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点江湖意》 序章:深山再深山,江湖再江湖 寂寞小山落,翩翩轻蝶起。江湖以南,有一山落,山落有一山谷,山谷有一小山村,唤为蝴蝶村,村名依山名而起,山名又以山落为名,此间山落每至夏季六七月份,群山蝉蛹并落,漫山蝴蝶飞舞,有如七彩颜料散落至群山之中,美丽至极, 山民没啥文化,不懂得以如何华丽精致的词藻形容如此美景,所见既所感,村名,山名,山落名也由此而来,纯粹的简单。 蝴蝶村四面环山,环蝴蝶村的山四周围也都是环山,层层叠叠,不见尽头,据曾经蝴蝶村请的一位高人测量,五步一丈,二十人替其开路,历时十天九夜,终测量出蝴蝶村距离最近的市集二十万五千六百和七丈, 披荆斩棘,弯弯绕绕的,准不准也没多少人计较,实际应也大概十五万五千多丈,这个数据倒也没在山人脑中留下多大概念,倒是那条因此开辟出的小路走的人越来越多,一脚一脚,久而久之,竟成了一条足以供马匹通过的羊肠小道了,外人进山看蝴蝶,山人出山看世界,五彩斑斓的蝴蝶逐渐稀少,倒是那蝴蝶山落也没显得如何冷清,只是市集上鸟兽小贩处的蝴蝶日渐繁多而已, 蝴蝶村也曾有几年在市集中传颂,繁华一时,但也就几年之后,人们也渐渐忘却了这一个地方。兴许是因为路途遥远?也可能是因为蝴蝶村的单调乏味,此间原因也没人愿意去深究,蝴蝶村也从一开始的深山小村最后也是沦落为与外界有沟通的深山小村,那条小道上行走的人也大多以出山为主。 与蝴蝶村相连的市集隶属于永吉县,平平淡淡一小镇,镇上大多数人以木材生意为生。永吉檀香木在木材生意这一片,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永吉县再往外算,便是那苍梧郡,说起苍梧郡,便不得不说那万古剑道第一人,传说在那百年以前,有一绝世高人,其剑术造诣通天彻地,一手风云剑诀搅动世间江湖无人可敌,独孤于世间。风云剑诀以其起式风云突起,走式万剑臣服,落式山河泯然闻名于世,世人无不交口称绝,更是曾有一剑破尽刘家剑冢护山剑阵的壮魄豪气,令得曾经豪气一时的刘家剑冢曾一度闭门谢客,潜心研究剑道,最后却也是不了了之,而这位剑客的名气也是由此打响。而这位剑客的用剑剑身上浮刻着的,便是那苍梧二字,其中姻缘情分,只留与世人揣度,却也是一段供客栈酒后谈论品鉴的佳话。 苍梧郡以上,便是那南北大陆的南大陆了,二千七百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外联通州海,北接北大陆,南北大陆以一条腐骨河为边界,南大陆由赵氏皇族掌管,北大陆由拓拔氏族掌管,通州海则有大大小小的千余岛,其中势力不计其数,但要论混的最好的,却仅有那昆仑岛与那四支岛才能算得上一筹,昆仑岛的昆仑顶玉针,以及四支岛的九煌歌无不令得江湖人士所向往,其势力虽远远不及那南北大陆,但若外出去到南北大陆,也是可以赢得两大皇族鸿胪寺的顶上待遇的。 江湖势力,恩怨情仇,说的是那傲然于顶峰的各式高手,不说的,却是那终日黄黄度日混迹于市井蹒跚之徒,这片江湖,不动手,一亩三分地管吃管饱,一但动手,那便是黄鸦惊起无后路的一生了。 一点江湖意,千里快哉风。 第一章:铁匠江湖 黄大陆是蝴蝶村里的难得的唯一的一位打铁匠,村里每家每户锄犁刀耙基本上都是出自他的手,所以在蝴蝶村,黄大陆也可以说是小负盛名的一位铁匠了,但要说起黄大陆的打铁技术,那确实是不敢恭维的,算不上健硕的身板,打铁时总是显得有些用力不足,铁器经常磕破弄折的,黄大陆倒也会免费给村民们进行重铸,所以虽然锻造铁器虽然不咋地,但凭借其信誉,倒也是可以在那花销每天不超过十文钱蝴蝶村衣食无忧的了。 这日,北风忽起,本来挺晴朗的一个天忽然之间便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黄大陆看着这天,轻轻放下手中舀到一半的水桶,转身取来一块木板,将那水缸盖起,风云突变,大雨将至,这一缸水可是辛辛苦苦从山上小溪里面挑来专门锻刀的,若是被这雨水污了,这缸水可就废了。 盖上了木板,黄大陆紧了紧衣服,便提起那半桶水朝锻造房走去。