扬起,直指石望,道:“可惜,就算你宝物再好,今日也难逃一败!” 他双手持刀,隔空一挥,一条火龙凭空生出,直奔石望而去。他的刀法奇快,十个呼吸,连挥七七四十九刀,挥出七七四十九条火龙。 旁观之人感觉热了,许多人急忙后退,害怕被两人法术余威波及,徒添祸端。 四十九条火龙围着石望旋转,排成玄妙的方位,生出一个炙热的阵法将石望困在其中,神火丛生而出,似乎连天地也跟着炙热起来。 火龙从玄妙的方向,按玄妙的顺序向石望袭杀而去。洪屠屠也忽然出现阵中,挥起狂霸刀,与石望战在一起。 “我这七七神火阵滋味如何?”洪屠屠道。他刀法沉稳不乱,一刀狠似一刀地向石望劈去,刀刀带火,每一刀都比前一刀炙热一倍,火龙也时时袭来,让人难以抵抗。 一个逍遥境修士直直地瞪着眼睛,目光被七七神火阵夺去了光彩,喃喃道:“虽然在他身上感觉不到道韵,但是就凭这个阵法,他的实力已不在我之下。” 石望道:“还行,就是那些火虫烦人了些。”他一直在用太易经解析阵法灵力行布,想要找出阵眼。 按理说,石望并不是逍遥境修士的对手,能与逍遥境修士抗衡的阵法,他在其中应该撑不了多久才对。但是神火阵的威力在于无比炙热的火焰和神出鬼没的火龙。 石望取出的鬼头刀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竟能将火焰的炙热吸收进去,保石望不受火焰烧灼之伤,火龙的行踪也无法瞒过心镜,而且之前石望已经知道火龙的弱点和短处,躲避极为容易,故而在阵中能与洪屠屠接连拼杀。 洪屠屠与他斗了一会,便发现他不受火焰烤炙,腾出一只手,掐动法诀,将火焰撤去,用以增强火龙的力量,随即大喝一声:“变!”控制火龙变换杀法,三三五五为一队,分别合击石望。 如此一来,石望顿时落入下风,即使知道火龙短处与弱点,也因为双拳难敌四手,无法及时闪躲或是将其破解,再加上洪屠屠刀法奇诡多变,难以应付,必须分出一段心神。 洪屠屠愈打愈高兴。石望却愈渐不支,心中发急,想道:“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么能败?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像我这样的英雄是永远不能败的。” 石望想用星火移形逃离,但是被洪屠屠和火龙逼得手忙脚乱,腾不出手,心中急得烈火燃眉之时,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南见愁败过洪屠屠。 南见愁几乎不会什么攻击的法术,只有一把乾坤剑用来杀敌,一手影挪移神通用来自保。其中影挪移的神通尤为玄妙,是置换因果的神通。 石望今日用惯了火灵力,一时没有想起以木灵力催动的影挪移。影挪移经他的太易经改缺重构,已经比南见愁的影挪移神奇了不知多少,他自己将神通取名叫作:苍生挪移。 一想起挪移神通,石望立刻用心镜留意火龙行运的方位,找出其中薄弱之时。他与肖凌玉对战之时,曾施展苍生挪移神通,想要转移肖凌玉灵力凝聚的冰刺,但是只转移了一半,后来紫髯说,这是因灵力相差太大,故而没能完全转移。 石望的灵力与洪屠屠相差一个境界,远不如他浑厚,因而要是施展苍生挪移而自己不受其伤,就必须将所有灵力全部用于苍生挪移,那时若是洪屠屠或者火龙攻来,他必然重伤。 石望需要寻找一个时机,在火龙与洪屠屠一同攻来之时,可以将他们的攻击互相转移,不会伤到自己。这个机会很快到来,两队七条火龙吐出的火球和洪屠屠的刀几乎同时攻来,石望全力施展苍生挪移,不再抵抗。 其时洪屠屠正打到兴头,见石望忽然不再抵抗,不及收刀,也不及收回法术,喝道:“小心!” 话音落,刀与火都落在石望身上,但是石望并未受伤,反而是七条火龙碎作流火飞射四方。洪屠屠被一股大力击飞出去,半空中吐出一口炙热的血,还未落下就化作红色的飘飘烟气,衣裳底下也尽是烧伤,像是被烈火烧身一般。 石望趁此机会施展星火移形,身影在余下火龙之中瞬移来去,火球送进火龙的弱点,炸碎,将所有火龙撕成火焰,大些的坠落大地,小些的空中消散。 七七神火阵的炙热神火随火龙一齐炸碎消失,再加上为其供给灵力的洪屠屠受了伤,阵力大减,不足原来一二。石望运转太易经,立刻找出阵眼,持鬼头刀用力一斩,将阵意斩散,神火阵就此破去。 人群中一时杂语连连,九成在惊叹石望的实力,竟然能打破洪屠屠的七七神火阵 洪屠屠爬起来,明眼可见,身上烧伤缓缓愈合,新长出来的皮肤也是轻灰色。他盯着石望,道:“挪移的神通?” 石望一手持刀,一举一动尽显高人风范,道:“正是。” 洪屠屠大笑道:“好,好,好!越来越有意思了。”身微低,腿微开,两手一正一反持拿刀把,将狂霸刀抬与眼齐,对着石望,昂然道:“再来!” 脚下一用力,蹬裂了大地,如燃火的箭矢一般向石望奔去,忽然一道银色剑光横来,将他隔开。洪屠屠不怒反喜,扭头向剑光来处望去,果然见到了南见愁,神识放出一探,欣喜叫道:“南见愁,老子已经是寻道境了,你却还是通法境,这次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把银色飞剑正是南见愁的乾坤剑。 南见愁还没说话,他身后的苗儿就嘟起了嘴儿,小声道:“那可不一定。” 洪屠屠耳力极好,闻言一笑,道:“那就让你的少爷来试试,半柱香他若不败算老子输。” 南见愁笑道:“不用比。我当然不是洪少爷的对手。” 洪屠屠嘴一撇,道:“这是自然,等你到了寻道境,老子再找你打一场。”跟着目光转到石望身上,道:“现在我要先跟他分个胜负。” 南见愁道:“石兄是我请来的朋友,洪少爷恐怕不方便与他争斗。再说你修为胜他一个境界,就算胜了,传出去也不光彩,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洪屠屠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六妖就跟在身后。闻言,红顶真人望着洪屠屠,目光一凝。洪屠屠如五雷轰顶,面色苍白地一退,望着南见愁,道:“看来你这一年没长修为,却长了本事。” 南见愁面上带笑,道:“不敢不敢。” 洪屠屠收了狂霸刀,看了看南见愁,问道:“你现在云苍英杰谱排在第几位?” 南见愁道:“五十。” 洪屠屠道:“排在第四十九位的是谁?” 南见愁道:“闻乔。” 洪屠屠道:“好!我先去抢他的位子。” 洪屠屠又向石望道:“石望,我记住这个名字了,这次就算平手,明天来松鹤楼找我。以后在云苍城没人敢惹你。” 石望摊摊手,道:“我为什么要去?” 洪屠屠道:“有架打,而且交手的都是高手,修为不超过寻道境。” 石望眼中一亮,已经想到一个云苍城的传说:一个少年,连败城内数名高手……想着想着他就发起愣了。 洪屠屠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不耐道:“来还是不来,给一句准话!” 石望惊回神,道:“去,当然要去!” 洪屠屠大步离去,进了云苍城,直往西城区闻家而去,去寻闻乔,走了一柱香,到了一处阴暗的地方,停下脚步,道:“出来吧,这里没人。” 一片绿色叶子飘过,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面容与南见愁七八分相似,竟然是南天云。 洪屠屠眉头一皱,道:“南家二少爷,有事么?” 他知道南见愁的名声,心中对南天云向来不喜。 南天云满脸陪笑,道:“洪兄,我知道你曾败在南见愁手下。如果南见愁修到寻道境,恐怕就算是洪兄也没有把握能够胜他,不如……”说到这里,他右掌作刀在脖子上一抹。 洪屠屠面色不变,转身就走,便走边说道:“我平生最看不起那些明的不行,只会在暗处耍手段的人。” 南天云面色铁青,望着洪屠屠离开的地方,握紧了拳,指甲刺破皮肉,怨毒道:“好!希望你以后跪在我脚下求饶的时候,千万别后悔!” 一片树叶飘过,南天云消失不见,只留下几声奸笑。 第二十二章云苍英杰谱 南见愁“废物少爷”的名号虽然远传千里,但他毕竟是南家家主的儿子,是南家的少爷,众人不敢为难他,也就不敢再为难石望。更何况洪家的红霸王明言要保石望,现在没有谁会那么不长眼,再去招惹石望。哪怕石望身上有长生不死的仙药,也没有人敢下手。 石望将紫熬刀收在手腕化作一条黑纹,与南见愁齐肩进城,向南家的方向行去。街上行人指指点点,许多是在谈论石望,惊于他的年纪、修为与战力,也有人在猜测石望的来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以小小年纪修炼到通法境界,而且一身神通法术不输寻道境修士?还有人断言,说石望日后定能成就大业。云云此类言语,如有源之水,滚滚不绝。 石望将这些言语听在耳中,心里很是受用,冰糖磨在嘴里,甜在全身。石望意气风发,挺头昂胸,大步行走,天霸飞到左肩,紫猫不知何时消失,现在无事了又不知何时出现在右肩,酣酣沉睡。 见他这般模样,苗儿细声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南见愁则是无奈摇了摇头。 渐渐远离城门,惊叹夸赞声越来越少,毕竟只有城门边上的行人见到了石望的神勇,别的人并不知道,但是要不了多久,石望小小的名气就会传扬开来。 人声少了,石望也受用得够了,想起洪屠屠约他去松鹤楼,要去什么地方,可以挑战有名的好手。石望想了一会,没想起洪屠屠要他去哪里挑战这些高手,问南见愁道:“南少爷,洪屠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谱是什么东西?!” 不等南见愁说什么,苗儿就道:“土包子,连云苍英杰谱都不知道。” 石望将“云苍英杰谱”五个字念了一遍,又问道:“云苍英杰谱是什么东西?” 南见愁道:“这是一种排名谱,是圣月缘拿出来的宝贝,有两百个名字。圣月缘在城中设有一座云苍英杰坛,通过比试争夺名次。谱上无名的人战胜谱上有名的人,可以夺走他的名次,名次低的人战胜名次高的人,两人名次交换。按名次高低,谱上有名的人在圣月缘买东西可以享用不同的扣头。据说谱上前五位在圣月缘买东西只需付宝物原价七成的灵石。” 石望眼中灵光一闪,问道:“谱上有名字的人,都很有名是吧?” 南见愁道:“这是当然,圣月缘的扣头,可是很勾人的,能在谱上留名的,都不是易与之辈。” 苗儿道:“因为争的人多,后来这个谱又被叫做云苍英雄谱,有些人还以谱上有名为荣呢。” 石望一听,喜色盈上眉梢,心道:“这个云苍英杰谱是好东西啊,简直就是个高人谱,我要是把第一位的名次抢到手里,那么以后有人见到我,都要叫一声‘第一英雄’或者第一高人,我一定要把英雄谱的第一位抢到手。” 苗儿又道:“英杰谱上只留逍遥境修为之下的修士,谱上人修为一旦超过寻道境,就会自行除名。” 南见愁道:“云苍英杰谱的名次只在云苍城管用,一旦离开云苍城,就会从谱上除名。据说圣月缘在很多地方都设有英杰谱和英杰坛,不止是云苍城,几乎所有大城都有,一些山门很大的门派也设得有,规矩都是一样,一个地方的名次,只在一个地方的圣月缘分号有用。” 石望听得血气翻腾,已经想到自己夺得英杰谱第一时的风光,神色显出痴态。苗儿早已见惯了他这幅呆样,也懒得多费口舌去排挤他。 回到南家,守门的仍是石望第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两个守卫,他们见到南见愁,躬身一拜,恭敬道:“见过大少爷。” 石望心里只念着如何夺取英杰谱第一,没发现南家的下仆不再远远躲避南见愁。回到青松院,一夜都未合眼,除却修炼太易经,无时无刻不再想像自己会如何风光,想到别人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嘘声肃立,三生有幸,他心里美得比冰糖还甜。石望越想越美,不觉之间,天光大亮,他整理一番,便风度翩翩地出去。 院中,南见愁、苗儿和六妖早在等候。石望好奇,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南见愁道:“今日无事,正好陪石兄去英杰坛走一遭。” 石望急着夺得名次,有人引路正好,跟着南见愁直往洪屠屠所说的松鹤楼而去。路上,石望终于发现,南家的仆从对南见愁恭敬了许多,有的甚至谄媚相迎。 街上人三五聚在一起,比以往多出三成。人声虽杂,但石望还是清楚地听到一个消息:昨日云苍英杰坛,红霸王击败御风闻家的闻乔,夺取英杰谱第四十九位的名次,然后连战三十九场,名次升到英杰谱第十位。 石望寻思:“洪屠屠虽然厉害,但他的实力并不算很强,昨日交手时还被我用挪移神通击中,他都能占在云苍英杰谱的第十位,看来英杰谱上的人也不是很厉害,不,应该是我惊才盖世、仙法神奇才对。” 南见愁忽然说道:“石兄,你知道云苍英杰谱排在前一百位的,大多是些什么人么?” 石望当然不知道,也未曾打听过,他自负身怀这世上最神妙的仙法,当然是谁也不惧,怎会将小小英杰谱上的人放在眼里? 南见愁道:“云苍城有很多修行家族,其中以四个宗族为大,分别是我东城化生南家、南城剑坛石家、西城御风闻家和北城神火洪家。我自问在家族小辈之中无惧任何同境之人,却没有把握闯进英杰谱前三十位。实际上英杰谱前二十位没有几个是云苍城的修士,几乎都是城外大门派的弟子,洪屠屠是这十几年第一个闯进英杰谱前十位的云苍城修士。” 石望道:“不是说一个地方的英杰谱名次只在一个地方的圣月缘有用么?那些门派弟子来争什么?” 南见愁道:“圣月缘的扣头可不简单,那些人拿到名次,就可以为宗门购买各类用品,其中省下来的灵石,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他们可以分到一些。” 石望又问道:“既然是大门派,那他们自己的山门内,也应该有英杰谱和英杰坛才对,为什么要来云苍城争?” 南见愁道:“山门里的有人争,山门周围的城池也要派人去争,这是一大笔灵石。” 石望道:“霸着碗里的,还要抢锅里的,如此霸道,你们家族的老祖宗不管管?” 南见愁道:“上面的人当然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应该是有某种约定,只让小辈们自己争,大人不插手。不知道这背后会有多少交易。” 石望道:“就算是你们自己争,也不至于争不过那些大门派的人吧?” 南见愁道:“在宗门修炼的人多经历练。与家族长辈教导长大的我们不同,他们更擅于与人斗法争杀。” 石望表面道:“那你们还真是倒霉。”心里却想:“云苍城的人真是没用,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英杰谱的第一位归我了,到时候你们只管膜拜就好。” 南见愁道:“我曾与洪屠屠有过过节,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抢到英杰谱第十位的名次就不接着挑战了吗?” 石望道:“为什么?” 南见愁道:“因为他没有把握。”他顿了一顿,又道:“他虽然喜战,但是没有超过三成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去挑战。” 洪屠屠已经是云苍城年轻修士中名列前茅的存在,他没有把握的对手,云苍城的小辈修士更没有几个能对付。 可惜石望不是云苍城的修士。他感觉不到洪屠屠有多么强大,也不知道洪屠屠的实力在云苍城修士家族的小辈之中算是什么等级,只是在心里暗暗发笑:“我胜他千倍万倍,他没把握,不表示我也没把握。” 南见愁心智卓绝,见石望神色,便知他没有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暗叹一口气,又道:“洪屠屠是洪家近几百年来最出色的天才,十岁领悟灵力,十七岁练成通法境,现在他二十岁,寻道境修为,一身神通堪称洪家同辈第一人。他没有把握战胜的对手,石兄还是小心为妙。” 石望道:“我时刻都是小心的。”有太易经解析灵力,因此法术和神通逃不过他的感知,他确实时刻都是小心的。 松鹤楼第二层临街的位子,洪屠屠叫了十斤上好的仙酒,还有七八盘各种妖兽的精致小菜,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石望。见到南见愁时,他眉头一挑,问道:“你也要来凑热闹?” 南见愁道:“我不会出手,只是来看看这一年,你的实力增长了多少。” 说着,他与石望坐了下来,苗儿和六妖另外叫了两桌好酒好菜。南见愁吩咐小二,灵石算在洪屠屠账上。 洪屠屠又要了十斤仙酒过来,看了看石望的年纪,问道:“烈酒能喝么?” 石望心中一闪念:“他难道是在小看我?”小手拍在桌子上,道:“能喝,当然能喝!” 洪屠屠为他斟满一杯。石望捏起这杯酒,迟疑起来,他乃是山村小子,一年里只有年时才喝过几杯素酒,哪里喝过什么烈酒?但是刚刚才夸过口,若是推脱,不合高人风范,暗自狠道:“拼了!抬头一咽,再烈的酒也跑不出肚子。”举杯接唇一仰头,然后一大口酒水就从喉间呛了出来,坏了一桌好菜。 洪屠屠正撕得一只五彩神鸡鸡腿,就被他吐得满身酒水,愣在原处,跟着放声大笑道:“原来你不能喝啊。” 他身上神火灵力将酒水烤干,叫小二过来,又要了一桌好菜和一壶温良玉。温良玉是一种不辣的酒,非但不辣,而且还甜美温凉,极是温人脾肺,别有一番滋味。温良玉当然是为石望叫的酒。 石望山野出身,胃口极好,将一桌菜换来一个饱,极为受用。以往他在石家村,当然没机会品尝仙家肴菜,因此美酒佳肴倒也对他胃口。 洪屠屠等他吃完,问道:“石望,你昨天那把刀,能不能让给我?当然灵石不会欠你的。” 石望一愣,明白他说的昨日他使的那把火纹鬼头刀,便道:“可以,你出多少灵石?” 洪屠屠道:“十万。” 一边南见愁插口道:“洪少爷,石兄那把刀可是极接近盗天的归真宝物,十万灵石恐怕还不够买刀把吧?” 洪屠屠道:“上品灵石。” 南见愁一笑,道:“十万上品灵石,虽然还不够价,但是看在洪少爷的面上,石兄就让给他吧。” 他当然知道那把鬼头刀只是百骨宫里得到的千百宝贝中的一件,不值一提。 石望还不知道灵石分为几等,凭他须弥戒里数不清的灵石和宝贝,根本不将那把火纹鬼头刀放在眼里,便将刀取了出来,随手一抛,扔给洪屠屠。 洪屠屠接过宝刀,才感到这把刀的不凡,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上许多,面色大喜,道:“多谢。” 跟着两人须弥戒一碰,洪屠屠将十一万上品灵石送进石望须弥戒中。 洪屠屠得了宝刀,正想试试锋芒,便与众人一同向云苍英杰坛而去。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从圣月缘进去,又行两刻,修者如潮,石望终于见到了云苍英杰坛。 坛中有四块大台,方方正正,约有千丈大,摆成一个“田”字,四面是节节升高的看台,设有坐席。四块大台颜色不同,一黄一黑一红一白,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能承受众多高手法术、神通与宝物的轰击而不毁。 洪屠屠一来,立刻有人发现,叫道:“霸王来了!” 跟着人群涌动,喊声如潮,皆是要“霸王为云苍城出口气”一类的言语,根本停不下来。石望这时才见识了洪屠屠的气派,心想:“好!你云苍城的气,我帮你们出了,到时候我比他还风光、还气派。” 洪屠屠站在看台最外也是最高处,抬起右手,喊话的人立刻静了下来,看得石望心里直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洪屠屠。 洪屠屠目光飘向四块大台,道:“石望,你看见了吗?那四块斗台就是云苍英杰坛,按天地玄黄的顺序排列,白色的叫天坛,红色的叫地坛,黑色的叫玄坛,黄色的叫黄坛。” 南见愁接着道:“英杰谱上的人,按名次在不同的坛上挑战,前五十一位在天坛,五十一位到一百零一位在地坛,一百零一位到一百五十一位在玄坛,一百五十一位到两百位在黄坛。四坛由结界分开,战斗不会影响其他坛台,也能隔开不同名次的人,前五十位只能在天坛,五十二位到一百位只能在地坛,一百零二位到一百五十位只能在玄坛,一百五十二位到两百位只能在黄坛。名次高的人不能挑战名次低的人。” 石望仔细听完,道:“便是说,无名的人只能从黄坛开始挑战,夺得第一百五十一位,才可以去玄坛挑战,同样的,夺得一百零一位和五十一位分别可以在地坛和天坛挑战,除了这三个名次,其余名次只能在一个坛上挑战。” 洪屠屠道:“不错。” 石望奇道:“可是我早上听人说起,你昨天似乎是直接挑战了英杰谱第四十九位,对不对?” 洪屠屠瞥了南见愁一眼,道:“我以前是英杰谱第五十位,一年前输给南见愁,后来我离开云苍城修炼,名次消失,但是英杰谱记得我五十一位的气息,所以我可以挑战第四十九位。” 石望道:“这坛还挺聪明。” 洪屠屠忽然大笑起来,拍着石望的后背道:“宋绝接受我的挑战了,我先上去了。石望,你若有兴趣,就去黄坛开始挑战,我还想和你再打一场呢。” 此时天坛上正好有两人分出了胜负,第四十位击败第三十位,两人名次交换,双双下坛来。南见愁叹了一口气,道:“第三十位是我南家的一个族弟,第四十位是祁连仙门的弟子,叫燕无神。” 洪屠屠与燕无神错身而过,听到一句传音:“你是我看上的人,不要败在别人手里。” 洪屠屠不理会他,跃上坛去,跟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灰衣青年也跃了上去。南见愁道:“这个人是排在第九位的宋绝,后土宫的弟子。洪屠屠要你的宝刀,可能就是为了对付他。” 石望疑惑道:“洪屠屠刚才说,宋绝接受了他的挑战,他什么时候挑战了?” 南见愁笑道:“石兄不妨上坛去闯闯这英杰谱,到时就自然会明白的。” 石望轻哼一声,道:“故弄玄虚。” 南见愁一笑,又道:“石兄,如果不急,不妨先看看红霸王的本事,昨日他和你交手可是连一半实力都没拿出来呢。” 石望不信,但见天坛上洪屠屠召出九九八十一条神火龙,列出九九神火阵,右手狂霸刀,左手火纹鬼头刀,分使两种极高明的刀法,与宋绝你来我往,斗得甚欢。 石望隔着结界都能感觉到,洪屠屠现在召出的火龙,远比昨日与他交手时召出的火龙炙热,其中神火的力量更狂暴许多,而且九九神火阵的威力也不知胜过七七神火阵几十几百倍。 石望暗咽一口口水,心道:“洪屠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都快比我还厉害了。不行!这次回去我要把他的神火灵力也加进我的火灵力里面,到时候看谁厉害。” 宋绝使一把古老的黑铁镰刀,头顶飘着一块发出黄色光芒的龟甲,抵御洪屠屠的神火烧灼。镰刀一挥一收之间,能割走灵力,割走火焰,割走法术,甚至是神通也能轻易割走,所以洪屠屠不敢让火龙与宋绝太过接近,只在远处吐火烧他。 两人斗了小半时辰,最后是宋绝的灵力不足以同时驱使镰刀和龟甲,才悻悻败下阵来,被洪屠屠夺走云苍英杰谱第九位的名次。 洪屠屠灵力消耗过半,气息有些紊乱,自台上跃下,向石望走去,今日已打算不接受挑战。一个人忽然拦在洪屠屠面前,正是方才夺得英杰谱第三十位的燕无神。 燕无神指着洪屠屠,轻佻地道:“红霸王,你有没有胆子跟我上坛比一场?” 石望见状,心想:“燕无神够无耻的啊,任谁都看得出,洪屠屠灵力消耗不小,他竟然明目张胆的趁人之危。这等小人,看来只有等我来教训了。” 洪屠屠道:“今日不接挑战了。” 燕无神哂笑一声,道:“怕了就是怕了,还找什么借口?害怕败在我手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洪屠屠分出一缕目光扫了他一眼,轻蔑道:“名次在十五以下的人,不配挑战我。” 燕无神脸色发青,怒道:“你!” 洪屠屠从他身边走过去,淡淡道:“不配挑战我的人,没资格站在我前面。” 燕无神手上灵力成刃,若非是在圣月缘之中,只怕已经狠狠向他砍了过去。他在洪屠屠背后叫嚣道:“好!红霸王,我就先闯进前十五位,再来让你跪地求饶!” 洪屠屠走到石望身边,传音道:“石望,多谢你了,没有那把火纹鬼头刀,我恐怕奈不何他。” 石望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洪屠屠道:“我能感觉到,你修为虽低,但是很强,我倒是希望能在天坛跟你分个胜负。” 石望应和道:“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去天坛挑战你。”心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你的神火灵力也加到火灵力中来,你的法术我也几乎解析透彻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输。你的名次最好在多升几位,到时候输了更显得我厉害。” 洪屠屠道:“你看过了我的手段,快去黄坛挑战一个人,让我也看看你的本事。” 石望笑道:“好,今天就让你看个够。”心里加上一句:“这几天用太易经解析学会了不少法术,就让你看个头昏眼花。” 此时黄坛上交手的是一个壮如小山,修炼金刚硬功的通法境修士。挑战他的是一个修炼风灵力,身法奇快的青衣女子。 南见愁道:“那个汉子叫罗刚,是金刚门弟子,云苍英杰谱第一百九十五位;那个青衣女子是第一次闯谱,不知道名字。” 罗刚不愧是英杰谱上有名之人,虽然只是通法境,但是一手金刚不坏的硬功实在高明,已经不比那些大成的防御法术差了。但是修炼硬功之人,一般动作都不快,罗刚也是如此,连那青衣女子的影子都抓不到,只能不时瞥到人影闪过。 罗刚抱着手,就如一座山岳,站在坛中不动,金刚不坏的硬功护体;青衣女子就如一道青色的风,身影闪来闪去,不时在罗刚身上击出一击,想要找出他的罩门所在。 石望以太易经将罗刚的法术解析,发现他的罩门在胸前两乳之间,被他抱手挡住了,青衣女子就是再打一个时辰也找不出他的罩门,更伤不了他。 石望寻思:“这个罗刚的硬功已经不算是法术了,可以算作神通,比许多大成的防御法术都强,而那个青衣女子虽快,却没有多大力气,难怪奈何不了罗刚。” 石望正好缺一个防御的手段,便将罗刚的这个神通解析,改缺重构以后去除罩门,创出一个完美的防御神通,取名叫作:不破尊。 凡是硬功,总是会有一个罩门,但是石望的太易经正是解析灵力,追溯根源的仙法,将硬功必有罩门的缺欠改掉,创出一门完美硬功并不在话下。 石望心中试运了几次不破尊,觉得很是完美,除非是以强大的力量击破,否则是没有罩门的。 石望又得一种手段,心中大喜,又向青衣女子望去,她的身法是一种大成的法术,虽然比不上星火移形神出鬼没,但是胜在快若无踪,而且能够持久。 星火移形是瞬发的瞬移之术,并非身法,因而奇快的身法也是石望此时所缺的。石望想解析青衣女子的身法,改缺重构以后为自己所用。 石望曾解析过一个大成法术,那是彤晋钰施展的极为粗陋的大成法术,因而才被石望解析。但是这也就说明,石望并非不能解析大成法术,而是凭他的修为只能解析部分。那么慢慢将一个大成法术分成几块,然后一块一块的解析,最后聚合起来,无论是还原成原来的法术,还是改缺重构创出新的法术,都是可能的。 石望心中兴起这个念头,立刻就试了起来,聚精敛神,心镜将黄坛放大到能够观察的极致,运转太易经,全力解析青衣女子的身法。 第二十三章谱上名恨当初 石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黄坛,青衣女子虽然在人眼中是一条闪来闪去的青色影子,但在心镜之中却遁形无处,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太易经运转之下,心镜之中青衣女子被石望看成了行运奇妙的风灵力,在坛中飘忽来去。不一会,石望便将她的身法解析出来。 青衣女子的大成身法,石望本无法解析,但是他将这个法术分作两半,分别解析之后,结合还原出来,跟着改缺重构,去掉繁杂多余的灵力行运线路,以及只能用青衣女子修炼的那种风灵力施展的短处,重新创出一门大成身法法术,心里取名,叫做一步灵。 以石望现在的修为,不能完全解析大成法术,只能解析出来大概,知道法术的妙用以及缺陷、弱点,即是能将大成法术解析大半,所以他将大成法术分成两半,于是便能做到瞬间完全解析,在将解析出来的两半合成一个法术。 石望以往施展太易经都是瞬间将别人的法术完全解析,遇到大成法术就会看到磅礴而繁复的灵力构造,落得一个头昏脑涨,跟着他修为增强,灵力也愈加浑厚磅礴,解析大成法术时头昏脑涨的感觉也渐渐轻淡,修为到了太易经第九重以后,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不能完全解析大成法术。 他用太易经一次完全解析法术惯了,从未想过将法术分成几个部分,分别解析,如此方法应只是太易经的巧用,但是老头儿却没有教过他,应是想让他自己想出这么一个方法吧。 石望发现太易经的灵活使用方法,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脸上笑得跟花开了似的。苗儿在一旁见他盯着坛上青衣女子看,越看笑得越古怪,像是不怀好意,怪声怪气道:“有的人修为高强,连眼睛都能成精,快要飞到别人身上去了。” 石望仿若不闻,在心中将新创出的不破尊和一步灵试着行运几遍,发现一步灵虽是大成法术,但是比之原来的青衣女子身法高明不少,尤以灵力消耗相差极大。他心里计算一番,凭他现在的修为,若是施展青衣女子的身法,灵力消耗定然极大,而施展改缺重构以后的一步灵,则是无需动用许多灵力,而且轻灵巧变比原来更胜数倍,寻思:“这些人的法术都不怎么高明,还一个个藏着掖着不让别人学,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正想着,坛上青衣女子忽然停在罗刚面前,不再施展疾风般的身法使人看不清她的踪影。罗刚见女子在他面前,不足三尺,冷笑一声,两只手裹上金灵力铁刺大锤的虚影,一同向女子砸下,仿佛要将她砸成肉泥。 但是青衣女子下手比罗刚还快,在罗刚的手离开胸膛之时,她撒出一把铁砂,香唇微张,轻轻吹出一道风。风推铁砂,利箭般瞬间射进罗刚胸膛,其中一粒正好击中罩门。罩门被破,罗刚立刻软了下来,拳上锤影消失,一双比青衣女子脑袋还大的拳头无力垂下,跟着他整个人都软倒下去。 有人将罗刚抬下黄坛。洪屠屠望着青衣女子,道:“原来是雪月神殿的凤青羽。石望,你快上去,赢了她,你就是云苍英杰谱第一百九十五位。” 石望点点头,施展凭风临仙,灵气丝勾连黄坛,飘飘仙人般飞渡上去。苗儿啐道:“装模作样。” 青衣女子本欲下坛,见石望年纪不大,修为不高,便留在坛上,用一双风一般清明的眼睛望着石望,道:“你小小一个通法境修士,第一次闯谱就想挑战我?” 石望眉头一皱,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上坛?”面上丝毫不露,道:“石望,火灵力通法境修为,请了。”这一套说辞,是跟洪屠屠学的。 青衣女子淡淡道:“凤青羽,风灵力寻道境修为。”跟着她身影一闪,又使出那种奇快的身法,化作一道青影,闪出石望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 虽然眼睛看不见凤青羽的身影,神识也追不上她的脚步,但是心镜却可以让石望分毫不差地掌握她的所在。石望嘴角微笑,以火灵力使出一步灵,化作一道银白的影子,与青影在坛上追逐交搏,不一会将青影逼得无处可去,退到黄坛一角,现出身形。 凤青羽面色微诧,没想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的身法竟然胜过自己,而且他的身法是竟大成的法术。她一手掐诀,叫道:“清风徐来!”诀上青光一放,一面看不见的无形风壁护在身前,银白影子掠来,撞在上面,被旋转着掀到天上,现出石望本来面目,落在坛中间。 凤青羽面色沉了下来,道:“大成的身法法术,你是寻道境修士?” 石望道:“法术是大成的,修为却是通法境。” 凤青羽冷哼一声,道:“既然法术修炼到了大成境界,那就是寻道境修士,你竟然还在巧言令色蒙骗于我,无耻至极!” 寻常修士以修行的程度分别境界,将随意一种法术修炼到大成境界,即是寻道境修士。石望修行的四卷奇经与常法不同,一经两境,四经便是完整的修者八境。只有将太易经修到第十重,石望的修为才算是突破通法境,但是还不到寻道境,修炼到太初经第一重,才算是寻道境。 修行事,不可说。石望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不骗你,我真的是通法境。” 跟着他两指一并,朝凤青羽一指,指间一道细小火线射出,击在风壁上,火焰瞬间燃满整面风壁,烧作无形。 凤青羽大惊,她的“清风徐来”是大成法术,防御比罗刚的神通都胜过一筹,没想到竟被石望轻易破解。 石望学会了巧用太易经,在与凤青羽说话之间,便将她的大成法术分作两半,瞬息之间完全解析。凤青羽慌忙祭出一座透明的水晶塔,迎风而长,将自己罩在其中,微松一口气,跟着便看见石望火灵力显出火焰真形,凝聚五面火焰墙壁。火壁分别在她前后左右四方与头顶搭出一座四四方方的火焰房子,连着水晶塔,将她困在火中。 凤青羽发现少年的火壁法术与自己的“清风徐来”很是相像,但是能感觉到,火壁法术比“清风徐来”似乎高明不少,就仿佛“清风徐来”是从这个火壁法术中变化而来的一样。 水晶塔将火壁的炙热隔开,凤青羽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烧,双手青光闪动变作一张大弓。她拉起弓弦,一只无形风箭射将出去,击在火壁上,拂动火焰,却引得烈火顺着灵力的痕迹烧进塔来。 凤青羽抛掉青光凝聚的大弓,任其被烈火烧作虚无,心道:“这些火焰墙壁果然比我清风徐来的风壁厉害许多。但是无明塔是造极宝物,凭他的修为破不开,暂且忍一忍,等他灵力耗尽的时候,就只能任我宰割。” 石望本就不指望火壁能够烧坏凤青羽的宝塔,在须弥戒中选出一根看起来极为破旧的黑色鞭子。鞭子又破又旧,没有丝毫宝气,就如凡物一般。他不知道这根鞭子算是什么品级的宝物,但是一定比凤青羽的无色透明塔品级高,不然也不会被百骨宫的那位太虚境修士用来布阵,妄图复活。 凤青羽见少年拿出一根破鞭子,心中不屑,但鞭子抽在无明塔上时,一道裂痕立刻出现,塔身急急地晃了起来,似在吃痛,若是再来几鞭,只怕无明塔便会破碎。 见少年又扬起了鞭子,凤青羽面色大变,急声叫道:“住手!” 石望举鞭不动,且听听凤青羽有何话说。凤青羽面色迟疑,犹犹豫豫地道:“我,我,我……输了。”说完低下头去。 石望收了鞭子,手一招,火壁消失。凤青羽将无明塔收在手中,轻轻抚摸,满目心疼,似乎极为爱惜这件宝物。她跃下黄坛,转眼不见了身影。 石望脑中忽然多出一本小谱的虚影,谱上有两百个名字,他的名字在第一百九十五位,详明是:一百九十五位,石望,散修。 这个消息就如他生来就知道的一般,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只要想知道谱上的名字,就会想起名字的详明消息。 石望心中惊诧,想道:“这种手段无非是将消息传入神魂之中,英杰谱是件宝贝,可是它是什么时候传魂的?以我太易经第九重的修为加上三里心镜,竟然没有没感觉到!” 石望在坛上站了一会,无人挑战,跃下台去,紫髯和天霸一左一右霸占他的肩头。洪屠屠看着石望,别有意味地笑道:“奇快的大成身法,可困可防的大成火焰墙法术,原来你也是寻道境修士啊。” 他笑得开心。以寻道境修为奈何不了通法境的石望,他虽然表面不显,但却一直将此事记挂在心上,此时知道石望的修为也是寻道境,心中释然,自然高兴。 南见愁笑道:“石兄天资绝顶,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寻道境,南某佩服。” 苗儿小声嘟囔道:“寻道境有什么了不起,少爷若不是为了……早就成寻道境了。” 石望见众人将他当作了寻道境修士,心中不喜,因为通法境力压群芳比寻道境英杰谱第一的名声更有高人气派,更显得他英雄盖世。但是老头儿交代过,不许向任何人提及四卷奇经的修行,他自己也明白四卷奇经极为神奇,让人知道了,只怕会引来一番争斗,使无以数计的生命陨落。就算他修炼的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修者修行之事也不能轻易向人吐露。 石望只在心中不忿,不曾显露心思,就在这时,脑中传来一个消息:云苍英杰谱第一百九十九位向一百九十五位发出挑战。 石望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洪屠屠就是这样向宋绝发出挑战的。他寻思:“英杰谱这种传魂的宝贝,应该只需在心里默念,便算是回答。” 石望正想答应,忽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云苍英杰谱,名次低的人挑战名次高的人,名次低的人赢了可以交换名次,那么名次高的人赢了有什么好处?” 洪屠屠笑道:“好处便是英杰谱会记住每个坛上胜得最多的人,这个人在圣月缘的扣头可以增加一分。” 石望道:“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南见愁道:“圣月缘的扣头,即便只是一分一毫,那也是极为难得的。” 石望并不放在心上,道:“有人挑战我,我再上去玩玩。”心中默念“好”字,答应了英杰谱第一百九十九位的挑战。 这时黄坛上正好有两人分出胜负,是谱上第一百七十四位的剑坛石家子弟石进云挑战击败第一百五十三位的平天山弟子黄云裳。待两人下来,石望立刻施展凭风临仙,又如飘飘仙人般飞上坛去,挑战他的是须摩谷的一个弟子。 石望心急夺取英杰谱第一位,三两下将那个须摩谷弟子打下坛去,向谱上第一百五十一位的云苍金鼎王家王玄镜挑战。王玄镜正好也在看台上,见过石望与凤青羽比斗,自付胜他一筹,便接受挑战,跃上台来,笑眼看石望,就像是看到圣月缘的扣头一样。 石望问道:“你就是王玄镜,云苍英杰谱第一百五十一位?” 王玄镜道:“正是,我劝你早早认输下去,免得还要受皮肉之苦。” 石望道:“是就好!”施展缠灵术和一步灵,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欺到他身前,带火的右拳向他胸口击去。 王玄镜不躲不闪,眼中甚至没有惊色,仿佛不把石望这拳放在眼里。石望一拳击在他身上,却没有伤到他丝丝毫毫,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散出淡淡的光辉,明显是一件宝物,而且品级不低,防御惊人。 衣服淡淡的光忽然亮了起来,石望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身子被震退出去,凌空翻了两翻,落在坛中,右手发麻。 王玄镜面上微笑,道:“你是打不破我这件宝衣的,还是早点认输,免受皮肉之苦为好。” 石望取出那根破旧的黑色鞭子。王玄镜脸上笑意更甚,道:“你这根鞭子虽然看着残破,但也是件好宝贝,能打破凤青羽的塔,不过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无论如何都破不了我这件……” 他的话没有说完,黑色鞭子就发出呼的长响,破风而来,打在他肩上,打得宝衣绽开,宝光黯淡,撕裂皮肉,在他肩上留下一道鞭痕,火辣辣的疼。 石望见黑鞭有用,挥起鞭子就往王玄镜身上招呼。 王玄镜宝衣被打破一道口子,已经受损,不敢再接石望的鞭子,左支右绌,狼狈躲闪。他平素十分仰赖宝衣威能,衣在身,无人可伤,故而他擅长威力极大的攻击法术,却并不擅长腾挪移走的身法法术,躲闪中,宝衣又绽开几道口子,身上又多出几道染血的鞭痕。 王玄镜能夺得英杰谱第一百五十一位,靠的便是那件宝衣,如今宝衣受创,他心中不忍,没几下便认了输,让石望排在了第一百五十一位的名次。 石望跃下黄坛,向英杰谱第一百零一位发出挑战,在玄坛上将其击败,得到谱上第一百零一位的名次后,转到地坛,夺到第五十一位的名次,正欲下坛。就在这时,他脑中得到一个消息:云苍英杰谱第五十二位向第五十一位挑战。 石望心中默动念头,查看云苍英杰谱,得知第五十二位的详明消息是:五十二位,闻青,云苍御风闻家。 石望自离开石家村以来,记得最清楚的事,就是周义一面说着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一面将刀子送进闻实闻虚两兄弟的心膛。闻实闻虚之所以会去蛮荒山脉,就是因为气不过他们的一个堂妹拿一只三头长翎孔雀天天在他们眼前炫耀。也许是因为对周义记得太深,所以石望也记得闻实闻虚只提起过一次的名字,那便是他们的堂妹的名字:闻青。 云苍城,闻家的势力并不弱于南家。闻实闻虚的身分不比南见愁差,但是他们的实力却比南见愁差了不止一筹,以至于在蛮荒山脉遇到南见愁,只想着如何脱身。 石望晃了晃头,将杂念驱出脑海,只见一个穿锦布紧身衣衫的女人走上地坛。她右手轻提一把凤翎轻羽剑,头发干练地束作一把马尾,腰间穿一条纯白纯白的素布腰带,清秀的面容透着一股悲戚的坚毅,从面上残剩的些许稚气中,可以感觉到,这张脸以往只是用来开心得意的笑的。 石望听到看台上有人道:“又是闻青,她被闻家的闻敬仙老爷子罚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出来以后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三天两头来闯英杰谱,从第两百位,一位一位的闯到第五十二位。” 又有人道:“你还不知道,闻家有两个少爷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死在外面了,听说就是因为和闻青赌气才跑出去的,没想到这一出去就没有再活着回来。” 闻青走上坛来,一语不发,便将一套轻灵的剑法使出来,把一把凤翎轻羽剑使得如乱风吹絮一般,一剑接一剑地向石望攻去。她的剑法就如大风卷落叶。落叶在风中飘滚,永远不知道风从何方来,又要被吹向何方? 可惜石望不是落叶,他的心镜完全掌握了闻青的剑是从哪里发出,又击向哪里,施展一步灵,每在剑来时,便让过去,就如同狂风之中永远只在一处飘摇不离开的落叶。 看台有人道:“闻家的狂风打雨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闻青就是靠这套剑法一直从两百位打到了五十二位。” 有人附和道:“是啊,而且是只靠这套剑法,我还没见她使过其他的手段,法术、神通、宝物……这些她都未曾显露过。” 石望听在耳中,心里默道:“狂风打雨剑,其名不虚,若是没有心镜,我只怕根本看不清剑从何处来。在这套剑法之下,就如千剑万剑向你攻来,即使千人万人,也未必能够匹敌,正应了狂风打雨之意。” 石望的太易经将这套剑法解析之后,发现其缺陷极少,改缺重构之后,仍与原来没有多大差别,是一套近乎完美的剑法,只不过闻青练得尚不纯熟。 石望既然也学会了这套剑法,那么就能脱出闻青绵绵不绝的剑法。他施展一步灵,自闻青剑下飘出去,立在坛中,道:“无论多大的雨,在狂风之中也只有全部粉碎的结果。狂风打雨剑法,果然厉害,可惜不适合你。” 闻青不说话,挥起凤翎轻羽剑又攻上去,剑法更快更急,比方才迅猛了十倍有余。石望用火灵力凝聚一把如若实质般的火焰之剑,这是从明神宗弟子赵天卿那里学来的法术,原来叫做天兵神甲,改缺重构以后,能随意凝聚不同的兵刃。 狂风打雨剑法虽已近乎完美,但依然存在缺陷。石望的火焰剑攻向剑法的缺陷,很快,闻青狂风般源源不绝的剑法就变成了微风般偶尔刺出轻飘飘一剑的剑法。 看台上人声鼎沸,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闻家的狂风打雨剑法逼到无剑可出的地步。南见愁和洪屠屠几乎瞪出眼睛。洪屠屠惊叹道:“原来狂风打雨剑法是可以破的。”将全部精神放在地坛,想要记下石望使出的一招一式。 又斗了一会,石望火焰剑刺入闻青手掌与剑之间的缝隙,将凤翎轻羽剑挑了出去,在空中倒转两圈,叮当哐哐地掉在地坛之上。 石望的火焰剑抵在闻青脖子上,道:“你输了。” 闻青展颜一笑,问道:“你叫石望?” 看台人又是一阵鼎沸,闻青自闯谱以来,非但只用一套剑法,而且还从未说过话。 不知为什么,石望总觉得闻青笑得有些诡异,甚至有些渗人的感觉。无论是她的眼里还是脸上,甚至浑身上下,石望都看不出一点笑意,但是她确实笑了。 笑得平常,也笑得古怪。石望觉得古怪,又说不出古怪在什么地方。闻青又问道:“你叫石望?” 石望道:“正是。” 闻青道:“我输了。我还会去找你。”伸手召回凤翎轻羽剑,便向英杰坛外走去。 她眼中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如悔如怨,似狠辣又似怨毒。 她与闻实闻虚自小一起长大,向来极为要好,她总是喜欢在他们面前炫耀,得了什么好东西、修行有什么长进都忍不住要去他们面上晃荡晃荡。 直到他们魂灯熄灭,再也见不到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偌大的闻家,她只喜欢与闻实闻虚一起,闻敬仙将她禁闭两月,她才想清楚,这大约是因为只有他们可以让她得意地炫耀,根本上说是一种以兴致相投掩盖的依赖。 她再也没有可以炫耀的人,再也没有可以得意的地方,所以她不再得意,她只恨当初不该去抓那只三头长翎孔雀,不该一有机会就去向他们炫耀,扰他们的修行。她须得强大,才有机会为闻实闻虚报仇。闻家有许多高明的斗法,其中以狂风打雨剑法最为凌厉,修炼起来最能提高战力,所以她修炼了这套剑法。 她禁闭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只三头长翎孔雀杀了,祭在闻实闻虚灵前,然后才是用尽所有方法,增强战力。她闯云苍英杰谱,是为了和不同的人斗法,磨炼战力。石望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无法击败的人,想尽办法战胜他,无疑是磨炼战力最合适的磨刀石。 第二十四章识见长闻女缠 一根青藤横过,一根青藤斜纵,一根青藤直来,一根青藤东去,一根青藤西往……天坛上,无数青藤为线,织组成深深的交叠的乱网,交错重叠,霸占了整个天坛。其间青藤纵横,没有容身之地。 这已不是藤之网,而是藤网之宫。 青藤带刺,一寸七尖,刺根青,刺尖红,不知是血还是毒。一条银白的影子如同一条灵蛇,在藤网宫之间穿梭,不曾挂到一刺,不曾碰到一藤。 银白的影子在天坛上旋转画成一个银白的圈,正好是天坛大小,愈来愈快。跟着银白化作火红,火焰席卷而出,变作一道熊熊的火焰旋风,将满坛青藤烧作灰烬。 火焰旋风缩小,化作一条火焰神龙,龙首追龙尾,飘游成一个五丈大的圈。圈中一青年满身冷汗,顿时炙作一缕白气飘散。热意烤得他皮肤滚烫发红,似乎全身穿上烧红的铁甲一般,不甘道:“我,输了!” 话音落,火焰消散,石望在几缕飘滚消失的火焰中现出身形,脑海中云苍英杰谱的名次与南天山交换,变作第四十位。 原来石望挑战的是那位被祁连仙门的燕无神击败夺走第三十位名次的南家子弟,名字叫做南天山,算是南见愁的族兄。石望本想直接挑战英杰谱上前二十的高手,忽然想起彤晋钰和兴云道长,他们误认自己是二公子朋友故来结识,得知自己是大公子的朋友后立刻变作路人,实在可恶,于是怨及池鱼,挑战南天山,夺去他的名次。 南天山在南家虽不是有意与南见愁作对,但是落井下石的事没有少做,倒也认得石望,见他挑战,想败他挫挫南见愁锐气,不曾想灰灰战败,名次降到五十一位。 看台上洪屠屠目光敛得发亮,自语道:“石望灵力显真凝聚火龙的手法跟我有点像啊。” 南见愁不语,他早就猜测石望修炼的功法能模仿别人的神通法术,化为己用,现在他愈加确信这种猜测。这个猜测不能脱口,否则无论石望的功法是否如他猜测的那样,都将为他引来无数杀身之祸。 闻洪屠屠一言,南见愁恐石望在坛上显露过多,让人看出端倪,暗里传音道:“石兄,今日到此为止,锋芒不宜太露。” 洪屠屠没有发现南见愁的传音。 石望皱眉,心道:“前怕狼,后怕虎,难怪你被南天云欺负的那么窝囊。”他还嫌锋芒露得不多,不够风光呢,而且南见愁将周义收为手下人,他一直介怀于心,怎会听南见愁的劝? 石望不理南见愁,心中念头向云苍英杰谱第一位发出挑战,英杰谱传来消息,那人直接拒绝,没有接战。石望又一一向英杰谱谱上前八位挑战,俱皆回绝,无奈之下,正想向现在第十位的宋绝挑战,英杰谱忽然传来一个消息:云苍英杰谱第三十位挑战第二十位,第四十位请离开天坛。 石望无奈下坛。南见愁心里一松,接着传音劝道:“石兄,今日你已太过惹眼,只怕有心人纠缠不休,回去先在青松院修行几日,再来闯谱不迟。” 石望传音道:“哪用那么麻烦,我今天就把英杰谱第一的名次夺来。” 南见愁传音道:“石兄,英杰谱前十位在圣月缘的扣头不小,若是没有事先约定,等闲是不接挑战的。” 石望怀疑传音道:“真的?你没骗我?方才洪屠屠不就抢了宋绝的名次?” 南见愁传音道:“那是因为洪屠屠名次第十,宋绝若是胜了,好处不小,故而才答应的。” 石望将信将疑,肩负紫髯和天霸,向洪屠屠问道:“洪屠屠,你刚刚是怎么挑战宋绝的?” 洪屠屠一愣,问道:“难道你刚才挑战了英杰谱前十位中的一个。” 石望道:“从第一位第八位,我全部挑战了一次,这群胆小鬼,都没答应。” 洪屠屠一愣,忽然放声大笑,道:“他们答应了才是怪哩!跟你一个第四十位的比,赢了没好处,输了更划不来,谁答应谁是傻子。” 南见愁道:“石兄,你夺得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恐怕会有不少人打你的主意,先回南家避避几日如何?” 洪屠屠道:“不错,那些人很是烦人,还是躲几天为好,今天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石望根本不明白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有多么勾人,但是他很快就见识到了。看台上有不少人盯着他,见他要离开,立刻拢来堵在路前,纷纷出口: “石少侠真是英武非凡,小的商可言,钦佩已久,想送少侠一条财路,请少侠移步详谈。” “石公子,鄙人早闻公子大名,仰慕已久,想请公子随我去翠花园一聚,把酒谈欢。” “公子,奴家一颗心挂在公子身上早已千日万日,今日就随奴家去紫红苑好好叙一叙如何?” ……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无一不是想拉拢石望,让其跟随离开。石望是山村小子,心虽高,气虽傲,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付。 南见愁站出一步,道:“石兄乃是我南家请来的客人,诸位请回吧。”语气决然。 一个留小撇胡的五尺矮老头怪气冷声道:“南见愁,石少侠又不是你南家的狗,我们仰慕石少侠英雄年少,又岂是你能管得了的?” 众人纷纷附和。洪屠屠站上前来,朗声道:“你们眼睛瞎了么?没看见我站在石望边上那么久?莫非你们都把我当成空气了?都赶紧走,石望已经跟我谈妥了,没你们什么事。”说到这里,他眼皮微眯,拖长声音道:“还是说,你们想跟洪家作对?” 众人一时说不出话,纷纷离开,转眼之间,走得一个都不剩了。同为云苍十大修家的公子,南见愁与洪屠屠的威信可谓相别天壤。 石望愣愣,不解道:“他们不是都仰慕我么?怎么那么容易打发?” “他们仰慕的不是你,而是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洪屠屠目光转到石望身上,别有意味地笑道:“你现在也算是一块肥肉了,当然人人都想啃上一口。快走吧,等会还有很多人来,烦得很。” 几人快步离去。石望一边走,一边问道:“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就那么好?” 南见愁道:“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在圣月缘的扣头,能以原价八成的价格买卖各种宝物,当然引人。” 石望撇道:“才少两成,又不多,这些人真小气。” 南见愁道:“不要小看这两成的扣头。比如一棵生肌草在圣月缘卖十颗灵石,石兄去买的话,便能少付两颗灵石,假如买一万棵,便能少付两万灵石。” 石望虽然有玉如灵送他的数不尽的灵石,但是他是穷小子出身,听到两万灵石,不由得惊叹一声,道:“那么多!” 洪屠屠哈哈笑道:“那些人找上你,做的就不是一万两万灵石的买卖了,而是动辄几百几千万甚至上亿灵石,记住,这种大生意一般是使用上品灵石,而不是下品灵石,如果能少付两成,节省下来的财富寻常人八辈子都花不完。” 石望已经惊得愣愣张开了嘴,不知言语。苗儿见状悄声嘀咕道:“没见识。” 一路行到南家,有几百人相继拦过石望,皆是“心仰已久”,“盛情”相邀一聚,被洪屠屠打发离开。洪屠屠告别离去,约定五日后再闯云苍英杰谱。 石望与南见愁进得门去,行了没有多远,便见到周义上前跪拜叩头,道:“少爷,您交待的事情办好了。”跟着独臂呈上一块四方的玉片。 这快玉片里记载的消息便是南见愁交待的事了。 周义如今穿一套金银相间的贴身薄铁盔甲,在日光下闪耀明亮的光芒,配上他满脸络腮、威武雄壮的身与面,虽只有一条左臂,却更显得威风凛凛,丝毫看不出是个贪生惧死,残杀兄弟的小人。若他与南见愁站在一起,只怕还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奴才呢。 南见愁一笑,接过玉片,神魂之力浸入其中。看完之后,绿光一闪,玉片上长出一棵树苗,在众人眼下长大,玉片却渐渐变小,最后消失。 南见愁将树苗栽下,传音不知吩咐了周义什么事,然后挥手让周义离开。 石望今日在云苍英杰坛大显神威,本来心情高兴,见到周义,一腔喜悦顿时云消雾散。南见愁一见他面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也不以为意,笑道:“石兄,我送你到青松院。” 石望道:“我认得路。” 南见愁道:“石兄现在是云苍英杰谱第四十位,打扰石兄清修的人只怕不少,我与你一起,他们便不会自找没趣了。” 石望一想,也觉得如此甚好,便与南见愁一同回去青松院。果然,院中食客听闻石望闯谱得名,院里院外等得都是人,见到石望回来,皆是一喜,有的已经快步上来,神情急切,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正要开口,看见南见愁,又立刻面色一变,害怕染上瘟疫似的避得远远的。 不多时,院中人尽皆退避。石望感叹南见愁窝囊,这些人见到南天云一定是恭迎还来不及,见到他就像是看见灾星一样,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南见愁取出两块四方的玉片,递给石望,道:“我见石兄似乎见知有所欠缺,这两枚玉牒有修行道一些辨别宝物的方法。” 南见愁领苗儿和六妖回去。石望便在自己的第十五号房中查看这两枚玉片。其中是一些修行道谁都知道的事情。石望正好没什么见识,南见愁此举可谓是大雪送炭,说玉牒中是一些辨别宝物的方法,实际上是为了免得石望脸上难看。 石望将两枚玉片看完,知道了这种玉片是修士用来记载消息的物什,叫做玉牒。两块玉牒之中,一块是宝物的品级之分,和各种宝物的图形与消息,另一块是灵草、丹药的品级之分,以及常见灵草、丹药的图形和详尽消息。 修士的丹药与宝物俱是分为八个品级,与修士的八个境界相同,分别叫做:修神、通法、寻道、逍遥、造极、归真、盗天和太虚。 丹药与宝物皆有其效力,只够修神境修士受用,却不够通法境修士受用的,便叫做修神品级丹药与修神品级的宝物,其余品级也是依此理划分。 一某品级的丹药对高一境界的修士并无多大用处,对同一境界的修士受用正好,而对低一境界的修士效力却过于强大,若是服下,可能是一场机缘,也可能是索命之劫。 宝物亦是如此,某一品级的宝物对高一境界的修士没有多少用处;对境界与品级相同的修士却能大显其神威;对低一境界的修士,虽无法完全发挥其全部威力,却是极为强大的。同时,使用高品级宝物的消耗也是极大的,甚至还可能对肉身或者灵魂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灵草效用不一,即使是同一灵草,在不同人手中也有不同用处,因此只论年份,不分品级。但是不同灵草,其珍重之别却是确实不同的,难以划分品级。 石望还看到了灵石的品级之分,分别是下品、上品、仙品和神品。品级不同,灵石中蕴藏其中的力量天差地别,但是作为货币之用,一千下品灵石可当作一块上品灵石,一万上品灵石可当作一块仙品灵石,十万仙品灵石可当作一块神品灵石。 仙品灵石与神品灵石极为珍贵稀少,一般掌握在大修士与大势力手中,寻常修士难得一见。这两种灵石又以神品灵石最为稀绝,即使是南家这种大势力之中也绝不会超过百万块,也难怪那晚南天云见到石望拿出的一千灵石大惊失色,因为那些全部是神品灵石。 石望查看灵石的消息:下品灵石发翠绿微光,色青若蓝,上品灵石宝光金黄,色纯金,仙品灵石白光朦胧,色若白霞,神品灵石神光自敛,近乎透明,但是堆积起来,却又呈碧蓝之色。灵石天地生成,皆是一寸大小,长圆扁平,修者无法自造。 石望神魂飘进银色须弥戒中,里面灵石成山,宝物成山,丹药成山,灵药成山,连绵一片。玉如灵送给他的灵石足足堆成十座大山,碧蓝碧蓝的闪闪发光,单块却近乎无色,全都是神品灵石,不下数百万之多,可以说他的身家比之整个南家还富足几倍,更不用说那些丹药、灵草、宝物俱皆不是凡品,神魂不觉沉醉其中,不愿出去。 石望这一缕神魂不知在须弥戒中看了多久,直到青松院外一声巨响传来,惊到了他,才将这缕神魂之力收了回去。石望放出心镜,只见青松院外一里之处,南天云、南天山和另一个石望不认得的南家少爷被人打在地上,狼狈不堪,闻青抚着凤翎轻羽剑冷冰冰地站在一边,神情无波无澜。 闻青嘴唇翕动,不知在与这三人说些什么,说了一会,持剑对着三人顺序点了几遍,最后正好点到南天云,她便抓起南天云,跟着他的指点,朝青松院而来。 不多时,她左手提南天云,右手提凤翎轻羽剑,一脚踢开石望的门,叫道:“石望,出来一战。” 石望早发现她是冲他而来,整了整衣容,似高人般盘膝端坐,淡淡睁开眼道:“我为什么要与你一战?” 闻青扔开南天云,左手摇了摇,须弥戒里掉出一块奇形黑铁,上面红纹扭曲一闪一闪,有猪头大,将青松院的地板砸穿,将土地烫得通红,化作滚热岩浆,岩浆还在缓缓向外扩张,将别物也化作岩浆。 南天云见到这块铁,脱口叫道:“火精玄铁!” 听他语气,石望便知这块铁是一件好宝贝,不然不会让堂堂南家二少爷失声。 闻青道:“赢了,它就是你的。” 石望不知这火精玄铁有什么用,他的修行也不需使用什么灵宝助修,可以说,这块奇形黑铁也许是件珍奇宝贝,但是于石望毫无用处。石望道:“我不要这种东西。” 外物对石望确实无用。老头儿曾说过:“无论别人服用异宝得到的,还是凭借异物修炼而成的,甚至是血脉中代代相传的,你都能一眼学会,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经的修炼,无需凭借外物。” 闻青问道:“为什么?你修炼的是火灵力,这块火精玄铁无论是用来练功还是炼作法宝,都于你大有好处。” 石望摇摇头道:“不要就是不要,再好也不要。” 闻青道:“那你要什么?” 石望想了一想,道:“甜的,好吃的,什么都行。” 闻青一愣,道:“好!”