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两卷史》 序言 这是一部修真世界在空间上纵横极广,在时间上超长跨越的战争史。 请注意:本书内容纯属虚构,或有借鉴,但只是不全面的编排,不可当真。 第一章川州锦城,风云伊始 唐国蜀中的一处无名山岭中,青色的惊鸿从远方划出一道抛物线,停在半空中,露出一个靓丽的人儿。她盘查似的悬在空中俯瞰下面的树林,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她就发现了要找的东西,整个人一头扎进下面的林子。她穿梭在林间,身影飘忽不定,速度极快,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杂草丛生的洞口。 此地人迹罕至,道路闭塞,真不知道她来这里专门找这个山洞做什么。她朝里面抱拳,揖手说:“本座乃神州府衙金惠长老驾下弟子杨恩,里面可有人?” 山洞破落,无人应答,表明里面没人。 杨恩又说:“此地洞府传送阵已经损坏,府衙方面已经知悉,本座途经此地,特来查看。洞中若有人,快快应答,否则本座自己进去了,惊扰勿怪。”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杨恩走了进去,里面黑黝黝的不见一丝光亮。她翻手就在手心里生出一团无燃料的真火,摇曳着释放光亮。 洞中路不大,只能容纳两三人同行,好在她独自一人,并不会显得拥挤。山洞也不深,很快就又到了尽头,一个半圆形的大厅,一样是黑黝黝的,没有任何照明设备。 踱步进来,杨恩看见平整的地面上用规整的白色线条画出圆形阵图,上面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让那些清新脱俗的白色线条都不怎么明显,有些朦胧了。 在厅的边缘还有几个没有柴火的火盆,被木架子高高的架起来。按照规矩,这些火是不能熄灭的,这里看来真的很久没人来了。 圆形阵图中有些凹下去的凹槽,那里是放置各不相同的阵旗的,现在空空如也,就是放置灵石的灵石槽,竟然也看不到一颗灵石了。 没了阵旗和灵石,这传送阵当然也就失效了。而且此地斗转星移,似乎还发生过地震,天地坐标已经变了,便再也难从别的地方传送过来。 杨恩松了口气,传送阵坏了,便代表自己害怕的人很难到这里了,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坏了就坏了吧,不坏我怎么报仇?怎么复国?” 唐国一统天下不过五年,而杨恩是前朝公主! 时间一晃眼到了六月,唐国皇帝派他唯一的弟弟,封为太微王的李见微代表自己巡游天下。年仅十四岁的李见微于今年月底到达川州,七月移居到川州境内锦城避暑。 伴随李见微来的,有右威卫将军宋启鹏和翰林院学士、中书舍人崔景,自己二十名亲兵卫士。 住所在锦城以东十里的扬子坳,这里有清净优美的扬子山庄,清澈见底,水流急湍的扬子溪水流出于两峰之间,从山庄前院趟过。整个山庄每天清晨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之中,朦胧凉爽。 锦城太守陆子琳陪同李见微一起去的扬子山庄,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太阳离开山峦不过那么一会儿,气温也没有升到令人厌倦烦恼的程度,它仅仅让人略微的觉得有些发闷。 一行人骑着马儿到的扬子坳,陆子琳是个文弱的书生老头,马儿颠簸得他有些反呕,臀部也发疼,好在路程不远、速度也不快,他在隐忍着没有叫出来。 一马当先的李见微穿着蓝色花纹的白底锦衣,直骑到山庄门口,才勒住马头,停了下来。后面的一干人马术精湛,也跟着停下来。谢天谢地,陆子琳也停了下来,没有冲到前面去,他松了口气的擦擦额头的汗珠。 “陆大人,我们到了吗?”李见微问着话,而与此同时,早就等在山庄门口的一干人已经走出来迎接。 陆子琳闻言连忙应答:“到了到了,这里就是扬子山庄。”强行压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辛苦,他高声叫着,“王爷到,快快接驾。” “拜见王爷。”等在门口的都是些下人或者处理山庄的小吏,他们没有品级,只低低的叩头,没有别的动作。 那山庄的门不大,只能容纳二三人进出,整体而言非常简陋,只是两根木头,上面横着一块三角茅草雨棚。门后面是扬子溪滞留此地而形成的一面小湖,水流清澈。在湖的另一边,依山建着几座精致小屋,影影绰绰的,也不多。 想要到那边去,路径是一块块放置在湖中的石头,他们露出水面一尺左右,一次大概只能站一个人,想过去可不能簇拥着前行,得一个个来。如果是下雨涨水的时候,会淹没石块,可就不能自由进出了。 “王爷,此地您满意吗?”陆子琳翻身下马,在李见微的马前揖手而问。 “嗯,挺好,陆大人有心了。”李见微点头微笑,这让陆子琳安心不少。 李见微下马,身后的众人也下马,他开口问后面的人:“崔大人,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崔大人,指的是随行的翰林院学士、中书舍人崔景。此人年近六旬,须发已经黑白参半,但神情从容,目光炯炯,可以说得上老骥伏枥。他出身清河崔氏,乃是一等一的世家,李氏如果没有成功,家底还不如崔氏。崔景年轻之时,便是响彻天下的风流才子,时天下大乱,没有哪一方不想招揽他的。但是他好游侠,武功资质亦属百年难得,师从剑仙,数十年来游历天下,闯出了剑圣的名头,当今武林之中,此人隐隐有天下第一的样子。 崔景,乃文武双全之辈,在现在的世上,无论哪一个方面都代表了顶峰。比起他的哥哥,尚书省右仆射崔浩,更为名满天下。 他看了看小门、小湖,和两侧的小山,以及山中零落的小屋,目光祥和,不见悲喜,他说:“物是人非,家师已经作古多年了。” 昔年剑仙曾居于此,蜀中剑阁一人一剑退万人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名副其实,毫不夸张。 李见微不说这个话题,对陆子琳说:“陆大人带路吧,我们进去说话。” “是。”陆子琳低头应答,随后就招呼着众人踏上石头,一个接一个的进去。那些马儿则是直接踩在水里,此处的水并不深,只淹没了大半个马腿。 锦城太守在扬子山庄待了一个上午,然后就借口另有要事告辞了。他于下午回到锦城衙门,还没有进大门,便有一个小民凑上来弯腰拜道:“陆老爷,孙大侠请您到清风酒楼吃酒。” 陆子琳的心里忽然冒出一团火,自己堂堂一个太守,为什么在回到衙门,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的去赴你孙玉林的宴?而且根本没有任何预约,本官是想约就可以约的人吗?但是别说他,就是川州刺史,又怎么能拒绝孙玉林的邀请? 他今天的邀请,目的不用想也知道,不过就是为了打听新来的太微王和剑圣崔景。像往常的时候,孙玉林住在锦城城郊的聚义山庄,等闲不邀请陆子琳吃饭。 在太微王驾临锦城之前,川州刺史就有密信传来,内容大概就是要稳住孙玉林,不得让他惊扰王爷。还有就是刺史自己表示已经收到了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四大部门并尚书省的各封问询,问的事情都闭不开孙玉林这个川州武林老大,而新任的川州、鲁州、凉州三州按察使不日也将抵达川州,彻查上任按察使意外死亡之事,而该案件和孙玉林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表明是孙玉林下的黑手。 但最为紧要的,是太微王在川州居住的时候,听闻孙玉林的事情后表示了愤怒,他似乎打算让崔景会会孙玉林。 种种迹象表明,孙玉林将有不祥。 陆子琳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入了衙门,留下那个人兀自发愣,嘀咕着:“没听见?他没听见?”没奈何的情况下,只得回去复命了。 清风酒楼就在里衙门不远的地方,邀请失败的情况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就传到了孙玉林的耳朵里。他是个五十多岁的魁梧之人,并没有太显老态,要是让他跟人争强斗狠的话,估计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他依旧精力充沛,力可拔山。听到来报,他坐在位置上想了想,扭头对身边一个相对和蔼的老者说:“阿青,你去请他。” 孙玉林这些年来愈发的失去了江湖上莽夫的气质,开始学着做一个富家翁,这个阿青就是他的贴身仆人,武功高强,很多事情能不亲力亲为,就不亲力亲为。 “是。”阿青闻言只答应一声,不说什么就出去了。 陆子琳回到了自己在衙门里的书房,兀自坐下,想着今天的事情,或者说想着刚刚的事情。太微王一来锦城,孙玉林就来找自己,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王爷在川州表现出来的对他的看法,能从刺史那里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也能有渠道传到他那里去。在整个川州的衙门里,刺史从来就不是名副其实刺史!朝廷的权力才刚刚覆盖过来,还没有彻底落实。 还有一个重要情况就是,崔景和孙玉林关系匪浅,江湖上传言他们是好友。尽管官场和江湖似乎隔得很远,但是这样两个人物的关系,不太可能经得住稍微的调查。 “大人,孙玉林的管家青叔来了。”门外传来底下一位师爷的声音。 陆子琳缓了缓,还是起身走出去开门,这位阿青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不搭理的话无疑是打孙玉林的脸。一拉门闩,说:“带路吧。” “哦,青兄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不等回话,陆子琳就看到了跟师爷一起来到衙门后院的阿青。 这间书房在衙门的后院,除了衙门里的人,其余人是等闲不得入内的。就是刺史大人来了,也是先行通报,而这个阿青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悄无声息的就进来了。别的不说,可见在这个带路的师爷心里,孙玉林的名头大于规矩! “我家老爷在清风酒楼请您喝酒呢,方才有人来请过您了。” “是吗?什么时候?”陆子琳装疯卖傻,又责问师爷,“怎么不早说?” 师爷没回话,阿青说:“是个小人物,在您下马的时候叫的您,您可能没听见。” “是嘛?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阿青说:“那您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就走吧。” “有有,”陆子琳满口答应,“我换身衣服。” 陆子琳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样一来二去的折腾,弄到真正和孙玉林见面的时候则将近傍晚。他把整座清风酒楼都清场了,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上,静静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两人四目相对,陆子琳和他见得少,想保留太守的尊严,便站在楼梯口不动,等待着主人的亲口邀请。孙玉林给了他面子:“陆大人,请坐吧。” 陆子琳坐了下来,正襟危坐,看也不看桌上的茶水,直接问:“孙先生事务繁多,怎么有空请老朽到这里来?” 孙玉林笑了笑,不想追究对方之前是不是因为什么没听见小厮邀请而没有来是不是真的,也不绕弯子,温声说道:“听说大人今天见到了太微王?” 对方的祥和态度出乎陆子琳的预料,但他觉得无关紧要,回答说:“这我可不能透露。” “是,为难大人了,”孙玉林好像十分好说话,但是接下来一句便让陆子琳明白,这是装的,“那请问见到我的好朋友,崔景崔先生了吗?” 问崔景的下落和问王爷的下落有什么区别吗?何况他们在扬子坳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孙玉林是在明知故问,要给陆子琳一个下马威! “崔大人也是上司,老朽一个做下属的,不好多言,于礼不合。” 孙玉林说:“不要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知道何必要问?”陆子琳反问这话,孙玉林的眼神一世界有些愕然,有很多年没人跟他这样说话了,这个才做锦城太守没几年的老头,看来是不知道他的威力。 阿青冷声威胁:“陆大人,不配合的话,你很难走出这里。” 陆子琳心惊肉跳,忍不住侧目,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怎么会如此明目长大的说出这样的话。没有说话,已经被唬的窒息,但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怎么说话的?”孙玉林喝住阿青,“退下。” 阿青退开,但是并没有对自己的出言不逊表示道歉! 孙玉林说:“陆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想问问,这位太微王,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第二章祭天大典 “孙先生,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事情不是你该打听的!”孙玉林没有任何官职头衔,这种皇家子弟的事情,胡乱打听,可是有罪的! “呵!”孙玉林轻轻的笑了,他站了起来,说道,“陆大人,咱们走着瞧。” 李见微虽然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但身边毕竟有个崔景,更是代表着唐国皇帝。就算整个川州的大小官员和孙玉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此人。而眼前这个锦城太守,并不是本地人,是吏部任命的外来户,孙玉林拿捏不准他,他也是朝廷或者说李见微的嫡系。所以就算他现在不甩自己的面子,轻易孙玉林是不敢动他的。 整场谈话的时间不超过一盏茶,两人也一口茶水没吃,孙玉林愤然离席,整个清风酒楼就只剩下陆子琳一个客人了。陆子琳愣愣的盯着茶水,知道这次太微王如果不打击孙玉林的话,王爷走后他的日子会很难过。 他忽然又想起了两个致命的要点,一是王爷从来没有透露过要治理孙玉林,只是从刺史大人那里得知其对孙玉林感到生气的态度;二是那个崔景,跟孙玉林是莫逆之交! 陆子琳必须马上给川州刺史写信,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刺史大人是皇帝亲自下令任命的,而川州辖下的各大城的太守则是由吏部任命。刺史当然不会和孙玉林有太大的干系,因为皇帝不可能和孙玉林串通。但是各城太守,虽是由吏部任命,但和孙玉林有关系的不在少数,因为吏部不可能是密不透风的!这样的原因造成了刺史并少部分太守自成一个小团体。 忐忑的心还没有落下来,第二天陆子琳刚刚到衙门的时候,崔景也来了,他连忙迎出去,问:“崔大人,您怎么也来了一个大早?” “我看大人这么早,也就来得早了。”崔景打着哈哈,但是扬子山庄离此距离不短,这崔景出发的时候最早也要昨晚后半夜。甚至早一些的话很可能是昨天晚上或者傍晚,就是他陆子琳离开的昨天中午,崔景紧跟着出发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见孙玉林的事情?他会不会和孙玉林已经见过了?一连串的问题忽然从心里冒出来。陆子琳见不改色的说:“人老了,睡不长久,大人里面请。” 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崔景同样人老成精,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什么样的想象?只不过他根本不需要解释,随他怎么想吧。 两人入内,在一个厅堂坐下来,差役上了茶水,两人寒暄完毕。陆子琳问:“大人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九月九日重阳,王爷要在锦城西面的蜀山举行祭天,前朝之时那里常有祭天,大人虽然是初任此地,可是下面当有人熟悉。知人善任,大人要做好这个事情。” “祭天?”陆子琳微愣,“那要按什么规格来呢?” “按帝王祭天!” 陆子琳吓了一跳:“这……陛下并未来呀。” “王爷是奉旨办差,大人照做即可,此事关系甚大,过几天刺史大人那边也会有信件下来,你可以放心,不可多问。” “是,”陆子琳点了点头,“只是锦城癖蔽,恐怕很难凑齐这样大型祭天的东西呀!” “东西已经由右威卫大将军亲自押送,不日就会到达锦城。”崔景字句清晰的说道。这话可惊呆了陆子琳,右威卫卫戍京师,等闲不得离开,调兵也需要皇帝陛下的亲令,和平时代更是有繁琐致极的手续。如果军队要到锦城来,他这个锦城太守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怎么会毫无消息? “是大将军一个人还是整个右威卫?” 崔景笑道:“大人您真是爱开玩笑,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就大将军一个人?