突然,一柄飞刀划破长风直朝黄大陆飞来,察觉到飞刀的黄大陆将头微微一斜,左脚一蹬,身体快速倾斜,一只手顺势一用力,将飞刀拍开,黄大陆眉头微收,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倒黑影。 那黑影低着头,嘴角微张,丝丝鲜血渗出,看到黄大陆将飞刀拍开,这才抬起头,吐干净口中的血腥,道:“久闻黄大侠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黄大陆收回目光,转过头朝锻造房走去,轻声道:“黄某只是山中打铁匠,称不得黄大侠此等的威名。” “黄大侠,山雨欲来,可曾见过满城花开?”黑影摇摇头,道。 黄大陆停下脚步,道:“不曾。” “既然未曾见过,为何却苦守这空山。” “为情,为爱,为恩,为这蝴蝶村百户村民,可否?” “可否可否,黄大侠为何如此询问在下?” “可也如此,不可也如此,你为何以为黄某是在询问你?” “如此这般,黄大侠可曾见过那满城兵甲凭歌起,万里青州借尸藏?” 黄大陆抬起头,目光被那在劲风中飘摇的茅草所吸引,“曾与不曾,都是黄某一面之词,你信与不信?” 黑影微微一笑,再次低下头,声音渐渐虚弱,道“信不信,不是在口,而在心,我说我信,黄大侠相信否?我说我不信,黄大侠又相信否?口中相信心中不信,黄大侠可又相信否?” 黄大陆眼前一亮,茅草鞋尖轻点地,身形极速朝黑影身后掠去, “天下不仁以万民为刍狗,世间至亲转头血染双手,杀伐不休恶魔不除,昏庸老儿却笑那世人只只如鼠,”黄大陆一手划过一杆树枝,带起片片树叶,树叶旋转包裹着黄大陆的双手,与空气碰撞响起阵阵破风声,好似片片飞刀萦绕。 “江湖不易万家争相起,一剑却说是千万剑意,何来江湖第一说,皆世人难揣天地奥义,” 黄大陆轻抬手用力一滑,片片树叶便卷夹着风声朝四周飞去,穿树破枝,却也不响起如何声响,风声依旧风声,树叶哗啦,“有人一剑破尽千万骑,功高盖过赢得万世敬仰,有人一生荣华,刀锋一转却杀尽满城百姓,恶名昭彰永世遭人唾弃……” 黄大陆身形落地,却也不似落地,而刚刚所过之处却一时皆涌起大片血雾,如此约摸十息,黄大陆身体再次极速往后掠去,停在黑影身前,嘴角上扬,轻声道:“我问你,谁人最值得被世人铭记?” 黄大陆微笑着看着眼前那微微欠身的身影,青白色的衣袍布满了道道血痕,丝丝鲜血渗出,头上盘着发髻,背后却背着一不哭不闹的幼童,那幼童察觉到黄大陆的目光,也瞪着一双滴溜溜大眼直勾勾的看着黄大陆,黄大陆笑容更甚。 “呵呵,黄大侠是否已猜出我此行来意?”白袍勉强抬起头,缓缓说道。 黄大陆点了点头,顿了顿,也摇了摇头,道“只猜出一半。” 白袍没有多说,放下背后的幼童护在身边,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灰尘,而后转过头跪倒在地:“黄大侠没猜出的另一半都在这孩子身上。” 黄大陆弓下身,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孩童太阳穴庞的血色胎记,道:“不,我猜出的那一半才是这孩童。” “哦?那黄大侠可否需要在下解释一二?”语罢,白袍却是一阵咳嗽带起一片血雾,抬起头,正巧看见黄大陆看着自己,白袍连忙擦拭完嘴角的血渍。 “你气息奄奄,身受多处致命伤,且周身经脉紊乱不堪,我怕我听不完你的解释,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黄大陆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其越趋灰暗的嘴唇,叹息着道。 “哈哈哈哈,黄大侠可真是豪爽之人,说起来,这世间能知晓黄大侠身份的不在少数,但是能听到黄大侠一番快意论江湖的,在下恐怕都是那屈指都可数的过来的其中一人了,能在我死前见识到黄大侠的片叶杀人的手段,在下也是死而无憾了,哈哈哈哈。” 黄大陆摇摇头,伸手想要阻止其继续讲下去,却见那人摆摆手,继续道:“我想知道,如果刚刚我没有说出那番话,黄大侠会在几息之后将我杀死?” “如果你没有说出刚才那番话,从我进屋开始半息之后,你和这孩童,和那十几名影踪卫就已经是尸体了。”看着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倔强,黄大陆也懒得遮掩什么。 