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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会长生》


 一，人间巅峰战

一个月前，一个消息便在京城悄然传出，如薪火一般，迅速点燃了整座京城，不出半日便轰然爆开：“有人要挑战蔚长风！”
蔚长风是谁？
登高仙云迎，雅阁芝兰盛。
君子意气重，八斗蔚长风。
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君子蔚长风。
八岁提名，束发锦鸡，弱冠拜相，如今而立之年便为帝师。礼，乐，射，御，书，数皆为榜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有前朝大学士，三朝老臣程老曾赞：“天下才共一石，蔚长风独占八斗。”就是这样一位趋近完美的人，居然有人立下战书挑战，比试剑术？以为其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要知道早年与蔚长风争胜之人不乏心胸狭隘之辈，落败后便偷偷雇佣武夫黑户报复，而这些受雇的江湖人无一不如石沉大海，再无任何消息，世人便猜测蔚长风于武道亦有建树。后来蔚长风剑舞，被当时帝国第一高手，九品大宗师尉迟良看到，叹道：“巍然昆仑颠，得见仙人舞。当时若收其为徒，恐我要误其坦然大道，现在想来心有惭愧啊。”世人方知，君子蔚长风藏器胸中，武道一途已然踏入九品宗师。
其实早年有不少人，或沽名钓誉之辈，或求胜求强的武者，或真心请教的君子，挑战蔚长风，棋道，书法，乐理，数术，武艺，甚至是舞蹈，然而无一胜出，皆是无一不折服于蔚长风，胜者从容淡然，不骄不慢，而败者皆无愤懑之情，更有甚者从此以后奉师礼，见之即为见师，之中不乏其道之佼佼者。随着蔚长风名气越来越大，挑战的人缺越来越少，直至攀至顶峰，无人敢明言挑战，皆为请教。哪怕沽名钓誉的人，也不再以挑战蔚长风来获得名望。
时隔不知多少年，竟然再次有人要挑战蔚长风，还是在蔚长风及早便已成名的武道一途上？
这把烈火已经在京城肆意燃烧了一个月，终于在约定的挑战日达到了顶点。今天的京城仿佛过年了一般，连当今圣上都善解人意的取消了今天的早朝。时值隆冬腊月，寒风跟刀片似的，要割人脸皮，人们却仿佛没有一点感觉。五更一打，宵禁已过，人们便戴着夜色蜂拥流向东市的擂台。没有人相信真的有人能够打败蔚长风，但只要能看到蔚长风出手，便是十分难得。十年前蔚长风便已是九品宗师，谁能想到现在能有多强呢。比试十时开始，然而才八点擂台周围一条街道内就再也挤不进一只老鼠，两条街道内只有留出给大人物的道路以及商贩走卒的小道可以有人通过，五条街道外车马骈阗。小贩们艰难的穿梭叫卖，人们的讨论声喧天。
九时半，一袭白衣佩剑环玉飘然落于比武台上，台下的人群顿时沸腾了。
正是蔚长风，英俊的脸上带着淡然笑意与台下众人抱拳拱手示意，亲和之风感染这比武台前每一个青眼目睹的群众，呐喊的声势更加高涨。蔚长风有些无奈，用手势提醒众人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呐喊声便小下来，只剩小声的议论声。蔚长风的人望可见一斑。
虽然表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蔚长风内心却并不平静。一个月前他的书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封挑战信。普通人或许不会交这么一封突如其来的信当做一回事，蔚长风却郑重其事。信上僵硬而青涩的笔迹和信落尾的那句看不出写信人任何情绪波动的“生死自负”，让蔚长风感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气息。蔚长风交友广泛，涉猎极广，由此知晓不少迷辛。而这次的事，让蔚长风有了一些猜想。
“我于人间无敌，那人间之外呢？”
大千世界，名山大川，森罗古刹，眼前所见是否既是全部呢？
沉思间，台下的生意却突然又嘈杂了起来，不少人发出来惊疑的叫声。蔚长风收敛思绪，才发现擂台上站着一位粗布灰衣少年。少年相貌普通，面无表情，背后背负布条包裹的剑鞘，剑柄样式及其古朴，粗看上去只是一位普通游侠儿。然而其出现的方式却绝不普通，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当发现他时仿佛他就在那里，身上没有任何气息。
“少年，是你发来的挑战书吗？”
少年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这个年纪气息隐藏就如此完美，见微知著必然是天纵奇才，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然可以超越我，但终究我占着年龄的便宜，我随时欢迎你我互相请教，何必如此轻易在比武台上见生死呢？”
台下的观众听到这番言语，不由的发出惊叹，能得到蔚长风这般点评，说明少年必然不凡。
“是师傅的命令。”少年依旧冷冰冰的：“可以开始了吗？”说着拔出背后的剑，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之前无论少年的出现如何意外，看上去还只是一位16岁左右的少年。蔚长风现在30岁，位于武道之巅九品圆满，但是十六岁时是什么境界？不过六品境，虽然后来蔚长风的境界突飞猛进，十八岁七品，十九岁八品，几乎一年一境，才在二十岁步入九品，但是十六岁六品已经是不世出的天才了，普通武者终生可能就在六品挣扎，连前帝国第一高手尉迟良也不过是二十岁六品，直到四十岁方入九品宗师。而经过蔚长风十年打磨的九品境，已经堪称滴水不漏，天下无双了。这位少年才16岁，能有什么境界？
蔚长风感知到少年的气息，感受到一丝荒诞，心中之前的猜想却越发明晰。
九品境圆满！只比自己差一丝！
十六岁的人间巅峰！
其跟脚何其恐怖！蔚长风搞到了一丝恐惧。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迅速收敛了起初的恐惧，英俊的脸上竟浮现从容的笑容，眼眸中闪烁着战意，与一丝兴奋？
“请多指教。”
蔚长风对少年行了一个同辈礼，少年对着面前这个不是仙风采却胜似仙的英俊男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剑插在地上，弯下腰，行了一个同样的礼。“你，很强。”少年的声音依旧冷漠。