有三千名右威卫将士,只不过入川州之后,希望由你们来负责运送,他们负责保护。” 川州境内的漕运、陆运都和孙玉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此人不说和他陆子琳关系如何,会不会背后使绊子,但说他是川州武林泰斗,他就不可能让朝廷安安稳稳的进行活动! 崔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陆大人,我知道川州近年来云集江湖上各大侠客,更是有前朝余孽流亡于此。这次的事情,成了是你们川州衙门,尤其是锦城衙门经受住了考验,要是失败,也有借口将整个地区的秩序进行大范围的调整。” 此言一出,陆子琳眼神精光大放,明白朝廷这是要搞大动作!川州的地形,向来就是易守难攻,而且多山不易发展农业。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民风淳朴彪悍,朝廷有些鞭长莫及。这样的情况导致江湖豪侠蜂拥而来,成为新的作乱之地,而那些前朝余孽分子,也不会放弃这样的地方。 再联想到孙玉林在川州黑白两道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哥,陆子琳哪里不明白,此人是朝廷整治川州的第一步!只是这第一步走软的还是走硬的有待商榷,根据孙玉林的脾气,多半难以善了。 他直接问:“要我们来运东西的话,不可能避开孙玉林,大人知道此人在川州的地位吗?” 崔景道:“陆大人,您是锦城太守,有权参与锦城的大小事务,孙玉林只是个小民。” “我担心他会从中作梗。” “他不会走到朝廷对立面的。” “是。”陆子琳察觉到崔景似乎不想讨论孙玉林,便谨慎的闭嘴了。大部分事情说三分,对方便能明白十分,如果他不愿意讨论,自己再强行深入,就是冒犯了。 崔景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随时告知我,陆大人,接下来您有的忙了。” “大人言重了,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 就在这番谈话之后的第三天,右威卫大将军杜宣就到了川州境内,锦城方面将全面接管其护送的祭天物品,主要是一些质地、造型不同的器具,按照礼制,很多东西只有京城的皇家可以制作留存,而地方衙门是不允许的。这也就造成李见微要举行超规格的仪式,需要从远方运送物品的结果。 崔景这几天一直在锦城,监督着陆子琳的工作,祭天仪式必须按时按规格执行,这是不容商榷的事情! 要举行祭天的事情,第一时间传到了孙玉林的耳朵里,而右威卫大将军杜宣入川州的事情,同样也瞒不过他。甚至说即将要参与陆运和漕运的徭役们,就是他孙玉林的人。换句话说,这次运送物品的真正操作人,是他孙玉林而不是陆子琳。 崔景住在锦城的驿馆里,就在杜宣进入川州的第一天夜里,他独自在院中枯坐的时候,馆中的差役送茶的时候跟他说:“大人,川州孙玉林在外面求见。” 崔景顿了顿,暗道这驿馆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孙玉林吃饭,他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就离开,怎么还这般客气了?只是此人鸠占鹊巢,占皇帝的地方,可是胆大包天。于是漠漠的说:“请他进来吧。” 孙玉林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驿馆,在院子里踩着因火光照耀而显得有些暗色的青草,遥遥抱拳揖手:“哈哈,崔兄,你我自上次一别,有二十载了吧?” 崔景也笑了笑,站起来迎他,同样抱拳:“是啊,整整二十年了,请坐吧,玉林兄。” 孙玉林坐了下来,略微打量这个老朋友,哂笑道:“老啦。” “二十年,我已经年过花甲,怎么能不老?”崔景也很感慨,“你不是也一样吗?白头发超过黑头发了。” “这二十年,天下都换了主子,何况你我二人的容颜?” 崔景听他聊到了天下,就知道他没心情和自己叙旧,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老兄何事找我?” “见见老朋友,现在江湖上你我这般岁数的可不多了。” “是啊。” 孙玉林顿了顿说:“也想请老朋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透个底。” “什么底?” “外面都说,王爷这次来,是要踹我的老窝。” 崔景笑了笑说:“恐怕你听到的,还不全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 “他们说,王爷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少不更事,对付你是完全不够的。所以事情的主事人便是我崔景,昔年的剑圣如今做了朝廷的走狗,要杀往日的兄弟来讨皇帝的欢心,是不是?” 孙玉林无语,不回答是不是,而是说:“老兄风清气正,绝不可能作出这等事情。只不过毕竟现在天下姓李,皇帝是不可能容忍像我这样的土皇帝存在的,让你来的意图恐怕是想镇住天下武林的场子,毕竟现如今,武林中论地位了没什么人能跟你比得了。而你身为臣子,怎么能不听君王的话?” 崔景叹气道:“老兄你明白就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李氏一统天下,民心所向,军队超过百万。你这小小的川州,手底下一堆乌合之众,怎么比得上他们?” “皇帝也不想把你一锅端了,可你一直独立在外是怎么回事?朝廷的招揽文书应该也没少给你,给朝廷效力,才是唯一的出路。” 孙玉林眯了眯眼睛,说道:“老兄年轻时一直想入仕,只是苦于没有明君,现如今这番言辞,是认为当今皇帝是明君吗?” “皇帝陛下年不过三十,唐国天下乃其一人而征得,现如今文武齐备,礼贤下士,又有民心所向。玉林兄,一个太平繁荣的年代就要来了,你不要逆天行事。” “逆天行事?”孙玉林恍惚的咀嚼这四个字,说道,“应该没有吧。” 崔景眼神微眯:“这话什么意思?你想造反不成?” 孙玉林说道:“我这点家底,能守住就不错了,再说我的本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哪里是做官的料?” “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说我逆天行事,我觉得没有,这还不行?” 崔景道:“那些前朝余孽,应该没找上你吧?” 孙玉林脸色一正,说道:“这你大可放心,以前我也是造过反的,对他们恨之入骨,不可能同流合污。李氏有没有得天命我不知道,但杨氏,天命已终我是确定的。” “如此最好,”崔景松了口气,又说,“其他的事情你可以放心,王爷不想动你,只是你在川州的行为和地位,确实引起了他的不快。以后,你顺着那些刺史、大人们就是,别老跟他们做对。一大把年纪了,跟他们争什么?” 孙玉林有着愕然,没想到武功几近无敌的剑圣会说出如此灭自己威风的话。只不过想起他年轻时那副与世无争的超然样子,又不经感慨时光竟然没在他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依然如年轻时候那般。这让他忍不住的生出一些妒忌来,凭什么他可以被守护的那么好? “是。” “喝茶吧。”崔景招呼了一句,想以此终结之前的话题。 孙玉林对自己安危的问询也得到了崔景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除了那位王爷的态度,他几乎可以说是安全的,因为崔景是除了王爷之外最能给他安全的人,或者说最能保证他不需要太折腾的人。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那这位王爷既然不是冲着我来的,是为了什么?听说右威卫的大将军来了。” 崔景说道:“这就是你最令人不安的地方,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那些事情自然有官府的人来做。漕运、陆运的徭役是朝廷的傜役,不是你的傜役,你也不用管他们吃住,管那么多干什么?” 崔景的话就是孙玉林担心的事情,他能够影响川州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让他不管这些傜役,就是砍掉他最重要的触手之一。因为在这个州,每户人家的傜役、赋税看上去是和他没什么关系,因为在这个州,每户人家的傜役、赋税该怎么应征和缴纳是朝廷或者州城制定的,但实际操作,那些收税的、收租的、盘查人口的,都是他的人,这其中大有可为。为了那些武林大义,救济四方云集而来的江湖人物,还有那些跟着他混日子的弟兄们,孙玉林吃的都是朝廷没有算到的额外收入,或者说是官员们应该算到的,看得到的,却没法算也没法收的收入,然后用这些收入去行侠仗义、救济穷人! 第三章官逼民反 所以孙玉林明白了,崔景只是嘴上说不针对他,实际上做的却是要他的命!想剥夺这些已经被他掌握在手里的人口!如果没有这些人口带来的收入,他的权力就会分崩离析,那时候各种仇家就会肆无忌惮的找上门来,哪怕孙玉**功再高强,他也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这让他忽然羡慕起崔景起来,因为人家虽然是孑然一身,可是却没什么人惦记他。 谈话已经没有办法再深入了,孙玉林拿捏不准如果打开天窗说亮话,对方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抓起来,尽管似乎在这个局面下他更有能力把崔景抓起来。但他背后代表的是唐国朝廷,尤其是李见微就在不远处! 孙玉林点头应是,他现在想先离开,缕一缕情况,现在的川州,远远不止这些已经露出面貌的力量,还有这别的力量,在搅动风云!他有一种预感,川州的天要变了,而在这场暴风雨之中,他就在风眼里!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玉林兄,你在川州多年,蜀中有仙人的传说,你可听过几何?” 孙玉林诧异,问:“怎么问起这个?” 崔景道:“我年少的时候,曾随家师在川州隐居多年,他老人家常说这川州巴蜀之地,多有神仙,想求仙问道。如今故地重游,我也心有所想。” “剑仙前辈武功和剑术已经登峰造极,才有这般求仙的心思。老哥哥如今这样问,想必在剑道上也如火纯青了。” “不过是偶有所感罢了,神仙之说虚无缥缈,黎民多信鬼神,又何时真的见过鬼神?我这一生也算见识不少,未曾遇见什么神鬼。” “以前很小的时候,倒是听老人家说锦城西面的蜀山,曾经火极一时,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荒凉了。前朝之时,还在那里举行过两次的祭天仪式。” “你小时候的老人家,离现在都多少年了?” 孙玉林说:“怕是有一百五十年了。” “一百五十年,前朝都还没成立呢。” “那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神仙之说了,山野怪人,总是偶有出没,除之不绝的。”孙玉林假装无意的说着,又问,“你们这次也打算在那里举行祭天活动吗?” “不错。” “为什么?”孙玉林问,“那里人迹罕至,早就荒凉,树木杂草丛生,想进去需要重新开路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孙玉林敏感的怀疑,崔景这番谈话很可能涉及到一些禁忌问题,但他不能多问了,那样很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谈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而太微王李见微将代表皇帝在川州举行祭天仪式的消息,也渐渐的在川州官场传开了。 每一个王朝在开始的几年,都需要进行频繁的祭天祀地活动,以昭告天下旧王朝的终结和新的王朝的开始。同时还需要四处留下记载新王朝种种丰功伟绩石碑,以及铭刻着新王朝理念的的东西。这是把权力以合法化手段,自古以来都是以礼治天下,祭天就是顺天应人! 川州的各城之间为了运送一些大型的祭天器具进行了紧密的合作,锦城方面进行全程护送,沿途各城负责放行和配合。刺史衙门的放行文书已经下达了各个城,手令齐全,为的就是保证事情顺利进行。 最大的,刻着王朝丰功伟绩的青石碑沿着帝国最长的河流青河逆流而上,顺利进入川州,杜宣也是跟着一起来的。 随着河流上游的水越来越小,杜宣在见到亲自来迎接他的川州刺史之后,决定先用纤夫拉一个河段,然后再通过陆运到达锦城。由于川州的多山地形,接下来的一段路会是极为艰难的,川州几乎将所有的傜役都用于这件事情,同时还征发新的傜役,一时间怨声载道。 “将军,这会不会不妥?石碑太大了,而川州的地形,根本不允许这样的石碑行进。”川州刺史张别见到石碑之后向杜宣询问。 杜宣道:“张大人,这您得询问王爷。” 杜宣的怨气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判断出来,这一路上他已经顶住了足够多的压力!可是更严重的压力才刚刚开始,川州地区的地形和经济能力,根本不允许从事如此庞大的运输工作。 张别没有询问李见微,他不敢冒昧询问,他只能寄希望川州可以运输,于是大批量的傜役开始征调,工作如火如荼的开展。 而如此大量的征发傜役,感受到事情压力的第一个人不是张别,也不是各城太守,而是实际掌管傜役工作的孙玉林。他接到了大量关于民众如何抗拒服役的文书,各地的农村也开始出现了连绵不断的抽泣。很明显的一点是,现在正是庄稼开始成熟的时候,家里没有了收割稻子的男丁,它极容易烂在地里! 各城衙门如何强行征调民夫的文书先是到达各农村的长者、里长等人那里,然后就会转呈孙玉林,形式非常不容乐观! 他皱紧眉头,但是一言不发。他没有说话,刺史和太守们的命令便会得到执行,衙门的胥吏、捕快在农村、城里大范围的寻找男丁,有的人甚至在夜间睡觉、田里劳作时直接被带走!朝廷成立才没几年,他们从战时开始训练的抓男丁的手法还没有生疏! 到七月中旬,连续数天的抓捕傜役,终于引发了流血事件!一个农村因为抗拒而打死了一名前来征调的小吏,引得附近的一个折冲府派来两百名士兵维持秩序。征役工作第一次引用了军事力量! 但是更严重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在七月底,征役队伍忽然惹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整个队伍十一号人全部被杀,并且每一个的额头都被贴上一张写着字的黄色符纸,内容是:强征傜役,离心离德,苛政猛于虎,亡国之相! “这是要造反吗?”张别拿到这张符纸,气不打一出来,拍案而起,怒视送东西的差役,恨不得杀了他!而自己用力拍在案桌上的手掌,也在隐隐作痛。 他很快平息了怒火,淡淡的说:“你先下去吧。” “是。” 张别不得不去拜访崔景了,在符文事件还没有真正落实和处理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打算了,他在昨天夜里接到报告,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了锦城驿馆,在当天的傍晚,他完成了从川州到锦城的路程。当天夜里见到了崔景。锦城太守从他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禀报着主要是关于祭天物品的运输问题。 “大人,您这么急着下来也是因为这些问题吗?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运送,王爷又在重阳节那一天举行祭天,时间上也来不及。根据下面的人来话禀报,现在已经是哀鸿遍野,民众们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 张别说:“陆大人,稳住自己的心态,现在已经太平了,不是打仗的时候,怎么会哀鸿遍野?现在只是有一点点的困难而已,我们很快就会解决的,不要再说了,带我去见崔大人吧。” “是。” 关于征调傜役工作的困难,锦城太守陆子琳已经不只一次的和崔景说过,但是后者一直保持沉默,陆子琳只能勉强地进行,但是遇到的难度越来越大。 张别这么早、这么急着来见他,是崔景没有想到的。他说:“张大人,似乎有急事?” “也没有什么急事,只不过有一些事情性质很恶劣,如果不处理的话,后果可能很严重。” “大人直说无妨。” 张别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就是贴在死了的胥吏的额头上的那种符纸,那17个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崔景自己看了,也有些忍不住的眯起眼睛。沉声问:“大人是哪里得来的这种东西?” “为朝廷办事,无论有什么艰难,下官也一定服从,并且不畏艰难。但我们不怕艰难,下面的人可难的很。天下战乱初平,黎民百姓才刚刚开始安定下来,陛下也下旨要大赦天下,赋税傜役能多轻就多轻,并且万万不可违背农时。” “我是问大人哪里来的这种东西?川州的徭役怎么样,我不关心。”