跟着手一转,一把剑齐肩而横,直指石望,就要刺出去。 南天云叫道:“等等!要打去演武场打!别在这里动手,免得打坏我南家的东西。” 闻青好奇问道:“南家有演武场么?” 南天云道:“这是自然。” 南家乃是修家大户,怎么会没有族人动法演武的演武场? 闻青道:“刚才外面我说了要切磋之后,你们就直接动手了,我还以为你们南家没有演武场呢。” 跟着她把凤翎轻羽剑倒转,反手倒拿,向南天云道:“走,带我去演武场,还有你要把里面的人都赶走,别偷学我闻家的剑法。” 南天云道:“我南家不缺你这一门剑法。” 闻青收起火精玄铁。南天云将他们带到一处演武场,只见是山谷中的一片平地,不下十里之宽。谷中因常有南家子弟磨炼法术,树长草青花娇艳,纵木横藤。 闻青道:“演武场无人,看来我爹的拜贴是送到了的。” 石望闻言,心道:“我说她在南家胡闹,怎么没有管事的出来,原来是长辈早就打好招呼了呀。” 闻青看着南天云,道:“你可以走了,我怕等会不小心伤着你。” 南天云面色顿时铁青,冷哼一声,摆袖就走。他心中憋闷至极,在自己家中,竟然被外人赶走,这口气实在很难咽下去。 闲人尽退,闻青连话都不说一句,直接施展狂风打雨剑法向石望攻来。她的剑法比昨日地坛之上更为迅猛、凌厉,真就如狂风打乱雨一般,明显是昨日未曾显露真正实力。 石望早将这套剑法完全解析,浑然不惧,就算她使得再好,他也不怕。火灵力凝聚三十根发尖针,向她剑法空门射去。 闻青觉得石望射出的那些头发一样细的火焰针并不如何厉害,也未击向她,是击向身旁空处,但是却让她的剑法阻塞,如陷泥潭,似幼子抗锤,东倒西歪,丝毫没有了狂风打雨剑法的模样。 闻青心中大喜,英杰谱的高手她已经打腻了,再闯下去也不会长多少本事,她现在需要的就是像石望这样的对手。她如同风中落叶一般飘退,摆一个剑式,出声道:“石望,小心了。” 话音落,她挥剑又使出狂风打雨剑法,剑未至,一道无形风刃就已经擦过石望耳边,割落断发一缕。若非石望心镜和太易经明见灵力之形色,大意之下便被这道风刃斩掉半个脑袋了。 石望没有发怒,因为无数风刃席卷而来,他没空发怒。闻青每出一剑,便有千百风刃自剑下生出,从玄妙的方位击向石望。石望施展一步灵,躲避风刃,围着闻青直转,身后一大片风刃在追。 闻青此刻施展的才是狂风打雨剑法的精髓,剑与剑的空隙,就以风之刃来弥补,让人无法近身,修为高强者,甚至能斩人千万里之外。 石望太易经已将此种战法解析,在闻青身周绕了两圈,忽然一根发尖针射出,击在闻青剑刃之上,将她挥出的一剑击偏数分,然后生出的风刃便开始一刃击一刃,连坐相击,几乎转眼之间,所有风刃破碎,化作千百锐利的风灵力回击闻青。 只见乱风碎木草作尘,尘退之后,闻青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愣在原处,似是吓得呆了。跟着她眼中又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嘴角不觉勾起笑容,将凤翎轻羽剑横举身上,目光如芒,盯着石望,正色凝重道:“小心了,石望,接下来的攻势连我都无法控制,死了别怨我!” 说完,她剑上青光大作,一股深藏悔恨的剑意冲天而起,跟着转眼欺近石望身来,抬手就是一剑反斩而来,极快,却没有斩到石望。 早在她举起剑时,石望便将她这剑法解析大半,知道极快,凭一步灵根本无法逃过,于是施展星火移形,将一枚人头大的火球炸碎无数火星,飘落方圆百丈,闻青一剑斩来时,他便瞬移远方。 闻青一剑风去,吹灭一方火星,跟着身影一闪,又是一剑向石望斩去,堪堪斩到他身前,剑气破开衣裳,便又被他瞬移逃走,前方火星尽灭。 石望瞬移到远处,火灵力瞬间凝聚成球,然后便是闻青一剑斩来,不得已瞬移逃走,火球消散。闻青身法极快,即便石望使用星火移形瞬移,也会被她瞬间追上,追上就是一剑,一剑扫灭一方火星。如此几次之后,石望瞬移到最后一颗火星边上,闻青一剑斩来,斩到的却是一颗火球。 火球暴碎,又是百丈火星萤火虫般飘落,石望瞬移到远方。闻青追去又是一剑,斩到的仍是火球,火球仍是炸碎无数火星,火星虽不断被扫灭,但却越来越多。如此几次,闻青也习惯了斩火球,又见石望瞬移到别处,追上一剑斩去,斩到的又是火球,但是这次火球却未曾炸碎成火星,而是化作天霸模样的一只火焰大鸟,一爪向闻青抓下。 闻青被按在爪下,身下大地崩裂,一剑斩出,斩碎火焰大鸟,自己身上也已寸缕不挂,原本一副雪白皮囊,此时尽是烧伤,流出的血甚至沸腾冒出小泡儿来。 闻青已重伤,无力再战,取出一枚丹药服下,身上烧伤如春雪消融般消失,转眼肌肤又作雪白。石望心镜看见她确实伤重,便过来要救她,不料她自己吃了上好神丹,伤势转眼尽复,一副雪白的身躯也被石望心镜完全拟在心中。 石望从小便是山野村夫,哪里见过这等景象,慌忙转身摆手推说什么也没看见,被滚烫烧红的脸似乎就要熟了。闻青远远听见他乱声乱语,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衣物,也是“啊”的一声跳起,脸上烧红烧红,须弥戒中取出一件灵绣襦裙换上,腰间缠上一条纯白纯白的素布腰带。 这一战,自然是闻青败了。她将那块火精玄铁扔下,转身便走,边走边说道:“我还会来。” 石望感觉莫名其妙,无话可说,将火精玄铁收进须弥戒中,回到青松院,便用太易经将星火移形改缺重构,再施展出来,火星便不会轻易熄灭。 闻青果然是言出必践之人,她此后天天往南家来,挑战石望,每次来,实力都有极大增长,幸而石望太易经奇妙,总能解析其破绽,破解其剑法,从未败给她过。 闻青每次来时,会给石望带些甜味小食,或是奇水神浆,或是异果仙草,皆是石望从前未曾尝过的美味,因此石望倒也乐得陪她练剑。 第二十五章剑逞威 这日在演武场,闻青使出一种飘忽的剑法,手掌一抖,凤翎轻羽剑就已斩破石望的衣裳,在他胸前留下一道发丝大的血痕,入肉三分。若非他太易经解析闻青的剑法,早有防备,此刻已经重伤。 闻青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很满意这一剑,须弥戒中扔出几颗甘甜的茯苓蜜果,转身离去。 石望将果子接在手中,心中烦郁,闻青一日不见,实力便如经三秋之修行,越来越难以应付。 闻青现在已经不使狂风打雨剑法了,因为不必,就好像人有了削铁如泥的锋利宝剑便不会再使用木刻之剑。闻青是个绝世天才。 受闻青剑法启发,石望这几日实力也增长许多,经常使用的法术,比如星火移形、火人偶、缠灵术、一步灵、不破尊等等,每日都在改缺重构,更进一步。 石望摸了摸胸前的一丝血迹,心里寻思:“她的剑法越来越诡异了,简直就不像是通法境能够领悟的剑法……不过,论天资,她还是远远比不上我,我已将她刚刚的剑法改缺重构到了极致,她不知多久才能练到那种境界,我却瞬间学会,当然是我更胜一筹。” 右手腕黑纹飞出,化作紫熬刀,轻轻拿在石望手中。石望心中试演几遍,忽然睁开眼,目光所及二十丈外一棵大树忽然从中两断,倒落下来,切口平滑若镜,似被利刃切断。 石望很是满意,喃喃道:“闻青这几日的剑法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变化,这是她剑法所能修炼到的极致:心中剑至,便是剑至。她只能用剑,我却能使任何东西,无论刀剑还是风火。果然还是我厉害。” 这是一种动意的法门,意念之中做到了,真实之中便是做到了。这是一种可以被称作神通的手段,石望取名叫做动意明。只有意念明确,才能施展这个神通。 跟着他收起紫熬刀,右手窜出一道奇特火焰,即有阳火的温煦强烈,又有劫火的暴虐不详,还有神火的神圣炽烈。这是石望用太易经,将阳火灵力、劫火灵力、神火灵力三种上等灵力融合一起形成的奇特火灵力显出真形的火焰。 因为修炼功法的玄奥不同,灵力有品级之分,寻常修士修炼的火灵力,明显不能与明神宗、空庭门、神火洪家修炼的火灵力抗衡。 灵力以上品为最上等,其余皆在次列。现在除了那些玄奥的位在上品的灵力,其余的那些灵力都不入石望的法眼。 石望看着手上的奇特的火灵力,心中决定要将以后见到的看得上眼的火灵力都融合进去,别的灵力也应如此修炼。 右肩出现一团紫雾,紫髯显出沉沉酣睡的身形,天霸自天边飞来,欢快地在石望身周旋了两圈,落在左肩,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招摇。 石望感觉天霸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息,说不清又道不明,让天霸如置身缥缈云烟中一般,看不透虚实。天霸明显变得深不可测了些。 石望耸了耸,皱眉问道:“紫髯,你教了天霸什么?” 这几日,不止闻青天天来挑战石望,以增长剑术上的造诣;也不止石望借闻青的剑法完善灵力、法术与神通;紫髯也难得勤快一回,说要教天霸一些手段,将其带离。一离数日,石望已看不透天霸。 先前天霸的修为虽然达到了寻道境,会吐劫火与魔劫紫炎两种极厉害的异火,但是石望的太易经还是能感觉其深浅,现在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紫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懒懒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现在天霸比你厉害就是了。” 青鸟小嘴在翅下啄痒。石望看着天霸,不信道:“天霸修为虽然比我高,但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紫雾一现一隐,紫髯已睡到一块大石头上,迎着现在还温煦和暖而不炙人的太阳,懒懒道:“信不信,你试试不就得了。” 石望耸了耸肩。不必言说,天霸会意,展翅翔起,一口魔劫紫炎吐出,笼罩全身,就如一只紫色火焰的鸟儿一般,在石望头顶飞旋。石望使闻家的风灵力,凝聚无形的发尖针,抬手射去,穿过天霸,却并未伤害到它。 石望眉头皱起,心镜看见,发尖针从天霸前面射去,后面射出,仿佛紫色火鸟只是一道幻影,并非真实存在,无法伤害到它。 天霸张嘴就是一口魔劫紫炎,来势凶猛,几乎是眨眼间就湮没石望。一阵微风拂过,石望瞬移到天霸身后,木灵力施展天兵神甲造出一个鸟笼,将天霸关在里面。 星火移形经石望太易经改缺重构之后,可以以各种灵力施展出来,用火灵力是在火星之间瞬移,用木灵力是在林木草叶之间瞬移,用风灵力是在风中瞬移,用水灵力是在水雾之间瞬移,土灵力是在山石尘埃之间瞬移……可谓是神出鬼没的无上妙法。 石望如今解析的灵力还不多,日后行走天下,不知会解析多少灵力,星火移形也不知会变作什么模样,至少在此刻,就已不该叫做星火移形。石望将这门法术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神踪移形。 石望使用的木灵力,是南家修炼的木灵力,位在上品,生生不绝,在他看来足以困住天霸。但是他收回鸟笼之时,却见天霸如同并非真实存在的虚影般穿过鸟笼,振翅间,紫炎扑面而来。 石望施展苍生挪移,想将紫炎的烧灼转移,却是无用,赶忙施展神踪移形瞬移逃开。躲到一棵大树上,石望的意念在心中猛拍了天霸一下,只见天霸忽然坠落下来,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拍下来一样。 天霸使尽了力气扇动翅膀,终于在撞到大地前一刻悬住,又飞起来,对着石望叽叽喳喳的乱叫。紫髯的声音忽然在右肩惊奇响起:“这是是意至力到的神通!”吓了石望一跳。 石望道:“不错,我这几天学会的,怎么样,厉害吧?” 紫髯赞道:“石小子,没想到你能学会这等神通,日后修为上去了,怕是少有敌手。” 紫髯一向高深,得它夸赞,石望心中极为高兴,但是面上装作泰然的样子,右手轻握抿嘴轻咳一声,道:“本公子出手,所向之处当然无人匹敌。” 天霸一向乖巧,飞到石望左肩叽叽叽的叫,似在与紫髯谈说些什么。紫**儿并不搭理。 就在这时,心镜三里边缘,闻青又回了来,跟她一起的还有几个人,是南见愁、苗儿、六妖和洪屠屠。 石望忽地想起,今日是与洪屠屠约定去闯云苍英杰谱的日子,他忙于应付闻青,竟将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多时,闻青踏进目光中,望见地上还有未曾熄灭的令人心悸的紫色火焰,眼中精芒闪动,盯着石望的冷清目光又多出一丝喜悦。石望越强,她对这块磨刀石就越是满意。 洪屠屠远远招呼,直爽笑道:“石望,今日英杰谱前八位都会去英杰坛,你怕不怕?” 石望轻蔑一哂,道:“从小到大,我还没怕过什么。” 闻青看着石望,道:“你要去闯谱,我跟你去。” 洪屠屠道:“你实力不错,一起正好。” 南见愁微作一笑,谦谦拱手,目光微不可察地瞥了闻青一眼,似在示意什么,口上说道:“石兄,南某在此先恭祝你雄威大展。” 凤翎轻羽剑在一把青纹剑鞘中。剑鞘在闻青左手。石望还是第一次看见没有出鞘的凤翎轻羽剑。 洪屠屠取出一块白色玉牒,让众人传看,里面是云苍英杰谱前八位的消息。 不等石望看完,众人便向圣月缘的云苍英杰坛而去,南家之中遇到的奴仆,无一不对南见愁恭敬万分,远远望见便过来行礼,丝毫没有了石望第一次来时将其视若无物的样子。石望很是好奇,南见愁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把这些人整治的服服帖帖。 圣月缘中云苍英杰坛。天坛之上,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灰衣青年被人一剑斩碎飘在头顶的龟甲,急急避让,却仍是被斩下左手半只手掌。他右手拿一把古老的黑铁镰刀,气喘吁吁,衣衫狼狈,汗结发缕,不甘道:“我……” 与他交战的人猛冲上来,挥剑对胸就是一劈。这一剑若是挨实,灰衣青年定会被斩作两截。 灰衣青年久经争杀,本领不凡,一把黑铁镰刀及时护在身前,挡住了那夺命一剑。跟着持剑人一脚踢在他心窝,将他踢下坛去。灰衣青年在地下滚了七八丈才止住去势,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咳,心窝前微塌,明显是断了几根肋骨。 灰衣青年服下一颗上好神丹,伤势稍缓,捂着心窝,一瘸一拐地离去。 石望当然认出了那个灰衣青年便是那日洪屠屠击败的后土宫宋绝,如今排在云苍英杰谱第十位,而天坛上击败他的人是祁连仙门的燕无神。 洪屠屠目中精芒一闪,是狠厉也是凶光,细哼一声,道:“刚刚宋绝明显是要认输的,他却得势不饶人,非要逞狠。” 南见愁道:“不怨人,只怨技不高。” 闻青清秀的面上没有波澜,心中计较燕无神的实力,发现拿来试剑正好。 燕无神提着宝剑在天坛上游走一圈,神情傲然,目中无物,鄙薄地大声道:“祁连仙门永世长存,云苍小城百世无人!” 此言一出,英杰坛中人声沸然,破口大骂者十中占七八,还有几个英杰谱名次前五十的人上去挑战,皆被燕无神几个法术打得重伤,狼狈下坛去。燕无神气焰嚣嚣,言语之间,鄙弃更甚,丝毫不施遮掩,激得云苍城中修者群情愤然。 叫骂一会,英杰谱第十一位的云苍剑坛石家石进咏无可忍耐,上坛交战,斗了一会,被燕无神一剑刺穿肩膀,一脚踢下坛去。 燕无神傲然四向,忽然望见洪屠屠,叫嚣道:“红霸王,你有胆上来跟我一战吗?” 云苍城的修士见到洪屠屠,叫骂声变作助威声: “霸王,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霸王,云苍城就靠你了!” “霸王,别让我们失望!” …… 众人皆是这般叫嚷,仿佛云苍城只有洪屠屠一人能击败燕无神似的,石望心中很是不满。 洪屠屠也正想上去,但是有一个人比他还快,如一把飞剑般飞到天坛上,却是闻青。 燕无神望着闻青,不屑道:“洪屠屠,莫非是云苍城无人了,让一个女子上来算什么本事?” 闻青道:“你若能胜我,洪屠屠自然会上来,若连我都胜不过,你还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闻青穿得陋简,一条纯白纯白的素布缠在腰间,只一柄凤翎轻羽剑看着明显不凡。 燕无神穿锦带玉,手上一把宝剑嵌有九粒宝珠,神光盈满,火纹勾画玄奥,极是不凡。他望着闻青的剑,看出其品质不在自己的九珠神剑之下,心中已起了贪念,想多见识见识宝剑,讪笑道:“看在你是女流之辈的份上,道爷让你先出剑,免得让人说我欺负女人。” 闻青面色无波无澜,淡淡道:“剑已出,你已败。” 燕无神哂笑道:“你是疯了……”他话音一顿,一碗血自喉间吐出来,身上衣衫忽然破了许多口子,每一道口子都平直若针,如利剑划开一般,然后被血染红,睁开。 燕无神除了一张脸以外,浑身上下尽是剑伤,他却不知闻青是如何出剑的,也已无力站直,凭那把九珠神剑拄地,撑着身子,想抬起目光,九珠神剑却无声断作两截。燕无神再也没有支撑,倒在地上,目光瞥见九珠神剑断口,平滑若静水,仿佛被极锋利的绝世神剑削断。 看台上,一个面色阴冷的男子问一个没有神情的青年道:“燕师兄,你看到她怎么出剑了吗?” 没有神情的青年道:“没有看到。” 阴冷男子奇道:“连你也看不到么?” 没有神情的青年道:“要么是她的剑太快,要么是她根本没有出剑。” 阴冷男子冷哼道:“如果她没有出剑,那么你弟弟是怎么受的伤?” 没有神情的青年再不搭理。 燕无神在祁连仙门中明显有些地位,有两个祁连仙门的弟子上来将他扶下去,喂他服下一颗仙药,伤势大好,几乎完全恢复。云苍城的修士多以言语相讥,他也无面目再作停留,快步离去,却被一个人拦住。 拦他的人是个剑客。这个人看上去极为平常,穿平常紧衣,背寻常铁剑,面容平平常常,有棱有角,但是任何人看到他,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剑客。 剑客堵着燕无神的路,凝望着他,用平常的语气道:“你说云苍城无人?” 燕无神面色铁青,讥道:“不错,一帮人靠一个女人出头,不是无人是什么?” 剑客不为难燕无神,跃上天坛,凝望闻青,道:“闻家的,你刚刚那一剑我虽然没看明白,但是我看出你动了意,剑法不错。” 闻青点点头。剑客又道:“我要挑战祁连仙门的人,你可以下去么?” 闻青如一道神剑般飞射到看台之上,石望身旁。洪屠屠睁着大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道:”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可能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闻青面色不动,也没有与他说什么。 石望传音道:“没想到你这么快领悟了动意的法门。你真聪明。” 闻青一笑,传音道:“下一次,也许你就败了。” 石望淡淡一笑,这种动意的法门,他早已修炼到了通透的境界,无论什么,意至改真实,闻青怎么可能胜过他?若非他修为太低,仅凭这一神通,便可独霸一方。 跟着石望出声问道:“这个剑客是什么人,也是云苍城的修士?刚才燕无神就在坛上,他不去挑战,现在燕无神败下了坛,他就上去挑战人家的其他弟子,真是会看势头。” 南见愁道:“他是石家的‘进’字小辈中最厉害的年轻高手石进冬,在英杰谱排在第十五位,听说连诡剑天尊都十分中意他。” 石进冬的目光凝望看台上的一个人,平平常常道:“宫无敌,我在英杰谱上给你下了战书,你接不接?” 石望动用心镜,沿着石进宗的目光找去,找到一个面相凶狠的人,心道:“他就是云苍英杰谱第五位的宫无敌?他是祁连仙门的弟子。” 石望念头在脑海中唤出云苍英杰谱,只见谱上前十位里面,第一位燕无求、第三位莫无声与第五位宫无敌都是祁连仙门的人。洪屠屠给他的玉牒中说:祁连仙门在云苍城北上两万里,是离云苍城最近的修者大门宗,疑其有吞并云苍城之心。 宫无敌并未回话,手脚并用,如一头恶狼般奔走,扑上天坛,凶狠的面目在俯下身来以后变得犹如一只凶狠的恶狼一般,目中嗜血的凶光盯着石进冬。他接了挑战。 他抬手在嘴边轻舔,似一只恶狼在暗处凶凶地盯着一只独羊一般。 石进冬面色平常,凝望宫无敌,道:“你有一个名号,叫做孤凶天狼,败在你手里的人没有一个活命,看起来果然人如其号。” 宫无敌并不回话,只是口中“嗬嗬嗬”的低沉叫着,手脚蓄劲,看上去随时都会扑将出去,仿佛真是一只正要对猎物下爪的恶狼。 他目中射出的凶光自石进冬脚下扫到头顶,每一根毫毛都不放过,想要找出石进冬的破绽,可是他发现,石进冬虽然看着稀松平常,却是一个没有破绽的人。 宫无敌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以往遇到的,无论是什么人他都能找到破绽,败或是杀,结果都在掌控之中。这一次,他终于遇到了一个没有破绽的人。 石进冬平常地站着,平常地凝望宫无敌,似在等他先出手。宫无敌凶狠的目光也盯着他不放,一时僵持一起。 宫无敌心中不知所想,面目却愈加凶狠,到了终于忍不住时,手脚一用力,整个人如一道流光射出,手脚不知何时各自套了一对漆黑的钢爪,刹那扑到了石进冬面前。 石进冬背上的剑不知何时出鞘,不知何时到了石进冬手里。石进冬的剑,是平平常常的凡铁剑,平举齐眼,刚好抵住了宫无敌刺向眼睛的漆黑钢爪,跟着轻轻一挥,剑爪之间一串火星迸溅。 宫无敌倒飞出去,翻滚两圈,手脚抓地,磨出两道长长的璀璨的火星,退到天坛边缘时才堪堪止住了去势,没有被石进冬直接挥出坛去。 洪屠屠面色一冷,因为他在心中设想,如果是他,能不能挡住宫无敌这一击,结果是无论如何都会受不轻的伤。这仅是一击,一击便是如此,他又如何去与这些人争夺英杰谱上的名次?想到此节,他心中才心中发寒。 看台上许多人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眨眼之间几蓬火星迸溅出来,宫无敌就不知为什么险些掉落天坛,跟着才有人欢喝,向那些云苍城以外的修者门宗炫耀。 宫无敌手脚上漆黑的钢爪变得通红,犹如在烈火中烧得将要化了的生铁一般,炙灼着他的皮肉,因为有灵力护体,才没有被灼伤。他两手不住发颤,因为石进冬轻轻一挥的力道已将他的手臂震麻。 宫无敌“嗬嗬”的叫,心里清楚不能力敌,身影一闪,消失在天坛之上,谁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不时迸出的火星说明:他没有离开,他仍在坛上,只是他很快,快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不上他。 就连石望的心镜也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在石进冬身周旋绕。虽然看不清他的身影,但是石望已经用太易经将他的身法法术完全解析,改缺重构以后与一步灵融合一起,形成一门更为高明的身法法术,仍叫做一步灵。 看台上七八成的人都瞪大了一双眼睛,却一点也找不到宫无敌的踪迹。 石进冬在坛上平常地提着剑,平常地站着,目光平常地望着前边,仿佛坛上无人,他只是在冥想修行。忽然,他轻轻挥出一剑。 一声凶厉的惨哼响起,宫无敌扑倒坛上,身子不住翻滚,堪堪滚到天坛边缘才停住,所过之处,天坛涂血。他爬起来,只见一道深深的剑痕自左胸划到腹下,配上他凶狠如狼的面庞,显得很是凶戾,瘆透了许多人。 石进冬平常道:“你不应该只有这两下子,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也许能胜我也说不定。” 宫无敌第一次说了话:“好!如你所愿。天虚狼!” 他头顶悬出一头狼人的虚影,只有上身,灰毛白腹,面目凶狠,呲牙咧嘴,目放凶光。 宫无敌双眼变作渗人的碧绿之色,就仿佛漆漆无明黑夜中,发亮的狼眼一样。宫无敌走向石进冬,凶狼虚影随行,每一步落下,看台似乎都要轻轻颠上一颠,可见其力量强大。 宫无敌走得不快,每一步踏出,天虚狼的虚影都会凝实一分,走到石进冬面前时,天虚狼已经如一头活生生的狼一般真实。宫无敌狠厉道:“天虚狼的力量连我都很难控制,若是伤了你,就去怨这老天不公!”右手钢爪高高扬起,隔空一爪抓下。 天虚狼当然也跟着扬起锋利的爪子,一爪撕下。这一爪是宫无敌现在能达到的极致,仅是狼爪扬起时的威势,就震慑住了洪屠屠,让他流下湿衣冷汗,说不出话,忘记了使力。任谁都知道这一爪能撕河裂山。 石进冬平常持剑平常站定,不迎不躲不逃不避,跟着把平常的凡铁剑轻轻一挥,天虚狼虚影消散,其力量反击在宫无敌身上,将他击飞出去,狠狠撞在天坛结界上。 圣月缘出手的结界,当然是不凡的宝贝。若非是宫无敌落到看台,会砸塌一方,甚至撞死修者,结界是不可能将他拦下的,会任其摔出天坛外。 结界发动,这只能说明,天虚狼的力量达到了需要用结界来阻拦的地步。 没有人比身怀太易经的石望更清楚天虚狼的力量,那种力量与他第一次见到金乌尊者时感知到的力量几近相若。金乌尊者是逍遥境修士,而且修炼的是阳火灵力,并非寻常人。 宫无敌已经昏了过去,身子诡异地扭曲,不似人,倒似一堆乱布,只怕是全身骨骼碎裂,五脏移位受创,经脉断裂移形。 石进冬身子微转,面朝看台上那个面色阴冷的男子,道:“莫无声,我已下了战书,你接不接?”语气平常。 第二十六章平常心平常剑无欲无求 面色阴冷的男子正是祁连仙门“无”字辈的弟子莫无声。他冷哼一声,不见身影挪动,却忽然出现台上。 看台上,洪屠屠自忖应付不了莫无声这个身法,石望则是已将莫无声的身法解析,融入一步灵之中。 莫无声抬手一挥,天坛瞬间冰结,石进冬也冻得僵了。石进冬仍然平常,凡铁剑平平一挥,冰结破碎消融,天坛又复平常模样。 跟着莫无声就使起手段来了,但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法术神通,都被石进冬轻轻一剑挥作虚无。 莫无声身旁那个没有神情的青年,当然就是云苍英杰谱第一位,祁连仙门燕无求。 莫无声一上天坛,就有一个人靠到燕无求身边,看着坛上,问道:“燕无求,你说他们谁能赢?” 燕无求道:“不知道。莫师兄很厉害,石进冬也很厉害。” 那人又问道:“他们比你如何?” 燕无求道:“可能比我强,也可能比我弱。” 那人道:“如果石进冬胜了,你们祁连仙门可就亏大了,英杰谱第三在圣月缘得到的扣头可不小。” 燕无求点头“嗯”了一声。那人道:“你就不担心莫无声输了?” 燕无求道:“为什么要担心?” 那人道:“难道你认为莫无声赢定了吗?” 燕无求道:“他可能会赢,也可能会输。” 那人道:“万一莫无声输了怎么办?” 燕无求道:“他输不输,关我什么事?” 那人道:“他输了,祁连仙门就会失去云苍英杰谱第三位的名次,不知道要亏多少灵石宝贝,可是很划不来的。” 燕无求道:“祁连仙门划不划得来,关我什么事?” 那人道:“你是祁连仙门的弟子。” 燕无求“嗯”了一声。那人道:“祁连仙门的弟子,难道都像你这样不把宗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 燕无求道:“祁连仙门的弟子为什么非要以宗门利益为重?” 那人问道:“那你为什么占着英杰谱第一的位子不放?” 燕无求道:“闲来无事。” 那人道:“这样的话,不如你把这个第一位让给我得了。”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让给你?” 那人道:“你占着也没什么用。” 燕无求道:“有没有用,关你什么事?” 那人愣住,旋即道:“英杰谱前五位,在圣月缘有三成的扣头,可是我听说第一位有三成一分的扣头,是不是?” 燕无求道:“是。” 那人道:“那么现在就和我有关系了,我想要那三成一分的扣头,自然要先把你赶下第一位,你敢不敢接我的挑战?”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接你的挑战?” 那人道:“我是云苍英杰谱的第四位,击败我,对你也有不少好处。” 燕无求道:“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什么好处。” 那人道:“我是神灵谷的凌层云,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头。若能胜我,你的名声会更加浩大。” 燕无求想了一想,道:“凌层云……好像是听过,不过我自己有名声,不需要靠击败你来增长名声。” 凌层云自须弥戒中取出一把只有半截的残剑,刃上缺口深深浅浅多如蟹足,凶戾的气息瞬间溢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滞,就连天坛上正在凝聚灵力施展法术的莫无声也不觉停下了功法,向坛下望来。有修为高深者,感应到宝物气息,拢将过来,想要买下这把残剑,被凌层云一一打发回去。 凌层云拿着残剑在燕无求眼前晃了两晃,道:“这件宝物,虽然残缺,但是其中威力不凡,可当归真之力,你若赢了,就是你的。” 燕无求脸上一直没有神情,就算凌层云拿出了宝物,他也无动于衷,道:“我自己有宝物,不需要你的残剑。”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凌层云道:“你想清楚了,这可是可以抵挡归真境修者的宝物。” 燕无求道:“不需要。” 凌层云道:“如果再加三颗神品灵石呢。” 燕无求根本没有犹豫,脱口道:“神品灵石虽稀见,但是于我无用,不需要。” 凌层云火气上头,怒道:“我看你就是个懦夫、纸老虎!害怕与我交手,害怕败在我手下,所以才不敢接我的挑战。” 燕无求道:“你说我是懦夫,那我就是懦夫吧。” 凌层云阴笑,道:“你再不答应与我一战,你的名声可就要被人拿去扫地了,到时候别人会以什么目光看你?你在同门师兄弟中又是什么样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燕无求道:“眼睛长在别人头上,心思藏在别人脑中,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凌层云还想再说什么。燕无求却摇了摇头,道:“要我应战,就找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就别白费口舌了,烦人得很。” 凌层云面色又青又白,心中又怒又无奈,冷哼一声,走到别处去了。 天坛上,莫无声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冰人。他身上冰雪凝晶,坚硬胜神铁,任谁看了都知道就算是锋利的神兵利器,都难以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就算划开一道小痕,也会覆上冰雪,眨眼恢复原样。 但是莫无声身上却有许多深深的剑痕,就算他将所有灵力化作冰雪,也无法恢复丝毫。看起来他在石进冬剑下吃了不小的亏,而且很难抵抗。 无论莫无声使出什么手段,在石进冬面前,都是无用,抵不住那凡铁凡剑一挥之力。他心里清楚,若非他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早就被石进冬一剑挥下坛去了。他在看台上的疑惑,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宫无敌每次被石进冬击中都是堪堪落下天坛,当然是因为他出剑的力度正好,不让他跌下去,还能再战,等他不能更强之时,就一剑将他击败。 石进冬比莫无声想的还要强大数分,仿佛永远没有极致一般,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法术与神通,似乎在他看来都平平常常,轻轻一剑挥出的力度正好让人不至于落败。掌控别人败还是不败需要的实力,远远比击败别人需要的实力强大。 莫无声不敢小看石进冬,深吸一口长气。他这口气吸得很长,一直在吸,肚子也开始鼓了起来,最后鼓得跟十月怀胎似的都还在吸气。 苗儿道:“那个石进冬怎么不动,拿剑在莫无声肚皮上戳一下不就赢了?” 洪屠屠面色凝重,道:“石进冬若是想赢,早就赢了,他是在等莫无声使出最强的攻击。”他目光全部放在天坛上,不想放过坛上人一丝一毫的动作,因为坛上的人都很强。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能把英杰谱前八位全部挑了,也能撂倒五六个,现在看来,他连第五位的宫无敌都不是对手,更不用说更前面的人了。 闻青目中闪烁,心里寻思什么时候去跟这些人较量较量。石望则是又学了许多法术,心里正高兴,尤其是石进冬、莫无声和宫无敌三人修炼的灵力都是上品,法术也厉害得很,让他多了不少本领。 莫无声一口气吸完,整个人从上到下都胀了几圈,身体、手脚、脑袋……甚至连每一根头发都胀得像要爆开似的。 跟着他将这一口长气吐出,吐出之时天寒地冻,天坛结界瞬间发动,阻拦寒气外溢,但仍是有一缕寒气飘了出来。也正是这一缕寒气,让看台全部冻结,覆冰三丈三,幸得看台不乏修为高绝之人观战,将冰化去。 但是天坛上就没有这样的人,只看见结界之中尽是寒冰。四方的天坛,结界自然也是四方,结界之中变成了四方的冲天冰柱。冰柱之高,高出石望心镜。 一缕便能冻结看台的寒意全部在结界之中发作,其生出的寒冰当然比一般的寒冰更寒更坚更凝实。冰柱确实凝实,如白玉一般,不像寻常冰层一样可以透出里面光景,是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石进冬给冻住了,还是莫无声被一剑挥败。 看台上,云苍城的修士都提起了一颗心。很快他们就看见结界中的冰柱长出裂纹,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跟着砰的破碎,莫无声自无数碎冰中坠落,狠狠砸在天坛之外。 炸碎飞溅的碎冰眼看就要在看台下一场尖锐的冰雹,埋葬云苍英杰坛,石进冬平常地挥出一剑,剑气生风,风转旋,席卷无数尖利的碎冰,倒向天去,再未落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石进冬平常地站在坛上,身子一转,朝向燕无求,目光凝望而去,道:“燕无求,我在英杰谱下了战书,你接不接?” 燕无求一张脸没有神情,道:“我为什么要接?” 石进冬想了一想,平平常常道:“嗯,你不必接受。” 很多人正期待他与燕无求一战,想必定然是法光纵横,让人大开眼界,可惜燕无求如此脓包,竟然不敢接战,让人好生失望。 跟着石进冬跃下天坛,石望却没有看到有人去找他做生意,好奇问道:“怎么没人打他的主意?” 南见愁道:“因为他是石家的人。” 洪屠屠目中精光闪动,明显在莫无声这一战中得到些许感悟。他脑中念头向英杰谱第八位龚玲玉挑战,立刻得到答应,便当先跨上坛去。 石望也从学会的许多法术之中醒了过来,想起自己还要靠云苍英杰谱杨出威名,暗道:“洪屠屠好快的手脚。” 云苍英杰谱第八位是千面百花宫的弟子,修为在寻道境,一身微弱的道韵忽隐忽现,明显是快要悟出道来,成为逍遥境修士。 龚玲玉明显是急于领悟些什么,才接受了洪屠屠的挑战,一上天坛,立刻祭出七十二把三尺长的斩魔飞刀,结成千刀斩魔阵,将洪屠屠困在阵中,就是刀光纵横的绞杀。 洪屠屠修为不及她精深,又被占了先机,很快身上火红的衣袍就染上七八处血红,皆是被飞刀所伤。他左手使火纹鬼头刀,右手使狂霸刀,战意昂然,犹如一个万夫莫敌的霸王,丝毫不惧龚玲玉刀阵的厉害。 龚玲玉修炼的是上品雷灵力,刀阵之中雷光霹雳,电人麻髓。两人战在一处,电光与火光纵横,两刀相击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石进冬平常得不惹人眼,就算他现在夺得云苍英杰谱第三位的名次,也没有人留意他的去向。他身上没有任何修者气息,就像一个平常人一样,再加上他是石家的人,当然没有人会留意他。 他平常地走到燕无求身边,问道:“燕无求,祁连仙门是不是看不上云苍城的修士?” 燕无求道:“好像是。” 石进冬道:“那么我要为云苍城的修士证明,他们不是无能之辈,要抢你云苍英杰谱第一的位子,你接不接受挑战?” 燕无求道:“你要证明,关我什么事?” 石进冬道:“第一,你是祁连仙门的弟子;第二,你是云苍英杰谱第一位,很有名;第三,听说你在祁连仙门‘无’字辈弟子中无人能敌,胜你便是胜过祁连仙门‘无’字辈所有弟子,祁连仙门便不会轻看我们。” 燕无求仔细一想,道:“有道理。不过祁连仙门瞧不上你们,关我什么事?” 石进冬神色平常,问道:“那么你怎样才肯与我在英杰坛交战?” 燕无求道:“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石进冬平常地思量一会,取下背后背着的剑,双手平持,问道:“你看这剑怎么样?”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看?” 石进冬道:“看了这把剑,也许你就想跟我过过招了。” 燕无求接过石进冬的剑,拿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一分一毫都不放过,还将其拔出鞘来反复看了几遍,然后还给石进冬,道:“这是一把凡铁铸的凡剑。铸剑人手法拙劣得很,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连一般人手里的菜刀、镰刀、砍骨刀、剜肉尖刀都比不上,你就用这种东西当法宝?” 石进冬面色平常,点点头道:“这是我自己铸的剑,你看出什么了吗?” 燕无求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也不想跟你比试。” 石进冬平常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些许波摇,道:“我铸这把剑时,一直在想三件事。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最后我想明白了,所以这把剑也就铸成了。剑上还有我铸剑时留下的剑意,你什么都没感觉到,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么?” 燕无求道:“我不想得到什么,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石进冬问道:“那你为什么修行?” 燕无求想了一想,道:“闲来无事。” 石进冬又问道:“那你是怎么修成祁连仙门‘无’字辈第一人的?” 燕无求道:“我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可能是师兄师姐们都懈怠了修行吧。” 石进冬沉吟细想一会,道:“我明白了,你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心中没有任何欲念。不曾期许过什么,便不会为外物所动,在我们看来平常的事,在你看来大概就莫名其妙了,反过来,在你看来平常的事,在我们看来就很是古怪,甚至无法理解。” 燕无求仔细回想过往,道:“好像是这样。” 石进冬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思想与常人不同?” 燕无求脸上依旧没有神情,眼中倒是一亮,道:“我想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石进冬道:“我略有所知,你跟我比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你。” 燕无求道:“可以,我答应你了。” 就在这时,燕无神匆匆奔来,着急道:“哥,那个女人又来了。” 燕无求向石进冬道:“下次再打,我先走了。”跟着转身就走。 石进冬跟上去,平常问道:“什么人能将你吓走?” 燕无求道:“你不知道,叶婉柔,烦得很。” 石进冬道:“叶婉柔,云苍英杰谱第二位?” 燕无神面色古怪地看了石进冬一眼,傲气道:“不然还能是谁?” “燕无求,我看见你了,你别走!”燕无求最后还是没能走得掉,一个漂亮女人将他拦住了。 叶婉柔穿一件缥缈白纱仙裙,额上挂红色宝石,束流云髻发,配上她白皙的皮肤与绝美的面容,显得美丽无双,似乎将天仙都比了下去,夺走看台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南见愁多看了一眼,苗儿咬牙切齿,瞪着叶婉柔,暗骂狐狸精。 石望看过去,见到石进冬,听众人言语,知道那个美丽女人是云苍英杰谱第二位,大落仙湖的叶婉柔,那个面容木然、看着呆呆的青年是云苍英杰谱第一位,祁连仙门的燕无求,心想:“燕无求看着也没有多厉害嘛,看来英杰谱第一的名头,只有我才配得上,到时候我也是随便走动走动,就有无数人拜倒脚下,哼,燕无求,现在就再让你最后风光一下,毕竟以后你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燕无求看着叶婉柔,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叶婉柔道:“我一来,你就走,你这是嫌弃我么?” 燕无求点点头,道:“我是嫌弃你,你不知道吗?” 叶婉柔道:“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燕无求道:“我没答应过你什么。” 叶婉柔大声叫道:“燕无求,你说过要娶我的,为了那个贱人,你要反悔吗?” 她说的每一个都加持了法术,送进所有人耳中,虽然这个法术很是隐秘,但还是瞒不过石望的太易经。 看台众人愤然,女子无不大骂燕无求负心,便是男子也有不少将燕无求围住。有人道:“燕无求,今日你要是不给婉柔姑娘一个说法,你就别想离开。” 石进冬将燕无求拉过去,语气平常地劝道:“虽然你无欲,但是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应该要做到。” 燕无求道:“我没说要娶她,也没有贱人。” 石进冬望了望在人群中故作哀怨的叶婉柔,心中平常,剑也平常,他是个平常人,平常人不管非常事,所以他走了。 燕无求也想走,但是非但叶婉柔不放他,就连看台上的修士也不答应。燕无求没有办法,走到离天坛最近的地方,看龚玲玉和洪屠屠斗法。 叶婉柔奸计得逞,欺到燕无求身边,道:“你说,我是不是很美?” 燕无求道:“有很多人喜欢你,应该美吧。” 叶婉柔道:“我问你,不是问别人。” 燕无求道:“我不知道。” 叶婉柔道:“那你看着我,好好看看。”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看你?” 叶婉柔道:“因为我长得美。” 燕无求道:“你长得美,关我什么事。” 叶婉柔娇斥一声,小声喝道:“你看不看,不看我就大声说你非礼我,看你怎么办?” 燕无求的一张脸是永远没有神情的,道:“你叫吧,我没有非礼你。” 叶婉柔道:“你是没有,可是没人信。” 燕无求道:“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叶婉柔就是这样一直缠着燕无求,也难怪燕无求会觉得她烦。”石进冬心中平常地寻思,松开手上法诀,不再偷听他们的言语,正欲离开时,见到燕无神在往外走,闪身将他拦住。 燕无神眼皮高抬,看着眼前的这个表面平平常常的剑客,不耐道:“你有事?” 石进冬“嗯”了一声,平常的目光望了叶婉柔一眼,问道:“我很好奇,燕无求是怎么招惹到这么难缠的一个女人的。”语气平常。 燕无神哂道:“关你什么事?”跟着就要绕过他,离开英杰坛。 石进冬移步将他拦住,道:“不跟我说,你就别想离开。” 燕无神脸色发青,切齿道:“你真要跟我作对?” 石进冬不语,一只手搭在平常的凡铁剑上,表明态度。 燕无神见过了重伤的宫无敌和莫无声,知道不是石进冬对手,咬牙道:“那个女人有病!只因我哥见到她的时候没有露出惊艳之色,就缠着我哥不放。” 石进冬平常地走了,没有再与燕无神多费一句口舌。燕无神看不上云苍城的修士,石进冬又何尝看得上他? 天坛上,洪屠屠和龚玲玉终于分出了胜负,是洪屠屠险胜一招。他隐隐感觉到千刀斩魔刀阵的破绽,最后无可奈何时,拼狠心撞进他感觉到的破绽中,使斩魔刀阵大乱,反噬龚玲玉,才让她仓皇落败。 洪屠屠身上已没有可以称作衣服的东西了,只有一蓬布丝,或许也不该称作布丝,应该叫做线丝。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套衣衫换上,服下一颗神丹,伤势渐愈,走下坛来。 叶婉柔香肩轻轻撞了撞燕无求,道:“要不要上去比一比,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娶我,如果我输了,以后绝不再纠缠于你,怎么样?” 燕无求道:“不比。” 叶婉柔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我离开你身边?” 燕无求道:“想。” 叶婉柔道:“那为什么不比?” 燕无求道:“你说话,从来不算数。” 洪屠屠身上伤势不轻,即使服下神丹,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一下坛就要倒下,是两个洪家仆人扶着他向石望几人走去。一个人跃到他面前,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道:“红霸王,今日你把我们几个叫来,该不会这样就算了吧。” 这人正是方才挑战燕无求不成,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气,没地方发泄的凌层云。他当然并不将洪屠屠放在眼里,只是想找一个人出一出心头的恶气而已。 石望问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人?没看见洪屠屠一身的伤,连站都站不稳了吗?” 南见愁道:“他是神灵谷弟子凌层云,云苍英杰谱第四位。今日洪屠屠将英杰谱前八位都叫了出来,当然,灵石是肯定花了不少的。” 石望目中兴盎,已想到夺得凌层云英杰谱名次后的威风光景,道:“好,既然他不饶人,我就去收了他的名次,看他还怎么嚣张。” 念头一起,就要在英杰谱向他挑战。就在这时,一阵强风撞过,掀起一片飘飘衣裙,叶婉柔落在天坛上,燕无求也不知何时上了坛。石进冬目光凝望坛上,心中在想:“叶婉柔是怎么说服他的?难道只要扰得他心烦,就可以了么?” 凌层云也是捏紧了拳,只当燕无求先前是不屑跟他比试。 石望啐道:“哼!抢我的威风,等会一定要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第二十七章如愿 叶婉柔娇婉动听的声音笑传四方:“大家给我做个见证,燕无求说了,如果我赢了,他就用千抬大轿把我娶回家!大家帮我盯紧了,别让他反悔。” 看台人群喧然,有的艳羡郎情妾意,有的暗骂佳人偏向粪坑去。 石望发现,叶婉柔的每个字都有法术加持,送进所有人的耳朵,似乎她每次大声说话,都喜欢用这个法术。 燕无求脸上没有神情,法术扬声道:“我没说过。”惊起看台叫骂声无数: “燕无求,你还是不是男人?” “姓燕的,你既然答应了叶姑娘,就要说到做到,不然的话,嘿嘿……” “燕无求,别以为你是祁连仙门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不起婉柔姑娘,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 云苍英杰坛的看台从不缺少看客,一时污言秽语如浪潮叠起,一重又一重地怒拍燕无求。 燕无求脸上依旧没有神情,心中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 叶婉柔面色肃然,秀婉白皙的双手举起,抚平众人冷言恶语,大声道:“各位,且看我能不能胜过燕无求,如果胜了,诸位仔细看着,别让他跑了。” 看台真的静了一会。叶婉柔微笑,安抚众人的同时,不经意慢慢靠向燕无求,不足十丈之时,抬手一条白绫祭出,极快,将燕无求裹成一个大茧,跟着嗤啦一声,白绫破碎。 叶婉柔本就不指望这一条白绫能缠得住燕无求,所以白绫破碎之后,燕无求看到的是满眼的白雾,叶婉柔不见了踪影。 白雾很浓,燕无求的目光只能勉勉放出三尺之遥,神识也感知不到叶婉柔的任何气息,仿佛她不在白雾中,而且白雾越来越浓。燕无求没有神情地平淡地看着白雾,脚不移,手不动,没有作为。 看台观客只看见天坛结界中白雾笼罩,望不见雾中情形,神识也探不进去,纷纷熙攘起来。有修为高出逍遥境者,神魂之力全部加持神识,也摸不清雾中情形,不免轻“咦”,轻叹英杰谱后生小子可畏可敬。 叶婉柔的这几手高明法术已被太易经改缺重构,石望学得爽快,心里暗自高兴偷笑,想道:“老头儿说的不错,学了太易经同境界不败,因为别人使的手段都被我明知破绽,能够轻易破解,而且能改掉其短处,创出比原来更厉害的法术,当然不会败。其实老头儿说的有点谦虚了,我看不是同境界不会败,就是高一境界,也不会败。” 石望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败在寻道境的肖凌玉手里,险些丧命之事。 白雾已变得极浓,燕无求只能望出半尺。他神情不变,因为没有神情,自然不会有变化。一只白皙的手轻轻自他脑后摸来,没有声息,也没有惊动雾气。 雾是极轻盈之物,即便是毫毛挥动的轻微的变化,也会将其扰动,但是那只手却没有惊动雾气,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虚影一般。 眼看这只手就要摸到燕无求的时候,另一只手将它抓住。抓手的手,是一只干净、平滑、有力的手,是燕无求的右手。 燕无求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也是没有惊动雾气,右手一拉,从浓雾中拉出叶婉柔。叶婉柔似乎早有所料,咧嘴一笑,变作一团白雾,白雾又成千百小白蛇,灵活地往燕无求手里钻去,眨眼间就全部钻进他体内。 修士或许会将修成不破金身,但是却难以修成不破筋脏,被诡物侵入体内,往往致命。叶婉柔的白雾小蛇虽然没有毒,但是一定比最凶猛的毒蛇还要可怕。 燕无求张口吐出一口白气,正是钻进他体内的白雾,吹得天坛白雾翻滚,叶婉柔雾中杀来。外人只见白雾惊涛骇浪般闹腾,雾中娇斥声、呼呼声、熊熊声、金铁相击声等各类声音传出,可想雾中斗得凶狠。 看台能知雾中情形的人不多,石望是一个。他见到叶婉柔瞬间使出数十种各不相同而且精妙无比的大成法术,但是百般手段,都被燕无求轻轻化解,就跟宫无敌打石进冬时那样,纵使叶婉柔使出平生之力,也不能让燕无求露出一丝一毫急色。 石望心里计较,寻思:“叶婉柔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出手那么快,大成的法术一下就丢几十个,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丢出几千个了,我都学腻了。燕无求更厉害,任她法术神通风吹雨打般来,都轻松化解,简直不像只有寻道境的修为……可惜,他们都没有我厉害,再厉害的法术,太易经也能解析,没有领悟道意的都不是我的对手。” 白雾翻涌一阵,里面忽然没了声音,跟着一只无形大手拨散云雾。众人只见叶婉柔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手上一把品质不低的宝剑碎作残铁,燕无求脖子上有一道血痕,虽然比女人的发丝还细,但是瞒不过修家的眼睛。 叶婉柔大声道:“诸位道友,你们看清楚了,小女子倾尽仙力险胜一招,是燕无求输了!” 燕无求道:“我没输,我赢了。” 脖子上有道血痕,明眼人都知道燕无求输了,若非婉柔仙子手下留情,他已身首异处。看台顿时骂声大起,多是骂燕无求不要脸、无赖,卑鄙无耻下流的言语层出不穷,让石望这山村小子都见识了一番。 燕无求神色不变,也不说话,径自往坛下走。叶婉柔叫道:“燕无求,言而有信,你答应娶我了么?” 燕无求脚步不停,道:“我没答应过,也没输。” 观客骂声更重,几乎如大浪拍山般喧嚣。一个穿凤舞流仙曲裾的女子挡住燕无求去路,须弥戒灵光一闪,两颗白电滋滋响的雷珠夹在指间,喝道:“燕无求,你若负心,便休怪我无情。” 雷珠散出的威势让所有人心悸,有几个修为不在逍遥境之下的修士化作流光逃出坛外。 六妖目光一敛。青山真人手一挥,在南见愁几人身前施下一层灵力盾。南见愁道:“那两颗雷珠,有天劫的气息,应该是采天雷炼铸而成的宝物,若是放出,杀死逍遥境修士轻而易举。” 石望问道:“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威胁燕无求?” 洪屠屠这时已回了来,道:“她是落霞宗的秦月绯,云苍英杰谱第六位。听说她喜欢杀那些负心的人。” 燕无神望着秦月绯,面无神情,道:“我负不负心,关你什么事?” 秦月绯冷笑道:“是么?”跟着两道白光射出,已祭出了雷珠。 南见愁是大家子弟,虽然窝囊,但是眼光是不错的,那两颗雷珠确实能杀死逍遥境修士,但是却不能杀死燕无求。只见燕无求取出一根针,两指拈起,在身前一穿,似在缝衣,将两颗雷珠放出的天雷缝在一块电光霹雳的雷光布上。这块布是以雷电织成,其中惊雷无数,天雷也有几道。 秦月绯面色难看,雷珠已是她最强的法宝,杀逍遥境如毁蚁巢,但是却奈何不了燕无求。燕无求没有神情地想要走开。刚抬脚,秦月绯切齿道:“无论你躲到哪里,我会杀了你!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燕无求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秦月绯恨道:“我要杀尽眼见所有负心人。” 燕无求道:“你杀就杀,关我什么事?” 秦月绯道:“你负心,既然被我看见了,以后你就别想安稳。” 燕无求道:“我没负心。” 秦月绯道:“你答应叶婉柔娶她,却反悔了,这不是负心是什么?” 燕无求道:“我没答应她。” 秦月绯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当你是三岁小孩?” 秦月绯冷哼一声,道:“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记住?”跟着抬脚就走,似乎并不怕秦月绯忽施杀手。 秦月绯脸色铁青。叶婉柔从背后追上来,要扶他的手,被他躲开。叶婉柔奸计得逞地小声威胁道:“看到了吗,你如果不娶我,以后多的是秦月绯这样的笨到骨子里的人找你麻烦。”只有燕无求听见。 燕无求道:“他们找麻烦,关我什么事?” 叶婉柔道:“他们找你的麻烦,当然关你的事。” 燕无求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叶婉柔道:“因为你答应了要娶我,却言而无信。” 燕无求道:“我没答应过。” 叶婉柔传音道:“可是没人信。” 就在这时,他脑中英杰谱传来一个消息,一个英杰谱区区第四十位挑战第一位的消息。他一动念,直接拒绝了。 石望施展凭风临仙,仙人般飘飘飞渡落入天坛,直望着燕无求,叫道:“燕无求,我在英杰谱给你下了战书,为什么不接?难道是怕了么?” 燕无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要接?” 石望一愣,他只想着抢燕无求的“第一位”,风发意气,受万千人膜拜,却没想到他竟然不肯接受挑战,道:“跟我比,你也不接?” 燕无求道:“你只是英杰谱第四十位,为什么跟你比我就要接战?” 石望如今已上了坛,如果燕无求死活不肯一战,那么他别说扬名了,只怕会被人传为笑柄。他心里也清楚,又是气恼又是着急,勉力支起讥笑神色,大声道:“燕无求,你不接战,莫非是怕了?” 燕无求道:“我不怕你,但是我为什么要接战?” 石望道:“我看你就是怕了我,胆小鬼!懦夫!窝囊废……”他一连骂了许多话,若非是在众人眼底,他只怕连山野小人的秽语污言都说了出来。他嘴上叫骂,暗自却传音道:“燕无求,我知道你刚才没输给叶婉柔。她使了个障眼法,骗了所有人,只要你跟我比试,我就说穿她的法术,还你一个清白。” 燕无求确实赢了叶婉柔。白雾散尽后,燕无求脖子上的血痕是叶婉柔的障眼法,不知为什么连那些修为高绝之人都瞒了过去,而她又拿了一把剑,观客当然都以为是她剑下留情才没有杀死燕无求。在看台众人眼中,是叶婉柔赢了,至于为什么英杰谱的名次没有变化,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是通过英杰谱挑战的,而石望有太易经,解析天下术法,自然看穿了障眼法。 燕无求没有神情,传音道:“我本来就是赢了,为什么要你来证明?” 跟着他像是再无话可说,转身就走。石望嘴上还在叫骂,暗自传音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跟我一战?” 燕无求传音道:“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石望止住叫骂,面色一会滚红一会石青一会僵白,极为难看,他也不能去拦燕无求,那样显得无赖,不合高人风范,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人跃上坛来,盯着石望,怪笑道:“小子,你是跟红霸王一起来的人么?”这人正是云苍英杰谱第四位神灵谷凌层云。 石望眼中一亮,寻思:“不能抢第一位,抢第四位也不错。”目光昂然望着凌层云,高人般淡淡开口:“不错。”跟着脑中念头一动,已在英杰谱向他挑战。 凌层云一笑,接了挑战,他心中火气未消,本就是上来教训人的,区区英杰谱第四十位还不在他眼中,接战只是想让石望高兴高兴,然后狠狠将他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石望装着高人的样子,淡淡一笑,右手作请道:“请赐教。” 凌层云大喝一声,身上皮肉鼓动、胀大,身形暴长,眨眼间,一个六尺青年变作一座九尺金雕怒面汉子。他的皮肤变作金黄,一张脸怒得似要喷出火来,神威凛然地盯着石望,跟着金光一闪,重重的一拳已经砸在石望原来站的地方。 这一拳的威力,似乎让看台都震了两震,石望若是没有躲开,免不了骨断筋折内腑移位。 凌层云站直身子,衣服似要撑裂,但还是没有裂开,将他身上的一起一伏都完全勾勒出来,目光望着石望,轻笑道:“没想到你能躲开,看来你小子还是有几分底气的,难怪敢挑战燕无求。” 石望淡淡道:“底气不多,刚好能收拾你们而已。” 凌层云哂笑道:“小子,你太狂了,就凭你也想收拾我,我的百炼金身连逍遥境修士都破不开,别说你,就是燕无求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百炼金身确实是一种极厉害的金刚横练法术,可惜石望的太易经最克这种法术。 石望面色淡然,道:“硬功只要知道罩门,再硬也抵不住轻轻一指。” 凌层云带有些许狰狞地大笑道:“小子,说的不错,可惜啊,我修炼的百炼金身是上乘功法,根本没有罩门!” 石望道:“是么?那你敢不敢松开左手的拳头,让我在你掌心戳一指?只需一指,就能让你变成废人。” 凌层云大惊,面色大变,因为左手掌心正是他百炼金身的罩门所在。他惊怒一叫,金光一闪,已经挥拳冲了来,喝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罩门!” 