一缕鲜血自青袍嘴角溢出,却还继续道:“哈哈哈哈,好!当真是好一个千古奇才万古剑仙!!! 莫语天下事,莫杀天下人,莫碰天下器,莫下天下山。莫杀莫问,这,就是我的解释,黄大侠可还满意。” 黄大陆点了点头,眼神中一丝恍惚飘过,记忆中的模糊,却也更加模糊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看那漫天乌云汇聚,将那乌云之上的那一点点阳光盖住,如同一双巨手慢慢的将那太阳遮盖住,不留下一丝丝的缝隙,天渐渐黑了,却也不见星辰月光亮起,也许,是那大雨将至吧。 黄大陆深呼一口气,又快速吐出,问道:“是晓…… 不,是那天下山的陈消梦掌坐让你来的吧。” “嗯……我下山时陈掌坐说必要时可以去蝴蝶山找一位姓黄的高人,他能给我想要的所有帮助。如今的我已命不久矣,晚辈恳请前辈能答应我一个请求。”白袍缓缓道。 “呵呵,姓黄的高人,她也真是自信得觉得我不愿改姓啊。”黄大陆惨笑道。 “前辈……?!”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要我干什么,我答应你。”黄大陆闭上双眼,索性不去看那云卷云舒。 “谢前辈了……这是一封临行前掌坐交于在下的书信,那时候她叫我交给最后一人,哈哈,当时的我还是一头雾水,猜想着掌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最后一人?这最后一人究竟是我出莫仙山见到的最后一人,还是我入莫仙山见到的最后一人呢,现在我终是明白了,原来掌坐一切都已猜到了……”白袍微笑着掏出一封平整的书信拿在手上,话音刚落,手已是重重的砸了下去,满身伤痕垂死挣扎的人,终究还是吐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冰冷的阴风阵阵吹来呼呼作响,那孩童似也受到了冷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黄大陆依旧是紧闭着双眼抬着头,不见呼气也不见进气,似乎就此与外界隔绝了一般,任凭着外面风声哭声响成一片,却也还是不为所动。 不知是过了多久,黄大陆终是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静静的看着眼前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的白袍,轻轻叹了一口气,随机将那披在身上的粗麻大衣披在白袍身后的孩童身上将那孩童抱起,那孩童也不知是为何,刚刚还放声大哭此刻却是露出了笑容,黄大陆微微一笑,又再次低下头看着白袍手里的土黄书信,上面没有任何信息,黄大陆又再次蹲下拿起那封信,轻轻展开, 待看到那书信内容的第一眼黄大陆整个人就怔住了,布满褶皱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血丝遍布的双眼此刻也是泪水滚动着,整个身体仿佛都在此刻颤抖着,黄大陆憋着眼泪紧咬着牙齿,却还是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十二年,十二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句话,本来十二年前就应该断完的一句话,却足足让他等了十二年! 一阵大风刮过,看似紧紧攥着的双手却无法握住那一封薄薄的信纸,任凭着那张信纸随风飘走,而整个身体却还是保持着看信时的状态,泪水依旧流着,双手依旧是颤抖着呈攥着的状态。 那张信纸在烈风中快速的飘着折折舒舒,最后挂在了树上,而纸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写着的华丽句子,有的,只有两个字————我信。 第二章:十二年出山 黄昏已至夜幕降临,乌云笼罩的蝴蝶山此刻终于是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整个蝴蝶山如同一幅被大幅泼墨毁坏了的精致山水画,黑的如此深邃。 