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仺玄记》 第一章摇光门人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仲夏之夜,满月当空,纤云弄巧,蝉虫嘶鸣。偌大一个庭院里,有两池开得正盛的粉莲,艳而不妖,高华端丽,偶有一阵微风拂过,散发出一阵阵清幽雅致的芳香,莲池被一座精巧的白色石拱隔开,桥的东边连着一座凉亭,西边连着一间厢房。 此刻夜已深沉,厢房中犹自亮着灯,不时传来一青年男子断断续续的读书声,只听他一会儿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会儿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再念“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他声音很轻,颇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所吟诗书的跳跃性极强,可知这男子十分心不在焉,待他念到后面,更是每隔一句便叹一口气。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上好冰丝睡袍的瘦削青年从房中走出来,气度高贵,慵懒怅然中犹自带着几分倨傲神气,应是个富家公子,只是他身形实在太过消瘦,宽大的睡袍就像挂在他身上似的飘来荡去,裸露在外的锁骨处深深凹陷,瘦得令人心疼。 这青年男子踌躇满志,颤巍巍地踱步上了拱桥,月光下他脸色苍白,眼睑上泛着乌青,远远望去,面目竟十分骇人。 “山之高,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这男子抬头望月,似乎被十五的圆月牵动了某种愁绪,满脸尽是消极颓废之色,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美人,你究竟在哪里?为何这许久都不来见我一见?” “楚郎,奴家在这里呀!”一个的轻柔软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来一阵久违却熟悉的清冷幽香。 这位楚公子僵硬惨淡的脸上陡然显现出欣喜若狂之色,又有些不敢相信,只是激动地紧握着那两只从他身后伸过来,环住他腰身的玉手,柔声说道:“菊香,真的是你?” “嘻嘻,不信你转身看看!”那女子略带着调笑,声音更加温柔妩媚。 楚公子转过身来,从下至上地打量着,见自己心上人还如往昔一般穿着一双绣着金菊的葱绿色缎面的绣鞋,着一袭如雾般的鹅黄轻衣,腰身纤细,胸脯丰满……可是再往上看时,却是一瀑漆黑顺直的长发,好像是她的后脑。 楚公子暗暗一惊,倒退几步又再打量她,才觉出异样来,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反被那女子轻易抱住:“楚郎,你不是想我想得厉害吗?怎么奴家来了你又要跑?”声音仍是柔媚动听,却笼上一层森森鬼气,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楚公子似乎被吓破了胆,呆立在那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传来“哈哈”两声轻笑,声音清脆悦耳,似是个年轻女子。 楚公子与那黄衣女子同时转头向凉亭处望去,只见亭子盖顶上斜倚着个穿月白衣衫的女子,肤色很白,容颜清丽,一双眼睛格外灵动有神,右眼角下方用金粉和丹砂绘出一朵精致鲜艳的海棠花,异常醒目,给她素净且略显清冷的容颜平添了一丝娇艳俏皮的魅力。 “这位楚公子本是我的相好,今晚苦苦守候的也是我,你来凑什么热闹?”白衣女子嘴上虽是在争风吃醋,脸上却显出一副不屑与嘲讽的神情来。 黄衣女子气不过了,将头转到前面与身体对正:“胡说,楚郎等的明明是我。” 白衣女子泠然道:“好啊!那就让他看看月光下你的真面目,瞧他是否还会钟情于你!”她对着圆月伸出右手,左手食指点在右手的掌心,口中翕动着念念有词,银色的不可捉摸的月华如流水似的往她掌心泄去,不多时她右掌翻转,将那一手的月华向黄衣女子撒来,顿时阴风大作,黄衣女子痛呼大叫,长发被阴风卷起,露出一张青白浮肿根本分不清五官的肥脸来。 楚公子陡然看到她这副嘴脸,吓得呼爹喊娘,使出浑身解数挣脱那女子铁箍般的怀抱,向后狂退几步,“咯噔”一声,脚底似踩到什么物事,背脊激起一阵冰凉直冲大脑,仿佛已觉察出踩的是什么,双腿又似灌了铅似的钉在那里,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哎呀——,你踩到奴家的眼睛了。楚郎,你真坏!”黄衣女子捂着拽住楚公子的大袖轻嗔薄怒道,犹如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一般,声音酥得就快要把人融化,弄得楚公子心荡神驰,犹豫不决,心里怕得要死,又恨不得将她搂入怀中怜爱一番。 “真是色心不改。”白衣女子暗暗摇头,大声道:“书呆子,你的魂儿又被这女鬼勾去了吗?你还不低头看看你脚底踩了什么。” “女鬼?”楚公子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你这书呆子,当真是读书读傻了吗?她都这样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白衣女子临空一指,楚公子顿感心中清明,双腿也不麻了,径自朝脚下看去,见地板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非但没被他踩爆,还骨溜溜地尽朝他抛媚眼,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撒起腿来朝凉亭处跑去。 女鬼在地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自己的眼珠子,慌忙拾起来为自己装上,自我感觉好一些之后,又来含情脉脉地凝望楚公子,她一张肿脸本来够丑了,又装上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狠狠凸起,更是说不出的惊悚骇人,楚公子吓得别过脸去,刚好白衣女子也从房顶上跃下来立在他身侧,他突然觉得这白衣女子简直美如天仙。 “书呆子,你可知这女鬼为何总是每月的下旬才来会你?”她不等楚公子开口,自问自答道:“因为每月月圆之后,世间阴气逐渐转盛,这女鬼才好变化了与你相会,不然若是凭着这副尊容,岂非直接被你扫地出门?”楚公子回忆着半年来与这女鬼种种缠绵欢好的情景,再看看此刻她丑恶的嘴脸,胃里一阵翻腾,弯下腰来狂呕不止。 “楚郎,你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我的,难道都是骗奴家的吗?”女鬼掩面而泣,倒是名副其实的鬼哭,果然凄厉幽怨,闻之战栗。 “你对这位公子也是真有几分情意,本姑娘也就不与你为难了,你现在就乖乖回地府排队报道,好好投胎去吧!”白衣女子素手向女鬼一指,颇有威势。 “什么?女侠竟然要放了她吗?这怎么可以?她一心要害死我,你且给我收了她。”楚公子强忍着胃里的痉挛,尽量不去看那女鬼,口中之言却是冷酷决绝。 女鬼赫然立定:“楚郎,你好狠的心肠。相处至今,我何曾起过半分害你的念头。” 白衣女子转头对楚公子点头道:“她若真有心要害你,你又岂能活到现在。” 楚公子广袖一挥,转换成一副富家公子独有的颐指气使的态度:“我不管,定是我爹爹妈妈请你来为我楚家驱邪除祟的吧!那你就‘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给我收了这女鬼!” 白衣女子一听此话,很是鄙夷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女鬼幽幽地说道:“楚郎,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去年秋季稻香园的赏菊大会上,我们原是见过的呀!当时你我一见钟情,你说你心中思慕的正是我这样‘明眸善睐,顾盼生姿’的明艳女子,还赠玉佩给我作信物,说今年的秋闱试举一过便上我家来提亲的。呵呵!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玉佩也日日戴着从不离身,从那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只求日子能快些过去。可惜天不作美,还没等到今年的秋闱,我父亲便硬是要将我许配给冯太守的三公子,我誓死不从,偷偷地离家出走,想要投奔于你,不幸路上却被强人所掳,为保贞洁我只有投湖自尽……即便是化而成鬼,丑陋不堪,我也依然不肯负了与你的约定,宁愿错过好几次投胎转世的机会也要来见你,楚郎,我……” “住口。”