石望以风灵力施展神踪移形,身影瞬移躲闪,每次都是恰好擦着凌层云的拳头过去。石望躲闪一会,翻身腾跃退后几丈,道:“你这两下子,我已经看腻了。”跟着右手凝聚一根火灵力的发尖针,不耐烦地挥手发出,射进凌层云左臂肩头。 石望的声音加持了从叶婉柔那里学来的法术,每个字都送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凌层云自持金身不破,向石望直扑而去,没有躲避发尖针,一针射去,立刻瘫倒在地,擦干净天坛前方一丈有余的地方才停住,惶恐地望着石望,颤巍道:“你做了什么?” 石望淡淡道:“在你看来,百炼金身只有左手掌心一个罩门,可是在我看来,百炼金身有至少七个罩门。” 凌层云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百炼金身是上上乘仙法,不可能有那么多罩门。” 石望道:“不是没有,只是你们不知道。” 有神灵谷的弟子将凌层云扶下去。 看台看客见少年一句话说完,小手轻轻一挥,便让凌层云倒地不起,无不惊叹。一人道:“他是谁,云苍英杰谱第四位的凌层云竟然那么轻易就败了,恐怕就是燕无求要对付凌层云,也不会那么容易吧。” 又一人道:“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日后必成大才。” 有人想起石望,轻惊道:“他不是那日在城门把逍遥境修士打得跪下的那个人么,他好像是……对!他是南家的食客。” …… 石望听着这些言语,心里很是舒服,一张英灵的脸望向四面,好让这些人记住他的英容,目光转动间,望见叶婉柔在燕无求身边又气又跳,不知在说些什么,心里一动,传音道:“叶婉柔,你上来,不然就把你刚刚骗人的法术传出去。” 正跳脚的叶婉柔心里一惊,跟着英杰谱传来第四位挑战的消息。叶婉柔绝美的面容上,目光转向天坛,看见那个不认得的少年神色飞扬,有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叶婉柔念头一动,接了挑战,跃上坛去,仙裙飘动,神逸若风。她目光敛作一线,盯着少年,问道:“你叫石望?” 石望淡然道:“不错。” 叶婉柔道:“你刚才说什么?” 石望高人般淡笑,道:“你看你右手腕。” 叶婉柔抬手一看,只见是一道血痕,她眉头皱起,很快发现这是一种障眼法,跟自己的虚显术很是相像,但又高明了不知多少,就好像自己的虚显术是从这个法术中变化而来的一样。 叶婉柔凝望石望,问道:“你是大落仙湖的弟子?” 石望淡笑摇头,道:“不是。” 叶婉柔又道:“那么你跟大落仙湖有什么因缘?” 石望道:“没有。” 叶婉柔长长地轻轻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跟我大落仙湖没什么关系啊。”目中深处有一缕凶光闪过。石望心高气傲、自以为是,没有发现。 叶婉柔祭出一条白绫,将石望缠成一个大茧。石望祭出那根破旧的鞭子,将白绫打成碎布,飞舞在白雾中不见了踪影。 天坛结界里,又变成了让人看不清情形的白雾。石望能感觉到,叶婉柔这次放出的白雾比对战燕无求放出的白雾更加凶险,让人有一种悚然心惊的感觉。 石望早将这个起白雾的法术完全解析,手上一个法诀打出,隐身雾中的叶婉柔的目光忽然被白雾遮掩。这本是叶婉柔的法术,她本应是雾中唯一不被白雾遮眼的人,现在她却看见了白雾,目光放不出一尺之外。 叶婉柔只是一惊,立刻腾跃后退,既然她在雾中看不清了情形,就说明这个法术被石望夺走了,那么她所在的地方一定不安全。但是出乎叶婉柔所意料的是,她没有听见法术轰打她原来所在之处的声音,很快她的白雾不止遮掩目光,就连声音也遮掩了。她原来的法术是不遮掩声音的。 就在这时,白雾翻涌,数十条缥缈白蟒显出,将她缠绕起来。白蟒雾所成,叶婉柔身在雾中,当然避不过。也因白蟒是白雾所成,轻灵缥缈,无法撕咬,因而都往叶婉柔体内直钻。 叶婉柔面色大变,娇喝道:“大湖生月!” 一轮明明的月亮在她背后升起,霞白清冷的月光瞬间明亮白雾,让其变得透明。 叶婉柔是大落仙湖两百年来天资最出色的弟子,修炼了三种上品灵力,分别是静水灵力、灵风灵力和圣月灵力,其中尤以圣月灵力的修行最为出色,是她主修仙法。 大湖生月一出,白雾便没了用处,石望将雾驱散。叶婉柔周身月光洒落,很是神圣,仿若仙人临世。 叶婉柔神圣地抬起右手,与左肩平齐,跟着小臂平平挥出,散出月光三两缕,道:“寂!” 石望已经将这个法术解析,知道大湖生月的寂字诀是让人心枯寂而死的法门,很是可怕,可是对他无用。既能解析,便能破解。石望感觉自己的七情正在枯寂,挥起破旧的黑色鞭子,咻啪一声,抽在空处,也将大湖生月寂字诀驱出心间。 叶婉柔双手合十,嘴皮翕动,念动人所不知的古老玄妙的咒语,表面上没有任何异象。但是石望心中却仿佛有无数厉鬼在撕咬、怒吼、泣冤,犹如堕入了地狱一般。 大湖生月的月光如此神圣,谁能知道竟如此凶狠,石望心里寻思:“老头儿说得不错,是人难知心,这个叶婉柔看着那么温美的人,却会施法骗人坑燕无求,大湖生月也只是看着神圣,实际上毁人心性,在阴险毒辣这几个字里也算排得上号。” 感慨一番,石望手中鞭子一抖,在空中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形,然后叶婉柔的法术就反噬了。身后皓白的明月变作血红,有厉鬼嚎声传出,凄厉若阴间,叶婉柔的喘息粗重,合十的双手青筋抽动,似乎在忍受什么,冷汗直流,眼睛也爬上了血色蜘蛛网,似乎要裂眶而出。 叶婉柔的法术极为隐秘,看台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叶婉柔召出一轮明月,两人对峙一会,叶婉柔便变成了这样,似乎是中了石望的法术。 一个蓝裙仙子自天上飘旋落下,轻招手,一道仙光没入叶婉柔头顶,叶婉柔痛苦的神色立刻平静下来,盘坐运功,平复体内紊乱的灵力。 云苍英杰谱第二位变成了石望。 有大宗弟子认出蓝裙仙子,叫道:“大落仙湖的云雾仙!她是叶婉柔的师父,看来今日之事是不能善了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杀了石望。” 云雾仙看着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傲然道:“石望。宝石的石,仰望的望。” 云雾仙道:“你败了柔儿,让她种下了心魔。” 石望看着叶婉柔,道:“似乎是的。” 云雾仙道:“修者最忌心魔。半年内,来大落仙湖跟柔儿做个了断,不然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你也别想活命。” 跟着她仙袖一摆,一朵发出温暖神光的粉白仙莲自叶婉柔头顶轻悬穿下来,将她包在花中,随云雾仙一同化作流光远去天边。 石望成了英杰谱第二位,今日之后,名声传遍云苍城和云苍英杰谱。许多谱上有名的大门宗弟子见到叶婉柔的名字被石望占了,心中异念一生,对第二位的名次起了心思。 第二十八章仙门来祸 石进冬目光凝望石望,他的气息有一丝危险的感觉,喃喃自语道:“老祖吩咐我不要轻易暴露实力,可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虽然很想跟你比一比,但是不能再显露更多了,这次就放你一马。” 石进冬走了。他是个平常人,走得平常,没有惹到谁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已不在英杰坛。 观客群情喧然,有赞叹者,有倾慕者,有战意勃然生发者,有妒羡者,皆是为了石望而发的声音。石望在坛上作高人笑面状,心里很是受用,再也不想下坛去,可是英杰谱却传来一个消息,催他下坛。这个消息是:云苍英杰谱第十位挑战第七位,请第二位退下天坛。 石望暗道:“闻青真是扫兴,没看见我正威风吗?” 云苍英杰谱第十位现在是闻青,第七位是青神宗弟子王离韫。 闻青纵剑光上坛,一把凤翎轻羽剑持在手中,静立待敌手来。但是半响不见王离韫现身,正在众人口中不耐烦地嘟囔着骂天骂地时,一个羞怯的青年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挤一边道:“借过借过。让让,兄台让让,我要上台比试。让让,这位兄台,借过……” 这个人当然就是王离韫,他羞涩的挤过人群,便向天坛跃去。英杰坛,高二丈二,无阶无梯无绳,四壁光滑若冰,要凭修者自己的本领上去。 王离韫是云苍英杰谱第七位,在云苍城里的修士,逍遥境之下,没几个是他的对手,以他的本事,跳上一座小小的天坛当然是桩小事。青年有些羞涩,也许不会弄那些人至风起神光洒落花飘零之类的排场,但是一定会安安稳稳地跃上坛去。 正因所有人都知道英杰谱第七位的厉害,所以才没有想到王离韫的脚会在天坛壁上一绊,也没有想到王离韫会这样在坛上摔了个狗吃屎。 天坛硬,王离韫的牙齿磕出了血,蹲爬起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慌忙地冲闻青摇,脸色通红,慌措道:“闻道友,你先别急,等会再动手,我牙齿要掉了,等我先治治。” 王离韫手上法诀打出,水灵力显真成水,水化水盆盛水洗脸,口中沁血染得水淡红。 石望一嗤,心想:“亏他还是修士呢,上个坛都会摔成这幅模样,出点血使个治疗法术不就得了,真没出息,果然还是得让我来杨我辈修士的威风。” 闻青冷清地看着王离韫,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吃丹药?” 王离韫一口淡淡的血水漱在盆中,抬起头来,羞怯地摸着头,憨笑道:“我在圣月缘看宝贝的时候,把一个人的瓶子撞碎了,他说那是万古流仙神魔瓶,是举世无双的宝贝,世上只有一只,珍贵无比,我没办法,把我的须弥戒赔给他了,现在没有丹药。” 闻青问道:“举世无双的宝贝被你一撞就碎了?” 王离韫脸上发烫,不好意思地道:“是啊,那宝贝也太不结实了。” 闻青道:“你被骗了。” 王离韫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被骗呢。”说完,法术涌进嘴中,又开始漱口了。 看台的人听见王离韫言语,有心怀不轨者想道:“王离韫,似乎很好骗,而且还是头肥羊。” 就在这时,天上一物狠狠砸下来,震得看台抖了两抖。众人定睛一望,只见是个贼眉鼠眼的人,口中咳血,显然已经重伤。王离韫看清这人,叫道:“楚先生!” “咩咩咩”的声音传来,一只黄毛独角羊踩着蹄蹄踏踏的蹄声自踏空而来。羊上有人,是个邋遢的醉道人。 道人嗝出一口酒气,熏得看台无数人作呕,随手一抛,一只须弥戒扔在王离韫手里,醉醺醺地指着他,骂道:“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是不是谁拿一只破瓷瓶都能骗走你的须弥戒?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自从收了你,没一天安心过,我究竟造了什么孽!” 看台起了诓骗王离韫念头的人,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楚先生”,都不禁身子一颤,背后挤出几滴冷汗。 王离韫道:“师父,楚先生没有骗我,你打错人了。” 道人骂道:“少废话!吃颗丹药赶紧比,比完跟我回山门,看我怎么教训你。” 王离韫羞怯一惧缩,将须弥戒戴在手指,取出一颗雪白透明神光自敛的丹药吞入口中。此丹一出,清香飘出十里,闻嗅者体内灵力大增,生气勃发出来,有的甚至延寿三两天时。道人一身酒臭驱散,惊声大叫:“造化生机丹!” 跟着蹄声响起,黄羊撞在天坛结界上,撞得眼花头昏,找不到东南西北。英杰谱上的人比试之时,坛上结界会阻拦外人进去。 道人跳脚破口大叫:“兔崽子,你别吃,给我吐出来,把神丹吐出来!” 王离韫似乎吓到了,脖子一咽,神丹化去肚中。道人指着王离韫大声喝骂道:“你,你,你这个笨徒弟,你,你知道那颗造化生机丹有多宝贵吗?” 王离韫道:“师父,我当然知道。这颗丹药什么伤都能治,正好我摔了一跤,牙齿疼,有这丹正好。” 道人的脸色气得青白变化不休,骂道:“你这蠢材!知道个屁!那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只因为牙疼,你就浪费了这样一粒神丹,你,你,你这个孽徒!” 跟着道人似乎想到什么,激越问道:“造化生机丹你还有没有?”目中灼热。 王离韫道:“没了,就这一颗。” 道人兴致不减,问道:“神丹哪里得来的?” 王离韫道:“在紫魔窟墟里面捡到的。” 道人闻言,知事不可期,“唉”的一声叹,道:“罢了罢了,天意天意。赶紧比,回去罚你进万兽院历练两个月,不然难出我心头一口恶气。” 王离韫牙齿已经不摇了,向闻青一请礼,道:“闻道友,我们开始吧。” 闻青道:“我已经开始了,你已经中剑了。” 闻青使的是意到剑到的剑法,是动意的法门,防无可防,避无可避,所以王离韫已经中了她的剑。 王离韫道:“是么?” 他左手右手抬起抬落,羞涩的脸低头左右查看,不解地望着闻青道:“没中剑啊。” 闻青意念又出剑击中王离韫,但是他分毫不伤。闻青脸色大变,凤翎轻羽剑电光一闪,剑尖刺到王离韫眉心,被他轻轻捏住,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闻青抽回剑,几个腾跃,后退几丈,凌厉的风灵力自剑刃外张生出,凤翎轻羽剑变成一把青光大剑,足有三十丈长,七八丈宽。闻青双手举剑朝天,猛地斩下。 看台石望寻思:“这招她没用过。连意剑都不管用,这一剑虽然威力奇大,但是没用,王离韫身上那种奇妙的气息,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老头儿说的血脉之力。他继承的血脉,其力量与挪移的神通很像,但是并不是将其转移,而是封入体内,等到用时再施放出来,倒也是一种好手段。可惜他的血脉之力等级似乎不低,凭太易经无法完全解析,只能勉勉知道个大概。” 王离韫没有躲,伸直右手作掌,抬至头顶轻轻挡住闻青这一大剑,没有声音。大剑击掌的劲风袭向四方,吹得修为低微者站不住脚,大雪压枝般压倒一片。 闻青只觉得浑身力气渐少,灵力飞泄如注,青光很快黯淡消失,大剑又变作凤翎轻羽剑。 闻青横持剑,舞旋起来,裙剑飘忽若仙,忽地一剑刺去,慢若仙,也快若仙,带着她的人,如虚影一般从王离韫身体中穿过去。 这一剑,刺的是虚物。念动意至之剑、三十丈青光剑,杀的都是实物,但是对王离韫无用,因而闻青当他是虚物,故而使出杀虚的穿空一剑。 王离韫当然不是虚物,他的力量源于血脉,那是一种将外人的力量封入体内,随意动用的力量,是一种可以吞噬力量的力量,闻青自他体内穿过,灵力、气力无一不被吞噬殆尽。 闻青软倒昏了过去,自然也输了这一战。分出胜负,天坛结界消失,道人祭出一根青衣带,捆起王离韫驾起黄羊就走。蹄声中,咩咩声压不住有人惧高的恐喊之声。 南见愁给织丝仙子打了个眼色。大妖会意,上坛托了闻青下来,灵力涌进其体内,为其恢复所损之力。石望在一边暗暗寻思:“血脉之力比我想的还要厉害,看来以后得多学几种,反正不压身。” 今日是云苍英杰谱近几十年来变动最大的一次,前十位里,除了第一位的燕无求、第六位的秦月绯与第七位的王离韫,其余都变了人名,惹起云苍城小小风波一场,石望的名声也噪了出去。云苍城的修士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恶气。 石望众人走时,如那日般拢了许多人过来,皆是看上石望在圣月缘的扣头,为了拉拢他之人,被洪屠屠打发走了。 一行人走在街上,石望一直用心镜暗自观察周围有多少人以仰慕为目光看他,越看心里越舒服。忽然心镜中人影一闪,一个人出现在众人背后,洪屠屠、南见愁、苗儿、闻青都没有发觉。 六妖发觉了,但是没放在心上,因为来人修为太低,不入他们的法眼。青山真人传音告诉南见愁。 石望有心镜明见四方,头也不回地问道:“燕无求,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云苍英杰谱第一位,祁连仙门的弟子燕无求。燕无求道:“不认路,跟着你们免得走到不认得的地方。” 洪屠屠和闻青闻言一惊,转过身来,果然见到了燕无求。 洪屠屠皱眉道:“燕道友,咱们好像不同路吧。” 燕无求道:“和你不同路,但是和南见愁同路。” 南见愁面色一动,不语。石望问道:“你怎么和南见愁同路?” 燕无求道:“因为我要去南家。” 洪屠屠问道:“你为什么去南家?” 燕无求道:“因为这次祁连仙门的弟子出来,都住在南家。” 洪屠屠又问道:“祁连仙门为什么要住在南家?” 燕无求认真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 南见愁道:“祁连仙门与南家有些因缘,因此常有仙门弟子在家中长住,并非异事。” 闻青默默靠到燕无求身边,道:“你很强?” 燕无求道:“或许吧。” 闻青道:“南家有演武场,我们过两招。” 燕无求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过招?” 闻青道:“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做到。” 燕无求寻思一会,道:“你认得石进冬么?” 闻青道:“见过几次。” 燕无求道:“你能找到他么?” 闻青道:“以我的身分,拜访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燕无求道:“只要你能让我见到他,我就跟你过招。” 闻青道:“好,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带你去。” 燕无求道:“等等,我要先到南家认认路,不然走不回来。” 南见愁道:“燕道友若不介意,我可以遣人跟随你,为你引路。” 燕无求望着南见愁,脸上挂起温和却没有笑意的微笑,道:“那好,多谢你啊。” 南见愁让红顶真人随燕无求与闻青同去,之后又行了一段路,与洪屠屠分别,面色深深地同石望回去南家。 守门的灰衣仆人已不是原来的两个,僵冷地道:“见过大少爷。”没有见礼,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目光也没有移过来。 众人正想进去,仆人闪身拦住,冷冷道:“几位,请出示令符。” 石望和五妖取出令符。仆人验过后,笑面恭迎作请道:“几位贵客请进。” 石望觉得南家仆人实在让人恶心,急着修行,匆匆往青松院赶去,三里外时,心镜就见到彤晋钰和兴云道长正与一人对敌,模样极是狼狈。 与他们交手的人石望也认得,便是那败在闻青剑下的燕无神。边上还有几个和燕无神一般衣服的人,应是祁连仙门的弟子,面露讥嘲,嘴里不知在说什么,大概也不外乎一些戏人嘲弄之言。也有青松院的食客在一边叫喝,不知是奉承还是讥骂。 石望很快回去,只见彤晋钰和兴云道长衣衫破烂,口鼻溢血,发髻散乱,身上脏污,捂着胸口互相支持勉力站起,却被燕无神一脚踢出三丈远,胸口一起一伏,喘息如狗,狼狈至极。 石望走近,远远就听到众人不屑轰笑声与称叹叫好声。 祁连仙门的弟子,穿的都是仙蚕锦白丝袍子,袖领绣长青纹,背上一副仙山飘云环凤图,腰上一条青白色宝玉绦环,云纹裤,覆云履。 燕无神打人打得正好,见到石望回来,认出面目,提声戏笑道:“这不是云苍英杰谱第二位的石望石少仙吗?”他一边左右望了望,一边走过去踏住彤晋钰的胸口,接着道:“怎么?你也是这里的食客?跟这些废物一样。” 说到“跟”字时,他脚上用力旋了两旋,踩得彤晋钰痛闷哼哼。那些祁连仙门的弟子都望着石望,目中即有战意也有不屑。 石望作出高人的气派,根本不正眼去看燕无神,负手走来,道:“我住在这里,又怎么了?” 燕无神一脚将彤晋钰和兴云道长踢出去,盯着石望,道:“敢不敢与我比个高低?”语气中即有傲然的滋味也有讥诮的意味。 石望自持已经是个高手,不屑与小辈动手,淡淡道:“天霸,陪他们耍一耍。” 左肩青鸟长长的紫色眉毛一摆,振翅飞起,在燕无神等人头顶前方叽叽叫了几声,叫声中也有这些人的讥嘲之意。 燕无神面色一白,怒道:“姓石的!老子看得起你,才跟你斗法,你却叫畜生羞辱于我,别以为老子不会杀人!”祁连仙门的弟子尽皆愤然,怒目而视。 石望淡淡道:“你们若是能胜了天霸,我便让出英杰谱第二的位子。” 一个祁连仙门的弟子站出来,讥诮冷笑道:“好,看我的金毛雕如何吃掉你的这只破鸟,到时候你说话要是不算数……嘿嘿,就别怪我们祁连仙门欺负人了。”跟着他右手在腰间一拍,一块白玉发出朦胧的光,一只金黄羽毛的大雕飞了出来。 石望看过南见愁准备的玉牒以后,也有了几分眼力,认出那块白玉是可以畜养生灵的容灵一类的宝物。 大雕凶猛,尖叫一声,叫声骇人,大翅一扇,便向天霸冲去。于天霸而言,金毛雕就如一座大山般大,直飞而来。 祁连仙门的弟子似乎已经看到金毛雕啄掉青鸟一只翅膀,然后一口一口将它吃下肚去的情景了。他们美美地想着,笑面有些狰狞之色,然后就看见青鸟吐出一口紫色火焰,将金毛雕烧成了灰,风一吹,灰飞烟灭。 那个放雕的修士愣了一愣,跟着就瞪起石望来了,脸色发白,惊怒道:“你杀了我的金毛雕!” 石望心想:“这人好不讲理,他自己说要吃了我的天霸,却不许我的天霸烧他的傻雕。”手一招,天霸飞来,扑棱翅膀停在手上。石望轻声训道:“天霸啊,你怎么把人家的神雕烧了?” 青鸟适时地叫了几声。石望装模作样道:“什么?你没想到那只笨雕那么弱,没来得及减轻火力,就把它烧得只剩下灰了?” 祁连仙门的弟子尽皆大怒。燕无神喝道:“石望,你欺人太甚!诸位师兄,我们一起上,杀了他给言师兄的灵雕偿命,他死了也没人做主!” 众弟子祭出法宝,一齐向石望攻去。祁连仙门的弟子,当然是个个不凡,这些人里就有几个实力在燕无神之上。 他们的法宝也极为犀利,有斩断万物的神剑,有镇压神魔的仙盘,有轰杀心神的古钟,有缚人手脚的妖索,有杀人无形的黑玉印……他们出手即是犀利法宝,明显是非杀了石望不可。 石望并非大善之人,也曾杀过人,也谋过杀人,因而并不会手软,直接祭出紫熬刀,横扫一挥,挥出几十丈高的魔劫紫炎,将神剑仙盘古钟妖索黑玉印等法宝都烧作了尘土。 有些法宝是与那些祁连仙门弟子心神相连的本命法宝,一毁去,便让那些人身魂俱伤,而且伤及根基,伤得不轻。 魔劫紫炎并未熄灭,向着祁连仙门众弟子烧去,吓得他们大惊失色,纷纷使出拼命逃命的手段四处逃躲。紫色火焰又分成几道,追击众人。 石望见状,心中很是自得,想道:“紫熬刀一出,逍遥境又奈我何,更何况是你们这帮寻道境的杂毛。” 燕无神一边逃一边怒骂:“小杂种!你敢伤我祁连仙门的弟子?” 石望抗着紫熬刀,一颗冰糖扔进嘴里,淡淡道:“你们敢杀我,我凭什么不敢杀你们?” 石望只是嘴上逞凶,并不打算真下杀手,毕竟祁连仙门势大力浑,他虽然自诩日后必成天下第一人,但是这时还是不招惹这种大山门为好。 紫色火焰追着每一个祁连仙门的弟子,恰好靠近他们不足一尺,任他们全力奔逃,也摆脱不了身后令人心悸的火焰,但是又不敢稍慢,只是拼命地逃。开始他们还有怒言愤语祭出,杀往石望,后来自顾不暇,便没了这功夫。 魔劫紫炎是紫髯的火焰。紫髯生来就是驱使魔劫紫炎的妖兽,就如天霸生来便是驱使劫火的妖兽一般。紫髯造极修为,能碾压归真修者如蝼蚁,可见魔劫紫炎的力量何其凶悍,紫熬刀又是紫髯以前主人的法宝,其中蕴藏的魔劫紫炎远非天霸的魔劫紫炎可比,远远让人心骇得多。 祁连仙门的弟子能感觉到紫色火焰中那种灭杀一切的气息,就算只沾染一丝,也能将他们的肉身与灵魂完全燃尽,从此消失世间。 威胁性命的气息让他们只能逃遁,越远越好,但是他们逃不出青松院,因为每每要逃出去时,会被一道紫色火焰拦回来,只能在院中拼了命仓皇逃窜。 彤晋钰和兴云道长见状,目中得意、怨毒、高兴之色反复变换,却只能沉默地冷眼相看,不敢出一言相讥。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期许石望大开杀戒。 石望心中得意,却不忘手下留情,并未真心灭杀他们,不然凭魔劫紫炎的力量,早将他们烧成了灰。 仙门弟子,也有仓皇逃窜间望见石望,转来诛杀他之人,但是紫熬刀在手,又有谁能伤到石望?有几人试了几次,便不再为难他,只顾逃命了。 石望心镜掌握所有人的情形。就在那些仙门弟子快要撑不下去,打算撤手之时,忽然听到紫髯传音道:“石小子,小心了。这帮雏儿家里的大人来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忽然降临青松院,彤晋钰、兴云道长和院中食客直接被压趴地下,撑不起身子来。石望凭紫熬刀撑着身子不倒下,浑身颤颤,骨骼似乎要被压碎般疼痛。 紫髯“喵”的一声凄厉惨嚎,掉下地来,同时一道谁都看不见的紫雾护住天霸,将其拉下去,装作贴地不能动的样子。 紫色火焰在这股压力之下,缓缓聚作一团,任凭压力如何压制,都无法将其熄灭。 石望心念一动,将魔劫紫炎收回紫熬刀。 “是什么人敢欺负我祁连仙门的弟子?”一个威仪动听的声音顺着耳朵进到石望心间,炸响如雷。两行血从石望耳中流了出来。 石望全力抵挡压力,无从分心施展心镜,勉力抬头望去,远远望见一个女人行来。女人身后一左一右跟随的人石望认得,是他今日在云苍英杰坛见过的莫无声和宫无敌。 女人身边亲切相随的一个人,石望也认得,而且在南家与他见过不少次,却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南天云。 女人似乎自远处来,却转眼进院,挥手一道仙光笼罩燕无神等人,瞬间恢复他们的损耗,但是那几个本命法宝被烧毁的弟子却是无法恢复,日后修行只怕也难上了千百分。 女子面色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冷望着石望,道:“你毁我门弟子本命法宝,伤其真身真魂,还当以命偿还。”说着,素手轻挥,一道仙光挥出,直取石望。 石望能感觉到,那道光能要他的命。 第二十九章小人心无常紫兽追遗 一张缺月般清美的脸,一双秋霜般冷的眼,两只垂柳般轻柔的柔荑,一张凝脂般皓旰的皮囊,一只镶在明玉中的鸾凤金钗,一袭月白玉凤裙,一对金玉织错轻镯。女人是绝美而威仪的;白色仙光是夺命的;石望是避不过去的。 一朵五彩火焰莲花飘旋落下,转一转便将白光转作虚无,也转走了石望身上的压力。 五彩火焰莲花绽开,五彩神光四射出去,青山真人自莲花中显出身形。跟着石望就听见南见愁道:“嫡母大人请息怒,这位石少侠是高人弟子,暂留南府,不知何事与仙门弟子起了争端,还请不要与小辈计较。” 石望望去,只见南见愁带着文秀真人、玄毒真人、金眉仙子与织丝仙子过来,对女人行了后生礼。但是四妖并未见礼,凭他们的修为,也放不下身段去与女人行礼。 这女人正是南家家主南逢敌正妻,祁连仙门司仪长老高绮。 高绮望着青山真人,眉目微眯,婉声道:“见愁儿,仙门弟子,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南见愁道:“嫡母大人,何不先问问缘由,也好断个是非道理。” 青山真人望了望装起不来的紫髯,眼皮一抽,装着样子弹出两点五彩火星,落在紫髯和天霸身上,然后它们便自由了。 天霸扇起翅膀飞到石望左肩,对着高绮叽叽乱叫,声音生气不满;紫髯“喵”的打了个哈欠,跳到右肩,又接着睡觉。 高绮别有意味地瞥着青山真人等五妖,道:“见愁儿,几日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收了这几个人模人样的奴才,就想来管我的闲事?” 南见愁作礼道:“小小妖物,让嫡母大人见笑了,只是凡事都要讲个道理,若是嫡母处置了石少侠,最后却发现是仙门弟子有错在先,岂不是辱没了祁连仙门的名声?” 燕无神叫道:“长老,我们没做什么,只是想与他切磋一下,他就放那种怪火烧我们,还把言师兄养了十年的金毛雕烧死了。” 高绮目光不转,问道:“无忧,他杀了你的金毛雕。” 那姓言的仙门弟子法名正是叫作言无忧。 言无忧道:“长老,燕师弟说的句句是实,那姓石的小杂种嚣张跋扈,我们好言相邀,他却多般羞辱,还使那种紫色妖火,说要烧死我们。” 高绮瞥了石望一眼,望着南见愁,道:“你听清楚了,是这小子恃强逞凶。” 南见愁道:“嫡母大人,那只是燕道友一面之言,不足以信。” 高绮目光一眯,悠然道:“你是说,我祁连仙门的弟子,都是欺世盗名之辈喽。” 南见愁恭敬一拜,道:“见愁不敢,只是争端之事,不可听人一面之言。” 燕无神道:“长老,不要听他胡言,我等不敢欺瞒长老。”言无忧等仙门弟子纷纷附和。 南天云道:“娘,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不如问问青松院的的人,他们不是石少侠的朋友,也不是仙门的弟子,想必不会说些胡言乱语。” 高绮看向院中最狼狈的两个修士,问道:“你们两个,说说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当然是彤晋钰和兴云道长。 石望表面不显,心里已经笑出了声,暗道:“你问谁不好,偏偏问他们。他们可是被燕无神欺负得惨了,一定会添油加醋地把燕无神说成地痞无赖般的人。”念到此处,他得意地看了燕无神一眼,想道:“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彤晋钰和兴云道长面色愤然,口微微张,正如石望所想,就要慷慨出言了。 彤晋钰道:“前辈,确如贵门弟子所说。” 兴云道长:“石望张扬跋扈,只因我等走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便大打出手,若不是仙门弟子仗义出手,我等已死在他手下了,在场所有道友都可作证。” 青松院的修士纷纷道: “前辈,确实是石望要打杀彤道友和兴云道友,我亲眼看见的。” “我也看见了,但是石道友向来狠辣,我修为低微,不敢去帮两位道友。” “是啊,石道友一向蛮不讲理,谁不服他,轻则打得骨断筋折,重则废除修为,我们受他欺压时日已久。” …… “不错,”彤晋钰抬起头怨恨地盯着石望,悲怆叫道:“石道友,我等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下此狠手!” 石望愣住了。 高绮望着石望,道:“现在,你还有何话说?”手上仙光微微亮,已准备要取石望的性命。 南见愁叹了一声,道:“嫡母大人,石少侠的法宝和须弥戒是他师父送给他的宝物,想必能入您的法眼。” 这是玉如灵曾经交待他的言语,她说:“如果有一天,石头遇到连你都没办法的人,就叫那个人看石头的须弥戒和紫熬刀。” 高绮看去,见石望的银色须弥戒和黑色大刀果然不凡,神识放出体外,仔细查探,探到紫熬刀时,面色一变,向石望问道:“你是何门何派的弟子?师父是谁?” 石望心中一动,想起玉如灵曾经交待的言语,道:“我师父不许我透露门派与他老人家的名号。” 玉如灵曾说:“石头,如果有人问你师门,就说你师父不许你说出这些消息,让别人把你当成某位世外高人的弟子,便不敢轻易动你了。” 高绮细思一会,寒霜般的冷目盯着石望,道:“既然是前辈子弟,便不归我仙门管教,这次就这么算了,但是若有下次,我也只好僭越前辈,代为教训,你记住了吗?” 石望只觉得她眼中射出的目光,比寒霜更寒,心里一个寒颤抖出毛孔,强自支撑一股傲气,道:“记,记住了。” 高绮道:“走吧。” 仙门弟子都随她离去。南天云留在最后,向石望道:“石兄,事情我们可以不计较,但是仙门弟子的损失得算在你身上,仙门弟子大都勤俭,身上没几颗灵石。” “灵石”二字,他咬得有些重,应是意有所指。但是石望心里只想:“祁连仙门个个法宝非凡,哪里会缺灵石?”根本没去会他的意。 南天云别有深意地望着石望,很快发现他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面皮一抽,深咳一声,又道:“我记得石兄有一千颗灵石。” 石望终于知道他要什么了。石望初至南府那晚,不识灵石品级,向南见愁显露了一千颗神品灵石,是无价之物。石望心想:“原来他一直惦记那一千块灵石,亏他还是堂堂南家家主的儿子,这点灵石也要惦记,心肠真是比母鸡还小。果然,这世间只有我才是有大风度的人。” 南天云望着石望,虽然颇有一种不给灵石就不走的气势,但是身为南家的少爷,极有可能继承传家之位的人,吃相不好显得太难看,眼角一抽,道:“石兄有闲,记得把灵石送过来。”说完,便欲离去。 石望轻叫道:“南少爷,一千灵石是不是太少了,值不上贵仙门弟子的法宝,我出一千零一块灵石好了。” 南天云身子一震,赶上仙门众人,一同离去。 南见愁松了一口气,道:“石兄,一千零一块灵石和赔给祁连仙门弟子的法宝,我帮你准备。” 石望道:“不必了,也就是几件宝物而已,我身上多的是。” 南见愁道:“石兄,你不知仙门喜恶,宝物还是我拣选为好。而且,这涉及南府与仙门的因缘,石兄不喜算计,若想安心,还是不要把自己送进来为好。” 石望眉头一皱,南天云、南家的奴仆、南家的食客、南天云之母、祁连仙门的弟子,与南家有关的似乎都让他觉得恶心,心里不愿欠南见愁什么事,不愿承南见愁的情,道:“我在百骨宫得了什么宝贝,你大概都清楚,从这里面拣几件送去便好。” 南见愁是个聪明人,明白石望的心思,也不强求,道:“如此甚好。” 青松院众食客见祁连仙门的前辈仙子离去,害怕石望报复,哪里还敢留下,早在南天云还在与石望索要灵石时,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南见愁追想石望在百骨宫得到的宝贝,说了十几样,石望连着一千零一颗下品灵石一一取出给他。 回到第五号房中,石望总觉得心中憋着一口气,难以驱除出去,修行不畅,便停下运功。紫髯鼾声一停,眼不睁地问道:“石小子,怎么了。” 石望道:“我总觉得心里烦闷,想给彤晋钰那些人一点教训,教他们知道,小爷不是好惹的。” 紫髯道:“心不平,气不静,莫修行。” 石望道:“我就是气不过,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你有什么办法。” 紫髯眼皮睁出一条线,道:“我倒是有一个阵法,就是不知道你够不够狠。” 石望问道:“什么样的阵法?” 紫髯道:“劫天夺气阵。” 石望道:“有什么用?” 紫髯道:“劫人天运,夺人修行,中此阵者,修为终生不得寸进。” 石望目中狠厉闪烁,问道:“这个阵,厉害吗?” 紫髯道:“阵法皆有破解之道,只是你真的觉得,就凭那帮人,这辈子能破紫爷的阵?” 石望沉吟一会,白皙的玉手重重一拍,道:“好,你教我。” 紫髯放出神识之力,将劫天夺气阵的排布之法传神教给石望。这是一个极为阴险狠毒的阵法,阵纹刻在人身,能挪其人修行所得,并且借其力自隐其形,使人修行到头两手空。 石望身怀太易经仙法,“学”之一字,是世间最快,转眼间便学会了紫髯传神而来的阵法,自须弥戒中找出一块宝墨、一方宝砚、一瓶符水、一根奇兽兽毫笔、一张古色阵符皮。 他将阵符皮抚平,宝墨在砚中磨水出墨,提起兽毫笔,在皮上画下一个奇妙的纹样。石望法诀打出,纹样悬出阵符皮,黑黑的轻轻浮上浮下。他用心镜掌控其他房中正在行功疗伤的彤晋钰,施法控制墨色阵纹无声地钻进他房中,悄悄印在他背上,没被他发觉。 如此施为上百次,青松院所有食客都被石望布下了劫天夺气阵,终生修为未曾寸进,后事被人传为奇闻。 石望出了心中一口气,很是舒坦,太易经行运三个周天,一夜过去。正是天光大方之时,闻青又找上青松院来,踢开石望房门便道:“演武场,今日你必败。” 石望便与闻青去了演武场。石望好奇问道:“你的剑法又长进几分?就那么确定我一定输?” 闻青道:“剑法没长进,但是你一定会输。” 跟着她取出一个紫色葫芦,还没什么作为就被紫髯按在爪下。不知何时,紫髯已经现出了妖兽真形,龇着一张嘴,凶狠地盯着闻青,喝道:“说!这个葫芦是从哪里得来的?” 闻青只觉得身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一般重,无法动弹,眼前凶兽龇着一张大嘴,热气又快又大口地吐在脸上,极为凶狠,吓得她小脸煞白煞白,说不出话儿来。 紫髯显得很是着急,又道:“快说!这个葫芦哪里来的?” 石望觉到事情不妙,惊慌叫道:“紫髯,快些镇定下来,要被南家老祖发现了!” 紫毛妖兽现在听不进人言。天霸飞在它耳边叽叽直叫,也是无用。它爪上用力,闻青吃痛闷哼一声,明显被压得伤了。紫髯又问道:“葫芦哪里来的?” 石望怕把闻青按死了,被闻家杀死城中,赶忙过来搬紫髯的大爪子,却哪里挪得动,只得叫道:“紫髯,你再不放手!我,我……” 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紫髯是天霸说服跟随他的,不是他契约的灵兽。他也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约束紫髯,故而无语凝噎。 石望着急,向闻青叫道:“闻青,你赶快说那个葫芦怎么来的!慢了就没命了!” 闻青也回过神来,忍痛道:“紫……紫魔窟墟。” 紫髯身子抖动,连它自己都遏抑不住,不知是为了什么发抖。愤怒、恐惧、喜悦等情感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让人忍不住发抖。紫髯是为什么发抖?石望想不明白,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他对紫髯知之甚少。 紫髯又问道:“紫魔窟墟,是什么地方?” 闻青道:“西边,三千里外……” 她只说出“西边”二字,紫髯目中就闪过一缕紫光,跟着便凭空消失不见,似乎只需知道方向,并不想知道紫魔窟墟究竟在什么地方。 紫髯当然是在紫雾中消失的。紫髯放出的紫雾,只有它想让人看见,别人才能看见。石望没有看见紫雾,但他知道紫雾,曾也凭这种雾气穿过群妖,直抵翠鸣峰顶。 天霸惊慌乱飞;闻青尚自惊恐无神。石望心里清楚,紫髯方才没有遮掩妖威,南家的高人一定都感觉到了,应该很快就会到来,怎么骗过这些高人,是此时燃眉之急。 石望祭出紫熬刀,动心念想要将所有魔劫紫炎都放出来。紫髯是驱使魔劫紫炎的妖兽,因而可以以魔劫紫炎施展鱼目混珠之计。 紫髯妖威现出没有多久,那些高人定然分不清妖威与火威。石望想得不差,但是不知为何,紫熬刀却无论如何也放不出魔劫紫炎。石望面色大变,就在这时,掉落地下的紫色葫芦忽然打开,魔劫紫炎冲天而起,似有灵性一般,向紫熬刀而去。一旦沾染,立刻没入刀中。 紫色葫芦里像是有无穷的魔劫紫炎,不绝钻出,向刀而去,紫色渐渐消退,变作朽木之色。 石望以玉如灵传授之法收服紫熬刀,虽不是本命法宝,却与他心神相连。他能感觉到,刀中一股狂暴的力量增长之速,如大江奔流般快,心中也是灼热如浸于熔岩之中,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子在割。 紫火冲天起,威势惊人,当然引来许多南家高人,南逢敌和高绮也过了来。 石望修为尚低,无法控制魔劫紫炎惊天的力量,甚至连紫熬刀也变得万分沉重,他挪不动,也松不开手。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举着黑色大刀在收取紫色火焰。但是谁知道,黑色大刀仿佛被钉在了空中的那个地方,他也脱不开手。 见到冲天的紫色火焰,南见愁便知事情不妙,六妖驼他赶来时,只见到演武场已有数十高人,修为皆不在归真之下,分散四面,面目皆朝向石望。 有南家的高人恐闻青伤在这里不好交代,施法将她拘离石望。 南逢敌和高绮修为虽不是最高,却离得最近。高绮望着黑色大刀,心道:“果然是高人子弟,不然谁为他收服的这把宝刀。” 南逢敌满面的疮痍迎风不动,喃喃道:“他好像是见愁带来的。” 高绮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弟子,连这等宝物都交给他了。” 南逢敌面色一动,“哦”了一声,道:“难道夫人知道他。” 高绮道:“我昨日才见过他,见愁儿说他是一位高人的传人,但是不肯透露那位高人的姓名。” 南逢敌目光看向正行来的南见愁,道:“看来见愁知道一些底细。” 南见愁给南逢敌拜了个礼,道:“爹,石兄他没有恶意,还望不要和他计较。” 南逢敌正眼不望南见愁,淡淡道:“他要是有恶意,现在已经死了。” 不多时,紫色火焰完全收进紫熬刀中。紫色葫芦颜色尽消,变作一个平常的枯黄的没有丝毫宝气的朽木葫芦,受不住场中高人散出的威压气息,无声破碎,渐化尘飞散。 石望手上一沉,黑色大刀砸落地下,山崩裂之声起,大地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的水晶般,裂出几条深深的沟壑。 “哦。此等品级的太虚宝物,老朽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一个老朽的声音轻轻响起,就在石望身前,不足丈余。 石望定睛一望,只见到一个年轻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场中,就连心镜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若非他出声,根本不会在心镜中显出形来。 老人佝偻拄拐,须发皆白,浓眉遮目,只有石望脖子高,抬头望着他,道:“也好久没见到天资这么出众的娃娃了。” 老人明显是绝世高人。这样的高人都说石望天资出众。石望心中喜意盎满,直盈出英灵的面目。 场中高人齐声拜道:“老祖。” 老人轻轻道:“逢敌和闻家的女娃娃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退散。老人问道:“小兄弟,你这刀不错。你是谁的弟子?” 石望没有从老人身上感觉到任何气息,仿佛他就是个最平常不过的人,但是他明白,这种人最难应付。石望面色不变,道:“我师父不许我透露他老人家的名号,也不许透露宗门的消息。” 石望没有宗门,算得上师父的人,便是老头儿,可是老头儿已经死了,所以他没有师父。不得不说玉如灵的心思极尽聪颖,仅凭一把紫熬刀和一只须弥戒,就能让人将石望当作绝世高人的传人,这也说明紫熬刀和银色须弥戒的来历比石望所想的还要大得多,只不过石望没想到这一层因缘。 石望面色虽然平静,但是一颗心却在热锅上跑蚂蚁,害怕被老人识出假话。 闻青忽然道:“仙尊大人,这次是我的不对,紫炎葫芦是我带来的东西,没想到它会不受控制。” 老人年轻的面目转向闻青望去,道:“你不必说,我看得出来。” 演武场外有许多南家子弟好奇乱转,但是长辈命令不得进入,只得在外遐想。南见愁也在演武场外,他心中有一把急火在焚,辗转良久,才见到石望和闻青出来,立刻上前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石望道:“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再说。” 场外南家子弟早已痒到了心底,见到有人出来,赶忙上去打听,但是还不及叫出声,好不容易出来的两人却被南见愁的六个妖仆驼走了。 天上当然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南见愁急急问道:“石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石望望了闻青一眼,知道瞒不住,道:“紫髯跑了。” 南见愁眉头一皱,问道:“没被老祖发现吧?” 石望道:“这倒没有,多亏闻青嘴紧。” 南见愁问道:“那老祖跟你们说了什么?” 闻青开口道:“这可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想听?” 南见愁一愣。石望问道:“南少爷,紫魔窟墟究竟是什么地方?” 南见愁眉头一皱,道:“紫魔窟墟嘛,算是个机缘之地,有宝物也有凶险,在里面可能捡到连城之宝,也可能遇到要命之凶,常有修士去那里寻寻机缘,得到宝物还是凶险,全凭运气。” 闻青道:“紫魔窟墟有天禁,修为超过逍遥境的人进不去,因而里面最常发生的事,便是逍遥境修士仗着修为,抢夺小修的机缘。” 南见愁道:“莫非紫髯去了紫魔窟墟?” 石望道:“不错。” 南见愁道:“不可能,紫魔窟墟的天禁,连老祖都破不开,它不可能进去。” 天霸着急地叽叽乱叫,只有石望听出意思,它是要去找紫髯。天霸与紫髯是有交情的。紫髯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不会忘记天霸的。 石望道:“我要去紫魔窟墟见识见识,看看什么样的地方能把紫髯的魂儿都给勾走。” 南见愁道:“既然如此,我便与石兄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闻青道:“我也要去,如果不带我去,我就去告密!”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盯着石望道:“一直没看出来,你那只小猫这么厉害。” 石望乃是当世英杰,自然是不把什么机缘之地,逍遥境修士看在眼里的,但是急着去找紫髯,也无心拒绝。 第三十章鬼影 青山真人化作青鸾真形,施展速之道,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石望几人送到紫魔窟墟。 紫魔窟墟是一片废墟,百二十里,宫殿坍倒无全形,颜色是死灰的,寸土寸砖寸瓦寸柱寸石,尽是灰色,仿佛是一个灰色的小国,将外界一切颜色阻绝。 窟墟之外,青山是青山,绿水是绿水,黄土是黄土,但是一旦到了窟墟之中,一切都只剩下灰色。高空中看去,在深青浅绿的群山横林间,紫魔窟墟像根灰刺,是个突兀的地方。 紫魔窟墟里,藏有珍宝无数,曾有人捡到一部绝世仙法,三十年成就太虚;曾有人得到一粒神丹,将死去三年的爱妻复生;曾有人找到一把稀世宝物,跨越三个境界斩杀强敌…… 紫魔窟墟当然也有凶险,逍遥境大修士被一只小小蚯蚓一口吃掉;一个成名万里的强者因为踩到一块有毒的碎石而死……这一类的事情并不少见。 紫魔窟墟的传说是讲不完的,寻求机缘的人也是数不清的。但是并非谁都可到紫魔窟墟追寻机缘,窟墟边域有天禁,修为超过逍遥境之人无法踏进其地界。曾经,云苍城的几个太虚境修士联手试破之,不果,怅然而返。也曾有大宗门仙师高人前来破禁,却无一人得功。 紫魔窟墟是个讲究气运的地方,凶险与机缘并不靠修士的实力分配,强者未必善运,弱者未必恶运。 因修者喜来,紫魔窟墟周边,也有几个小小的坊市,但是没有圣月缘的分号,让人扼叹。 石望来时,六妖放出造极境与归真境的强横气息,屏退闲人十丈外。南见愁道:“青山老大,你们进不去紫魔窟墟,就在外面等我们就好。” 六妖化作人身,并不应话。南见愁眉头皱起。红顶真人道:“少爷,这里不是紫魔窟墟,而是一个幻境。” 他说完,众人眼中的光景就破出了洞,犹如火炭落在纸上烧灼般的洞。洞渐多,也渐大,紫魔窟墟、青山绿林、坊市、人烟一切光景凝滞不动,身前身后头顶脚下所有景象被一把无形火焰烧作阴森漆黑。 石望手中一缕火焰窜出,照亮四周,发现一行三人七妖正在一间黑色大牢之中。大牢无门,四面皆墙,上下无路。墙漆黑,非铁非石,是用一种石望不认得的奇特的材料建成的。 南见愁伸手摸墙,指尖如触细沙,道:“这是沉柯玄金精炼制的法宝。能用上沉柯玄金精的宝物,品级一定不在归真之下,恐怕是……盗天宝物。” 青山真人道:“不错,能无声无息便将我能困住的,就只有盗天品级之上的宝物了。” 玄毒真人运起玄功,手上一蓑黑烟射出,墙上乌光一闪,叮的一声,一根黑色羽毛弹了回来。玄毒真人两指拈住羽毛,摇摇头道:“我恐怕破不开这个法宝。” 青山真人阴沉,沉吟道:“三弟的锋锐之道,是我们六人中最凌厉的攻击,就算是盗天境修士也能威胁,这次怕是栽了。” 天霸着急的叽叽乱叫,魔劫紫炎和劫火烧来烧去,烧不烫黑墙,看起来很是忧心紫髯。石望倒是没有天霸般心急,连归真境的大妖玄鸠都破不开的法宝,他当然也破不开,而且黑牢中还未显出凶险,当然不急,细思一会,道:“阵有眼,器有缺。既然是法宝,便自有其功用,反其功而行,应该就能破开。” 闻青奇道:“你还懂这些。” 石望道:“我师父说的。”这话确实是老头儿说的。 石望顿了顿,又道:“世上没有万全法,能一事必缺一事,只要知道这座黑牢能做什么,不会什么,被什么克制,就能找到方法破出去。” 文秀真人沉吟道:“有理,行得通!” 南见愁沉思喃喃道:“要怎样才知道这个法宝是什么呢?” 织丝仙子期许的目光望向文秀真人,道:“二哥,我们怎么做?” 文秀真人道:“首先,我们要知道这座黑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大哥,三弟,你们修为高,试着乱打一通,看看这破牢是什么反应。” 青山真人使五彩神火;玄毒真人使纯玄毒火。两人使出法术神通,对着黑墙就是一通乱打,打得墙上乌光不止,黑牢不住轻颤。 石望叫回天霸,轻抚安慰。黑墙开始只是乌光防御,后来也许是青山真人的玄毒真人的神通太过凶猛,黑牢上下四方各自一个乌光纹阵现出。几十条乌色的光锁链自纹阵之中射出,绑向众人。 南见愁祭出一面古镜。镜倒悬头顶,放出一阵青光,罩住众人,不受锁链所害。青光闪烁,明明暗暗,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南见愁咬着牙道:“灵力消耗得很快,至少比平常快十倍。” 文秀真人道:“黑牢有困敌之用、镇压之用,大概也有杀敌之用,但是需要有人操纵。我料想,有人用法宝收了我们,但是这个人现在没有操纵法宝。我们有机可乘。” 金眉仙子道:“确实,没有从法宝中感受到杀机。” 石望道:“要是紫髯在就好了,一定是三两下,就打烂这个破牢。” 六妖眉毛一皱。毕竟曾经被紫髯欺负,心底里对紫髯很是不喜。 红顶真人冷哼一声,道:“如果不是因为紫毛,也许我们还不会在这里呢。” 天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长长的紫色眉毛一飘一飘。 织丝仙子问道:“二哥,有没有什么主意?” 文秀真人道:“法宝自有功用,反其功而行。若能将镇压之力变成辅助增元之力,我们应该就可以从这个黑牢中离开了。” 五妖眼中一亮。青山真人道:“四妹,若论倒转乾坤,什么也比不过你的颠倒之道。” 金眉仙子道:“我试试。”说着两眼一闭,两条金色眉毛变作一黑一白,左边黑,右边白。 石望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玄妙的道韵流转。不一会金眉仙子秀目一睁,左眼纯白,右眼纯黑,跟着举目一瞪,两条眉毛的颜色交换过来。 与此同时,古镜青光大放,南见愁轻松许多。乌色的光链缩回纹阵之中,众人眼前黑墙扭曲变幻晃荡,跟着便破出法宝。 荒野山间,三个深衣灰袍客风帽罩面,缓步前行,一瞬百步,一步百丈。突然,中间那个灰袍客腰间一块黑铁晃动一阵,跟着咔咔几声,裂碎成几块。乌光一闪,石望一行现出身来。 玄毒真人手一摆,三道黑光射出。却见灰袍客身影不动,任由三道黑光穿过,点出身上几圈涟漪,身与衣皆无碍。 中间的灰袍客发出阴森古怪的冷笑,以凄凄厉鬼叫魂般缥缈尖细的古怪声音道:“老实待着活命不好,非要跑出来送死!既然你们如此不识抬举,那就莫怪本尊无情了!” 灰袍客两手一张,身子一挺,头一昂,便如一朵火苗般放出光芒。光是青光,瞬间大放。石望眼睛被青光一闪,目中刺痛,跟着觉到身上一阵撕痛,周身皮囊筋肉浪水般涌动,仿佛要剥离出去。 其他人也是这般。 青光中忽然有阵阵五彩神光穿出,一道接着一道,不一会便将青光撕裂。石望周身一舒,疼痛尽退,目中青光闪闪,尚不能见物。只听见青山真人轻讽道:“区区造极小修,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 又听见南见愁道:“祁连仙门的清源神光,你们是祁连仙门的人。” 石望揉开眼睛,看见三个灰袍客身上插满了黑色羽毛,被一把蓝色光丝捆在一起,流出的血漆黑如墨,明显是中了剧毒。 灰袍客并不是六妖的对手,甚至六妖还没使出全力,他们就已败了。 中间的那位灰袍客还在发出阴测测的奸笑,风帽已经破烂,即使双目被羽毛刺瞎,脸上皮肉模糊,黑血直流,也能看出阴森奸险的笑颜。他奸笑道:“归真大妖,嘿嘿,果然厉害。我们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哈哈,哈哈哈……” 文秀真人眉头一皱,忽然看出了什么,折扇一打,惊声叫道:“不好!大哥,快杀了他们!” 灰袍客怨毒叫道:“晚了!” 话音落,三个灰袍客的身体就变得干涸,皮肤褶皱、灰老,发色渐白,生气消散,转眼化作飞尘随风去。 青山真人动作很快,极致的速之道施展出来,三道五彩火线刹那穿过灰袍客要害,只是这时他们已经化作了灰。 青山真人下手晚了一步。三条黑影自三人死去处出现,阴冷的气息瞬间笼罩百里方圆,将此间变得犹如阴间一般。石望感到寒意沁骨,忍不住几个哆嗦,就连修为最高的青山真人和玄毒真人都感到一丝危险。 黑影仿佛是阴间的厉鬼,身影飘忽,东来西去,让人心惧的凄厉的尖细的忽远忽近的奸声鬼叫刺入众人耳中,百法禁而不绝。 文秀真人双眉紧皱,凝重道:“这是献祭生命换取恶鬼的阴毒法术,一旦施展,术者魂魄堕落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三条鬼影,修为比那三个人类高上一个境界,都是归真境修为,这次难办了。” 闻言,南见愁心道:“祁连仙门是名门正派,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法术?” 第三十一章紫 鬼影归真境的威势随着阴阴的尖啸声逼人而来。石望只觉得眼中所见,只有凄冷、阴幽、昏暗与清寂,已忘了如何运转仙法,忘了如何施展手段,忘了如何祭放法宝,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修士,心念僵愣,整个人仿佛在阴间游荡的孤魂野鬼般恍恍惚惚。不单是他,南见愁和闻青也是如此。闻青连凤翎轻羽剑都没拿稳,连着剑鞘掉在地下。 六妖却已显出妖兽本相,正与鬼影交战。青鸾与玄鸠各自战下一条鬼影,白杜鹃、金眉燕、蓝丝雀与红顶鹤联手合战一条鬼影。白杜鹃振翅飞舞,口中发出声声悲戚的啼鸣,凄厉动人心;蓝丝雀衔起一根蓝色光丝,织编错综的乱网。白杜鹃的啼鸣能穿透心窝,蓝丝雀的丝能断绝天理,一无形,一有形,成合击绝杀之势。 白杜鹃与蓝丝雀的合击,造极境鲜有人能敌,往往杀敌瞬息间。但是鬼影乃是归真境修为,而且是虚物。只见它如幻影般穿行啼鸣与蓝丝之间,不受影响,诡笑声撕扯众人心神。 金眉燕一身金光耀目,仿佛天地间一叶金色浮萍,高低远近东西随风飘摇,但是一直在鬼影周边十里之内,双眼中射出的一缕金光也一直落在鬼影身上,无论鬼影如何腾挪穿梭瞬移,都无法摆脱它眼中这缕金光。 金眉燕生性不喜争斗,它放出的金光柔煦若水,不利不锐,亦无杀功伐意,只是将鬼影的真形死死钉在“真实”之处。金光也如锁链,将鬼影与金眉燕死死锁在一起,不能逃脱。 红顶鹤驾起朵朵红色仙云,遮住什么,什么就永远从这世间消失。但是却无法让鬼影消失。 金眉燕的仙法神奇,修为虽不及鬼影,金光却始终放不过它。若鬼影不敌四妖,纵使它修为再高,也挣不脱金光,逃脱出去。但是四妖不是鬼影对手,金光反而束缚了金眉燕,让它无法脱逃。金眉燕逃不掉,白杜鹃、蓝丝雀和红顶鹤当然也逃不掉。论情论义,它们都不会抛下金眉燕。 鬼影鬼爪犀利,六妖妖非但伤不到它,反而被它抓落许多羽毛,黑的,白的,蓝的,金的,红的,就连玄鸠腹下也被抓下一撮羽毛,露出光光的皮肉。只有青鸾的五彩神火克制鬼影,将一条鬼影打得节节败退,但是一时难以取胜。 六妖与鬼影斗得凶猛。南见愁和闻青仿若不闻,神色痴痴呆呆,心神早不知游荡到了何方,被大妖凶鬼斗法的余波吹飞出去,散落沟洼低矮之处,摔得皮破血流。石望和天霸也被鬼影叫魂的声音夺去心神,痴痴呆呆,仿佛在阴间无处游荡的野鬼。但是他们没有被吹出去。一层薄薄的紫色光衣将他们包住,在山崩地裂、碎石穿空、乱木横飞的群山间,稳稳站在原地,不受六妖与鬼影神通法术的余威所害。 石望右手腕那条黑纹燃起微微的紫色火焰,一动一动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鬼影极是难缠,除了青鸾,其余五妖都没占到好处,玄鸠还好,修为与鬼影持平,造极境白杜鹃四妖可是被鬼影打得灰头土脸,翅膀乱打,羽毛乱飞,很是狼狈。 鬼影发出的夺去石望几人心神的,尖尖长长的诡异鬼叫一刻也未曾停下,初时,六妖还不觉得如何,久了,心神便渐渐开始分散了,红顶鹤甚至已经有三次因为出神险些被鬼爪穿透身躯,若非金眉燕灵敏,它早已重伤。 鬼影是祁连仙门三个造极境修士以灵魂永堕地狱为代价,召唤出来的凶物,虽然有归真境修为,但天道毕竟过虚,久战之下,渐渐不敌玄鸠。与青鸾对敌的那条鬼影更是不堪,鬼影淡轻如烟,近乎消散。只有白杜鹃、金眉燕,蓝丝雀和红顶鹤四妖不敌鬼影,但是在白杜鹃的运筹之下,倒也斗得相当,有来有去,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白杜鹃慧眼独观大局,心里明白僵持下去,鬼影必败,因而传神金眉燕等三妖,施展巧计,将这一条鬼影死死缠住,不能脱身。青鸾与玄鸠不吝灵力,妖威纵横,力求速将两条鬼影斩杀。 许久,天光闪烁间,大神通的余威移平了方圆数十里的大地,南见愁和闻青要被青鸾腾出手来救下,以一朵五彩神火莲花护在空中,但是石望所在的地方,却已乱石埋葬,成了一座山。青鸾也曾想救石望出来,但是他身上的紫色光衣却屏退了青鸾的灵力。 又过了许久,青鸾与玄鸠联手,纯玄毒火锁住两条鬼影,五彩神火自天上降下杀劫,将鬼影打得形神俱灭。一直不停地诡异尖啸少了两个,两妖正要去助其余四妖灭杀最后一条鬼影,忽然心中警兆一生,一股冲天威势惊起。在两条鬼影灰飞烟灭的瞬间,最后一条鬼影的气息立刻暴长十倍百倍,几乎就要破出归真境,达到盗天的境界,若真变成那样,即便是六妖联手,也挡不住鬼影一击。 万幸的是,鬼影修为离归真还差一线时,便不再暴长。只要还是归真境,六妖就有法子子对付它。但是它修为增长得突然,白杜鹃等四妖猝不及防,被它一爪拍飞出去,妖躯上皆有三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嗤嗤直响,冒出黑烟。 鬼影这一爪极快,而且含有某种诡异的道意,虽是击在空处,但是道意笼罩之下的一切,都受了这一爪之力。白杜鹃四妖并不是合力抗了鬼影一爪,而是一人受了鬼影一爪。 在鬼影的道意之下,所有山川、土地、生命都挨了一记鬼爪。巧的是,石望恰好就在鬼影道意的笼罩之中,一股力量凭空击在他身上,被紫色光衣挡住,没有造成一丝波澜。石望右手腕紫火一跳,顺着这股力量的道意就烧到了鬼影身上。 所有变化皆在瞬息间,鬼爪击中四妖,紫火也烧上了鬼影的身。紫火火势滔天,鬼影满地打滚,凄厉惨叫,不多时烧作无形。 石望许久才回过神来,放眼四望,满目狼藉,面目茫茫不知何所然。这时,玄毒真人耗费大半灵力,终于将四妖体内的鬼爪之毒完全驱出,阴冷的面色微微发白。 南见愁和闻青得青鸾相救,早已恢复。见石望醒来,南见愁传神将方才之事如实相告。闻青走过来,清冷的面庞吐出好奇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头,那种紫炎在我手里的时候可没那么厉害。” 