值得庆幸的是白天如此任凭乌云席卷却也还是没有降下一丁半点的雨水,这对于村中生活并不十分好的一些人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毕竟整夜都在拿木桶接漏水也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而对于刘青一家来说显然不存在这样的烦恼,毕竟他们家在整个蝴蝶村中也可以说是富裕的小家庭,早年刘青曾经干过倒卖蝴蝶村珍惜漂亮的蝴蝶的这一行勾当,当年的他混迹于蝴蝶村深山中和城里有钱人家中,由于当时干这一行的实在没什么人,而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哥又愿意为新奇好玩的东西买账,并且野种蝴蝶不习惯于在笼中的生活,撞死在笼中的并不在少数,死了当然还得再买,所以当时,刘青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后来看到那曾经五彩缤纷的蝴蝶山里的蝴蝶渐渐变得稀少,也许是唤醒了刘青身为蝴蝶山村民的一点点良知,他断掉了自己的一切与买卖蝴蝶有关系的生意,在蝴蝶山脚下盖了栋房子,并在外地买来了各种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种植在蝴蝶山脚下,两年升一段距离,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如今的蝴蝶村也是显得五彩缤纷,不过这次是在五彩之下也藏着一层五彩。 这夜刘青静静照看着那几株从外地移植过来的新品种,名字叫做千里飘香,据说是一种颜色看起来不那么鲜艳亮丽,但其香味却会传达万里的一种名贵的花。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刘青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应了声来了后便朝门口走去打开门,来人一身粗麻上衣,略微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好似几天没有打理过一般,手中抱着一个躺在绣龙绣凤的三尺棉被当中熟睡着的婴儿,来人看到刘青,脸上微微一笑。 “黄大哥?……这是?”刘青看到那人,便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黄大陆,又看了一眼黄大陆身前的婴儿,疑惑道。 “刘老弟,可否屋中说话?”黄大陆晃了晃手臂微笑着道。 多年的经验告诉刘青此事绝非平常,连忙叫黄大陆进屋中并反手将门关上,转过头看着黄大陆道:“黄老哥,这是……?” 黄大陆看着一脸疑惑的刘青,微微欠了欠身,道:“刘老弟,黄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刘老弟可否给黄某这个机会说……” “黄老哥是想……”刘青看着黄大陆,似乎是已经猜到了黄大陆想说什么,他看了看黄大陆身前的婴儿,又看了看黄大陆,轻声道:“将着婴儿交给我?!” 过了许久,黄大陆点了点头,道:“这小婴儿命苦,出生不久一家便被仇家残忍杀害殆尽,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其捡到的,本来我打算自己亲自抚养这个小家伙,但无奈因事准备离开蝴蝶山一段时间,思来想去,也只有刘兄……” 刘青随即长吐一口气,连忙小心从黄大陆手中接过那被紧紧包裹着的婴儿。刘青仔细端详着那幼婴,粉嫩嫩的脸上正嘟着一张红扑扑的小嘴,稀疏几根睫毛耷拉在眼下,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刘青抱着那名婴儿放在床中,又拿来一张绣花棉被盖在身上,看那动了动嘴唇,刘青也是微微一笑,至始至终,那小婴儿都在安静的酣睡着没有醒来。 安顿好那小婴儿,刘青也是转身示意黄大陆坐下,,并倒了杯茶端到黄大陆身前,道:“黄大哥刚刚说准备离开蝴蝶山一段时间是为何?” 