两人礼毕，各自握剑在手，衣摆无风自扬，场下的观众也安静了起来。
甚至看不清是谁先出的手，两人的剑便已经交错在一起，放出沉重的碰撞声。
人间巅峰战，开始了。



 二，蔚长风之死

随着两柄长剑的又一次交错，沉重的声响炸开，一丝细微的断裂声隐藏在其中。
白衣与灰衣暂时拉开了距离。蔚长风眉头紧皱，这波剑招对拼，自己竟有隐隐被压制的势头。要知道蔚长风天赋异禀，可过目不忘，博览群书，可不只是圣贤书，基本世上各大门派的剑谱，蔚长风也看了个遍，可以说，蔚长风就是一部会走动的，并且无比完整的武林字典，寻常与人对敌，一眼便可看破对手根脚出处，并且使出对应的招数破解，可以说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这次面对灰衣少年，对方使用的剑招，蔚长风从自己的记忆中竟找不到任何已知的流派相对应。更怪的是蔚长风明显的感到自己的长剑与对方的剑相碰撞的手感与普通的金铁碰撞有着明显的差异，双方的每一次交错蔚长风的手都能感到沉重感，仿佛有异物隔在中间。
然而没有留给蔚长风更多的思考机会，灰衣少年再次提剑攻来，一点寒光如游蛇吐信，直刺蔚长风面门，剑气森然。蔚长风急提一口气，一记撩剑荡开，变招青松派听风式，攻守转换间，圆润如意。那少年竟然根本不防，借力提势，侧身拧腕，沉气踏步欺身而来。面对这种近乎搏命的打法，蔚长风吃了一惊，手上却是丝毫不停，屈臂拧身，手中长剑便是画出一到完美弧线，一招取自剑客山庄的留客剑气势不减攻向侧肋，因为少年欺身前冲，势头极大，距离极近，这一剑，几乎可以说必杀。令蔚长风大出所料的是，少年竟然在前冲的过程中做出了一个极不可思议，没有人能够完成的下蹲动作，躲过了这一剑。蔚长风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兴奋：“就是这样才好！”没有时间换气，两人便再次战作一团。
台上两人激烈的拼斗，是的台下众人也是目不暇接大开眼界。不断有人向远离擂台的外层人们传递擂台上的信息。人们甚至忘了叫好，人人平气凝神，全神贯注，丝毫不敢转移视线，似是在擂台上战斗的是他们。擂台上两人随着又一次强烈的碰撞分开，各自换气，擂台下的观众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喝彩。人们为两人的剑所惊叹，被两人的技巧所折服，更惊叹于少年的天纵奇才，仅仅16岁就能与蔚长风全力交手，甚至隐隐有所压制，人们知道，今天他们将见证一位少年王者的诞生。
擂台上的蔚长风处境甚至比观众们所想还要恶劣，后脚还有一步就要触及擂台的边缘，身体上虽然看上去并无大碍，实际上已经因为碰撞传递的暗劲半身几乎麻木，握剑的手发出无法控制的微颤。虽然身体的状况越来越不容乐观，蔚长风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兴奋，随着这与少年的交战，蔚长风起初的猜想越放越大，而少年剑上包裹的“气”，已经让蔚长风几乎确信。少年的剑道差蔚长风一线却能压制蔚长风，靠的就是这种前所未见的“气”，而蔚长风知道，这道“气”已经被他所击破，就在刚才的那一次碰撞中！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手上这把剑了啊。”蔚长风暗自忧虑，却没有长想，几乎同时两人再次冲向对方，而这次，蔚长风竟然比少年快了那么一丝！接下来的对拼，蔚长风渐渐有扭转劣势的迹象，没有了长剑碰撞时的怪异感觉，他的剑招转化更加圆满，不止如此，蔚长风还感受到了自己的剑术似乎迈进了一步，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一条从未见于任何书籍的道路在面前展开了其恢弘瑰丽的一角。蔚长风心神震动：“人间之上仍有新天地，大气象。”思考间，剑光仍如流水般宣泄，层层剑光铺天盖地，对方一时间竟难以还手。灰衣少年感受到蔚长风状态的变化，虽然仍是面色冷漠，瞳孔中的震惊却难以掩饰，与战斗中突破进阶，这般资质，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原因，即便没有人指引，也必定可以一窥那条道路的风光，怪不得师傅如此重视，只可惜时运不济，天妒英才。
虽然日上三竿，却是冬日暖阳，橙红色的光芒照亮蔚长风英俊的脸庞，催化瞳孔中战意的火焰越燃越旺，时下无风，一身白衣早如褴褛，却宛如谪仙般丝发张扬。黄日，苍云，枯树，天地静，赤血，白衣，铁剑，意气长。深呼一口气，举剑指天，这一刻蔚长风气势攀至顶点，天地仿佛在与之共鸣，世间光芒仿佛聚集在那剑上，剑尖之上延展出三寸青芒。倏忽间，所有人似乎感到周围有风在流动，却并不感到寒冷刺骨，而是暖如温玉。
“哈哈哈，人间快意剑，天地逍遥游，少年，这一剑该当如何，可否入眼！”
灰衣少年闻言，轻闭双眼，随后睁开，气势陡然攀升，手中长剑同样放出青芒，却只有一寸，口中干净利落喝出一字：“战！”
如同白日流星，两道光芒碰撞在一起，台下观众已无一能张开双目见证。随着光芒消散，众人逐渐睁开双眼，确认擂台上的结果，却不断有惊叫想起。所有睁开双眼的人在这隆冬感受了更加深入骨髓的寒冷。台上的两人相距不过一仗，皆手握长剑前刺，灰衣少年手中长剑没入蔚长风一寸，而蔚长风长剑只有一半展露在外，只不过，少年的胸膛前，那柄长剑已断！断口处距离要害仍有一丝距离，这一丝距离，已如咫尺天涯。
“你赢了。”少年嘴噙鲜血，收起长剑，重新背负。他知道虽然剑尖只没入蔚长风心口一寸，但是剑气已斩断其心脉。
蔚长风的脸上，有兴奋，有快意，有茫然，有好奇，有自豪，也有释然，只是凝结在一起，只剩不甘。
少年仍旧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刚经历过生死一线，淡漠的瞳孔看着眼前尸体，不知为何，本应无欲无求的少年忽然弯腰，捡起一截短剑，从身后撕下一截布包裹好同样背负身后，随后转身走下擂台。人们似乎仍未反应过来，只是本能般的分开一条道路。少年走过人群，略显孤独，最终只有冬日为之送别，寒风中身影逐渐消失，终于不见。
君子蔚长风，死于帝国旧历九年，死因，生死决斗。



 三，新生

出道巅峰天才少年，天赋异禀无所不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道高手天下无敌，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位极人臣万人之上，高朋满座谈笑鸿儒，善解人意妇女之友，这么完美无暇举世无双的人怎么就能死了呢？