石望摆出莫测高深的面容,笑而不语。六妖早就见过这种紫炎,知道是紫髯的火焰,心中嫌隙之余,不免又添了几重佩服。只是他们乃是一方高人,不屑去谋夺石望的火焰,而且他们自认修行到了太虚境界,仙法不会比紫毛差劲,无须改修他人功法。 闻青虽然面目清冷,但是一直在变着法子想要问出紫炎的秘密,直到众妖调息过来,她才罢休。一行人又自前往紫魔窟墟。有青山真人的速之道,行万里不过是翻手般容易,很快便到了真正的紫魔窟墟。 紫魔窟墟与石望先前见到的幻境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原本灰色的紫魔窟墟,变成了紫色。 寸土寸砖寸瓦寸柱寸石……紫魔窟墟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紫色,变成了魔劫紫炎一般的紫色。 第三十二章失天禁 紫魔窟墟周边,坊市人群喧嚷,几乎都在谈说紫魔窟墟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紫色。 “紫魔窟墟竟然变成紫色的了。”南见愁凝望紫色的紫魔窟墟,沉吟道:“石兄,记得我那块兽面令牌么?就是当初在蛮荒山脉打开紫髯宫殿的那块令牌。那是在紫魔窟墟里得到的。紫髯在蛮荒山脉的消息也是在紫魔窟墟里得到的。而且紫魔窟墟本来是灰色的,没听说什么时候变成了紫色,应该是紫髯来了以后才变成紫色的。紫髯与紫魔窟墟应该有极为密切的渊源。” 石望的面容一皱,眉毛挤在一起,他的太易经能够分辨出来,紫魔窟墟的紫色与魔劫紫炎的紫色是一样的。 内藏魔劫紫炎的紫色葫芦出自紫魔窟墟。紫髯见到紫色葫芦便失去平静心神。紫髯往紫魔窟墟去了。紫魔窟墟的颜色与魔劫紫炎相同。魔劫紫炎是紫髯的火焰。 那么,紫髯与紫魔窟墟究竟有什么关系? 石望对紫髯所知不多,就算费尽心思,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天霸在石望肩上叽叽直叫,翅膀已经轻轻拍了起来,催促石望赶快进去寻找紫髯。石望抬步便要进去。南见愁抬手一拦,道:“石兄,如今紫魔窟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是好是坏还很难说,贸然进去,只怕不妥。” 石望拍开南见愁的手,冷冷道:“不敢去就别来。”跟着大步踏紫魔窟墟,心道:“你自己没胆,还要拉着别人一起装谨慎。南家的人不是阴险就是懦夫,难怪只能在云苍城逞威风。难怪云苍城的英杰谱是外宗修士名次占前。” 闻青是个聪明的人,早已料想到紫**儿与紫魔窟墟定有渊源,只是没想到它能让紫魔窟墟发生这样的改变。紫魔窟墟是全凭修士气运的机缘之地。其自有天禁,阻绝大修士进入,就连太虚境修士联手也无法破除天禁,更勿论让紫魔窟墟发生变化。但是现在,连太虚境都无可奈何的紫魔窟墟因为一只妖兽发生了变化。闻青心中惊讶的同时,以秘法传声将消息送往闻家。 就在这时,一层紫色光幕忽然出现,石望一头撞上去,被一股巨力弹倒在地,滚了两个跟头。光幕只在石望撞上的一瞬现出形来,弹开石望后,便没了踪影。 边上有人嗤笑道:“看,那边有个傻子,竟然想进紫魔窟墟。” 一人接道:“真是够傻的。紫魔窟墟明显是有异宝出世,要是能进,我们还在外面做什么?” 又有人道:“是啊,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蠢货。异宝出世,隔绝外人,紫魔窟墟已经进不去人了,连修神境的小修士都被天禁拦在外面,看这傻子的气息,应该已经是寻道境的修为了,还想进去,真是痴人说梦。” 又一人道:“刚才有个接近太虚境的盗天境老太婆,连本命法宝都轰成了灰,天禁硬是连晃都没晃一下,现在在紫魔窟墟里面的那些人真是好命,没准还能得到稀世异宝呢。” 石望众目之下出了这么一个大个丑,脸皮烧得跟炭一样烫,又找不到地洞钻,急汗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南见愁上前劝慰。一行人换了个地方,石望才稍稍舒服一点。 “咦?石望,你也来了。”一个红色的人走了过来,却是神火洪家红霸王洪屠屠。 闻青望了望紫魔窟墟,问道:“洪屠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洪屠屠道:“当然知道,我来的时候,刚好是异宝出世的时候,天禁变了,现在不但是逍遥境之上的修士进不去,就连没有修为的平常人也进不去。所有人都被天禁挡在了外面。” 说话间,天空许多遁光降下,皆是些气息强横逼人的大修士,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之人闻讯正赶来。 一道阴墨的遁光正好落在石望等人身边,化作一个佝偻的拄杖老妪,强横的修为气息将逼得石望、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呼吸一紧。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将过来,四人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才站住脚。 老妪五短身材,拄的是公堂捕快的刑杖,两端红,中间黑。刑杖又大又长,比老妪还高两截,她两手合抱才抱住刑杖一边,直直竖起来。但是别人看去,总会觉得她是拄杖,而不是抱杖。 老妪似乎身怀重病,一落地,就捂嘴急促的咳了几声,浑浊的眼泪从一双干草眼中呛出来,被驳杂的皱纹分散,流满一张晒干的苹果般乌黑干瘪的脸。 老妪的五脏仿佛已经腐烂几千年,几声咳,一股腐肉的恶臭便弥漫四方。石望捏鼻扇手,快步后退。闻青直接祭出一块云萝仙帕,仙光罩身,瞬息后退半里地。南见愁和洪屠屠也如脱兔般退去。 老妪老朽昏花的眼睛里射出一道阴冷的目光,扫过四人,道:“怎么?嫌老婆子味道不好闻?现在的小孩真不知礼数,要是两百年前,别人想闻我一口还要费七十二番周折呢。”声音老朽昏庸而又沙哑缓慢。 被那目光一扫,石望只感觉到一道寒意扫过,心中一颤,忍不住又退了几步。 六妖修持高深,没有退后。见这婆子甚是无礼,玄毒真人踏前一步,妖威放出,本拟冲得老妪东倒西歪,让她出一个大丑,给她一点教训,没想到老妪看上去虽然病恹恹的,随时都会咽气的样子,一身威势竟与他不相伯仲。 老妪似乎才发觉青山真人和玄毒真人修为高深,猛力咳了几声,语气衰衰地道:“老喽,连眼睛都不好使喽,还以为是几个好欺负的小胖娃儿,没想到是两个棘手的硬点子,老婆子惹不起,要走喽,要走喽。”说着,佝偻短小的身子抱起那一大条刑杖,一拄一拄地慢步走开。 石望感觉她昏花的老眼似乎在自己身上瞥了一下,寻思:“这个老妖婆莫非是见我天资绝伦,起了爱才的心思,想收我为徒?老妖婆修为似乎不低,可惜啊,小爷我天生仙相,怎是你这凡人想收就收的?咦,老妖婆真的走了,看来你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然的话,非折你几千几百辈子的寿元不可。” 紫魔窟墟的异变的消息,便如掉落黄土的一滴蜂蜜,修士如蚂蚁般匆匆而来,不到半天功夫,紫魔窟墟百二十里便聚拢了十几层人影,甚至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人也悬在空中,谈议窟墟的变化。 也有人自认本领不凡,想硬闯进紫魔窟墟,皆被紫色光幕挡在外边,其中不乏修为达到盗天境的大妖大修士。太虚境的修者倒还没见着身影。 天霸似乎很是着急紫髯,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众人头顶飞来飞去,叽叽乱叫,长长的紫色眉毛有几次都差点将自己的身子缠住。天霸是最后是凭石望的灵力孵出来的,天生与石望有一重心念感应。石望能明白天霸的心情,但是破不开紫色光幕,谁也没办法进到紫魔窟墟里去,他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发急。 突然,砰怆一声响起,水晶破裂般的声音从紫魔窟墟最深处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无论修为高低、有意无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跟着笼罩整个紫魔窟墟的紫色光幕现出形来。这时没有人想要闯进紫魔窟墟,光幕却现出了形。 众人正诧异间,只见光幕明暗闪烁几下,然后便化作一层薄薄的微弱的紫色火焰,消散空中。 有智者立刻想明白情况,大叫道:“消失了!天禁消失了!紫魔窟墟的天禁消失了!” 第三十三章险境 出自紫魔窟墟的宝物从来都是极为珍贵的,几乎都是太虚境修士见了都要起贪念的宝物。但是紫魔窟墟有天禁,修为超过逍遥境的大修士不能进去其中寻找机缘,让人扼腕而叹。 也曾有人派遣修为在逍遥境之内的使者去寻找宝物,但越是祈寻就越是寻不到,毕竟紫魔窟墟是个只看气运的地方,刻意寻求什么,便越得不到什么。 天禁之所以被称作“天禁”,是因为太虚境修士也无可奈何。若是凭太虚境的修为能稍稍动摇天禁,哪怕只是一分,天禁也早就不叫“天禁”了。 如今紫魔窟墟的天禁消失了,最先闯进去的却不是早早拢在窟墟外的人,一股无形的压力自远方瞬间冲进窟墟。没有人看见,也没有谁的神识发觉,但是所有人都被这股压力压倒,无论是地上闲谈的无为小修,还是空中自有威仪的大修士,那一瞬间,都被压到地下。 没见识的不知所以然,还当是异宝出世,威势惊人;有见识的自能分辨,方才有几个太虚境修士闯了进去。 石望傲兴昂昂正想闯荡一番名头,还没走出一步就猛地贴倒,虽然很快发现所有人都一样,但还是让少年觉得面上无光。少年修炼的太易经神奇,从压倒众人的压力中解析出好几道太虚境的气息,明白是太虚修士,心里暗恨:“哼,小爷现在修为没你们高,就不跟你们计较了,等以后我名扬大陆的时候,一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你们的脸按在磨刀石上磨!” 太虚修士之后,高人大修士也立刻遁入紫魔窟墟。青山真人五彩神火幻化仙莲,驼起众人,踏空而行,三两步走出十里地,便猛地一坠,掉下地来,巨力坠得大地轻轻震了两震。五彩神莲也驼着众人坠了下来,花瓣砸碎大片乱石,碾压成尘粉。 石望只觉得凌空而行,正是飘然若仙的时候,忽然一坠,两脚落地,踏得脚底像是抹了辣油一样疼。三里心镜中,所有飞空修士,不论修为,也是忽然坠落下来,有的离地稍高,坠下来直接折断双腿,有的还摔得骨断筋折,甚至有的修为不足凭法宝悬得比许多修士都高的,直接摔成了一堆肉酱。 石望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无论是前边还是后边,所有人都坠下地来。石望看到一个空中闲庭信步的盗天境大成的修士如同被磁石牵引的绣铁般,向下坠时,费力撑开一把发出玄光铁叶伞想要抵挡这股力量,结果伞崩碎两臂骨血迸溅出来,狠狠砸落下来,狼狈重伤,跟着神色惊恐,急忙向外逃去。 “哈哈,哈哈……一百三十年!一百三十年了!任穹霄,你杀我妻女,今日我斩你在此,以证还我当日立下的血誓!快受死!”人群中一人癫狂大笑,纵一道血色剑光,追杀那个盗天境修士。 这人也是盗天境修为,粗衣乱发,满面丛胡,目光凶戾,一把血色飞剑犀利无比,斩得先前那修士仓皇遁窜。任穹霄时运不齐,本命法宝玄幽伞破碎,神魂重创,双手又崩碎垂软,实力大损,纵使修为高那人几筹,此刻也只能狼狈逃窜,被斩得身上血口道道如还未织编成形的蛛网,而且伤口血肉还在融化成脓血,脓血又加厉融化他身上的血肉。 任穹霄法宝祭出一件件,真血吐出一口口,被一剑斩断法盾,受巨力一掀,翻倒滚出几百丈,灰头垢面地跳起来,怒道:“你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手上不停,血色飞剑凌厉取向任穹霄要害,猖狂冷笑道:“趁人之危确实不是英雄所为,可你不是人!我也不是好汉!” 他将血色飞剑召回手中,两手合举头顶,血光冲天而起,穿透云霄,叫道:“吾乃仙途失家一剑痴!以我八百年精血,祭苍天一剑!”跟着一剑斩下。 任穹霄被他以秘法定在一处,瞬息之间无法解开,望着那凌天而起的血剑斩下,心中又急又恐又慌又不甘。石望心中也又急又慌,因为任穹霄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他与那人之间。那人剑光穿云,若是斩下,只怕会连他也一起斩了。 只见天地间,撑天而起的血色剑光斩下。盗天修士石望猛一闭目,心里叫道:“死了死了,要死了!这些该死的狗东西,你们有什么恩恩怨怨非要在小爷面前打杀?在我面前打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小爷也牵连进去?要死你们自己死,小爷还要称霸大陆呢……” 如此念了一会,没觉得异样,睁眼一望,只见将天地相连的苍天一剑的血光消失了,血色飞剑也消失了,使剑的那人也消失了。将那人取而代之的是一蓬紫色火焰,一蓬自地上裂开的缝里透出的紫色火焰。 这种紫色火焰当然就是魔劫紫炎。使剑的那人当然是死在了魔劫紫炎之中。 任穹霄一呆,旋即疯狂大笑:“你修到了盗天又如何?我身魂俱损又如何?你终究差我一筹,终究杀不了我,这是天要助我,命要亡你!哈哈哈……” 六妖修为高深,石望在苍天一剑下虽只能等死,但他们却都施展出了自己最坚不可摧的防御法术,尽人事听天命。 正当任穹霄猖狂得意地“哈哈”大笑时,地面忽然裂开一条缝,一蓬魔劫紫炎倏然透出,立刻将他烧成了虚无,只留下他的笑声回荡在紫魔窟墟内。 石望刚脱离苍天一剑的威胁,还未来得及高兴,又立刻重陷危机,心中一阵焦躁和苦恼,只觉地下有太阳要迸将出来。这种感觉出于魔劫紫炎的感应,只有他与天霸有所感知,赶紧对六妖大声道:“快跑。”话未毕,已先使出看家本领扭头向紫魔窟墟外跑去。 六妖闻言,也不敢滞留,如石望一般急向外逃遁。 地面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魔劫紫炎嗖嗖直往空中射出,速度又奇快,让人防不胜防,无数修士瞬间化作虚无,连一声“啊”的惨叫都发不出来,不留一点痕迹,仿佛这些人从未来过此处。 原本各修士是来此寻夺异宝的,可整个紫魔窟墟都被魔劫紫炎覆盖,让这个机缘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埋葬了无数修士的性命。 石望脱离险境后,看着满是魔劫紫炎的紫魔窟墟,心里一阵唏嘘,后怕不已。 第三十四章心幻 石望本以为逃出了紫魔窟墟,心里正松一口气时,身后惨叫传来,回身一望,只见一蓬魔劫紫炎如一枝松针般窜出,六妖、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都被紫色“松针”穿透了身躯,在紫炎的焚烧之下,凄啸扭动挣扎,但是却无济于事。转眼紫炎爬满全身,将人与妖都烧作虚无。 跟着魔劫紫炎的“松针”暴长,似乎要将石望也烧死。天霸惊叫一声,慌忙扇动翅膀,乱投一个方向,竟是要抛下石望,弃紫髯于不顾,独自逃命。但是它太慌张,竟又飞进了紫魔窟墟,直接在魔劫紫炎中化为虚无。 石望施展神踪移形,瞬移到远处,正想逃遁,却见四周大地轰轰崩裂,到处都是魔劫紫炎熊熊激长出来,仿若地狱里挣脱出来的凶魂恶鬼,将魔爪伸向了人间。 魔劫紫炎已冲出了紫魔窟墟,整个大地变成了魔劫紫炎的火海。 石望四望,入眼只有魔劫紫炎,似乎净土已只剩下他脚下这一块。魔劫紫炎跃动间,张牙舞爪,火舌不时掠过他,但却不将其焚烧,只弄得他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石望仿佛见到无数讥嘲的笑脸,戏谑地望着自己,呼呼的火声似乎也变成了戏笑可悲可笑之人的讥笑。 石望心中一直有股傲气,只当自己必是一方人物,极是在意面子,此时被紫炎的“嘲弄”一激,脸上顿时发起烫来,烫得瞳白攀上一丝淡淡红色,旋即两手一合,身上一种奇特火焰燃起,凝作一条火龙,盘旋摆尾击扫身周紫炎,喝道:“你们不是很凶么?就看看是你们更厉害,还是我的火焰更凌厉!” 火龙是以奇特火灵力显真凝聚的法相。这种奇特的火灵力是石望以劫火灵力、阳火灵力、神火灵力以及在云苍英杰坛解析而来的几种上品火灵力融合而成的,齐俱各大上品火灵力之长,可以说是一种比许多上品火灵力都要强大的古怪灵力。 火龙一出,石望本以为能稍稍震慑魔劫紫炎,却不料魔劫紫炎跃动更烈更欢,仿佛见到了极为可笑的事,发出轰然笑声。魔劫紫炎轰笑之余,一条细细的紫色火线飘出来,轻轻碰到火龙,然后火红金黄的火龙就变成了暗紫耀眼的火龙。火龙张开大嘴,嗬嗬大笑,紫色的眼睛眯起,仿佛石望不在它眼中。 石望面色难看,耳中讥笑声已轰若雷震,仿佛遗臭万年,为世上所有人辱骂,心中又羞又俱,目中红色由淡变深,忽然长叫一声,太易经凝聚各种灵力、施展各种法术,对着魔劫紫炎乱轰乱打,边打边叫:“不要笑,不要笑,不要笑!我是大英雄!我要飞仙!我要扬名天下!我是大豪杰!我是丹师!我是大法师!不要笑!不要笑!不要笑……” 魔劫紫炎鬼影般变动,任石望如何攻打,都肆意地笑着,根本不将他当回事。石望双目已变作血红,不吝灵力,连着使出了近千个法术,就连体内灵力大损都没有发现,不停使法术轰击紫炎。 他乱打一阵,忽然打中一团魔劫紫炎,跟着手上一股巨力反震而来,击得他倒飞出去,在地下滚了十几丈远,一口淤血咳出来,胸前刺痛,肋骨断了几根。但是石望却仿若不觉,翻身跳起,面色癫狂,使出缠灵术,火焰包裹全身就向那团魔劫紫炎杀去,口中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团魔劫紫炎仿佛不会动弹,任由石望击来,生出反震之力又将他击飞出去。如此几次,这团魔劫紫炎没有变化,石望却已两臂折断,五脏俱伤,可他眼中血红若魔,发了疯似的又跳起来,依旧使缠灵术向魔劫紫炎冲去。 忽然,一团灵动的魔劫紫炎横飞而来,将石望撞倒。石望起来,疯魔般叫道:“连你也笑我,我要杀了你!”说着,带起重伤之躯,就向那团魔劫紫炎扑去。 那团魔劫紫炎似乎机灵得很,见石望杀来,如一飞鸟般灵活地绕着石望飞旋,却始终不让他击中。疯狂了的石望根本抓不住这团灵敏的魔劫紫炎,反而被它牵引,作出搔首弄姿的古怪模样,在自己身上抓痒般抓来抓去。 这一团魔劫紫炎似乎没有嘲弄石望的意思,捉弄了他一会,忽然悬在石望头前三尺处。石望猛地抓去,手却从这团魔劫紫炎中穿了过去,跟着身子也穿了过去,仿佛这团魔劫紫炎并非真实存在的虚影一般。 它虽然像是不存在的虚影,但火焰却是货真价实的。石望指间燃起一缕魔劫紫炎,跟着这缕火焰砰的一声暴长,瞬间在他身上烧起一蓬猛烈的紫色大火。 紫色大火当然是魔劫紫炎,但是石望没有感觉到烧灼的疼痛,反而心中平静下来,目中血色消退又复清明,见到方才那团灵动的魔劫紫炎竟然是青鸟天霸! 天霸飞到左肩,小头昂起,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招摇,明显是一副极为得意的炫耀模样。石望脑袋有些昏沉,晃了一晃,看见无尽的火海已经消失,众人还在紫魔窟墟之中。 六妖呆呆地站着,面无神色。 南见愁正对着一块石头痛哭流涕,嘴里念着:“太好了,天云,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大哥了。我们兄弟齐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跟着他以石头为尊,出谋划策,滔滔指点天下苍生。 闻青大声哭喊:“哥,我帮你们报仇了。你们不要走!不要走!”一会颓然,一会又乱舞凤翎轻羽剑对着空处乱劈乱砍。 洪屠屠正跟几个寻道境的修士打作一团。几人都一边拳脚相交,一边狂妄大笑,疯子一般斗搏。 三里心镜中,石望看到所有修为高超的大修士都呆呆站定,面无神情,有几个神色间透着挣扎的意味,修为低下的修士都发了疯,一个个双目血红,行动各异,仿佛亲历心中最深的念想。心镜之外,目光所及,也尽是这般情形。 石望并不愚钝,而且听老头儿说过许多异事,不一会便想明白: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陷入进去的幻境,因由人心相异,故而每个人看到的幻境尽不相同。至于是什么时候陷进幻象,石望猜测是在魔劫紫炎烧死任穹霄之后,因为烧死他的那蓬火焰还在跃跃腾跳。 文秀真人灵力自行护身,凝聚一个白霞光杜鹃虚影罩住全身。石望以太易经感受气息,发现自己方才一直在打的魔劫紫炎正是文秀真人。 还好文秀真人生性和善,护体真力只是反震,并不刻意伤人,不然石望折断的恐怕不止是手臂。想到这一处,石望不禁一阵后怕,若自己打的是玄毒真人,只怕已经被毒死了。 石望想通其中关节,猛地大跳而起,捧起天霸抛来抛去,欢喜大叫:“天霸天霸,称霸天下!不愧是本公子的灵兽,就连迷住这么多人的幻境都关不住你,看来你已经得到我几分真传了。” 石望好像忘记了,方才自己也陷入幻境不可自拔,是天霸救他出来的。 石望心里开心,雄气冲天,面容整肃微笑,道:“天霸,你怎么破除幻境的?” 天霸振翅一起,飞到闻青边上,张口就是一口魔劫紫炎烧将过去。灼烧之后,闻青眼中血红消退,恢复过来。 石望轻笑,手上窜出魔劫紫炎,依法施为,先将六妖、南见愁和洪屠屠救了回来。 魔劫紫炎不受紫魔窟墟所害,只是石望害怕被紫髯发现,是以虽然早已学会了魔劫紫炎,却一直没有用过。紫魔窟墟的幻境不知是何时来的,他陷入幻境心底却一直记着不能使用魔劫紫炎,因而一直没有破幻而出。但是天霸不同,困进幻境,劫火和魔劫紫炎相继施展出来,很快脱离出来。 不多时,六妖、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心神调整过来,先后拢将过来。洪屠屠见南见愁伤重,送了他一颗寒玉生肌丹服下,伤势转眼大好。 第三十五章反复 洪屠屠问道:“石望,你那种紫色火焰是什么来头,好像与紫魔窟墟里的火焰相同。” 石望高深一笑,道:“秘密。”跟着站起身来,朝一个迷了心智的修士走去。 闻青问道:“你跟他有仇?” 石望道:“没仇。” 闻青道:“那你要做什么。” 石望回头翩然一笑,道:“当然是救人了。” 洪屠屠面色一变,叫道:“你又不认得他,何必多事。” 南见愁清楚石望为人,劝道:“石兄,人心不古,你就算救了他们,也不见得他们会感激涕零,或许还会惦记上你的紫色火焰,反而平添许多麻烦,不如不救。” 石望不搭理他,心道:“哼!你这是见不得我好。我把人都救出来,等他们一个个来道谢的时候,你可别羡慕我的风光。我通法境修为,就能破除可以困住盗天境修士的幻境,传出去又是一番美名。” 洪屠屠眉头一皱,道:“石望,南见愁说得不错,这些人不能救,否则定会惹来无穷后患。” 石望暗道:“洪屠屠看着威武,原来也是个怕事的主。”开口道:“无妨,我倒要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后患。” 洪屠屠欲要再说,南见愁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再言,跟着传音请六妖多多保护石望。六妖修行不知多少年月,深知人心叵测,冷暖无常,见石望如此顽固无知,不识大体,都是心里轻看,不愿与他多有纠葛,但是碍于南见愁的交情,却还是要多照拂他一下。 六妖与南见愁确实很合胃口,交情已经不浅。 石望手上窜起一把紫色火焰,挥出击在一个修士身上,破除那人幻境,如此几次,他便发现,若是一个个的救恐怕救上三天三夜也救不完,心里一寻思,两手一合,凝聚一个魔劫紫炎的火球,抛上天去。 凭石望的修为,火球上不到九霄云外,但是却也很高,高得足够下一场大大的火雨。 火球碎裂,化作一只紫色天鸟,在天上高高展翅,跟着无数紫色火苗飘下,落进紫魔窟墟,淋在众修士身上,呆立的高人清明过来,发疯的小修平静下来。 修为达到逍遥境之上的,几乎都是修行了千八百年的长命之人,见识不凡,立刻就有许多人看出是石望救了所有人。 将刑杖当成铁拐拄的佝偻老妪一拐一拐地走来,看似慢若龟爬,而且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却是第一个将脚挪到石望一行人旁边的人。玄毒真人一步踏在老妪前边,冷冷道:“道友留步。” 老妪抬起十年枯滕般的脸,不急不缓道:“小友救了老婆子一次,难道老婆子还不能来说个谢字么?” 话音一落,三十几个归真境、造极境的修士也瞬移过来。一人道:“恩义当压在心上,时刻寻求报答,道友为何阻拦我等致谢。” 石望还等着众人答谢,好好的出一出风头,见玄毒真人阻拦,心中一怨,暗道:“南见愁见不得我风光,才让这只臭鸟故作为难,哼!小爷的风头又岂是你们几只小鸟小修能挡得住的?” 玄毒真人冷哼一声,灵力一振,身子周边有许多细丝忽然燃起漆黑的纯玄毒火,化作黑气,跟着妖威一放,冲得那人闷哼一声,后退几步,嘴角流出鲜血。 玄毒真人冷笑道:“道谢,需要用这些控人心智的毒丝么?” 那人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冷冷看着玄毒真人,神色阴沉不言语,无形念丝是以他的神魂之力所成,一向无影无踪,让人防不胜防,不知多少人无形间被他收作奴隶,没想到今天才一施展就被人破掉,损及神魂。这人心里正怨咒间,忽然被人一掌击在胸口,倒飞出去,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不敢再留,不吝代价,施展秘法重伤逃离。 一个白面书生收回手掌,笑道:“有些人就是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岂能让他害了恩人。” 众人附和,又驳杂乱说一阵,表明善意,想要与石望道一声谢,但是六妖拦在前边,无论好说歹说,都不让人过去。石望本嫌隙六妖,见玄毒真人为他挡了一劫,便沉心等待,但是六妖迟迟不肯让人过来,不耐走去,道:“六位前辈,不必如此小心,我对他们有恩,没人会……” 他话没说完,就不见了身影。 “这小子在紫魔窟墟有些用处,我带走了。”一声奸笑不知从何方传来。 众高人中,有人叫道:“是该死的神行老怪,奶奶的,他要是跑了,没人追得上。” 青山真人嘴角一勾,微笑道:“是么?”跟着身影一晃,手中忽然出现一条腰带,腰带挂着一人。定睛一看,不是石望是谁?众人心惊,暗道:“好快的身手,竟能从神行老怪手里夺人,此人究竟是谁?” 石望如一只小鸡般被青山真人提在手里,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家,面目滚烫如炭。 青山真人挥手一抹,布下五彩神火。跟着巨力一撞,神火破散,一声闷哼响起,一人现出身形,重重后踏七八步,一步踏裂一块地板。 这是一个黑色的人,黑发黑衣黑裤黑鞋,全身上下只有皮肤和眼珠不完全是黑色的,正是众人口中所说的神行老怪。他面色发白,又惊又怒,两眼灼灼地瞪着青山真人,目光不移,嘴里发声对左右叫道:“你们不用装了,这小子能破除紫魔窟墟的险禁,他们只有六个修士的修为可以一看,我们有这么多人,杀人夺人便是,何必多费口舌。” 方才笑面示好的白面书生走出,笑道:“不错,他们只有区区六个修士可以一战,而我们却有如此之多的强者和高手,若是联手对付他们,还不是区区小菜一碟,手到擒来?待拿下这小子,逼他破除这紫魔窟墟内的险禁,带领我等寻找宝物,既不耗费心神,又不危害自身,岂不美哉?然后大家各凭本事获取,众位英杰以为如何?” 听完白面书生的话语,众修士觉得非常有道理,把石望刚才对他们的解救之恩,全都抛在了脑后,脸不红心不跳地附和道:“说得好,就这么决定了,先拿下他们,然后再让那小子寻宝。” 石望闻言,白白的面容苍惨些许,心中酸咸苦淡,只有自己知道。 第三十六章多变 神行老怪见到白面书生,无言远离几步,道:“无常书魔,恭喜你修为又长了一分。”心里暗道:“这老魔光明正大躲在人群里,我竟一直没看见,一会得离他远点,免得一不小心送了命。 白面书生拱手道:“几百年才修进一步,不敢自夸,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此时,紫魔窟墟迷入幻境的人纷纷恢复过来,见几十个造极境、归真境的大修士围在一堆,以为有宝物出世,急忙聚拢过去,或许天运垂青,能得到宝物也说不定。 无常书魔翩翩发笑,望着青山真人,淡然道:“道友,人身难得,我看你与那位放紫火的小友也没多大的交情,何必要与我们作对呢?” 六妖心里一惊,他们的化形之术,就是盗天境修士也能瞒住几个,没想到被这书生一眼看出妖兽身分。 无常书魔道破六妖身分,三个本站着不动的归真境的胖和尚就合十移步,将身子挪到无常书魔身边,向六妖作礼,齐声道:“阿弥陀佛,即是妖物,便不应混在人中,今日我师弟三人,少不得要开杀戒,辣手屠魔了。” 众大修士有七成站到无常书魔那边,有几人灵力闪动,法术已经备好,忍不住要大杀一场,神行老怪却退到了最后,十分心神八分防备无常书魔,随时准备脱身。六妖凛然不惧,踏上前去,凭六人之力,要与几十大修士硬碰硬。玄毒真人右手托起一把纯玄毒火,冷笑道:“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奸诈虚伪的小人,你们要人,就先问问本真人的毒火答不答应。” 无常书魔摇头叹道:“本是看你等修行不易,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识抬举。” 说到这里,他话音猛地一沉,阴沉喝道:“那就别怪书爷心狠了!” 他面色一变,无数墨色的字便自六妖脚底旋上头顶,群蝶飞舞般环绕六妖。六妖大惊,玄毒真人的纯玄毒火熄灭,旋即修为稍低的文秀真人、金眉仙子、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便觉到头重脚轻,身子像是吃了八千斤的女儿红一般摇摇欲倒。青山真人也提不起力气,感觉身子越来越软。 无常书魔负手从容微笑,惋惜地道:“哎呀,本来好好的生路不走,偏偏要找死。” 石望心中大急,若不是他执意要救这些人,六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若非南见愁抓住他的手传音吩咐:“石兄,休得添乱。”他已冲上前去,跟那些人拼了。 南见愁虽然表面不显,但心里却是最急,手里紧紧捏着一块绿色玉符,是可以传送逃遁的玉符。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只有狠心抛下六妖,将仇恨刻在心底,带石望逃离。 闻青和洪屠屠自有家族传送符,不必担心,只是六妖在众修士有心戒备之中,不能相救。 六妖身形变化,一会是妖兽本相,一会又是人身。玄毒真人咬牙道:“卑鄙!” 无常书魔淡笑道:“兵不厌诈,怪只怪你们不识相。” 三个胖和尚站出来,向众修施礼道:“各位施主,我佛慈悲,贫僧心存善念,永恒不灭,见六位魔头受苦,心中不忍,不如将它们交与我带回去,诵经感化。” 一个阴冷修士站出来,指着胖和尚骂道:“贼秃驴!你倒是好打算,六只大妖,无论是用来炼丹还是锻器都是难得的好材料,凭什么要让给你们三个臭和尚?” 立刻又有人叫嚷争吵,一时驳杂声乱起。无常书魔面上挂起淡然微笑,神行老怪又退后几步。 就在这时,一根刑杖直飞而来,穿进旋舞的无数文字中,插在玄毒真人脚边。以玄妙方式行运的文字忽然一顿,跟着四向迸射,消散无形。 六妖妖威猛然迸发,纯玄毒火与五彩神火交相互织,成燎原之势,炽热狠辣无比,击退众人。 无常书魔眼睛一眯,笑面不改望向老妪,道:“老婆子,你也要跟我作对?” 老妪一双眼昏瞎得睁不开,感慨道:“老婆子老了,不中用了,走个路都会被绊一跤,我的拐杖呢。”说着真如盲者般摸寻,摸到刑杖,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一笑。 六妖点头示好。青山真人与玄毒真人联手布下一道五彩辉映的冲天火墙。旋即六妖一齐拱手道:“多谢道友救命之恩,日后如有吩咐,莫敢不从。” 老妪嘿嘿阴笑,道:“莫敢不从?只怕是诸事不从吧。” 有几个路见不平的修士见老妪出手,也聚了过来,与六妖招呼共同应敌。 忽然哐的一声,火墙被巨力打碎。无常书生周身无数墨色文字飞旋,直杀过来,喝道:“既然你非要跟我过不去,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三个胖和尚和其余大修士有的祭出法宝,有的施展狠辣的法术,也一齐杀来。漫天法宝法术,颇有一种将六妖等人轰杀成灰的气势。 神行老怪跟在众修士身后,并未出手,仍在凝神防备无常书魔。 六妖各自施展神通,五彩神火、纯玄毒火、啼鸣、金光、蓝丝、红云一齐迸发出来,迎向满天杀劫。老妪将刑杖持中一横,转向过来,抱在腰侧,右脚一蹬,便如三百斤重弓射出的箭矢般掠出,谁若是被她撞到,只怕直接会被刑杖杵成肉泥吧。 石望赞叹道:“好生猛的老婆子。” 那几个站过来相助的修士也各自施展手段,玄光四转,向无常书魔等人杀去。 只有一个麻脸男子非但没有上前冲杀,反而冰灵力幻化一只寒冰大手,一把将石望抓起,转身就往远方逃去。他下手很是巧妙,只抓走石望,没有伤到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半根毫毛,明显是害怕他们的家族寻仇。 六妖与无常书魔等人战得正欢,无暇分身来救石望。麻脸男子正得意是,身上忽然一痒,跟着无数花草自全身上下钻出,转眼长成一片仙草娇花。花艳草青,麻脸男子却已只剩下一副干柴般的骷髅,因为这些花草是以汲取他的生命精华生长的。 天上无数青叶飘下,锋利无边,与六妖等人酣战者,顿时有七八个被划成好几块肉片,身死道消,其中有归真境也有造极境修士。 无常书生面色一边,六个巨大的墨色“防”字护在他周身上下。青叶飘落,“防”字乌光闪闪,明显挡不了多久。无常书生叫道:“是哪位前辈出手,请现身一见。” 他一说完,青叶顿时停住,悬住不动,跟着每一片青叶上都有幽绿火焰燃起,转瞬烧作一空。 一个阴森老鬼般的人凭空出现,身上幽绿火焰处处烧灼,直直望着南见愁身后,缓缓道:“农邀小子,既然来了,就赶紧滚出来,别让老夫动手。” 南见愁前面忽然多出一人,脸皮跟几十年风吹雨的老树皮上的青藓一样绿。他开口道:“前辈,别来无恙。” 这人石望认得,正是那日南逢敌寿筵百花园内宴守门的一个大汉,盗天境修为,本领不凡。 阴森老鬼道:“你无恙,我却有恙,你要保人,我便杀人。没什么好说的,手底下见真章。这次南家的老鬼没空照顾你,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再来救你!” 第三十七章苍紫阳劫夺天青 农邀手上绿色木灵力闪动,道:“常老鬼,天材地宝,有能者居之。我不与你为敌,但是你若执意一战,我也不惧。” 无常书魔传音道:“前辈,他背后是南家的废物少爷南见愁。请前辈拖住他,我去抓住南见愁,或许可以威胁他。” 阴森老鬼心中一诧,仅听到传音,他便已知晓,无常书魔的传音之法极为高明,就算农邀是盗天境修为,也无法发觉丝毫异样,因此倒也可以作一道奇兵。 阴森老鬼活了不知多少年,早不会因一两样奇异之法动容,一双幽绿阴冷的眼望着农邀,嘎嘎怪笑,抬起幽绿火焰烧灼的右手,嘲道:“好一个有能者居之!你夺我百草心,让我受这八百年黄泉冥火烧灼,神魂日日受那祭炼之苦。你知道幽冥黄泉的死亡之火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吗?嘿嘿,你不与我为敌,我却要取你性命!” 农邀道:“修炼木灵力须得心境平和,常老鬼,你执念太深,修为会遇到坎的。” 正在这时,两个幽绿的玄妙法阵忽然出现,上下将农邀夹在中间。常老鬼目中怨毒,冷笑叫道:“农邀,你太大意了!既然落进了‘共患难’之中,就尝尝我这八百年的苦楚吧!” 跟着他身上烧灼的幽绿火焰忽然暴长,将他整个人烧成一个绿色的火人,凄厉惨叫打滚。法阵中,农邀身上也窜出幽绿大火,变成一个绿色火人,看起来这个法阵确实不亏“共患难”之名。 常老鬼不住惨嚎,叫声凄厉骇人,明显痛苦到了极致。能让盗天境大修士满地打滚,黄泉冥火的确不俗。 老鬼惨嚎之余,怨毒叫道:“农邀!这便是我八百年来日日所受的祭炼之苦!滋味可还好?” 农邀淡淡道:“花架子罢了,看起来不错,就是没什么威力。”跟着他身上绿光一闪,驱散绿色火焰,也驱破法阵。 无常书魔手中扣一个“镇”字,正欲捉拿南见愁,见状急忙将“镇”字紧紧握在手里,老实呆在一边,不敢乱动。 常老鬼还在黄泉冥火的烧灼之中,叫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事!”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叫道:“难道你炼化了百草心!不可能,以你的修为不能炼化百草心!” 农邀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一次暴放压制多年的冥火,不需我出手,现在只要一个厉害点的归真境修士都能击败你。你输了。” “啊……”常老鬼身上的冥火忽然猛烈几分,惨嚎起来。 无常书魔本欲趁两个盗天境修士斗法之时,从中搅乱,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以便从中取利,却没想到,常老鬼如此不济,还没交手就输得彻彻底底,只得恭敬向农邀作揖行礼,道:“前辈……” 他还没说完,农邀就轻轻挥来一片叶子,是刚才杀死许多人的叶子。无常书魔虽强,却无法与盗天境修士抗衡,仅是这一片叶子,他便抵挡不住,死意冲上头顶。 就在这时,紫魔窟墟猛然晃了起来,大地崩裂,魔劫紫炎从地下喷发出来,袅袅上升,百流汇集般往高高天上聚去。 农邀那一片叶子,在魔劫紫炎出现时,被热意燃成了灰,紫魔窟墟也有许多修士正好被魔劫紫炎吞入其中,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便成了虚无。 天上一团魔劫紫炎旋转流动,将大地上喷发的所有魔劫紫炎都卷吸过去,愈来愈大。紫魔窟墟瞬间有数不清的光芒闪动,是本来迫不及待闯进来的修士想要逃出去。只是他们的灵力光芒,在魔劫紫炎的紫色火光中,显得微小如尘,而且黯淡若灰,随时都会永远暗灭。 石望等人脚下地板裂开,跟着魔劫紫炎便挤了出来,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仿佛要被融化,就连农邀也是这般。石望以魔劫紫炎施展结界法术,地下激出的魔劫紫炎的炙热之意便顷刻消失无踪。 石望一行人毫发无伤,老妪等几个帮石望御敌的修士看不上他的修为,只是微笑示谢。 石望这次好好出了一回风头,本拟能得不少奉承赞言,没承想众大修如此不知礼数,让他好不气闷,心想:“这些人一个个修为高得吓人,怎么这么没教养?” 天霸叽叽一叫,石望会心,抬眼望去,看见常老鬼在黄泉冥火中盘膝打坐调息,折磨了他八百年的冥火此时却在抵御魔劫紫炎,让他保得一命,果真是祸福相依。 但是让石望诧异的不是常老鬼,而是无常书魔。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些同他一起想要抓石望以探紫魔窟墟的大修士写成了“封”字,只有神行老怪不在其中,不知奔到了何处。 每个人的身子都以诡异的方式扭曲,活生生变成“封”字,形成一层淡墨结界,护着无常书魔,勉强也挡住了魔劫紫炎。渗人的是,那些人还没死,面容痛苦,有的惨叫,有的求饶。 不多时,高天之上,那团魔劫紫炎已变得山岳般大,就如一个紫色的太阳,悬在众人头顶。有石望的魔劫紫炎结界,众人没有感到什么危险,但是那些紫魔窟墟的人,无论修为高低,都一个接一个地燃起紫色火焰,化成了灰。 紫色太阳扭动变化,如花朵开放般层层绽开,实际它确实绽成了一朵花,一朵大大的紫色火焰之花。 南见愁和农邀齐声惊叫道:“不可能!” 南见愁望着紫色大花,念道:“这是阳劫夺天青?不可能,一定是错觉!” 农邀心境高深,很快镇定下来,看着紫炎大花,开道:“虽然是紫色的,从形与意来说,确实是阳劫夺天青。” 石望听了几人的话,心里乱作一团,仿佛身处云中,又似在雾中,忍不住想要向他们询问一番。 他扭头看着南见愁,刚张开嘴巴准备发问,又立刻想到:“我将来可是要名扬大陆的人,若连这等小事都不知道,要去询问别人,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小觑了我?不行,这样做可是天大的耻辱,我不能发问,一定不能发问。” 其实阳劫夺天青这个名字,在石望初到南家赴内宴之时,曾从紫髯口中说出。只是紫髯的口气,是将此物当作点心,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以便没有被他记住。 第三十八章冒死争夺 天上的紫色阳劫夺天青已经完全绽放开来,七叶七瓣,通体透紫,一股奇特的清香发出,宁静悠远。农邀全身的皮肤忽然变作深深绿色,旋即又恢复原样,跟着又变作深深绿色,如此反复不休。 农邀沉吟道:“不会有错,一定是阳劫夺天青。”跟着传音南见愁道:“而且比家族的那株更加凝实,似乎高出一等。” 南见愁摇头传音道:“不可能,阳劫夺天青一株七瓣,初时七瓣洁白,一千年长一瓣之色,依次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当七片花瓣都得到颜色,阳劫夺天青便完全成熟。除了初生时的纯白,不可能存在只有一种颜色的阳劫夺天青。” 农邀的皮肤还在变化颜色,传音道:“没什么不可能的,百草心的感应不会出错。不论这个植物的品级高低,是神草还是野草,都在百草心的感应之内。” 洪屠屠道:“南见愁,这好像是你们南家的镇家之宝阳劫夺天青,不过怎么是紫色的?” 闻青道:“阳劫夺天青若是年份足够,确实能长出一片紫色花瓣,但是从来没听说过完全紫色的阳劫夺天青。” 老妪等几个归真、造极的大修士都望着紫色的阳劫夺天青,面目是掩忍不住的贪婪,手也痒得不住抽动,若非结界外面紫炎夺命,连盗天境修士都无法低档,只怕已经有人冲上去夺花逃了。就算有农邀这个盗天境修士在一旁,也一定有人出手夺花。 南见愁默然一会,目中暗芒一闪,开口道:“或许是七瓣七色的阳劫夺天青还不是成熟的阳劫夺天青。” 农邀喃喃道:“或许这才是对的。”暗地里传音南见愁道:“少爷,这株阳劫夺天青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不然南家必然遭逢厄变。” 南见愁传音道:“好,你有什么打算,我叫青山老大他们帮你。” 两人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传音商定计策。 石望心想:“阳劫夺天青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没点风范,果然只有我这样的天才最有风度。” 除却石望傲气、闻青淡漠、洪屠屠目中跃试,其余人各有算计,过不多时,结界外面紫炎淡弱许多,已不如初时凝实、浑厚,就好似浑水变成了清水一般。 农邀与南见愁说定,眼色与六妖一碰,忽然灵力大方,崩山裂地的力量瞬间冲碎石望嗯结界,挪移到阳劫夺天青上边,施展打法术要收服紫花。 魔劫紫炎猛然倒卷来,众人一惊,石望急忙又支起一个结界。 老妪叫道:“尔敢!”小跑两步,将刑杖用力一头,狠狠向阳劫夺天青击去,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那些造极、归真的大修士也都飞起,朝阳劫夺天青飞去,誓要争一争这天材地宝的去处。 青山真人两手五彩神火附起,凌空一掌,与刑杖击在一起,跟着被大力击来,后头一呛,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刑杖去势不减,仍向紫花而去。农邀也似乎注意到了刑杖,伸手一指,刑杖便失去威势,掉下地去。 就在这时,农邀也已触到紫色阳劫夺天青,正施法收服,六妖护法,与老妪等人战在一起,稳居上风。 农邀身上皮肤已经完全变作深绿之色,一只手轻触紫花,闭目凝神,以百草心沟通紫花,宁静之意,让所有人心里一轻。 冥火中打坐的常老鬼忽然跳将起来,大笑大叫,望着天上紫花,喝道:“农邀!吃老夫一掌!” 他腾空而起,幽绿火焰一卷,瞬间越过六妖,扬起手掌,对着农邀天灵盖拍下。 农邀神念正沉浸百草心中,呼唤紫色阳劫夺天青真灵,不知杀劫已至。金眉仙子目中金光射在常老鬼身上。常老鬼一掌拍落之时,力量已不如先前七成,但仍是打得农邀头骨崩裂,七窍流血,坠落下去。 常老鬼身上幽缕火焰一冒,燃化灵光。金眉仙子惨叫一声,眼珠迸碎。五妖齐声大喝,各自逼退对手,退到她身边。青山真人、玄毒真人和红顶真人戒备四方,文秀真人扶住金眉仙子,与织丝仙子一起为她渡入灵力,施法疗伤。文秀真人心急叫道:“四妹!四妹!”满头流汗。织丝仙子怅然一呆,心中隐痛。 常老鬼知道农邀未死,幻化一只幽绿冥火的大手,将紫色阳劫夺天青抓在手里,对着农邀大笑道:“你想要阳劫夺天青,我偏偏要毁了它!” 跟着冥火大手一用力,紫色阳劫夺天青渐渐变小,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捏成一团烂花。 农邀被他击中天灵,砸落地下,若非百草心护体,已然身死。此刻他头脑昏沉,却仍然奋力站起,御百草心施展生生造化万物生的神通,双手变成一蓬荆棘藤,向常老鬼卷去。 常老鬼哂道:“雕虫小技。”又凝聚一只幽绿火焰的大手,烧尽青藤,将农邀抓在手里,冥火灼烧他的身躯,发出嗤嗤滋滋的声音。 常老鬼叫道:“农邀!你就老老实实看我毁掉阳劫夺天青,然后我会亲手杀死你,取回百草心,再将你的灵魂投入黄泉死亡之火中,受尽祭炼之苦!” 石望见事情不妙,心道:“小爷虽然是天选之人,但现在修为不高,老头儿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走远点为妙。” 老妪等人见常老鬼得了紫花,控制了农邀,一时不敢上前。有一个归真境的修士等了一会,心中一狠,取出一狠生锈的铁钉,刺进心窝。黑色血线从他心窝开始蔓延出去,修为的气息不断增长,当网遍全身时,他的灵力已经达到盗天境的层次,若非天道不能大成,他已成就盗天。 此人异变也在常老鬼掌握之中,心知他多半是要舍命一搏。至于搏什么,常老鬼与他无仇,他搏的当然是异宝阳劫夺天青。 常老鬼看着他,抓着阳劫夺天青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冷笑道:“小儿,这东西的主意,也是你能打的?” 这人调息片刻,稳定暴长的修为,后脚一蹬,便不见踪影。一只绿色火焰大手从天而降,在紫魔窟墟僵硬的地板上留下掌印,掌印中央有一滩肉泥,老妪等人能辩出正是方才那人。 那人实际不是不见踪影,而是身法太快,别人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本拟凭这种奇快的身法加上强横的肉身,将常老鬼撞成肉泥,没曾想连老鬼的一招都挡不住,让人惊骇老鬼的实力。 第三十九章紫熬 那人以秘宝增长修为,灵力已然达到盗天境界,曾以为虽然没有大成的天道,但是至少也能与寻常盗天境修士争杀一番。谁也没想到,这人如此不堪。 常老鬼面容满意,绿火大手一用力,捏的农邀骨头咔咔作响,哇的吐出一大口浓血。常老鬼愈发得意,猖獗大笑道:“农邀,黄泉冥火的滋味如何?这紫火霸道,夺命无常,竟意外帮我炼化了几分冥火,这是天意,天意啊,哈哈哈……” 农邀面容痛苦扭曲,身上一张皮碧绿碧绿,一边在冥火中烧灼而烂,一边又很快恢复,看上去一会是有皮人,一会是没皮人,在冥火映照之下更显得诡异。 常老鬼望着农邀的得意眼神中,激动之色难以遮掩,声音细细颤抖,大笑道:“一千年了,百草心终于是我的了!” 跟着他面色一狠,变得凶戾,怨毒叫道:“农邀!我不会让你这么便宜就死掉的。” 另一只绿火大手捏着紫色阳劫夺天青悬将过来。常老鬼阴冷怪笑,接着道:“你为南家卖命,那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毁掉阳劫夺天青的!” 说着幽绿的火焰大手一用力,慢慢收紧,阳劫夺天青缓缓变作一团,开始溃散。” 就在这时,紫魔窟墟深处一声震响轰天,紫色火焰掀天而起,迫近过来,所过之处,大地倒翻,乱石穿空,极是骇人。魔劫紫炎来势汹汹,却在众人前边消散无形,没有伤到一个人。 众人惊骇,有的甚至吓得软在地上,瞠目结舌呆立片刻,先后回过神来。石望呆呆向四处望了望,目光所及最远处,紫魔窟墟的一切都消失了,本是破旧的宫殿废墟,此时却变成了一个深坑,足有百余丈之深,而且愈往深处,地势愈低,坑越深。只有石望等人所在的地方高高立起,没有被魔劫紫炎掀成深坑。 石望暗道:“听说紫魔窟墟有百二十里之大,不会变成了百二十里的一个大坑吧?不行,这地方太危险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小命送在这里,以后谁来称霸大陆?” 就在这时,“昂”的一声长啸惊天动地,震得石望胸中气血翻涌,真气紊乱。朝吼声望去,正好看见一团紫色与一条红色火龙、一道犀利剑光、一朵青色小花交战,风卷残云。 闻青惊道:“有老祖的气息。” 洪屠屠望着那天边大战,目中激昂,心中只恨自己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南见愁寻思:“什么样的人,居然让我们云苍城四个家族的太虚老祖联手,而且还没有取胜。” 南见愁心思机敏,看出老祖遇到了强敌,只是却想错了一点,南家、洪家、闻家、石家的四个太虚高人并不是一时不能取胜,而是一时还未落败。 石望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紫髯,是因为它来了,才让紫魔窟墟发生异变,大概不会有事,或许窟墟深处那团与四个太虚境修士交手的魔劫紫炎就是紫髯也说不定。石望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这样,正寻思以什么托辞可以掩却害怕,威风凛凛地扬长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小子,你使的魔劫紫炎是哪里来的?” 这个声音石望从未听到过,可以肯定,他以前不认得这个人。他奇怪的扭头四处张望。这个声音又闯进耳朵:“不用找了,本皇只问第二次,你的魔劫紫炎哪里来的?不必开口,传音出来,本皇自能听见。” 这个声音一落,石望感觉有一股杀机锁在自己身上,而且明显能感知到,只要不如实回答,就会立刻被声音的主人抹杀。 石望与紫髯修为相差太多,太易经根本无法解析紫髯的魔劫紫炎,他的魔劫紫炎当然是从天霸那里解析而来。天霸的魔劫紫炎是在紫髯的宫殿吸收魔劫紫炎岩浆而来,后经紫髯传授道法,得以应心而用。 想到紫髯,石望心中一动,寻思这个声音的主人如此在意魔劫紫炎,应是与紫髯有些渊源,对自己应该没什么恶意,或许可以帮忙找到紫髯,传音道:“我有一头叫作紫髯的妖兽,魔劫紫炎虽然不是从它那里来的,却也差不多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听出他话语真实不虚,又问道:“你是为了紫髯而来?” 石望传音道:“不错,它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就跑到这个破地方来了,到处都是陷阱,一会飞着飞着就掉下地来,一会走着走着就走进幻境,也不知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那个声音道:“这里曾是本皇的一座寝宫。” 石望一呆,寻思:“不好不好,这个丑得不敢露面的人大概是个高手。老头儿说过,修行到了高处的那些老怪物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很多人脾气都变得古怪刁钻,我要不要改口夸一下他这座寝宫,免得他一个不高兴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正想着,那个声音又传进耳中:“你想不想救紫髯?” 石望心里一紧,传音道:“紫髯怎么了?” 那个声音道:“紫髯快死了,你若想救它,就把那朵阳劫夺天青抢过来?” 石望看了看正死死盯着紫炎与云苍四家族太虚修士斗法的常老鬼,传音道:“那个老鬼是盗天境的修为,我小小一个通法境,虽然很厉害,可是却打不过他,怎么抢?” 他心里暗道:“这狗娘养的,你修为高,想要那朵破花,亲自出手来抢不就得了,还想要我一个通法境修士去找一个盗天境修士的麻烦,这不是让人送死吗?不干不干,绝对不干!” 那个声音道:“本皇可以把寝宫的魔劫紫炎借给你,而且你还有紫熬刀,对付一个小小盗天蝼蚁,不过是手到擒来。” 石望眼中一亮,传音道:“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厉害?” 那个声音道:“本皇紫熬,何须骗你一个小小通法蝼蚁?” 石望心想:“哼!敢说小爷是蝼蚁,等我修为高了,再找你算账。” 左手轻轻摸了摸右手腕,又想道:“紫熬。紫熬刀。难道他就是这把刀以前的主人?如灵姐说过,紫熬刀是紫髯从前主人的法宝,看来他的身分八成是错不了的了。” 紫熬传音催道:“小子,愣着做什么,本皇要把魔劫紫炎灌进你体内了。” 石望一惊,传音叫道:“等等!” 紫熬传音不耐道:“小子,本皇没多少耐心,你到底救不救紫髯?” 石望传音道:“救!当然要救,不过你要等我吩咐才能将魔劫紫炎灌入我体内。” 紫熬传音问道:“哦,却是为何?” 石望嘴角微笑,传音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章神威 常老鬼的火焰大手依旧抓着农邀。可以看出,农邀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而六妖之中伤了金眉仙子,自顾不暇;南见愁修为低微,只能将心投进一个急字;老妪等大修士自然是一定不会为南见愁拼命的。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天神般的强者以犀利手段轻易击退常老鬼,解救农邀,那么这个人一定能够夺得众人的仰慕之心。 石望悄然整整衣裳,让天霸飞起,微笑负手,走上前去,嗯哼的脆咳一声,作出一副高人的气派来,扬起声音,平淡道:“常小鬼啊,你老这么抓着他也怪累的,干脆把人放了得了。” 常老鬼正聚精会神地观太虚斗法,心中略有领悟,被石望一扰,若有所失,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嘴,又不耐烦地弹出一撮幽绿的火苗。 火苗当然是黄泉冥火的火苗,而且是向石望弹去的,就算只是一点一滴,也足以将石望烧得灰都不剩。石望面上淡然,暗地里却着急传音道:“快!快!快!紫熬,赶紧给我来点魔劫紫炎!” 常老鬼凝神细观太虚境修士斗法,一缕火焰弹出后,身后蝼蚁的死活便不放在他眼里, 所以当身后一股冲天威势惊起之时,他心中大惊,以为是强敌施以袭手,幽绿火焰猛地护满全身,施展遁法,横移两百丈。 常老鬼心中惊骇未消,只听见方才的蝼蚁淡然道:“常小子,你弱得有点不像话啊,还是爽快点放人吧,不然就别怪我欺负你了。” 常老鬼听到声音,便知小瞧了那个自己可以轻易抹杀的寻道境小修,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将修为增至能与他抗的地步。 南见愁见石望口出狂言,阻拦不及,心中正叹息英才短命,却见紫色火焰忽然从四方汇聚而来,漩涡一般环绕石望身周,那撮幽缕火焰就如狂风中的火星般瞬间黯淡。 石望此着一出,所有人当然都是惊讶的。洪屠屠瞪大了眼睛,脱口道:“他妈的,石望能有这么厉害?还是吃了什么猛药?” 闻青目中闪烁着向往的精光,寻思道:“我若有这般本事,何谈哥哥们的大仇不能得报?” 老妪也是惊骇,心中暗自庆幸。 常老鬼感知到石望的气息并未超过盗天境,心中安定,阴笑一声,幽绿大手一用力,咔咔几声,捏断农邀几根骨头,讽笑道:“我就是不放,你又能怎样?” 石望心镜将众人神色看在心里,极是得意,笑道:“我不能怎么样,我只能欺负你咯。” 说着凝聚一只魔劫紫炎的大手,朝常老鬼抓去。他凝聚火焰手的手法与常老鬼如出一辙,但是却高明了不止一倍,因为这手法是以太易经解析常老鬼的法术,然后改缺重构而来。他凭魔劫紫炎,修为暂且到了盗天境,太易经也能解析高超仙法,虽然极尽繁复,大耗心神,却也有十分好处。 常老鬼也是一只火焰大手抓去,心中冷笑道:“无知小儿,以为凭借秘宝达到盗天境界就能与我为敌?外物终究是外物,不能当真,看我用什么法子杀你。” 正在这时,紫火大手与绿火大手撞在一起,绿火大手一瞬破碎,倾其全威,也只将紫火大手阻拦了一下。常老鬼大惊,抓起农邀和阳劫夺天青急忙后退,祭出一面青铜古镜。古镜就如一个无底洞,紫火大手击在上面,转眼便完全挤入镜中,再不见踪影。 常老鬼正想召回古镜,却见古镜轻轻颤动起来,由缓至急,最后发出嗡嗡之声,忽然砰的一声,炸碎成无数铜片。 石望见魔劫紫炎那么厉害,心中更是得意,但是面容上仍是淡然高人的神色,心镜时时观察众人的惊羡神情,心情大好,冲常老鬼道:“常小子,你还是放人吧,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要是死在这里,可没人收尸。” 常老鬼面容癫狂,将农邀抓在身前,叫道:“你想救他,我便杀他!”幽绿火手用力收紧,眼看就要将农邀捏成肉泥,阳劫夺天青也将要揉碎。 石望听见紫髯传音道:“小子,快用紫穿虚,别让他毁了阳劫夺天青,不然紫髯就没救了!” 石望传音道:“子穿虚?什么东西?” 紫熬急切地传音道:“不知道就祭出紫熬刀,快!”他的声音明显不耐烦起来了。 石望心念一动,右手腕一条黑纹飞出,化作紫熬刀,抓在手中。忽然一股大力传来,紫熬刀不受石望控制,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黑色流光,咻咻两声,穿行一个来回,刀身托起紫色的阳劫夺天青,射在他的右手腕,又化作一道黑纹,只不过黑纹前边多了一朵紫色七瓣花的刺青。 常老鬼只见石望祭出法宝,还不及反应,幽绿大手的灵火就被斩碎,阳劫夺天青被法宝夺走。 农邀掉落下来,地上忽然裂开一条大缝,生出藤草,卷住他的身子,拖入地缝之中。 常老鬼大喝道:“休走!”顾不得防备石望在一边偷袭,凌空跃起,一掌拍落,平地坍塌,朝魔劫紫炎掀起的深坑崩落。乱石间,农邀显出身形,不住呕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常老鬼周身罩其绿火,流光般掠向农邀,所过处,尘石燃绿火,化为尘屑,叫道:“农邀,把百草心留下!” 石望如今修为不在常老鬼之下,魔劫紫炎放出,用谁也看不见的紫雾,罩住全身,然后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就已挡在农邀身前,挥手放出一道魔劫紫炎逼退常老鬼。 