黄大陆抿了口茶,缓声道:“当初我来蝴蝶村本是抱着常住的打算的,本以为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里,但无奈一位曾经的好友相邀,可能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大概是多久?可有准确的时间。” “大概……短着两三年,长的话……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吧。”黄大陆闭上眼,缓缓着道。 刘青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黄大陆,轻轻抿了口茶,将那苦涩的茶水含在口中,过了一会,刘青一仰头将那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大笑道:“哈哈哈哈,黄兄志存高远,小小一个蝴蝶村的却也不足以黄兄大展拳脚,这次黄兄能有此机会,应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大事,但奈何这茶水苦涩,饮之无味,确实是有些不太应景了,有请黄兄移步外桌稍等片刻,待我去取酒来,今夜与黄兄不醉不归!”说完便大跨步走出门去。 黄大陆看着刘青,旋即也是洒然一笑,大笑着走了出去。 这夜,月黑风高,星月皆尽,漆黑如墨,狂风肆虐,这夜,屋外两人对瓶狂饮,碎片满地,直至蜡炬成灰也未曾停息,这夜,屋内幼婴吮指酣睡,纵使屋外风声喊声响成一片也未曾醒来。此情此景正所谓:对饮对饮,举酒无问细谨,吹风吹风,万花落尽始终,你这狂风催我早离去,我举酒笑你,又懂甚么东西。 一夜劲风吹遍,漫山花朵,好似一夜之间就已开遍了蝴蝶山,今年的花季似乎来得比往常要快一些。响午时分,阳光洒满整片山落,群山蝴蝶奋起,五彩斑斓,如同一幅五彩泼墨画,沉醉其中,颇有“高处莺啼低蝶舞,山花落得红成路,”此种意境。 落花脚下,一夜醉酒,黄大陆却不感觉到如何困倦,辰时归来,仅小憩了四个多时辰便醒来,也许是这蝴蝶山的山花酒也不如何醉人,但此刻黄大陆都不去计较这些,他静静的躺在屋前石板上,看着门前那争奇斗艳的花朵,嘴角划过一个弧度,心中竟有一丝欣慰。他长呼一口气坐了起来,静静的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子,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如万丈波涛翻涌不息。 他静静的走进里屋,默默的拿起了一把小刀,洁白如银的刀身上反射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黄大陆笑了笑,缓缓举刀划过,一根根刚如鬓毛的胡须落地…… 一剑一箬笠,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样走出了蝴蝶山,留下的,是那火焰中熊熊燃烧着的小木屋,十二年的生活,仿佛也在那烈烈燃烧着的火光中写上了句点,化为了灰烬。片片芳菲落得红成路,当初我入江湖,求得半生功名,如今再入江湖,只为了却那多年心事。 从此以后,黄大陆这名姓将永远只留存在蝴蝶山中,而黄剑一这名字,将再次响起于这片江湖中的每一个角落。十二年风花雪月,当初你说要我做那独孤于世的仙人,最是羡慕那头戴箬笠的隐士高人,如今的我一身箬笠布衣,是否可符合你的心意。 永吉县是一个市井看似不那么繁华的县市,因其生意往来主要是以山中的檀香木为主,城中的精壮劳动力大多居住于山中,因此与木材业相关的押运以及住宿也相应得到了发展,而永吉县的客栈大多不留存在城区中,而是分散于各个山林之中,因此城区中看似也是不如其他城区繁华,在城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大多是家境优渥的市井家族。因此,一身布衣,头戴箬笠的满脸穷酸样的黄剑一走在永吉县城区的街道上倒也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虽然如此,倒也不会引得如何侧目,毕竟都是家族出来的人,一些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此人背后那把剑,是否已沾满鲜血,这片天空下,最不能惹得,便是那小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了。 