“唉。”一声无比惆怅无比复杂的叹息在黑暗中响起，只是这声音，怎么过于稚嫩了呢？
恢复意识，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确认现在的状况，就先看到一张滑稽古怪的老脸，仿佛看什么怪物一张震惊的看着自己。
“哇，原来阎王爷长得这么亲民啊，脸是够黑够怪了，就是不够吓人啊。”不是，这声音怎么奶声奶气。
“小兔崽子，老朽冒着风雪把你从外面抱进来，救你一命，死里逃生第一句就是嫌我这个救命恩人丑？我是阎王爷？我是阎王爷你就是小怪物！”黑脸老头似乎意见更大，跳起来就往外走：“走了走了，不管了，不知道谁丢的小孩，瞅着也就三岁大小醒来就又是唉声叹气又是诋毁老夫的帅脸，也不知道哪来的小怪物。”
咚，一记沉重的关门声。
随着老头离开，才可以真正好好确认目前的状况。“我现在是···小孩？才三岁？怪不得那老头反应这么大。不过脸确实很黑嘛，实话实说这么优良的品德，我诚实可靠小郎君必不抛弃。”
“噗”门外响起奇怪的声音。
“小孩身体着实难以习惯啊，还好本少够天才。”在扭动了一圈身体熟悉后，很快就爬了起来，肉乎乎的小手环抱胸前，小脑袋左摇右晃，打量着这个房间。
“嗯，看上去确实不像地府，就是间普通的道房，这么说我不但没有死，还转生了？哎呦！”小怪物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踱步，这个习惯还和前世一样，只是幼儿的身体还未彻底适应，一个步子迈大了就跌了个胯子。“总是在你不顺的时候使个绊子雪上加霜，这就是人生呀。”小孩儿摇头晃脑，一副看尽人生百态的样子似乎非常的老成持重，只是与外表年龄严重不符而显得意外的滑稽可爱。“嗯，记忆大致没有什么明显漏洞的地方，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小孩掰着手指头，一边晃悠一边唉声叹气，似乎终于急了，一跺脚，一砸手，粉嘟嘟的小脸上横肉晃晃当当，小眼睛里满是坚定，大叫道：“哎~呦~疼！”说完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
就在这小家伙胡乱闹腾的时候，吱呀一声，门被再次打开，黑脸老头端着一个浮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小怪物你在闹腾什么呢？”黑脸老头没好气的坐下，把手中的碗放在案子上：“老朽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随便整了碗面条，小怪物你凑活吃了暖暖身体。外面茫茫大的雪，山脚下松树都被雪埋了半截，还好小怪物你下面有个石头，露了半截头在外面，再加上老朽我灵机过人，白茫茫一片眼都要晃花了，还能发现这么一个小黑点，小怪物你可真是有福气。”
老头絮絮叨叨，从东扯到西，又是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啦又是小怪物真是个小怪物，埋在雪里那么久，大难不死完事还蹦蹦跳跳跟没事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身世会被丢弃在大雪天，后面又是自吹自擂，一张黑脸上得意无比，小孩儿翻着白眼不愿理睬，埋头用筷子挑着葱花，啃着面里的荷包蛋，一只手还要挡着碗延，防止唾沫星溅进来。看着小怪物只顾吃的不亦乐乎，半点不附和自己的夸夸其谈，老头却一点没有感到失兴而偃旗息鼓，撸起袖子就打算继续滔滔不绝，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小怪物，你这么怪物应该记得名字吧，说说你叫什么老朽好再下山一趟找找你家人，当然你要实在没地方跟着老朽倒也不是不可以，老朽估摸着你被遗弃跟你这怪物脑袋也离不开什么关系，世俗的事不过都是芝麻，丢丢捡捡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想老朽我年少时，也是风采盖世，所过之处皆留情······”
“我叫什么？”小孩没理睬老头的后面的吹嘘，陷入沉思：“对啊，我是谁？”
生而知之，过目不忘。成名及早一生坦途。荣登极位却过早夭折，这些经历都还记得，但是到底是谁，姓名为何呢？
看着孩子小脸上的五官挤作一团，老人叹息了一声，又问道：“对父母或者家人有什么印象吗？”
孩子摇头，正常不过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但是这个身体确实有些古怪，本身的记忆过于空白，一件事物，一份场景，什么都没有，如同本身就没有任何意识，一具空壳一般。
“想不起来就算了，小怪物你以后跟着我就是了。”老人拍拍孩子肩膀：“老朽看你天资聪颖，独具慧根，眉目灵秀，很有老朽我年少时十分之一的风范，以后必然也能如老朽一般人见人爱··”
“呕。黑老头你可别说了，我刚吃的东西。”
“你这小怪物吃我的还敢吐？屁股给你打肿，打的你妈都···算了，小怪物还是跟我练剑吧，你练剑的成就将会最高。”
“什么剑？银剑可以考虑，其他休谈。”
啪，孩子捂住脑袋。
“那画符？”
“年前下山买一张就行，不画。”
啪，又是一个包。
“总不能像山下人一样练武吧？”
“又不是女子练什么脱衣舞。不练。”
啪！
“那你练什么？”
“黑老头你都不告诉我咱们这山头叫什么有什么来历，风不风光盖不盖世，老头你都会什么牛不牛，就让我练这练那，万一你教不好浪费了我天纵奇才，那我不是得亏死？”
啪！
“我实话实说为什么还打我！”
“看你这小怪物不爽。”老头瞪了一眼：“也好，我就好好与你讲讲这山上与世俗。”
“什么山上与世俗的，黑老头你这样子还能是山上仙人不成？我可听说山上仙人可都是气态脱俗来去无踪”
啪！



 四，山上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句话，并不只是一句空话！
这个世界上，是有修仙者的。他们或隐居于名山仙岛，或遨游于密林大川，脱离于世俗的世界，自称为山上人。而山上修士又分为气修与物修两种。气修蓄真气，结发受长生，物修养本器，孕灵哺天道。两句谶语，暗示了气修与物修各自修行的根本。气修积蓄真气于体内，梳理自身的体格经络，达到长生的目的。而物修用气养物，而此物即为本命物，使其诞生真灵，借此窥天道，反哺自身。而气修之中又有符师，物修之中又有剑修，较为特殊。