楚公子不耐烦地打断女鬼,“人鬼殊途,无论我曾与你有过怎样的约定,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便都做不得数,你本该好好投胎才是,何苦又来缠我害我,误我前程?” “哈哈哈……”女鬼厉声狂笑,惨烈凄恻,“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然如此,我原不信的,总以为你有些不同,想不到你、你……”周围空气瞬间冷凝,女鬼肿脸上浮现一层青绿,发丝卷曲张扬,犹如水底随波舞动的海藻,血红的唇一张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十指卷曲,指尖如钩,凌厉地朝二人扑来。 白衣女子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一时间慌了手脚,来不及拿法器和结印,只有去拔佩剑凝夷,但拔剑却是她下下之策,要知道凝夷剑是把上古宝剑,且多经炼化,又跟了她这么久,早就有了至高的法力与灵性,一般有道行的妖魔尚且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区区一只女鬼。 女鬼似乎有意求死,悠忽一下直往刚刚出鞘的剑身上撞去,凝夷“呜——”的一声剑鸣,碧芒大盛,只听女鬼两声凄绝的惨叫,被那宝剑震得魂飞魄散,分别幻化出三粒赤色和七粒蓝色的星芒,如萤火般在夜空中闪动飞舞。 “糟了。”白衣女子忙从腰袋中掏出一个紫色小玉瓶,口中迅速念动着法诀,一道金光自瓶口飞出,追着半空中的赤蓝星点左奔右窜,终于罩住了一赤一蓝两粒收回了瓶中,剩下的星芒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衣女子往瓶中望了望,心中有些怅然道:“这样情深的女鬼,却为了个薄情寡恩的臭男子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实在是不值得,好在及时保住她一魂一魄,带回去让师父想想办法,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慈悲为怀……可是我摇光派并不以聚魂见长,就算是师父也未必能够帮到她,若是让师父他老人家觉得在我这个心爱的弟子面前丢了脸面,岂非是我的罪过?不过,这世上就没有师父搞不定的事情,嘿嘿!” 楚公子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冥想,一会儿又微微含笑,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许多计较,于是不耐烦地问道:“女侠,这女鬼可收服了?不会再来纠缠我了吧?” 白衣女子瞪他一眼:“不会了,她永远也不会再来缠着你了。”心道:“臭男人,她这辈子遇上你是她倒了八辈子霉。” 这时,院子里的廊灯全被下人们点燃了,照得一片火红通明,尽除刚才的森森鬼气,楚员外和楚夫人从院外推门进来,迫不及待地奔向他们的宝贝儿子,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楚夫人看着儿子薄如纸片的身形和瘦削苍白的脸庞,心疼得几乎哭出来,楚员外则上前来向白衣女子作揖道谢:“多谢多谢。实不相瞒,犬子自被这女鬼缠上,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只喜欢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谁都不理,我老两口只有眼看着他日渐憔悴,白白地焦急心疼。这半年多下来,前后也不知请了多少位法师,可全都不经事,不是连那女鬼的面都见不着,就是被他一吓掉头就跑,如今终于在道长你的剑下伏诛,真是苍天有眼,怜我楚家,也是道长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解我楚家灭顶之灾。” 白衣女子翻了翻白眼,冷冷道:“别道长道长的叫我,把本姑娘叫得又老又古板。”她平时其实是十分尊老敬贤的,只是因为不喜这寡情薄性的楚公子,连带也不喜他的家人。 楚员外连连点头称是,朝身后的一众家丁招招手,家丁们纷纷端着托盘走上前来,第一个托盘上有白银五百两,其余的托盘上却全是珍奇古玩,灵药补品之类,张员外想这女子既是修仙之人,想来对黄白之物必然看不上眼,是以只准备了白银五百两,而古玩灵药的价值却远在这个数目之上。 可令人极其费解称奇的是,这看似清冷淡泊,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女子,对那些古玩灵药却是嗤之以鼻,反是看到银两的时候眼中大放异彩:“咳咳,这些古玩姑娘不懂也不喜欢,就不要了吧!灵药补品呢……还是留给令公子补身体吧,银子嘛,我就却之不恭了。” 楚员外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心想:是了,珍奇古玩又怎可与她道家的法宝名器相比,说到灵药补品,那更是贻笑大方了,他们可才是炼药的祖宗,如何看得中我这些凡间俗品,相比之下,倒是金银来得简单实在了。当即“呵呵”一笑道:“这区区五百两虽不是什么大数目,携带起来却也不大轻便,老朽另用匣子为姑娘装盛如何?” 白衣女子道:“不必麻烦。”拉开自己的腰袋,向袋口一指,那银两便“嗖嗖嗖”有条不紊地往袋中飞去,看得在场诸人瞠目结舌,拍手称奇。 末了五百两白银全部落袋,那小小一个花布腰袋仍是扁扁平平,好似里面空无一物,白衣女子志得意满地拍拍布袋,说道:“多谢了,告辞。” 楚员外道:“姑娘请留步!” 白衣女子道:“还有何事?” 楚员外道:“姑娘您是我楚家大恩人,仙山何处,尊名可否告知,我们也好立牌供奉,时时感念恩德。” 白衣女子道:“真是啰嗦。昆仑摇光,昭彦玄女晏青璃。”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 诸人纷纷感叹道:“哎呀,神仙那——”,有的人痴痴呆望,有的人则俯首膜拜,只有楚员外喃喃道:“原来是昆仑摇光门人啊!” 众人见晏青璃能够凭空消失想必是天上神仙才可做到,楚员外心里却清楚,她这是土遁之法,为之“缩地术”,比如别人从这院子里走到楚府大门外,需得穿廊过巷几千步,而这晏青璃只需一两步便可做到,正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身随意转,意随心至,心无界限时,则身无界限”,这已是道家极高超的法术,看她不过双十年纪,就已到达这种级别,假以时日,白日飞升也不在话下。 楚员外悠然神往,不禁想到自己年轻时曾上蜀山求仙问道的一段经历,只不过自己仙姿太差,十五岁上蜀山直到三十岁,却一直连个观微境界都未达到,修成仙身更是无望,只好拜别蜀山回家潜心读书,想不到一举便高中状元,之后也算是官运亨通,事事如意,如今忆起二十年前的这段修仙往事,仍是感慨良深,怅然不已。 “凡事各有缘法,既然与仙道无缘,也不必强求,老爷你这些年来享尽人间富贵,妻贤子孝,岂不好过修仙清苦几千几万倍?”一直跟随楚员外的老奴阿夏似看出主人的心事,上前劝慰道。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为之逍遥。逍遥不逍遥,只有天知道。”楚员外望着漆黑深远的天幕,长叹一声,同楚夫人一道将病弱的儿子扶进屋里去了。 第二章缘救灵蛇 “真是搞不懂昆仑剑盟这几个老家伙掌门是怎么想的,对付区区一只独角赤瞳犀有什么难的,非要汇合了蓬莱,蜀山两派的人才能前往,这些家伙又慢得要死,害得咱们在这里白白耽搁时日。”晏青璃十分不爽地坐在酒楼二层栏杆的外延上,一条腿悬空耷拉着,一边喝着酒,一边抱怨着。 她身后餐桌旁坐着个规规矩矩,斯文有礼的女孩儿,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鬟髻,脸和眼睛都是圆圆的,十分可爱讨喜。 女孩儿细声细气地劝道:“大师姐,师尊们这样安排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就别再质疑了,何况这绮曳城民丰物阜,热闹非凡,咱们多呆几日,也挺好玩不是么!” “是啊!大师姐,你瞧瞧,这里的脂粉首饰连同吃食全都格外精美细致,不是正和你心意吗?不然五百两银子也不会消耗得这么快,以往咱们可都是拿着大把的银子没处使啊!”女孩儿旁边的少年带着一丝坏笑附和道,年纪比那女孩儿也大不了多少,可说话的时候总有些故作老成的神气,让人哪怕心情糟透了看着他也想笑。 