崔景并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 张别沉默了,一会儿也直说了:“运送祭天物品的傜役不够,我们只能临时征用,这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张符是我们派去征傜役的人被杀了之后,凶手贴上去的。” 崔景皱眉:“被杀了?” “是的,被杀了,”张别沉声说,“徭役征的有些过多了,川州本来就是民不聊生、穷乡僻壤的地方,禁不住折腾,崔大人,恕我直言,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 “行了,张大人,不要在我面前诉苦了。天下大乱以来,川州因地势崎岖,近50年并没有什么大型战事,怎么会是民不聊生?还有不管是前朝的,还是本朝的历年的税赋傜役,你们都是欠着的,从来没有一年如数上交过,就算有也从来没有达标过,连一半都不到。钱财粮食,你们应该都是有盈余的。这次的祭天仪式从右威卫大将军入川州以来,开始才不过一个月,一个月都不到,怎么会弄到哀鸿遍野、官逼民反的地步?” “你想跟我说祭天仪式给你们带来的难度是超负荷的,我倒想问问张大人,川州明明是民丰富裕的天府之国,怎么会连一点傜役都征不出来?还有按照朝廷的税赋制度,这次运输任务根本就不会超过常备的应有的傜役人数,怎么还要另征?” 张别沉默了,问题已经问到了点子上,按照川州的人口,常备的徭役人数,当然足以应付这一次的运输任务,可是这个人数常年都是空缺的,它只是一个拥有花名册,没有实际人物的空架子。川州的人口统计数字是前朝的,本朝根本就没有进行人口普查,实际上的人数要远远超过呈送给朝廷的人口数,所以总的来说就算是徭役满额的在编,实际情况上来说他还是要少的。按照普遍的制度10个成年男性中征一个徭役,可是川州的人口早就要超过这个基础,他要翻倍甚至更多。 现在的情况是川州的徭役常年空却,多出来了的人口却又没有在官府的文书上有所体现,而实际上每一个家庭承受的税赋的重量又并没有减轻,更没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情况而得以逃避。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普通家庭每年按时按量上交的税、赋、徭役不到衙门,到了哪里? 孙玉林,所有人都知道去了这里! 张别想跟他说真话,可是他又忍住了,谁都知道崔景和孙玉林关系莫逆,自己要是傻乎乎地讲出来难有好果子!可是难道就不管了吗,出现了这样一个造反的情形,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责任,总不能是自己吧? 只说:“大人,能不能缓一缓?” “运输的事情接着做,王爷不可能改日子的。” “可是……”张别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崔景打断了他:“天塌不下来。” “杜宣将军带着兵部的手令,现在应该已经接管川州六大折冲府了。”崔景冷不丁的告诉他这个消息。按照唐国兵制,除了北方为防范草原民族的进攻而在边境线上囤积大量职业化军人之外,国内在地方上不得养兵,只有以折冲府为中心的府兵。这些府兵也是傜役的一种,府的人数不得超过三千,每年除了少数军官之外都要轮换,农忙时更可能卸甲归田! 整个川州有六个折冲府,加起来兵元一万五千左右。他们本来和孙玉林有极大的干系,如果崔景的话属实,那么现在这支兵就不归孙玉林了。 “他们早就想到了这可能会引起暴乱,所以先掌控了军队!”张别心里这样呼啸着,脸上却是漠然一片,他有些窒息了。 他问:“崔大人,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崔景道:“王爷在此有大事要办,你不必多问,配合就是!如果谁敢阻拦,王爷虽是弱冠之年,手段可不弱!” “大人,不论现在川州的情况是如何的混乱,如何的不合常理,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们没办法按时完成祭天所需要的准备,天下才刚刚太平,人们还没来得及享受安乐,不能再这样耗费民力啊!” “张大人,这话你去和王爷说吧!”崔景并不松口。 张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起来说:“下官这就去见王爷!” 第四章刺史告状 我们必须来谈谈李见微这个人,当李氏在帝国西北部的廊山一带起兵的时候,他才八岁,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等到现在,他开始能够做事的年龄的时候,李氏已经在他父亲及哥哥们的领导下成为皇室。就在去年年底,他大哥及三哥因为和二哥之间的斗争而落败,导致死亡,他就成了皇室唯二的嫡系子弟。到了今年年初,他父亲正式将皇位禅让给老二,他就被封为太微王。 按照说法,这个称谓是因为天上三垣,紫微居中,陪设太微、天市二垣。 太微王是唐国唯一的王爷,在这个超高爵位之下,他还是幽州牧、京畿道行军大总管、御史大夫、领宰相衔,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大内、三省六部、九寺,帝国内大小事务都可以有询问之权。 总而言之,官大到没边了,权力也大到没边了。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他才14岁,很多事情根本没精力去做。对于以上的任何一种东西,除了自由出入皇宫,他啥也没干过。也就是说,皇帝给了他很多高帽子,但没有几项落到了实处。像他的官位,他去过幽州吗?京畿要地的军事力量以十六卫为主,可是除了最近有接触过右威卫将军宋启鹏,他不认识其他任何一个人。至于御史大夫,现在主持日常事务的是御史中丞,根本没人敢麻烦这位王爷。至于说那个宰相,他的确是认识那些宰相,可大家开口闭口就是之乎者也,谁跟他谈经国大事? 这并不意味着皇帝是在架空他,因为这个小王爷,三日能言,周岁能走,生而神灵,长而敦敏,皇帝知道他对皇权没有想法,是真的很倚杖他。这次委以钦差之职,就是让他开始施展身手的第一步。 唐国初成,这次的蜀中川州蜀山事件,务必由他来主持,别无他选! 张别到扬子山庄的时候李见微并不在,他问守着山庄的宋启鹏:“那王爷去哪里了?” 宋启鹏摇头:“王爷每日游山玩水,不许末将跟随,末将也不知道。” “你是说王爷独自一人去了山里?” “是的。” 张别又惊又吓,质问道:“王爷才十四岁,山里猛虎饿狼不少,磨牙狁血,你怎么敢让他一个人进去?” 宋启鹏道:“王爷天纵之资,不会有危险,大人不必担心。” 张别要气坏了,要不是打不过对方,他绝对一脚踹上去了。他沉声骂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这是王爷交代的。” “王爷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蠢货!”张别忍不住了,必须骂人,还得带脏字。 宋启鹏是愤怒的,但是王爷的事情他不敢多说,张别的官比他大,就只能忍着,何况按照常理来说,人家担心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实在是情理之中。 “带人去找啊,真是!”张别气不打一出来。 宋启鹏没办法,只得应是,带着手底下二十几号人上山找王爷去了,张别心惊肉跳的,就也跟着上山。 李见微从来到扬子山庄的第二天开始,就在漫山遍野的闲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也曾经到那座蜀山上去,可是那里的范围很大,有大大小小的数十座山。虽然最高的山峰的海拔也就两千多米,但是因为落差很大,道路绝对是可以用崎岖不堪来形容。难怪有人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蜀山范围内人迹罕至,树木高大,到处都是险崖绝壁,想要上山真的要有猴子一般的敏捷轻巧,有些地方猴子都不行! 李见微行走在其中,发现了大量的毒虫蛇蝎,猛虎狼群亦有不少,这简直就是一片原始森林! 渐渐的,他靠近了一出杂草丛生的崖壁下方,天气炎热,身上已经满是汗水,他擦了擦,然后看见杂草后面黑乎乎的空间,那是崖壁底部的一个山洞。 环顾四周,是一大片密林,遮天蔽日的密林,想要看到天上的太阳,必须跳到树顶上去。 他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份量,自言自语道:“这会是个普通的山洞吗?”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石头往那黑乎乎的山洞掷了进去,只听见很轻微的两声。山洞看来很深,不是一个浅浅的、不能掩藏秘密的山洞。 他抱着拳头,用稚嫩的声音向里面说话:“在下李见微,里面可有人?” 里面看上去不像有人的地方,它也确实没有人。李见微喊了好几声,就是没人回答。他踌躇一会儿,然后扒开草丛,走了进去。 里面依然是黑黝黝的,但是紧接着他锐利的目光便看见无数只倒挂在洞顶的黑色小蝙蝠。他被吓到了,忍不住“嘶”的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蝙蝠本就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不安,随着这声音,它们便呼啦啦的略过李见微的身子而飞出山洞。 一时间,潮湿阴暗的气息奔涌而来,李见微不得不再次深呼吸以平稳自己的身子。真是难以想象,他现在才十四岁便拥有这样的胆量! 脚底的泥土是松软的,鞋子还会把鞋垫陷进去一小部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如果继续深入进去,里面就会变得缺氧。李见微知道,他没办法再深入了。 只得打道回府,今天走的远了些,到扬子山庄都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他才到门口,就两个看门的军士小跑着过来,急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川州刺史张别今日前来求见,他听说您独自一人上山,非常担心,急忙吩咐我们寻找。我们又没能找到您,他就更担心了,叫唤着要知会川州各大折冲府,现在宋将军拦住他,只是您要是再不回来,场面恐怕不太好收拾。” 李见微问:“张大人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没有,他一来得知我们让您一人上山,就大发脾气,什么也没说。” 点了点头,李见微说:“好吧,我去见见他。” 等到李见微步入山庄,撞见宋启鹏,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急忙跑过来,语气和门口的守卫一模一样:“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听说张大人来了?” “是啊,我可是真的没辙了。” 李见微罢罢手,示意他不要诉苦:“他人呢?” “他一直叫着说要通知折冲府,末将估摸着不行,就把他绑了,现在在房间里。” 李见微猛的看他,脸角抽搐,急道:“你可真行!人呢!快带我去!快把他松开!” 张别本来是心急如焚的,因为王爷失踪可不是小事,知会全城捕快、衙役和各大折冲府也没什么不应该,他心里已经在担心出了什么不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宋启鹏竟然直接将他绑了!他宋启鹏想干什么?造反吗?王爷是不是被他害了? 送来的晚饭他没有心思吃,士兵把饭菜舀到嘴边,硬是没张嘴。那士兵倒是很尊敬他:“大人您想吃的时候,叫小的一声,小的给您送来。” 事到如今,他反而渐渐的安静下来,脑袋里细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傜役的事情,运送的东西,孙玉林,王爷,有些乱的一团糟了。尤其是自己现在被绑,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的要暴露出来了,可自己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完全没有头绪。 正胡思乱想、杞人忧天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宋启鹏,后面跟着的就是王爷。宋启鹏一边走进来一边说:“张大人,我可真不是有意冒犯您,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说话间解开了张别的绳子,张别看着安然无恙的小王爷,还没有说什么,只听王爷说:“张大人受惊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本王让你担心了。” “王爷,臣无关紧要,只是这宋将军……” 李见微说:“本王入山,已经和他说过不得跟随,怪不得他。至于说他绑你的事情,只是不想大人把事情捅出去而已,本王的事情,乃机密,大人出去也不可和外人说。” 说完又向宋启鹏冷声言:“还不快跟张大人道歉!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宋启鹏揖手躬身:“张大人,末将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张别连连说:“无妨无妨,即是王爷吩咐,也是分内之事。何况将军并未让我吃苦,只是我自己有些弄不清情况,瞎着急而已,还给你添麻烦了。弄得还要王爷亲自过问,真是罪该万死。” “好啦,张大人先用晚饭吧,待会儿再说你来找我的有什么事情吧。” “是。” 用膳完毕,张别经过短暂的思考修辞之后,便把死人的事情和关于傜役过重的事情跟王爷说了,王爷顿了顿首,开口说道:“死人的事情短暂而急促,但做好赔偿,按程序捉拿凶手,就可以平息。大人所说的傜役过重,则是关乎川州民生,不可不重视,何况现在还是农忙时节,即将秋收。” “王爷明察秋毫,所言正是。” “有些话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大人上任此间已经三年,而每年朝廷各部给你下达的命令却少有完成的。今年陛下登基,大赦天下,以往川州因为无力上缴税赋而写的欠条已经一笔勾销,应朝廷所需应该贡献的欠着的傜役数量也跟着清空。可以说川州现在是一身轻了。” 张别已经从崔景那里听过相关的话,正想说什么,王爷却拦住了他:“你先听我说。” “按照朝廷各部的估计,川州因为一直没什么大型战事,这些年也风调雨顺,总体情况应该是整个帝国内数一数二的好。粮食的储备就算不如清河这样的鱼米之乡,也差不了多少。而说到人口,清河还因为大量的战事有削减,户部是有数量可查的。川州的人口我们一直让你上报,你没有完成,这点没错吧。” “是。” “去年户部曾和新任的川、鲁、凉三州按察使打算自行对这三个州的人口进行统计,可是却遭到暗杀。张大人,可以给你扯句题外话,我父皇在太极殿龙颜大怒,要不是年底出了事情,我二哥很可能当时就来了川州!”去年还是李见微的父亲在位,他说的年底发生的事情就是指太子和三王子阴谋造反,被现在的皇帝,他的二哥杀死的事情! “本王想问你一个是事情。” “王爷请说,下官知无不言。” “川州的人口统计,最新的距离现在都有七十年,这七十年之间,人口到底是涨了还是跌了?涨了多少?本朝因为顾及民生,傜役可比前朝轻了数倍,可是难道真的轻到连这样的运输任务也完不成了吗?” 张别正了正神色,他知道问题同样问到了点上,对崔景不好说的话,这里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回王爷的话,虽然没有确切的统计,但是下官可以确定,川州的人口,比之七十年前,至少涨了三倍。” 李见微笑了笑,说道:“人口涨了三倍,按比例应该征缴的傜役数量却严重不足。而户部本着宁松不严的原则对你们能够缴纳的税赋傜役还做了下调,大概就是你们能缴纳多少就算多少,也不为难你们了。我们虽然不严,但张大人不是玩忽职守的人,川州的财政、民政出现如此恐怖的问题,肯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重大的、难以控制的缺陷。” “王爷所言极是。” “那么张大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份详实的折子?” “下官这就回去拟折子。” 李见微道:“我给你七天时间,让宋启鹏保护你,不用避着孙玉林。崔景先生一身正气,也不会多做干涉,你放心大胆的写。还有,也要拿出处理事情的办法,你是川州的刺史,这是你的地盘!孙玉林的事情或许有些难处理,但是要清楚,你的背后,是大唐,是皇帝陛下!” “宋将军护着我,那王爷您呢?”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是。” 李见微接着说:“至于说傜役的事情,不够还是要征缴,祭天的事情拖不得。孙玉林手里恐怕有大量的傜役在做别的事情,可以想办法从他的手里拿一部分过来。借着朝廷的名义,暗自征傜役给他自己用,算盘打得是很好。杜宣已经接管了川州各大折冲府,很多事情你可以找他商量。” “是。” “还有什么问题吗?张大人?” 