“总的来说，气修延年益寿较为简单，但是战力较之物修要弱上许多，物修则手段多战力强，但是一般寿命远远比不上气修。而老朽我，就是气修。”老人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
“好，我要做气修！我要长生！”小怪物听到延年益寿就坐不住了。
“你...”老人面色有些为难：“要不咱就练剑，做那剑修吧，以你的天资不用练多久，就能飞天御剑，夜来逐落日，起伏云海间，多帅哦。”
“能长生吗？”
“额，剑修可是公认战力最高，修至高深处百米外动念即可飞剑杀人，多酷哦。”
“活得久吗？”
“额，剑修风采也是冠绝天下，能成为剑修者无一不是惊才艳艳风流倜傥之辈，长衫仗剑，可引得无数仙女爱慕，多美哟。”
“嗯，好像这个还说的过去啊。”小怪物似乎有些意动，转眼又变脸了：“不行！富贵不能淫，美色不能屈！我只要长生！只要活得久，这些都可以有。”
老头咧嘴，一脸为难，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头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小怪物，我跟你实话实说了，你的身体有问题。要知道气修修炼即是窃天地气运改造自身，达到身体与天地共鸣，从而得天道，续生气，以至长生。而窃天地气运改造自身就需要吸纳真气于体内运行周天，洗涤浑身经脉，冲击扩大气府窍穴，最后还要将真气存于其中，才算真正将天地真气化为自身所有，而修行第一步，就是感应天地灵气，纳于自身，冲穴，造府，而你的身体，可以说是古怪至极，浑身脉络数量远超常人，而且周天回路几乎完美，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是，你的周身脉络上，没有任何窍穴相连，没有窍穴的话就无法将吸收的真气留存于体内。你的身体，就像一个半完成的工艺品，老天只为你雕刻了完美的脉络，却没有用窍穴来为你点睛。”
“不能练气，也就是说我即便上山修道，成了世俗眼中的仙人，也不过与山下人一般，不过百载的寿命？”
“话不能这么说，上山修道者，真正得道成仙者从彭祖创修行法至今也不过一手之数，大部分人也只不过是将寿命延续数百年，最终还只能归于尘土。而吾辈修士与世俗相比，即便是年岁一致，所接触的事物也完全不同，修士的世界是十分广阔而精彩的，奇人异事，阴山恶岭，灵草异兽，成为修道者就可以去经历这些世俗永远无法经历的事物，去品尝那些凡人永远无法吃到的异果，这些难道不比山下更加吸引人吗？”
“可是凡人的勾栏瓦市就不是快乐了吗，凡人也可以明乐理，悟棋道，凡人也有能人巧匠，如果修道不能成仙，漫漫仙路，折于中途，甚至终点不可望，不可及，仅仅是体会与凡人不同，所知与世俗不同，那么修道的意义究竟何在？”
老人愣了，自己在山上修道都快要不知多久了，虽然自己现在寿元还很充足，但将来必然迎来寿元枯竭无望长生的一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行将就木的自己，将会是什么心境呢，又是否会想起最初自己所舍弃的俗世的一切呢？又是否会后悔踏上这样一条永无止尽的道路呢？老人的神情迷茫了，但却只有一瞬，更强的光芒从苍老的脸上绽放出发。答案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不会。”
“吾辈修士，所修为天道，所触为真理，所及为真实。若说修道为何，只有知天理，灭人欲，为这世间无吾等不可及之处，无所知之物，不再只是这天地间的过客，而是真正掌握这天地所蕴藏的‘理’。无论是修气还是修物，都是研究天地孕育之物，得万物生长之理，得契合规则之道，求得真正的逍遥。虽然最后未必成功，但是至少此生皆是真实，而不是世俗所谓黄粱一梦，庄周梦蝶这般不知人生虚实。”
孩子听的呆了，直盯着老头的脸，老头好一会儿才从情绪的激荡中缓过来，看到孩子还在发呆，没好气的排了一巴掌：“小怪物你又为何如此向往长生？”
孩子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下来，趴在桌子上。
前世极尽所能学习，最后在已知所有的领域成就都达到了最高，无论是地位，还是名誉，还是武力，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天地逍遥，却在生命的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所知不过是世间万物的冰山一角，甚至被疑似修仙者所杀，而却连其目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感受真正死亡时的感觉呢，没有人！那一刻仿佛意识像面团一样被一点点，一丝丝的无限拉长，身边的风，头上的光，面前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凝固了，变成了粒子一样的光，然后这些事物像雾一样，互相浸透，杂糅，变得模糊不清，而自己一切念头，无论是后悔，还是愤恨，都被扯断，只留下想一直看下去，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直至意识的线被拉断，还是想再看一眼，只想再看一眼啊，才知道原来死也是那么的漫长。而现在，虽然得到了新生，但死亡的感觉，已经铭刻进了灵魂的最深处，想活着，不想死，已经成为了本能。然而现在却告诉自己就算上了山，成为了修仙者，还是只能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这让自己怎么能接受？
老头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孩子低沉的头，走出房间留下孩子独自面对黑暗。
老者还有件事没有说，因为只有经脉没有窍穴，孩子正常的寿命只剩下四十年，而如果开始修炼，这个时间更会缩短，只剩二十年。
天道无情，而正因为无情，所以真实。



 五，余生

“咚咚咚，咚咚咚”天还未亮，老头的门外就想起剧烈的砸门声。
老头想了一夜事情，精神还正迷迷糊糊，听到声音就要点灯，就听到门外又传来叫喊。
“黑老头快起床啦！该教我修炼了！光阴似箭，白驹过隙，青春韶华，一刻千金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老头你可不能耽误我啊！”