这一对少年少女就是晏青璃排行不知多靠后的师弟师妹,也是她的忠实跟班,更是她在摇光派最亲近的人,可要说这种要好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晏青璃根本说不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总有些人会无缘无故,不由自主地喜欢你追随你,也总有些人会莫名其妙,不问缘由地讨厌你排挤你,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就是这样。 晏青璃在摇光派的人缘并不好,许是她太过随性,不服约束,又总是独来独往,给人留下孤傲难近的印象,又或者是她太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仅二十岁年纪,就精通摇光一百零一样道法和二十九项绝技,且又是掌门的嫡传弟子,常被委以重任,风头盖顶,怎能不遭人排挤和嫉妒。 “大师姐——”师妹沈炎冰走上前来夺下她的酒杯,“你别再喝了。酒乃咱们修道之人第一大忌,我和小高自是不会说出去,就是怕突然撞上其他门派的人,于摇光派门风有损不说,到时候传到师尊耳朵里去,你又要被罚了。” “哦——”晏青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蒙和恍惚,任由沈炎冰将她手中酒杯夺去,她虽桀骜不驯,却总愿意听这个小师妹的话。 “哎哎哎,卖蛇胆了卖蛇胆了,清肝明目,壮阳补身,来看看了啊!现买现杀,保证新鲜。各位大哥大姐快过来瞧瞧嘞!”楼下传来一阵干脆流利的叫卖声,吸引了众多人前来围观。 晏青璃本不太喜欢凑热闹,只是一眼便被那单独用竹篓装着的紫色小蛇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跃下楼去,想仔细看个清楚。 那紫色小蛇似乎颇有灵性,见晏青璃到来,一改慵懒的假寐,丝丝吐信,在竹篓中不安分地盘旋游走,一双金色瞳仁尽朝晏青璃望,似在哀乞求救。 卖蛇人是个邋遢市侩的瘦削男人,只一会儿功夫就做成了四五笔买卖,正在兴头上,看到晏青璃器宇不凡,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杀手锏,便笑道:“姑娘,你莫不是看上我的紫螣小宝贝了,哈哈哈……”,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令人望之生厌。 晏青璃道:“这条小蛇如何卖法?” 卖蛇人道:“姑娘果然好眼力,这小蛇乃是我的至尊宝,非三百两银子不卖。” 晏青璃吐了吐舌头:“三百两?你干脆去抢好了。” 围观的人也都纷纷不服:“切——这也太坑人了吧!就算你那条最大的黑蟒也只卖五十两,怎么这样一条斤把重的小蛇倒要卖三百两?” 卖蛇人得意洋洋道:“哼哼,你们都不识货呀!这可是条有修为有灵性的螣蛇,为了捉他,老子差点滚落山崖丢了这条老命。” 晏青璃掂掂自己的钱袋,里面最多还有十两银子,哪里能买得起这条螣蛇,仍不动声色道:“我只瞧这条蛇的鳞片倒是鲜艳好看,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卖蛇人指着她跺脚道:“肤浅,你可知何为‘螣’,蛇修炼千年方为‘螣’,再修炼千年那便成龙了。你们看,这条蛇的两侧还长着小翅膀呢!你们说说,它怎么就不值三百两了?” 晏青璃正色道:“哪里有翅膀,我怎么没看到。” “在这儿,在这儿——”卖蛇人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干脆将竹篓上的盖子解开,左手食指点在蛇头上,右手食指和中指灵活地掐住蛇的七寸,那本来活跃的小蛇立马动弹不得。 晏青璃看着有些心疼,假装和颜悦色道:“老板,你挡着我怎么看得到?这样,你把手松开,我仔细瞧上一瞧,果真有翅膀,我二话不说,马上付钱走人!” 卖蛇人见她说得真诚,这才把手松开,说时迟那时快,卖蛇人刚把手拿出来,晏青璃便迅速将手探入,将小蛇卷入袖中,展开轻功飞快地逃跑了,卖蛇人如何追得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又气又急;“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只听晏青璃头也不回地说:“找我师弟师妹,他们正在醉心楼上喝酒。” 再看她时,早已没了踪影。 晏青璃一口气跑出十里多路,直到看到一片碧绿的湖泊这才停下,累得气喘吁吁,许久没有使用轻功了,虽然用道术逃跑会轻松很多,不过突然消失只怕会吓着这些无知凡人,又怕跟师弟师妹离开得太远,他们不容易追上来。 小蛇被她从袖管中取出,都说蛇是凶残冷血的动物,刚才一路只顾奔跑,晏青璃也没来得及防着它反咬一口,不过这小蛇出乎意料地乖巧温顺,非但一动不动地安静地呆在她的袖管里,而且好像对她十分依赖眷恋,哪怕是此刻要放还它自由,它也仍是缠绕在晏青璃的手腕上,小脑袋在她掌心不住地摩挲擦碰。 晏青璃见它一身紫鳞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艳耀不可方物,竟 有些不忍放它走了,可是想想若真要把它留下当宠物,又总觉得太危险,谁知道它哪天会不会兽性大发,反咬主人一口,算了,还是放它回归自然吧! “小蛇啊小蛇,你回家吧!以后可要万分小心,别再轻易被人捉住咯,不是每次都能碰到我这样的好人的。”小螣蛇似乎很是依恋不舍,久久不肯下地,金色双瞳充满灵性地盯着晏青璃的脸,像是要好好记住她的样子。 晏青璃有些不耐烦了,强行将小蛇抛在地上,大声道:“快走吧!” 小蛇这才慢悠悠地游入水中,将平静的湖面划出一道蜿蜒游走的弧线,它身上的紫色鳞片被湖水一侵,更加紫芒闪闪,炫丽夺目,忽的它身子一定,两侧竟然各展开一对肉翼,如同一对小桨,比之刚才的游行不知快了多少倍。 晏青璃望着小蛇逐渐消失的身影,微微一笑:“哈哈,你果然是有翅膀的。”心里终于有些释然:“前些日子错杀了个女鬼,今天救了条灵蛇,总算是功过相抵了。” “大师姐——,大师姐——”气喘吁吁的叫唤声越来越近,晏青璃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转身道:“你们俩真没用,追上来的用时比我想象中的晚了半个时辰,真是越修炼越回去了。” 师妹沈炎冰一边抚着胸膛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以师姐你如今的轻功造诣,咱们能追上来就已经不错了,何况前面还有那卖蛇人的一顿苦缠。” 师弟高崇月符合道:“是啊!咱们又没钱付给那卖蛇人,被他和围观的路人们好一顿羞辱,若非临出门前师尊特地交待不让对凡人动武,我早就对他们一顿好打了。” 晏青璃事不关己地笑道:“呵呵,你们没钱付账还想出手打人,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小高怒道:“大师姐——,差钱的人可是你,是你拐走了别人的宝贝蛇留下你可怜的师弟师妹顶缸,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哼!” 晏青璃忙安抚他:“好好好,是师姐我的错,后来怎么摆平的?” 小高道:“还怎么摆平,只好捡了几块石头用道术变化了交差,一会儿法术消失了回复原样,咱们还不知道要被那卖蛇人怎样一顿臭骂。” 晏青璃笑道:“骂就骂呗!反正咱们又听不见。” 正说话间,突然湖对岸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哭泣声,晏青璃好奇心又起,身子一转,人已到了湖对岸,沈炎冰和小高无奈地对望一眼,不得不又吃力得跟上去。 湖边哭哭啼啼的众妇人忽见白衣驾临,衣袂飘飘,风姿绰约,全部惊为天人,止住哭声。 “各位集体在此哭泣,不知所谓何事,若有难处,不妨道来,或许在下能为各位效劳一二。” 众妇人默默地注视晏青璃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三十出头,身材微丰的妇人上前叩拜行礼,然后说道:“我们是附近天水村的村民,此地为天水河的下游,所以我等天天聚集在此盥洗衣裳,每天有说有笑,唱唱闹闹的,别提多开心了,可是……可是现在……”她声音再次转为哽咽,又嘤嘤哭泣起来,连带其余的妇人也都一起放声大哭。 晏青璃急道:“你们先不要哭,把话说清楚。” 那妇人继续说道:“我天水村一直以采药为生,村子十里开外的伏魔山就是我们的丈夫经常采药的去处,百年以来都是平安无事,三五日便能往返家中,可是直到上个月开始,便陆续有人去而不返,渐渐的大伙便不敢上山了,但若不上山,没有药材交给绮曳城前来收购的人,我们又拿什么生活,于是又有二十名男子集结成队一起上山采药,也是互相有个照应,仍然是一去不复返,接着又去了一拨搜救的人,到今天都没有回来,现在村子里面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了,可让我们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那,呜呜呜……” “不对啊!