石望这个法术正是紫熬方才传音教授的紫穿虚,曾经紫髯用过几次,故而有些熟悉,再加上太易经,一学即会。 轰轰轰的一阵乱响,碎石落进深坑,惊起一蓬尘灰无数。 常老鬼咬牙切齿地盯着石望,叫道:“小子,这是我与他的恩怨,你非要多管闲事么?” 石望心想:“没有什么是比痛打你一顿更威风的事了。”嘴里说道:“我辈修士,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 农邀重伤又咳出一口浓血碎肉,高声叫道:“常老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木不木,火不火,就算将百草心送你,你能拿得走么?” 第四十一章黄泉冥火 常老鬼大叫道:“那是我的百草心!就算得不到,我也要毁了它!” 农邀看着常老鬼,面露苦笑与怜悯,跟着头脑一沉,缓缓昏了过去。 “小子,这是你逼我的!引火烧身!”他咬着牙,面容狠厉,大叫道。这是他击杀农邀的最好机会,他无可放弃,无路可退,所以他施展秘法以幽绿的黄泉冥火灌入全身经脉。 常老鬼本是修炼木灵力的修士,与火相对不相容,此时却将黄泉的死亡之火引入经脉之中,本源灵力抗拒起来,当然是极为痛苦的。只见他身上一条条幽绿光纹顺着经脉延伸出来,光纹所在的皮肉骨血嗤嗤消失,变作他身上一道道交织的小小沟壑,幽绿幽绿的光芒透将出来,很是诡异。 他的面容已经扭曲,苦汗湿衣湿身湿面湿法,转眼又蒸干,可是他没有哼出一声,只是怨毒狠厉地盯着农邀。 石望作高人负手状,并不趁机出手袭杀常老鬼,颇有一番淡看世间风云事的气度。但是没人知道他心里已发了急,暗地里传音问道:“紫熬,他要拼命了,魔劫紫炎撑不撑得住?” 紫熬已知道他爱显摆、好排场,传音道:“小子,你当本皇的魔劫紫炎是什么东西?就凭他一个小小盗天境半死的老头,拼千条命、万条命都不够填我一丝火焰。” 石望心中安定,静看常老鬼的变化。不多时,常老鬼“引火烧身”的法术施展完成,黄泉冥火已引入体内,全身皮肤碧绿通透,隐隐能看见底下流转的绿色火焰。 黄泉的死亡冥火,是一种不次于劫火与阳火的火焰。劫火与阳火都是世间至烈火阳的火焰,修炼这两种火焰的灵力都一定是上品灵力。黄泉冥火也是一般,是位列世间绝品的火焰,此时附在常老鬼身上,其威其能其力,甚至能比肩太虚境修士。看来常老鬼是非杀了农邀不可。 “给我闪开!”常老鬼化作一道绿影,闪动间,已经一掌横劈而来,势在逼退石望,杀死农邀。 石望以魔劫紫炎施展不破尊,不闪不避也不动。常老鬼一掌击在他脸上,只觉得如击铁石,石望分毫不动,丝毫不伤。 常老鬼目光骤然凝聚,眼中惊骇。石望凭借魔劫紫炎的威能,将心镜暂且扩张到了千里,见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被青山真人等五妖救到一边,望不见这边情形,淡淡开口道:“黄泉的幽冥绿火不是这么用的。” 呼逢一声,他身上冒出幽缕火焰,正是黄泉冥火。常老鬼惊叫:“不可能!你怎么会有黄泉冥火?” 石望的黄泉冥火当然是以太易经解析而来的,虽然耗去了他八成心神,而且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但是好歹是成功解析了。他淡淡道:“不可能的事还多着呢。”跟着他后跃一步,手捏法诀一抬起,九条幽绿的火龙凭空生出,结成玄妙阵法。 这是从洪屠屠那里学来的神火阵。若非方才顾忌洪屠屠等人就在一旁,他早已施展魔劫紫炎的九九神火阵围杀常老鬼,若是还有人观战,那便是凛凛的威风,可惜修行道忌讳偷学别派仙法,就连现在,因为怕被洪屠屠发现,引来麻烦,他都只敢使三三神火阵。 他心里想:“看来太易经只适合解析灵力,太过繁复的法术与神通、道的韵理、天道的存在,这些都极难解析,若不是有紫熬的魔劫紫炎相助,凭我是绝不可能解析这种高等的力量,看来要尽早将太易经修炼圆满,开始太初经的修行才是。” 第四十二章不甘 神火阵是洪家绝学,自然玄妙无比,火龙再加上是以堪比盗天境界的黄泉冥火施展出来,常老鬼应付一条火龙已是极难,更何况是九条? 九条幽绿的冥火龙按玄妙的方位行运,大浪淘沙般的攻击一浪接一浪,吼声阵阵,打得常老鬼狼狈不堪。而且神火阵的灵力愈渐充盈,威力更甚,而常老鬼却感觉灵力飞泄如流,应是身过阵灵力遭夺之故。 石望淡然笑眼,观九龙戏老鬼,心中得意,想道:“本公子一出手,盗天老鬼也要避着走。可惜没人看见,不然传出去得是多美的名头。” 常老鬼在阵中狼狈躲闪,几乎让过几次攻击就要硬抗一着火龙巨力挥击,虽不多时,却已皮开肉绽,齁头发腥,胸中气血翻涌,如此下去,必然命丧于此。他躲闪之间,偷眼去看石望,只见他眼中发楞,面目呆笑,不知在想什么腌臜龌龊之事。 常老鬼越想越不甘心,那小子看着就是个又憨又呆的傻子,连“引火烧身”这种颠覆自己本源灵力的手段都施展了,却还是要败在他手里,甚至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他实在是不甘。 常老鬼怨毒地看了农邀一眼,心中犹豫,此刻的他没有南家的老家伙护着,是杀他的最好机会,他修为增长奇快,这一次之后,只怕永远也没机会杀他了,可是他却不是石望的对手。 八百年来,每日三次冥火噬魂灼骨的痛苦,刻入心田,铭入骨髓;八百年来,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仇恨、想要杀死的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若要他放过农邀,怎么可能! 他在神火阵中破不出去,受冥火龙不绝连击,身上伤势已重,五脏都在发疼,见石望还在发呆,心中一狠,取出一枚半尺大的黝黑的铁球,盯着农邀,心道:“不能亲手将你折磨至死,是老夫终生之憾!这一枚血煞雷珠本就是寻来对付南家那个老不死时,好腾出手对付你的,现在用来杀你,也算不枉了。农邀,黄泉路上,我就拉你作伴了!” 浓浓的幽绿火焰缠裹一颗黝黑的铁树,流光般射向农邀。这一道黄泉冥火,凝聚了常老鬼此时全部的力量,他知道神火阵犀利无双,不求血煞雷珠能破阵而出,只求雷珠迸发时,离农邀更近一点。 老鬼耗尽力量,一条火龙摆尾直来,击在他胸上,巨力一撞,他便横飞出去,哇地呕出血来,肋骨断作不知多少块,内脏尽皆粉碎。 常老鬼所料不差,神火阵玄妙,血煞雷珠还未飞出阵外,就被一条冥火龙一口吃了下去。老鬼心满一笑,跟着血色的煞雾迸发出来,无声湮灭一切,横扫四方而去。 血煞雷珠是常老鬼准备用来对付南家太虚老祖的宝物,当然有能重创太虚境修士的威能,不然何谈牵制南家老祖? 石望还在冥想他日威名震九州的美景,忽然听到紫熬的声音:“小子,藏好右手,以魔劫紫炎护体,本皇要发力了。” 石望顿醒,虽不知紫熬要做什么,但是高人出声提醒一下,必是性命大事,急忙遵从吩咐,以魔劫紫炎凝聚百层结界,罩在头顶,同时也不忘南见愁、老妪等人,心镜知道他们的位置,也耗费灵力,为他们结了几十层魔劫紫炎的结界。 而这时正好是血煞雷珠碎裂迸发之时。 紫魔窟墟深处忽然暴起冲天威势,紫色的光穿透天际,灼热的气意在整个紫魔窟墟发出,大地融化,化作紫色岩浆,只有石望以魔劫紫炎结界护着的两个地方没有变化。 跟着震响轰鸣,大地发颤,虽是一瞬,但是石望还是看见一道剑光、一道绿光、一条红色火龙和一道风逃了出去,凭他此刻魔劫紫炎附体增长的修为,能够分辨这是四个太虚境修士,而且还都受了不轻的伤。 这四个人当然就是云苍城石家、南家、闻家和洪家的太虚境老祖,没想到联手都在紫魔窟墟吃了败仗,实在让人不敢想象。石望尚且年少,心气高傲了些,目中无人了些,但却心智非凡,不然也不可能记住老头儿交待的所有奇闻异事。他见到这般情形,怎么还会不知道紫熬便是那团与云苍城四名太虚修士交手的魔劫紫炎,传音道:“紫熬,原来你是魔劫紫炎成精啊。” 紫熬没有回话,没了声息。千里心镜中,百二十里的紫魔窟墟完全变作了紫色岩浆,废旧的宫殿、砖瓦碎石、机缘与凶险都化成了岩浆,只有魔劫紫炎结界罩住的地方还是原样。 “啊!”石望正想传音紫熬问个究竟时,一声凄厉的悲叫传入耳中,声音满是不甘和崩溃。 石望望去,只见常老鬼的身子已经残缺不堪,在紫色岩浆中烧成一蓬紫色火焰,像是一根烧着的干柴,“啊啊啊”的,悲恸不甘地叫着。先是耗尽力量祭出血煞雷珠,被神火阵火龙重创,又被紫熬暴出的威势一冲,此刻又落进了魔劫紫炎的岩浆,他当然狼狈。 虽然虚弱至极,但常老鬼仍是未死。他两手挥动,在岩浆中爬行,爬向农邀,心神崩溃的念叫着:“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为什么……” 他已活不成了,爬过去并非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杀死农邀,可惜他爬到一半,双手刨入岩浆中时,忽然化成了灰,身子只剩下一头一身,栽进岩浆中,滚了一滚,又冒出来。 石望心中惋叹,看着还未醒来的绿脸汉子,寻思:“农邀以前究竟怎么得罪他了,让他这么记恨,都快死了还不肯放过他。” 就在这时,常老鬼忽然慌忙大叫道:“小道友快救我!救我!” 他本死意已决,不知为何忽然开始求饶起来。石望见他不似良人善士,不欲相救。 常老鬼大叫道:“我知道阳劫夺天青的秘密!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没了声息的紫熬忽然又有了声音:“小子,救他,有用。” 第四十三章多疑 石望传音问道:“为什么要救他……” 紫熬道:“少废话!快救人!不然此人就没救了!”他的语气有些着急,跟着传神教了石望一个名为勾魂引玉的法术。 这个法术能将修士的灵魂抽离出来,寄入宝玉之中温养。养好养坏,在于养魂的宝玉,寻常物什只能加缓灵魂的消散,温魂之效的宝玉则可使灵魂日渐强盛,甚至有朝一日再创肉身。 石望须弥戒中好东西本就不少,当即寻出一块不知道名字的红色鱼纹玉佩,听从紫熬吩咐,以魔劫紫炎护身,踏入紫色岩浆中,施展勾魂引玉将常老鬼的灵魂引入宝玉之中,任其肉身在岩浆中化为焦灰。 石望捏住鱼纹宝玉,蓬的一声,手上黄泉冥火窜了出来,传音道:“紫熬,救他有什么用,你不说我就杀了他。” 石望解析黄泉冥火了,知道这是一种专门克制灵魂的极为霸道的火焰,而这时石望的修为足以抗衡盗天境修士,若要毁玉灭魂,就算是紫熬想要阻止,恐怕也来不及。 紫熬至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于石望而言太过神秘,虽然帮助自己击败强敌,但是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这样一个人,忽然要救一个快死的老鬼,当然是有所打算,石望当然要小心戒备,不然落得跟闻实闻虚一个下场,连追悔的机会都没有。 紫熬无奈道:“他了解阳劫夺天青。” 石望道:“你这里就长出了一朵阳劫夺天青,听南见愁他们的语气,似乎还很与众不同,难道这东西你还不熟?” 紫熬道:“本皇熟,但是你不熟。阳劫夺天青与别的东西不同,许多经验无法传授给你这种一无所知的人。这个人对阳劫夺天青知晓不少,正好可以传承本皇对阳劫夺天青的研究,进而用来调理紫髯的身子。” 石望小嘴一瞥,心想:“本公子乃是盖世天骄,有什么学不会的,还偏偏要找那个半死不活的老鬼继承你的什么研究,有什么了不起?区区阳劫夺天青,小爷还看不上眼呢。” 紫熬又道:“小子,事不容缓,赶紧带着阳劫夺天青到我这里来。” 石望疑问道:“你在哪里?” 紫熬道:“皇宫……你一直往紫魔窟墟里面走就是了。” 石望听罢,正想动身前往,忽而又想到:“不对,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救紫髯,但紫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他若是在里面设下陷阱,用紫髯作借口引我进去,阴我一把,那我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他让我夺来阳劫夺天青,救下对阳劫夺天青知道不少情况的常老鬼,这其中更是有不少我未知晓的隐情,若是这么贸然进去,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想我堂堂一代未来大陆霸主,怎能如此轻易就被他套路了呢?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我的一世英名岂不就此毁了? “为今之计,还是不要一个人进去为妙,先把南见愁他们几个找来再说,到时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有个照应。” 第四十四章百流仙源丹 便在这时,石望周身忽然散出紫色雾气,袅袅轻烟状,如万流汇川般聚往魔劫紫炎深处。 石望感觉天地间的道与理都变得模糊,本能触及天地法则,瞬间从他的意识中消失,记忆也淡成了水。他凭借紫熬的魔劫紫炎增长修为,隐隐能够知晓天地行运的规则,但是现在魔劫紫炎已经从他体内脱离,修为恢复,所以便望不清天地至理。 若是寻常人,修为如此大增几个境界又恢复的,无论是意识还是记忆,都会被天道抹消天地规则的感悟。但是石望修炼的太易经本质是解析天地至理的奇妙仙法,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变化。虽然修为散去后,他凭空得到的天地感悟也消失了,但是他明白他曾知晓某一种道理,不会像别人那样茫然无知。 石望很清楚,也很明白这种变化,想道:“这天真小气,不就是一些天道的感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传音道:“紫熬,你怎么把魔劫紫炎收了回去?我还没耍够呢。” 紫熬道:“本皇要省点力气。” 石望心道:“紫熬也小气,舍不得魔劫紫炎。” 紫熬催道:“好了,小子,你快进来!本皇已经困了。” 石望心中犹豫,怕受紫熬坑害,传音道:“那个……紫熬啊,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外面,他们不如我厉害,若是出事就不好了,容我少许时间,寻他们一起进来吧。” 紫熬不耐道:“快去快去,办事快点,本皇眼皮重得很,睡意已深。” 千里心镜又变作三里心镜,而南见愁等人不在石望三里之内,幸好,石望还记得他们的方向,便施展凭风临仙,灵气丝勾连三里之外,仙人般飞渡而去。 一方石台之上,有南见愁,有闻青、有洪屠屠,有六妖,也有拄拐老妪和几个造极归真的修士。紫魔窟墟本就被四名太虚修士与紫火大战击成百千丈深渊,后来又变成一潭紫色岩浆,若非紫色火焰的结界凭空生出,他们脚下的石台恐怕也成了岩浆,他们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金眉燕的法眼为常老鬼所毁,一身本领去了六成,昏迷过去。五妖都是甚急。文秀真人为她把了把脉,以精纯的灵力渡入体内,探查伤势,眉头愈来愈紧。 其余四妖知道他的本事,虽然心急,也未敢贸然打扰。青山真人、玄毒真人和红顶真人分列三方,防备他人毒手。织丝仙子望着双目破碎的金眉仙子,心中一阵疼痛,见文秀真人面色不好,忧道:“二哥……四姐的眼睛治得好么?” 南见愁也在一边,愧道:“此事怪我,只要能让金眉恢复,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青山真人道:“不怨你,我们既然决定跟你了,那便不会口服心怨。” 玄毒真人道:“没错,我们看得上你,所以为你尽心尽力,你也不必伤感,修道者多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南见愁心里颤动,道:“青山老大,玄毒老大,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治好金眉的眼睛,然后一起回去。” 这时魔劫紫炎的结界已经消失,因为石望的修为已经不足以施放这种结界。 老妪等修士方才为了争夺阳劫夺天青,已与南见愁等人翻了脸,此刻同地遭难,有几人冷哼一声,施展遁法,飞天离去。所有人都见到石望以紫色火焰增长修为,同常老鬼抗衡,紫色结界明显是石望所为,但是没有人过来向南见愁几人道谢。 闻青伸出手,触到的是紫色岩浆升腾而来的热意,能够感觉到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火焰。方才,紫色火焰迸发之时,她的意念隐隐察觉到败逃的老祖,若是修炼这种紫炎,应该远远比修炼风灵力更强。 许久,文秀真人收回精纯灵力,叹道:“四妹本源金光受损,难以恢复,恐怕要炼一炉治复本源的奇丹让四妹服下,方有机会复原。” 南见愁传音六妖道:“文老大,你要炼什么丹药,我在百骨宫得到的仙药仙丹用得上么?” 文秀真人也不推辞,传音道:“就炼百流仙源丹吧,但是有几味灵药,是你没有的。” 南见愁道:“那就从石兄处换来吧。” 文秀真人道:“他那里也没有。” 南见愁与石望平分百骨宫宝物之时,六妖都看在眼里,文秀真人说没有,那便是没有。 南见愁道:“差什么药草?圣月缘应该能够买到。” 青山真人道:“也只能如此了,二弟精通医术,好好保护四妹,我们前去购买药草。” 先前已翻脸的老妪忽然走上前来,道:“听闻几位需要百流仙源丹,老婆子恰巧有一枚,反正我留之无用,看在先前那小子的份上,便做个顺水人情,姑且赠予你们吧,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南见愁和六妖一惊,他们是以传音说话,不知怎地却被老妪听见,心中立刻动了杀意。但若真如她所说,金眉便有救。南见愁道:“这百流仙源丹虽不是异常贵重之物,但也非毫无价值的寻常之物,前辈,您看这样如何,您出个价,我们用灵石购买或是用其他物品交换便可。” 老妪杵着刑杖,略显生气地道:“老婆子既已说过赠与你们,便不会要你们的东西,若尔等再如此婆婆妈妈,啰里啰嗦,我便是扔了,也不会给你们,要或是不要,只一句话便了。” 南见愁见她面露不悦,似要发火,急忙道:“既是如何,还请前辈赐药,若能治好金眉仙子,晚辈必将铭记于心,回与厚报。” 老妪道:“厚报就不必了,老婆子懒得记挂小辈。”说着一弹指,一个拇指大的白色丹药射出。 青山真人接住药丸,仔细感受了一番,似乎不假,但生怕其中暗含连自己也感受不出来的毒药,害了金眉,便又递给玄毒真人,想让玄毒真人这个用毒行家再细细检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第四十五章阴损 在六妖看来,老妪行事反复无常,敌友不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任她随便拿出一颗丹药,就往肚子里吞。 玄毒真人本相是神物玄鸠,剧毒之物,先天精通毒理,能识药性,接过丹药,一拈一抹一嗅,并未发觉异处,瞥了老妪一眼,心想:“丹是真丹,莫非这婆子真是好心?”眼色与四妖一碰,百流仙源丹递给文秀真人。 文秀真人是仙禽杜鹃成妖,没有药理的天赋,他的医术是多年研学而来,若非沉**道,或许他早已领悟天道,成就归真境界。他也没有发现怪异,便向老妪一拱手,道:“多谢。” 青山真人、玄毒真人、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也道了谢。老妪道:“此丹虽然神异,但是于我无用,无需道谢。” 跟着文秀真人两指轻轻翻开金眉红唇,将百流仙源丹按了进去。百流仙源丹乃是修本养源的神丹,入口即化,药力修补她的本源金光,很快,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平稳,伤势渐渐好转。 南见愁躬身一拜,敬道:“多谢前辈赐药之恩,晚辈日后定当报答。” 老妪的声音从来都是沙哑干枯而又稍显轻缓的,轻轻淡淡地道:“老婆子说了,不要你们报答,也不要你们道谢。” 南见愁眉头一动,问道:“那前辈要什么?” 老妪伸出干枯的手,将六妖一个一个的指了个遍,道:“老婆子要他们的妖魂。” 众人面色一变,谁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老妪的丹药只怕有怪。文秀真人立刻运起真力,驱往金眉仙子体内,想要尽快逼出百流仙源丹的药力。忽然眼前光景猛地翻转,文秀真人栽在地上,身子软软无力。心随意动,他以为自己在运力,但是肉身却不随意动,意识清晰,无法控制身子,连张口哼哼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就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青山真人和玄毒真人也是一般软倒,意识已经做出反应,但是身子却无人控制地倒下,仿若灵魂出窍一般的感觉。 红顶真人叫道:“大哥!”立刻化作红顶鹤妖兽本相,红色缥缈云霞袅袅升起,将众人身影隐出老妪眼外,传音织丝仙子道:“五妹,快带大哥他们走!我挡住老妖婆!” 老妪眼中只有一副光景,一副红色的,仙鹤驾祥云的,画一般的光景。红色的仙鹤大翅轻扇,自红云中袅袅而来,真是一副人间仙境般的情景,寻常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一旦遮入红云就会从这世上永远消失。红顶鹤修炼到大成的,成就造极境界的道,唤作寂灭。它将大成的寂灭之道融入红云之中,遮住什么,什么就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老妪不是寻常人,是开始领悟天道玄奥的归真境修士,没有迷醉仙鹤踏红云的美景。只见她又沙又沉地冷笑一声,抱起大大的刑杖一边,朝空处重重一压,仙鹤与红云便云消雾散,只剩下一只红顶鹤压在刑杖之下挣扎,呀呀直叫。 老妪道:“不自量力。”手上一松,刑杖一重。红顶鹤惨叫一声,身子变得木板一般平,体内碎肉压作一团。这时蓝丝雀带起四妖、南见愁和洪屠屠以及闻青已逃到了天边,老妪不急杀死红顶鹤夺取妖魂,将刑杖扛在肩上,猛地一掷,流光般飞出,所指正是已经变回妖身的白杜鹃——文秀真人。 刑杖快,若流光,转瞬便即追上白杜鹃,危急之时,蓝丝雀顾不得其他,妖躯一闪,挡在刑杖之前,蓝丝织编无数层薄薄的绸布防御,但还是挡不住刑杖一击,毕竟老妪这种掷仗击人的手法,就连青山真人硬接也受了伤。 蓝丝雀羽毛四散飘落,鲜血飘零,往紫色岩浆中掉落下去。白杜鹃意识清晰,悲戚大叫,肉身却毫无反应,大叫无声,亦无人闻听。 第四十六章狠毒往昔 受魔劫紫炎结界保护的造极境、归真境修士还有几个,但是老妪动手暗算六妖一行人时,他们都呆立原地,除却人形的外貌,比木头还像木头。忽然,一种黑色小虫从他们全身上下扭动着钻了出来。他们眼睛里、脸上、头上、手上、脸上、胸前、背后、腰腹都有上百这种黑色小虫扭动出来。这些人就像蛀了怪虫的木头。 待黑色小虫完全钻出,才看得出这些黑色小虫都是黑色的字,黑色的“死”字。 一个三十几岁的活人一般大的“隐”字忽然出现,旋转消失,一个人淡淡的身影凝实,为人眼所见,正是无常书魔。 无常书魔笑道:“好师妹,许久不见,你这幽心夺魂的奇毒还是这么无色无味无形,中毒的人还是那么无力。” 老妪祭出九把枷锁和九副镣铐,锢住南见愁与六妖一行人,连在一根漆黑铁索之上,哐哐当当的拉到脚下。枷锁是宝物,禁灵禁法禁道;镣铐也是宝物,锁心锁智锁力。 南见愁等人,不论修为高低,无法动用灵力,不能施展法术神通,提不起道韵,心神无法思虑,智慧受制,力量不能缚鸡。 六妖迷软,无力维持人身,都变回了妖身。青鸾、白杜鹃、玄鸠和金眉燕昏迷,蓝丝雀和红顶鹤重伤,现在还清醒无伤的便只有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了。 老妪头也不回,嘿嘿阴笑两声,沙哑如干柴般的声音沉沉道:“无常,两百年不见,你的容貌依旧没有改变。” 无常书魔戏笑道:“好师妹,好妹妹,这还不是多亏了你。” 老妪似乎并不想与无常书魔调笑,轻喝道:“两百年前!你我谋夺师父的神皇书。” 无常书魔收起笑面,正色道:“两百年前,你在师父服用的丹药里下了幽心夺魂的绝毒,以师父盗天境大成的修为,竟然也不能抵挡。” 老妪道:“两百年前,你说你最爱的人是我,为了让我永葆青春美貌,需要神皇书的力量,所以我下了毒。” 无常书魔道:“两百年前,你为了逼问神皇书的下落,用碾天杖将师父一寸一寸的碾磨成肉酱。” 老妪道:“两百年前,你说只要能得到神皇书,就与我隐居世外,做一对快活神仙。” 无常书魔道:“两百年前,你找到了神皇书。” 老妪道:“两百年前,你在唇上下毒,毁了我万年难得一见的幽心圣体、倾倒众生的美貌,以及感化天仙的声音。” 无常书魔道:“两百年前,我拿走了神皇书,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没死。” 老妪身上灵光一闪,自须弥宝物中取出一卷陈旧枯黄的画卷,轻轻一抛。画卷悬空打开,上面是一个绝美女子的画像,体态婀娜,飘飘若仙,即便只是画出来的容貌,也能让见到这张画的人沉心醉志。 画卷带有一种奇特的幽香,沁人心神,让人陶陶。老妪怀愁地轻抚画卷。无常书魔深深一嗅,道:“两百年了,没想到还能闻到好师妹的味道,虽然朽腐了许多,但还是这么醉人。” 第四十七章辣手 旧画虽然幽香,但却掩不过老妪身上死人腐烂般的恶臭。她道:“无常,你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不是应该死了才好?既称了你的心意,也免得我心里难受。” 无常书魔微笑,道:“好师妹,咱们两百年的交情了,不必烦忧,就算你不想死,我也会杀死你。”一个漆黑的“杀”字在他手心旋出,增大。 老妪干枯漆黑褶皱的手还在绝色美人的画像上轻轻摩挲,叹然道:“两百年前,幽心圣体、美貌、声音,我失去我切实拥有的一切,我也曾寻过自尽。在我要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还没死。” 说到这里,她收起画卷,将比她高两截的刑杖抱紧了些。 无常书魔道:“你想杀我?” 老妪道:“你曾说过,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无常书魔道:“我记性不好,什么时候说过?” 老妪刑杖一横,猛地一掷,喝道:“马上!” 无常书魔一手伸直,掌心向杖,手心一个“挡“字变大,同时另一手的“杀”字飞出,直取老妪而去。 刑杖击在“挡”上面,如击铁墙,杖身震颤,没了去势,又被老妪召回,横起一扫,杖风扫起千丈紫色岩浆,却扫不灭那个“杀”字。 “杀”字若虚影,不受万物阻拦,直向老妪而去。老妪身上立刻泛起一道死意,仿佛死期已至,阎罗遣无常索命。 老妪心里清楚,无常书魔祭使的字,是神皇书上写就的字,神奇非凡,诡异无双,非寻常手段可以抗衡。 老妪不见慌张,反手一挥,黑影一闪,祭出一块漆黑之物,“杀”字撞在上边,便无声消失,没了踪迹。无常书魔面色一变,难堪道:“破神砚。” 老妪道:“不错,正是破神砚。神皇书是以天衍墨写就的奇书,而天衍墨的墨水只有破神砚能够磨的出来,神皇书上的字,当然对破神砚无用。破神砚正是克制神皇书之物!” 无常书魔道:“好师妹,你还真有本事,连这样的稀世宝物都能得到,不,有奇毒幽心夺魂,应该说是理所当然么?” 老妪道:“两百年前,我听说修行道出了一个以诡异文字杀人夺命的书生,我便知道是你,所以我用两百年的光阴,寻到一件可以对抗神皇书的宝物。” 无常书魔道:“破神砚乃是异宝,非寻常人可以拥有,它的主人一定是有能的奇人异士,修为八成不在师父之下。幽心夺魂的毒虽然霸道,但是只要没有碰触,便没有任何作用,没有了勾心夺魄的美貌,你是怎么勾引这个人,让他中毒的?” 老妪一笑,面如冤鬼,道:“暗箭难防,下毒的方法总是有的。”跟着她伸手一指,破神砚化作一滩墨水,哗啦一声,倾倒下来,流散四处。 破神砚本就是不下于神皇书的宝物,而且又克制神皇书,无常书魔不敢大意,正欲抽脚后退,却发现脚下如同铸了铜铁,不能挪动,低头一看,只见墨色的影子已经缠上了小腿,膝盖之下完全淹没墨色之中。 老妪淡淡接着道:“杀死你的方法,也总是有的,几句话的功夫,破神砚就已拉住了你,待你完全摄入砚中,我会将你研磨成墨,在我的画像上题一首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老妪枯丑的脸面色释然。墨色慢慢淹没无常书魔,被淹没的地方,便不再属于无常书魔,不听他使唤。就算他祭出神皇书,也不能阻止。无数文字飞舞而出,都没入墨色之中,非但未能阻拦墨色,反而平添几分漆黑,使墨色淹没更快。无常书魔面色大变,慌张仓皇,死期逼近的恐惧流下几行冷汗,手段用尽,却都无用。 第四十八章假威 “好师妹,求你快放了我罢,我知错了,当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好妹妹,难道你真的想杀了我吗?师妹,我发誓一定与你偕老长生,你快收起破神砚……” 无论无常书魔说什么,威胁、叫骂还是甜言,都不入老妪法耳,不出片刻,墨色影子便几乎夺走了他全部肉身,只留下一张脸在外面。 这张脸挣扎、痛苦、悔恨、恐惧、害怕……种种神情变化,都是老妪想要看到的。正因她想亲眼看看无常的这些神色,所以才控制破神砚,留出他的一张脸,让他好好追悔以往,带恨而死。 无常书魔的反应确如老妪所料,心悦之时,不知为何,心痛更甚。 墨色渐渐淹没他的脸,无常书魔似乎明白了于事无补,终于不再叫喊,神色平静下来。老妪静静地看着他,一张枯皮脸望不进她心中思想,忽然释然一叹,轻声道:“无常,你认命了么?那么老身便不再留你性命了。” 她的声音又枯又沙,像小鬼叫魂,但是其中柔媚之意,却清晰动人,若是这个声音年轻甜美,只怕只是这一声,就能醉倒不知多少俊杰。 无常书魔也看着老妪,眼中忽然泛起柔情,脸上满是溺爱的微笑,轻柔道:“阿云。” 老妪一呆,无常书魔的眼、脸、情、声都如两百年前倾倒老妪的柔婉一般,这一瞬,她已决定收回破神砚,心想:“罢了罢了,就让他活着吧。修道者谁不伤天害理?谁不负心薄情?为何偏偏不能容他?就算天不容他,地不容他,我也要容他。无常啊,我平生杀人无数,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杀不了你。” 忽然老妪心膛一痛,墨色影子退下无常书魔身躯,又化作一方黑黑砚台,哒哒几声响,掉落地下。无常书魔脸上又是淡淡的微笑,颇有一番书生气派,缓步走出,平伸手,掌心朝下,成爪一吸,将破神砚吸在手中,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师妹,两百年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又给我送了件好宝贝。” 老妪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血暗红,混有许多碎肉,不知从何而来。老妪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漆黑的“碎”字穿透心间,玄意流动,将心窝绞成一团碎肉,那喉中血肉便是由此而来。还有一个“毁”字嵌入胸膛丹田,毁灭了她的七经八脉、五脏六腑。 无常书魔笑意洋洋,将破神砚收进须弥宝物,负手走到老妪边上,错身而过,随后停步,道:“师妹,你终究是不懂这世间只有结果才是一切,在你暗中发动破神砚的时候,我又何尝不在发动神皇书。这世上,生者最逍遥,死者恨永无人晓。” 老妪身子晃了一晃,仿佛就要摔下,用力拄着刑杖,才勉力站直,费力抬眼,目光幽恨柔怨地盯着无常书魔。 无常书魔笑道:“好师妹,好妹妹,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不但给我送来破神砚,还顺便捎了六只大妖妖魂,加上你归真境界的灵魂,应该足够我祭炼修为,助我成就盗天。” 说罢,一个漆黑的“灭”字射入老妪脑髓,头骨碎裂,红白**迸溅出来。老妪身子再无法支撑,顺力倒下,重重的刑杖哐当砸在地下,高台裂出几条缝来。 老妪胸膛还有细细起伏,其变化连南见愁三人寻道境的修为都不能发现,却瞒不过无常书魔的眼。他微微一笑,明白老妪还未完全死去,还留有一口气,也不在意,便朝六妖一行人走去,手边一个“抽”字轻轻环绕,准备杀妖取魂。 南见愁、闻青和洪屠屠身怀各自家族的保命手段,极为凌厉,虽只有一击,但是归真境修士也必须避其锋芒,可是他们现在锁在老妪的镣铐中,灵法道、心智力都受禁锢,无力祭出手段,此刻见无常书魔过来,心中都是一紧。 六妖四个昏迷,两个重伤,神智皆不清晰,徒留南见愁三人心中发急,不敢出声,生怕惹起无常书魔不轨之意。 便在这时,无常书魔面色一动,扭头一望,一个“来”字变大,在身侧旋转。 石望施展凭风临仙,仙人般飞渡岩浆之上,颇有一番气度,心情自好,可惜没人瞧见。心中正臆想受万人朝拜之时,一股巨力忽然扯来,身子直直飞出,朝向前方。他三里心镜之中未见异常,因此巨力来于三里之外。 南见愁三人只见石望自天边飞来,狠狠撞在“来”字之上,撞消“来”字,倒弹出去滚了七八丈,面目沾尘,狼狈咬牙切齿地爬起来盯着无常书魔。 无常书魔的神识之远,远非石望心镜能比,当然能够发现他。 无常书魔笑眼盯着掉在一旁尚在昏迷的农邀,道:“原本只是六层把握,现在好了,盗天境修为的灵魂,绝对能助我进入盗天之境了,哈哈哈,哈哈哈……”狂笑的同时,手边一个“抽”字于无形中出现,准备杀人取魂。 “人是我救下的,也是我带来的,你若敢动他,我要你好看!”石望站起来,一边掸掉尘土,一边大声叫道。 无常书魔闻言,收了“抽”字,戏谑地看着石望,一个“爬”字脱口而出,石望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轰然摔倒在地,又是满嘴满身的泥尘。 “人是你带来的又怎样?此刻我说了算,我要他生他便生,我要他死他便死!你也别着急,虽然你弱得像只小蚂蚁,但好歹也是一块肉,待会儿我会连你的灵魂一起抽掉的,你们都将成为我进入盗天的祭品!”无常书魔嚣张、得意、心狠地道。 石望连摔跟头,折了面子,又见无常书魔这般气焰嚣张,抢了自己的风头,心里是一万个不爽,急忙爬起来向紫熬传音道:“快快快,紫熬,借点魔劫紫炎给我,这混账太狂妄了,竟敢如此侮辱我,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紫熬也不含糊,马上把魔劫紫炎附着他身上,让他体内的力量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石望拥有了强大力量,依旧是边掸尘土,边道:“小子,你不是很狂吗?再给小爷狂一个试试,看看小爷能否接得住!” 无常书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多想就一个“灭”字飞了出去,石望也随手拍出一道魔劫紫炎,不仅把“灭”字拍得一干二净,还顺带着把无常书魔打飞出去,狠狠地倒滚了几圈才停下。 石望戏谑地看着地上的无常书魔,道:“小子,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小爷一定陪你玩个够!” 无常书魔摔得鼻青脸肿的,赶紧坐起来,拱手道:“岂敢岂敢,小生这点伎俩连上仙的法眼都不配入,又怎好意思班门弄斧呢?您可是万古奇才啊,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威能,小生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石望听此夸赞之语,心里那叫一个快乐,神情也突然放松了,无常书魔察此变化,又祭出了一个“灭”字。 跟着轰一的声巨响,一只紫色大手从天而降,将无常书魔拍在一个巨大的数尺深的手掌中,全身骨折,鲜血迸流。 饶是如此,他还是赶紧爬起来跪着,一边磕头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生知错了,误犯了上仙,还请上仙见谅!小生只是一时糊涂,希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生这一回吧!小生一定改过自新,铭记您的不杀之恩,日夜为您祈祷,祝您称霸大陆,名震乾坤,永永远远……” 石望虽然听得很开心,但也知道再放过此人无异于放虎归山,必须杀了他才可以! 经过两次发力之后,石望体内的魔劫紫炎所剩已不多,又急忙给紫熬传音道:“紫熬,魔劫紫炎不够了,再多给我来点,这老小子太危险了,我要杀了他才行。” “全给你了,已经没了!”紫熬传音道。 “什么?那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谁叫你刚才不全力一击杀死他的,现在你自己想办法吧,反正我帮不了你了!” “这这这……你你你……”石望的传音都有些结巴了! 石望心中慌忙,故作镇定地道:“好了,不用磕了,你只管放心,小爷我实力强大,是不屑于杀你这等蝼蚁的,要不然传出去会辱没了小爷名声!而且,看你如此诚恳的份上,小爷我无论如何都得饶你这一回,你起来吧。” 无常书魔见石望实力强大,却如此好糊弄,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安稳地落下来,艰难地举起右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第四十九章心口不一 神皇书与破神砚有一脉相承的渊源,因而无常书魔虽未仔细祭炼破神砚,但是凭借神皇书,也能发挥它的全部威能。 无常书魔可以肯定,就算祭出神皇书和破神砚,就算把这两件至宝都炸在这里,也不是石望对手。因为与那种紫色火焰对抗过,所以他明白,那是不可战胜的力量。他也明白,少年是以秘法暂得巨力,这种可以增长修者实力的秘法,增长越高,事后反噬越强,寻常增长一个修为境界的秘法,其反噬便足以杀死一个强大的修士,更勿论少年这种增长几个境界的秘法。 无常书魔寻思:“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爷爷先服个软,玩你一玩,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上前一阵夸嘘,什么美言赞语都说了个干净,将石望夸成古今万世从未出现过的绝世娇才。 石望听得很是舒坦,笑道:“看来你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心里觉得这个无常书魔实在太懂事了,越看越顺眼,暗自急问紫熬制服无常书魔方法的传音也缓了些。石望使用的传音之法是从玉如灵那里解析学来的,极其高明,就连无常书魔这种归真境的大修士也不能发现丝毫气息。 无常书魔只是感觉到石望气息在减弱,知道反败为胜的机会已经不远,心中冷笑:“小子,爷爷现在奉承了你几句,等一会就叫你求几句的饶。” 南见愁三人见石望神威,自持身分,本不欲发声,只待石望杀死强敌之后解救,却叫他受用谗言,喜不自禁,心中都是失落。南见愁无奈叫道:“石兄快杀了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无常书魔斜眼一瞥,夺命的威胁瞬间刻入三人心间,纵使千言万语,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石望心里也是一紧,想道:“是啊是啊,该杀了他才对,杀个屁!有本事你来杀!小爷现在是高人中的高人,不屑对小辈下手。嗯,对!我就是不屑杀他,不然他早死了。” 石望表面上镇定怡然,颇为受用无常书魔的谄媚之言,飘然一叹,道:“打打杀杀非吾所喜。”暗地里传音加急,催紫熬赶紧想办法对付这个无常小书魔。 石望又漫不经心道:“无常啊,把我这些朋友都放出来吧,不然这么说话也怪别扭的。” 闻言,无常书魔寻思:“要我解开天镣地铐?莫非这小子已没有解开禁制的力量了?”体内灵力一动,一个细若蚊足的“斩”字在指尖旋转,见石望面色没有丝毫慌忙,又想道:“不对,他这是试探我!好险,若是对他出手,只怕我这条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他笑面谄媚,恭敬道:“谨遵大人法旨。”反手轻轻一弹,“斩”字飞出,叮叮几声,火光迸溅,斩断六妖与南见愁三人身上的镣铐。 石望表面不显,心中却抹下一把冷汗,后怕不已,他修炼的太易经是解析灵力的仙法,对天地间灵气的变化感知极为敏锐,方才无常书魔凝聚“斩”字之时,他便感觉到一股极强极烈的死机。幸而无常书魔为人谨慎,忌讳石望的力量,没有贸然出手,不然石望难以幸免。 南见愁三人刚刚见识了无常书魔的狠厉,恐石望遭了他的暗算,得了自由,便各自捏住家族的保命手段,一分心神始终防备无常书魔,只要一有异变,便会祭出能使归真修士退却的凌厉杀招。南见愁取出身上最上等的仙药喂六妖服下,青鸾、白杜鹃、玄鸠和金眉燕都中了老妪的奇毒,昏迷不醒。 无常书魔明白凭石望的本事,一定发现了“斩”字,干笑道:“小小伎俩,让大人见笑了。” 石望微笑道:“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洪屠屠叫道:“石望,老魔不是好东西,留着害人害己后患无穷,不能留。” 无常书魔心中一紧,急忙跪倒,连连磕头道:“大人,小的就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听小人谗言啊!” 石望心里也是着急,害怕无常书魔发现破绽,暗怪洪屠屠无知鲁莽,心想:“姓洪的都是傻子,要是杀得了,小爷早就动手了,还用你来说,没点脑子,我看以后别叫红霸王了,改叫红傻子得了。” 无常书魔虽然舍弃尊严,跪地求饶,但是也一直在感知石望的气息,此时他发现石望堪比盗天境界的气息已经减弱到与他相若的地步,寻思道:“但防有诈,还是让他再得意一会。” 石望这时无话可说,若是还不答应杀无常书魔,只怕谁都能看出他现在只是气息强横,修为实力还在寻道境之内,若是要杀无常书魔,又没这个本事,可谓是进退两难,暗自骂道:“红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把小爷往死里逼。” 他也没有办法,斜下眼,瞥了无常书魔一眼,指尖一碰,一小撮细细的弱弱的针尖大小魔劫紫炎火苗窜出来,钉在食指尖上,又轻又缓地朝无常书魔头顶百会扎去,装作随意要抹杀他的样子。其中感觉不到任何威势,恐怕就连新生的婴孩也烧不伤,但是无常书魔又怎敢小瞧这一缕魔劫紫炎,毕竟石望此刻的修为不在他之下,用来杀人的火绝不会像看到的这么简单。 可实际上就是那么简单,石望机敏,又得老头儿传教,明白就算他现在拿出最强的火焰,在无常书魔眼里也不值一提,不如拿出最弱的火焰,反而让人莫测高深。 无常书魔认定紫炎小针不凡,立刻连连猛磕响头,谄言求饶,心中却打定主意,若石望非要杀他,紫炎小针触及头顶之前,就是他拼死一搏之时。 石望也清楚不能真在他头顶下一针,不然就露馅了,正欲听从他求饶的言语,虽然惹人心疑,但也无可奈何。便在这时,南见愁忽然叫道:“且慢!” 第五十章翻脸 石望心中一松,停指却不收火,扭头望去,淡然问道:“南公子,还有何事?” 南见愁一只手按在洪屠屠肩膀上,向他摇了摇头,站上前来,望了望老妪的尸身,道:“石兄,青山老大它们中了这老妖婆的毒,这种毒奇诡无比,使人昏迷。”说到这里,瞥了无常书魔一眼,接着道:“老妖婆是他的师妹,已经死了,解药的着落还得从他身上下手。” 无常书魔心中大喜,暗道:“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无知小儿,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增长几个境界的修为,但是解幽香夺魂的时候,你也差不多没有那种古怪的力量了,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我说了算,更何况,难道你们真以为我会解毒?”面上却极尽谄媚之态,贴笑释道:“老妖婆的毒名唤幽香夺魂,是由她幽心圣体散出体香炼制而成,奇诡无双,就算盗天境修士中了此毒,神魂也会迷失。” 南见愁道:“那要怎样,才能化解幽香夺魂?” 无常书魔道:“天下只有幽心圣体的血脉可以解毒。” 南见愁面色一阴,沉道:“我记得老妖婆说过,她的幽心圣体被你毁了。修士受天运眷顾,方可得神奇体质,一旦被毁,便再无可能恢复,更勿论还存在血脉。” 无常书魔道:“但是幽心圣体是一种极特殊的体质,就算毁去,其血脉也会留存骨髓之中。虽然极为淡薄,但是取出妖婆脊骨,以秘法抽炼,抽出的血脉已足以解救几位妖仙大人。” 南见愁皱眉道:“你说的是真的?” 无常书魔恭敬朝石望一拜,道:“小的性命都在这位大人手里捏着,怎么敢欺瞒诸位大人。”心里则是感知到石望的气息已经稍稍不如自己,泛起喜来,但是石望的紫炎强横霸道,为了以防万一,暂未发作。 南见愁道:“那么你去抽取老妖婆的骨髓血脉,快!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当心小命不保。” 无常书魔恭敬应承道:“是,小人这就抽取老妖婆的血脉。”心里则是怒恼非常,暗骂:“黄口小儿,也敢对我呼来唤去,待会一定要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无常书魔作出奴态,抬起手心,悬出一个“夺”字,便婢膝朝老妪残破的身躯而去,欲要抽出老妪脊骨,忽然身后银光大放,还不及反应,一道银光便从心窝穿透过去,身子向前栽倒在老妪身上。 银色乾坤剑在天边一转,又直飞而来,三十丈银芒大有开天辟地之势,朝无常书魔项间斩落下来,剑气盈溢,压陷岩浆三丈三。石望修炼太易经,能够清晰感知到,南见愁此刻的修为竟然在造极境界!只差一步便能步入归真境界。 乾坤剑犀利。无常书魔修为比南见愁高出一个境界,道韵大成,而且领悟了出了至少一中天道,而南见愁明显是凭秘法增长修为,没有自己领悟的道,与无常书魔可谓相差甚远。饶是如此,无常书魔还是被一剑穿了胸膛,可见乾坤剑不凡,并非表面所见的品质稍好的法宝。 一方漆黑砚台飞出,瞬间暴长,变作三十丈大,倒悬向下,叮的一声,银色火星四向迸溅,在紫色的岩浆的世界里,下了一场银色的雨。 无常书魔一个“复”字贴在前胸后背,人眼可见,鲜血倒流,伤势速速恢复。南见愁大惊,不明白刺穿他心窝,为什么他还不死。 无常书魔心里一痛,召回破神砚,只见砚底一道轻痕,虽微细不入凡眼却抹消不掉,心中惊诧,不由得多望了乾坤剑一眼。又见石望藏头露尾,悄然远离,哪里还不明白上了他的当,他气息虽然强大,却根本没有方才那种无人可敌的力量。 无常书魔又羞又怒,喝道:“小儿休走!”一个山一般大的“镇”字从天而降,镇往石望。南见愁心神控制乾坤剑,往来剑光如银网,纵横间,将墨色“镇”字切作黑尘。 南见愁是服下了南家秘药──虚造化散,可以暂时曾升修者两三个境界,但是却是以生命精气作为代价,消耗不多还可以神药恢复,但是消耗一旦超过修者肉身所能承受的极致,便会留下穷尽大陆也难以治愈的创伤。 南见愁寻道境修为,增至造极巅峰之境,所需生命精气本就磅礴,此时连出三剑,面色惨白,双唇苍苍,气喘如牛,脚软身摇,看起来已经不能再动用力量,不然一定会在肉身上留下不可挽回的疮痍。 无常书魔修行不知多少年月,又怎会看不出来南见愁已虚弱到了极致,一个“夺”字凭空生出,如一条灵蛇,缠住乾坤剑,银色剑光嗡嗡颤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受南见愁号召。 无常书魔冷笑:“小子,虽然是偷袭,但是能伤我一剑,你这辈子也不枉了。” 一个“分”字飞出,看似缓缓,却转瞬斩及石望脖颈,眼看就要分离他的身与首,却忽然转向一边,射入紫色岩浆中,激起千层浪。 南见愁喃喃念道:“乾坤挪移。”身子一晃,便要栽倒,忽然一丝红色窜出,扶着他,精纯灵力涌入体内,气息回缓。 南见愁面色苍苍,惨然一笑,道:“我少有修炼杀伐之术,因而奈你不合,但是洪家的神火灵力霸道至极,可就没我那么好应付了。你只看着我,却忘记了我们不是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神火 洪屠屠手一起,神火阵完全笼罩高台,九条神火龙昂然出现,齐声一吼,热意四卷,将大地烧得跟炭一样烫。红色火焰凭空出现,向无常书魔一冲,淹没其身。五六呼吸之后,神火消散,又现出无常书魔声音,一个“隔”字护周身,毫发无伤。 “归真境修为。”无常书魔望着洪屠屠,面皮微微抽动,又看了南见愁一眼,道,:“你们早就知道那个白皮小儿是在装腔作势,早就开始准备算计我?” 洪屠屠一笑,道:“还得多亏南见愁提醒了我。” 无常书魔道:“你们的传音瞒不过我,他是怎么提醒你的?” 洪屠屠哈哈一笑,扬起大手往南见愁肩上一落,拍得他两腿一曲,险些坠倒,道:“提醒,也并非得用传音才可。” 南见愁颈上一条细细的血线沁出来,虚弱无力地道:“我们的传音瞒不过你的神识,但是你的神识,却探不到我手上加重的力道。” 无常书魔想起,白衣小子的手确实在红衣小子肩上搭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要我解幽香夺魂的毒,也是为了算计我?” 南见愁道:“以你阴毒狠辣的性子,就算真的能解毒,我也不能信你。” 无常书魔面皮发白,道:“好!好!好!我行走修行道近三百年,从来都是我暗算别人,没想到今日会被一个小辈暗算。” 说着,他忽然阴狠地盯着洪屠屠,喝道:“死!” 洪屠屠感觉到炙热之物射入心窝之中。神火阵中神火四起,放眼所见,皆是红色火焰,这炙热之物不知为何,却能穿过神火阵,不为他所察觉。 无常书魔冷笑道:“世人皆知水火相克,对付火当然要用水,实则不然,正因水火不容,所以水在火中隐不了形,但是火就不一样了,因为同为火焰,所以才能无影无形,就如同泪入水中无法分辨一般,我的火在你的火里,你也无法察觉。现在我的火已经烧毁你的心脉,小子,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说不定书爷一高兴,会记着你的遗言。” 洪屠屠嘴角一勾,望着无常书魔,戏笑道:“原来是火啊,我说怎么有点热呢。我忘记跟你说了,洪家神火隔绝万火,现在你我修为相若,没有世间绝顶的火焰,是伤不到我的。我的遗言你是听不到了,不过,你的遗言我倒是可以听一听。三三神火!” 话音一落,九条神火龙以玄妙方位行运,盘旋聚来,封住无常书魔所有退路,跟着张口一吐,九道神火从九个不同的玄妙方向射来。无常书魔只觉得身处玄妙之位,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硬接神火攻击,将破神砚祭在头顶,投下漆黑墨色,裹护全身,任神火烧灼。 洪屠屠也是凭秘法暂时增长修为。修炼火灵力的人大都好战,这种增高修为的秘法也较为霸道,可得强大巨力,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绝不小。至少与南见愁相比,洪屠屠绝不会支撑得更久,而且肉身受到的伤害更为深重。 洪家的神火,是世间绝顶的火焰,霸道炙烈,足以破除一切邪妄,将万物燃作灰烬,即便洪屠屠此时修为不足将神火威能完全施放,灭除寻常归真境修士也如杀鸡宰牛般轻而易举。但是无常书魔修持不凡,一身本领诡异非凡,施展的那种奇怪的黑色文字极为诡异,就算洪屠屠的修为达到归真境界,也望不穿究竟是何种怪法异则,只能凭强大的神识感知到,他护身的那块黑色砚台法宝品级位列世间绝品,足以抵御他的神火。 不多时,墨色收长变化,形状时圆时长,似乎无常书魔在施展某种法术。他轻蔑的声音自墨色中来:“洪家神火?原来也不过如此!” 洪屠屠勾嘴一笑,右手祭起狂霸刀,左手挥动火纹鬼头刀,分使两种不同的绝妙刀法,整个人如同同时跳两支迥然不同的舞一般跃动起来。神火随刀锋,化作千刃万刃,叮叮当当,暴雨般打在破神砚的漆黑墨色之上,荡起混乱的涟漪,甚至有许多墨色在伸长之时被切了下来,受神火烧灼成灰。 洪屠屠的刀舞仿佛暗合天地间的一种规韵之律,神火的刀刃如活源之水,生生不绝,愈奔愈浩荡,就连不知何时他收起两把宝刀,不再舞动,刀刃也自神火中不绝生出。墨色的四面八方,只有神火刀刃的暴雨。 洪屠屠为人豪爽好战,也极是善战,止下刀舞时,便盘膝坐下,将一盏小小的灯罩托在双手之中,闭目凝神,运起全身灵力,拼了命、拼了全部心神往其中灌注,不留下丝丝毫毫,就连护身的灵力与留意周遭的心神都没有余下,只是悄然静默将所有力量加持在这一盏灯罩之上。灯罩是红色,血一般的红色,神火一般的通透,其名神火罩,是几百年来,洪家继位家主之人的标志。 洪屠屠持有神火罩,便说明他是洪家下一任家主,身分极重,神火罩的威能自然非凡。 只见墨色在神火刃雨中扭曲一会,忽然无常书魔一叫:“小子休猖狂!”跟着墨影一荡,八方神火瞬间熄灭,只剩下墨色翻滚,现出无常书魔身影。洪屠屠两眼一睁,喝道:“就等你了!神火罩,出!” 手间一道火光闪过,神火罩自罩住了漆黑墨色。只是一瞬间,无常书魔全身每一寸每一分发肤都感觉到了威胁,要命的威胁,跟着身上一热,炽热的红色的神火从他身上冒出来,犹如一串火苗。灵力、神魂、心力都如决堤之流,一泄如注,仿佛整个人都变作了火苗,此刻烧得正旺,但是很快就会油尽灯枯。无常书魔无法阻绝这种感觉,无论是破神砚漆黑墨色护体,还是神皇书“断”、“绝”二字出手,都无法阻挡力量的消失,也无法脱出神火罩外。 在天地间,仿佛有一把红色的灯盏,往来飘忽,辗转来去。洪屠屠体内丝毫力量不剩,刹那瘫软,倒在南见愁一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他脸上的神色是笑着的。因为他成功祭出了神火罩。 神火罩不将人完全“燃尽”是不会罢休的。 第五十二章意剑 蜡柱总会融尽,灯烛总会熄灭。神火罩的红色渐渐黯默,光芒淡弱下去,正如暗夜中的红色灯笼在寒风中湮灭一般,忽然陷落黑暗之中。 洪屠屠牵连神火罩的心、的神也随之陷落黑暗,仿若在无尽深渊沉落般的感觉,手脚飘离,面目飘离,血肉飘离,一个接一个在黑暗中模糊、消失,最后连骨髓也消失,不留下一丝属于他的气息。神火罩也不留下属于生命的的气息,猛然一震,化作一道红光,眨眼穿进洪屠屠心窝。 洪屠屠已经昏了过去,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神火罩一出,向来不会留下生命,所以无常书魔一定送命,他当然心满意足。 无常书魔真的死了吗? 神火罩虽然没有留下生命气息,却留下了一团翻腾的黑色雾气。神火罩虽然归回洪屠屠体内,黑色雾气却仍在翻腾,这说明黑色雾气不是洪屠屠的法宝。 既然不是洪屠屠的法宝,那就一定是无常书魔的法宝。只见黑色雾气翻滚间,涌动变化成人的模样,不是无常书魔是谁? 他满身烧伤,脓血直流,面目狰狞,很是怖人,千丝万缕黑色雾气的丝线又从周身剥离出来,很是诡异。 黑雾的丝线交缠织就一个字──“缠”。 跟着“缠”字抖动,忽地又溃散化雾,随风飘走。无常书魔右手猛地往心口一捂,身一曲,“哇”的一声,就吐起血来,吐了约摸一缸血时,一卷竹筒从嘴里挤了出来。竹简自开,其中一张竹片“咔”的微响,裂开一道纹,迸出一块薄薄的竹屑。竹屑还未落地就化为了尘埃,然后这块竹片上就永远缺了一个字,一个“存”字。 神火罩确实会燃尽罩中人的生命,无常书魔中罩之时就已明白,所以他需要一个就算没有生命精气,也能存活的方法。这个方法他曾经有,现在却没有了,因为神皇书的“存”字被神火罩毁掉了。 无常书魔心中揪痛,神皇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珍贵无比,都是他修行之本源,如今毁去一个,当然如万箭锥心般悲痛。 吐出神皇书的一刻,无常书魔散乱的头发变作苍苍之色,全身的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老朽、干瘪、褶皱,腰也弯了下来,喉间发出的声音像是枯藤老树。原来一个亭亭而立的秀气书生,此刻完全变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 神火罩里生机灭,无常书魔想在其中存活,当然要舍弃所有生命精气,此时的他,生机已经泯灭,与一个死去的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凭借神皇书“存”字诀残余的威能,他还勉强活着而已。 他眼中黯淡若身上散出一种死亡的韵味,任谁看到,都会明白这个人很快就会死去。 无常书魔腰间一条白玉带,便是随他多年的须弥宝物。他颤起手,在玉带当中那块白玉上一抚,取出一个黄玉瓶,生机勃发之气溢散出来,紫色岩浆中的高台开始长出偏红深红淡紫等各色不一的不畏火烧热灼的草植。 石望暗自寻思:“没想到姓南的、姓洪的竟有这般手段,平常看不出来,这时候倒是会抢我风头,算了,小爷心宽气广,这次就不与他们计较了,等真的遇到险境,再让你们见识小爷的厉害。” 石望还在胡想。南见愁耗尽最后力气,用力一喝:“石兄,他要服用神药,赶紧杀了他!快!” 石望猛地一惊,忽见满身疮痍、半死不活的无常书魔手持黄玉瓶,仰头正欲饮下瓶中一滴青晶露,心镜感知那滴青露的生命之气磅礴盖天,怕是连死人都可以救活过来,赶忙祭出手段,魔劫紫炎与阳火、劫火、神火融合的奇异火灵力瞬间凝成百余凌厉法术,皆是自英杰坛世家大宗子弟处改缺重构而来的法术,互相勾结,煌煌若天威,直奔无常书魔杀去。 神皇书需以法力驱动,此时无用,但是破神砚却会自行护主。砚长如盾,护在无常书魔身边,任凭石望火焰如何凶猛,也烧不过去。 无常书魔虽然将死,六识若失,也能感到石望几种火焰的玄奥,明显是世间绝等的火焰,不能破开破神砚,并非火焰不行,而是石望修为不足。 青色晶露已滑到黄玉瓶口边上,黄玉瓶倒悬无常书魔头上,无常书魔仰头张嘴。身子因勉力而发颤,持瓶的手却稳若山岳,眼看青露就要滴落他口中,持瓶的手却忽然碎成肉酱。肉落,血落,瓶亦落。 黄玉瓶在眼前掉落,无常书魔无力哼叫,犹如临死时混含不清的**。玉瓶落地,摔成一抹黄粉,中间有一块青色滴痕。 石望又惊又呆,寻思:“莫不是又杀出一个穷山野岭出身的什么高人?” 便在这时,一股冷清的气意铺向四面,灼灼蒸腾的紫色岩浆还在吐气,却让人感觉冷冷清清,寂寂若空山幽谷,悲怆之意自生,就如闻青腰间那条纯白纯白的素布腰带般冷寂。 闻青左手拿剑鞘,凤翎轻羽剑完好收在鞘中,步上前去,修为不知何时达到了造极之境。 无常书魔的手不会无端碎掉;黄玉瓶也不会无端变作粉尘。手、瓶都中了剑,中了闻青的凤翎轻羽剑。在青露将落未落的那一刻,闻青动了意念,动了瞬间斩出千剑万剑百万剑的意念,所以无常书魔的手碎了,装盛有活死人之能的青露的玉瓶也被斩成尘灰。 青露为液,不受剑斩,因而以原样坠落瓶尘之中,只留下一块湿痕。 也是闻青动意的一刻,破神砚放出墨光,形成薄薄一层通透光衣盖在无常书魔身上,止住了他手上流得衰缓的暗色的血。 闻青的剑法乃是动意的剑法,意至剑至,加上她此时造极境界的修为,就算无常书魔是归真修为,也能轻易抹杀。