这下彻底清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划拉”一下把门甩开，抬头一看，月亮还悬在半空中，“昨天还沉着个脸，怎么已经看开了？”
“决定了，不管怎么样，先练着，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我不能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只有踏上修炼之路，才能寻找前世被杀的真相，才能有机会继续活着，不成为山上人，就没有触碰这一切的资格，这个道理非常简单，也非常直接，孩子很容易便想通了。
“自己想通就好，你的资质真的非常适合成为剑修，真的如你所说超越前人开辟出一条剑修的通天达到也说不定。”老人见孩子不再迷惘，知晓单是忧虑也无济于事，说了一句话不只是安慰自己还是鼓励孩子，随后将人带进屋里坐下，“既然决定成为山上人，那么名号也是必不可少的，你记不得姓名，老朽名叫余当，便取老朽姓‘余’，坠一个‘生’字，从今以后，便叫‘余生’可好？”
“谢师傅赐名。”余生便是长生，孩子很满意，也很感动。
老头听着这声师傅，满意的点头，接着说：“虽然修行之路被划分为气修与物修俩途，但其实修行的本质大同小异，起步亦是完全一致。修行第一步，便是运行功法，能够感受到天地间的真气，或者说是灵气，这两者本质相同，只不过我们一般将吸收到体内的称为真气，存在于天地间的称为灵气。现在我传授你一道法门，你运行此法，仔细体会。”说完老者手指尖升起一点亮光，随后手指轻点，这点光融入余生额头，消失不见。
余生脑内一道法门闪现，照法门所述盘坐，轻扣手指，舒缓气息，闭目凝神。只是这刚坐下就又叫起来：“师傅我感受到气了！”
“什么？”
“我感受到气了，师傅你看。”余生抬手，一道微弱光芒于指尖闪现，不停地明熄。
“这。”老头眼睛瞪得铜铃般，“咳咳，只要感受了真气，就可以说踏上了修仙路，成为了真正的山上人，与世俗割裂开来。你修炼的悟性很好，有老朽当年修炼时的聪颖。”幸好没有电灯，不然这老脸上的火都烧到耳朵根，一定逃不过这小怪物的双眼。
“刚才的传给你的功法包括了剑修后续修行的步骤，照着功法修炼就行。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修行切不可被‘气’这一概念所束缚。这片天地混沌初开之时，气生万物。也就是说，这世间所有东西都有‘气’，都可以借来修炼，太阳照射滋生万物的光是气，晨间结成的霜雾也是气，不止是这些，那些生长百年夺天地造化的灵果有气，埋藏地底悄然孕育的奇异矿物也有气，这些都可以用来修行。气无所不在，如果可以理解这些，修炼的速度就会远超旁人。”
“那我们人类或者动物呢？”
“这个问题很好，人和动物当然是有气存在的，一旦人类或者动物的气被抽走或者散光，等待的就只有死亡，而且这种气将带有特殊的怨念，吸收者的精神会被侵蚀，所以以人或动物为资源修炼一直是山上的禁忌，切不可触碰，记住了吗？”
“知道了师傅。”
“嗯，等你用真气走过所有经脉，可以循环周天，也就达到了‘聚气’一境，我就可以带你寻找本命物了，当然，你的本命物将会是剑。至于其他事物，也要等你先到达聚气境。我们这一脉，要求弟子到达聚气境前不能借用任何外物，所以师傅现在不能给你任何帮助，都要靠你自身的天赋与努力。”
“好的师傅。可是，师傅你不是气修吗，为什么会有剑修的功法？”
“这是我们这一脉祖师所留下来的，祖师他惊才艳艳，既是是绝顶气修，同时也是一名顶尖的剑修，只不过祖师他也未能找到剑修的长生之法。”
“好，我也要成为师傅祖师...”
“嗯？”
“那样的人！”
“行了别在这贫嘴了，快去修炼吧。”拍了拍徒弟脑门催促其去修行，等到徒弟走远才喃喃道：“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竟有这般修炼天赋。第一次感受真气的速度最是能体现人的修炼天赋，速度越快表示身体与天地真气的亲和度越高，将来修炼进阶也越是迅猛，便是祖师当年也有了半个时辰才第一次感受到真气，这小子一瞬间就能感到，除此之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魂魄凝练更是比一般聚气境都要强，当真是个小怪物。如果不是身体没有窍穴无法正常修炼，都要怀疑是不是哪位天仙下凡的转世了。”毫不吝啬的赞叹一番，随即又摇摇头：“怎么会天生无窍，难道真是天妒英才？虽然那孩子在不能长生的打击下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但是突然得知自己就只能活几十载，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要倒数了，再坚强的人又怎么抵挡？难道就只能寄希望于二十岁前找到剑修长生法吗？”
而余当所不知道的是，在余生苏醒的那一刻，便已经可以感受到真气，只是自己并不知道，经过师傅的提点与运行功法后，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真气，才知道原来前世死亡前，自己所感受到的就是真气，或者说灵气。没有任何人指引，就能自己感受到真气，踏上修仙之路，几乎可比万年前的彭祖创法，而这样的人可以走到何种地步，没有人知道。
余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想修练，活着，然后找到那位少年的师傅，亲自问他：“为何杀我！？”
披星戴月望紫气，含霜食露念长生。



 六，青山

春去秋来，大雁南飞，满山红遍，山林之中，一个稚童在树林间欢呼雀跃。“黑脸师傅！我能运气周天了，我已经聚气境了！”进入聚气境后，真气运行于经脉内，如涓涓溪水流淌山涧，轻快灵动，畅途无阻，与天地间的感应也加深许多，便是呼吸时都有真气吸入，仿佛进入了全新的世界，对这片天地也多了一份新的感悟。
“说了多少遍不要再叫我黑脸师傅。”一位道袍老头突然出现，一巴掌排在稚童后脑勺上。这两人正是余生与余当师徒俩。
余生对于这黑脸师傅的神出鬼没已经见怪不怪，兴奋的询问师傅：“我已经聚气境了，是不是可以带我去找我的本命物了？”
“让我看看。”老头随意探指搭在余生手臂上，余生感到一道异样的气息流入体内，在诸经百络内流淌，下意识就要运气将这股气息逐出体外。
“不要抵抗，运行真气。”
余生听言，立刻改变真气运行方向。