这伏魔山乃是上古灵山,有许多修真在此得道成仙,怎么也不可能冒出些不干净的东西。”晏青璃在心里盘算着,可是若不是妖邪作祟,这些村民为什么又一去不复返呢?” “冰冰,小高,看来咱们得上伏魔山一趟了。”晏青璃扭头对刚刚赶到她身边的师弟师妹说道。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晏青璃不等他二人回答,便对一众村妇说道:“各位放心,此事包在我晏青璃的身上,你们的丈夫若是还活着,我一定将他们都带回,若是不幸都……那么我也一定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 那些村妇一听说要把她们的丈夫救回来,全部都肃然起敬,眼中冒光,但听到后面尸体的话,又都垂下头去,神色哀戚。 小高悄悄地凑到晏青璃耳边说道:“师姐,后面那句话纯粹多余,惹人讨厌。” 晏青璃恶狠狠地回瞪他一眼。 沈炎冰摇头叹气道:“唉——又要多管闲事了,真是个麻烦的姐姐。”她拉了一下晏青璃的衣襟,小声道:“师姐,咱们可是跟蓬莱,蜀山的人约好了本月十五申时在绮曳城醉心楼碰头,今天可都是十四了,你敢保证可以及时赶得回去吗?可别到时候让那些人以为咱们摇光派不守信用。” 晏青璃不以为然,笑道:“来得及来得及,等做完这桩买卖再说。” 那微胖妇人忍着哀痛,领着众妇女向晏青璃集体跪拜道:“多谢仙姑相助,若真能救得我等丈夫回来,愚妇们为奴为仆,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仙姑的大恩。” 晏青璃作大义凛然状:“守正辟邪,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修道之人应尽之本分。不过……”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为奴为仆,做牛做马就不必了,大家若是有银两,不妨到时候都捐献一些出来吧!” 沈炎冰和小高退到一旁,以手遮面,实是不好意思再听下去。 第三章强敌难御 晏青璃三人展开轻功,脚程飞快,不出一个时辰就已到了伏魔山脚下。青璃抬眼观望,只见山峦起伏绵延,山体巍峨苍翠,顶尖云雾缭绕,霞光明灭,好一座上古灵山,好一处清修道场,只是神圣肃然中隐隐透着一股阴寒的邪气。 沈炎冰微微蹙眉:“大师姐,这股邪气不像是妖气,仿佛蕴含着一种更为强大且不可知的力量,咱们是不是要……” 晏青璃点点头道:“既然来了,就不妨闯上一闯,你们若是害怕,在山下等我便是。”说着,身形一转,人已在三尺开外。 小高叹息道:“唉——咱俩这两条小命,迟早要陪着她玩死。” 沈炎冰道:“是啊!可是明知如此,咱们还总是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伏魔山山腰处葱荣苍翠,植卉繁茂,颇显盛夏馥郁峥嵘之气,可再往山上行进,便感到四面包夹而来的阴邪之力愈来愈盛,冲荡胸臆,令人呼吸不畅,心中烦恶。 沈炎冰道:“真不知这、这里究竟出了什么古怪,竟会泄出如此强大的邪气来,我等有道行的人都难以抵挡,也无怪那些村民有去无回了。”她嘴唇发青,声音颤抖,显是已被山中阴邪寒气所侵。 晏青璃默默走到她身边,想要握住她冰冷的手,沈炎冰本能的一躲,她深知晏青璃平时修习的都是水系法术,内功心法也是走的阴冷一路,平日里她的身体就冷于常人,这个时候自然是碰也不想被她碰到一下了。 晏青璃不顾沈炎冰的躲闪,还是握住她的手,可令她称奇的是,竟有一股暖流自晏青璃手心中传来,透入沈炎冰的掌心,暖流自手掌散入四肢百骸,最后回聚丹田,将刚才的彻骨寒意一扫而光,整个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沈炎冰对晏青璃拱手笑道:“恭喜大师姐修为更上一层楼。”原来,晏青璃已感悟五行相化之理,即水生木,而木生火,故而相生相化之后,水属真气亦能转化为火属真气,若能将五种属性的真气尽皆融汇贯通,那么修习天下任何玄功道法岂非都如探囊取物! 登上伏魔山顶时,满眼便都是皑皑白雪,偶尔裸露出零星几棵极为耐寒的火焰草。四野望尽,也不过是些贫瘠的山石,腐朽的枯枝,没有丝毫异样不妥之处,唯一有些不同寻常的便是这一株从两块人形怪石的包夹中生长出来的海棠树,海棠本是极为骄矜的树木,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下本难存活,更何况是被夹在石块之中,还能生长得枝繁叶茂,娇艳欲滴,世所罕见。 “大师姐,这……”小高围着海棠树走了一圈,越看越奇。 “我知道,你们都走开些。” 晏青璃话音刚落,只见这棵海棠树飕飕抖动起来,突然耳中“嗡——”的一阵长鸣,天悬地震,雪片飞舞,眼前一片迷蒙,不时又有七彩流光聚合幻化,忽而天地陷入死一般的漆黑沉寂,忽而无数萤光飞舞闪动,立马又被黑暗吞噬,一时竟分不清身在何方,置身何地。 好像又回到七年前那个夜晚,电闪雷鸣,火光冲天,群兽的奔走吼叫声,亲族的哀嚎哭泣声,纷纷再次充斥着晏青璃的眼眸和双耳,她好想冲上前去,制止那些四处游窜的凶恶妖兽,好想把那些不知所措只能哀求祷告的的族人们全都护在身后,可是周身仿佛被一重无形的气罩所阻,只能如此触目惊心的默默承受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时,天空传来一阵响亮浑厚的男音:“西沧晏氏一族镇守金翅大鹏不力,放逐太虚混沌境服凿山苦刑,每日降下四道天火焚烧,以消罪业,即刻执行。” “不——”晏青璃猛然攥紧双拳,尖尖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疼痛让她恢复了理智,只见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分昼夜,只有一条红色的长廊蜿蜒曲折地呈现在眼前,望眼欲穿却看不到尽头,环视左右,彦冰和小高均不见了踪影。 “糟。”晏青璃暗自悬心,想到这株海棠已然修炼成精,如今自己连同那二人估计都已陷入它的妖法幻术之中,一时间还抽身破离之法,只有先走进那条长廊看看,再见机行事了。 长廊如悬浮在某个异空间似的,踏上去的每一步都虚浮而支撑感,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坍塌让人随着它一起坠入这不知名的空间,晏青璃多年来降妖无数,不知经历多少稀奇古怪的情况,却是第一次碰上这么让她心里没底的情境,越是往前走,越是觉得全身的力气在被一分一分的抽走,而想退回去,来时的路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一片虚无的黑暗。 这时,一阵混杂着海棠花瓣的香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人心荡神驰,全身**绵软,直恨不得就此躺倒下来昏睡过去,耳畔仙乐飘飘,旖旎缠绵,有如情人的耳语,又使人加重了一层睡意。 晏青璃暗道不好,手中急忙结印,口念清心咒,睡意立时减轻了少许,脑里的浑浊不清之感消散这才大半,忽而想起从腰袋中掏出法宝龙血赤晶镜,这是由龙血浸泡百年的红色晶石制成的宝镜,外表朴拙无奇,实则也无法用来降妖捉怪,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使人内心清明,不受外物邪术蛊惑,平时没事了还可以拿来当梳妆镜用,是几年前晏青璃无意间在一古董店中所得,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法诀念动多时,宝镜仍是没有一点反应,晏青璃心里不由着慌起来:“到底是这劳什子坏了,还是……”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难道我根本不是中了什么幻术,而是直接被吸入了那棵海棠树妖的虚海之中,若然如此,这棵树妖该是修炼到何种境界了。” 晏青璃一边想着,手心、背脊均冒出一阵冷汗。 就在晏青璃一筹莫展之际,那条长长的回廊终于走到了尽头,出现眼前的是一座巍峨华美的红色宫殿,除了四根蟠龙金柱,殿中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左右林立的人形石像,也不知是真人所化,还是惟妙惟肖的泥俑。 晏青璃一眼就看到木然呆立的高崇月,此时他眼中神采尽褪,只是一味的傻笑,双手临空好像在温柔抚摸着什么,青璃看他面泛潮红,知他定是中了什么妖邪媚术,自己也面上一红,手上结一个“破”字诀的法印施放在小高身上,可还未近他身便被反弹回来。 