她本是如此想的,但是等到施展剑法的时候,她却发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凤翎轻羽剑斩破淡墨光衣,斩杀无常书魔的情景。无法想到,便没有明确的意念,没有明确的意念,便无法传意,意传不到,剑便不至。 闻青终究是修为不够高深,不足以破开破神砚的防御。她冷目淡淡望着无常书魔,心中意念不住构变,想象斩开破神砚的情形。这于她而言,是一种修行,一种增强灵魂、精神、意念的修行,也是一种完美动意之剑的修行。 第五十三章青藤 闻青冷清的目光冷冷盯着无常书魔,无论心中的“意”如何变化,却都无法拟现斩碎墨色辉衣的景象。动意的剑无法防御,但是“念”不足便无法出剑。 无常书魔已经失去生命,复生的灵药也落浸粉尘之中,闻青本不必急着杀死他。但她心中却一直有一种不详之意,似乎此时不杀他,便没有机会了。 无常书魔软软哼叫,有气无力,想挣起另一只手去捧地下那一抹滴痕,但是使尽了力气,也只能让身子筛糠,根本抬不起半根手指。 如此,直至过了风将落叶吹到天边一般久。忽然,闻青一只白皙似雪的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两脚微开,背微弓,腰微曲,然后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雕像,一动也不动了。虽然轻微如尘埃,但是任谁见到都明白,这是拔剑的动作。 动意的剑根本无需拔剑,意至即是剑至。 闻青凭一把凤翎轻羽剑,不知斗败多少人,也不知斗败了多少次,才领悟这种动意发剑的剑法。“意剑”是防无可防的虚无缥缈的剑法,她起了拔剑的念头,便是自行破了这种剑法。此后,每当她动意之时,意识就会陷入“拔剑”的漩涡,很难再如意施展“意剑”。 闻青搭剑的手轻轻颤抖,嘴角一缕细细的鲜血沁了出来,身上气息如潮水退却,转眼又退至通法境界,比她寻道的修为还低一境界,明显受了不轻的内伤。还能支撑,说明她暂提修为的手段乃是世间罕有,反噬极小。 石望见她没用,心中大骂:“闻实闻虚闻青,姓闻的都是蠢货!你剑要斩的是人,不是法宝!好好的机会,你不杀人,非跟那块破黑石头过不去,反落得剑心残损……要是你有我三分聪明,又怎会是这般下场?” 跟着一转念,想道:“无常死魔现在只靠黑石头保命,没有还手之力,正好紫熬刀锋利无比,又跟紫髯一样来历神秘而且不凡……就算紫熬刀砍不破破石头,我须弥戒里那么多宝贝,难道就没有能砸烂那块破石头的东西么?嘿嘿,这是老天助我,要我扬名。南见愁,洪屠屠,闻青,你们三个拼了老命都打不过的人……不!是南家、洪家和闻家的手段都阴不死的人,本公子一出手,便如碾蚁,若是传将出去,定会震动一方修行道。” 痴心妄想之下,石望不觉眼神飘然,痴笑上脸,黑芒闪烁间,紫熬刀握在手中,快步上前,叫道:“无常小儿,受死!”跟着黑色大刀斩下,势若开山。 破神砚发出的,将闻青本可跨越任何防御的“意剑”阻拦下来的墨色辉衣终于破碎。在紫熬刀挥就的锋芒之下,墨色辉衣便如云烟一般缥缈散去。 但是紫熬刀并未将无常书魔斩成两片。一只手掐住了刀刃,任石望如何运力,紫熬刀分毫不动,斩不下也收不回。 这是一只干柴般的手,包着一张晒干的干皱的皮,枯黄如死去苔藓的块块褐斑繁星一样点在上面。转眼间,这只手又生出道道裂纹,纵横交错织就一张杉木胶血般的干干白白的网。这张网,顺着这只手攻城伐地,不多时便占下了无常书魔周身每一寸枯皮,就连苍干枯白的乱发也被沾染。 跟着一道和风飘过,褐雪斜飞,垂暮将死的老人变作俊面微笑的公子爷。 不知何时,无常书魔的另一只手已完好如初。他抬起臂膀,转了转手肘,捏动指节,一只眼睛却不曾离开紫熬刀,另一只眼睛却盯着闻青,忽然仰头大笑,叫道:“如此绝品宝刀,如此神妙剑法,老天诚不愧我!” 石望脸色又青又白,强自颤颤道:“你好了?”冷汗沁透后背衣裳。 无常书魔斜眼望着闻青,面作傲然微笑,道:“想要斩灭青神露,必须毁其药力。这是你们送命的原因。只要药力犹存,书爷就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取得药力。” 跟着他食指在紫熬刀刃上一点。刀身淡弱紫光一现,石望双手震开,垂软下来,颤颤不住,再也没有了力气。 无常书魔目光一诧,他一点的力道,本能将石望震成血雾,但是宝刀护主,只伤了他的手臂。他将紫熬刀夺在手里,反复抚了几遍,只觉锋锐无当,沉朴玄奥,品级甚至超出神皇书与破神砚,心中更是欢喜,望着石望,笑道:“看在宝刀的份上,我等你一盏茶,你可以留下遗言。” 他又目光移向闻青,缓步行去,说道:“至于你的剑法,只要老老实实的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给你痛快了。”一个平淡的声音传入耳中,轻轻一掌击在后心,无常书魔便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声音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的感觉。 农邀受常老鬼重创,头骨破碎,脸皮凹一块凸一块,脸色仍如几十年风吹雨打的老树上的青藓一样,身上皮肤烧伤中点缀斑驳碧绿,看着很是骇人。但是在石望看来,他这幅样子,简直就跟天神下凡一般,正盘算如何赞言之时,就看见农邀抚着无常书魔的后心,软倒下来,心想:“看来这一拍,是他最后的力量了,不过他是盗天境修士,就算只是轻轻一掌,也能拍死无常死魔,倒省了我一番力气。” 一株青翠的小藤从无常书魔心窝钻出来,如同将几十年光阴聚拢一刻般暴长,瞬间长成一株百年老藤,又在无常书魔身子里扎下无数新苗,将他缠绕其中,变作一蓬小山般的藤丘。 青藤交互相缠,坚紧胜似金石,连光和水都无法穿过藤间的缝隙。石望心念一动,一缕紫光灵活地绕出藤丘,在右手腕化为一道黑纹,寻思:“我能召回紫熬刀,无常死魔应该已经死了,哼!还想抢小爷的宝刀,报应不爽!” 便在这时,他听到常老鬼的传音:“小道友,我有一个法子可以炼化修者真魂,无论是造极境、归真境还是盗天境的修士,小道友都可以将他们的灵魂抽出,炼成自己的修为,而且不会反噬……” 常老鬼说尽百般美言,所求不过是农邀的性命。 石望当然听得出来,抬目一望,见六妖、农邀、南见愁和洪屠屠横地不支,只有闻青握着凤翎轻羽剑的剑柄呆立,正是个好机会,不由得心里一动,想起这些人虽然多次夺他威风,却还待他不错,寻思:“我资质惊天,自己便是造化,何须夺他人造化?”冷哼一声,传音道:“姓常的,你再说一句,我就用黄泉冥火烧你!” 常老鬼听出他心意已决,便没了声息。 第五十四章往昔情尽化尘烟 青藤仍在暴长。成千上万的缝隙中,新藤如毒蛇一般猛地袭出,缠在藤丘之上,又生出无数缝隙。但是明眼可见,青藤越长越慢,也许是无常书魔的生命已将要枯竭。 石望从须弥戒中摸出一瓶无名灵丹,药香瞬间充盈百里八方,灵力似云雾喷薄般溢满而出,闻者清心怡神。闻青内腑暗伤隐隐好转。 石望心里暗喜:“南家洪家的公子、盗天大修士、闻家的小姐,全部是我救下来的,以后人前人后,他们都要矮我一头。”将灵丹托在左手,右手负在腰后,作出济世高人的模样,慢步向南见愁行去。 闻青从呆愕中醒来,服下灵药,修为又恢复寻道境界,盘膝坐下,行起功来,也不知是疗伤还是修行剑法。石望眉头轻皱,心道:“姓闻的果然不知好歹,她吃的那颗破丹,比烧汤的锅底还黑,能比得上我这瓶灵气飘然的神丹?” 其实石望也不知手中丹药何名何用,但见它灵气逸然,定非凡物,想来必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南见愁见识远胜于石望,闻到丹味,便知此一丹虽有灵象,却非真正灵丹,根本无法救回六妖和农邀,甚至连他服用虚造化散的后遗之害也不能祛拔。 南见愁的皮肤微微皱了起来,头发发干,容颜已经显出老态,仅是凭虚造化散放出造极境修士三击之力,就已耗去了他百年寿元,此时他的精神已经虚至极处,随时都会陷落昏昏黑暗。但是他必须保住灵识一丝清明,他不会指望石望和闻青,若是他真心相信别人,他早不知死在什么人手里。 “万物化灵,先天一气造化无穷尽,百死梦回,先天真魂清净不沾尘,十方共生,先天精寿长生逆轮回……”心中念起先天造化诀,四面生气受牵引而来,灌入南见愁体内,止住老化之势,保得精神清醒不沉沦。 虚造化散是南家的秘药,直系族人皆随身佩藏,当作一种化解危急险境的手段。既然是救命的手段,自然也有化解寿元重耗的方法。先天造化诀就是南家的这个方法。传说这个法诀乃是曾经南家一位太虚大修士所创,其中藏有惊天大神通,只是这个法诀万试一灵,成固然有机会领悟绝世神通,但若败了,失去的寿元便永远无法追回,是以若非生死搏命,少有南家子弟服用虚造化散,催动先天造化诀。 紫魔窟墟百二十里因紫熬发力,烧成一滩紫色岩浆,生机泯灭,南见愁本不能引来生气,但无常书魔青晶露被闻青斩落,一丝药力遗散,反倒被他得了便宜。青晶露是能赋予无常书魔这等归真修士完盛生命精气的神药,即使是一丝药力也足以补回南见愁区区一个通法境修士的寿元,甚至还有所增益。 通法境修士经精纯灵力洗炼肉身,无病无灾,寻常可有两百余年的寿元。如今南见愁得青晶露药力反补,寿元不在五百年之下,而且丧失寿元又得复回,冥冥之中似乎有所明悟,不觉间体内灵力大增,原本只是一汪清泉,此时竟已变作一湖活水。 石望本欲施以活命解急之手,太易经忽然感应到一个奇异仙法正在施展,凭他的修为尚且无法解析,跟着就望见渐渐老朽的南见愁瞬间恢复容貌,而且精神添盛,就仿佛一截朽烂的枯木忽然生出新芽,然后瞬间长成参天巨木一般的感觉,不明所以,得不到风光,心中微微生怨。 南见愁感觉体内有无穷的力量,玄妙萦在心头,感悟颇多,两手缓缓侧抬,脚边长出紫色怪草,一片接着一片,直将平台长满,触及紫色岩浆,才不再延展。他微勾一笑,已是寻道境修为。 石望身怀太易经仙术,感应到南见愁体内灵力浑厚磅礴,远远胜过寻常寻道境修士,暗道:“看来南家的功法有几分门道,他才刚刚破入寻道境,气息不比云苍英杰谱前十位的那些人弱,不过嘛,也只是这样而已,他连我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心中得意不显形色,石望贺道道:“恭喜南少爷,修为更进一步,这瓶神丹送给你了,刚好用得上。”说着手中一道火焰成旋,托起丹药平平稳稳向南见愁而去。 南见愁接过丹药,收进须弥戒中,道:“多谢石兄。” 这瓶丹药根本无用,他谢的不是赠丹之举,而是石望方才没有下手害他们性命。刚刚石望确实有下手的机会,而且几乎一定会成功。 石望还当他那瓶神丹品级甚高,让南见愁折服,心中飘然起来,很是受用,一时没留意到,南见愁从须弥戒中取出喂农邀和六妖服下的不是他那瓶神丹。 蓝丝雀和红顶鹤遭老妪刑杖重击,骨肉碾碎,肉身扭曲成诡异模样,凭他们的修为,算不上重伤,服下南见愁的灵药之后应顷刻复原,悠悠醒来,化为人身。 但是青鸾、白杜鹃、玄鸠、金眉燕和农邀却丝毫没有变化,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又急又忧。南见愁目光扫过老妪尸身,道:“无常书魔曾说过,青山老大他们中的是这老妖婆的幽香夺魂,要用她幽心圣体的血脉方能解毒……” 话未说完,红顶真人便道:“如此便好!我去将她的骨髓抽出来。” 织丝仙子道:“六弟,抽筋取髓之事,我来做便好,此间尚有凶险,你戒警护法。” 红顶真人应是,散出阵阵红云,环绕在这紫色岩浆中独立的一块高台,遮掩内中情形。 六妖结义情深,彼此相系的担忧穷尽世间万物也比不了。但是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不会失去方寸,千百年的修行,他们早已处万事而不惊。 此时,农邀种在无常书魔心间的那一株青藤已没有生命精气可吸食,不再暴长,却已占去了高台大半土地,成了一座藤山,可见盗天境修士法力通天,仅是残余力一击,便有如此威能。老妪尸身就在藤山之侧,织丝仙子身经藤山之时,忽然心中一股寒意刺来,蓝丝的光辉丝线瞬间缠绕成茧。 藤山忽然崩碎,浓浓的漆黑之墨迸裂出来,压出的风力击飞蓝茧,箭矢般飞射的浓墨又沾染其上。织丝仙子是造极境大妖,情急之下的保命神通当然集她一身之力,看似薄薄的一层蓝丝茧,甚至能抵挡归真境修士含恨的攻伐,但是在藤山迸出的浓墨之下,却如薄冰落入炭炉,瞬间化为虚无。浓墨却不减其势,仍向织丝仙子而去。 破开蓝丝茧,浓墨离织丝仙子不过一臂之遥。织丝仙子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红顶真人大喝:“寂灭!” 一朵红云拦下了所有会沾染织丝仙子的浓墨,两两化为虚无。同时红云成墙,护在众人之前,被墨雨打得涌动消散,最后只余下淡淡一层。 红顶真人身子一空,发起软来,体内灵力耗去大半。他虽遭重创,却始终未曾昏迷,曾见过老妪以破神砚之墨险些湮灭无常书魔。那时他便知道这怪墨与他的寂灭仙道很是相似,因而红云与浓墨撞在一起,是两种近乎相同的力量互相磨消,仿若双牛较力,胜负在于纯粹的力量。 仙鹤乃是祥瑞之物,红顶真人成就逍遥境时领悟的便是祥瑞的祈福仙道,但是领悟至大成,助他破入造极境界的却是寂灭仙道。 仙途路远,其间凶险磨砺使红顶真人灵力浑厚,但是磨去浓墨却几乎用尽他所有灵力。破神砚是稀世宝物,祭使破神砚的是归真境无常书魔,并非红顶真人不济,而是灵宝在强者手中威能十倍强盛,他能拦下浓墨,已是不凡了。 织丝仙子挥出一把蓝丝,缠绕老妪尸身,瞬移横在红顶真人之前,挥手蓝丝纵横,布下层层丝阵。 藤山变化很是突然,事前未曾泄露半分气息,石望和南见愁根本不及反应,大山迸碎、墨雨倾袭只在一瞬,待回神惊悸之时,织丝仙子已布下蓝丝千余重丝阵。 织丝仙子一身本领,九成在蓝丝之上,丝坚丝韧丝利,比之归真宝物也不差分毫,造极修为之下,过阵化泥。 闻青本在冥想中修炼,是最后醒来之人,千余重丝阵遮在前边,将目中所见染成淡蓝。只见原来藤山已经不见,无常书魔却还活着,衣衫已经被青藤穿刺成粉,千疮百孔的肉身正缓缓恢复,头颅的皮肉也是七零八落,但是唯独骨骼还算完好,大约是破神砚护持的缘故。 神魂寄养头颅之中,不能毁灭,无常书魔当然要全力保护,倾尽所有灵力,还真让他挡住了农邀的青藤。但是青藤种在他的心窝,虽然保住了头颅,却无法保住心脏。他的心脏已经是一个大洞,头颅一样的大洞,洞中一个漆黑的“心”字玄意流转,运转气血与灵力。 石望望见无常书魔脸上撕开大半皮肉,一只眼睛成了肉酱,另一只眼睛盯着他们,咧开嘴在笑,心中荡起寒颤,小脸一白,不禁后退两步。 无常书魔不成完形,笑起来确是吓人,而且声音阴沉恐怖,仿如受伤的野狼遇到猛虎夺食时发出的声音。他独眼闪着凶戾狠辣的光芒,喘了几口粗气,道:“好!好!书爷两百年都没那么狼狈过,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说着,“破”字与“斩”字左右浮在他身侧,脚下一跺,踏裂高台,便如狂风送矢般撞来。千重蓝色丝阵只将他阻拦三瞬,便在“破”“斩”二字之下尽数两断。无数蓝色断丝飘如风中柳枝,在无常书魔身前身后、身上身下割开千百细细血线,转眼又复原。 “寂灭!”红顶真人用尽最后灵力,召出一片寂灭红云,也在刹那斩破。眼看织丝仙子就要毙在无常书魔手下,忽然一道金光斜刺而来,穿透他心口大洞,照灭“心”字。 “破”“斩”二字崩散,化为两道墨气,回归神皇书中。无常书魔全身伤口迸出大片红血,一头扑倒地上,正在恢复的皮肉也不再生长,喉中不住呕出血来。 心脉乃修者要害,气血、灵力运转之中枢,无常书魔心脉为农邀所毁,以“心”代之,此刻“心”字被金光照破,他自然遭逢重创,肉身近乎死亡。无常书魔已不指望肉身能有建功,正欲脱出神魂对敌,归真修士即便只是神魂,也不是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可以抗衡。 就在这时,又一道金光射来,笼罩他的头颅,禁锢了他的神魂。那是一种仿若光阴冻结在一刻的感觉,甚至连他的思想都停止下来。 所有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石望只看见无常书魔凝出两个字,然后消失,跟着倒在脚前,一道金光照在他头顶。 没有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更熟悉这道金光的人。他们心中大喜,回头望去,果见金眉燕已经醒来,化为妖兽本相,金光正是从它眼中而来。 金眉燕一身修为,多数在一双法目之上,踏入造极境界领悟的颠倒仙道更是在这灵眼之中,受常老鬼黄泉冥火烧灼毁去后,几乎毁去它一身道行。 “四姐,你的修为……”感应到金眉燕的修为不跌反增,破入归真境界,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同声喜道。 金眉燕开口道:“先杀敌,我初入归真,尚不稳泰,不能禁锢他太久。” 闻言,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双手成爪,正欲上前抓碎无常书魔神魂。就在这时,咔咔两声响起,无形的金光竟然裂开两条缝,跟着就如瓷碗一般破碎,无常书魔的神魂挣脱出来,黯淡如灰,明显受创不小。金眉燕虽然刚刚成就归真境界,但是神魂已然不比无常书魔弱上几分,他要挣脱出来,自然是施展了有损真魂的秘法,故而衰弱。 金眉燕的目光也如金光般破碎,所见景象完全混乱,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四分五裂,散在各处,闻青的剑从嘴里长出来,头发变成手脚,前胸后背倒转,眼睛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南见愁的屁股变成了石望的头……就仿佛将一幅画撕碎胡乱拼凑在一起。 眼看无常书魔挣出神魂,四姐目光分散,红顶真人暗道:“不好!”将寂灭仙道凝在手上,便朝无常书魔抓去,却在神魂之前顿住,整个人悬离地面,动作与神情,甚至连目光也顿在了爪子触到无常书魔神魂的前一刻。织丝仙子的动作不比红顶真人慢,也如他一般顿在无常书魔神魂之前。 无常书魔的神魂极为凝实,远远望去,与真人无二。只见他伸出手,缓缓一指点向红顶真人,若是点中,红顶真人绝难活命。红顶真人眼睛无法稍动,神情无法稍变,只觉得那根手指带着死意而来,慢慢变大,虽然感觉过去许久,但是他明白,那根夺命的手指触到他只需一个眨眼的功夫。 这次是真的死亡降临,束手无策,没有人可以救他,就算是金眉燕也来不及。将死之时,生命的感识会变得清晰敏锐,红顶真人闻到一股腐肉的味道。这股味道方才就在,只是没有现在这般接近。 就在无常书魔的神魂手指刚好触及红顶真人眉心的毫毛之时,一条黑影忽然将他的神魂扑入肉身之中。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顿时自由,只见那条黑影竟是老妪的尸身! 尸身双手抚摸无常书魔残缺的脸,将他的神魂按在其中,破神砚飞空而起,倒出一滩浓墨,变作漆黑锁链,将他们死死锁在一起。老妪深深望着无常书魔,眼中没有恨意,只有一江春水,柔声道:“无常,随我来。”跟着便吻了下去。 她的声音昏庸、沙哑、轻柔。 石望、南见愁和闻青修为低微,本领稀松,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只是感知些许变化,就已用尽心神。见到老妪尸身忽然活转过来,石望只觉得一阵恶寒,心道:“这些人怎么都打不死?难道是鬼变的么?” 破神砚无愧异宝之名,无常书魔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嘴被老妪吻住,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仙道按在手中,就要将两人一齐斩杀。 只是他们的手才刚刚抬起,便被人按了下来。此人美貌,穿黑白流仙裙,不是金眉仙子是谁? 金眉仙子望着黑色锁链下的二人,道:“不必出手,他们活不成了。” 情势安定,石望定了定神,轻咳一声,走上前来,凛然道:“心慈手软,必遭天谴,还是不要……” 金眉仙子忽然回过头来,凝望着他。眼前美貌的容颜所投来的,是淡淡的目光,石望顿住话语,愣了一下,干笑两声,小声接着道:“不是我说的,是我师父说的。” 这话确实是老头儿说的。 金眉仙子移回目光,道:“你来看。” 石望看去,发现老妪似乎长大了一截,原来佝偻弯曲的腰背开始变直,乌黑的皮肤渐渐白皙、紧致,而无常书魔则几十年如一瞬般变老。 不多时老妪变作一个绝美女子,体态婀娜,飘飘若仙,隐隐散出一种奇特的、让人陶心醉志的幽香。南见愁和闻青见过老妪年轻时的画像,都认得这张容貌,没想到竟然真是老妪曾经的容貌。 老妪与无常书魔对峙之时拿出的画像,就足以颠倒众生,更不必说她此时恢复了曾经模样。除却金眉仙子与昏沉不醒的伤者,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片刻之后,无常书魔变作一个耄耋老者,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泯灭。老妪拉开脸颊,魅惑众生的美貌又开始老朽,微微的幽香幻灭风中,看上去用不了多久,又会变成原来那个又丑又臭的老妪。 石望见美人衰老,猛然一惊,痴痴道:“她怎么……” 金眉仙子道:“老婆子身魂俱灭,已经是个死人,除非得到无尽的生气,不然就算再吸干几个无常书魔也无济于事,但是无常书魔没有生气却会死亡。他们同归于尽了。” 老妪轻轻抚着无常书魔的脸,怅然叹道:“无常啊,终究,是我与你偕老共死,不是师父。” 说完,她又变成丑恶老妪,费力将头扭向金眉仙子,用细若蚊足的声音道:“多……谢……”跟着便软在无常书魔身上,从此烟消云灭。 老妪心狠手辣,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从不觉亏欠何人,最后却向金眉仙子道了声谢。金眉仙子能够领会她的意思,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她最后成全了她的心愿,同无常书魔永结同心的心愿。 无常书魔虽然还有一口气,却已经是个快要咽气的老者,没有任何法力可使,也使不动任何仙术,神智昏沉在朦胧之中,恍惚间听见老妪的遗言,张开干裂嘴唇,断断续续地道:“师父?我爱……师父?阿……阿云杀了师父……诶?我爱的是……阿云……怎么会是师父?师父?是谁?我不记得。阿云……你记得么?师父……是谁?” 轻声呢喃之中,无常书魔永远死去。死前的话让石望摸不着头脑,暗暗想道:“莫非是被老妖婆吻傻了?” 第五十五章诡劫诡人诡心 荒古大陆万族修者境界的区分都是一般:修出灵力是修神境,会使法术神通是通法境,法术神通大成是寻道境,领悟道是逍遥境,悟道大成是造极境,领悟天道是归真境,天道大成是盗天境,超越天道是太虚境,破开太虚境界便会成仙,飞升天外。 无论人族还是各类异族,修行境界都是依此区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曾有人传说,境界区分的标准是荒古大陆诞生后百年内创立的。太过久远的传说无法证明,但是这个标准确实由来悠久,而且相沿使用至今,从未有其他标准将其替代。 这个标准之中,修者破入逍遥境领悟的道称作仙道,是修者历经修行得来的属于自己的道,而破入归真时领悟的是天道。 老头儿曾与石望说过:“仙道与天道的区别可有可无。仙道与天道可是同一种道,几乎所有造极修者都是将领悟的其中一种仙道化为天道,方能成就归真,但是也存在稀世之才,凭空领悟不同于从前得到的任何一种仙道的天道,籍此成就归真。天道的玄奥远非仙道可比,其中的差别就如修者的境界,前者为天仙,后者为凡人。凡人可以成仙,仙道也可成天道,至少,从未听闻有一种天道,没有与之相同却相差天壤的仙道。” 老头儿是太虚境大成,近乎成仙的修士,其所探知,早已超越天道,随口指点石望两句,便扫除石望许多修行的迷惑。多年之后,石望回想起来,才发现正因为记得老头儿教训的许多道理,他的修行才能顺畅如风。 仙道尚且属于“人”的畛域,但是天道却已介入天意,有甚者可以动摇天地规则,因而修者超越天道,即是成就跨入太虚境界之时,必有天劫降临。与此相类,修成归真之时,也因所领悟的天道,或会降下天劫。便如人有尊卑,天道亦是如此,并非随意领悟一个天道就会引来天劫。 金眉仙子就领受了天机,知道她的天劫很快便会降临,但是青鸾、白杜鹃与玄鸠昏迷不醒,金光探去,也探不出任何异样,神魂肉身皆无伤势,却偏偏醒转不来,一边农邀也是伤重不堪,洪屠屠强祭神火罩,也是脱力不醒。一行人正可谓是落魄如狗。 石望、南见愁和闻青修为尚低,未到思虑天劫之时,但是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常有领会,寻思金眉仙子该有天劫。 红顶真人问道:“四姐,你的天劫……” 金眉仙子将青鸾三妖法身拢在怀里,法眼一黑一白,玄奥之气流转,看破虚妄,道:“大哥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 织丝仙子道:“无常书魔说大哥他们的毒要用老妖婆的血脉作药来解。” 金眉仙子摇摇头道:“此间事情,我都知道,你们的话,我也都听见了。老妖婆天授神体早在两百年前就毁掉了,根本没有血脉,无常书魔是在骗你们。” 织丝仙子与红顶真人一呆,脸色煞白,诺诺道:“那大哥他们……” 金眉仙子道:“世上没有无解的毒,幽心圣体的幽香夺魂,不一定非要幽心圣体的血脉才能解毒。” 南见愁上前道:“金姐,圣月缘出卖万物,或许有能解幽香夺魂的神丹,也或许有幽心圣体的血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会将青山老大他们救回来!” “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一定有救回大哥他们的方法,在此之前,”金眉仙子将三妖法身交给红顶真人,道:“五妹、六弟你们先照顾大哥他们,我先去渡个天劫。” 织丝仙子忽然惊声喜道:“四姐,你领悟大成的是阴阳与颠倒两种仙道,颠倒成就天道不会引来天劫,难道你领悟的是阴阳天道?” 阴阳乃是世间大道,苍生万物皆在其中,莫能脱离。能够领悟这一种大道的修士,成就绝不会低,若不身陨,定会成仙。 金眉仙子领悟阴阳天道,虽然修为尚低,但却一定已经超越了青山真人与玄毒真人。青鸾与玄鸠虽是神异之种,但是他们领悟的速之天道与锋锐天道皆不在上乘,甚至没能引来天劫,以至他们在同族之中,不入高明之列。 红顶真人也是忽然反应过来,若非阴阳大道,怎能恢复金眉法目?若非阴阳大道,怎能使金眉初入归真,境界尚不安稳之时,便能与归真数百年持有两种稀世异宝的无常书魔抗衡。 闻言,南见愁与闻青亦是大惊,前者惊喜,后者惊奇。就算是云苍城的大户,他们家族传下的大道也都不入上乘之列,若是按家族旧法修行,他们破入归真时会领悟的天道分别是化生之道与御风之道,不会引来天劫。他们也明白天道有尊卑,同境的化生天道与御风天道在阴阳天道之下,根本不值一提,若是交战,大概连一招都敌不过。 石望身怀四卷奇经的仙法,而且不似生来就在修行道的人,根本不明白天道尊卑的差别,只是见其余人又惊又喜,暗暗想道:“天道算什么?等本公子修为高了,还不是看上谁的就用谁的?别说阴阳天道,就是世上所有天道加在一起,我也能一眼学会,不对,有心镜在手,千万里之外,我就能学会别人的天道,谁能跟我比?只有我才是荒古大陆的霸主。” 石望越是细想越是得意。南见愁贺道:“金姐,恭喜了,日后你定可飞升天外。” 金眉仙子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领悟的是阴阳天道与乾坤天道。” 除石望,众人愕然。乾坤大道乃是天地之道,并不在阴阳大道之下。凭这两种上乘天道,金眉仙子境界安稳之后,甚至能够比敌盗天境大修士。 红顶真人大喜之余,忽然叫道:“不好!” 石望正白日空做美梦,猛然惊回神来,叫道:“怎么了?” 织丝仙子也像是想到什么,惊声问道:“四姐,难道你要渡阴阳与乾坤两重天劫?” 金眉仙子神色不改淡然,微微点头,目光凝望南见愁,拜道:“少主,若我不测,请莫嫌隙,一定设法救老大他们一次,金眉无以为谢,只能将一身妖躯献与少主。” 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心中悲戚,目中隐有泪光,低泣道:“四姐……” 金眉仙子杨手止住他们的言语,望着南见愁,道:“天劫无情,寻常修士一重天劫便已难渡,金眉两重天劫,恐难生还,望少主成全。” 南见愁从未轻看六妖,心中只将他们当作长辈,最为羡艳他们的情义,比他和天云不知胜了多少倍,也是伤感不已,悲道:“只要见愁不死,便是千难万阻,也定会还青山老大他们一个清明。” 金眉仙子道:“少爷是个信人,不会反悔,金眉谢过。” 石望和闻青见六妖情义深重,也是感慨不已。闻青忽然想起闻实闻虚,眼中噙泪。 南见愁在须弥戒中选出十几件防御法宝,送与金眉仙子抵御天劫,皆是百骨宫中所得重宝,品级皆不在盗天之下。 金眉仙子再谢,跟着挥出一道金光,将众人送出紫魔窟墟。红顶真人唤出红云,将众人高高悬在空中。南见愁将三妖法身、农邀和洪屠屠收入上乘容灵宝物之中。 石望的三里心镜此时没了用处,连紫魔窟墟的边都触不到,放眼望去,只见百二十里紫魔窟墟像是一潭紫色仙湖,只不过湖水是炙灼的紫色岩浆,湖中大块高台在此时看来,也不过是芝麻一点而已。 金眉仙子端坐,调息凝神,放出天道之力勾连天机,不多时,墨色浓云四面拢来,盘旋成涡,如万仞高山一般厚。 石望一行所乘红云,在这劫云面前,也成了芝麻一点。劫云中雷声轰响,震耳动心神,电光滋滋,望眼刺成泪。 红顶真人心中忽然一刺,痛了起来。仙鹤祥瑞之物。祥物痛心,应不详之兆。 红顶真人还不及细想,忽见劫云逼来,心中大惊,急忙驾红云远走,遁出两百余里,才见劫云止住来势,念及金眉仙子还在劫云之下,一个咬牙,将神识放出,猛然探入劫云之中,虽一瞬收回,却也见到一个骇然大惊。 天劫无情,扰劫者遭天谴。红顶真人神识探劫云,虽只有一瞬,却也引来两丝虹白劫雷,瞬息间斩至红云。 石望、南见愁和闻青只觉得眼中电光大作,不知所以。但是在这个瞬间,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却布下红云蓝丝千千重,交缠一起方才险险消去两丝劫雷的力量,却也几乎耗尽灵力,五脏震麻,腥血涌上后头,受了不轻的伤。 红顶真人放出神识,也为织丝仙子感知,骇然问道:“六弟,你看到了什么?” 红顶真人悸然凄厉,髻发乱舞,大叫道:“三百里劫云!三百里雷池!外面劫云,只是小小一层,其余竟是劫雷!就算两重天劫也不至于如此凶猛,这根本不是天劫,这是天要杀人啊!” 方才仅是两丝小小劫雷就已伤了造极境的织丝仙子与红顶真人,更不必说三百里劫雷有多大的天威,怕是完盛的盗天境大修士也挡不住。 织丝仙子大哭道:“不可能!四姐生性慈善,从不妄造杀业,天不可能杀她!天为什么要杀她?” 这时劫云中天威凝重散将出来,压得石望、南见愁和闻青倒在红云之上,直不起来。轰鸣的雷声中,大地崩裂,山河倒流,林木拔地而起,化为齑粉。 石望感受天威凛然不可反抗,听见二妖叫喊,想起老头儿的话:“修行道上,老天最贼,老天最狠,老天最毒,苍生性命玩弄股掌之间。”凝聚灵力,颤颤抬起头来,一字不漏地说将出来。声虽细,落在织丝仙子与红顶真人耳中,却比天雷还响。 二妖身躯中咔咔作响,颤抖不住,明显也将要抵不住天威,压倒红云之上。 就在这时,所有声音忽然消失,呼啸风声、轰轰雷声、山河大地崩碎之声、乱石穿空之声、惊水击物之声……一切声音变作寂静,然后一道白色天雷从天降下,击在紫魔窟墟。 这道天雷有两百里粗,仿若支撑天地的柱子,逸然出去的天威,让人肝胆俱裂。红顶真人化为红顶鹤本相,振翅绕劫云飞旋,瞪裂眼眶,流出血泪,仰天大啸,悲怆哀绝。织丝仙子也是这般。 三百里劫云之侧,一红一蓝两只小鸟悲戚啼鸣,飞旋不肯离去。 两百里粗的天雷,拄在紫魔窟墟之上,经久不散,仿佛不将大陆洞穿便不回头。天威厚重,红顶鹤和蓝丝雀几次想要逼近,都无功而返,根本无法靠近这一柱天雷。 悲啼声中,白色天雷柱上,忽然一点墨色钻出,眨眼间覆收方圆两百里,自下而上,侵吞天雷,直至劫云之中。 在石望看来,不知何时,雷柱底下出现一层薄薄墨色,几个呼吸间,将天雷推回劫云之中。 紫色岩浆已经从世间消失,紫魔窟墟变成一个两百里的圆坑,从高天望去,就仿佛埋下支撑天地的柱子的坑洞。 劫云涌动,三百里雷池显出形来,白色精纯电光如同狂风中的柳枝,飘扬乱舞,一齐劈将下来,天威震退红顶鹤和蓝丝雀,倒退百余里才振翅止住去势,口中啼血。红云也在雷声中崩碎,天威似乎要将石望碾碎,危急之时,石望右手黑纹放出一道紫色火焰。 紫色火焰当然是魔劫紫炎,在高空中托起三人,聚在一处,无论天威、狂风还是雷势,都在三尺外消散,使这三人如处静室,不受威胁。 紫魔窟墟中忽然飞出无数墨色文字,各不相同,个个大如山丘,在茫茫天地间,像是一群护巢的蜂,朝天上劫云扑去,与天雷撞在一起。文字崩散,化为墨气,如同万流入海般回到紫魔窟墟,天雷也在渐渐减少。 雷池中连连降下天雷,紫魔窟墟滔滔不绝地飞出墨色文字,在高空中撞在一起,一时不上不下。 南见愁皱眉望着雷池,直望得眼睛刺痛,忽然面色一变,大叫道:“不可能!” 石望吓了一跳,心窝沉了一沉,问道:“什么不可能?” 南见愁沉声道:“这不是归真劫!” 石望轻哂一声,道:“这谁看不出来?这要真是归真天劫,世上就哪里还有归真修士?” 闻青凝重地望着南见愁,问道:“不是归真劫,那是什么劫?” 南见愁深吸一口气,念道:“这是太虚天劫!我在家族的记载中曾经看到过。” 石望当然不信,但是身为一方高人,他也不好讽笑南见愁,只在心里想道:“姓南的口气真大,他手下归真修士引来太虚天劫,当自己是什么人呢?本公子都没敢这么想。” 南见愁不知石望心中所想,将红顶鹤和蓝丝雀召回,告诉太虚天劫。二妖大惊。红顶真人怆然道:“领悟两种上乘天道,便降下太虚天劫!老天是敌非友,他日必灭之!” 便在这时,天忽然暗了下来,但是目光所及,远处日光依旧。石望抬头望去,只见雷池之上,出现一遮天黑物,三百余里,刚好大过雷池,缓缓压来。 雷池放出三百里粗的冲天雷枪,抵住黑物,撞出狂风无数,将高山吹成飞灰,却在离魔劫紫炎三尺处化为虚无。 众人惊骇,谁也想不到,究竟是何人能使出如此惊天神通。但若是能够抗衡太虚天劫的神通,那么施展神通的人必定是一位太虚大修士,而且本领不低,不然怎有这等气魄。 石望望着那遮天黑物,总觉得有些熟悉,凝神望了一会,放声叫道:“破神砚!” 石望心镜拟外物成心景,能仔细观察心镜里任何东西,曾将破神砚放大细细看过,那遮天黑物虽比心镜所放大了百倍有余,却还是让他认了出来。 石望话音一落,遮天黑物中忽然倾出一条大河。大河三百里,成漆黑墨色,自雷池天上掉将下来,成了一条三百里的浓墨瀑布,淹没了雷池。电光时时闪在墨色瀑布之上,越来越少,不多时消弭无形,然后瀑布倒流,墨色尽数回归遮天黑物中。 这时所有人都已确定,遮天黑物必是破神砚无疑。跟着遮天黑物眨眼间变小,化作一缕墨光, 射入紫魔窟墟。 织丝仙子道:“六弟,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也不等红顶真人应话,便化为一缕蓝光,向紫魔窟墟而去。 红顶真人知她不想自己遇险,却不及拦他,南见愁几人还需保护,无奈只能等待。不多时,听见五姐传音道:“快来。”声音带有无尽喜悦。 红顶真人唤出一道红云,载起众人,朝紫魔窟墟中去。魔劫紫炎在石望离去后消散。 紫魔窟墟本是宫殿的废墟,此时成了两百里惊天深渊。到了近处,才望见织丝仙子悬在坑上,与大地平齐,身旁一人,容貌绝美,身着黑白两色流仙裙,不是金眉仙子是谁? 红顶真人大喜笑道:“四姐!” 金眉仙子毫发无伤,黑白二气环外手上,抓着一筒竹简,正是神皇书,目中一道金光也钉在神皇书之上,根本却不应他。红顶真人笑色一顿,才想起神识之中没有望见金眉仙子,见她异样,脸色一变,喜色顿消。 就在这时,神皇书上一个“震”字、一个“脱”字、一个“滑”字、一个“离”字一齐显现出来,震开金眉仙子双手。金眉仙子闷哼一声,身影一闪,拦在众人前面,沉声喝道:“退后!” 脱手的时候,金眉仙子的身影显现在众人神识里。 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也明白不好。红顶真人是一朵红云将石望三人驾在身后,与织丝仙子左右护在金眉仙子身边,戒意望着神皇书。 神皇书忽然打开,跳出一个古怪诡异的人来。 石望一望见这个人,浑身就打起冷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诡异的人。 这个人极尽古怪诡异,是一个由“头”、“脑”、“魂”、“脸”、“眼”、“耳”、“鼻”、“口”、“舌”、“颈”、“肩”、“背”、“胸”、“腹”、“臂”、“肘”、“掌”、“指”、“心”、“肝”、“脾”、“肺”、“胆”、“肾”、“胃”、“肠”、“腿”、“脚”等字,以及无数“发”字、无数“皮”字、无数“肉”字、无数“骨”字、无数“血”、无数“筋”字构成的人。 这些字大小不一,按人类肉身构成的方位排列形成一个人,诡异的是这个人正在对着石望一行人笑。 这样一个人应该笑不出声,也笑不出神色。但是在石望一行眼中,这个人笑得开心,笑声听起来清脆动心,仿佛这不是一个古怪诡异的“字人”,而是一个豆蔻芳华少女。 这个人抬起手,对着空处轻轻一招,道:“来。” 一道墨光遁来,悬在这个人头顶,正是破神砚。破神砚倒出一滩浓墨,从头而下,泼在这个人身上。 浓墨慢慢盈满无数文字,填满所有缝隙,然后朝下流去,不多时,“字人”变成了“墨人”。 跟着墨色渐渐消去,变作白皙之色,“墨人”竟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模样漂亮妩媚的没穿衣裳的赤着身子的女人。 石望脸上像是烧了炭一样烫,烧了炭一样红,急忙移开目光。 女人朝金眉仙子笑起来,道:“道友可否借小女子一件衣裳穿?”声音清脆动心,正是方才“字人”说话的声音。 金眉仙子取出一件羽袍扔过去。 女人笑吟吟的哼起好听的曲儿,将羽袍披在身上,又望向金眉仙子,笑道:“道友可真是好运气,渡劫的时候,正好碰上小女子也要渡劫,顺手帮你的劫也渡了,可要好好谢谢小女子呦。” 闻言,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才明白,方才那惊天之劫是来于这人,心中升起感激。 女人渡的是太虚劫,此时劫云已散,雷池已无,她当然已经成就太虚境界。 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又想到四姐就在女人的太虚劫下,定然大增了劫力,正想赔罪。金眉仙子忽然冷哼一声,讽笑道:“不必假仁假义,你只是没能逃走罢了。” 女人笑吟吟地道:“这么说,你是故意抓着神皇书,并非贪图宝物喽?” 声音还是清脆动心,透出的杀意却已强到让石望冷汗直流,心中发颤。 金眉仙子刚刚成就归真境,女人刚刚成就太虚境,动起手来,石望一行人必定殒命。思虑之间,南见愁强忍逼人杀意,正要赔罪请和。金眉仙子道:“你一开始就不想放过我们。” 女人仍是笑面吟吟,用清脆动心的声音道:“道友说笑了。道友这么美,小女子怎么舍得下手呢?”说话间,杀意不减反增,连红顶真人都已觉得有些发寒。 金眉仙子道:“你曾有一个弟子,也很美,美得足以惊艳修行道,而且身怀幽心圣体,成就无量,可你却杀了她。” 女人道:“道友可是记错了,小女子从不认得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子?” 杀意已经逼得红顶真人小腿微微打颤。 金眉仙子道:“你有两个弟子。一男一女,他们倾心相爱,可是你魅惑了男人的心智,让他以为他爱的是你,还暗中设计让他们反目成仇,各自得到你的一件法宝,而你则是装成死者,遁入神皇书与破神砚中,一心领悟太虚。不久之前,你的两个弟子死了,男子死前忽然想起自己爱的是谁。” 金眉燕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女人的两个弟子竟是无常书魔与名为阿云的老妪。 女人笑色吟吟,道:“你真聪明,也很美,所以你们得死在这里。” 女人发出的杀意,已经强到使金眉仙子发寒。 第五十六章尘将定 女人散出的杀意逼人心怯。金眉仙子强自抚平彻骨透心的寒意,目中金光汇聚,直直凝望着女人,道:“你的女弟子是天授神体,神体名曰:‘幽心圣体’,体香能炼制奇毒幽香夺魂,即便是归真盗天的修家也不能抵挡。她曾对你种下此毒,自以为毒倒了你,还残杀了你,其实不然,你非但没死,而且还在暗中指引她得到破神砚。” 女人秀手掩口,盈盈笑道:“道友说得那么准,是要小女子快些杀死你喽?” 说话间,杀意仍在增强,石望已将要站不住了。 金眉仙子深深吸一口气,轻轻缓缓吐出来,问道:“幽香夺魂的毒,你是怎么解的?”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不见身影闪动,却忽然出现金眉仙子背后,两只柔荑环过她的脖颈,轻柔地将她抱住,呼吸的香气扑在她耳中,吹得她耳根直痒。女人的指甲不知何时长成六七寸长,七横八竖地轻轻抓在金眉仙子颈前,划开小小伤口,沁出小小血痕,吟吟笑声在她耳边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着你那几个哥哥,小女子真是越来越想杀你了。” 金眉仙子也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女人的指尖轻轻割破喉间的皮肉的时候,她才明白性命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不敢妄动。太虚修士超脱天道,而归真修士方才领悟一丝天道,其间相差天壤,女人自然不是金眉仙子可以匹敌。 金眉仙子不能匹敌,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更是万万不能。他们甚至是在女子开口说完一句话之后,才发现金眉仙子已经落入她的手中。 织丝仙子叫道:“四姐!” 红顶真人怒喝道:“你敢!” 两妖双手已变作利爪,道韵凝聚其上,但是却没有立刻扑上去与女子缠斗,即便她就在身旁不足三尺之遥。 石望三人已经缩在红云之上,眼睛瞪得像死鱼一样大,黯淡无神,瑟瑟不敢动,冷汗不要命地逃出体内──靠在女人身旁,才感觉到那股杀意如此可怕,甚至夺去了他们的思想。 不同于两妖心急若焚,也不同于石望三人恐惧不能自已,金眉仙子平淡异常,淡淡道:“你既然反手便可灭杀我等,说出幽香夺魂的解药炼制之法又何妨?想必能够破解此种奇毒,你也应该很得意才是。” 女人嘻嘻一笑,道:“道友还是不要激小女子为好,要是小女子一个高兴,说不定就把指甲抓进道友脑髓里面,把道友抓死了。在神皇书里几百年都没人陪小女子说话,小女子可是很寂寞、很孤独呢,还真舍不得这么快弄死你们哩。” 女人歪头一想,又道:“道友不如给小女子做个妖宠,你的这几个哥哥弟弟妹妹都可以当小女子的妖宠,这样就不用杀你们了,道友你说好不好?” 女人说话虽然笑意吟吟,清脆动心,但是逼人的杀气却未曾消减半分。 金眉仙子问道:“做你的妖宠,你会给我幽香夺魂的解药么?” 女人道:“当然了。小女子才不会让妖宠偷懒哩。” 闻言,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齐声叫道:“四姐不可!” 女人两手一张,虽然隔着三尺,应该碰不到他们,却将他们也抱将过来,尖尖的指甲抵在三妖颔下,清脆笑道:“不要那么小气了,给小女子当妖宠又不吃亏。小女子会好好疼爱你们的呦。” 金眉仙子不说话。女人小嘴一瞥,伸出右手对着远方一招,道:“这位道友看了那么久,不如也来凑凑热闹,小女子可是寂寞怕了,想多收几个奴宠呢。” 跟着只见她小手虚空一抓,一个人忽然从三百里外飞来,如天落流星般撞在她手里,劲力激起身后百里狂风,刮在这两百里大的见不着底的深渊之中,恐怖惧人不下鬼怨哭、狼凄嚎。 这是一个黑色的人,黑发黑衣黑裤黑鞋,全身上下只有皮肤和眼珠不完全是黑色,却是曾在紫魔窟墟想要抓走石望的神行老怪。他的脖子抓在女人手上,两脚悬空乱蹬,双手无力地拍着女人白皙纤弱的手腕,像是一只被抓着脖子提起来的黑色大鹅。 女人道:“这位道友可真是黑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如来当小女子奴才怎么样?小女子可也是人间绝色,伺候小女子道友也不吃亏呦。”声音清脆动心。 神行老怪喉间咔咔作响,费力道:“小人愿……意,咔咳!求咔……主人饶我一命。” 女人松手,指甲又刺在三妖脖子上,刺出血来,幽幽叹道:“还是这位黑道友识趣,你说是不是啊?金眉毛金眼睛的漂亮道友。” 神行老怪掉落在一个大大的“地”字之上,跪将起来,捂着脖子猛咳一阵,眼泪、鼻涕流将出来,用手一抹,涂得满脸都是。到了近处,他才感觉到女人发出的杀意怎样可怕,若是求饶晚了,定然已经死在她手里,此时是又怕又幸。 金眉仙子道:“幽香夺魂的解药,你能给我看看么?” 话音一落,女人发出的杀意猛然大增,直接将神行老怪压倒,脸皮重重贴在“地”上。若说她先前发出的杀意像是万年寒冰,沁人心髓,那么现在她现在发出的杀意就是百万里冰山,压得众人身躯欲裂。 石望的身子也是咔咔作响,百骸俱痛,似乎就要四分五裂,就在这时,他身上裹起一层淡淡的魔劫紫炎,滔天杀意的威压顿时消散无踪,还不及大口喘气,脑中就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是紫熬的声音。 女人仍是轻轻的在笑,只是笑声不再吟吟,寒冽地道:“道友既然这么想要幽香夺魂的解药,那小女子就送你去寻觅,若是找到了,记得还魂回来告诉小女子一声!” 说着,她的指甲一分一分地刺入金眉仙子脖颈。金眉仙子两只手用力抓着女人的手,抓得发白,却无法将其阻拦,眼看刺死在她指甲之下。 紫熬的声音只有石望能听见,他说:“小子,你的肉身借本皇用用。” 跟着石望就感觉神魂一个刺痛,意识横横一挪,仿佛被人挤了一下,然后肉身便不在感觉之中,不受自己掌控。 女人还在小心翼翼的杀金眉仙子,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受怪力禁身,挣扎不得,神行老怪贴“地”压出人形之坑,谁都没发现后边石望已经站起来了。 石望身在魔劫紫炎之中,不冷不热,向前一个弹指,一小撮魔劫紫炎飞出,直向女人而去。 女人缓缓杀着金眉仙子,心中正畅快,忽然一股冷悸刺来,毫毛立起,死意降临,恐惧之气刻入神魂之中。 女人修行至太虚境界之前,冥冥之中便能感应天命,此时感知到的是能轻易夺去她性命的威胁,是她修行搏杀数千年从未遇到的致命威胁。以往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威胁,让她自心底无法反抗,蝼蚁被巨人按死之前大概也是这般感觉。 神皇书中迸出千百文字,破神砚泼出滔天墨浪,肉身瞬移一闪,这是女人在这股威胁下的所有作为。她这个境界的修士,飞仙可望,都是极为惜命的,虽然在那股威胁下不堪如蝼蚁,惊恐无意识间却还是有所反应。 身子已然当先反应,女人的意识立刻惊回,顺着死意的来处,将红顶真人和织丝仙子扔去挡灾。她费尽几千年的心机周折,才修行至太虚境界,要她就此死去,怎么可能! 女人的神识望不见威胁从何而来,望不见魔劫紫炎,也望不见身缠魔劫紫炎的石望,眼睛也未转向后来,是以没看见那小撮魔劫紫炎瞬间焚毁神皇书的千百文字和破神砚的滔天墨浪,却在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身前消散,仿若虚幻。 女人深知不可抵挡那股威胁,只想快些逃离出去,但是金眉仙子却抓着她的手,如此逃命,必定丧命,正欲斩断金眉仙子的手,忽然腰间瞥见紫光一亮,所有行动立刻凝住,仿佛被冻在了寒冰之中。 与女人不同,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都望见一撮紫色火焰破开神皇书与破神砚的威能,消散之后,石望右手放出刺目紫光。他们见过那种紫色火焰,那是紫髯驱使的火焰,与紫髯交战之后,听闻叫作魔劫紫炎。 扬起的尘静止不动,击起的飞石定在半空,就连无形的风与声也停住了,并未消失,而是凭空静止了。魔劫紫炎光芒所及之处,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要紫熬撤去神通,尘会接着飞扬,石会接着破空,风会接着刮,声会接着响,所有的一切会以原来的规律行动。 光芒能够触及多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女人、三妖、神行老怪、南见愁、闻青都没有躲过去,都静止在两百里大坑的上边。行动虽然静止,但是意识却没有静止,他们都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 这个人的声音从石望口中发出,却不是石望的声音。这个声音借石望之口说道:“后生小子,速速带阳劫夺天青来前来晋见,本皇深居宫中,可解万难。” 这个声音当然是紫熬的声音。这些人中,只有石望听过紫熬的声音。紫熬似乎已经不指望凭石望一人带阳劫夺天青去寻他了。 紫熬说完,石望右手发出的紫色光芒黯淡下来,尘飞扬,石穿空,风怒号,声呼啸,静止的所有恢复行动,女人当然要接着逃走。 石望右手腕黑纹和紫色七瓣花刺青一齐飞出,分别化作紫熬刀和阳劫夺天青。紫熬刀上迸出魔劫紫炎,忽然出现在女人身旁,散为紫雾,将其笼罩,跟着紫雾凭空消失,女人、金眉仙子和紫熬刀也随之不见。这时女人的身形才挪动一分,凭她太虚修为,行动之速竟与紫熬相别天壤。 石望身上所有魔劫紫炎忽然汇聚一处,化为一道紫色雾气,灵蛇一般穿行缠绕神行老怪,将其笼罩其中,跟着雾散人空。紫熬的意识似乎跟随魔劫紫炎离开,石望又重新掌控肉身,感觉有些凝滞,纯紫色的阳劫夺天青落入手中。 织丝仙子叫道:“四姐!”放出神识将上下四方寻了一遍,见不到人,忽然伸出利爪,将石望连襟提起来,喝道:“快说!那个人把我姐姐抓到哪里去了?” 此时织丝仙子没有顾忌任何人,妖威完全放出,吓得石望小脸煞白,小腿打颤,险些尿将出来,幸而阳劫夺天青傍身,保他神智一线清明,颤颤道:“不,不晓得。” 织丝仙子面色一冷,已经有些狰狞,冷冷道:“你不说?” 石望道:“我真的,不晓得。” 红顶真人在她肩上一拍,慰道:“五姐,冷静一点,那个人应该没有恶意,而且他还叫我们去见他,四姐或许并未遇险。” 说着他的目光放在阳劫夺天青上边。妖兽生来不适器宝,但是对药草的感识却远远胜过别族之人,他能识出这朵通透玲珑的七瓣奇花是冠绝大陆的绝品。 织丝仙子也寻回方寸,收回妖威,甩手将石望扔在红云之上。这时南见愁和闻青犹自大喘,心神仍为女人的杀意所怖,惴惴难安。 红顶真人渡过一缕祥瑞之气,以祈福仙道消去他们的恐惧,两人称谢。 南见愁朝石望一拜,恭敬道:“石兄,借花一观。” 他说得切切,语气恳恳,显出了一种非借不可的意思。 石望本不欲答应,这是他得来的宝物,凭什么要给南见愁?但是忽然想道:“不好!现在紫髯不在,那个紫熬有求不灵,南见愁却有两个大妖在身边,若是不答应,难保他不会起杀心……呸呸呸,真不吉利,本公子乃是天选绝世奇才,怎能死在这种破地方?要是用紫熬刀,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两只破鸟?嗯?紫熬刀?该死的紫熬!把我的紫熬刀抢走了!” 石望心中思量一会,碍于形势,明白只得将阳劫夺天青借给他,摆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淡然笑道:“南少爷喜欢看花,尽管看个够。” 大大方方将阳劫夺天青抛了过去,石望心里又在暗骂:“该死该死!紫熬真该死!抢我的紫熬刀也就算了,还把我的宝花也扯出来,简直是罪该万死!” 他不曾想过,紫熬将阳劫夺天青封在他的右手之中,或许是凭借紫熬刀的威能,也不曾想过,紫熬刀本就是紫熬的法宝。 南见愁捧着这朵紫色的阳劫夺天青,神色恭敬,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信奉的神明。阳劫夺天青也确是南家所信奉的神花。只是南家的阳劫夺天青,没有紫色的传说。 南见愁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阳劫夺天青,一分一毫的看,一纹一理的看,看了许久,抚了许久,眼睛未曾眨过,触手未曾用力,终于缓缓开口道:“不会有错,这是阳劫夺天青!” 闻青皱眉道:“真是阳劫夺天青?” 没有人应话。两妖只能感知这是绝世仙草;南见愁所言不假,心神还在神花之上;石望更是不懂,所以没有人回话。 南家所知的阳劫夺天青初生纯白,一株七瓣,一千年长一瓣之色,依次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千年成熟,除了最初的一千年,不存在只有一种颜色的阳劫夺天青。 这朵紫色阳劫夺天青的存在,颠覆了南家的传说。 带走金眉仙子的人要他们带着阳劫夺天青晋见,还说可解万难,意思是可以解幽香夺魂的毒,但是要用阳劫夺天青去换。南见愁不知此人心性善恶,很难相信此人,而且阳劫夺天青是南家的神花,怎能送与他人? 红顶真人看出南见愁犹豫,忽然凌空跪拜。织丝仙子领会到他的意思,也跟着跪拜下来。南见愁大惊,赶忙搀扶,却搀不动。 红顶真人高声道:“少爷,红顶心知神花宝重,但是这个人可以救回大哥、二哥和三哥,红顶斗胆,请少爷赐宝!”跟着连连磕头。 织丝仙子道:“织丝也斗胆请少爷赐宝!” 南见愁心中一软,略有一股酸气,想道:“罢了,他们重情重义,不过是一朵阳劫夺天青,又算得什么?当初将阳劫夺天青奉为神花的先祖,怕也不愿见到南家子弟如此绝情,吝啬重宝,见死不救。”怅然叹道:“蓝姐,六哥,你们快起来,是见愁糊涂,不该心起贪念。区区药草舍了便舍了,又有何可惜?” 二妖大喜,感激涕零,连连言谢。闻青侧目相望,佩服南见愁的气度。 石望心里发酸,暗道:“我的阳劫夺天青,倒给你出了风头,不行,不能就这么给你们!”施展叶婉柔将声音松进所有人耳朵的法术,轻轻咳了两声。 南见愁一个恍然,想起阳劫夺天青是石望于危险之中夺来的,歉然道:“石兄,这花……” 还没说完,石望便摆手打断,豪迈道:“即是救人,拿去就是。” 南见愁与二妖称谢,美言直谢得石望心里舒坦,消去嫌隙,美滋滋的暗想:“反正这朵花是要拿去给紫熬,紫熬是要给紫髯用的,紫髯是我的妖兽,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本公子心胸宽厚,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跟着众人将此行遭遇互相一说,终于有了一些紫魔窟墟的眉目: 紫髯与紫魔窟墟存有渊源,而且还破除了紫魔窟墟自古以来的天禁;驱使魔劫紫炎增长石望修为,救下他们性命的人叫作紫熬,是紫髯的老主人,现在需要阳劫夺天青。 石望没说紫髯伤重,要用阳劫夺天青救命。 南见愁猜测紫魔窟墟曾是紫熬的住所,而且他的修为超越了太虚,是一位仙人,不然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逼退云苍城四大修家大户的太虚修士,也不能拘走刚刚成就太虚境的无常书魔的师父。 众人说了一阵,终于明白了情况。闻青忽然问道:“紫熬说他在宫中,可是他的宫殿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怎么去找他?” 织丝仙子道:“紫熬修炼的是魔劫紫炎,修炼这种灵力的人应该能够感应得到。我们之中,只有……” 众人望向石望。石望喜色萦面,在红云上跃将起来,傲然道:“不错,我们之中,只有我和天霸会使魔劫紫炎!” 说完,他笑色一顿,神色僵住,自语道:“诶?我和天霸……天霸呢?”跟着便跳脚大叫道:“我的天霸呢?我的天霸到哪里去了?” 将来要跟随石望称霸大陆的毕方幼种,青鸟天霸,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石望用力回想一会,终于想起在他破除紫魔窟墟的魔劫紫炎幻境之后,被许多修士为难之时,曾被神行老怪抓走一次,虽然转眼间被青山真人救了回来,但是天霸却不见了。 想到此处,又想到神行老怪也被紫熬拘走,石望咬牙切齿,暗自狠道:“紫熬这个王八蛋,抢我的紫熬刀也就算了,还要抢我的天霸!简直是,简直是……” 他已气得想不下去。 第五十七章终见 天雷击出的两百里的不见底的深洞,后世被人叫作紫魔深渊,还修出了几头大妖。 此时在这深渊之上,一朵红云渺茫若针,云上一丝紫色飘飘摇摇,却是石望捧起一把魔劫紫炎,沉心感应紫熬所在。 “紫熬先是勾走了我的紫髯大妖,又抢了我的紫熬宝刀,最后还掳走了我的天霸神兽,一定不是好人!他说要阳劫夺天青是为了救紫髯,但是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他是个被镇压此处的绝世凶魔,只有阳劫夺天青才能解开封印,本公子把他放出来,岂不是坏了本仙家的名声?不过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凶人,虽然没有见过紫熬的模样,但他这个人还算不错的,还把魔劫紫炎借我杨过威……”石望心中浮想联翩,一会将紫熬想成祸世凶魔,一会将他想成得力长者,但终究是念及与天霸、紫髯的情义,决定去见见这位修炼魔劫紫炎的前辈高人。 天霸是石望亲手从蛋里孵出来的,冥冥之中心神暗连,一人一鸟的情义与血水交融相差无几。紫髯是天霸说服跟随于他的妖兽,虽然没有交出丹魂,但也多承它出力,得了不少好处,此时它身在危急之中,当然不能不救。 红云载起石望,石望捧起紫色火焰,在深渊之上游荡许久,都未感知到紫熬所在之处。 紫髯定是世外高人无疑,既然要他们求见,那么就说明他们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到他。紫熬修炼的是魔劫紫炎,所以这个方法大概就是魔劫紫炎,他们都能想得到,但是石望却感觉不到紫熬的存在。 南见愁沉吟一会,伸手往下一指,道:“莫非在底下?” 此时他们悬空,在两百里大的深渊上,与大地平齐。 织丝仙子道:“大洞虽深千里,但却是天雷所为。紫魔窟墟原来就在这空中。” 红顶真人道:“谁都看得出来,紫魔窟墟是一片宫殿的废墟,那么紫熬也应该在一处宫殿之中,不该在地下。” 织丝仙子望着石望,道:“不能感应不表示紫熬不在,也可能是感应的人心里杂念不绝。” 石望两眼空空,正想到紫熬为祸大陆,修行道无人能够奈何,自己于万民危难之际,力揽大任,独战凶魔,生生荡平无数山川大海,威名永传万世……织丝仙子目光带有妖威,将他心神刺了回来,打了一个冷颤。 南见愁何其聪明,被二妖一点,便明白其中关键,伸手搭在石望肩上,接口道:“石兄,听我朝阳清露咒。”说完,便将南家一篇“朝阳清露咒”的法诀诵念起来。 石望听着咒文,只觉得心神宁静,杂想平息,心中升起一副宁静怡神的景象:花草苏醒在暗晨,太阳攀上山崖,投来淡薄金光,割断了露水,滴答一声宁静入神,溅落八面。 