老头暗暗吃惊，这孩子对体内真气的操纵竟如此顺心如意。
“嗯，不错，运行周天流畅，确实已经是踏入聚气境了，回去收拾收拾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进山。”
“进山？黑脸师傅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不是就在山里吗，还能进哪？”
“没错，就是进山，进‘青山’。”
从山脚下远处看不过数百米的山峰，深入其中就会发现其巅高耸入云，群峰连绵之势如波涛般起伏不绝，超乎想象。而且不仅仅是这一座山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类似的地方，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有修仙者才能察觉出其地势非凡。折叠山河，这便是山上人与世俗隔绝的手段之一。
天还未亮，这对师徒便走入延绵不绝的群山之中。正值收获之季，山林之中生机盎然，颜色各异的树果坠于枝头，有些已经熟透，砰然落地，为蚁虫抢夺，忙碌穿行的动物随处可见。余当一路上不停给徒弟介绍一些奇异的物种，尾巴有分叉的异蛇，磷池绚烂的彩蝶，扎根于石头上的铁木，更曾遇到过额头有裂缝的猛虎。这头老虎体型异常壮大，竟有十尺长，横立于山林间，琥珀一般的瞳孔有神智之光，一身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灿灿生辉，尖牙闪烁仿佛能撕碎一切，喉咙间有闷雷滚动，尾巴甩动如长鞭裂空。体型庞大行动却悄无声息，迈步间风云顿起。
“竟然是一头虎王，可能无意间吞食树王结成的异果，将生三目，其智慧已经通灵，不亚常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张开，天赐神目，修为更将直接越过聚气沉运，直达见玄，便是普通窥仙之人，都难以胜之，届时将成为这方圆几里，数座山峰的守护神。这天道果然是神奇，万灵皆有修行之可能，因为这片天地的馈赠得以踏上修行之路，修成之后守护孕育自己的天地，反哺天道，一饮一啄之间皆是定数。”老头不由得赞叹，同时向这巨兽打了个稽首：“既然走在了修仙路上，便是我辈人，当见过未来的兽王。”
旁边的余生虽然紧张，却也是跟着师傅行了一礼。面对两人，巨虎也是展示出其确实过人的智慧，身后尾巴直树，单掌抬起，表示还礼。随后风云突然涌动，眨眼间身前便只有落叶纷飞，不见兽影。
老头感慨万分，扭过头看着徒弟，心想：“我这徒弟修仙之材得天独厚，却被寿命束缚，难道这也是天道公平的体现？”心中暗叹，开口嘱咐：“徒弟，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哪怕失去了对老朽的敬重，怨恨老朽，也切不可失去对天地的敬畏。”
“师傅，你说什么呢？”这近一年来，师徒的感情越来越深厚，说是爷孙也不为过。听到自己最为敬重的师傅说出这般话，余生疑惑万分。
“没什么，只是一定要记住修仙之人不可失去敬畏之心，这是我们这一脉的祖训。”
“我记住了，师傅。”余生郑重答道。
“记住就好，我们继续走吧。”两人继续前行：“师傅我不是不能腾云驾雾，带你立刻到达目的，而是在这山间行走，对于你的修行与心境都有好处，可以打好你聚气境的基础，同时舒缓你的心境。你这一年修行刻苦，精神时刻紧绷，师傅知道不能把你仅当成一个孩子看待，但无论你多么聪明，师傅总归是虚长了几百岁，比你更要懂得精神放松的重要性。所以带你在这深山中行走，体会，见识。而这，也是一种修行。”
“师傅大恩，弟子铭记在心。”
“不必多礼，师傅教导徒弟，理当竭尽所能。”
只望徒弟你日后了解到真相，能少怨一些师傅，带你走上这条修行路。
峰峦叠嶂，密林幽径，纵然这片山川再漫长，终究不是无限的，师徒两人终于在一周后的清晨到达了目的地前。余生看着眼前的景色，手足无措。那是一座青山，字面意义上的青山，山上所有的植物都违反着自然节气的伟大力量，在这个有些寒冷的深秋生长的茂密青翠，将整座山峰点缀的如同一块滴水的翡翠，在周围群山的包裹下如待嫁闺婿，含羞阁中。
“这就是青山吗？”踏入青山，余生一边惊叹，一边环视四周，感受这座山中的气息。从进入青山开始，就仿佛变换了季节。深秋清晨的山麓，总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在这青山中却宛如春天，温暖异常。山中树木的种类也是闻所未闻的，便是前世也从未见过。“改变一整座山的环境与生态，这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仙人的手笔吗？”
“哼，这还只是一角，青山十三峰，一步一气象。虽然是夸大了说，但是青山派里还有三座峰，被分别变化为夏季，秋季，冬季，不随外界季节更替。这些不过都是祖师遗留下来的罢了。”
“青山派？”
“我们这一脉的祖师就是青山派的祖师，算是师出同源，我是青山派的外系长老，说起来你也算青山派的弟子。”老头撇撇嘴：“人活的时间一久，就容易忘了最初的目的，也少了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开始追求一些外在的东西，比如面子，比如享乐。这个固定四季的阵法本是祖师用来研究的天道循环而创造的，却被这群人用来装面子，撑门脸。当年我就是看不惯一些人的作风，才搬到靠近世俗的地方，时不时看看山下的生活，提醒自己修道是为了长生。然后就捡到了你这个小怪物。”
“那我们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取剑。祖师可是当时最强大的剑修之一，当然留下来有最好的剑，就在青山十三峰的剑锋里，这把剑将是最适合你的本命物。”老头顿了顿，咳了咳，拍拍徒弟肩头：“当然，取剑一事只靠我不行，山里还有些现在的掌权人物看我不顺眼，肯定我看他们也不顺眼，不然我早就自己来把剑取走了。这就需要你自己多努力了。”
余生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七，我见青山

余当带着徒弟直接就上了青山主峰，一路上看到的青山弟子都低头避而不见。来到青山掌教的道房，指着站在身边装可爱的徒弟对着青山掌教说：“小青，我新收了个徒弟，是剑修，你看着送点儿见面礼吧。”
青山掌教是个白须老者，一身道袍整齐，仙风道骨，气态盎然，正在屋中打坐，看到这一老一小，清矍的脸上满是无奈：“师叔，我叫余青阳，你叫我青阳或者师侄都行，为何偏要如此整我？这让外面的弟子后辈听了成何体统。”