晏青璃被法术反弹之力震得胸口生疼,气急败坏道:“究竟是何方妖孽,还不快现身?” “呵呵呵……”身后传来一阵绵软魅惑的娇笑,“奴家早就现身了,只是你自己眼拙看不到罢了。” 晏青璃猛然回头,见身后站着个娉婷婀娜的女子,一袭殷红的曳地宫装,眼细眉长,双颊酡红,虽不算美丽,却十分妖娆动人,她一手掩口而笑,另一只手却正托着昏迷不醒的沈炎冰。 “你这妖孽,还不快放开她!”晏青璃临空一指,一道剑气自指尖流出,直刺向女妖的面门,那女妖又是咯咯一笑,身形连带着沈炎冰一闪不见,再现身时已站在离晏青璃十尺开外的地方。 “这孩子有趣得紧,长这么大了内心竟然纯净得一点杂质都没有,奴家分别用了离心镜术和忘忧血咒,仍然不受一点蛊惑,依然坚持着本心苦苦挣扎,哈哈,我偏喜欢跟她耗上了,看看到底最后是谁会赢。” 那妖女像抱孩子似的将沈炎冰托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掌间隐隐泛着红光,晏青璃知她又换着法子想要折磨沈炎冰,气急败坏之下噌然拔凝夷剑在手。 “与其想着怎么解救这个小姑娘,不如先想想怎么破了我的阳春媚术吧!不然等那呆小子元阳一泄,便跟这些村民一般,都变成石像了,哈哈哈……” 晏青璃冷笑道:“其实你也没什么本事嘛!不过仗着各种五花八门蛊惑人心的幻术逞威风罢了,你等着瞧!”她聚起全身十中之八的灵力,施展最近所悟到的绝学“瀚海冰天”,先筑起无形冰墙将敌人困住,片刻间召唤漂泊大雪,将施术范围内的所有物事全部冰冻,一方面可以捕捉移动较快的对手,一方面也可保护人质,一旦得手后再使个暖春诀便可将人质救下。此术虽然方便好用,危险性也很大,需得在真气充盈时发动且身旁得有同伴护持,一旦发动施术者的灵力也消耗殆尽,若还没得手,就只能任人宰割或是以武力与对方死拼到底了。 晏青璃本想一招定胜负,谁知大风雪只召唤到一半,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涡流全部吸走,再想提起真气时,体内已空空如也,急得只能干跺脚。 红衣女妖笑道:“奴家还准备着看好戏呢!怎么只刮风不下雪呢!是时运不济,还是你功夫没练到家呀?” 晏青璃猛然醒悟:是啊!我是陷在这海棠妖的虚海之中,无论施展任何法术,还不都白白被她吸纳了去,无故为她做嫁衣,我真是傻! 红衣女妖道:“刚才看你表演了半天,也该奴家来耍耍了。你不是说我只会些不济事的幻术吗?那么让你也见识一下奴家的真本事。”广袖一展,两团紫火自她袖口处生成,双袖一挥,两团火焰“噗噗噗”地朝晏青璃席卷而来,来势汹汹,热浪滚滚。 按照晏青璃以往的性子,敌强则我强,她势必要使出个潋冰术回击过去,只是现在自己仅剩一点保命的真气如何能挡,急忙从腰袋中翻找法宝,眼看两团火焰并作一股有铺天盖地之势当头压来,晏青璃只觉呼吸一滞,气血翻涌,便闻到自己秀发上的焦糊味,气得直恨不得冲上去跟那女妖拼命,要知道自己何其珍爱这一头秀发,可是当即敌强我弱,逞能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只能将一件雪鸟羽衣披裹在身上,饶是如此,背脊上还是被烤得热辣辣得生疼。 “怎么会如此厉害,究竟是何方妖孽?”晏青璃知道这件雪羽衣也抵挡不了多少时候,连忙思忖应对之策,她往常对敌时智计百出,且性情坚韧不拔,但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脑子也彷佛打了结,怎么也转不动了。 “晏仙师,晏仙师……”晏青璃突然听到有个女声在轻轻唤她,与那海棠妖的声音颇为相似,却不那么妖邪魅惑,而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外界传来,是从自己的意识界传来的。 晏青璃展开内视法,将元神抽离身体缩回到自己的意识界,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姓晏?” 那声音道:“因我与仙师体内有着共同的神物,所以此刻我们才能够灵神相通。其实奴家才是真正的海棠树的树灵,不想被这苏醒了的上古神物霸占了躯体,做出许多违背本心之事。仙师您听我说,这神物太过强悍霸道,硬拼是敌不过的,需得有外力协助打散我的虚海,再用强大的封印阵法将神物重新封印,仙师现在可有同伴在外面?” 晏青璃灵机一动:是啊!蓬莱蜀山的那些人想必已经赶到绮曳城了,而伏魔山离绮曳城不远,若发信号他们必能看到。如今这点灵力抵抗对方强大的神力是不可能了,不如用来发信号求救,总还有一点救手。 想到这里,晏青璃鼓起最后的一点灵力,食指凌空一指,一道璀璨金光透指尖而出冲破虚海而去,正是昆仑剑盟人人必会的求救之法——灵光照。 信号已发出,是否会有人来救晏青璃心中实在没底,但此刻所能做的便是抱元守一,敛气凝神,能多捱一刻便是一刻了…… 第四章同盟相助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晏青璃已感到精疲力尽,神荡魂驰,元神快要被那紫色神火逼迫得离体而去之时,忽然眼前一亮,背上的气压不复存在,灼烧感也一并褪去,那个暗黑压抑不见天日的世界轰然崩塌,自己又回到刚才积雪覆盖,乱石嶙峋的山顶上。 “晏青璃,你平常可是嚣张的很那!这次认不认怂?哈哈哈……”一听这爽朗的笑声,晏青璃就知道是谁来了,正是那个总爱跟她抬杠,跟她抢风头的蓬莱岛琼瑶阁大弟子辛绾云。 此人从小就跟她是竞争对手,许是同样都挂着门派大师姐的名号,就都不愿意落于对方之后,所以无论是门派之间的联谊比试还是通力协作,二人之间的对抗就没有停过,小到斗嘴大到动武,总之是绝不示弱更不服输。 一听到辛绾云的声音,晏青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简直比刚才承受烈火焚身还难受,每次此女一出现,总能将她难得建立起来的一点高冷形象击得粉碎:“哼,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你这人……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早被妖火烧成灰烬了。”辛绾云愤愤然说道,眼中犹自藏着后悔之色,仿佛在说“早知道你这么嘴硬,就让你多烧一会儿”。 晏青璃一想她说得也是事实,这次便没有还口。 辛绾云越说越起劲,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弱了呢!原来把心思都用在这些穿衣打扮上了啊!瞧瞧这精美的头饰,还有衣领袖口上这些紫色的绣纹……啧啧,师妹,紫色不是蜀山的服色吗?你弄得个不伦不类,不知道的还以为晏师妹你不想呆在摇光,想投奔蜀山了呢!哈哈……” 昆仑剑盟本来只由昆仑山上摇光、天玑、开阳三大修仙门派组成,后来邪魔外道组织日益庞大,仙门各派也觉得非得同气连枝结为联盟互为照应方可自保,便陆续又有蓬莱、蜀山、崆峒、括苍、太白这五大派加盟进来,更是推举开阳派掌门玄洌为盟主。 盟主有感于十年前垩元妖界大举来犯,云杳峰一役虽然道派获胜,却也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这十年间尚在休养生息。关于垩元妖界不得不提一句的是,这个次元空间聚集的妖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妖,而都是从神界被贬下凡的神,秉着一颗不甘之心和一身的怨怼戾气,没了束缚又仗着法力,未免跟些野妖一般胡作非为起来,由此沾染了不少俗世的污灵浊气,弄得个不神不妖不伦不类。后来由一个修为甚高的堕神焚寂,以一己之力开辟垩元界,大肆招揽这些散落各地的妖神来附,逐渐凝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打的旗号便是要占尽道门仙山洞府,重新汇聚清灵涤去浊气,再图重新飞升,因此上道派也将这个垩元界称为魔界。 至于道门虽胜犹败的部分原因还得归结于道派门人几乎统一身着白色衣衫,致使盟主无法区分各个门派,自然也无法及时利用各派的长处驱魔御敌,比如说蓬莱最擅长封印之术,蜀山最擅长剑法和剑阵,崆峒的机关术犹为厉害,括苍山的符咒和符阵威力无穷,太白山则擅长治伤和恢复之术。 正是因为临敌之际,一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弟子,分不清哪些人属于哪些门派,天纵英明如玄洌也难免指挥失当,而魔界却整编有序,从容不迫,其魔尊焚寂亲征,依照个人的属性不同,分别将之编制为白青黑赤黄五个队伍,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这样先是土军施展砺土之术,将三清宫的地基都抽了出来,整个三清宫轰然倒塌,而在里面指挥作战的昆仑三尊也不得不离宫自保,道派一时间无法识别盟主号令便乱了阵脚,魔界接着便上水军和木军,先是召唤洪水猛淹紫华殿,曦光殿,灵宝殿,木军再用天雷术引导雷电至水中,使得道派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还未搞清楚状况就先被电晕了。