张别沉默少语,跪地拜倒,坚定道:“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先回去吧,有事再来告诉我。” “是。”张别看着坐在位置上的这位仅有十四岁的王爷,刚才对方那种条理清晰、语气果断的说话,让他有些不敢直视,仿佛那是一个鞭挞宇宙的雄主,而不是一个少年。现在回过神来看他,只感到有些恍惚。 第五章前朝余孽 孙玉林和崔景见过面之后,就开始对整个川州的形势进行调查,尽管他本来就很清楚这里面的勾当,但是这不妨碍他进行一次全面的普查,以探明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忽视的点。 因为征发傜役而导致有差役被杀的事情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没有做什么回答,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对此表达了愤怒和忧虑。有不少人表示官府如此大范围又急促的征发傜役必须加以制止,因为广大普通的家庭中并没有那么多的男丁,强行征发只能引起家破人亡,这是离乱之始!而就算有些家庭是有男丁的,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避开,或逃到山里做强盗,或干脆是自己暂时性的残疾,前者是造反的契机,后者则就算有伤好的一天,也会落下终身的后遗症。 很多人亲眼看到铁匠的门口排着长队,为的是铁匠用他的铁锤和分寸把自己手脚打断。不少铁匠因为可以使人断手脚又能在一两个月内的时间恢复而大受好评!(只把人打成断手的轻伤,可以在短时间痊愈,又能躲过傜役。) “孙大侠,不能让那些狗官们继续下去了,大家伙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再这样,弟兄们也只能揭竿而起了!”孙玉林手底下的人跟他说。 孙玉林道:“行啦,别扯这些东西了,老老实实呆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底下还带着两三百号的小弟吧?” 跟着孙玉林的人里面,很多都是占山为王的强盗,依旧秉持着战争年代里劫富济贫的理念,从事各种抢劫的营生。只不过由于唐国一统天下,川州各大折冲府渐渐听从孙玉林的话,这些强盗才没有大范围的攻打农村甚至冲击县城!从这一点上说,孙玉林是为川州的和平作出了大贡献之人。 至于说一个强盗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倒也不是口是心非。首先由于战争年代的官府极不稳定,朝令夕改,为了平定各种叛乱而不断的征兵、增加税赋,还有其他的种种原因,他是极不讨人欢喜的,朝廷和官府,最典型的如皇帝,都是和狗做亲戚的。由此导致游侠之风大盛,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是最吸引男人的,而打仗做士兵是最讨厌的,因为不论是给谁做士兵,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从田间到兵营这段路,十人中有八个人是死在这段路的,到达兵营之后,还要面对的就是戾气把自己吞噬成魔鬼的迷失自我之路,没有人会喜欢这样!所以这些强盗,心里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他们是大侠,他们占山为王,是为了保护家**子!至于说攻打别的村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的有人在乱世中失去什么,他们自己也失去了很多。 和平的时代刚刚到来,很多强盗过上了农忙时是良民,农闲时是强盗的半强盗性质生活,这和折冲府的兵哥儿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跟讨人喜欢,因为前者更为自由,折冲府的那点微薄军饷还时常拖欠,实在没有吸引力! 现在官府强征傜役,很多人的生活节奏一下子被打乱了,最关键的就是,马上就是农忙的时候了,怎么能走开?出于对朝廷的不信任,他们很怕根本不是做什么运输任务,而是到什么地方去打仗!朝廷才成立没几年,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唐国一统天下,以为还在打仗呢! 所以这个山大王才来找孙玉林诉苦,希望他向官府施压,因为他是川州黑白两道的老大,比皇帝还管用! 像这样的人说类似的话,孙玉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记不起这是入七月以来的第几次了,忽然间的形势转变,让他想起了“多事之秋”四个字。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锦城太守陆子琳去拜访了孙玉林,声明希望他能够帮忙想想川州哪里可以节省出已经征用的傜役来投入这次的运输任务。这完全是笑话,官府的傜役为什么要孙玉林来想办法节省?孙玉林按理说是不应该知道傜役的服役情况的,他也这样的回答了陆子琳。 陆子琳闻言表示遗憾,然后就退了出去,让孙玉林很奇怪他为什么如此轻飘飘的走了。 这是实际上是川州刺史给孙玉林挖的坑!因为李见微曾示意张别让孙玉林把占用的傜役名额吐出来,为这次的运输提供人力。如果孙玉林真的肯了,王爷日后处理此人的时候很可能留情面。而张别促使陆子琳走这一遭,就可以对王爷说:“孙某拒不配合,挪用朝廷傜役以私用,今次运输祭器不过沧海一栗,川州官道失修、驿站荒芜、农田水利败坏、民耕官田而私用、人口普查不成,甚者川州财政八成亏空,皆系此人也!” 孙玉林已经彻底走到了川州刺史的对立面!但是事情还没有爆发,他便在一天早晨轻车简从的离开自己的聚义山庄,独自向离锦城更远的山区走去。 他于正午时分独自一人到了巫江畔,这是青河一条支流。遥遥的看见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渐渐的到了身前。孙玉林看了看一头白发的船夫,笑道:“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白杨道兄,好自在。” 那船夫大失船夫该有的艰辛模样,笑意脱尘的说:“玉林兄上船吧,你我私下会面,机密非凡,不可被传出去。” 孙玉林上了船,开口就问:“前几天青夕屯征傜役的差人被杀了,还贴这种符,是不是你干的?” 他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正是刺史张别掌握到的,贴在死者头上,摆明了造反用的写字符。 船夫白杨子道:“不错,川州官府如此大范围征缴傜役,弄得天怒人怨,当然是亡国之相,贫道又不是乱说。” 孙玉林恼怒道:“可是阁下有没有想过,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会是我?” “玉林兄,现在朝廷应该也在争取你,你也该做出一些事情让我们放心!”说话的这位船夫是个道士,道号白杨子,出身前朝皇室,是前朝皇帝的叔叔!他是所谓的前朝余孽里,辈份最高的! 孙玉林皱着眉头问:“你怀疑我会倒向他们?” 白杨子笑了:“我想你不会如此愚蠢。” “公主殿下知道你这样做吗?” 面对这个问题,白杨子沉默以对,孙玉林来了脾气,咬牙说:“希望你的行为是不错的,否则公主生气起来,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当然是对的,李氏如此征发傜役,惹得天怒人怨,难道不是亡国之相吗?” “事情还没有紧张到这种地步!人们还可以忍受!白杨道兄,恕我直言,你有些太着急了,这件事情不可能不让他们联想到你们,见崔景的时候,他还提起过你们!” 白杨子问:“他说了什么?” “他已经在怀疑我和你们有联系!” “我们哪里暴露了吗?” “应该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样讲?” 孙玉林觉得匪夷所思,目光里由惊讶转为蔑视,然后又变成无奈,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共谋大事吗?他淡淡的说:“以我在川州的地位,你们不可能不联系我。” 白杨子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你多虑了,但是我们得小心点。” 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多做考虑呢? “白杨兄,下次再有行动,请务必先行告知我一声。” “好,”白杨子点头,又说,“这次会面,我就是和你说下一步行动的。” “什么行动?” “这次李氏要在蜀山举行祭天仪式,我们必须破坏,必要的时候公主会亲自出手。” 孙玉林不可思议的说:“这次的祭天大典是皇帝的弟弟太微王在主持,为了这个似乎有些不顾一切了。我们怎么去破坏?而且听说右威卫正在向川州集结,六大折冲府也在近日被右威卫大将军杜宣接管,我们参与进去会粉身碎骨的!” “你还好意思说?”白杨子反问,“当折冲府的事情传到公主耳朵里的时候,你知道她有多苦恼吗?你怎么能让杜宣接管折冲府呢?” “公主是什么意思?” “她希望你能够在川州举起复国大旗,而破坏李见微的祭天大典就是第一步!” 孙玉林惊愕万分,急忙道:“被接管的折冲府我还能重新把他夺回来,可是这也才不过两万的兵力,即将到来的右威卫有六万。装备、兵员素质都远远超过我们,川州疲闭,粮草这些根本不足以自足,人心又思定,这个时候举旗,是极为不明智的!白杨兄,我要见公主!” “有公主殿下在,你怕什么?谁能挡得住她?”白杨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这样问。正当孙玉林呐呐不语的时候,白杨又说:“我想你知道公主殿下的手段,很多事情不用多说,她既然说了,照做就是!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商量的,而是正式的通知你,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李见微的祭天大典!” “可是这风险太大了!” “公主不会让你置于险地的!”白杨子强调,“富贵险中求,你应该知道这点。要是不反唐,他们是要拿你开刀的,公主是你的机遇!” 反正是不能不同意了,不照做意味着死亡,孙玉林很清楚这一点,只能无奈的同意:“好,我会破坏的。只是一旦开始,很多事情就会变的急切,朝廷方面会不断给我压力,甚至死亡的危险,那怎么办?” “公主会理解你的一切行为,我们要的是你尽快控制住整个川州,然后向天下宣布复国,保杨氏。那些国家旧臣,就会蜂拥至川州,到时候公主会出来主持大局的!” “可是我们不可能控制川州,我们的力量不够!” “破坏祭天!”白杨子因为他一再强调力量不够或者时机不成熟而感到愤怒,“这是你目前唯一的事情,别的不需要考虑!” “好,我知道了。”孙玉林无奈的说道,同时知道,如果没有天大的助力,他这样的情绪是不可能成任何事的。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公主,他对她有盲目的信任,哪怕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她参与了,就能够成功! 谈话在枯燥无味之中结束了,孙玉林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场本来应该是极其隐秘、极其谨慎、极其危险、极其重要的会面。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全副武装的即将上战场的士兵。这很容易导致失败,他知道自己的敌人就在前方,想把手里的刀剑刺进对方的胸膛,可是冲锋的距离很长,他不知道要怎么过去,而敌人手里,有上千万把长弓,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就会被射成刺猬! 他感觉到,失败已经降临,而他却无可奈何。公主会成功的,自己会死的! 几天之后,关于祭器的押送情况发生了改变,押送的傜役们接连出现因为怠慢而被鞭挞,然后死亡的事件。有数处地方出现了押送人员逃役、夺走祭器、珠宝的现象,更为可怕的是,强盗强行在陆路上打劫,祭器和人员伤亡忽然间直线上升! 伴随着这件事的,还有各大折冲府的府兵发生了合理性的几乎哗变的事故,这个时候他们按照规定是应该放下兵器回家帮农的!而因为杜宣的新近上任,为了祭天大典,禁止他们回家,补偿是多达三个月的军饷。 可是川州衙门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杜宣的话成了谎言,士兵们叫嚣着要到扬子山庄向李见微要个说法。川州刺史张别已经因为这个事情伤透了脑袋。 但是最为致命的,是运送的那块石碑,在纤夫用人力逆流而上的时候翻到了河里,造成碾压性质的人员死亡。有数十人瞬间被砸成肉酱,血肉模糊了碑文,染红河水! 更可怕的是,石碑出现裂痕,几乎两断,再也不能够进行运送了,因为再折腾下去,它可能就真的断成两截了。 事情闹的如此之大,方方面面都需要有个首脑人物出来说话,崔景被叫回扬子山庄,李见微问他:“短短几天,川州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兵变,死人?连石碑断裂这种事情都有,是它的质量太差了吗?那本王可要好好的问问工部和礼部是怎么办事的。还是说真的惹怒老天爷,他劈断了石碑?” 崔景忽然跪下,拜道:“老臣该死,大唐一统天下,民心所向,天命所归,不可能是天怒人怨,定是川州武林泰斗,孙玉林从中作梗。” “那你说怎么办?” “老臣这就去和他说个明白,让他配合从事。” “哼,”李见微冷笑一下,“希望他识时务吧。” 第六章背地里,场面上 崔景和孙玉林的会面最后不欢而散,后者否认他对近来发生的事情带有责任,甚至对崔景的怀疑表示了愤怒。与此同时,张别的折子递到了李见微手里,内容全都是指责孙玉林如何蚕食川州的财政和权力,并且言辞之间极具煽动性,李见微苦笑着摇头将折子扔给崔景,说道:“看来这孙玉林是把川州官场这些外来户给得罪惨了。” 崔景道:“朝廷的权力,在此地确实多有残缺。” “哼,这是当然,否则那些江湖游侠、前朝余孽,怎么都喜欢到这里来?”李见微冷笑着,语气平和,颇有些自嘲。 崔景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理他?” 李见微吸了口气说:“谈谈你的看法吧。” “孙玉林虽然吃掉了川州财政的十之八九,朝廷的税赋、傜役制度在此地不能执行,也多半因为他,可是川州这几十年来没有战事,人口大幅度增长,黎民虽然不富足,却少有饿死人、易子而食的故事,女人也没有像别的地方那样,那么缺少丈夫。孙玉林对此方百姓是有大贡献的,名望极高。朝廷在接管川州的时候也没有遇上太大的阻力,像刺史、各地的太守、掌管漕运、陆运的都督,履历都是吏部承认的,是朝廷命官,臣以为,强行杀死或贬低孙玉林,是不妥的。” 李见微听着他的话,沉吟少许也认同的说:“是啊,我们接管川州的时候确实因为此人而没有遇到太大阻力,川州地区的人认同他恐怕要超过认同我们。说句难听的,是我们强了人家的傜役,不是人家抢了我们的。” 崔景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李见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转移到更重要的话题上:“祭天在即,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很可能会爆发难以处理的情况,要是他能够帮助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好处理很多。何况老臣觉得,孙玉林经营此地多年,很可能知道天使的事情。” “可他似乎很不愿意配合我们,你也是和他说过话的。” “王爷何不亲自见他,许他一个陛下的金口玉言,说要给他封官进爵?” 李见微笑了笑,点头说:“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去请他过来吧。” “是。” 孙玉林在石碑断了之后就一直非常忐忑不安,官府方面一定在酝酿对他的处理方法!在聚义山庄的周围,已经住满了临时而来的各个山头的强盗,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揭竿而起,进行攻打锦城的军事行动,这帮强盗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可是现在各大折冲府陷于瘫痪,杜宣带来的三千右威卫分布在川州各地,大部队尚未进入川州。这支一万人的队伍就是所向披靡的存在,何况川州的各个环节,都是孙玉林的人!他要是想拿下锦城,简单的就是像是探囊取物! 王爷邀请孙玉林到扬子山庄做客的事情经由锦城太守转交给了他,当时聚义山庄已经住满了各地来的江湖豪杰。他们多是大声起来,叫嚣着说这是鸿门宴,同时大骂崔景是败类,竟然做了朝廷的一条狗! 孙玉林还是去了,理由是:“剑圣崔景乃我多年好友,绝不可能骗我,此人诚信君子,信义著于天下,文采斐然,又师从剑仙,可以相信。” “我倒也要瞧瞧,什么人敢在剑仙故居搞肮脏名堂!” 