“迂腐，你就是因为太过守成而一直无法有所长进。也就适合做做这青山掌教，活个百年后无功无过传给后人。”
“师叔，你再这样以后我这房间可就也不欢迎你了，到时候青山上下没有一个欢迎你的地方。”
“哼，谁稀罕，这次要不是为了我这徒弟谁愿意来。”
掌教自然是知晓这师叔的脾气，也不再理他，看向旁边的余生。
余生弯腰作稽：“见过掌教前辈。”上山前师傅就叮嘱过他，这位掌教最是古板，见面一定要表面做足，到时候少不了给的好处。
“哈哈哈，不必多礼，按辈分算我们还是平辈。不过你比我这师叔要好的多。”老者十分满意，满面慈祥笑容，单手扶须，另一只招呼余生上前来：“来孩子，让我好好看看。”
“看可以，可别被我徒弟天赋吓到然后大惊小怪，我这徒弟胆子小，可经不起你这大修士一惊一乍。”余当没好气的靠在门框上。
老人丝毫不理这老无赖的冷嘲热讽，只是招呼余生坐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搭在孩子腕上。没过一会脸色便变换了好几次，余生更是清晰地感觉到胳膊上的手指有一丝颤抖。
“好惊人的经脉数量！但怎么会没有窍穴？这是...”老人发现了问题，视线越过余生，看向黑脸老头，眼眸之中隐约有些怒意。余当不动声色，只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老人不好多说什么，从怀中轻轻拿出一根精致的玉簪，和蔼的对坐在面前的余生道：“这般年龄便能进入聚气境，天赋果然惊人，孩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师父这次终于算是给我们师门做了一件‘好事’！师叔他肯定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簪子就算是补上的拜师礼，你带上它，可寒暑不侵，并可时刻滋养身体，温理经脉，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来，孩子，我为你亲自戴上。”
余生谢过掌教，乖巧的低下头，让老人为自己佩戴玉簪。戴好之后，余生只感到浑身有暖意流淌，经脉运气之间仿佛又有清凉之意，气息转化更加流畅，仙家物品，果然神器。
旁边的黑脸老头啧啧道：“千年玄玉玉心，甚至还是玉母的石心经窥仙物修强者真气雕刻而成。这种好东西都拿出来了，青阳劳你有心了。”
“哼，我们这一脉收弟子出手从不寒酸，也就师叔你囊中羞愧，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委屈了我这位小师弟。”
老头也不以为意，继续道：“那把祖师留下来的剑，我这徒弟修炼要用，你看...”
“师叔你也知道，那把剑在剑峰上，一直没有人能拿到，现在已经是属于剑峰的一部分，宗门规定便是我这个掌教也不能干涉各峰内部的一些事务，特别是剑峰峰主三年前从世俗收了一位弟子，天赋不俗，被给予厚望认为能取得那把剑。我就更不能给你们开这个后门了。”
“那就让这小怪物和那小子争上一争嘛。”
“也只能如此了，一个月后，小雪之日，剑峰会为新晋入聚气境的年轻弟子举办试剑大会，届时剑修弟子将选择本命剑，就让这孩子到时候参加这一届的试剑大会吧，能否找到合适的本命剑，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老人叹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小青你给我们师徒俩找个地方住，我们在山林里走了七天，都要好好休息下，我顺便教点这孩子打架的本事，为那试剑大会做做准备，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摸瞎..”
“等等，你说什么？你还没交过这孩子术法？”掌教听不下去老人的絮叨，直接打断，震惊的问。
“是啊，毕竟这小怪物修行还不到一年，我没告诉你吗？”
“师叔啊师叔，你怎能如此大意啊，剑修本就是同阶杀伐第一，即便是刚刚修炼，剑修的真气攻击力也是极强的，你竟然没有教他任何术法就要他去参加试剑大会，还让他去抢夺祖师的剑，你糊涂啊我的师叔...”掌教本来压抑的怒火这下真的被点燃了，一向温言好语的他对着老头就是一顿教训。
“你嚷什么啊！你师叔我会不知道这些吗？想当初你修行时还是师叔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师叔我的本事你会不知道吗？这一个月时间难道还不够这小子学习术法吗？实在不行你就不能让这劳什子试剑大会延迟一段时间吗？”老头竟然丝毫没有愧疚，反过来训斥掌教老人：“对我这徒弟没信心对我还没信心吗，对我没信心难道对当初那个谆谆指导你修行的人还没信心吗？对这些人都没信心难道对你自己还没信心吗？这不知道你这境界是怎么修炼上来的。”
“师叔你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这孩子参加一个月后的试剑大会的。”掌教老人气甚，满面通红，起身拂袖摔门而去。看的门外的弟子交相讨论：“不愧是恶名远扬的师叔祖，竟能把一直以来稳重又和善的掌教气成这个样子。”
留在屋中的始作俑者缺毫无自觉：“徒弟走了，随师傅我在这山中修行一个月，一个月后问鼎试剑大会，取走截天剑。”
这是余生第一次听闻这把剑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心中似有意气升起，只觉得一股豪气冲出肺腑，冲破霄汉。余生顺着这股意气，昂然而立，大声回应道：“是，师傅！”



 八，青山见我

虽然余当不受青山的待见，徒弟余生却是在青山中备受欢迎，特别是青山中那些年轻的女弟子，脱离世俗还未多久，仍保留着对幼小生命和可爱事物的喜爱，不时有女弟子带着朋友来到师徒俩暂居的正德峰看望这个青山上年龄最小的可爱小师弟。
余当看着这些青涩未褪的女弟子拿着零嘴吃食，与徒弟调笑嬉戏，嘴角不由得一阵的抽搐，由其还有些女子还一脸担忧的一边看向屋里，一边挽着余生的小手与余生询问，大意竟是这黑脸老怪是否有欺负你，若是有，告诉姐姐，姐姐这就回梅子峰请峰主来把你救走。余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拿着扫帚挥舞着就向门外驱赶，将这群女弟子下的花容失色，四散离去。