修炼木灵力的人,凝神静气的修为总是不会差的。石望的心境在朝阳清露咒的吟诵之下,趋向止水,合上眼皮,世界变成黑暗,一点紫色的雾气在黑暗中渐渐变大,渐渐明晰,跟着跃入心神的感应之中。 心神趋向紫雾,身子也不由会倾斜趋往过去。石望在红顶真人的云上,再轻细动作都在红顶真人感应之中,心念控制红云缓缓往石望偏向之处飘去。 石望则是觉到紫雾愈发清楚明晰,连绵不绝,恢宏遮天,身处其前仿若天地间渺渺一粒尘沙,心镜中的景象却是一片空荡,众人的云驾仍是悬空,在深渊之上。 石望睁开眼来,所见也是望眼不穿的空荡,但凭手上一把魔劫紫炎,心神中确实感应到一种同根同源的力量飘在这空荡之中。 闻青见红云悬停,石望睁眼,皱眉道:“没找到?” 织丝仙子正色道:“不对,是已经到了。” 悬在两百里的深渊之上,闻青的目光与神识都望不到任何东西,与她而言,是身处万里高空之中。但是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却是造极境大妖,神识远超万里,区区两百里,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探识。 红顶真人道:“若是紫魔窟墟还在,我们现在应该是它的深处。” 石望道:“这前面有一大片紫雾,但是我们都看不到。” 南见愁道:“是紫髯曾经使的那种雾么?” 石望道:“应该是。” 南见愁曾经见过这种紫雾。那是在翠鸣湖收服红顶真人之时,紫髯吐出紫雾将他们笼罩,然后别的人就望不见他们,也望不见紫雾,甚至有什么穿过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仿佛是身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虚幻世界观摩真实世界的变化,却又能随心在真实世界为所欲为。 紫髯的紫雾是南见愁见过最神秘莫测的手段,别人望不见,也攻击不到,但是自己却可以望见别人,也能攻击得到,就仿佛化为无形的存在,左右他人的命运。 除了石望,谁也感应不到他所说的那片紫雾,就连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也是这般,用尽了手段也找不到那片紫雾。但是只有闻青怀疑石望感识有误,因为其余人都曾见过紫髯御使紫雾。 如果紫雾是修炼魔劫紫炎所得的神通,那么紫熬会使这种神通也不奇怪,能使魔劫紫炎的石望感知到这种紫雾当然也不奇怪。 红顶真人在石望所说的地方横穿竖过,往来几次,皆无异样,回到红云之上,无奈道:“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有那种紫雾,我路过这里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织丝仙子道:“凭我们的修为,只怕还破不了这种紫雾,不如让石道友进去看看,魔劫紫炎或许能改变什么。” 石望寻思:“两头造极境大妖都束手无策的禁地,本公子一出手便土崩瓦解,可惜没有外人瞧见,南见愁跟妖宠串通一气,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不然又是一番好名头。”负手站起,傲然昂首,上前道:“我来试试。” 红顶真人使红云缓缓上前。石望手中的魔劫紫炎才刚刚碰到感识中的紫雾,众人就听见紫熬道:“进来。” 跟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大片浓浓紫雾,足有五十里大,百二十里紫魔窟墟,紫雾占了近半地域。 紫魔浓如墨,遮掩了其中情景,也阻绝一切神识,就连石望的三里心镜,也生生被割去前方的三里。这是石望从未遇到过的,就像是被遮住了眼睛一般的极不舒服的感觉,以往无论什么情况,心镜都无往不利,所及之处,万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极为隐秘,就连紫髯这种可以太虚境修士眼皮底下耍手段的厉害妖兽都察觉不到。 紫熬“来”字音落,紫雾分开一条大道,红云飞驰而去。红顶真人虽然面上淡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金眉仙子的安危。 红云过处,紫雾又合拢消失不见,连同红云与众人的踪影一同抹去。紫雾之中,众人所见不再空空荡荡,许多碎石浮在四方,看上去像是紫魔窟墟的东西。不多时红云疾驰行到一方高台。 高台高万丈,周边铺的是三丈宽厚的石板,层层向外,过了十里,便开始残破缺失,碎石开始上下散落,浮在空中,看来石望一行见到的碎石都是这种石板的碎片。 高台成四方之形,方角之处各有一根石柱,比高台还高半截,但是东南的那根石柱却已经从中断成两截。 石望一行人看去,只见高台布有裂纹,西北的石柱还挂得有一面残损的紫黑色大旗,旗面只剩下一小截,依稀能辩出一个“征”字,台下石板多有刀砍斧劈之迹,有的一道剑痕便斜过十几块石板,有的一个大坑便剥夺十几块石板的真面目。 耸立高台,大柱残旗,坎坷石板,皆是一派刀兵征伐的气象,闯入石望一行眼中,如有不尽大军乘铁甲凶兽杀来,惊得蓝丝雀织丝、红顶鹤吐红云、石望撒落各种灵力的犀利法术、南见愁祭乾坤剑、闻青拔凤翎轻羽剑,仿佛真有修者大军杀到面前。 “散。”紫髯平缓一声传来,带有一种不可抗拒威压,跟着石望等人感到的杀伐之气立刻退去,不是四处消散,而是齐整退走,仿佛一支整备有素的大军。 石望一行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方才真的有一种就要战死沙场的感觉,没有死亡降临的威胁,只有大军前方生命渺茫如尘的理所应当。 石望、南见愁和闻青犹自心惊胆战,已消去恐惧。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却仍后怕,冷汗依旧没有止住,因为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若非紫熬出言,他们真的会死在这里,而且所有抵抗都会瞬间烟消云散。就是归真修士要杀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而这高台仅凭煞气便足以抹杀他们。 这时,捧在石望手里的阳劫夺天青忽然被紫雾包围,然后消失不见,跟着听见紫熬道:“本皇已命煞气退下,如今皇朝不复,不必多礼,尔等上前来。” 这句话说的平淡,但是在听者闻来,却有一种无法拒抗的无上威严,让人不觉听令行事。 红顶真人望着高台,只觉一种帝皇的威仪压来,己身渺若蝼蚁,虽只万丈高,红云却是无论如何也驾不上去了。 就在这时,高台上忽然一道金光照来,牵起红云疾往上行,几个呼吸间便到了高台上边。 高台宽若大山之巅,若是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放出神识,早已遍览,只是他们被这高台气势所摄,心中畏惧,竟不敢用神识探查,是以此时方得见台上景象。 台上与天空一般空荡,只一只紫毛大兽伏在中央酣睡,一团魔劫紫炎悬在紫毛妖兽头顶,一个美貌金眉女子恭敬候在一旁,还有一只青色小鸟立在紫兽兽首之侧,长长的紫色眉毛迎风飘摇。 紫毛妖兽当然就是紫髯,美貌女子当然就是金眉仙子,青色小鸟当然就是天霸。 天霸见到石望,欢叫一声,拍起翅膀飞了过去,站在他肩上,叽叽几声叫。旁人不懂,石望却听得出,是叫他别出声,紫火苗正给设法救它的好朋友紫髯。 织丝仙子与红顶真人见到金眉仙子,也是一起拥了上去,欢喜叫道:“四姐!”金眉仙子微笑,伸手轻抚他们的头发,轻轻道:“莫要聒噪,打扰前辈施法。”二妖立时安静。 南见愁见此,心中又羡又慰。 闻青倒是没有许多感触,望着高台中央,那团魔劫紫炎正在紫髯头上飘动,纹画奇异符箓,已画了六个,第七个画到一半。 不一会,第七个符箓纹毕,七个散发紫光的符箓在紫髯头上成一个圆圈,悬将起来,跟着那团魔劫紫炎一动,一朵纯粹紫色的阳劫夺天青从火焰中缓缓飘出,缓缓没入紫髯头顶。 直至阳劫夺天青完全没入紫髯头颅之中,七个紫色符箓才黯淡下来,化为紫色光尘,飘散在这高空之中,那团魔劫紫炎“呼”的一声松了口气。 石望听到,认出紫熬的声音,愕然叫道:“你是紫熬!” 魔劫紫炎发出声音道:“正是本皇。”话说出来,威仪自在,使人不敢冒犯,沉寂喧闹,肃然自立。除了紫熬,没有人能说出这样的声音,这是一种皇者自成的气势,别人造不来假。 石望曾想过紫熬的模样,凶神恶煞的疤脸汉子、阴险卑鄙的紫色小人、奇形怪状的无名怪物……他想过许多凶恶的样子,却没有想到紫熬是一小把魔劫紫炎,愣了一愣。见到那团魔劫紫炎的时候,石望还当是紫熬躲在暗处耍的手段呢。 金眉仙子拉起织丝仙子和红顶真人一起上前,跪下便拜了下去,齐声恳求道:“求前辈救晚辈兄长!” 紫熬道:“不必祈求,本皇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跟着魔劫紫炎飘下紫髯头顶,在南见愁周身绕了一圈,道:“小子,放出他们的肉身。” 南见愁听命,立刻从容灵宝物中取出三妖和农邀的法身,洪屠屠也被他倒了出来。 魔劫紫炎忽然一闪,从三妖肉身穿过,跟着跃动抖出一粒紫色丹药和一颗绿色的心脏,控制丹药落入洪屠屠口中,心脏融入农邀体内,便又飘回紫髯头顶。 红顶真人道:“这样……就好了?” 并非他不信,而是幽香夺魂的毒奇诡莫名。精通药理的白杜鹃与天生毒物玄鸠都看不出毒性,金眉燕领悟阴阳与乾坤两种大道,踏入归真境界,一双法眼也只能看出中毒的人意识清醒。如此奇毒,那么容易就解了,由不得人不生疑。 紫熬道:“那三只小鸟没事了。用火的小子跟绿脸的小子还要等等才能醒来。本皇给火小子服用的是造化生机丹,待他醒来,便可以闭关悟逍遥了,绿脸小子也是,本皇给了他一个百草心,加上他原来的那颗,醒来以后,可以直接闭关悟太虚。” 造化生机丹是能使高深仙人也忍不住争夺的神丹,石望曾在云苍英杰坛见过;而百草心更是让常老鬼受尽八百年黄泉冥火折磨,刻骨铭心恨了农邀八百年。石望心道:“不愧是紫魔窟墟的主人,宝贝就是多。” 三妖的小脑袋开始动了起来,爪子一抓一抓的上下抓动,翅膀一开一合似要展翅。 南见愁与金眉仙子三妖大喜,拢将过去,不一会,青鸾翻身跳起,发出五彩神光,化为人身,接着玄鸠和白杜鹃也各自跃了起来,玄白光芒闪烁之间,双双化为人身。 织丝仙子对着文秀真人,目中划过泪光,险些落出泪来,颤颤道:“二哥,你,你,你活过来了。好!好!” 红顶真人也是欣慰不能不已。只有金眉仙子面色稍显淡然,对着大哥、二哥、三哥轻轻一笑。 文秀真人歉然愧声道:“四妹、五妹、六弟,对不起!其实我们一直看在眼里……” 金眉仙子挥挥手,道:“二哥,我们之间,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红顶真人道:“不错,你们没事就好。” 青山真人叹然摇头,道:“这次真是亏了你们,大哥心里有愧。” 玄毒真人默然不语,只是一双手捏得发白。 南见愁见六妖安然无恙,心中也是慰然,暗自祈祝他们永不分离。石望却见不惯他们情真意切,你侬我侬,与离别重逢的夫妻一般,心里暗道:“哼!你们能活着再见面,不是多亏了本公子法力盖世么?怎么不来谢一谢我?忘恩负义,简直是忘恩负义!算了,本公子德高望重,也不差那点恩情,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六妖叙了情义,对望一眼,一起朝着魔劫紫炎拜了下去,齐声道:“多谢前辈仗义相救!” 他们都已知道,紫熬曾多次出手相助,无论是对付盗天修士常老鬼还是归真修士无常书魔,都是这位前辈将力量借给石望,才使他们不至殒命,后来神皇书里跳出来的太虚境女人也是紫熬将其移走。无论如何,紫熬都当得起他们跪拜。 “不必言谢。尔等因何而来,本皇明眼看在心里。”紫熬本体的魔劫紫炎跃动间,传出声音,叹道,“本皇大约已有一万年没见到紫髯了。没想到在本皇最后一丝力量消失之前,还能见到紫髯,此乃尔等的功劳,当有赏赐!尔等有何所求?不必顾虑,尽管开口。” 六妖修行至今,也不过六七千年的修为。 石望眼睛一亮,急忙叫道:“哎!那啥,紫髯可是我的妖兽,有什么好宝贝可都是我的!” 石望虽然年少狂妄了些,可是并不痴傻,紫魔窟墟随便捡一样宝贝都是一场造化,而紫熬明显是紫魔窟墟的主人,他收起来的宝贝,岂能跟别的东西相比?至少紫熬刀就是石望见过的最强的法宝,紫髯也厉害得很。 紫熬道:“小子,你是前辈的传人,本皇另有安排,这里的赏赐没有算上你。当年本皇战败,宝库毁的毁,失的失,还有一些命亲卫队骨护送回到魔境,身边没剩下几件宝贝,都被当年那些人夺去分了。尔等只管述说愿求,本皇自能帮你们实现。” 石望一听,还当紫熬不肯给自己宝物,轻哼一声,心里不禁暗骂:“宝贝没有,口气倒是挺大,看你的样子,估计也就剩下一丝残魂附在那团魔劫紫炎上边,还说什么实现我们的愿望,真是不知好歹。难道你能加快岁月,让我马上就能称霸大陆,一统修行道么?” 六妖向来逍遥,无所牵挂,自然也无所念求,但是又不好拂了前辈的面子,正犹豫时,南见愁开口道:“前辈见多识广,能否告知晚辈如何炼制妖兽使用的法宝?” 六妖大喜。他们身为妖兽,天生不擅法宝,若能得到趁手的法宝,实力必定大增。 紫熬轻轻“咦”一声,道:“现在的妖兽都没有法宝么?说来也是,本皇醒来还真没有看见哪个妖族会使法宝?既然如此,本皇这里还有几件翎羽甲和几件骨灵爪,就送与你们了。” 闻言,南见愁心里一动,问道:“前辈,莫非万年以前的妖族都有法宝?” 紫熬道:“这是自然,若是没有犀利的宝物,本皇的大军早将妖族荡平了。” 南见愁深吸一口气,问道:“晚辈斗胆,敢向前辈求教从前之事,不知前辈可否告知?” 第五十八章曾经皇者今夕殇 紫熬忽地一叹,怅然道:“从前之事……” 说到这里,紫熬似乎在回忆里沉沦,没了声息,众人也不敢惊扰前辈,噤声寂寂,大气也不敢呼出一口。 许久,魔劫紫炎忽然大涨,变作一蓬大火,比石望还高出一头,跟着听见紫熬杨音正声,诵道:“吾曾称皇北荒!挥洒万马千军,征战荒古,独占南方!王命一出,万族来朝,莫敢迟行!” 此言豪壮,竟有一种挥军直上吞九天,覆手摆弄江山的王霸之气,成万骑冲阵之势,杀入石望等人心中,变作雄霸君王拄剑万军之中,坐看大陆风云变化,运筹攻伐成就宏图霸业之象。 身处心中这幅霸象,众人只觉得此身渺小,胸中气血激荡,一腔豪情翻腾起来,忍不住也要将性命交托于这位君皇霸者,随他征杀四方,不死不休。 此一言只有从紫熬口中说出来才有这般皇者霸气,才能引人奔投霸主成霸业,因为他曾是霸军之皇。 万丈高台,五十里紫雾翻腾如浪,虽无人见,却凭空生出一股凌厉蛮煞之气,杀出紫魔窟墟,冲天而起,十万里远近修者皆有所感,高深仙家忽生悲叹,低微小修忍不住心中一股豪壮之气,战意昂昂,许多人动法相争,血染黄土,魂归黄泉。 石望一行无不激昂,目中染血,神迷霸象,仿佛厮杀乱阵之中。六妖变回妖兽本相,妖威放出,振翅跺足,一跺一喝,齐跺三下,连喝三声:“杀!杀!杀!” 天霸也变成青色大鸟,劫火与魔劫紫炎缠身,随六妖作威。妖威之下,闻青扶凤翎轻羽剑拄地;南见愁扶乾坤剑拄地,各自跪拜,额抵剑首;石望也不禁拜倒。三人齐声喝道:“愿为陛下效命!”紫熬军中,纪严律明,是以六妖妖威并未制压石望、天霸、南见愁和闻青。 正值一行人壮志凌云之际,紫熬又忽地叹道:“可本皇还是败了!” 他附身的魔劫紫炎又骤然缩小变成一小团火焰。 话语之间,威仪犹存,却再无摄人心魄的王霸之气,紫魔窟墟发出的冲天煞气也忽然消失。石望一行人立刻惊醒过来,惊惧畏恐之余,心里只剩下深深的佩服。石望心道:“他日,我也是这般威风,眼色一动,万族来朝,莫敢不从!” 玄鸠想起昔日还是修神境小妖,曾有一次见到同族太虚境大妖,也是这般感觉,弱者的命途,强者一呼一吸之间便可颠覆。如今它已是归真境大妖,大陆之广尽可去得,几千年都没有人让它想起的渺小的感觉,现在它想起来了,仅是因为紫熬一时心热。修为有天壤之差,仅是紫熬一缕残魂的神绪动摇,这里所有人都已然抵挡不住。 众人大汗透背,心神犹惊悸,大口喘气,皇者霸道气意的余悸无论如何都消之不去。紫熬怅然问道:“后生,尔等脚下地界,如今归属何人?” 南见愁调理气息,尽力疏向平静,恭敬答道:“这是龙血国的地界。” 紫熬喃喃道:“龙血,龙血……”念了几遍,慨然叹道:“没想到最后是云神秋那小子得了便宜。” 跟着他又问道:“那如今南大陆可还有我族皇土?” 南见愁道:“晚辈不知。晚辈斗胆,敢问前辈怎知此地已非前辈国土?” 紫熬道:“若还是本皇国境,我族人岂会容我在此沉睡万年?若是我皇土,尔等外族之人岂能踏入此地?” 南见愁一愣,发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若在紫熬的国土,怎会有人会容许他们的皇沦落至此?又怎会有人会容许外族踏入皇者沉眠的宫殿?这是对皇权的蔑视,对一族的羞辱。 听到紫熬问起他的国土,石望立刻想起老头儿常说石家村是人境极南荒芜之地,开口道:“这里人境极南的地方,老,我师父说的。还有紫熬也是我北上遇到的。” 他本想说“老头儿”,但是又想起玉如灵让他装成一位绝世强者的弟子。他的本领确是老头儿传授,虽然老头儿不认,但他确实算是老头儿的弟子,因而玉如灵的这个计策才显得顺乎情理,无人能够识破。 紫熬念道:“人境极南,人境极南……看来南方大陆还有我一半皇土。” 跟着魔劫紫炎的火焰转了一转。虽然火焰仍是飘在紫髯头顶,没有变化,但是南见愁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这是一种威严不可冒犯,至高至尊的皇者目光,虽无意折服南见愁,却使他不禁想要朝拜臣服。 紫熬道:“尔等将紫髯带来,了却本皇一桩心愿,也算是有缘。在本皇这一丝残魂消散之前,可尽解尔等疑惑,不必顾虑,尽管开口。” 皇者不动情与气,平和处人,然威严自在,石望一行皆不敢喧嚷聒噪,生怕冒犯尊皇。 还不等南见愁开口,闻青忽然问道:“这只是前辈的一丝残魂?” 紫熬道:“不错。本皇在万年前便已崩陨,唯独一丝残魂携这一缕本源紫炎坠落紫炎战宫,沉睡过去,直至紫髯破禁而来。”说到这里,他又落寞叹道:“没想到醒来已是万年过去,本皇的紫炎战宫残破只留一隅。” 紫熬所说的紫炎战宫,大约便是紫魔窟墟了。听他说起,众人不由构出曾经辉煌望眼不尽的宫殿,如今只剩百二十里废墟的凄凄情景,各自唏嘘。 闻青心中暗自叹息,又问道:“前辈一缕残魂,便能使太虚境强者挪移他处,寻不回来么?” 紫熬道:“你说那个刚刚修成太虚的小女娃娃,她那两件法宝还有点意思,可惜本皇衰弱至极,力量控制不好,不小心将法宝也毁掉了。” 六妖修为远远高过石望、南见愁和闻青,感识灵细机敏远在他们之上,紫熬附身的那团魔劫紫炎散出的皇者威严,在他们感觉里比石望三人所感受到的恐怖千万倍,是以并未化为人身,凭妖躯在这无形的威严逼压之下更为有利。 玄鸠身子一晃,惊声道:“莫非她已死在前辈手下?” 金眉燕道:“正是。我亲眼望见前辈一把魔劫紫炎将那妖女烧得形神俱灭,神皇书化为灰烬,破神砚破碎,残渣在那里。”它右翅一扇,一片散发淡淡金光的羽毛飞出,轻轻飘在一把漆黑的碎石上面。 这一堆碎石只有手指大小,没有任何玄妙气息与威能,就跟路边的小石头相差无几,根本不能看出原来是品级不在盗天之下的稀世至宝。 除了金眉燕,其余人无不骇然。闻青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前辈生前的修为,可是已经超越了太虚境界?” 紫熬如今只是一缕残魂,却能轻易击杀太虚强者,只能说明他当年未死之时,修为远远超过太虚境。紫熬甚至有可能超越了仙人的境界,不然不可能只凭一缕残魂斩杀太虚境强者。 紫熬道:“本皇尚未飞升,自然还是太虚境界。” 石望只觉得紫熬在唬人,就算是他修炼太易经这种神奇仙法,也不敢夸口重伤之下能够稳胜同境修士,更何况紫熬只是一缕残魂,真身早死了万年。 但是君无戏言。皇者说出的话,不容置疑,由不得石望信是不信。 同为太虚境修士,紫熬一丝苟存万年的残魂,斩杀无常书魔的师父仿若碾蚁,就好像一个死去万年的枯骨翻了翻身,压死一个壮年彪汉,让人惊叹唏嘘。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皇者。 闻青冷清的面庞忽然潮红起来,目中明亮,盯着紫熬,映出一团魔劫紫炎在眸中燃烧,而且烧得正猛,仿佛烧得是冲天战意,心道:“这世上确实存在举世无敌的强者。” 紫熬乃是皇者,最懂人心变化,石望一行人心里所想根本瞒不过他,淡然道:“尔等也不必惊叹,想必当年大战之后,荒古大陆应已近万年没有发生能改变大陆格局的战争,如今修士缺磨少砺,本领都弱了些。” 玄鸠心里寻思:“听他口气,难道从前的修士都如他这般厉害么?若是这样,我也能修得强大神通,保我兄弟六人性命无忧,不受任何人威胁,也保少爷安然无恙,不受暗算。” 紫熬又道:“自紫髯撞开战宫禁制以来,四方变化皆在本皇眼中,如今的修士,弱,弱,弱。” 此言深得石望心往,他也认为许多修士没什么本事,以他通法境的修为,要揍寻道境修士都不费多少劲,暗自欣喜自得,想道:“这也没办法,谁让本公子天资睥睨万古,仙法举世无双?或许没等我修成太虚,就能像紫熬这样称霸大陆……” 石望正得意时,紫色火焰一转,一道威严的目光扫来,打得他胸中气血一滞,跟着就听见紫熬说道:“尤其是你这小子,身为前辈的传人,实在弱得不成样子。” 石望暗运灵气,疏通气血,心想定是紫熬看错了,也以为我是寻道境修士,才小看了我,仰抬起头来,望着魔劫紫炎,傲然道:“紫熬,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修为么?” 紫熬道:“看得出来,太易经第九重,通法境大成的修为。以本皇所观,如今的修士里,你能跟寻道境修士过两招。” 石望一愣,本以为紫熬看错了他的修为,欲要言明真实境界,让他惊叹一番,没想到他却已看穿了他的境界,心道:“紫熬明知我的本领高过修为一个境界,竟还如此奚落我,明显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看来也不是什么英雄,放过什么皇帝也只是他自己说的,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紫熬道:“小子,你不服?” 石望直直盯着魔劫紫炎,高声道:“你修为高,你神通广大,你称皇,不过是因为你早生了一万年。我通法修为,逍遥境不出,可在寻道境中称王,为何要服?”紫熬无意散出的威严压得人抬不起头,不敢冒犯,但终究还是没有压下他心中不可一世的傲气。 紫熬嗤笑道:“这算什么?在本皇军中,修神小卒便可斩你,而且还用不到十招。本皇军中,没有那种不能跨越两三个境界斩杀敌人的废物。” 紫熬口气淡然,无形的威严之中,又不觉渗出一丝煞气,重重压在石望一行人心头,重愈千山,压得心脉沉闷,甚是难受。 皇者不虚言。 石望想起了紫髯。紫髯是造极境修为的妖兽,却能玩弄归真修士于翻爪之间,能吞吃盗天境修士于无声无息之中,也曾一口吞了百骨宫太虚境修士的神魂,于雾锁云间打破太虚宝物兽魂图,潜行太虚修士眼皮之下,不露痕迹。造极境妖兽,却能跨越三个境界与太虚境修士作对,紫髯当然强大。 紫髯从前是紫熬的妖兽,当然是紫熬麾下军士。 除了石望和金眉燕,众人只能在同境之人里算是强者。金眉燕领悟阴阳与乾坤两种无上天道,就算是盗天境修士,也能一战,但要斩杀,是决计不能的。石望修行太易经这种解析仙法本源的神功,却也只能跨越一个境界,战胜大多数寻道境修士,若是遇到逍遥境界的修士,他便无可奈何。 虽然石望凭紫熬刀的威力,曾经战胜逍遥境修士,出了好大的风头,但他心底里明白,紫熬刀不能算在他的的实力之中,只有像太易经这种完全掌握的手里力量,才是他的实力。 想到此处,石望落寞起来,寻思:“本公子天资盖世,难道在紫熬那里真的连修神小修都不如,真的是废物?”他虽嘴硬,心底却是明白紫熬言语无虚。 这时,紫熬又道:“神通法术是石头,仙道是大山,天道是连绵土地。捡起石头当武器的人,难道就一定无法战胜举起大山当武器的人?就一定无法战胜掀起土地当武器的人?石头或许无法击碎大山与土地,但是却可能打死举起大山土地的人。能用石头绕过大山杀人的人是杀才,能打穿过土地杀人的人是天才;能用石头绕过大山杀死杀才的人是绝世杀才,能打穿土地杀死天才的人,是绝世天才。所谓境界,也不过是为了区别成仙路上行走的远近,并不表示绝无可能逾越的天堑。在这条路上,走在后面的人未必不能打倒走在前面的人,除非那个人已经走到你连他的影子都望不到的地方。” 紫熬威严之下,众人闻听若噤,如饮甘饴,只觉得眼界豁然朗开,仿佛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留意的玄奥,各有领悟,心绪畅然。金眉仙子刚刚领悟的阴阳与乾坤两种大道,竟在紫熬说完之时,达到小成的境界。闻青堪破意剑的心魔,无形中,又将这套剑法练了回来,甚至比以往更加奇诡莫测。众人皆有领悟,各有所得。 这一番话只有紫熬说来才能让人信服,感叹悟性,若是由别人说出来,不管这人是太虚高人还是低微小修,无论谁听到,都只会一哂了之。 六妖、南见愁、闻青朝着紫熬一拜,齐声诵道:“多谢前辈赐教!”八人动作齐整,声威腔正,仿佛历经训练的军士。 咻的一声,魔劫紫炎中射出一道黑芒,插在石望脚前,竟是石望被抢走的紫熬刀。 紫熬道:“小子,紫熬刀是本皇当年的随身兵器,同我斩杀强敌无数,今朝赠予你,望你莫埋没了它的锋芒。里面有本皇留下一些功课,能助你增长本事,你是前辈的传人,莫要辱没了太易经的名声。” 石望被紫熬一说,正是稍许心灰意懒缠绕心间的时候,将紫熬刀收在右手腕化为黑纹,寻思:“听紫熬的口气,他是认得老头儿的,而且还认老头儿是前辈,说明老头儿比他强一千一万倍,我学了老头儿的四卷奇经,按理说不该比人差,再加上我天赋当世第一,修神境的小修士,不管是紫熬那里的还是别处的,应该来多少收多少才是。但是紫熬说的不是假话,他手下的修神境修士确实有杀我的能耐,难道老头儿还藏了些什么东西没教给我?” 念及此,石望问道:“紫熬,你认得……我师父?” 紫熬口气苍苍,忆道:“前辈之能,是我生平仅见,纵使万军在手,亦不敢与之交锋。” 石望心道:“老头儿果然藏拙了!难怪一直不肯承认师徒的名分。哼!亏我还当他是师父,真是便宜了他。” 这时紫熬又道:“荒古大陆按照东西南北的方位,可以分为四片大陆。当年征战割地,本皇独占南大陆,妖族和人类各自在东西大陆称大,其余小族领地皆不如我三族万一。万年前又起战乱,本皇战败,据尔等所言知悉,如今南大陆只有我皇族一半土地,剩下一半是被人类夺了去,此乃大局,小子,可是你想知道的?” 南见愁感觉紫熬在看着他,应道:“小子久居偏地,不识大局,多谢前辈指点。” 紫熬道:“无妨,这点消息,只要走出去,哪里都能打听得到。小子,战宫天禁破除的时候,冲进来让本皇活动筋骨的四个太虚境小鬼,有一个是你的先祖,就是木灵力带有造化、化生之力的小子。” 南见愁不明其意,望了望闻青和洪屠屠,恭敬道:“前辈明察。” 紫熬道:“你们身上有阳劫夺天青的味道。本皇有求于你们。” 南见愁心中一喜,道:“前辈尽管吩咐!晚辈定当竭尽所能!” 紫熬的魔劫紫炎轻轻落到紫髯头顶,轻轻跃动,似在轻抚,似在眷恋,过了一会,才道:“往事虚幻,本皇无力回天,唯一的牵挂,便是紫髯了,小子,你的家族,应该有阳劫夺天青的花园,你回去以后,去跟你的老祖商量,让紫髯挑一朵,去见你家老祖的时候把金眉毛的小鸟带上。” 南见愁恭敬道:“晚辈定会为此事求见老祖!”阳劫夺天青的去向,不由他决定,顺水推舟之事,再好不过。 魔劫紫炎弹出一点火星,坠入南见愁眉心。紫熬道:“小子,你的银色宝剑藏有禁制,本皇为你解了,便当作答谢。” 南见愁一愣,他早已将乾坤剑祭炼完全,魂剑相连,虽知乾坤剑并不像表面所见的寻常,却从未感知到乾坤剑设有禁制。乾坤剑是他的母亲白虹就给他的宝物,布下禁制的人除了白虹不会是别人。 “难道娘亲要告诉我什么吗?”南见愁气息紊乱,心思乱成汹涌波涛,拜谢道:“前辈,多谢!”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杀了进来,石望一个出神,被掀倒在地,迎面磕在破神砚的碎石上面,高台上紫色雾气忽隐忽现,翻涌如潮,隐时万里空明,现时目不见三尺。 石望爬将起来,抹了抹脸,神色自若,只是嘴皮却微微咧开,似在咬牙忍耐什么疼痛。破神砚曾是至宝,虽然毁损,变成碎石,也是坚硬胜钢,磕在脸上,立刻划破脸皮,残墨与残火的气息争先闯入进来,冲撞交搏,撕得皮肉疼痛难耐。 变化忽生的时候,紫髯立刻惊醒,四脚抓地,喉中发出野兽示威的沉闷的嗬嗬之声,紫毛立起,尾巴一下下挥抽,模样凶狠与沉睡中惊醒的凶猛野兽无二。 一朵魔劫紫炎轻轻飘下,停到它眼前,道:“紫髯,你醒过来了。” 紫髯沉嗬顿住,绷紧的筋肉软了下来,伸出一只前爪,将紫熬捧在手里,面容委屈,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道:“紫熬……” 它的声音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就好像是孩童见到经年不见的父母时发出的,期许宠溺的声音。 这时狂风一阵接一阵袭来,越来越猛,越来越快,紫雾现多隐少,已汹涌如澜。 青鸾翅膀一扇,一道无形风墙护在前边,于石望、南见愁、闻青三人将要站不住脚之际,挡下了狂风。紫髯脑袋一动一动,捧着魔劫紫炎蹭脸。 青鸾问道:“前辈,可是有强敌来袭?” 紫熬笑道:“他们早就来了,本皇一把迷津雾,迷得他们现在才找进来,如今的太虚,确是弱了些。” 跟着魔劫紫炎分散几道,从紫髯爪间穿出,复聚一团,道:“紫髯,对不起了。” 紫髯一呆,愣愣道:“不怪你。” 紫熬道:“你该走了。” 紫髯道:“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抽外面的那些家伙。” 紫熬道:“风鬼兽雷情血蛮,我本今朝泯灭,却有七个太虚小鬼,加上许多小娃娃争着来陪葬,何其乐之,何其无奈?” 紫髯像是胆小的童子,怯怯道:“紫熬……” 紫熬正声道:“走。”声落皇威镇四方。 紫髯掉过头,落寞有气无力地道:“遵命。”周身紫雾升起,淹没巨大兽身。 魔劫紫炎中发出六缕紫丝,没入六妖眉心,紫熬道:“带上这些小娃娃。” 紫髯将紫雾拢过去,将石望一行所有人,笼罩,遮了眼,再见物时,已是云苍城外云知涯。 紫魔窟墟在云苍城西三千里,忽然一声轰响震天而来,狂风卷起,排空十万里黑白绵散云气,魔劫紫炎的紫色光芒侵染一方云天,闪耀一会才渐渐黯淡下去。 紫毛大兽化作一只紫色小猫懒懒睡在石望右肩,紫源晶一颗一颗往下掉。 异兽晶泪,必是异宝,必有异用,石望此时却无心收取宝贝,因为右手腕黑纹发烫,一种深深的哀悼悲恸刺入心间。 六妖、南见愁、闻青亲眼见证一位强者尊皇陨落,皆有感慨,尤以六妖为深。他们修行几千年,深知仙路凶险,紫熬那样的皇者是足以震烁修行道的人物,引起的感慨,自然不是南见愁和闻青这种青年小子能比。 第五十九章护商使 白白的光滑石板四四方方的铺了几百丈有余,一座四四方方的煌煌大殿坐在上边,只留出两三丈白石板在外面。大殿只有一道正门,红边黑木门上挂着一块一块金边蓝匾,写着“圣月缘”三个金底大字,其余三面皆是青墙。 这是圣月缘在云苍城的分号。 圣月缘有一间没有人知道的完全封闭的石室。这间石室立于圣月缘最高处,一眼能够收进圣月缘每一寸角落,明察其中所有变化。但是这间石室没有人能望得见,也没有人能探知的到,更没有人听说过,就连圣月缘的伙计,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石室占据了圣月缘的一室,却不为人知。 封闭的石室,非但不暗,而且还很明亮,仿佛上下四方皆是透明,不阻天光,不阻景象,只阻聒噪杂声。石室是无形的存在,却又洞察人世万变。 石室里有一张温魂养命的血玉床、一把铁木大椅,以及环在空中漂浮的八面水晶圆镜。 这个时候,铁木大椅刚好坐了一个人,此人腰间挂得有一块极为奇特的平平无奇的黑铁令牌。这种令牌是圣月缘护商使独有的令牌,只要见到,就能明白这块令牌的主人是何人,没有人能够将其夺走假冒圣月缘护商使。 令牌正面纹有一个“商”字,背面铭的是“商言照”,是圣月缘这位护商使的名字。 商言照手上拿着一块玉牒,正在将什么消息写入进去,面前还有七块玉牒漂悬。 裘玉仙,女,太虚境修为,祁连仙门司礼长老,领悟化风天道,一手御风术可轻可重,可狂可微,可虚可实,可刚可柔,神鬼难防,风过之处,化骨化血化魂化法化术化灵化道更化命,曾一夜连斩三位太虚强者──风月三枝花,捣毁其经营多年的淫窟风花雪月楼,化尽其中**三千两百四十七人性命,受命与雷音真人率仙门弟子夺回紫魔窟墟秘宝,陨。 雷音真人,男,太虚境修为,祁连仙门司法长老,领悟传声天道,擅使雷法,曾观天雷劫力,创出“大雷音术”的无上神通,而且曾经凭借此术斩杀太虚境大成的强者,与同境之人交战,从未落败,受命与裘玉仙率仙门弟子夺回紫魔窟墟秘宝,陨。 项霖,男,太虚境大成修为,阴鬼宗护坛长老,领悟迷魂天道,修炼鬼灵力和雾灵力,皆是上乘,曾布下迷雾夺魂大阵,将祸乱阴山的两位太虚境大成强者──阴阳老人生生炼化为活傀儡,其仇家也尽数被他一一寻上门去,炼作活傀儡,今受阴鬼宗宗主之命,前往紫魔窟墟,欲控制结合裘玉仙和雷音真人之力,将秘宝夺回阴鬼宗,陨。 钟不败,男,太虚境大成修为,万兽门掌门,领悟御使天道,将御兽术修炼至近乎成仙的境界,可御使万物,万兽门太虚境大修士,皆是他以御兽之法磨灭心智,御使收服而来,听闻紫魔窟墟天禁破除,自负本领,欣然前往,陨。 百花居士,女,太虚境修为,无门无派,隐居百花谷,曾于紫魔窟墟得到机缘,领悟七情天道,能随意拨动情绪,其仙法杀心不杀人,其敌往往无法自控,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常行悔恨,绞心堕志,自求一死,闻紫魔窟墟天禁不再,欲寻成仙之道,陨。 血菩萨,女,太虚境修为,血族神女,领悟化血天道,一生竭尽心力,图谋攻占龙血国领地,重现血族昔日辉煌,曾屠杀生灵,祭炼三千血河,命魂藏遁其中,极难杀死,而且少时得到紫魔窟墟的机缘,练就一身强大本领,深知紫魔窟墟藏有惊天秘密,甚至有可能颠覆龙血国,率族中强者前去夺宝,陨。 闻风,男,生俱一半巫蛮血脉,领悟上乘诅咒天道,历九九八十一道天罚雷劫成就太虚境界,今已大成,力大无穷,肉身防御可比太虚宝物,攻有无影无踪无法防御之巫咒,防有蛮族之肉身,同境交锋向来只生不死,因爱慕血族神女血菩萨,受邀往紫魔窟墟争夺宝物,陨。 商言照依次写完七块玉牒,将第八块玉牒召来,如此写道: “紫熬魔皇,男,太虚境大成修为,前任魔族之皇,天赋异禀,雄才大略,战力惊天,乃当世之奇才、兵才、霸才,万年前遭万族强者围攻,肉身驾崩紫炎战宫,最后一缕残魂逃入战宫天禁,沉睡万年,奈何无人救赎,今朝泯灭,可惜可叹。” 后来,众多强者殒命紫魔窟墟之事传闻出去,令人惊叹唏嘘。天雷击出的两百里深渊掉落了原来紫魔窟墟的一些宝物,后世成就了许多传说,称作紫魔深渊。 将信息记在八块玉牒之中,商言照隔空一推,将玉牒推入漂浮的一块水晶圆镜之中,放目望出石室,只见圣月缘冷冷清清,灰帽伙计各自守在柜上,平常时候争斗不绝的英杰坛,此时寻不到人迹,商号外面,有许多声音传进来,大火焚烧声、动法相斗的轰鸣声、哭泣叫喊声、房屋倒塌声、法宝神通相击声……甚是喧嚣。 商言照伸手探入另一面水晶圆镜,取出一本兽皮册子,册上写有“往来账”二字。他将账本一翻,掀过不知多少书页,只见这一页上记得有如此一笔账目: “紫熬魔皇,确收五百万件翎羽甲、五百万件骨灵爪、五百万瓶御风丹、五百万壶灵浆,五百万粒溯源丹、五百万副飞羽鞍鞯,折去零头,共有神品灵石三十六亿,然未及交付,便驾崩紫炎战宫。” 看完,商言照收起往来账,望着西边三千里紫魔窟墟发出的染天紫光,喃喃道:“紫熬这下是死得干干净净的了,不过他养的那只小紫毛还在,这笔账总算找到正主了,苍银魔君那老顽固还死不认账呢。” 跟着他站起身,一步踏出石室,出现在圣月缘进门处,灰帽伙计立刻拢将过来,曲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商大人。” “鲍掌柜。” 一个灰衣灰帽的伙计站出来,拜道:“大人请吩咐。”他腰间铁牌正面刻“商”字,背面刻“掌柜”,是区别与其他伙计的身分。 商言照道:“云苍城现在有点不太平,你看好伙计们,别出去凑热闹,如此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圣月缘挡着,谁要是擅自出去死在外边了,本商号可不会管。” 鲍掌柜道:“谨遵大人命令。敢问大人移步何处?” 商言照道:“我去讨一笔债。” 鲍掌柜听到讨债,眼睛一亮,右手放下去,指头忍不住打起无形的算盘来,谄笑道:“大人,如今这情形,外边实在凶险,不如暂歇,待风头过去,这笔债,小人替大人去讨。” 商言照大笑几声,道:“鲍掌柜,你的手又痒了!不过,这次的债主凶得很,你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你那只手算盘打得又响又准,可得留着。” 说完,他大脚踏出门去,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鲍掌柜手痒得难受,后来记账的时候,打坏了三副精钢算盘。 云苍城南门出去行半个时辰便是云知涯。云知涯高万仞,站在涯上刚好可以看见云苍城所有地界,也只能看见云苍城城墙包围的地方。 涯上神光一闪,六妖化为人身,望着西边,俯首悼念。这时紫魔窟墟发出的紫光已然黯淡,紫髯睡在石望右肩,蓦然无声,唯有眼皮缝隙之间,紫源晶一颗一颗的往外挤,掉在地下。 石望也为紫熬皇者气节所染,一时忘了收取异宝。他想起来的时候,紫源晶已经堆到了膝上,这是一种能够改变修士血脉体质的异宝,而且玉如灵还将使用方法教给了他,他怎么会放过,心念一动,指上银光亮起,正要收取这一堆紫源晶,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肩上一轻,紫源晶不见了踪影。 强大的气息卷起风波,吹起风尘,迷了石望的眼,也惊了六妖、南见愁和闻青。 六妖动作极快,瞬息之间,融合仙道、天道的法术神通已将脱手,忽然听到一个人道:“几位道友莫慌,本使没有恶意,也不会与诸位为敌,只是来讨个债。” 说话之时,一种彷如静湖之水的玄妙感觉抚过,抚平了六妖凝聚的神通,抚平了南见愁与闻青忽遭强者的恐惧心惊,也抚走了风尘,抚走了所有人的戒意、戒备与不安之心。 金眉仙子目中金光淡去,发觉在说话之人面前,兴不起任何敌意,无论什么手段,再也使不出去了,心里佩服,暗道:“此人气息凝练,放而不威,收而不显,在归真境之中也将要踏入大成境界,却又宁静若水,温和如风,虽强却显弱象,还好他没有敌意,否则方才若是真要下手,恐怕气息都不会让我等察觉。” 石望揉了揉眼睛,望将过去,只见一个人平平伸直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拎起一块铁牌,铁牌挂在柔软如棉的铁丝上,左边转去,右面转来,两面都铭刻有字,一面是个“商”字,另一面是“商言照”三个字。 这个人的气息就如一湖静水,任何人见到他都能知道他是归真境修为,也都能感觉到他和善没有敌意,不会将他当作敌人,平淡笑道:“不才圣月缘云苍城分号的护商使商言照,此来讨债,望诸位道友行个方便。” 他穿一件青布直缀,头上戴一块青布方巾,脚上穿布鞋绑腿,四十岁左右年纪,笑面温和平易近人,像是一位专研学问的先生。 紫髯被商言照一只左手环腹抱在胸前,正是伤心时候,又挤得难受,像一只野猫,扭动挣扎,想要挣脱出来,却挣不动他的左手,喉咙里发出“嗷呜嗷呜”的野兽威胁他物的恐怖骇人的嗬声,爪子在他手上乱抓,却留不下痕迹,忽然眼中紫瞳一亮,砰的一声,魔劫紫炎从身上冒出来。 金眉仙子认得魔劫紫炎厉害,叫道:“小心!” 紫髯虽只是造极境修为,本领却远在盗天境之上,甚至能在太虚境修士眼皮底下使弄手段,此时与紫熬离别,心中悲戚,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圣月缘的这位护商使只怕要身死此处。 此时众人之中当属青山真人最快,却也来不及在紫髯紫炎之下救下商言照,心里叹息,跟着就望见商言照右手轻抚紫髯皮毛,抚平了将要暴长而起的魔劫紫炎,就如抚平可叠浪汹涌的海面一般,将紫髯的挣扎、悲痛、怒火、嗷呜嗬叫抹平,与抚平了他们的敌意与神通法术的时候一样。 除了闻青,众人都见识过紫髯的厉害,尽皆惊骇。 金眉仙子暗道:“好手段!”领悟阴阳与乾坤两种天道成就归真之后,她便成了六妖之中最强的一个,但她自认应付不了魔劫紫炎,商言照所使的手段,她就算修升盗天境界,也无法做到。 商言照归真境修为,能制服紫髯,应也是紫熬所说的天才。 商言照又将腰牌挂在腰带上,轻轻一抹,取出一本兽皮册子来,原来圣月缘的身分腰牌即是护商使定制的须弥宝物。 兽皮册子便是圣月缘记账的账本──往来账。商言照将往来账翻到记有紫熬旧账的一页,拿在紫髯眼前,道:“道友,这笔陈年旧账也有些日子了,也该结了吧?” 紫髯望见账目,想起紫熬,眼中紫源晶大块大块的又掉了起来,不再挣扎,像一条死蛇,软软挂在商言照左手。 商言照又转向石望,将紫髯递了过去,贴笑道:“这位可是云苍英杰谱第二位的石望石公子,本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仙人之资。” 石望面上喜色飘然,接过紫髯,心想:“没想到本公子已经这么有名了,这个商言照好说也是个归真境大修士,竟也对我如此恭恭敬敬,看来本公子不日便可威震大陆。”笑道:“不敢不敢,区区薄名,怎敢在前辈面前卖弄?” 商言照笑道:“石公子过谦了,云苍城门脚踏逍遥境修士,英杰坛大败大落仙湖叶婉柔,此等气魄,此等神通,不愧是紫髯道友的主人。” 石望心中舒坦,只觉得商言照眼光不凡,妙语连珠,实在顺眼,将紫髯放在肩上,负手挺立胸膛,摆出仙家气派,面色傲喜,故意一叹,道:“紫髯也只能在盗天小修面前呈呈威风,不太成器,让前辈见笑了。” 商言照道:“既然紫髯道友不太成器,那么石公子该是成器的人了。” 石望一张白皙的小脸就要笑开了花,却仍然强忍笑意,保持仙家风范,将商言照看得越来越俊,正色道:“前辈过誉了,晚辈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许智慧,尚不纯熟呢。” 商言照笑道:“石公子真乃谦谦君子,不图虚名,本使颇为叹服。石公子这样的人物,当是有大担当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仙师、大道师、大丹师、大炼器师!万万不会是那不敢认事的主。” 石望白嫩的脸儿已经忍不住欢喜,笑得眯了眼,此时的得意,若是能够变作石子,怕是能将大海填平,抬高声音,泰然道:“本公子自然是敢作敢当,不是无赖的人。” 商言照翻着账本,道:“如此,紫髯道友欠下的这笔账目,合计神品灵石三十六亿,便请石公子了结了吧。” 到来直至现在,商言照脸上都是和熙的笑容,此刻也是这般。 石望仍自得意痛快称心,脱口道:“紫髯的账,我当然会还……”说到这里,他便僵住了,愣道:“诶?灵石?三十六亿?要我还?” 商言照笑面依旧,和善近人,稍稍加重话音,道:“是三十六亿神品灵石!”跟着又道:“石公子不是那种没有气度、言而不信的卑鄙小人,也不是那种视财如命没有仙家器量的鼠辈,既然说了会还,便不会反悔,。” 他脸上笑意不改,望着石望。 石望神色慌张,心里乱成一团浆糊,只想道:“姓商的是个骗子!想骗小爷的灵石!看他那张恶心的嘴脸,又丑又贪,一点都不像好人!一定是个骗子。”张了张口,道:“你,你凭什么说紫髯欠你的钱?紫髯可是在紫熬宫呆了一万年,一直没有出去过,怎么可能欠你的灵石?” 商言照笑着伸直手,将兽皮账本举过去,摆在他眼前,道:“往来账为证。” 石望凑近一望,见是紫熬的账,而且还是万年以前紫熬未死之时的账,更觉得商言照是个骗子,哂笑一声,道:“真是可笑,我当然不是说话不算数的鼠辈,但这是紫熬欠的账,跟我有什么干系?而且这笔账目都过了至少一万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什么无耻小人,乱写一本破账,就想污蔑本公子名声呢?” 商言照仍是笑着,不改神色,将账本收回来。石望嗤笑道:“没话说了?真以为你家小爷那么好骗,随便写一本假账就能跟我要灵石?还想要神品的,真是贪得无厌!” 有紫髯在,石望可不怕区区归真境小修士,要是真惹急了,就叫紫髯一口吃了他。 石望只当商言照阴谋破败,已经无地自容,正想在讥讽几句,仙言说得归真大修羞愧无地自容 ,传出去也是大好名头,还没开口,肩上便是一轻。紫髯跃下地来,凝望石望,目光落进他的眼中,不再慵懒,只有哀默与肃重,正色道:“石小子,算了,把灵石给他。账是真的,紫熬从不失信,圣月缘的往来账也从无虚假。” 石望心里暗骂:“紫熬那个王八蛋!他欠的钱却要我来还,这是什么道理?紫髯也跟商骗子是一伙的,都来算计小爷我!不行,三十六亿灵石,还是神品的,不能给他,我哪里有那么多灵石?” 石望暗下决心,耸耸肩,摊开手道:“就算我要还,我哪里有三十六亿神品灵石。” 南见愁几步走来,朝商言照拱手一拜,恭敬道:“前辈,确如石兄所言,就算是我南家,也不会有超过五百万神品灵石,更何况是三十六亿。” 商言照笑道:“石公子过谦了。八百里蜂鸣山,荒谷地下百骨宫,宫中亡人阵祭无数宝物以图复生,没想到到头来功亏一篑,最后宝物都被石公子与南公子平半分了。石公子若是将这些宝物拿出来,差不多也是足够了。” 南见愁心中一凛,百骨宫取得重宝之事,天知地知,他知苗儿知,六妖知,石望知,周义知,除了这些人,再无人知道,不知圣月缘怎地得了消息,而且还详明到他和石望对半分了宝物的地步? 商言照又道:“当然,石公子若是认为本使有意低估那些宝物的价钱,本使来的路上拟了份单子,列出公子在百骨宫中所得宝物以及价值,公子尽可一观。” 说着他自腰牌里取出一张玉牒,呈将过去,道:“南公子是有见识的人,应该能够分别单上宝物价钱是否偏低。” 石望将神识探入玉牒中,只见其中数不清的消息条列而下,齐整得很。他只看了几眼,便觉索然: “九品鬼血芝一株,价一万仙品灵石; 一等雪莲参,价一万仙品灵石; 天级迷津魂丹,价五千神品灵石; 仙阶命根回源露,价一万神品灵石; 七节修魂木,价十万神品灵石; 太阴追阳剑,价十万神品灵石; ……” 玉牒里的信息,先分为灵草、丹药、器宝记载,然后以价值从低向高往下条列,最后还列了一条合计价值,写的是三十六亿神品灵石。 石望不懂许多宝物价值,将玉牒递给南见愁。南见愁神识探入望了一会,深出一口气,凝重道:“价钱不低,应还是高出了许多,圣月缘的出价果然公道。” 玉牒里的消息不下几十万条,南见愁未曾完全看完,但是挑出来查看的都无虚假。 将玉牒递还给商言照,南见愁寻思:“苗儿不会泄露消息,青山老大他们一直跟随着我,石兄也不会张扬此事,只有周义有可能出卖我们,但是他不可能认得所有宝物,也不可能记得我与石兄各自拿了那些宝物……这么说来,应该是圣月缘有独到探查之法,才能那么清楚详细地查知此事。” 想到这里,南见愁只觉得可怕,如此隐秘之事,在圣月缘竟不是秘密。 商言照道:“圣月缘不做昧心之事,当然公道。石公子在百骨宫里得到的宝物,刚好就是三十六亿神品灵石,可真是巧了。看来石公子与紫髯道友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石公子将来必成大器,想来也不会将这几颗小小灵石放在眼里,该是不会不认的。” 石望气势一弱,心里舍不得这许多宝贝,若是换成冰糖,供他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小声道:“我,我当然能成大器,你,你还算有眼光。” 紫髯道:“石小子,东西给他,不要堕了派头,有紫爷在,不怕以后没这些东西。” 天霸也叽叽咕咕叫了几声,是叫石望帮它的好朋友紫髯还这笔账。 石望一身傲气,自然不会做那无赖之人,忍着心痛在须弥戒上一抹,将百骨宫所得宝物尽数取了出来。 商言照腰牌一挥,尽数收走,心想:“这么嫩的雏儿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给他夸得一愣一愣的,还有南见愁那小子,真以为你认得出这许多宝贝,本使暗中减掉的灵石、故意作假的消息,真以为你能看得出来?哪里刚好会有三十六亿的宝物,这帮人也真信了,这么多宝物就这么拿出来了,嘿嘿!真是好骗。本使好说也是圣月缘的护商使,是商人,无奸不成商嘛。”暗地讽笑,面上笑容加善,笑道:“石公子真是大度之人,不愧是一代上仙!” 石望强笑了笑,道:“过奖过奖。” 九天云上,一个人乘九眼魔雕飞行,忽然轻咦一声,伸手在腰间令牌一抹,取出一本兽皮册子,册上写有三字──往来账。这人翻开账本看了一眼,自语道:“哪个不长眼的把紫熬魔皇的账给了结了?我正要去跟苍银魔君讨这笔债呢,虽然讨了一万年都没讨到,但是他那里的茶烧得真好喝,再喝十万年都不够,还有他最近生的那个女儿,又漂亮又聪明,这让我还怎么去他那里喝茶?不管了,反正苍银魔君那老顽固也不知道账已经结了,不给他看往来账,再去混几次茶喝,如果他发现不对,我也不亏。嘿嘿。” 第六十章隔世云苍 南见愁望着商言照,心里寻思:“我们才刚刚挪移到云知涯不久,他就来了,为了讨账,直奔紫髯而来。圣月缘的消息比任何人所想的都要灵通,恐怕他们的卷宗记载里面,这世上根本没有多少秘密,若是他们的消息能为我所用,那么……” 商言照笑面负手立在一边。石望痛失难以言价的宝物,越是看着他,胸中越是气闷,不耐道:“你怎么还不走?” 商言照目光在南见愁与石望身上一转,笑道:“熟可成法,精可为道。本使为商不知多少年月,修成了一种‘天感’,一眼就可以看出跟着什么人、哪些人有钱赚,能做生意。本使一到这云知涯,就看出,跟着石公子与南公子,一定能赚几颗灵石。”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暴响惊起,山摇了起来,地动了起来,云知涯也在磨盘似的晃。 六妖立刻放出神识探看,旋即大惊失色。青山真人叫道:“少爷,快看云苍城!” 众人为紫熬神伤,一时只留意西边,未曾将神识放出查探四周,石望的心镜只有三里,也不曾见到什么异样。 南见愁、石望、闻青行到涯边,往下一望,只见一锅漆黑的浓粥将云苍城淹没。 云知涯上放眼望去,直至目光触及天地相交的那一条线时,所望见的全部都是云苍城,所望见的便是云苍城的全部。石望第一次上涯,见到城中仙光氤氲,金玉重檐,灵气逼人,修者往来,重兵卫城,一副仙家气象,此时却只有浓如烂泥般的漆黑。 漆黑之物轻缓翻腾,如云似气,却又风过不散,聚拢一处,遮掩了仙光灵气,望得众人满眼尽是幽冥鬼域般的阴森诡异。 金眉仙子秀颜一肃,法目一睁,双瞳一黑一白,阴阳二气溢出,一道金光脱弦而出,携奔雷之势,直向漆黑之物射去,势要将其洞穿。 金光打在黑物之上,便如金丝穿进泥潭,未能激起波澜,也未能引发任何变化,只是按出一个酒窝,止不住的没入进去。不一会儿,漆黑之物竟将金光也染成漆黑,顺藤摸瓜蔓延过来,金眉仙子闷哼一声,面庞猛地一仰,金光破碎,右手忽地捂上眼睛。 “四妹!”“四姐!”五妖急忙上前顾问照看。青山真人以五彩神光为她颐养神魂,文秀真人顺应药理为她舒筋活血,红顶真人为她渡过祥瑞之气。 金眉仙子放下右手,两眼紧闭,将额头的皮肉与眉毛都挤在一起,眼皮上的玄妙的美丽的金色眉线上下颤动,睁开眼来,只见她目中透红,红若浓厚凝实的血,一双眸子几欲破裂,骇得石望不敢多瞧、南见愁忧心忡忡。 金眉仙子运转仙法,将青山真人三人的灵力转化,一柱香过去,法目终于将痊愈,长出一口气,凝重道:“漆黑似夜,浊浓若泽,那是一场雾!” 石望朝下望了望,道:“这个像一滩烂泥的东西,是雾?” 就在这时,那雾中的北方方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将平平的雾之泥泽顶起一座大丘,漆黑之中隐隐有红红火光流转透出来,似乎是要撞破黑雾,冲天而起。但是黑雾却韧如牛革,任这火光顶起雾丘渐渐升高,也撕不破、扯不烂,直至火光慢慢黯淡下去。 方才那大响与山地的震动,想必都是因这发出红色火光之物冲撞黑雾。 此物冲黑雾不破,力量趋渐衰竭,雾丘缓缓低矮下去,透出的火光愈加黯淡,正要归于平淡,埋葬于漆黑浓雾之中时,突然收细旋了起来,猛地一刺,仿若一支迅猛的巨弩,带起一条长长的火光,破开黑雾,直奔云知涯,射入南见愁挂在腰间的容灵宝物之中。 南见愁佩戴的容灵宝物是一枚碧青玲珑玉环,是百骨宫中所得的太虚品级的宝物,除却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种族,近乎能收存世间绝大部分种族的人。 现在这枚玉环中,就收留了两个人──农邀与洪屠屠。 雾乃无固形之物。火光撕开的地方转眼间又弥漫浓浓黑雾,治愈了伤口,就如平静的泥潭,搅开的地方立刻填堵如初。 红色的火光一冲出黑雾,便有一种神圣的气息压下来,压在所有见到和感知到这红光者的心上,仿佛一种凌驾于所有火焰之上的力量,是火种之中的圣人。 “这是洪家的神火!”这句话只来得及在南见愁心中惊响,火光便已没入容灵玉环之中。跟着太虚品级的玉环便发起烫来,变得跟火中烧得正烈的炭一样,红得亮眼,将南见愁的腰带烫了一个破洞,触到皮肉,嗤嗤嗤的烫起一阵烤肉的香气。 南见愁吃痛,心念慌忙动起法诀,将玉环打开,一红一绿两团光芒滚了出来,化为两人,红的是洪屠屠,绿的是农邀。 洪屠屠身在一盏灯罩之中。灯罩发出血色火光,圣威自成,乃是标志洪家传家之位的圣宝神火罩。神火罩将天地间的灵气拉扯过来,透过罩纸,化为至精至纯的神火灵力,自周身各处大穴,涌入洪屠屠体内。 根本无需动用感知一类的法术,就能看出洪屠屠身上的气息正在变得强大,而且增长极快,像是豆丁大的火苗,瞬息间变作一大蓬篝火,瞬息间又变作燃林猛火,如此重重叠增,灵力反复精炼,看来很快就要领悟心中真道,踏入逍遥境界。 而农邀则是完全沉寂了下来,打坐地上,灵力消去,显出的光芒也淡没空中,整个人像是一株大树,根结网扎此地,却平平常常不显声色,自然宁静随身相伴。农邀的气息近乎消失,周身没有运转灵力迹象,也没有显出任何仙道、天道的韵味,仿佛一个已经永眠的极为寻常的死人。 一只黑色蚂蚁不知怎么走上了云知涯,寻寻觅觅竟觉得农邀是一颗参天大树,树上藏有香果,从他脚边爬了上去,穿肌经衣,攀上了眉心,狠狠咬了一口。就在这时,农邀睁开了眼睛,没有露出丝毫精光,甚至还有些许浑浊,与修行人的清明完全扯不上干系,朝南见愁笑了笑,道:“公子,多谢了。” 金眉仙子一双法目已经完全看不透农邀了,若说先前农邀在她眼里是站在高山之巅的永远追及不上的人,那么现在,她眼里已经看不到农邀了。看不到,往往比遥不可及更加可怕,更加深不可测。 农邀又得了一颗百草心,紫熬曾说,他醒来以后可以直接闭关悟太虚。南见愁问道:“农护卫长,你现在是何等修为?” 农邀是南家的护卫,盗天境界的修为,统领一众护卫。 农邀拱手一拜,恭敬道:“禀公子,小人已经领悟太虚玄奥。” 南见愁皱眉道:“盗天入太虚,必有天劫,你的天劫是什么?” 农邀食指在眉心一抹,将那只蚂蚁接到指尖,道:“它,便是我的天劫。” 太虚玄奥,以南见愁的修为尚不能参透分毫,此时也不容他细问。他凝望着农邀,问道:“农护卫长,现在云苍城发生变故,你愿意护送我回到家里么?” 农邀道:“愿遵公子号令!” 南家家主南逢敌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南见愁,次子南天云,日后传家之位只能传给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南见愁是极有可能执掌南家的人,也是最为南天云所排挤的人,在家族中甚至没有威望,连最下等的奴仆都难以使唤,农邀却愿意听他号令。 南见愁道:“你先看看下面这种黑雾是什么东西。” 农邀成就太虚之后,表面虽然平平常常,不为所动,暗地里却已将神识之力布开,方圆百里的情形尽在掌握之中。但是他却没有见到云苍城的踪迹,他效忠南家至今已有七百年有余,城里一楼一筑尽皆印在心里,此时穷尽神识,却也寻不到熟悉的一石一草,只有一片望之不尽的平地泛着淡淡的黑色雾气,仿佛云苍城悄悄从这片土地离开了。 若非所处云知涯,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走到了不认得的地方。 农邀行到涯边,一眼望去,尽是那漆黑的泥泽般的雾气,阴气冥冥,淹了大地,似乎要漫到天上去。他虽没有像修炼法目,但修为比之金眉仙子高强千百倍,无需动用手段,一眼便认出漆黑之物为浓雾。 农邀不敢大意,这黑雾罩了云苍城,凭他太虚境的神识之力也望不进去,不能等闲相看,布下这种黑雾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至少本领一定不弱于太虚境中的强者。 农邀盯着黑雾,仔仔细细望了个遍,心中踏遍毕生见识,也认不出这诡异黑雾的来历,只皱得眉头越来越紧,跟老树陈皮似的。 过了片刻,农邀道:“这雾气极为古怪,掩去了城中的情况,里面的动静完全传不出来,我用尽手段,也无法洞穿秋毫,不知是什么玩意?” “这个消息,要一万仙品灵石。”农邀的问题,只是自疑自惑,本不指望有人能够回答,但是却真的有人回答。回答的人是商言照。 农邀回身,望见商言照,微微一惊,拱手道:“商大使,许久不见了,你知道这些雾气的来历?” 修为到了极高的境界之后,修士惯于施使神识法术,有的便很少用眼睛顾看四面了,农邀就已有几百年遇事不用眼睛观察情况了,是以见到商言照有些惊诧,因为凭他太虚境界的神识,竟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但转念一想,商言照是圣月缘的护商使,手里从不缺什么神奇的宝贝便不足为奇了。 “见过农护卫长。”商言照与农邀打了招呼,将目光移向南见愁,笑道,“本使就说跟着南公子与石公子有得灵石赚,果然没错!南公子若是没有灵石,将百骨宫得到的那件百战穿仙甲让给本使也行。” 说着,使了个传神的法术,将百战穿战甲的信息让南见愁知道。 南见愁取了宝物给他,道:“商前辈,请明言。” 商言照道:“黑雾名曰幽冥泉落,是五万年前一位有仙人之资的居士以困之天道和禁之天道创出的神通,能困苍生,能禁万物。传说这位居士凭借这一手神通纵横天下,后来印道飞仙,陨命飞仙劫下,只留下这一道幽冥泉落。” 石望正等着知道这破雾怎么破除,却见商言照笑面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诧问道:“这就说完了?” 商言照道:“南公子要知道的是雾气的来历,本使已如实告之。” 石望问道:“这么几句话,就值一万颗仙品灵石了?” 商言照道:“这几句话,平常时候没有价值,毕竟是五万年前死去的人的神通,太过久远。但是现在嘛,本使还觉得要价低了些呢?” 石望愕然,心里骂道:“呸!谁说的圣月缘买卖最公道,他奶奶的商言照,先是骗走了我那么多宝物,现在一个破消息竟然还敢收一万灵石,还是仙品的!圣月缘简直就是家黑店!