人还没到扬子山庄,消息已经传到很多有心人的耳朵里,白杨子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一个隐秘的茅屋院子里找人,那是他的侄孙女,前朝皇帝的女儿杨恩! 那时候杨恩正无聊的在院子里闲坐,很难想象一个要造反的人居然会无聊!白杨子很快就把得到的消息说了,杨恩并不是很在乎,反而问:“这个李见微是个什么人?”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主导者多半是崔景。” “剑仙的威名我从小就得知,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何况又失踪了,他的这个徒弟怎么样?” 白杨子到:“实力不会超过剑仙的三成。” “跟你比起来呢?” 白杨子沉默,然后说:“我在崔景手里,走不过五十招。” “那也是个绝世高手了。” “公主,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孙玉林要是出了事,局面恐怕会一团糟。” 杨恩道:“叔公,怕什么?一团糟才是我们的机会,我还就怕他不出事呢。” “这……” “重要的事情不是孙玉林,而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蜀山举行祭天?你说背后是这个剑圣在主持,会不会是当年剑仙在蜀山发现了什么?”杨恩本是凡人,后来被仙人收为徒弟,步入修真界,现在是反过来争夺世俗王权! “发现了什么?”白杨子问,他一直对杨恩这些年的经历很好奇,可是对方对这些总是缄口不言。 杨恩当然没必要和一个凡人扯什么修仙的事情,她只需要他听话! “这件事情不要去管,就看看会怎么样吧,我自有安排。”杨恩说着话,“你联系那些本朝散落的官员如何?” 白杨子知趣的不问了,只苦着脸说:“我手里没什么人,只能亲自去找,但是效果不大。那些年轻的曾在本朝任职的官员大多归降李氏,老的则已经不再有什么精力,而且对如今的形势抱有乐观,不希望再起战乱。” “哼,”杨恩只是冷笑,听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怒气,说道,“看来我的父亲真的是昏庸的可以,能把杨氏弄得这般不讨喜。” 白杨子不敢说话,杨恩又问:“那些亲戚们呢?” “倒是听说有一位皇子在西南边陲抱有一定的权力,但形势好像不容乐观,是个傀儡。” “哼,一群不成器的废物!” 白杨子同样不敢说话,杨恩又问:“如果我在川州举起复国的旗帜,你能不能给我找到一个孩子做皇帝?我要小孩子,越小越好!” “认真找找总会有的,有不少旁系子弟散落在全国各地。” “我要嫡系!我那些堂哥,就没有孩子吗?” “没有。” 杨恩道:“那就你去找个女人生一个吧。” 白杨子年过六旬,虽然身体健康,但是能不能生出孩子,真是难说的事情。再则他是一个出家的道士,孜然一身多年,平日里对妇人都是敬而远之,如何再与她们亲近是很困难的事情。总不能用强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又觉得似乎不是不行! 他开始烦恼的时候,孙玉林已经走进了扬子山庄的小木门,沿着湖中的石头小径,直到湖对岸的石亭子。亭子正对着湖面,孙玉林看到亭中几人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他。 孙玉林第一次见到了李见微,后者今天穿着一身蓝底白纹的锦缎,手持羽扇,束发。他年纪虽小,身高已然不矮,和崔景持平,再过几年身高当超过六尺,只是还有些瘦弱。(按现在的计量,一尺将近33cm,七尺男儿应现在计数实在太高了,李见微不是打NBA的。) 孙玉林上岸,李见微坐着,前者面色暗沉,神情肃穆,后者则是淡笑着,带着一种欣赏一切的态度,下位者和上位者都扮演的很到位。 “草民孙玉林见过王爷。”他躬身拜了。 李见微道:“先生不必多礼,本王久仰大名了,请坐下吧。” 孙玉林一下就注意到了,宋启鹏、崔景都是坐着的,亭子外面还有两个站着的护卫,而亭中,只有王爷是站着的。他也顺从的坐在凳子上,和宋、崔二人呈“品”字型。宋启鹏身材魁梧,站起来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坐下。 “多谢将军。”孙玉林微微躬身。 李见微等他喝了一口,口齿轻快的说道:“今天请先生来呢,主要是想请先生帮些个忙,难度不小,可是这川州的地界,也只有你了。” 孙玉林感觉到李见微是个深海般的存在,这种感觉他只在那位公主身上体验过,所以很害怕!这是一种知天命之年的人常见的直觉。他站起来躬身揖手:“王爷只管吩咐,草民一定尽心尽力。” “坐下吧,”王爷抬了抬手,言辞间极具老气,想避免自己的少年稚嫩,但是又不能老气横生,他想尽量把握儒雅、随和、明诚的分寸,“先生是川州的老人了,认识的人多,消息也要灵通,应该知道本王这次是代陛下来蜀山祭天的。” “是。” “可是川州衙门才刚刚成立,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这次祭天,东西都是从外地运来,他们的运输情况,不容乐观。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孙玉林点头:“是,前些天崔大人和草民说过这个事情。” “因为祭天大典而发生这么多事情,尤其是还导致了死人的情况,本王深表遗憾。但是祭天是关乎国家气运的大事,宣告天上地下人间,本朝乃是承天命而统治的正朔,轻易放弃不得。孙先生神通广大,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补足我们傜役不足的问题?” 孙玉林正要说话,李见微堵住了他的嘴:“我看聚义山庄周围还有一万多的闲人,他们的吃饭问题可是大问题。我的刺史张大人和锦城太守陆大人,本来是想送些饭菜过去的,可是语言不通,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就不敢冒昧。你是他们的熟人了,不如带他们到我们这边来,帮帮我们运东西,我们给他们做吃的。” “否则你就是再有钱,也会被他们吃穷的,这可是一万人呐!” 孙玉林知道,这是李见微看上那些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人了。现在折冲府陷入瘫痪,这一万人要是闹起事来,会变得非常不好收拾!如果能够把这一万人编入傜役,那么就解决了军事冲突的可能,折冲府的两万兵马也可以卸甲归田,解决农忙的问题。一切的一切都解决了。 可是对于孙玉林来说,这一万人是他最锋利的刀子,拿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无异于束手就擒、听候发落。而且前朝余孽已经联系了他,除了他在川州黑白两道拥有的巨大威望之外,也旨在这一万人迅速成为一只军队,然后振臂高呼,希望天下云集响应! 如果这一万人没了,孙玉林就没有了防范川州府衙的最坚不可摧的盾牌,前朝余孽尤其是那位公主,也会瞬间将他撕成碎片! “殿下,这正是草民要跟你诉苦的地方啊,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闲人,而是一帮强盗啊!他们每天都跟我要吃要喝的,我都快被他吃的自己没吃的了!王爷,您可得想想办法啊!”孙玉林叫苦连天。 王爷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然后又笑了笑,忽然坐在栏杆上,拂了拂靴子上没有尘埃的头部,假装它有尘埃。这是一个举动失败了的反应。宋启鹏有些想发作,骂孙玉林不识时务! “孙先生,现在国内一统,天下承平,您对川州太平的贡献,在此地的威望,陛下都是看得到的。一直想给你加官进爵,本王离京的时候,他还说要给一个郡公的爵位,这可是正二品的爵位,希望您继续为国效力。您是我的老前辈了,傜役的事情务必想想办法,我想祭天之后,您就可以和我一起进京领取封号了。”李见微看着他,只字不提他刚刚说的问题,因为这根本不是问题,谁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这是李见微给他面子,希望他端正态度,不要一错再错! 孙玉林又站了起来:“皇帝陛下竟然知道小的贱名,又如此天恩厚重,小民诚惶诚恐。只是如此激动之时,却有强盗叩我山庄,令王爷烦恼,川州亦属多事之秋,小民山野村夫,也不能不担忧,不敢轻易离家。” 李见微笑了笑:“孙先生的外交辞令倒是有一手,外面都说你是江湖豪侠,文采不通,看来是你过份谦虚导致的。依本王看,也不在崔景之下。” 崔景闻言眉头微皱:“先生不要以文辞戏人,王爷天纵奇才,还请庄重。” “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宋启鹏的威胁,军人脾气火爆,这是典型! 孙玉林神情不变,语气却软了:“小民绝计不敢,是真的难度太大。王爷,小民就算在川州有些名头,但又如何比得上那些朝廷命官?那些强盗冒着杀头的危险,哪里会听我的?” 他顿了顿,然后咬牙说:“好,既然王爷如此吩咐,小民一定尽力、不,是全力以赴!” 第七章聊死了 李见微裂嘴笑了:“哈哈,您愿意帮忙,一切就好说了,相信谁也不会折了川州孙玉林的面子。我这边事情也很紧,这样吧,三天,三天怎么样?让他们全都去衙门报道,我们对他们既往不咎,等祭天的事情完毕,就送他们回家,给予一定的遣散费,具体规格会由川州衙门商定。银子就从衙门里拨,如果不够,户部方面我可以做主再补一些。另外,他们年富力强,总不能闲着,按照人头,每个人都会分到田地的。我想战事刚刚结束,还没那么多大地主,是够分的。” 这话一字一句都吓到孙玉林心惊肉跳,但是前面的话才是可以勃然大怒的,如果揪住后面的话,那么一连串的诘问就会接踵而至,大家的面皮就会被彻底撕开! 他急道:“王爷,这怎么可能?三天,那可是一万人啊,怎么能够这么快呢?” “那你要几天?” “至少也得一个月啊。”孙玉林叫着,这是确确实实的事情,就算他全力以赴,也需要这个时间,而且还只是初步的遣散。至于说让他们去衙门报道,很多人都是游手好闲惯了,他根本叫不动。就像崔景说的,他是不给这些人发粮饷的。 那为什么这些人会听他的?因为他给了这些人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的许可证!而老实人、农民为什么会相信他?因为在战争年代,没有大型战争所波及,没有根本不可能交得上的赋税、男人们保住了性命,便是最大的幸福。尤其是,当一个二十人左右的家庭,有一个成熟、健康的男性是多么的幸运!至于说这些男人大多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但他们至少能让一个家庭不死人,或者少死人,或者说更能够保留那么几个种。 孙玉林的威望,便来源于此。 “一个月?一个月以后祭天都快开始了,还要你的人干嘛?我看你根本就是阳奉阴违!”宋启鹏吼他,王爷则保持沉默,很显然也是同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是绝对为难孙玉林的,王爷很可能也是故意为难孙玉林。或者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得不撕破脸皮的地步了。 祭天要在重阳节举办,从李见微到川州也不过三个月。孙玉林干扰着川州的各种制度运行,使得衙门根本没能力短时间组织大批人手从事运输工作,就算有,后面的场地布置也是没有人手的。尤其是,蜀山一带山路闭塞,至少需要三十里的道路需要开通?这要多少人?还有,蜀山上原本的寺庙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和野蛮生长的杂草,有些地方都已经生出草来了,这些是李见微这几天游山亲眼所见的,修复这些需要多少人?唯一的好建筑可能就是那块前朝留下来的梯体祭坛,但也仅此而已。 这件事情首先的错误当然是朝廷方面要在蜀山举行祭天,按照预计本来是川州衙门要在这几年好好运营的,可是因为最大的阻力孙玉林,一切都还没开始!但祭天可以推后的,不是如崔景说的非举行不可! 只是接下来的局面让李见微感到很恼火,诺大的川州竟然连个简单的运输能力都没有,而其中的关键就是孙玉林!他必须处理这个人物!还有的原因是,此人关系到川州黑白两道,解决了他,就等于稳定了整个州的环境。而前朝余孽很可能也联系了他,所有的问题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而集中到一点。 这是一把绝好的楔子! 还有那个前朝公主的故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李氏?算起来,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侄女。因为父亲虽然年纪和前朝皇帝相当,却是叔叔辈的。李氏一直就是前朝统治下的,驻节在廊山一带的军事贵族。 总而言之,这次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而开始的祭天大典,已经因为川州复杂的情况,而演变成了一次集清除江湖势力、落实衙门权力、调查前朝余孽于一身的事情! “将军,这可冤枉小民了,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强盗!就算是一群老百姓,流浪汉,我也不可能叫得动他们啊。游手好闲惯了,怎么肯去当纤夫,当棒棒?”孙玉林叫了出来,似乎在嘲讽在坐的其他人是多么的不懂具体情况。可实际上他更清楚,如此说话的原因是怕自己的精明得到反感,所以只能这样耍无赖,“三天,三天是真没办法,你杀了我算了。” “你……”宋启鹏表现得气不打一出来,被气的哑口无言。 “不要说气话,”崔景淡淡说了一句,问,“殿下,您以为如何?” “看来孙先生无论心里愿不愿意,都没办法跟我们配合了,”王爷说着,“至少三天是不行。” “的确,三天不行。”孙玉林说。 王爷说:“我这边一个月确实是等不了的,而且外面都说你和前朝余孽有联系,要造反。” “不可能,王爷,这不可能。” 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王爷说:“不妨,我倒有个主意。” 两人四目相对,李见微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想说的,他很清楚,除了孙玉林在川州江湖上拥有巨大的势力,在广大的民众心里,同样是坚不可摧的。李氏想稳定的统治天下,必须尊重民意,尽管孙玉林这个人如果不除掉,会是川州地区走向繁荣的巨大障碍,但民众看不出来,现在他事实上也还是整个地区和平的守护者。地区繁荣无望,官府没有这样的威信,它并不能给人信心,让人们相信,跟着孙玉林是走向毁灭,跟着官府则是繁荣。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和孙玉林撕破脸皮,那样给人的感觉就是官府草菅人命、陷害忠良!这很重要,王朝给人的形象决不能是如此的!如果孙玉林不配合,必须一点一点的削弱他的影响,而不能用快刀。李见微这样想着。 但是又想到,此刻的形势已经很危急,右威卫的大军还需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达这里,今天的会面要是没有结果,孙玉林回去很可能就会有行动,军事行动!这是绝对不能够允许的!川州需要稳定,右威卫大军来此不是为了镇压造反运动,而是为了威慑,威慑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打仗是最最不得已的最后!但是让右威卫来此的举动,也很可能把所有人逼到死路上,让他们觉得再不采取行动就会被镇压、被杀死。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李见微心里这样想着,“这川州、这孙玉林,真是麻烦事。” 李见微开口说:“您在川州拥有的威望是旁人不能企及的,那些强盗围了聚义山庄却还没有什么暴行,大概也是佩服您的德行。不如就此修书一封,要他们就地遣散,愿意回家的就回家,愿意服徭役的就服徭役。并且告诉他们,您已经请我答应对他们既往不咎,不必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先这样,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这……”孙玉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位王爷现在是逼自己了,如果不从,恐怕很难走出这里。丝毫不怀疑,崔景已经准备动手!更关键的是,就算自己写了信,还能走出这里吗?这真的是一场鸿门宴,而对方早就封锁了自己可以溜走的任何路线! “这应该没什么难处吧?”李见微问他,又说,“我不想听到任何不答应的言辞。” 形势忽然变了,孙玉林意识到,自己今天很可能走不出扬子山庄,直接问道:“王爷如此咄咄逼人,是想把老朽软禁在此吗?” “大胆!”宋启鹏拍案而起,眉头倒竖,“竟敢对王爷不敬!” “诸位,老夫可不是被吓大的。”孙玉林说了一句,忽然觉得畅快多了,他本就是江湖上的滚刀肉,这些年想斯文,可骨子里的秉性,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容易改的。