黄剑一低着头,也不去看那些衣着华丽的行人,也不去听那些嘈杂的喊叫,他就静静地行走在街道上,走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了当街叫买的商人,行人渐渐稀少直至空无一人,而道路两旁的房屋却渐渐高大了起来。最终,黄剑一停下了脚步,微风一阵吹过,街上空无一人,而黄剑一身旁一侧,是一扇三丈有余的漆红王府大门,大门两侧各一一丈戏球石狮,王府上当心牌匾上书着三个大字--刘家堡,威严至极,霸气侧漏。 行至此,黄剑一嘴角微微上扬,略微侧目看着**威仪的大门,嘴唇微动,声音却如洪钟响起:“蜱猢老儿,开门接客!” 第三章:开门接客 “蜱猢老儿,开门接客!” 喊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兹呀一声,十数名精壮家仆便人手一根手臂粗细木棍冲将出来,将黄剑一团团围住,黄剑一微微看了看周围的十数名家仆,微微一笑,镇定自若。 “何人在此喧哗!”一声清脆喊声响起,黄剑一抬头一看,却只见一十五六岁少年立于门旁,一身锦绣盘龙浮云袍煞是抢眼,还未等黄剑一开口,这名孩童却先喊道:“上,把他抓起来!” 黄剑一一阵苦笑,抬手轻触剑把刚欲动手,却只听见屋内又一沙哑老儿轻声说道:“住手,都退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到屋内一垂髫老儿如一阵风般冲了出来,看其身手,竟不似其外表看起来那般羸弱。 那老儿抬起右手,一股劲风无端竟汇聚于手中,破风声响起,那群家仆见此,纷纷朝四周围闪去,只留下黄剑一一人留于原地。 黄剑一也不去看那老儿逐渐逼近的掌势,只是依旧微微笑着,见那老儿来到自己身前一丈时,才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手起带起一阵狂风,直接是将得那还未近身一丈的垂髫老儿吹出去三四丈远,引得那垂髫老儿一阵干咳。 “爹!”那少年见此连忙走去扶起那老儿,轻声问道:“爹,您没事吧?”那老儿干咳几声挥了挥手,却是一阵苦笑,道:“哈哈哈哈,黄老弟武功依旧如此恐怖啊,哈哈哈哈。” “呵呵,蜱猢老儿,你的待客之道真是依旧如此霸道啊。”黄剑一冷笑一声,道。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堂堂刘家堡,岂能由得外人撒野?” “噢?是吗?”话音刚落,黄剑一轻抬脚尖,众人只感到一阵劲风吹过便看到黄剑一已来到了那老儿身前,一指抵着其额头,另一只手却是搭在腿上。那少年感受到那转瞬之间就已来到身前的黄剑一,眼中满是惊恐的看着身前的人,就如同看到鬼一般。 “那如果我真要在此撒野呢?”黄剑一不去理会那少年的惊恐眼光,玩味的看着身前的老儿,微笑着问道。 垂髫老儿叹了口气,轻轻移开额头黄剑一的一指,笑着道:“黄老弟,今日一来可是为何?” 黄剑一收回手,轻轻说到:“小老儿,没事就不能找你讨杯酒喝?” 垂髫老儿拍拍身上灰尘站起来,笑道:“黄老弟说笑了,当年一别,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再一次和黄老弟把酒言欢笑看武林呐,可今日看你这一身行头,怕不是想喝老头壶里的酒,是还想再分一杯江湖的酒吧?” 黄剑一轻轻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老儿洒然一笑,道:“来人,抬酒来!”再道:“黄老弟当年武功盖世,万人敬仰,那时候的你,可不仅仅是分一杯酒这么简单,那可是将半壶江湖都灌入了肚中啊!”老儿一挥手提起一壶酒举到黄剑一身前。 “可十八年前,你却一声不吭消隐江湖,留的一身佳话供世人品谈,这几年,老头想了好几年,愣是没想清你为何在最辉煌的时候归隐?” 