“师傅啊，您这事办的不厚道啊，要不徒弟我教您几招，您也不过是脸黑了点，年纪大了点，只要跟徒弟我学上几招，包管您也能和这群仙子姐姐谈笑风生，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你这小怪物别在这得意忘形，什么叫脸黑了点，你以为我脸一直这么黑吗，想当年我也是面如粉玉，要不是...”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余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阴霾，只是转瞬隐去，继续挥着扫帚转向徒弟：“你小子快给我修炼术法去，不好好练怎么去试剑大会上抢剑？”
余生排排屁股，毫不在意：“师傅你得教我新的术法了，之前教的已经学会了。”
“使来看看。”余当已经对这小怪物的修炼速度见怪不怪，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像个老农夫一样磕着瓜子。
余生闻言，运行真气流于中指指尖，右手无名指微扣小指微屈，中指与食指并剑指，朝向院内三丈一颗石头中长出的铁木枝干，口中喝道：“疾！”
一到劲风激荡而出，射在枝干之上，发出沉闷声响。枝干晃了晃，两片绿叶从枝干上直直而坠，插进石缝里。
“不错，这招剑气指你已经非常熟练了。师傅我再教你一招新的。”说罢，抛了几个瓜子给余生：“先吃，看师傅我给你演示一下。”说罢，伸出一指点向余生之前打落的树叶，一种无形的气息散发出来，只见遥遥一勾，只见一片叶子像切豆腐一样划开石头，随后在天空中飞舞，如同游鱼一般盘旋在手指周围。“这是祖师传下来的御物之法，我将此法传给你，切记不可将之外传。接下来的时间你只要修炼此法就好。”
余生刚嗑完两颗瓜子，只觉得各种感官被放大，无论是门外山路上青山弟子的脚步声，天地间风的流动，还是树枝上果实的香气，对面山峰正在修炼的青山弟子，口中残留的灵果余味，一切都清晰的反应在了余生脑海之中。这瓜子竟蕴含如此神奇的功效。余当也不管徒弟意识中翻天覆地的变化，将一道气息打入余生额头，同时提点道：“你的魂魄非常凝练，这是你修行这道法门的优势，以后这瓜子每天吃三粒，然后借着带来的状态修炼此法。一定要在试剑大会前用此法将那片叶子从石缝中拿出来。”随后便不再管余生，放任其自己摸索，修炼。
余生只感到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再加上现在的感知放大状态，这些信息仿佛八月十八日的钱塘江潮水，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余生意识的巨石，几近将之裹挟而走，沉溺于这无尽的信息之海中。
余生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已是暮色黄昏。没想到这道御物之术如此深奥繁杂，这是不仅仅只是一道御物之法，或者说御物之法仅仅是这道术法的一部分，甚至只是冰山一角，这是一道元神修炼之法。该说不愧是祖师创造的法术，仅从御物一法来说，与物修以气御物不同，而是以精神之力御物，可以说是开辟出了另一条道路，虽然不如物修驾驭本命物般攻伐与防守兼具，但胜在条件简单，只要是可以将精神力附着于之上的物品都能够驾驭，而驾驭的数量与质量视个人的精神力而定。余生可以确定这个法门一直修炼下去定有一条新的通天大道。
余生虽然面色苍白，现在自己的精神力只能延展自身周围一尺左右，这是一个非常短的距离，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的价值，但余生却难掩兴奋之色，跑过去蹲在石头边，对着石缝中剩下的那片铁木叶子精神力蔓延而上，想要按照记忆中的功法所述将精神攀附上去，却发现精神力所致之处反馈回来的触感光滑至极，极难把握。而且现在余生的脑海中，精神所至的地方都清晰的映射在其中，一切脉络丝毫毕现，但是只有那片铁木树叶，宛如一个空洞凸显在脑海里，只要精神力攀上就会迅速滑开，让人无所适从。
余生毫不沮丧，不断地用精神力去触碰，去感受，精神感到疲惫就休息一会儿，醒来就嗑颗瓜子，继续用精神力去攀登那座虽然只有巴掌大，却难以攀登的高山，让精神力一点点的增长。就这么过了十天，余生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仿佛到达了一个瓶颈，那座高山却仍迟迟无法登顶。余生感知到就这么坐下去也无济于事，打算休息一下，独自好好看一看这青山。
精神力变得强大后，再次在这青山内行走，余生感受到许多之前未曾感受到的东西。在精神力的蔓延下，余生清晰地的感受到这座青山中被一种特殊的气息所笼罩，同时青山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不停地从周围的天地抽取海量的灵气，洗刷着青山上的万物，为他们提供所需的灵气。余生将自己的精神力与那股气息交触，而这股庞大的气息仿佛有意识一般，竟凝聚为一头小鹿模样，并向余生传递来试探的信息。
余生从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与师傅传授自己御物之法时打入自己额头的那道气息类似。而那道气息化作的小鹿似乎也同样感受到了，在余生周围欢跳，随后将前额与余生抵在一起，传达着新的意识。
“让我...坐上去？”余生疑惑了，这气息无声无形，要如何乘坐？灵光一现，余生放出所有的精神力，艰难的拟成一个同样无声无形的小人形状，盘坐于这小鹿背上。随后，余生似乎听到小鹿一声欢鸣，便感到小鹿驮着自己的意识，一跃而起，直至云巅。余生奇妙的感觉到自己仿佛与整座青山融为一体，感知到青山的意识，青山的呼吸，青山的脉动，青山上一草一木的起伏，青山顶风云交错的寒霜，忽然间，气息变化，云气凝结。余生置身于青山之巅，云海之上，看着云层中无数细小的冰晶凝成，折射出晶莹的光，精致而美幻。六角形的冰晶互相拥簇，伴随着月光悄然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枝干，落在人们的帽檐，落在青山上，落在余生的脑海里。随着这个冬天这场早至的雪的飘落，余生脑海之中原本无形的精神力也悄然落下，凝为云雾。
呦呦鹿鸣，青青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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