这个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好令人怀念的感觉,哪怕是死了,也想留住这种感觉。年轻,真好啊。 老者有这种感觉,就是回光返照,就是快要死了,那不是年轻的气息,是死亡的气息。崔景看着他,忽然想到了年轻时候剑仙的教诲,是的,死气! “玉林兄,不可冲动,王爷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对你都没有恶意。”崔景急忙说。 孙、崔、宋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等待着王爷的话。王爷说:“孙先生,我想扬子山庄,你是出不去了。” 孙玉林忽然感到一股受欺侮的憋屈,这是多少年没有体会过的了,少年之时要是有这般待遇,他会冲上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现在老了,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对方是一个弱冠少年,他忽然很想跟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教高下,心气上来了。 “如果我偏偏要出去呢?” 李见微笑了笑:“有崔大人在,你怎么出得去?” 孙玉林问崔景:“你要拦我?” 崔景道:“就算我不拦你,你也出不去的。” “什么意思?”孙玉林问,“他拦得住我?”目光看向宋启鹏。 “别自寻死路。” 孙玉林身上忽然迸发出强大的气机,他桌子下的脚用力一踹,就将花岗岩质的桌子踢开,石桌向王爷方向掷去。后者一动不动,崔景已经先一步擒住桌子,将之仍在外面的荷花池塘里,惊起一大片水花。 “老匹夫!好大的胆子!”宋启鹏气的哇哇大叫,“来人,拿下!” 外面的护卫们一直注意这里的形势,不等老大发话他们已经手持弯刀闯进来。这种兵器是他们在廊山一带和西域人、胡人作战时候的马上兵器,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猛士,为整个李唐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又跟着李见微来了川州。 当和他们交手的一瞬间,孙玉林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力量,那避开的一刀是如此迅猛有力,又快又准又恨!这些年自己年老衰败,气血远远不如这些年轻人刚猛,硬碰硬就算自己内功深厚,顶多也就和他们三个人打成平手,而要是陷入缠斗,自己恐怕还要陷入下风。对方有二十人,还有剑圣崔景,难怪他说就是没有他,自己也逃不出这里! 孙玉林忽然意识到,李唐王朝的兵马和以往自己遇到的乌合之众不一样,难怪他们能够打下整个江山! 他避开两个人的刀,好在亭子里场地小,没太多人上来,一跃到湖面上,脚尖轻轻点在荷叶上,然后借力落在一块石头上。他看见把门的两个军士已经在湖面石块路径上冲过来,他们可不在乎和他一起落在湖底!孙玉林不可能点水一般的在湖面上飞,他又不是神仙,刚刚轻点荷叶,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 宋启鹏喊着:“束手就擒,不要企图反抗!” 在打斗中孙玉林一掌送了一个士兵到湖底,但是紧接着就看到一张石凳被宋启鹏掷出来,崔景也后发先至的落到了出口的木门上,手里还有一把长剑,剑圣风采,不减当年!崔景堵住了他的出路!急火攻心,石凳飞来,孙玉林只得强行运起内功抵御,可是脚下可以借力的只有一块露出湖面的石头,面积不大,无法后退卸力。但他又不能不向后卸力,一退后,人便沉到湖里去了。并且石凳拥有巨力,震动脏腑,口吐鲜血,瞬间受了重伤。 孙玉林被擒! 王爷走出亭子,看着沉下水底,正在游上来的孙玉林,知道他已经是掌中之物,便开口说:“以他的名字修书一封,送到聚义山庄,要求那些人就地解散,统统到锦城府衙报道,就说孙玉林已经和我们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同时散出消息,封他为巴蜀郡公,祭天大典之后,跟我一起进京。” “诺!” 该信件送到聚义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深夜,那里的人正在谋划一场军事进攻,打扬子山庄还是锦城衙门,成为了他们争论的重点。而信件使他们全都暂时的沉静下来,首先冒出来的问题就是:这是不是真的? 有人认为孙玉林不可能屈服,第一时间去扬子山庄解救他是必须的,或者攻打锦城以迫使官府放人。也有少数人认为信是真的,因为孙玉林这些年确实因为李氏一统天下的缘故而对官府多有服从,张别和那些太守们这样的得罪他还是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见证! 信件的到来确实产生了了不起的作用,让这些乌合之众彻底成为一盘散沙,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八章川州乱 他们需要一个首领,而孙玉林这个原来的首领忽然消失了,大家伙陷入茫然的地步。当质问信使,李见微是不是抓了孙玉林的时候,信使只能沮丧地说自己是被强行抓来送信的,自己本来只不过是衙门里的差役,平日里也是向着孙老爷的。 信使很快就被打死了,现在这群强盗普遍认为衙门差役是他们中的叛徒,没有及时通报官府的动向,而这导致孙玉林的被抓。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必须见到孙大侠!” “崔景这个狗贼!败类!朝廷的鹰犬!” “到锦城衙门去!” “到扬子山庄去!” 声音沸沸扬扬,聚义山庄里面的人也走出来跟他们商量应该怎么办。孙玉林的儿子辈都死光了,只有个老伴和一些儿媳妇,唯一能够清醒的看待事情的男性,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孙子。此人看上去白白净净,根本不像是个练家子。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孙布方乃是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 情况真是令人呜呼哀哉,那些围在一起的山大王谁也不服谁,一时间竟然有些剑拔弩张的。好在还给老夫人面子,没有真干起来。老夫人说:“怎么不去问问那些折冲校尉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大家伙又叫苦连天,嘀咕着现在折冲府已经瘫痪,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人出来收拾残局,他们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做出有影响的反应。 孙玉林不在,大半个川州似乎就真的没法转了。 “不行,不能等下去,我们必须见到孙大侠!”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白杨子此时也在其中,不少人已经认出来他,此人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老前辈,又是前朝皇叔,身份尊贵的很。如果孙玉林是川州毋庸置疑的第一人,那么白杨子肯定是最接近的第二梯队! 他说:“咱们还是快快到扬子山庄,问个究竟吧。” 他倒是想趁机掌控局面,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就只能这样的顺势说话,反正现在大家都想去。 争论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也没个结果,大家都是急性子的人,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就先选一个谨慎地选择,尽管这个选择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们去了杨子山庄,近万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川州和锦城府衙都在关注这边的情况,各大折冲府也在关注!前者只感到天旋地转,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阻止局面的恶化,只能疯狂的向扬子山庄发消息,希望王爷能够先一步离开。而后者,各大折冲校尉想清点人数,集结兵力以控制局面,但是因为这几天士兵们闹情绪,传讯系统根本不能起到作用。情况是,所有人都知道出了事,但所有人都只能静观其变! 杜宣害怕自己会被这些府兵撕成碎片,已经先一步找借口跑掉了! 局面失控了!李见微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崔景和宋启鹏站在他身前等候命令。要说拿下孙玉林的事,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后悔的,觉得有些过于冲动,可是短时间他又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如果放回去,现在很可能就不是一盘散沙的冲过来,而是有组织的冲过来了!所以总的来说,捉住孙玉林总是没错的,虽然不怎么尽善尽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见微感慨一下,“走吧,咱们到别处去。” “殿下,咱们去找大将军,他现在应该用去找右威卫大军了。” 崔景道:“殿下,我们要是走了,锦城衙门会有危险,川州就可能真的造反了。” “崔大人有什么办法?”李见微问,“天下才刚刚太平,我实在不想再起战乱。” 崔景无话可说,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几个人才来川州没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我们或许可以让孙玉林去解决他们,解铃还须系铃人。”崔景尝试着说。 李见微道:“可他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无论如何,老臣觉得应该试一试。” “好,你去吧,分寸你自己把握。也不用太担心,出了事,我顶着,正愁川州没什么事情,太平静了呢。”王爷点头了,然后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等到后半夜,强盗们打进扬子山庄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崔景到底没有说服孙玉林,时间上也来不及,只能先跑了再说。 一行二十人乘坐快马奔驰在夜间的官道上,向着川州方向行进。事到如今,也只有到那里暂避一时了。 话说右威卫大将军杜宣,年近五旬,本来以为借着兵部的命令,加上自己戎马一生的气势,稳定住折冲府并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一败涂地!原因在于孙玉林才是他们的实际掌控者,而违背农时的点兵命令又严重触犯了士兵情绪,人和天时皆失,如何不败? 自从聚义山庄开始围了大批人马,各大折冲府的气氛又很微妙,他就当机立断的离开,直奔尚未入川州的右威卫!他比王爷看得清楚,川州在现在的情况下,强逼孙玉林必定引起战乱,而他只知道王爷必定会逼他,却不知道为什么逼他! 上面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他劝阻无效,只能奉命行事。如果会蒙受不可避免的损失,身为臣子,他就有义务把损失降到最低!如果王爷执意冒险,那么他杜宣就将是先锋,哪怕是死! 燃眉之急是,川州需要右威卫,王爷需要右威卫,皇帝陛下更需要右威卫来庇佑川州黎民和太微王李见微! 右威卫,咱们卫戍的不仅仅是长京,还有整个大唐!杜宣在马背上颠簸,热血沸腾,就像无数次跟随二殿下征战时一样,现在,二殿下已经是皇帝陛下了! 即在此时此刻,他忽然听到黑黝黝的官道两侧有人呼唤他:“杜将军何往?” 声音不急不缓,但是清楚宏亮,中气十足,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那个声音又来了:“杜将军。” 杜宣不敢停下,这时候,深夜里,周围黑黝黝的,怎么会有人呢?而且那声音的远近似乎永远不会变,自己可是一直骑马的,难道他还能比得上全速飞驰的马? “本将军可不信鬼神,倒要看看你是哪个?”杜宣心里想着,勒住马头,向黑暗的空间质问:“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第九章情况不明 “杜将军,是我啊。”但见路旁的密林之中,慢步走出一个消瘦的老者,留着山羊胡子,两手空空,只有两袖清风,腰间一个香囊。此老头双目炯炯有神,带着洞察世事的精光,面色从容,丝毫不畏这漆黑的夜色。 杜宣大为惊奇,连忙下马,行叩拜大礼:“原来是剑仙前辈,晚辈杜宣,见过前辈,如此艰难时刻得见前辈,天下幸甚,陛下幸甚。” “杜将军快快请起,你现在是朝廷大将,世间人物,老朽承你跪拜,可是折煞人啊。”原来这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剑仙,他赶忙走到近前,把杜宣扶起来。 杜宣起来,不待他发问,直接说:“前辈,川州孙玉林企图造反,天下好不容易太平,处理不好又起兵戈,您是天下之长,还请计较。” “你且莫慌,我隐居避世二十几年,刚刚出山,只知道天下姓了李,川州的形势,你给我好好说说,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即将黎明的时候,李见微一行人到了川州城外,川州是一个州,下面有诸多的城,但是川州的首府,就是川州城。遥遥看见城墙的时候,右边忽然冲出一队人马,是一大队府兵,看样子是某个折冲府整个的出动了,人员大约有三千。二十几名护卫立马将王爷围在中心,呈圆形一致对外,他们很快就被包围了。 府兵之中冲出一头马来,马上将军穿着盔甲,手持长枪,问:“来者可是大唐太微王李见微?” 三人面面相觑,宋启鹏质问道:“汝是何人?来劫驾耶?” “将军莫慌,末将川州青牛折冲府折冲校尉薛大印,特帅麾下三千兵马来保驾。”那将军马上高喊,然后下马跪地俯首,“青牛折冲府誓与大唐共存亡。” 李见微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挫折,为什么会背叛孙玉林来保护自己,但是这些不重要,这些都可以归功于大唐顺天应人,天命所归!他亦下马扶起薛大印,身高只到了他的肩膀,但还是装模做样的拍他:“将军忠肝义胆,令本王佩服。目下情况不明,先随本王进川州城,封锁城门,然后打探消息。” “诺!” 李见微安全达到川州,并且还有一支三千人的府兵作为防御,川州的城防工程又是严密的。那一万名强盗现在远在锦城,又没有组织,没有三五天是不可能到达这里的,而且就算到了,也没有办法打下川州。更让人放心的事,他们没有足够行军的粮草,根本不可能大范围造反,很快就将散伙,回到山里做大王! 但是这次的强盗统一行动是不容忽视的!他们首先烧掉了扬子山庄,紧接着又冲进锦城,衙门也跟着被烧掉了。为了表示报复,他们进行了非常单纯的杀戮,衙门的人除了跑掉的,都死了。锦城太守成为他们的重点看护对象,本来是说拿他来换孙玉林的,可不知道因为出了什么状况,他被人杀了。 白杨子连夜去见了公主杨恩,他说:“殿下,川州乱了,扬子山庄被烧,锦城府衙被烧,陆子琳死了。” “到底什么情况?”杨恩莫名其妙的,但是知道出了大事。 等到白杨子说完他知道的,杨恩沉默思考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说孙玉林跟李见微和崔景一起不见了?” “是。” “他们会去哪里?” “如果没有离开川州,那一定是在川州衙门。” 杨恩道:“现在情况一定乱透了,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可以举旗了,我觉得。” 杨恩想了想说:“想振臂一呼,便有千军万马,这样的人非有巨大的威望不可。你我虽然是前朝嫡系,但是根基浅薄,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眼下最好的局面,便是孙玉林出来主持大局,扶持一位杨氏子弟。” “可是现在孙玉林下落不明。”白杨子说。 杨恩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何止啊,我们也没有合适的杨氏子弟。” “那现在该怎么办?”白杨子问道,听到这话杨恩就非常不高兴,或者说非常恼怒。自己一个平日里只知道修真炼道,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知道怎么办吗?你一个活了大半辈子,出身皇家的老人,怎么还问我这种问题? “找到孙玉林,必须找到他!”杨恩说。 “怎么找?” “你不是说他去了川州府衙吗?” “那我这就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 …… 一个晚上的暴力行动,使得关于锦城方面的消息变得极为艰难,又极为迅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消息紊乱,想要的消息过少,而且不确切,那些混乱的消息纷至沓来,却只能影响人的判断。驿站已经失效了,就算它们不是被毁掉,人员也还算安全,但是它们自身的消息就不是很全面,就谈不上什么传递了。李见微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消息总是在事情发生以后半个月才会传来详情报告,因为短时间是没有办法收集消息的。他以前还觉得消息来的挺快,现在才感受到这半个月的时间将是何其的难熬。 青牛折冲府派出了不少人打探消息,但是效果同样不明显,毕竟事情才发生在昨晚,时间过短。向右威卫发出的要求加速行军的命令同样也刚刚才出发,很难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那一万人现在到了哪里?”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他们一路急行军打算进攻,这是完全有可能的,那样的话就将会有一场攻坚战或保卫战。 局面一直在紧张的气氛中到了又一个傍晚,李见微等人才渐渐安稳下来,因为在川州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大型兵马。而在陆陆续续接到锦城方面的消息则表明,那里的情况糟透了,烧杀抢掠事件大范围的发生,这根本无法避免。 李见微相当恼怒,指着孙玉林鼻子破口大骂:“王八蛋,瞧你干的好事!” “王爷,这你也有份!我并没有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孙玉林现在知道撕破了脸皮,根本不虚李见微,大不了一死! “右威卫大军很快就到,孙玉林,我倒是很期待,谁还能救你,谁给你的胆子跟我作对!”李见微说着气话,但也确实有些不明白,自己这边想招揽他的心思应该表现的很清楚,何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要他的命?他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第十章入世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玉林听着这话已经想起了前朝余孽的事情,他最大的依仗从来都不是手底下的那些乌合之众,而是那位前朝公主,只要此人出现,就可以扭转乾坤!李见微抓住自己难道是为了引公主出现吗?他有什么依仗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问题在他脑中纷至沓来,然而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来,屋外忽然传来声音:“见微老弟,是我给他的胆子。” 声音清脆如银铃,但是并不好听,只觉得惊悚,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把声音如此清楚的传进这里来?外面的护卫们已经先一步的集合出来质问:“什么人?” 但是紧接着就是一片哗然,李见微忙把神识散出去,隔着屋子,但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从天而降,衣裙飘飞。修仙者!李见微在心里狂呼,他不管屋内的一切,径直出去了,崔景跟上。 白衣女子正是前朝公主杨恩,她停在屋脊上,看着跑出来的李见微,皱着眉头:“练气十层?” “尊驾何人?”李见微问。 杨恩也问:“你又是谁?” 根据她的了解,此方世界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怎么会跑出来一个练气十层的修士?而且看年龄,才不过十四五岁,这是典型的了不起的天才!她很怀疑是不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人先一步到了这个凡俗王朝? “在下李见微。” 杨恩听到名字才反应过来,她是见过此人画像的,否则刚刚也叫不出这声“见微老弟”,只是冷不丁的被他露出来的十层修为给惊呆了。她忍不住的问:“你哪来的这一身修为?” 李见微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厉害,但还是不惧她,问:“尊驾还未告知姓名。” “你也配问我的名字?”杨恩反问,按照修真界的规矩,修为高出一个境界的人,对低境界的修士拥有绝对的权威,像李见微这样的练气期弟子询问人家筑基期修士,是非常冒昧的。杨恩以为后者也是修真界下凡的修士,所以应当知道这样的规矩,就如此的反问了。这样的想法也导致她不敢对李见微痛下杀手,因为这样很可能遭到追杀,像这样年龄拥有这样修为的人,背后一定有一个大势力!但是她显然忽略这样的一个事实,即李见微出身来历都不是秘密,怎么会有时间和机会认识什么修真界的人呢? 李见微的修为在这种地方显得不可思议了,她必须找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解释!她已经隐隐的给整个事实带来了解释,即李见微拜得名师,李氏因此而登上王座,自己以为这片世界没人管,实际上早就有人管了! 王爷听到这问话当然是觉得对方高傲极了,自己堂堂一个王爷,还有什么是配不上的? 崔景看到情况是比较冷静的,他想起了此人出现的第一句话,是给孙玉林胆子的!于是快步走回屋子,问:“外面的人是谁?” 孙玉林看了看这位老朋友,眼里有几分恍惚,倒没有太大的仇恨,只背了几句诗: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 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 崔景听他背完,问:“前面、后面,都还有呢。” 孙玉林笑了笑:“我比不得你,文采冠绝天下,前面的后面的内容可是全都忘了。我时常在想,如果此诗说的是剑仙他老人家自己,你和他可真像啊。是何等绝代芳华的人物。” “我不如师父他人家。” “那也是低配版的剑仙了。” 崔景说:“王爷或许比我师父更强。” “怎么可能?”孙玉林不可思议的叫出来。 “外面的人是谁?你快说!” 孙玉林放下惊愕:“这重要吗?不管你的王爷如何天纵奇才,都很难活过今夜。” “前朝公主杨恩!对不对?”崔景说出名字,他们一行人来川州之前,就知道这里是关键所在,前朝留下来的诸多卷宗和那些老臣都表明此地和神仙相关!而还有一个少有人知的绝密就是前朝公主杨恩曾被仙人带走,二十几年不见踪迹。前朝余孽在川州出没,李见微这些李唐王朝的顶尖人物都怀疑是不是杨恩重新出现了,因为白杨子虽然是皇叔,却一直是一副出家人不问世事的样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世事? “你怎么?”孙玉林再次感到惊讶。 崔景从他的惊讶中得到了答案,但是就像他之前说的,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这些人能活下来吗? 外面,李见微道:“尊驾来此,欲意何为?” 杨恩眼睛微眯,忽然觉得杀了这个人会好很多,或者说杀了这里所有人,就没人知道自己来了这里了,但是如此大范围的杀伤,又不可能不引起调查,自己显然是经不起调查的。她扬起右手,凭空凝出一把透明之剑,口中轻轻吐出一个“斩”字。长剑呼啸而去,直杀李见微,不想管那么多了,先杀了再说。自己插手世俗王朝纷争,他就不是了? 长剑来势凶猛,李见微急忙在身前凝起一层法力护盾,自从他练气三层发现法力可以离体之后,这层护盾随着修为的越来越高而拥有越来越强的防御力,刀枪不入简直是小儿科。所以他对这护盾极为自信,丝毫不担心会被戳破。但是他显然是没经历修真者之间的打斗,杨恩的这一剑足以刺穿强于此护体灵光十倍的防御力。原因无他,筑基期对练气期是毫无疑问的碾压! 然而还没有等到李见微受到伤害,就有人从夜空中发出一剑,斩断了行进中的灵光长剑,中断了他对两个境界差距的体验。 杨恩大惊失色,朝长剑来向看去,质问道:“来者何人?” 那声音严厉威猛:“神州府衙城防军惠均长老驾下李谪,尊驾何人?为何行刺唐国太微王?修真者严禁插手世俗王朝事务,你应该知道。” 第十一章戛然而止 本来危险的夜晚,因为李谪的到来而变得不危险了,至少是没有死人的。剑仙的名字就叫做李谪,算算年纪,他现在有一百零几了。崔景和孙玉林见到他的时候都非常惊讶,前者是恍然的落泪了,后者是惊讶的不能说话,不仅是因为他还活着,更是因为剑仙居然降住了杨恩!昔年剑仙作别崔景的时候就说自己要去寻找神仙,如今这番御空飞行的样子,显然是成功了,崔景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杨恩想要复国,本来就是趁着这里没有修仙者坐镇,或者说没有神州府衙的官方使者,才敢放手作为。她也去看了位于蜀山的传送阵,那里确实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坏掉了的,这导致使者没有办法在这里和修真界随意的来去。 根据消息,这里已经有两三百年没有修真者踏足了,前朝还没有崩溃的时候,就在蜀山举行过祭天,希望以此来祈求修真者的降临,但是并没有成功。如果她没有踏足修真,就不会知道原因是这里的传送阵已经坏掉,人们还傻傻的祭天!李见微的祭天大典显然也是出发于这种原因。 蜀山是此处世界和修真界的节点! 杨恩的原意是趁此时机恢复前朝,然后修复传送阵,如果她注意隐蔽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或者说神州府衙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将会是既成事实,那既往不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以造成的理想局面是唐国没有稳定自己的统治,被前朝的支持者推翻了! 但是现在怎么出来一个什么李谪?奉着神州府衙的命令回来,任务是恢复传送阵,重新建立此方世界和修真界的联系!怎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两百年都没有人来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自己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有超过半年! 事情的发展是令人吃惊的,杨恩在听到对方问自己是谁之后没有回答,只是呐呐不言,她当然知道说出自己的名字,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步,李谪完全可以指控自己插手世俗王朝纷争,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到时候神州府衙就会对自己进行处罚,很可能是几十年的监禁! 但是不说自己是谁,她却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因为李谪很明显是自己奈何不了的。 崔景说出了杨恩的身份,大家伙才反应过来。李见微虽然也不清楚这后面的门门道道,当下就说了句:“原来是杨恩姐姐,你有位弟弟还在京城呢,何不去见见?” 李家和杨家,本来就是表亲,前朝皇帝还要叫李见微父皇娘舅的。只不过现在明显的杨恩比李见微大,后者自然不好叫她外甥女,何况之前人家可是叫他弟弟的。 这声称呼一出,有心人都明白,李见微并不想因为近来川州发生的事情而责怪杨恩,甚至还可能要交好杨恩。 “我弟弟?” “你父亲曾留下一名遗腹子,现在五岁了,名叫杨旭,就在京城。” 杨恩呐呐不语,李见微转身对李谪说:“剑仙前辈,晚辈久仰大名了,您远道而来,必定有利我国之事。” 李谪道:“老朽重返人间,正欲和李氏有一番长谈,王爷虽然年轻,却是帝国高层,又有一身非凡修为,正好作为双方牵线之人。只是你这一身修为,来历需和我说明。” “并无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李见微笑着,“如若方便,晚辈愿设下一个茶局,与二位仙长长谈。” 李谪扭头问杨恩:“足下以为如何?” “好。” 崔景过来和李见微说:“杨恩就是孙玉林的幕后主使。” 李见微笑了笑,对杨、李两位修真者说:“在此之前,杨姐姐,你是否先处理一下孙玉林的事情,现在川州弄的一团糟,皆因此人而起。” “你想怎么处理?”杨恩反问。 李见微道:“川州还是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的,我希望他出去先稳住局面,务必不能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我没有意见,你自己问他吧。” 孙玉林此刻也在屋外,见识了事情的经过,明白这个无所不能的公主这次似乎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当李见微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只能无奈的点头,表示赞同,至于更以后的事情,已经无法考虑了。 他现在才明白崔景在扬子山庄说的话:“就算我不拦你,你也走不出去的。” 指的不是那些护卫,而是同为修真者的太微王李见微。 李见微对崔景说:“你协助孙玉林,同时督促川州刺史及各位太守,不得采取过激的行动,各大折冲府不得离开驻地。同时通知右威卫原地待命,不得进入川州,以免激化矛盾。” “诺。” “宋启鹏,上茶!” 三人做到一间小厅里,屏退左右,李见微坐了上首,李谪左上,杨恩在右上,茶水上毕,李见微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经历。 从小的时候,李见微就是个传奇人物,生而能言,少而神灵,长而敦敏。旧时杨恩被仙人收为徒弟的事情虽然被严格保密,但是还瞒不住身为西北军事贵族、前朝极为倚重的李家。李见微的父亲向皇帝乞求了当时杨恩师父留下来的一本秘籍,给李见微修炼,谁能不想这样的少儿,很可能是一个资质异常,可以修真的人呢?他果然能够修炼,于是很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修真者,并且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修为也不断的增长。当崔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对手。 “五行灵决?”杨恩念出秘籍的名字,李见微当即点了头。而杨恩、李谪二人却颇不以为然,因为这篇功法是个烂大街的功法,作用大多是穷苦人家为了探明自家孩子是什么属性的灵根,然后给孩子修炼。一旦孩子从中感应到某种灵气,确认了属于什么灵根之后,便弃之不用,改修相应属性的功法。 这种功法只有一些穷困潦倒,资质极差的五灵根修士会修炼,而李见微显然不是这个行列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绝对的天才。这还是放在修真界那种灵气充裕,并且灵丹妙药不缺少的天才二世祖身上才有的情况。如果他只生活在世俗界,而又拥有了如今的修为。 修炼《五行灵决》,那是不可能的! 第十二章修真之事 “在下确实只修炼过这部功法。”李见微肯定的点头。 李谪问:“可吃过什么药材?” “吃过不少人参。” “千年人参?” 李见微摇头:“吃是吃过,可也没多少,您应该知道,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的。” 李谪点头承认,看李见微的样子是不打算说更多了,扭头问杨恩:“杨道友,说说你吧。” 场中三人以李谪为长,修为也最高,还代表着神州府衙,名正言顺,对谈话起了主导作用。 杨恩幼年的时候就被游方到此的神州府衙神狱司执事金柱子收为徒弟,当时的李谪尚隐居在扬子山庄,错过了那次机缘。 进入修真界之后,杨恩一直在她师父的指导下修行,直到几年前金柱子闭关。后来杨恩得到消息,自己的国家已经灭亡,而神州府衙通往此处的传送阵已经失效。 她跋山涉水数个月才穿越隔绝修真界与此间的廊山,那真是一座巍峨壮丽的超级大山,连绵数千里,超过万米的高山起伏不断,积雪终年覆盖。 以她筑基中期的修为,都差点死在那里,难怪需要专门的传送阵。 后来她径直去了川州蜀山,确定传送阵是真的被破坏了。接下来的行为就好解释了,她联系上白杨子,又控制住孙玉林,开始了在川州的一连串动作。 “杨道友,你的行为是严重违背大夏朝廷律令的!”李谪严重警告道。 “什么是大夏朝廷?”李见微问。 “你可以理解为修真界的朝廷,前朝也罢,你们李氏的朝廷也行。” 李见微瞬间明了,不再多问,回到杨恩身上说:“前辈,你我都是此方世界之人,杨姐姐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既然王爷不介意,老朽自然也不多管闲事。” “前辈,晚辈此番来蜀山,是因为总有传说,说朝廷治天下必有老天受命,即所谓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特来此寻仙。