好在道派弟子虽然一时失了指挥,也能够急中生智,一些修为较高的水木属性弟子急忙冲上前去,施法的施法,祭法宝的祭法宝,立时将水电都收走了。 魔界见状便使出杀手锏——无限冰封和点金成雹,不知他们是借用法宝还是谁获得了巨大灵力,竟然能召唤出一个冰雪结界团,将整个昆仑山都罩住,然后金军利用金化之术,将地底大小的矿物抽出,在高空凝结成块,被冰雪一冻凝结成雹,再任由它们自由落下,威力可想而知,落在哪里哪里就留一个洞,人被砸中非死即伤。 此招一出,战势立马倒向魔界一边,可怜昆仑三尊只得动用所有力量去设结界抵挡金雹,哪里还顾得上领导弟子去应对魔界的武力进攻,一时间昆仑弟子尸横遍野,伤亡惨重。这一役本来昆仑败局已现,多亏神界及时派来紫薇大帝与四方神君下凡来助阵,也只与魔界战成平手,也是紫薇大帝最后祭出伏魔塔,重创了焚寂,魔界这才收手撤兵。 云杳峰一役虽说是与魔界战成平手,到底是昆仑山损失较大,三殿几乎全毁,弟子也死伤了一半,从那以后,昆仑三尊便都如同变了个人,变得异常谨慎严苛,绝不容许门人的一点疏漏和懈怠,也是介于云杳峰一役,昆仑剑盟的混乱无章,盟主特将八大派划分出各种颜色来,昆仑三派全部着白色服饰,仅以佩剑纹饰来区分,若执剑人灵力启动,佩剑纹饰自会感应闪耀,于是开阳派饰芙蓉花纹,摇光派饰海棠花纹,天玑派饰木兰花纹,命蜀山剑派着紫色服,蓬莱岛着碧色服,崆峒派着蓝色服,括苍山着黄色服,太白山着黑色服,各派当敬遵法旨,不得有误。 晏青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确实有几分心虚,她心里是喜欢修仙的,只是不喜欢这样清心寡欲,素淡简朴的生活,尤其不喜欢穿白色的衣衫,这会使她本不算出众的容貌更显得平淡无奇。是的,她执着于自己的容貌,骄傲如她,聪慧如她,有时会埋怨上苍为何没给她一副倾世容颜,更在她的右脸颊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即便如今已被一朵俏丽的海棠花掩盖,但始终耿耿于怀,担心这个可怕的印记不知何时又会爆发,让她变回那个人人鄙视践踏的丑姑娘,所以她钟情于享受,追求浓艳的色彩,喜欢精致的生活,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大笔钱财也消耗得飞快,往往是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一支精巧的发钗或是请人在衣衫的不显眼处用各种颜色的金线绣上花纹,限于门规所制,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这样。 辛绾云见晏青璃不还口,越发得意起来,还想再数落些什么,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师姐,咱们还是赶紧计较一下如何处置这只海棠妖吧!” 晏青璃寻声望去,见辛绾云身后立着个十五六岁的单薄少女,只是看她一眼,便觉得天地万物全都黯然失色:“天哪,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她就那样俏生生冷清清地立着,身上的碧色衣袂和乌黑的发丝一起飞舞着,出尘脱俗,遗世独立,美得无法用言语描述,抑或是这世间任何美好的词句用来形容她都远远不够。 红衣的海棠妖跪在那少女的面前,神色哀怨凄楚,碧衫少女则冷若冰霜,心也似坚冰,对海棠妖的种种哀求视若无睹,纤细指尖萤光闪动,显是在施展什么降妖伏魔的法术,晏青璃忙道:“苏仙子且慢!”,食指一指,一道金光发出想要打散那少女的灵力,只是她实在太过虚弱,金光走到一半,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又惹来辛绾云的一阵嘲讽讥笑。 那少女倒是住了手,淡淡地问道:“你认识我?” 晏青璃笑道:“蓬莱苏落伊苏仙子美名远播,仙界美女排行榜上有名,如小师妹你这般清丽容颜绝世风姿,就是用膝盖也能猜得到啊!” 碧衫少女被晏青璃说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若雪的脸颊上微微泛出些桃红,更增明艳之色。 晏青璃继续说道:“依我所见,始作俑者并非这海棠妖,所以还请仙子高抬贵手。” 海棠妖连连磕头道:“是是是,小妖能在此苦寒之地生根生长实属不易,一直都静心修炼,安分守己,从不敢逾越人间兴风作浪,还请各位仙师明鉴。” “你没作乱?那这些石人是怎么来的?”辛绾云指着一尊尊林立眼前,形态各异的石人悻悻然质问道。 海棠妖道:“这……这些并非小妖所为,全是这件东西作祟。”她双掌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将掌中物呈给苏落伊,苏落伊接过物事看也不看,直接抛给晏青璃,淡淡说道:“刚才救你的时候也一并将这物重新封印了,你且小心,莫要动了上面的咒印。” 晏青璃一接过此物,全身便感到如触电般莫名一震,脑中迅速闪过许多模糊又不连贯的画面,但是又确定这些片断是自己从来都不曾经历过的,她仔细打量手中浮凸着奇怪纹路,朴拙得像一块碎瓦的东西,有一种直觉,这个物事与自己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神物本来深埋地底,似乎被什么强大的法术封印着,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一个月前,这个人来了这里。”海棠妖指着海棠右边那个石人:“他似乎早就探知了神物的埋藏地点,一来就挖,接着那个人也来了,似乎也是为了神物,两人一见面就开打,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剑气和杀意冲破了神物的封印使得神物复苏,于是我的身躯就这样被它霸道的灵气所占据,元神也被它拘住了,平时修炼的一些小小法术也被它用来胡作非为,这两人便是中了奴家的阳春媚术给石化了,还有这些一批接一批的村民,他们经常来此采药,见奴家生长不易,还为我浇水施护,仙师想想看,奴家又怎会以怨报德,伤他们性命?” 辛绾云冷笑道:“哼,妖魔邪祟,又懂什么恩义了?” 晏青璃白她一眼:“好,我相信你了,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现在你只消告诉我,怎样才能救活他们?” 海棠妖道:“石化超过三十日的便无救手了。” 晏青璃道:“你能救几个,便救几个,人人自由各自的命数,我等也只能尽力而为,顺应天命。” 海棠妖点头应承,广袖一展,袖中施放出一道道红色的萤光,萤光在石人中穿插游走,逐渐汇聚成一圈圈红色光轮,笼罩在众石人的身上,只见粉末石屑自一些石人身上逐渐剥落,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有七个村民回复了生机,纷纷向晏青璃跪拜磕头。 一个多月来,这些村民的外形虽被石化,心却是活的,外界发生的一切事他们都知道,自然也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只是救他们的明明是蓬莱二人,村民们却都朝着晏青璃跪拜,苏落伊显是完全不在乎,气得辛绾云干瞪眼,纵然洒脱如晏青璃也怪不好意思的:“你们的妻子都还在家中等着你们,都快回家吧!” 村民们又是一番磕头称颂,这才纷纷离去。 晏青璃却有些后悔了,心想:“哎呀——,这下可做了个蚀本的买卖,我哪好意思再去找他们的老婆收钱呢!”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晏青璃身畔轻轻响起,“祁国邺城人高谡在此叩谢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幸得蒙姑娘差遣,在下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语音清越,吐属文雅,与那些山野村夫截然不同。 晏青璃侧目一瞧,见是一锦衣华服挺拔昂扬的青年男子立在面前,正诚挚地望着自己,这人生得面如冠玉,眉飞入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扬,眼波氤氲迷离,温恭清隽之中又带些桀骜疏狂之气,嘴唇不是那种俊男普遍的薄锋形,反倒是如女子般的略丰润的唇形,一点唇珠翘起,既有些反差的可爱,又带些挑逗的意味。 砰、砰、砰…… 这久违的心跳加速。 晏青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这人好生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一定。 “真是不可思议!”海棠妖再次以通灵向晏青璃传话:“晏仙师,这位公子便是第一个来挖掘神物的人,按理他石化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三十日,应该彻底石化不会再复原了才对。” 晏青璃传音问道:“你可知是何故?” 海棠妖道:“许是此人命格有异或者……根本不是人类,因此即使身体石化,心也不死,只要心不死,人就总能活过来。” 晏青璃笑道:“这倒是个奇人呢!”她突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冲口而出道:“对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那男子愣了愣,微微一笑:“在下高谡。” “是你,竟然是你,呵呵!”晏青璃难掩心中的惊叹与狂喜,竟然第一次露出了如孩子要到糖糕时的纯粹欢笑。 第五章只如初见 “看公子的穿戴气质,想是尘世中的富贵显赫之人,怎会到此荒郊野岭,还与人大动干戈?”晏青璃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又换成一副桀骜不驯,拒人千里的冷淡神情。 “实不相瞒,”高谡拱手道,“在下一门原是祁国皇室宗亲,父亲乃是当今的兵部尚书令,一直殚精竭虑,忠君爱国,却因大司马的多番挑拨,圣上竟然怀疑我父有谋反之意,一方面削弱我父的兵权,一方面四处搜集罪证想要置我满门于死地。所幸我家与国师大人甚为交好,他颇有法力,以易数卜得此地会有宝物出世,可助圣上摆脱虚弱咳血之症,在下不得以来此,也是希望上天垂怜让我一举斩获此宝,献给圣上一则表我父子忠心,亦可解我高家门庭之患,若圣上果真因此宝而痊愈,也是我祁国之大幸。” “那个人又是……” “那人是大司马门客中的顶尖高手,不知如何探知我要来此掘宝,我们正战到酣处,突然红光一闪,直冲霄汉,那棵海棠树犹如活了一般,嗖嗖抖动,无数的花叶带着刺目的红光遮天蔽日地将我俩包裹住,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周围一片漆黑,一群神情妖媚,衣不蔽体的女子却将我二人围住,轻歌曼舞,搔首弄姿,就是在勾引迷惑,我见那些女子来路蹊跷,便依着国师曾教我的一些法子,闭目养神,抱元守一,封锁六识感官,可能正是因此才能等到各位仙师来救,再次谢过。”高谡直言不讳,事无巨细,全部和盘托出。 晏青璃虽然点着头,但仍觉得仅靠一点点的封闭六识这等浅显的道术就能抵挡住阳春媚术的蛊惑实为牵强,想来这人定还有其他特异之处,然后为祁国的运数掐指一算,秀眉微微而蹙:“你们那个皇帝多年来纵情声色,过度虚耗,本已没几年好活了……” “青璃——”辛绾云连忙打断她,怕她泄露了天机。 晏青璃不理会她,继续说道:“即使你真的取回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宝去为他延寿,也不过是逆天而行罢了,何况这个瓦片一样的东西异常霸道凶险,连我道门中人都尚且难以驾驭,更何况尔等凡人。” 高谡连忙跪拜道:“姑娘高明,在下自然不敢再去染指那宝物,只是我高家现如今遭逢大难,还请仙师指点一二迷津,助我高家脱困。” “我……” “晏青璃你闭嘴吧!已经说得够多了,你是修道之人,不便太多沾染尘世。”辛绾云气得脸通红,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份关怀之情是从何时产生的,本想事不关己的,却总是控制不了。 “这样吧!”她在腰间的罗千袋中挑挑选选,摸出一块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的宝物,像玉又不是玉,泛着暖暖的柔光,触手生温,“此宝名为‘雪精灵壳’,给那皇帝贴肉佩戴在胸前,每日不离身,至少可保他三年无虞。”她对着灵壳施了一点法术,这才递给高谡。 高谡接过宝物,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晏青璃却在暗暗肉痛,她生平两大爱好,一个是脂粉衣饰,二个就是收集各种奇珍异宝,这雪精灵壳是她用尽各种坑蒙拐骗的方法从雪山女仙玉珑心那里得来的,乃是千年雪参精历劫飞升留下的躯壳,戴在身上不仅可以避百毒,还可以把真元驻留一部分在灵壳当中,在自己真气耗尽的时候,可以从中攫取一些回来利用,刚才被关在海棠妖虚海中的时候倒是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如今这灵壳中大概已聚集了她五年多的真元,她刚才施了一点法术在上面,若有人将灵壳佩戴胸前,其中的真元会自动流入那个人体内,想想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真元将要不明不白地流入一个狗皇帝体内,真是剜心之痛,可谁让求她的人偏偏是他呢? “高谡还要赶回京都,这就告辞了,姑娘尊姓大名,仙山何处可否告知?在下日后也好登门拜谢!” “登门?”辛绾云冷笑道,“那地方也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去的?”她一向喜欢观望美貌男子,可对这个男子已经产生了说不出的厌憎之情,只恨不得将他直接从这山上抛下去。 晏青璃却神情柔和,一反常态的有耐性:“我的尊姓大名?你日后自会得知。” 高谡心里已对这年轻姑娘十分信服,听她这样说,就不再追问,转身正欲下山离开,又被晏青璃叫住:“等一下!” “姑娘还有何吩咐?” 晏青璃神情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道:“你们那个国师能测得埋藏如此隐秘的宝物本领的确不小,那么他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宝物非但于人体无益,有可能还会贻害无穷,让你去献给皇帝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依我看你回去之后还是要与他保持距离。” 高谡如醍醐灌顶,拱手作揖:“多谢姑娘提醒。” 晏青璃道:“你不如将灵壳交由令尊去献奉,顺便向皇上辞去兵部尚书令之职,这两件事做下来保管皇帝疑心尽去。” 高谡虽然点头称是,面上却很不解:“可是这样一来我高家……” 晏青璃道:“你如今是要保住满门性命重要还是保住门楣重要,何况秋闱试举不是马上就要到了么,凭阁下的文才武功,难道还怕不能在试举中一举夺魁吗?” 高谡大喜道:“正是正是,姑娘实乃我高谡的命中贵人。”他连连向晏青璃叩拜:“姑娘日后若有机会莅临邺城,还请一定告知在下,虽然在下能力微小,若能得幸在姑娘跟前侍奉一二,吾心亦安。” 晏青璃笑而不语,心里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我还要帮你夺得魁元呢!” 高谡转身离去了。 晏青璃犹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晏青璃——”辛绾云冷不丁地一记重拳打在晏青璃的后背上,险些将她推得摔倒,“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了多少泄露天机的话,做了多少逆天而行的事,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欠那小子的?才一见面就为他做到如此程度,你那两个忠心的跟班到现在一个痴痴呆呆,一个昏迷不醒,你却不闻不问,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晏青璃被她一连串的质问轰然点醒,连忙去看高崇月跟沈炎冰,见他二人均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知道还需要花费大工夫才能救得他二人醒转,可如今自己真气耗尽,亦十分虚弱,如何还有力气去救他们?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又把目光锁定在蓬莱仙子苏落伊的身上,素闻这位苏仙子虽然很少入世,名气却远播道派仙界,绝非因为美貌这么简单,也因其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被奉为蓬莱百年来修仙第一人而被称道,且蓬莱现任掌门幽昀玖十分器重她,直把她当做未来掌门人在培养,因此这位碧玉年华的少女凭借着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习得蓬莱全部道法及二十多项绝技,是则人虽未入世,名气却早被传扬,此次幽昀玖掌门派她出来执行任务,想是让她多经历练,立下功劳,为将来继任掌门做准备。