专门做这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农邀手指尖拈起一片墨绿墨绿的叶子,道:“商大使,你的话,似乎说得有些少啊。”说完,一种冷冽的杀气瞬间冲破云间,惊得石望寒毛钢针一般立了起来。 商言照笑道:“不少不少,本使还嫌多了呢。”说话间,一种平静的气息抚向四方,抚平了农邀身上发出的冷冽杀气,也将那片墨绿的树叶抚成了虚无。 农邀心里一惊,暗道:“好诡异的道韵!好可怕的神通!他虽只是归真境界,动起法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若是平常,说不得也要跟他过两招,但是此时此刻,不好与他为敌。”旋即平淡一笑,道:“是。商大使说得不错,是农某唐突了。” 商言照向南见愁动用传神之术,笑道:“无妨。如果想知道幽冥泉落布在这里有什么用处,南公子须得把血骨枪、凤尾花、紫雷竹、苍生百世图……这几件宝贝送给我。” 他要了十五件宝贝,皆是南见愁在百骨宫所得,品级不在盗天之下的宝物。南见愁愈加惊骇圣月缘的消息精确,将宝贝给了他。 商言照道:“幽冥泉落布在云苍城上,以城墙为基,完全笼罩城墙与城中央的城主府,将龙血国皇族麾下的军士全部封困,却不伤他们一丝毫发。” 石望闻言,觉得商言照在说胡话,定是又在骗人灵石,撇嘴道:“有这本事,杀了他们岂不是来得更痛快?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麻烦?” 商言照道:“石公子想必不知,龙血国国力强盛,大军由皇族直掌,而皇族对外敌又一向齐心。布下幽冥泉落的是些聪明人,这样一来是为了不得罪皇族,二来是为了避免皇族的军士出手干预。将他们困住,也就不会给他们机会发出消息,引来别城的救兵。若是不如此,皇族军士一旦出兵,无论什么样的图谋,恐怕都只会破败。最后还有一重用意,幽冥泉落形成的遮天黑雾,完全封锁云苍城,就是太虚境的修士,一时也无法破开,就算在里面把城池砸成废墟,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逃出来,不会有丝毫声息传出来,有点关门打狗的意味。” 南见愁眉头一动,问道:“莫非此时城中已经发生了变乱?” 商言照道:“城中的情况,值孔雀九眼草、玉阳金纹丹、百子奉圣图、羊脂白玉困魔符……” 他又跟南见愁要了百骨宫的三十三件宝贝,才道:“云苍城修士有四个最大的四个大户──东城化生南家、南城剑坛石家、西城御风闻家、北城神火洪家。现在这四家大户都在被围攻,围攻的人以寻道境修士为多,逍遥境的与造极境的在次,盗天境也不少,领头的是太虚境修士,每个境界的修士都比四家族的多上几个。这帮人本领奇高,四家族的人不是对手,节节败退,打得很辛苦。另外还有一些人马,在城中四处游荡,除了城主府、兵营、城墙和圣月缘,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宝就夺,比索命的无常还凶。” 南见愁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如此众多的修士,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城中!” 商言照道:“先天神机塔、十绝阵盘、玄阴宝珠、髓源灵液、天寿骨骸……” 这一次,他要了近百件宝物,才笑面悠然地开口说道:“说起来,这些人跟南公子还算有些渊源。” 南见愁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商言照道:“正如南公子所想,这次作乱的修士都是祁连仙门的弟子。仙门宗主有三子二女,其中一人正是南公子的嫡母,南家之长的夫人高绮。南公子可能有所察觉,仙门很久之前便有意图谋云苍城,这次是高绮在南家设下山河挪移大阵,将仙门几大两大仙山接引过来,山上有门宗子弟数千,想要镇压收服云苍四大家族,从而将云苍城收入囊下。” 祸乱云苍之人,自南家来! 南家首当其冲,是绝不会好的。 南见愁声音发沉,问道:“南家,怎么样了?” 商言照取出一块玉牒,递过去,不急不缓道:“这条消息,要这个价。” 南见愁将玉牒中所写的宝物交了出去。 商言照道:“家里突然冲出一大帮强人,南家当然倒足了霉,族人死了一大半,家族也失守了。最倒霉的还是南生园,刚刚在紫魔窟墟碰了个头破血流,回来又被十二个太虚境修士围攻,打得老惨了,肚子开了个大洞,右手绞成齑粉,双腿生生撕走,要不是你家还藏着两个闭关悟道的太虚境老家伙,他就得去见阎王了。最后你家的三个老祖带着残存的族人退入夺天秘境,凭借千百年间传下来的宗族大阵,才堪堪抵挡住了仙门的攻势,随后仙门分兵,只留下三位太虚修士和几百名弟子攻阵,其余的尽去攻打另外三家了。” 南见愁脸色阴沉下来,他虽不受待见,但却深爱家族,以身为南家子弟为傲。为何在蛮荒山脉闻实闻虚兄弟见到南见愁便要逃走?因为南见愁一向狠辣,与之交敌往往非死即残,暗地里的凶名几乎传遍了云苍城小辈的耳朵。 南见愁只愿意在南家被人视为废物。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洪屠屠身周红色火光迸裂飞散,神火罩化为红色刺青烙印心窝之处,一身气息强横异常,已不在逍遥境之下。跟着他翻身跃起大怒喝道道:“幽冥泉落!举宗来袭!祁连仙门这帮混蛋!” 看来幽冥泉落里冲出的那道神火不但增长了洪屠屠的修为,还将一些消息带了出来,若他能早些醒来,南见愁便不必跟商言照买消息了。 南见愁忽然想到,商言照或许早就知道神火传来的信息,也或许早就知道洪屠屠会在这时醒来,甚至有可能是故意赶在洪屠屠苏醒之前,将消息卖给他。 洪屠屠在紫魔窟墟中动用神火罩,耗尽全部精神,意识沉睡,直至现在苏醒,见到云知涯的风景,又望了望周边,问道:“过了多久?” 南见愁道:“一天不到。” 从他们中了老妪的暗算,与无常书魔对敌,神皇书中钻出太虚境老怪,再到紫髯将他们挪移到云知涯,虽然曲折,发生了许多奇异之事,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日之内的变化。 洪屠屠望着南见愁和闻青,凝重道:“祁连仙门在打云苍城,此时不应介怀家族,勾心斗角,是也不是?” 闻青冷漠淡泊,明显不是心思狡黠之人,洪屠屠的话,是对南见愁说的。 南见愁道:“你放心,虽然我们两家素有嫌隙,但是这个时候,我不会给你使绊子。” 转过眼光,望着云知涯下无尽黑雾,南见愁道:“农护卫长已是太虚境界强者,入城之后,定有扭转乾坤之效,不用管我,直接回家里帮我爹和老祖御敌。事不宜迟,现在先送我们进去。” 农邀应是,挥手一招,千片万片墨绿的树叶吹过,除了商言照,所有人都不见了。 商言照自语道:“本使天感有灵,还能从他们身上赚一大笔宝贝。”说完便仿佛抚平的涟漪一般消失。 幽冥泉落之外,一串大风吹来的墨绿树叶忽然撞散在黑雾上,浓雾一退一弹,将树叶反震出去,化作南见愁一行人。农邀也震得后退两步,脚下重重一踏才止住退势,浓浓的黑雾仿佛有一滴露水滴落,荡起一圈细细的黑色的涟漪。 以农邀太虚境的修为,竟也冲不破这幽冥泉落的浓雾! 南见愁举步上前,农邀伸手往一拦,道:“公子,你们退后,这玩意极为古怪,让老奴来试试深浅。” 跟着他便走上前去,伸出食指,轻轻向前点,动作很慢,点了一盏茶指尖才触到幽冥泉落的黑色浓雾。只是轻轻一点触,便见他身子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指尖与浓雾之间爬出一只只漆黑漆黑的蚂蚁,四处乱走寻觅,正如野蚁觅食般行动。 蚂蚁的黑,是仿若最浓的墨一般的纯粹无暇的黑;而幽冥泉落的漆黑是如浓墨般的漆黑,混杂了些许灰色,显得有些驳杂;而蚂蚁却漆黑得发亮,为幽冥泉落点上了一层漆黑闪闪的繁星。 蚂蚁张着大颚,钳起雾气就啃,似乎势要将这幽冥泉落吃穿、筑成蚁巢,不多时竟真将黑雾啃去一层。农邀嘴角轻笑,忽然幽绿的眼睛大大瞪起,只见那一只只蚂蚁忽然胀大了肚子,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全部爆碎,化为丝丝黑雾,又回归幽冥泉落之中。 农邀闷哼一声,喉结上下一动,咽下一口淤血,竟已伤了五腑,凝重道:“公子,我们恐怕过不去了,这幽冥泉落实在诡异。” 南见愁看着金眉仙子,问道:“金姐,你看得出什么么?” 金眉仙子目中一点金光精纯无比,摇头道:“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有一条黑布绑了眼睛。” 闻青凝望幽冥泉落,喃喃自语道:“连太虚境的修士,也进不去么?” 这时,众人听见商言照在后边说道:“几位若是想进去,本使可以帮忙,一百枚神品灵石送一个人进去,没有灵石,宝物也行。” 石望还心疼他那些宝物,听见商言照又要灵石,暗骂:“南见愁这个王八蛋!云苍城出了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竟然敢把我也拉到城门口!本公子日后定会问鼎大陆尊皇,万一出来一个太虚境老贼冲撞了我,你担得起么?”心里埋怨不止。 南见愁道:“前辈……” 商言照挥手将一块玉牒凭空送过去,道:“将这些东西给我,可以送你们所有人进去。” 南见愁将玉牒一看,须弥戒中取出宝物与他。商言照也不废话,收了宝贝,大手凌空对向众人一抚,抚过之处,宛如抹平沙堆一样,将所有人抚得没了踪影,跟着大步向前,几步便走过浓雾,进到城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跟着耳边火燃火爆声、坍倒崩塌声、哭喊惊叫声、怒吼大骂声、兵铁相交声、法术神通唤起的风沙走石声、轰击声、纷纷拍将过来,定眼一望,只见到了一处炼狱般的战场,无论眼睛转向哪一边,都能看见冲天的火光,高楼崩塌,石街乱翻而起,三步一亡人,五步一横尸,七步便有强人仗剑夺人命。 夺命的强人,穿的都是仙蚕锦白丝袍子,袖领绣长青纹,背上一副仙山飘云环凤图,腰上一条青白色宝玉绦环,云纹裤,覆云履。这是祁连仙门弟子所着的仙袍。 杀人的人,是祁连仙门的弟子! 众人一现身,便立刻有十数人纵各色剑光杀来。农邀绿色的脸皮忽然变成黑色,震动传来,便散作无数黑色蚂蚁,如同狂风卷席中风沙,向着四面刮去。 杀来的仙门弟子,俱被这黑色的“风沙”刮过去,啃尽皮肉骨骸,只剩下十数件仙袍、宝剑、贴身佩物掉落下来。 黑色“风沙”一瞬远去,留下农邀的声音在回荡:“公子保重,万事小心,谨慎行事,小人先去助老主人御敌。” 紫髯在石望右肩懒懒开口:“石小子,你们被骗了,这点小雾,拿紫熬刀轻轻一划就能割开。” 商言照轻轻退后两步,笑面不改,道:“南公子,人给你送进来了,宝贝也已经是圣月缘的东西了,反悔可有失大家风范。” 他笑面和熙,也不知是不是真怕南见愁反悔。 石望却不顾应话,因为他已经呆住了,云苍城是他北上见过的第一大城、绝世仙都,此时竟也成了他见过的第一个凶域、人间地狱。 第六十一章危城寸寸凶赤子思护族 凡火不焚仙城。然城非凡城,火自非凡火。火色与寻常凡火并无不同,迎风也是逸然飘动,只是能烧修者的城、修者之物、修者肉身,故而与凡火不同。 城中人亦非凡人,乃是修行成仙得道之术的修行人士,自然能够扑灭这火。只是大火烧得太猛,猛得如浪,惊涛骇浪,爪与牙张舞,朝向云和天低低怒吼,张扬威胁,似乎随时都会冲杀上去,占天夺云。小火能灭,但如此火势,已非十人百人能阻。 杀声、男人女人的惊叫声就像暴雨刺入湖面的涟漪,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荡过来。仙楼玉宇在坍塌,农邀刚刚离去,便有一座精巧高楼吱吱咔咔的拦腰折断,红檀雕龙刻凤,倒向了南见愁。 玄毒真人手一挥,黑气一显即收,半截雕楼,百二十丈,化为虚无,甚至没有一粒残余的屑尘落到南见愁身上。 城中幽冥泉落的雾气仍然浓厚,金眉仙子双瞳变作金黄色,泛起微光,眼底隐隐有阴阳二气流转,已然将法目睁起,说道:“我能望见二里。” 青山真人道:“我只能望见一里。” 文秀真人道:“半里。” 织丝仙子与红顶真人皆是“较二哥稍逊。” 玄毒真人道:“五十丈。” 他是归真境修为的神鸟,雾中的目力却远不如文秀几人,并非他不济,而是玄鸠性阴,幽冥泉落性冥,阴冥相近,故此难以觉物。 石望暗自嗤笑:“我小成境界都不到的心镜就能看见三里,虽然有黑蒙蒙的一大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也比你们这些最远只能望到两里的人强上一百倍,不!是一万倍!亏你们六个老妖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修为都让狗给吃了!”得意之际,转念又想:“其实也不怪他们不行,是本公子太惊艳了。” 众人所能望见的,只不过是眼前并不长远的光景。这不长不远的光景,却尸横遍地,祁连仙门门人杀死的云苍城人,还有农邀杀死的祁连仙门弟子遗留衣冠,血流如水,宛如炼狱战场般骇人,云苍城此时的处境,便不难想象了。 虽然农邀走时杀光了附近的祁连仙门弟子,但身在这诡异的幽冥泉落之中,所有人凝神戒备,生怕黑雾中忽然杀出人来。洪屠屠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目光短了,寸步难移。” 南见愁问道:“青山老大,你们有办法么?” 六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商言照忽然道:“南公子,若要在这幽冥泉落中视远,只需将清明玄钟乳滴在眼睛上便可,一目一滴,保十日清明。” 石望头与眼都不向着他,在心镜中望见他脸上是和善得稍显谄媚的微笑,便越发觉得他是个阴险小人,心里每一刻每一时都在图谋他的灵石和宝贝,想着想着,不禁冷哼一声。 果然,又听见商言照道:“南公子一行十一位,需二十二滴,清明玄钟乳虽然珍奇,圣月缘倒也还存有一些。” 南见愁已经被商言照要走了许多宝物,知道他的规矩,直言道:“你要什么?” 商言照说了几十件宝贝,传神将信息传入南见愁念想之中,皆是在百骨宫所得的各样宝物。 石望眼珠子绕着众人一转,轻咦一声,抿轻笑,嘴道:“呦!有的人做了大半辈子的奸商,连有几个人都数不清楚。”口气带有讥诮。 商言照笑面不改,道:“紫髯道友修为不俗,本领高深,实力强横,区区幽冥泉落遮不住他的眼,本使的生意没机会做到他身上去,自然不会将他算到生意里去。” 原来商言照没把紫髯算进人数里去。 随后,南见愁取出宝物换了清明玄钟乳,分给众人。 石望分得四滴,给青鸟天霸歪起来的脑袋滴上两滴,然后将另外两滴抹在眼瞳,眼皮一合,再睁开时,只见眼前光景大亮,目力所及,除却有一层几近透明的淡淡黑气,与平常无异,仿佛忽然有一阵大风吹散了浓雾,又如漆黑深夜突然转为拂晓。 眼前明亮了,便看见远处有几个祁连仙门的弟子,目含黑气,手持宝剑,像毒蛇一样,阴恻恻地在盯着他们,似乎是忌惮六妖的修为,正寻机会偷袭,却不知黑雾已不能为他们遮掩身形。 织丝仙子小指轻轻一勾,几根细若无物的蓝色丝线飘过去,悄无声息地割下这几个人的脑袋。 目力恢复,石望却不见开心,因为心镜中仍是黑蒙蒙一片,让一向凭心镜掌控上下四方,周围所有情形的他,感觉颇为不适。老头儿传授的心镜与四卷奇经乃是他修行根本,当然不可能告诉南见愁之辈,就连紫髯,他也是不说的。 紫髯不但见识广博,而且也不像是贪婪直白之辈,与他、与天霸也还算亲近,如此他也不放心跟紫髯说,向它请教,当然只能任由心中憋闷膈应,暗自吃下这诸多不便。 洪屠屠抚了抚胸口,神火罩的印记还有些烫手,说道:“这个幽冥泉落发出的黑雾甚至能遮掩太虚境强者的神识与耳目。祁连仙门来人再多,也绝对及不上云苍城众多的修者家族,他们能横行无忌,想必也是因这幽冥泉落在作怪。” 南见愁望向商言照,问道:“商先生,如果为全城修士分备清明玄钟乳,需要多少宝物?” 洪屠屠一愣,旋即大笑,道:“南见愁,你还是那么有意思!云苍修士少说也有万余,就算你倾尽财力,也不过是掷石填海,根本不够的。” 商言照仍是那副和善的微笑,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波澜,和善地道:“霸王说得一点不错,就算南公子有如此财力,圣月缘也没有那么多清明玄钟乳。不过,南公子竟有如此胸怀、如此大义,倒是让本使颇为惊叹,怎一个佩服了得。” 洪屠屠笑道:“这是自然!只有这份胸怀,我不如他!” 六妖也微微颔首。 石望瞧见众人观望南见愁的目光尽是赞叹,心下更是看不惯,想道:“哼,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他是明知那奸商没有那么多钟乳才敢这么放言,什么胸襟?什么大义?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南见愁沉吟起来。商言照道:“南公子若想要城中人能在幽冥泉落中视物,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南见愁闻言一喜,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商言照道:“本使虽然没有许多清明玄钟乳,但是却有八百颗蛟蜃内丹。这些内丹皆取自盗天境凶兽——血海蛟蜃。血海蛟蜃的内丹散发柔白明光,可以驱除阴邪之气,若是放在幽冥泉落之中,则能照明两里。八百颗蛟蜃内丹,如果按照一定的方位放置,足以照明大半个云苍城。” 南见愁道:“好!这八百颗血海蛟蜃的内丹我要了!” 商言照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列出近千件宝物的信息,传神让南见愁知道,皆是白骨宫里得到的至宝。 两人交换了东西,南见愁取了四百颗蛟蜃内丹,分给洪屠屠和闻青一人两百颗,道:“事不宜迟,凭我们的家族势力,应该可以最快把蛟蜃内丹布置妥当。” 两人收下蛟蜃内丹,心里暗惊南见愁哪里得来这许多稀世宝物。闻青道:“我身上没多少灵石,这事完了以后,闻家会还给你的。” 洪屠屠也道:“我洪家也不会欠你几颗灵石,不过这次人情,就先欠下了。” 石望见闻青还感激南见愁,不禁想起她两个堂兄的死都与南见愁脱不了干系,心里一个激灵,暗道:“险些也被姓南的骗了过去,以为他是个好人。他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闻青骗得是团团乱转,杀人放火,无不精通,根本不会是什么好人,必须得防着一点,免得遭了他暗算。” 其实石望有点多疑了,玉如灵放心让他随南见愁北上,不是相信南见愁别无用心,而是有紫髯在身边,所以不惧任何人的威胁。 正提防着南见愁,石望忽然又是一声大叫。众人望过去,石望立刻顿住,觉得有失高人风范,抿颔轻咳一声,负手作势道:“奸……姓商的不是好人,他一开始就拿出这个蛟蜃内丹不就好了,非要把什么清明玄钟乳卖给我们,故意骗我们的宝贝!” 商言照道笑道:“石公子误会了。蛟蜃内丹只能照两里,而且破碎了便没了用处,不如清明玄钟乳使目力十日清明。石公子一行皆是贵人,本使怎敢怠慢,当然要买给你们最好的东西。” 最好的东西当然也最贵。 石望还想再胡搅一阵,却见商言照把头一转,望向一边,道:“贵人们,你们的麻烦来了。” 石望看去,什么也没望见,昂道:“休想糊弄你家小爷。” 刚说完,一道劲风擦过脸庞,跟着就望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突然跳出一个人,然后五彩的火焰和漆黑的火焰便缠上了那人。是青山真人的五彩神火与玄毒真人的纯玄毒火。 那人修为不弱,使一把镗金大锤,锤散了毒火与神火,口中念动古怪的咒诀,幽冥泉落的黑雾扑将过来,六妖法术再击去时,人已不在,应是自忖敌不过六妖,暂且退去了。 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石望脸颊生起疼来,那人已经走了。 金眉仙子道:“多谢先生提醒,不然还真不容易发现他。” 商言照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女人道:“我也多谢你了,不然真的可能死在那个老怪物手里。” 这个女人就在石望身后,而且靠得极近,声音娇媚,说话时暖暖的热气打在石望耳上,打得他心里又软有痒。 众人皆是大惊,竟是谁也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是何时出现的,只有商言照早有预料,以及石望肩上紫色小猫不为所动。一个人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靠到身边,若是敌手,只怕他们难逃毒手。 这个女人接着道:“商大使,许久不见了,生意如何?” 商言照道:“不必言谢,我们的东家立有一条规矩:上门生意,一概不拒!” 女人笑道:“商大使的天感还是那么准,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是来做生意的了。” 天霸在石望肩上站得不稳,拍起翅膀,叽叽乱叫,石望这时才想起恐惧,急忙一个箭步踏上前去,紫熬刀祭在手中,横转身一劈,喝道:“何方妖人!” 只见是个穿着轻薄,眉目含春的女人,凭着那双白皙的暴露在外的瘦长的腿,比石望高出足足三尺。 这是一个风艳至极的女人,极为妖娆妩媚,一肌一态,一举一动,皆是美艳、魅惑的,任谁看见都会认为美丽的女人。她看着石望,娇媚一笑,道:“呦!小兄弟几日不见,倒是变得凶神恶煞的了,吓了小女子一跳。” 六妖早不知何时就将石望掩在了身后,见这女子也不过逍遥境的修为,不知为何,竟能瞒过他们的神识感知,悄声摸将过来,不得不防。 洪屠屠见到这人,叫道:“梅羞月!” 这女子温婉投过妩媚的目光,道:“见过红霸王,不知霸王成就逍遥,领悟的是何种仙道?” 洪屠屠道:“不值一提,那日你与石兄弟对剑之后领悟的那一种剑道才是惊艳,我只见了一眼,至今也未能忘记。” 这女子正是那日云苍城门与石望对剑,领悟仙道,破入逍遥境界的梅羞月。 听到精妙的剑道,闻青灰冷的眼睛一亮,右手痒了起来,忍不住要去拔凤翎轻羽剑,跟梅羞月讨教两招。 红楼花魁梅羞月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只可惜从未听过她精通剑法,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较量仙法。 梅羞月此时也没有耐心与人打趣,妩媚的笑着,给商言照使了个眼色。商言照知道她的意思,挥起手,把袖一拂,他与梅羞月的身影便在众人眼前,如同抚平的涟漪般凭空消失了,就连神识也察觉不到丝毫痕迹。 石望有些好奇,但在人前不好细细究查,怕失了气度,但目光还是不时在他们消失的地方绕上几眼。肩头紫色小猫懒懒道:“不用找了,他们没有离开,只是你们看不到了而已,因为那个母的不想让你们看见她的交易。” 石望脸皮一烫,眼睛瞥向别处,道:“紫髯说得不错,你们别大惊小怪的,人家做生意呢。” 洪屠屠脸上闪过一阵古怪,并不理会他,望着南见愁和闻青,道:“我们家族都在危急之中,不该在这里耗了,我要回去助老祖御敌,就此分手吧。”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拦在前边,却是南见愁。洪屠屠眉头一皱,道:“现在我不会手下留情。” 南见愁道:“镇压我们的家族,祁连仙门必定分派了重兵,凭我们的修为,回去也无济于事。” 洪屠屠道:“若不助家族抵御外敌,又何必回到云苍城?” 南见愁道:“就凭我们区区数人,无法改变大局。如今城中凶险,不乏造极境、归真境甚至盗天境的凶人。你独自行动,只怕还走不到洪家便神魂俱灭了” 洪屠屠心急吼道:“那你要如何?想办法逃出云苍城么?” 南见愁道:“去雾锁云间,那里或许能找到办法改变现在的情况,至少也要把蛟蜃内丹送到家族里,废掉这障眼的黑雾。” 洪屠屠凝望着南见愁的眼睛,道:“好,我就先信你一次。” 闻青道:“要走就趁早,这里实在凶险,不是说话的地方。” 就在这时,金眉仙子示警道:“公子,有人来了。” 刚说完,远处咻的一响,乌光一闪,极快,南见愁没有看清,只听见咄的一声,一支漆黑铁箭已经插在石望脚边,箭羽尚自震颤,咻的响余音犹存。 紫**儿在石望肩头懒懒伸了伸爪子,打了一个哈欠,道:“石小子,再不小心一点,紫爷就懒得管你了。” 石望一颗心揪了起来,背上冒出了几滴冷汗,脸色煞白的应了一声。这支箭本来是取向他的首级,他甚至感受到了箭头寒芒与一点淡淡的血味,以及额头上出来的一点刺痛。心镜被黑雾遮挡,箭矢射来时,他也没看清乌光的真面目,若非紫髯拍落了铁箭,日后称雄荒古大陆的一代大英雄、大豪杰、大仙师便就此陨落了。 众人望过去,只见大约近百个祁连仙门的弟子已经从远处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手持一张漆黑大弓,方才的铁箭正是此人发出。 祁连仙门的人,眼中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从目光尽头渐渐逼近过来,有几个人在六妖的感觉中修为不弱,正凝神防备,向中靠拢。 南见愁道:“青山老大,他们没有立刻杀过来,想必是忌惮你们的实……” 话没说完,金眉仙子忽然叫道:“公子小心!” 跟着一道似黑似白的金光从天而降,罩住了南见愁,同时一把镗金大锤击在金光之上。金光微微塌弯,然后将大锤震了出去,大锤的主人也震得后退了两步,正是方才接近过来,被商言照识破行迹的祁连仙门门人。 他击打金光时中了金眉仙子的神通,身上染上了一层蒙蒙的金光,已经无法再隐遁身形,举起镗金大锤,振臂大呼:“众院弟子听令!杀!杀!杀!杀他个天昏地暗!” “杀!杀!杀!活口不留!活口不留!” 他一声令下,远处祁连仙门的弟子都叫喝着冲杀过来。 使镗金大锤的是个八尺彪汉,穿一条兽皮紧裤,身上交叉绑缚皮甲带子,袒露胸膛,黑毛丛生,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高大强壮的黑熊,将一对镗金大锤狠狠砸下来。 他的锤,砸的是南见愁,因为他已看出南见愁与六妖的主仆关系,所以攻敌所必救。这一锤力量惊人,瞬间便将金光击碎,但青山真人和玄毒真人的火焰也同时击在了他的胸膛,将他击退出去,两只脚踏入坚硬的地板之中,划出两条粗陋的沟痕。 这汉子拍了拍胸膛,打灭挂在上面的几缕火苗,黑色的与五彩的都一掌拍灭,望着青山真人与玄毒真人,将镗金大锤扛在肩上,嘴边抿的得意的笑,道:“不足为惧,小小妖火,在本尊法身之前,一点也不足为惧。” 青山真人与玄毒真人望了他一眼,便各自纵起法火迎向其余仙门众人击去。 黑熊般的彪汉大怒,喝道:“休……” 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力气,也没了气势,健壮的腿脚刚一迈出,身子就被镗金大锤压倒。他修为不弱,一向以肉身修持傲视群雄,是一个凭蛮制敌的人,是以这锤不轻,有千百斤。也因他肉身强横,才不至于被锤子压成肉泥饼子。他倒下了目光才瞥见,手臂已经变成了黑色,鲜艳至极,娇娇欲滴的黑色,眼前的光景慢慢陷入黑夜,隐隐听见有人道:“敢碰我的毒火,是你的愚蠢。” 黑熊彪汉倒下,祁连仙门的弟子却并无畏惧,也没有丝毫停顿犹豫,仍旧杀来,手中持剑的持剑,有宝贝的人祭宝,没有称手兵器的,便掐好法诀,运起神通法术,叫喊着“祁连万古长存,仙门永盛不衰”攻来。 一时间,五光十色,数十个法术杀来,红顶真人挥手洒出一片寂灭红云,遮了这些法术,寂灭在无形之中,同时将这群人修持高强者遮掩进去。随后六妖杀入红云中,杀得云气翻腾如江,却没有一丝威能破出来,伤及南见愁等人。 这群人八成都拢入了红顶真人的寂灭红云,只剩下十几人。 闻青的凤翎轻羽剑出鞘了;南见愁的乾坤剑也悬飞起来;洪屠屠左手拿火纹鬼头刀,右手拿狂霸刀,与这些人斗在一起。 石望本想大显高人之风,抬手弹指之间,杀敌无声中,但奈何修为不够强盛,凶人持剑斩来时,斩得他手忙脚乱,一退再退,有些狼狈。最后还是天霸一口魔劫紫炎逼退凶人,他才祭出了紫熬刀,稳住了乱势。 一把银色飞剑横来纵去,犀利无双,南见愁看起来犹有余力。 洪屠屠祭起七七神火阵,亦是未尽全力,相斗之中,开口问道:“南见愁,你的家族不待见你,处处排挤你,你憎恶么?怨么?恨么?” 南见愁望了望天,长吸一口气,道:“说来也奇怪,我居然不怨不恨,真的一点也没有怨念。” 洪屠屠道:“那么你是真的想救南家?” 南见愁道:“此心绝无虚假!” 洪屠屠道:“我也一样,唯有洪家,理应万事当先。我会和你去雾锁云间,因为我一个人不一定能杀回家去,但是如果雾锁云间只有救南家的办法,或是你只想救南家,我非但要一走了之,还会坏掉你的谋算!” 南见愁不言,两人同是喜假爱族之人,都以家族之安危为己任。 第六十二章雾锁云间 与石望对敌的只有一人,穿着祁连仙门的仙袍,是个青年,使金银双刃,暴雨般刺来。他使的双刃极为尖细,几乎只有大拇指宽,扁平却不轻薄,寒光闪闪,向人昭示它的锋利。 他的刃法只有刺,如同暴雨的刺击,极快极狠。石望满眼都是金色银色的点点寒星,那是如同针尖正对眼睛是所发出的光芒,细细的,一点一点的,铺满眼帘。 那人尚未动用过神通法术,所使的双刃也并非玄妙神奇的刀法,只是简单纯粹的刺,提起双刃,然后刺出去,是以石望无法用太易经解析他的刀法,因为这不是刀法,也不是灵力所成就的任何东西。 太易经是解析灵力,可以衍化天下仙法的奇术,甚至连剑术刀法之流也能解析,但是却不能解析平平常常的没有任何玄妙的动作,它能解析一门步法,却不能解析凡人走路的方法。想要破解祁连仙门这人奇快的刃法,只有以快破快,若是石望的刀能比他快,自然就无惧金刃银刃。 只是紫熬刀沉重刚猛,石望也挥不出如此又急又快的刀法,防不住祁连仙门那人繁星暴雨般的刺杀,但是紫熬刀乃是灵物,能自行护主,将那满眼的金星银星全部防下,发出叮叮叮的连绵不绝的击打之声。就如那日与梅羞月对剑一般,紫熬刀带动石望的手,将所有攻击当了下来,根本无需他出力。 他只要将紫熬刀紧紧握在手里便好。就算满眼金星银星,晃得眼花,心中的掩不住得意与傲然:“你的刀再快又如何?还不是攻不破我的紫熬刀。” 又挡一会,无论是金刃还是银刃,都不曾有一刀越过紫熬刀的防备,刺将过来,石望竟觉得有些无趣了,脸上戏谑,望着那人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那人不言,仍是纵刃刺来,石望又说:“没用的,你的刀太慢,就是再练十年百年,也刺不到我的一片衣角。” 那人仍是不理,石望又讥嘲了几句,便觉得没了兴致,心想欺负这样一个无名小修,展示不出本公子的风采。 那人攻了一会,见石望神色轻狂轻蔑,眼睛甚至飘到了别处,没有看他的刀刃,便轻易防住了他的快刃,心中惊诧, 蓄力于金刃,猛地刺在黑色大刀上面,刀刃弯曲如满弓,嗡的一声振成一条直线,将他弹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圈,落下地来。 他摆起刀法的起手架势,横刀刃向石望,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接我这么多刀了,阁下不留下一个名号么?” 问起名号,石望大喜道:“石望,宝石的石,仰望的望。你记好了,这是你这生连影子都无法触及的人。” 那人望了望周边,道:“是么?那你也记好了,跳梁小丑,我名白无夜,等无人帮你时,定取你项上首级之人。” 石望哂笑道:“你两把刀破不开我一把刀的防御,竟然还敢口出狂言?” 白无夜道:“刀是你的刀,却不是你在用,你却自以为是,所以你才是小丑。你那副嘴脸,丑陋得可怜,我光是看到就忍不住想吐,所以我一定杀了你!只要我还没死,你就给我提起心吊起胆,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走路。” 说完,幽冥泉落的弥漫过来,掩去了白无夜的身形,黑雾散去时,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石望冷哼一声,道“狂妄小儿,想取本公子的人头,你还早八百年呢。”心中越想越气,暗道:“本公子如此英明神武,无知小辈竟敢如此蔑视于我。” 洪屠屠的七七神火阵将十数祁连仙门弟子困住;闻青剑法缥缈无踪;南见愁乾坤剑犀利无双,影挪移神通奇诡莫测,三人合力,将仙门弟子尽数诛杀于阵中。 这时白无夜刚刚离开,石望傲然望着三人,心想:“那个白无夜兵刃奇特,刀法奇快,是个厉害人物,但是惧于本公子威名,逃之夭夭,他们一定很艳羡,一定很倾慕,我不能失了气度,要像个高人一样,处变不惊,淡然若水。” 洪屠屠道:“石望,你把人放走了吗?” 石望呆住,脸色一红,眼神移开,轻咳一声,道:“那贼人胆子真小,一见到我就跑了。” 南见愁道:“不对劲!” 石望正觉得让贼人逃走不是高人行事,闻言,立刻问道:“哪里不对?” 南见愁望着红顶真人放出的那一大片红云,沉吟道:“红六哥放出红云的时候,祁连仙门的人还闹得很凶,弄得云翻雾腾,现在红云平静了,青山老大他们却没有出来。” 背后有人应道:“里面的情形,价值十万仙品灵石,若是没有灵石,用这些宝贝来换也行。” 南见愁转回身,只见商言照与梅羞月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伸手接过商言照抛来的玉牒,神魂之力放入其中,将里面写的宝物取给商言照,全是于白骨宫所得的上好宝物。 商言照收了宝物,面上的笑似乎更高兴了些,也不磨蹭,道:“红顶道友的寂灭红云能遮掩万物,无声地将人寂灭。但是他收进云里的人有号称‘雾山四仙’的四个人,是祁连仙门奇门院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掌座,有造极境界的修为,擅行缥缈掩踪之术,据守四象方位,能布下神心迷失大阵,专惑人心真魂,使人相残,坐收其利。听说他们曾凭此阵诛杀十位归真境界的大修士。” 洪屠屠“嘶”的一声倒吸一空凉气。南见愁脸色阴沉下来,六妖之中,只有青山真人、玄毒真人和金眉仙子修为达到归真境界,而且金眉仙子初入归真不久,虽然领悟阴阳、乾坤两种大道,陷入这等凶阵之中,只怕也不会安然无事。 南见愁成声问道:“青山老大他们怎么样了?” 商言照道:“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正痛快呢,祁连仙门的一众弟子在边上笑着看他们厮杀,织丝道友似乎有些不支了。” 南见愁心里松了一口气,向商言照一拜,求道:“见愁无能,敢请商大人出手,救青山老大他们一命。” 商言照的神通,甚至能够匹敌紫髯,他是亲眼见过的。 商言照道:“南公子言重了,本使也实在担心青山道友他们的安危。但是东家立有规矩,圣月缘只问商事,不涉世事,本使也是有心无力。” 南见愁心一沉。商言照语气一转,道:“本使不能过问南公子与祁连仙门的恩怨,不过嘛……” 南见愁一喜,问道:“不过什么?” 商言照道:“只要南公子有灵石,从本使手里买了一道妖血天雷,拿去打死了什么人,本使也是管不着的。” 南见愁疑惑道:“妖雪天雷?” 商言照点点头道:“妖血天雷,是妖族大修士截取天雷之力,再加入精纯妖血炼制而成的宝珠,一旦爆开,就算是盗天境修士,也难逃一死。这个宝物有个好处,它不杀妖,它的雷力会避开一切妖族。” 南见愁道:“很好,多谢商大人,将它给我吧。” 商言照要了几十件白骨宫的宝贝,便将妖血天雷换给了南见愁。 南见愁掂了掂手中这颗漆黑透明的珠子,深吸一口气,正要朝红云里掷去,商言照忽然道:“南公子且慢,妖血天雷力量惊人,在这么近的地方爆发,恐怕会将你们也杀死。” 南见愁手都已经杨了起来,正要用力掷出去,听到话急忙收力,凭他通法境的修为,竟然险些伤着膀子,不耐地望向商言照,道:“商大人,青山老大他们等不了多久。” 商言照道:“本使当然知道。刚好本使手里有一面千年玄龟盾,可以保你们所有人无事,只要五件宝贝就能换走。” 他跟南见愁要了五件白骨宫的宝物,大手一拂,一面巴掌大的龟甲浮在众人身前,隔在红云之间。南见愁将妖血天雷掷入寂灭红云,一眨眼过去,红云突然爆散,只是一瞬间,就如暴风般迸散,血红的闪电纠缠成一团,笼罩二十里,雷力将街道、地板、房屋、尸体、刀剑……二十里内的所有东西化为齑粉。 千年玄龟盾发出一层光幕,将众人护在里面,然而雷力可以防御,电光却不能遮拦。 纯白闪耀以至于灼目刺痛的电光狠狠刺进了石望的眼睛 ,暂时夺去了他的目力,即使合上眼皮,闪闪的光芒也依然能透进来,刺得他泪流两行。 耳朵能够听见雷电的滋滋声。 石望再睁开眼时,只望见一旷平地,雷电究竟扫到了哪里,他望不见,只不过,他望见的地方,都已被扫平。千年玄龟盾碎成了一堆石头,如同烟熏过般焦黑,正升起一缕缕白烟。 “看来这个龟壳刚好只能挡住妖血天雷的余威,又是商言照那个奸商算计好的。”石望不禁想道。 众人抹去眼中痛泪,清明玄钟乳有十日神效,片刻便不再刺痛了。 六妖回来了,身上都有些伤势,气息都有些急促,面面相对,不知所以然。南见愁将雾山四仙与妖血天雷的事情说了,六妖感激不已,又余悸不平。 青山真人叹道:“世上奇人多,我们空有一身修为,本领还不够高强啊。” 南见愁听了,心中一阵歉然,想道:“他们本来与世无争,无拘无束,每日品茗论道,好不乐哉,是我偏要他们来到这是非之地。” 商言照道:“六位道友,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的实力瞬间增长一截。” 金眉仙子喜道:“当真?” 商言照道:“只要南公子肯让出几件宝贝,本使亲自出手也未尝不可。” 南见愁还在疚责,想到也许该成全青山老大他们的深情重义,还他们一个自由身。青山真人见他呆愣,道:“公子?” 南见愁抬头,凝望着六妖,看着他们的眼睛、神情,心中便有释然,道:“商大人,你要哪些宝贝?” 商言照当然不会客气,要了也件上好的宝物,才道:“紫熬陛下不是曾送给你们一套法宝么?本使帮你们祭炼这法宝,来。” 六妖对望一眼,并肩走到商言照前边。商言照伸手拂过他们的额头,跟着就有六道紫芒从他们的眉心钻出来,化为紫色的光液,从头倾没下来,渐渐隐淡,最后化为虚无。 紫光虽然消失了,但是六妖身上却多出一副盔甲,双手上是一对钢爪。 商言照道:“翎羽甲是铁羽编织而成,无论妖身人形都能变化,能护体护魂,至少再遇到神心迷失大阵这种阵法,不会轻易陷入进去,飞行时有加快之效,杀敌时能迸射出去,锋利无双,羽尾有丝,能收回来。骨灵爪是盗天品级的宝物,但是坚硬锋利不下于寻常太虚品级的宝物,是近战拼斗的兵器,六位道友试试称不称手。” 六妖凝神感应一会,金眉仙子道:“仿佛水**融,浑然天成,能感觉到这钢爪与铁羽的锋利,就算与人类修士的法宝硬拼,也是不惧了。” 石望见状,寻思:“翎羽甲跟骨灵爪都是紫熬送给六只小鸟的,那个奸商只是帮他们穿戴起来,竟然就要收五件上好的宝物,简直是奸商中的奸商。紫熬是紫髯的老主人,我是紫髯的新主人,不论怎么算,那副披挂都有本公子的一成,那六只小鸟也不知道来谢一谢我,真是无礼。” 洪屠屠道:“既然法宝已经祭炼好了,就赶紧去雾锁云间。” 闻青沉吟道:“现在城中到处都是凶人,只怕也是要杀过去,要耽搁许多功夫。” 商言照道:“本使有一个法子,能让诸位在这城中如入无人之境,行动不为任何人知晓,也不手任何人阻碍。” 大家都已明白他的脾性,正可谓是见钱眼开的忠实商人。不用南见愁开口,洪屠屠就已问道:“你要什么东西?” 他问得爽快,但是商言照看上的是南见愁在白骨宫得到的宝物,所以最后出钱的还是南见愁。 商言照这次要了七八件宝贝,道:“南公子曾经在翠鸣峰上收取了一些紫髯道友的穿虚神雾,可还记得?” 南见愁那时是为了收服红顶鹤,将紫髯与玉如灵带了过去,现在想来,胸中有些惭愧。 商言照接着道:“紫髯道友的紫色雾气,甚是神奇,全大陆也少有能比肩的。其之玄妙,南公子曾经见识过一些,想必不太陌生。” 南见愁明白了,用紫髯确实可以仿若无人地直直行至雾锁云间,因为在紫髯的雾中,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们,任何人都探知感知不到他们,甚至和他们撞在一起,也只会彷如鬼魂虚像般穿过去。这是一个简单的办法,南见愁却一直没有想到。 石望一愣,暗道:“紫髯的雾本就是我们的东西,这个奸商,居然这么奸诈,什么东西也不吐出来,就赚了我们八件好宝贝,简直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心中愤愤,仿佛拿出宝物的不是南见愁而是他。 南见愁拜谢了商言照,朝石望道:“石兄,我们一起放雾。” 翠鸣峰上收取紫雾的是南见愁、石望、苗儿、周义、朱凝若和师千丈。 石望心中不服,寻思:“哼,你要去救家族,偏偏要本公子放雾,什么道理?” 虽然不服,但他还是取出温玉瓶,跟南见愁一起放出紫色雾气。 石望看了看右肩的酣睡的紫色小猫,暗道:“留得紫髯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这时,梅羞月道:“南公子,带上小女子同行,如何啊?” 南见愁眉头一皱,思虑间,商言照说道:“南公子,若要为云苍城解危,还是带上梅姑娘为好。有些事,只有梅姑娘能帮忙” 南见愁问道:“什么意思?” 商言照道:“不可说,不可说,本使劝上一句,已经算是坏了规矩了。” 南见愁望向梅羞月。梅羞月妩媚含笑,道:“小女子可不是云苍人士,别太指望了。” 南见愁道:“梅姑娘愿意同行,见愁三生有幸,请。” 洪屠屠道:“红楼花魁,你真的能救云苍城?” 梅羞月笑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你觉得呢?” 洪屠屠不再言语,众人进到紫雾中,朝雾锁云间行去,行得光明正大,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就算法术宝物迎面而来,也会从他们的身躯中穿过去,就如同变成了虚像一般的感觉。 一路行去,百步之内,必有祁连仙门弟子仗剑行凶,杀得残手断脚、脏腑肚肠遍地都是。 第六十三章主仆 南见愁印象中,雾锁云间在他降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似乎声名远扬又似乎默默无闻。第一次来这间酒楼是什么时候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到这个地方来。被下人欺辱得想要哭出来的时候,在家里无颜立足的时候……被不顺心、不顺意的事情在心中灌满怨恨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买几坛最烈的灵酒,醉上几天。 他从小就会喝酒了,而且还喜欢喝最烈的哪一种,后来酒量好了,器量也壮大了,心胸志气超脱了家族纷争,便很少喝酒了,也惯于隐忍了,雾锁云间也变成了他的谋事之所。 生在南家,有弟天云,他所受的暗算不算少,明的暗的,凶的险的,毒的狠的……只有这雾锁云间,才能让他安心谋划日后之事。 雾锁云间有一间雅室属于南见愁,所有与他交好密谋的人,都约在这间雅室见面。 石望也曾到过这件雅室,那是初临云苍城时,与紫髯、天霸,同南见愁来的。那一次南见愁被楚雄虎出卖了。 与楚雄虎绝交之后,南见愁还是第一次又回到雾锁云间,回到这间雅室。他与楚雄虎有七年的交情,南天云曾多次买通皇族军士陷害他,也是多亏他照拂,才安然无事。 南见愁此刻又站在雅室门前,感慨实多,只是没有逢上适合感慨的时机,晃晃头,移空杂念,推门进去,只见一个翠衣女子立在窗边,回首来,满面尽是心切,眼角勾泪,惹人怜惜。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见愁最想在这里见到的人,最期望在这里见到的人,他在南家布下法阵,有七成的理由就是为了在危急时候能让她逃离。 南家势大,南见愁并不害怕强人的袭击,他是害怕南天云的陷害。回到云苍城,见到了惊天隔世的异变,他的心便已经飘走了,飘到了云霄之上,祈祷这个人无事。 南见愁现在见着了这个人,心里边放下一座沉重的山,眼睛里泛起了一条水花。这个人也见着了南见愁,立刻拥了上来,泣喜道:“公子!” 南见愁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好苗儿!” 这人正是苗儿,自小便跟随南见愁的侍女。她拥得有些紧,南见愁感觉到了胸闷。 南见愁问道:“苗儿,家里怎么样了?” 苗儿抹了抹眼泪,泣道:“我不知道,突然有好多祁连仙门从家里冒出来,见人就杀,南天云和王管家还带着燕无神他们要抓我,他还说你……说你……” 南见愁道:“他说了什么?” 苗儿低下头道:“他说……你已经死了。” 跟着她又推开南见愁的胸膛,两只手掌左右打摆,解释道:“当然,苗儿没有信,半个字都没有信。” 就在这时,一个人道:“恭喜公子天命所归,遇险化吉,安然无恙。” 南见愁看去,只见周义竟然也在雅室,那一身金银相间的贴身薄铁盔甲已经染了血,甚至有几处兵器砍打的痕迹,明显是经了一番苦战,更衬得他像个威武雄壮真好汉,丝毫看不出是个贪生惧死,残杀兄弟的小人。 南见愁没想到周义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这间雅室,眉头一皱。通往雅室的阵法应该只容许他和苗儿通过,若有其他人需要使用阵法,须得他或者苗儿以法旗行阵方可,周义为什么能通过阵法? 周义善于识人眼色,看出南见愁不喜,赶忙贺道:“公子福如东海,苍天相佑,气若神人……” 南见愁看了他一眼,他便说不下去了,不然定能将人夸上天去。石望暗道:“他说的人不像南见愁,倒像是我。” 南见愁轻轻揉着苗儿的头顶,道:“你受苦了。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苗儿道:“苗儿也不知道,我就要被燕无神抓住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公子布置的阵法还没有用过。” 南见愁斜眼瞥了周义一眼,道:“你呢?” 周义恭敬拜道:“小人也如苗姑娘一般,正要被人斩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到了这里。” 南见愁沉吟道:“那么阵法尚且完好,我们还能回去。” 洪屠屠道:“南见愁,我再说一次,我不想救你们南家。” 闻青也道:“南家是存是亡,跟我们没关系。” 南见愁回头一瞥,眼神凌厉,冷冷道:“可是山河挪移大阵设在南家,不毁了它,你们就算能回到家中,也只不是平添两个死人而已。” 南见愁转过身来,正声厉色,接着道:“祁连仙门来势汹汹,你我家族陷入危难存亡之际,你们明知山河挪移大阵是危难的根源,却急着白白去送死,不去断绝威胁的源头,就算回到家中,又有何面目去见长辈?凭你们绵薄的修为、微乎其微的力量,根本挽回不了大局。你们这两条命是无谋愚蠢地匆匆赶回家,像无用的冰雪一样化掉,还是跟我去破阵,斩断祁连仙门进犯云苍的桥梁,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洪屠屠和闻青无言。过了片刻,洪屠屠道:“你说得对,如果不把你说的那个阵毁掉,仙门的人会源源不绝的杀进城来,就算遭遇不利,他们也可以通过阵法逃掉。” 闻青道:“破坏阵法,阻断祁连仙门的来路,断绝他们的退路,留下城中所有祁连仙门弟子的性命。” 南见愁道:“不错。若能成功,一定比你们回到家去能起的作用大。” 洪屠屠道:“好,南见愁,我跟你去破阵!” 闻青道:“我也去。” 石望心中不屑,寻思:“祁连仙门连太虚境界的老怪物都派出了十几个,那个山河什么阵肯定有强者高人守护,就凭你们几个本领低微的小小修士,也想破阵?笑死本公子了。看来终于到了本公子打出威震四方的好名声的时候了,这个阵本公子破定了,云苍城的所有修士只要等着好好感激、膜拜我就好了,对了,还要他们帮我传扬威名。南见愁应该也知道他们势单力薄,我的太易经如此神奇,他也是见识过的,虽然他不知道底细,但他一定会来求我。祁连仙门祸乱云苍,石大仙人济世屠魔,嘿嘿,这个美名本公子就收下了。” 想着想着,石望的脸上飘起了痴笑,眼神也飘到了遥远的以后,看到了世人建起庙堂供奉石大仙、修行道处处传说自己的英雄事迹。 “石兄,石兄……石兄,你怎么了?”南见愁见他模样古怪,叫了他几声,将他叫醒过来。 石望轻咳一声,负手正立,道:“没什么。什么事?” 南见愁道:“此事本是我们家族自己的事情,不该将石兄牵连进来,但此刻不该顾忌族人外人之别,万望石兄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时候应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南见愁当然不会遗忘紫髯,因为它很强,甚至有可能比肩太虚境界的强者。可是紫髯刚刚失去旧日的主人,心绪难测,不宜相求,所以南见愁才恳求石望帮助。 石望心里高兴至极,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表面上却要顾及高人气度,不能流露心与情,要显得淡然,遇万变而不惊,方是高人该有的模样。 石望不仅扮出高人的模样,还扮出了高人行事的方式,先是沉吟两声,然后叹了一口气,才道:“罢了,既是南公子相求,我便答应了。” 梅羞月道:“我答应了商大使,也与你去见见吧。” 南见愁神色一奇,但此刻顾及不了这许多,跟商言照和梅羞月道了声谢,便吩咐道:“苗儿,准备唤起阵法,我们回家里去。” 苗儿见石望装模作样,极是做作,应了南见愁一声,一边取法旗运转阵法,一边小声嘟囔道:“真不知道公子看上了他哪一点,对他那么客气。” 南见愁向六妖一拜,道:“青山老大,又要你们照拂了。” 青山真人道:“公子不必介怀,我们愿意为公子效命。” 其余五人应是。 南见愁道:“多谢!” 苗儿把法旗一会,雅室的地板忽然碧绿的光芒,一个圆形的法阵亮了起来,纹路歪歪扭扭,有许多像是藤草的符文。 南见愁道:“诸位,马上就要到我的住处了,也许还有仙门弟子徘徊,小心一些。” 闻青握紧了凤翎轻羽剑的剑鞘;洪屠屠左手拿好火纹鬼头刀,右手拿狂霸刀,胸膛上神火罩的印记隐隐发烫;六妖正想试试手上的骨灵爪锋锐如何;周义摆出愿主人赴死的忠义神色;只有石望和天霸壮意豪情,正要出闯出一个威震天下的赫赫威名,大约是心中一缕灵犀相通,教化了年幼的毕方神鸟吧。 紫髯稳稳睡在石望右肩,谁也不知道它现在有多么伤悲,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阵法纹路发出的碧绿的光芒忽然晃动起来,明明暗暗的闪烁几下,忽然变成了银色。 南见愁面色一变,叫道:“不好,有诈!” 跟着众人眼前一黑,到了一处阴暗的地方,嘭嘭嘭的计生,周边迸出银色的火光,一盏接着一盏的亮了起来,围成一个大圆圈,将众人圈住,照亮了四方。 这里没有幽冥泉落的黑雾遮掩,石望的心镜通透明亮,三里之内,明见万物,心中忽然畅快许多,见到这地方是一间宽敞的圆形大厅,遍地是银色雕花,墙壁上雕的是人,一眼看不尽、数不清的人,起起伏伏、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人像浮雕。 忽至异境,众人万分戒备防范。 “呃啊!”南见愁心脏忽然一阵绞痛,痛得他捂紧了心窝,神色痛苦,腿脚有些立足不稳,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苗儿急道:“公子!”赶忙扶了上去。 大厅之中共有银色火焰三十六朵,尽皆在银色的柱子上燃起,一柱一火。每一根银色柱子都只有手臂大小,跟寻常的人一般高,镂刻了奇妙的符文。 每两根柱子之间,有一个白袍人如同云雾般飘出来,共有十人,个个以白色风帽遮面。六妖感知其中一人深不可测,正要动手,却见这些人忽然双膝一折,跪了下去,双手朝天举起来,折腰跪拜起来,像是狂风中摇摆起伏的蒿草一般跪拜。 他们在跪拜什么人?风不止,草不定,他们要拜到什么时候? 第三次拜下,直起腰腿之时,这些人忽然开始吟念奇妙的咒文。 玄毒真人手中燃起一把纯玄毒火,喝道:“都住嘴!不然爷爷一把火毒死你们!” 这些人并不理会他,只是一边跪拜一边念咒。玄毒真人眉头一皱,正要放毒火烧他们,金眉仙子忽然道:“三哥,且慢!” 金眉仙子瞳色变为纯金,金光大放,隐隐有黑白二气流转,望着跪拜的人与银色柱子,似乎看出了一些玄机。文秀真人望着银柱上的那些奇妙的符文,正随白袍人的吟念而闪烁发光,由暗至明,由片刻灰暗至悠绵长存,仿佛绵绵悠久的呼吸。 符文发亮的同时,南见愁胸口也在闪烁,银色的光芒透出了衣衫,明暗的节律与符文相同,一把银色的宝剑显现出来,嗡嗡颤动,正是南见愁的乾坤剑。 乾坤剑剑尖朝下,正立浮悬,散发淡弱怡眼的银光,轻轻转动,缓缓上飘,直至与人肩齐高,白袍人跪拜的更勤了。 石望诧异道:“他们难道是在跪乾坤剑?” 六妖见识深远。青山真人道:“不对,他们是在跪拜公子。” 红顶真人道:“能感觉到他们对公子的崇敬之意,还有忠诚的祈祝。” 洪屠屠看着已经缓过痛楚的南见愁,问道:“怎么回事?” 南见愁轻轻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 洪屠屠道:“只是什么?” 南见愁沉吟道:“在紫魔窟墟,紫……一位前辈帮忙解开了乾坤剑的禁制,难道……” “难道是母亲想告诉我什么?”这句话南见愁没有说出来。 乾坤剑是他的母亲白虹留给他的遗物,虽然早就感觉到它不是一件寻常的灵宝,但若非紫熬点醒,他也不会知道其中竟然还藏有禁制。 凤丘曾经说,乾坤剑是白虹心血祭炼的宝物。南见愁几乎可以肯定,乾坤剑的禁制是他的母亲所为,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无疑都与乾坤剑存在因缘。 正思虑之间,忽然有人道:“十大司祭请起,我已回到圣剑之中。” 白袍人闻声停下念咒,站了起来。那个人接着道:“想必你们早已经见过,也早已认出,见愁公子新的少主。” 南见愁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自然也不会人的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却给他一种极为亲近的感觉。 这个声音没有隐瞒行踪,这里所有人都听得出他的位置,望过去却是那把飘着的乾坤剑中。 石望想了一想,突然叫道:“是剑魂!这把剑有剑魂!”老头儿曾跟他说过器魂,说是生命生来即有魂精气魄,但是器物只有具备极为特殊的灵性,经千百年磨砺温养才能生养出灵魂。 乾坤剑中又发出那个声音道:“不错。我为剑魂,司掌乾坤剑一切灵、剑气,可以称我为乾坤剑魂。” 白袍人走近前来,错开众人,围在南见愁身边,六妖看出他们没有恶意,便让了过去,只有苗儿拦在前边,喝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她才说到“什”字,白袍人就忽然又跪了下去,然后苗儿就呆了,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的。 十个白袍人揭下风帽,齐声道:“恭喜少主解开圣剑禁制,继承雾锁云间,我凤氏一族愿遵少主为长!” 南见愁疑惑道:“雾锁云间?” 十个白袍人中有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他抬起头,恳切地望着南见愁道:“不错。我族有两件圣宝,一是杀伐护族的圣剑——乾坤;另一件是宗族修炼圣地——雾锁云间。”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万年之前,我族为避乱世,举族迁入圣地,但是风雨流连,受困险境不得复出。白大人历经磨难,使得圣剑认主,救我族脱离苦难之地。我族感激大恩,便为白大人效命。少主继承了白大人的血脉,又解开了乾坤圣剑的禁制,是剑魂的新主人,理应也是我族侍奉的主上。” 南见愁道:“白大人?是我娘?” 白须老者道:“正是。” 南见愁喃喃道:“凤氏一族?” 白须老者听到,笑道:“少主不必疑惑,小儿凤丘便自少主小时天添任您的护卫。” 南见愁道:“你是凤丘的父亲?” 白须老者道:“不错,小老儿凤岳,司掌一族大小诸事。” 南见愁面色一豫,凤丘已经死了,不知该怎么跟这位老者说,他困在这至少已近三十年,若是忽闻丧子,又该怎样伤悲? 凤岳似乎看出了南见愁一的心事,道:“少主不必顾虑,老朽知道丘儿已经不在了。” 南见愁道:“你知道?” 凤岳道:“或许是白大人保佑,少主常来圣地,老朽曾多次嘱咐小儿,定要护得少主安全,可是少主那次去寻找寿礼回来,便没见过小儿的身影,因此得知他一遇害。” 南见愁目光悄悄瞥了石望肩上的小猫一眼,暗道:“他要是知道杀子仇人就在这里,只怕回去拼命,但紫髯太凶,他不是对手……” 乾坤剑魂以为南见愁心疑凤氏一族,道:“少主,十大司祭曾经跟随白虹大人,不必怀疑他们的忠心。” 南见愁点着头沉吟一会,问道:“我娘为什么要禁制乾坤剑?雾锁云间为什么又变成了云苍城的一座酒楼?” 凤岳道:“这是白大人生前的安排。她封锁了圣地,命令我们等待少主前来解封圣地,统率凤氏一族。” “我娘她……”南见愁已经说不下去,若真是这样,那么当年她的母亲便是早就知道威胁,才会将乾坤剑传给他。 石望在一旁看得心妒,寻思:“凤氏一族?这帮人真没眼光,像我这样的稀世奇才就在眼前,你们去人,非要跟南见愁那种无能的人,看来也不会多大的人物。” 乾坤剑魂道:“少主,雾锁云间已经是你的法宝了,只要在心中默念,就能解放圣地,让凤氏族人重见天日。” 凤岳道:“少主,城中事情我们都知晓,只要少主开放圣地,凤氏全族一百七十八人,皆可效命。” 南见愁道:“你们知道?” 凤岳道:“是的。云苍城所立的雾锁云间便是圣地的影子,平常时候我们虽然不能出去,但是城中人却可以从影子进到真正的雾锁云间,酒楼的伙计和掌柜便都是我凤氏族人,是以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知道的。” 正好是这个南见愁最需要力量的时候,便得到一股效忠的势力,心中想起母亲,不由一酸,随即又拂空杂念,正色望着白袍人,问道:“我现在要去南家毁掉一个阵法,此行的凶险难以想象,你们愿意跟随我去破阵么?” 十个白袍人拱手一拜,齐声道:“愿为少主效死!” 南见愁道:“好。都起来吧。行运我原来的阵法,等我到了家里,再找机会放你们出来。” 白袍人应是退下,乾坤剑魂也道:“少主,我也先退下了,我刚回来,有些不适,若少主遇到危险,我会出来的。” 跟着乾坤剑银光淡没,又回到南见愁体内。 失望见状,心想:“剑魂这东西不错啊,不知道我的紫熬刀有没有刀魂在沉睡?按理说连南见愁的银色破飞剑都有剑魂,本公子的宝刀不应该没有……以后问问紫髯,应该是有的,就算没有,也要去抓一个来,不然以后名震天下,却没有一把生出了器魂的兵刃,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多时,眼前光影变换,众人又回到那间雅室,苗儿取出法旗一挥,脚下法阵发出碧绿的光芒。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