黄剑一轻笑一声站起,道:“真要听?” “真要听。” “不说不能喝酒?” “当然不能喝。” “那如果我硬要喝呢?” “那就请黄老弟自便了。” “哈哈哈哈”黄剑一大笑着一把夺过老儿手中的酒壶,举壶便喝,也不去管几滴落入口中几滴洒落地面,直倒得壶中滴酒不剩便把酒壶摔向一边,大手一挥再度提起一壶酒,大笑道:“绿佩黄花新作酒,惆怅人犹知不知。许久不喝这醉花酿,竟也觉得不如我自个酿的米酒来得情愁绵延呐。你说是不是啊,刘愠老儿?” 刘愠哈哈大笑,心中的问题终是有了答案,随即也提起一壶酒,一仰头,咕咕地竟也喝进去大半壶,一旁少年刚欲上前劝酒,刘愠摆摆手一瞪眼,示意其退下,少年无奈,也不好意思再度上前,只能在一旁连连提醒着注意身体。 “啪”又一壶醉花酿入肚,黄剑一只感觉全身上下暖成一片,剧烈的灼烧感令得肠胃一阵翻腾,一抬头看见刘愠刚欲喝第二口,便一把夺过酒壶,摆摆手道些:人老了就该服老,别喝太多,不要半只脚踏进黄土了还淋两杯搞湿黄泥陷得更深等云云,说完又是半壶入肚。 刘家堡的醉花酿还是烈得狠,两壶半下肚,黄剑一便已感觉胃中翻江倒海,一股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黄剑一深咽了口口水,强压着恶心感,看着面前老脸通红的刘愠,哈哈大笑道:“刘愠老儿啊,你还是如当年那般有趣,二两酒下肚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哈哈哈哈!” 刘愠咽了口唾沫,道:“人老了,自然是不胜酒力的,不像黄兄,当年可是一壶绿尖,便大喊大叫着要上那不虞山找那老怪物手谈几局解解酒气,当时我们几个可是绑了几根绳子都差点没绑住哇,啊?哈哈哈哈。” 黄剑一眼神微微低垂,又新开一壶,这次却不再暴殄天物般倒酒,而是小口抿了一下含在口中,许久才咽下肚,接着刘愠声道:“是啊,现在想想,那时还真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哇……” “哎,那时候要是知道会变成后来这样,别说拦住你了,纵是也给我来一壶绿尖,定是一定要跟你一起上那老怪物那,下他一个红头胀脸抓耳挠腮才解气呀。” 黄剑一微微一笑,身形一飘入石桌坐定双脚搭于石桌上,背靠于槐树下,手中轻摇酒壶,双目看着不远处的假山缝隙间的涓涓流水,偶有几片绿叶随风而下,轻飘飘落于那涓流中,却又似无桅扁舟在那看似软绵无力,实则滚滚弘流的溪流中翻上覆下,无力抵抗。 “当年齐渊王那件事你还耿耿于怀?”刘愠缓缓走到石桌旁坐下,倒起一杯红茶推向黄剑一,自己也是倒起一杯轻抿了一口,咂咂嘴,褪去口中的苦涩。 “当年翠湖那一战的心结,还是放不下啊。”刘愠见黄剑一依旧双眼无神的看着流水,便自答道,“往事已成云烟,再回首只会徒增烦恼。” 黄剑一没有接话,仰头又是一大口醉花酿入肚,一伸手将那酒壶拍在桌上,又顺势取过碧螺尖一饮而尽,释然道:“不虞山老匹夫一生作诗七百余首,光是被那赵家老狗收录于《九云天平志》之中的就有六十余首,那老匹夫曾说此生得于此就幸至死,而那赵家老狗这就真把那篇《望鸣山论志》作为那狗屁天平志的开章第一篇,说他最喜那一句‘千鸣万转落不尽,至此东流至此回,’说这一句道尽江湖情长,在我看来是个狗屁,还道尽江湖,这江湖几水几湖他懂吗?他懂屁,在我看来最能说出江湖的还是老匹夫那句‘三千落子三千棋,棋盘都给你砸烂你下甚棋’最是贴切。” “哈哈哈哈,黄兄说的可是那首《与黄樵子下棋》?这篇诗文可是知道的不超过一手之数喔。” “你不懂,”黄剑一手指轻划着酒壶道:“世人皆知为不知,这世间能读懂那老匹夫的诗文的,恐怕还无一人。” 刘愠微微点头,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只听到一声破风声响起,再看向桌上时已没了黄剑一的身影,只留下一片片树叶再空中飞舞盘旋着。 “呵,”刘愠轻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负手走入刘家内院,口中喃喃:“可怜衣袍正煌,笑叹岁月无常,口口声声说正道,回首却是百年身喽,哎!这江湖啊,不知还能看你搅动几分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