不想遇到了杨姐姐和您,想必二位必能解开这传了无数岁月的八字。” 李谪道:“老朽来此,便是因为这八个字。” “愿闻其详。” “修真界和世俗界,虽然名字上似乎是两个世界,但于时空上,其实是一个世界,只不过两个世界里面的内容,有天差地别。凡人对于修真世界的传说,除了长生不死之外,其余的差不多都是真的。也就是说,修真者基本等同于神仙,修真界基本等同于仙界。” “当真有神仙存在?”李见微尽管心里已经认识到了有,但还是忍不住地问。 李谪道:“真正的长盛不衰的神仙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但是寿逾千载,飞天遁地,一日间遨游四海者,确实是有的。就拿杨恩道友的师父来说,就已经是三百多岁、将近四百的老神仙了。” 李见微忍不住看了看杨恩,眼里露出惊叹。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王爷不必羡慕,如果你的经历一切如你所说,那么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旁的不说,进入筑基期,活到两百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李谪说着,有问杨恩,“你以为呢?” 杨恩懒懒的说:“不用给我面子,如果这家伙真的这么厉害,修成金丹也不在话下,甚至是元婴期,成为一个千年老怪物。” “两位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李见微习惯性的谦虚,但是心里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李谪道:“王爷,这些事情等你以后进入修真界自然会清楚的,目下我们的事情,是恢复此处和修真界的联系。” “是,”李见微反应过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王爷,希望你理解,我们的原则是不插手世俗王朝的任何纷争,职责是如果发现有灵根者,将其带入修真界。灵根者就是想你这样的可以修真的人。至于你们需要怎么做,你们不需要怎么做,一切如常,怎么恢复联系是我的事情。”修复蜀山内的传送阵,李唐皇室可帮不了人家什么忙。 李见微皱了皱眉头,他的本意是这些人可以通过强大的力量来巩固王朝的统治,谁知道这些人居然说什么不插手世俗王朝纷争,那要他们做什么用? “当然,我们也不是没什么作用的,比如你们在祭天的时候,可以弄出什么五彩祥云之类的祥瑞,以表示你们顺天应人、统治合乎天理。” “那要是碰上地震、旱涝灾害呢?” 李谪摇头:“对于天灾人祸我们不会插手,那是你们的事情。” “还有一点你需要注意,如果朝廷统治太不得人心,弄得民不聊生,我们也会向一些人托梦、送书什么的,或者让人生蛋、蛇生蛇、母鸡化雄什么的,分寸由我们自行把握。” “这怎么可以?”李见微叫起来,“如果有人讨好你们,而你们中又有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怎么办?” “规矩如此,我表示遗憾。” “前辈,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错,但我不会帮你们,不论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李见微沉默,然后平和下来,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牵扯,因为人家拳头大,自己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只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谪道:“王爷其实没必要太愤怒,如果因为我们的人而导致天下大乱,我们会对他进行惩罚,而对你们进行补偿。我们的原则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这一点你可以从我们现在绝不会帮助前朝复国上面看出来。如果说真正的一点点偏向的话,那就是民生,如果你们德行天下,使民养生丧死无憾,驻守本地的人应该是会偏向你们的,但只是心里偏袒,我们不鼓励他插手任何纷争。只不过这点心理作用能发生什么作用,我想王爷应该很明白,这很重要!” “受教了。”李见微拜服。 “总的来说就是会这样,我们的人会在此地关注有灵根者,而尽量对别的事情保持克制,而如果他没克制住……”李谪笑了,他不说话了。 李见微毫不客气的评价:“像一把刀子,令人不安的悬在头上。” “我对这点表示遗憾。” “那祭天呢?作用何在?”李见微问。 李谪道:“此事要看具体情况,如果你说的是这次祭天的话,我想应该作用不大,我是不会给你们弄任何祥瑞的。” 李见微无奈的叹气,第二天一早,就知会人通知川州刺史,取消这次的祭天仪式。 第十二章回京城,去凡尘 川州本来已经在混乱的边缘,但是因为孙玉林又及时的出现了,稳定住强盗、农村绅士、大家族、各大折冲府的情绪,局面及时的被控制住了。 过了小半个月,随着祭天大典取消的消息传到各级组织,这场混乱就彻底的平静下来,因为此事的***,征发傜役已经不再进行了。 孙玉林、张别、崔景在此期间进行了紧密的联系,很多事情开始逐步的发展,孙玉林通知和他相熟的人,不得和刺史张别做对,要全力配合。张别的权力开始逐渐的落实。 刺史张别对孙玉林的突然转变产生了很多疑问,崔景告诉他这都是王爷的功劳,让他不要再问,孙玉林会配合他治理川州的问题,他也不得对孙玉林的过往做任何的追究。 同时宣布,孙玉林即将前往京城,接受皇帝赐予的封号! 这一切的原因当然是李见微、杨恩、李谪三人达成一致的结果。 杨恩决定去京城见见她那从未谋面的弟弟杨旭,李谪害怕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一路陪同而去。临行前还和崔景好一番交谈,在确定其没有灵根之后,他感慨道:“你我本是凡人,为师如今因为有灵根而成为修真者,但就像大部分事情一样,不见得一定是好事。你如今年过六旬,耳顺之年,等待死亡降临,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师父所言极是,弟子一生无欲无求,只愿在太史宫中写作历史,如今天下承平,我大概能死在那里。” “哈哈哈,”李谪大笑了,“论心性豁达,我不如你。在京城以东的青莲山庄,有美酒百坛,已有五十年光景。你自己去取,算是为师给你的最后礼物。” “多谢师父。” 由于李见微需要写一章报告事情的奏折,等皇帝批复了才可以回去,一来一回可能要到九月份,不能和两人一起去京城,李谪为了防止期间出现什么差错,就对这位王爷说:“你现在已经是练气十层的修士,虽然只练习呼吸吐纳的法门,而没有学过打斗用的法术,但是论起战斗力,也是天下无敌的。至少绝对强过未入修真界的我。所以我警告你,你虽然是王爷,但也不能插手这里的事情了。到过年为止,你需要和这里的人告别,等过完年,你就得和我去修真界了,如果不愿意,我将废掉你的修为,使你成为一个废人。” 李见微听到这话,并不感到愤怒,也不感到羞耻,只是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点。当听到明年可以跟他去修真界而需要告别父母兄弟,很可能永不相见的时候,他心里只感到一阵新奇的激动,而没有常人该有的对即将失去亲人的眷恋与不舍。 他为这种心态而深感不安与自责。 在九月初九重阳节的前三天李见微接到了皇帝正式同意回京的批文,决定节日一过完就马上启程。事情一切进展顺利,九月初十奉皇帝命,来川州的所有人全部启程返京,跟随杜宣而来的三千名士兵将和停留在凉州的六万右威卫大部队本部集合,然后共同返京。 到了十月,李见微一行人不急不慢的,终于回到了唐国京城—长京。 他们在城西的一处驿站稍作休息,驿站的人将把他们回来的消息上报给皇帝,然后等待进一步的处理。但是应该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修真者的事情不能大肆宣扬,李见微又是李家人,加官进爵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也没什么官好给他封了。所以赏赐的可能就是宋启鹏或者崔景,以及那些护卫们。 总而言之,川州的巨大动荡因为平息的较快,朝廷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给孙玉林封一个郡公也是一个早上的事情。李见微很可能都不会出席。 他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是直接回了自己的王府,看到一切都是老样子,心里颇有些安慰,只感觉一股慵懒之意袭上心头,寻了床铺直接睡了。 等到傍晚睡醒了,侍女才来告诉他,皇帝夜里请他用膳。弟弟出趟远门现在回家,做哥哥的当然要请他吃饭,皇家子弟,军国大事也可以在饭桌上谈。 夜里吃饭的时候皇帝屏退左右,和李见微一直聊到深夜,后者把川州的一切详详细细的说了,皇帝听完后说:“你自幼天赋异禀,有仙缘也是常理。等你走后,咱们兄弟四个,就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李见微道:“皇兄何必如此多愁善感?九五至尊,没有兄弟姐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笑了笑,点头说:“贤弟所言甚是。” 天气渐渐冷了,长京的冬天总是来的很迅猛,秋天的树木落光树叶之后,冰冷的寒意就会在一夜之间爬上树梢。先是一件件的加衣裳,然后火炉就会搬进屋子里,所有的生产活动也会渐渐停下来。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一片肃杀之意。 李见微去看望杨旭的时候,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的异常,似乎根本就没有见过杨恩。这让人有些不理解,杨恩明明说要来见他的,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难道是杨旭太小了,没什么感情波动? 雪一阵一阵的下,王府门前的街道一直有人清扫,但是两侧的积雪,已经可以没及膝盖。瑞雪兆丰年,明年或许会是个好年头。 但明年,我可能已经不在这方世界了。李见微这样想。 一日清晨,雪停了,李见微独自一人在亭子里看梅花,边上温着一种极淡的酒。他不是好酒之人,可是淡淡的喝开水,也不是他能够忍受的,总喜欢喝点有味道的东西。像酸梅汁这种东西,但是冬天显然不适合。 那梅花有红白两种,在雪中争相绽放,李见微默默的看着。 下面的人来报:“殿下,门口有一位老头求见,自称李谪。” 剑仙真名少有人知道,报了真名下面的人根本没听出什么特殊的。 李见微来了精神,知道自己的生活很快就将迎来转变,而他对这一刻期待已久,遂站了起来:“快请。” 第十二章羽化院 “院长,周言城主又亲自写信荐来了一人。”大夏神州道中华城羽化院副院长离阳子递一封信给院长东方明。 东方明接过信件,嘀咕说:“本院招生向来公平公正公开,前几天已经迫于他的压力免试收了一人,怎么又送来了?他身为城主,难道不知道夏律吗?” 说着摊开信纸,脸色微变,念道:“此人系凡间收纳之人,年方十四,在那灵气几近于无之地,亦未吞食灵丹妙药情况下,已有练气十层修为,资质实属千载难逢,特送与阁下,以还前次徐婧之情。” 东方明不屑的笑笑:“嘿嘿,送个天才就想还人情?这老小子。” 离阳子说:“院长,我看了那人,资质属实不错。” “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等着呢,叫李见微。” “让他进来,我看看。” 李见微随着李谪进入修真界,当他在神州府衙正式登记之后,信息就被层层递交,一直到了神州道首府,中华城城主周言的手里。周言曾亲自接见他,连叹三声“好”字。然后就送他到神州府衙的官方最高修道学院,羽化院。 现在推荐信到了羽化院院长东方明的手里。 东方明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小腹微微隆起,面容黝黑,神情庄重大气,可以说得上仪表堂堂,大丈夫之相。他穿着淡绿色的宽大袍子,认真的打量着李见微,不由自主的露出赞叹的微笑。说道:“小友果然好资质,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才。” “晚辈李见微,见过前辈。” “你从凡间来?” “是。” “和周言城主有亲吗?” “没有。” “那和谁有亲?” 李见微想了想,说:“有一个在城防军的同乡,还有一个隶属神狱司的表姐,他们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前辈应该不认得。” 东方明和离阳子对视,后者道:“别问了,这孩子来历清楚,没什么问题。只是刚刚脱离凡尘,恐怕情感上会有波动。” “这是正常的事情,”东方明说了一句,然后问李见微,“那你可愿意入羽化院?” “学生愿意。”李见微连忙点头,自称学生。 东方明又问:“周言没要求你说学业有成之后去哪里任职吧?” 李见微摇头说:“周城主说要把学生干干净净的送来,不做别的要求。” 东方明笑了笑,点头说:“好好好,先下去休息吧,我这两天给你找个好老师,你也到处逛逛,熟悉一下这个世界。” 等李见微出去了,离阳子才问:“怎么样,这小子?” 东方明道:“此人有学究天人、通达事理之相。” 离阳子皱眉,问:“何意?” 东方明笑了笑:“超凡入圣之相。” 这位羽化院院长,非常擅长相人,离阳子惊奇道:“如此天才人吗?” 东方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只道:“这只能看三分,世事无常,没有定数,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但是周言说什么不给他要求,但是将来如果有什么需求,他多半也不会拒绝周言的求助。此人道骨天成,定是天地间一灵长,天赋异禀,资质远超天灵根修士,凝成元婴不成问题,拭目以待吧。” 离阳子道:“似你我这般,千辛万苦才到的元婴呢,人家一出生就有了。” 东方明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比人,气死人。” “哈哈,”离阳子豁达的笑了,转而问,“你打算让谁做他的老师?” “清虚道友如何?” 离阳子皱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别教坏了人家,这个李见微我看着挺乖的。” 东方明摇头:“非也,一个乖张,一个温和,阴阳互济,正合天道。清虚虽然金丹后期,正需要一个人磨一磨棱角,而李见微此人看上去温和,实际上却刚柔并济,可以压得住清虚。” “练气期压金丹期?院长,您老糊涂了吧?” 院长轻轻一笑:“试试看吧。” 清虚此人,英俊潇洒,年龄刚刚两百,样貌像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瘦高瘦高的,手里经常拿着一把羽扇,走路带风。他出身羽化院,院长是他的叔祖,从东方明还是羽化院老师的时候就跟着他,一直到现在,叔祖成了院长,自己成了老师。 可清虚此人绝对不算一个合格的老师,行事风格依然和他做学生的时候一模一样,风头在整个羽化院数一数二。 他做学生的时候就带着一帮学生从中华城传送到玉兔城,踢玲珑月宫的场子,刚开始的时候打得对方不能还手,后来惹得人家同境界中的尖子生和他对打,数次比试下来,还是不落下风,于是清虚就成了整个神州道年轻一代的翘楚。 这是他给羽化院挣的面子,可他也没少给院里惹麻烦! 最典型的就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到处挖苦嘲讽别人,然后又是免不了的打架。筑基期的时候,他卷起了羽化院的帮派运动,学生们经常打的你死我活;现在金丹期了,还留在这里继续进修的学生,依然跟他闹的水生火热。这让院长大为头痛。 但是更严重的,是他现在本事大了,总是跑到外面胡作非为,跟城里的各种人物胡闹、鬼混,打架斗殴惹到府衙是常有的事情!而跟玲珑月宫的关系,筑基、金丹两个境界现在时不时的群聚斗殴,跟他有直接关系! 院长经常要替他料理麻烦,或学院内部,或神州府衙、有时候还有麻烦的玲珑月宫! 当清虚听到院长给自己收了个学生的时候,大声叫嚷:“不干不干,老子自己还是个学生呢!再说了,他是个男的,多丑啊!不要不要!” “你在给我一口一个老子的试试?”东方明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没胡子。 清虚有点怵他,哑了口,但还是满脸的不情愿。李见微赶紧说:“前辈,既然清虚前辈不方便,就算了吧。” “不方便?”东方明怒气冲冲的反问,“不方便也得方便,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我还没死呢!”话是对着清虚说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