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给她这么好的资质不说,还给她一副迷死人的好相貌……哼!”晏青璃心里愤愤不平,脸上却堆满了笑,走到苏落伊身边,倾身作拜道:“苏仙子,劳你再耗费些心神救我这两位同门一救,晏青璃在此先谢过了。” 辛绾云抢白道:“晏师妹,你不是一向自认灵力出众,道法高强么,干嘛不自己去救?” 晏青璃白她一眼,继续讨好苏落伊:“其实说到灵力出众,当今道派同辈中有谁比得上咱们苏仙子呢!若非如此,即便掌握了冲破树妖虚海的法门,没有强大的灵力做支持,自然也无法顺利打破神物设下的结界啊!”说完,向辛绾云投去轻蔑的一笑。 苏落伊道:“其实晏师姐本不必求我,既然大家同属昆仑剑盟,互相帮扶救助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若是相求,反倒见外了。”她声音轻柔婉转,神色始终是冷冷的,不苟言笑。 苏落伊说完,就径自走到沈高二人跟前,细细查探他们的情况,对晏青璃说道:“晏师姐请放心,他们只是中了海棠妖的幻术,内息都停止了流动,如今海棠妖已解除幻术,我只要输入真气到他们体内,帮他们打通经脉,疏导气血,便即醒转。” 晏青璃无力地答道:“多谢了。”随即眼前昏花,头脑混沌,再也站立不稳,坐倒在地,她清楚地知道,此次真元消耗过度,随时有虚脱晕厥的可能,与其担心沈高两人,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梳妆镜,镜中自己的脸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乍看像一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僵尸,她忙收起镜子,连忙运功,闭目调息。 良久,丹田的内息才恢复了一点点,只因脑中始终挥之不去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即使身体极度疲惫,却始终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喜悦之情,七情乃为修道之人大忌,尤其是在调养内息的时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逆行,吐血身亡,是以每到重要关头,晏青璃只能停下来收敛心神,如此反复,内息恢复得也就特别慢。 忽然背后有一股暖流传来,晏青璃向身后一望,竟是辛绾云将右掌抵在自己背后,源源不断地给自己输送真气,她与她同属水属性,因此真气很容易相融,不多时,晏青璃便感到四肢百骸的僵麻感逐渐退去,丹田也即充盈起来,头脑一片清明。 “那个、谢、谢了。”让她对辛绾云说出这个字来实属万分不易。 辛绾云吐了吐舌头,讥笑道:“你这人一向都是冷酷无情,心无旁骛的,怎会突然心猿意马,六神不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恢复不了?我猜定是还在想那个公子哥,真看不出这种家伙有什么好!你这人不仅心坏嘴毒,看男人的眼光也实在不怎么样。” 晏青璃微微一笑,一改冷漠刁钻的口吻:“你前面不是问我是不是欠那小子的,我现在就回答你,的确是欠了他的。” 她清冷的目光变得闪动起来:“我十四岁的时候,家乡突遭变故,不得以流落市井江湖,那时为了能够活着,草根树皮,臭水果烂菜叶什么都吃过,不知不觉流浪到邺城的时候,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叫花。这还不算,我体内仿佛时刻都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着,每每我心中若有怨气怒意,便会不自觉地汹涌喷薄,那种肌肤都要被迸裂的灼痛感我至今都记得,正是这样的反复发作,我的皮肤上出现无数红褐色的如大地龟裂般的痕迹,恶心恐怖,以至于我向人乞食的时候别人都把我当怪物,轻则将我驱赶辱骂,重则棍棒相加……” 说到这里,晏青璃看了看辛绾云,见她神色无异,左手却按住了自己的肩头,知道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此刻定是十分同情怜悯自己曾经的遭遇,也不以为忤,毕竟这世上她只允许三个人同情怜悯她,辛绾云算一个。 “后来呢?后来呢?”辛绾云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追问道。 晏青璃道:“有一日,我又被一群小男孩逼到角落,他们骂我‘丑八怪,麻风女’,然后纷纷朝我扔石头,而他们的大人则冷漠地立在一旁看热闹也不阻止,我躲又躲不掉,只能任由那些石块砸在我身上,好痛好痛,就在这时,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挡在我面前,其实个头尚不及我高,但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他虽然有些瘦弱单薄,我却如找到靠山一般心里感到说不出的踏实。接着又有两个身着戎装的人走上前来各立在他两侧,向那些小孩大人喝道‘你们这些刁民,兵部尚书府的门前也敢造次,快些散了,散了!”我当时就想‘冰布’是什么‘布’,‘商树’又是什么‘树’,我本想走到他面前,看看他长什么样,可能是头被砸伤了,血流进眼睛迷住了我的视线,也许是我心情太过激动,脚下竟然立定不稳,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他竟然赶忙将我扶住,急得那些随从大叫‘公子当心’,我知道他们是嫌我太污秽甚至怕我携带病源,所以我知趣地想要躲开他不碰到他,可他还是将我托住了,还埋怨那些手下说‘本公子堂堂男子汉,扶个小姑娘怎么会扶不动啦!瞎操心’,呵呵,他是太过纯良太过心慈了,怎会猜到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的心思。那时我想他就在我眼前,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于是努力睁开眼,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好看的笑脸,我简直看得呆住了,心里暖洋洋的,灼烧的痛被砸伤的痛通通消失了,像踏上云端似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情不自禁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些下人大声喝止我‘大胆,你怎敢质询当今尚书令公子的名讳?’他反倒说‘不妨事’,然后用温和舒缓的口气跟我说‘在下高谡’。高谡,高谡,这三个字自此便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哪怕当时还从未学过读书写字的我根本搞不清这两个字怎么写,但我知道这个人我将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第六章情之所钟 “听你这么说,我对这个公子哥倒是改观了呢!让我想起诗经上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话来。难得他出身权贵,还能以平等谦和的态度来对人,尤其是那个时候的你!”辛绾云颔首赞许,一时间变得很是看好高谡。 “是啊!那时的我卑微褴褛,一身污秽,他不仅没有嫌弃,反将我接到尚书府,命人给我清洗包扎,还请了御医为我诊治,好衣好食地招待我,每日都会来探望我,我那时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见到他,哪怕他只是对我说上几句话,笑上一笑,我心里也会幸福得像吃了蜜糖一样甜。”说到这里,晏青璃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泛起一片害羞的红潮。 辛绾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或许只是你自己觉得卑微罢了,他却从未看轻你,甚至说不定正是你身上的某些特质吸引了他,才那般细心地照顾你。” 晏青璃愣了一下:“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从未做过那样的设想,只当他是怜悯我孤苦病弱而已,可是无论怎样,那一个多月都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 “那后来呢?你们怎么分开了,一定不是你自愿的吧!” “呵呵”晏青璃干笑一声,摇头叹气道:“我养了一个月的伤,头上的砸伤是好了,身上的红褐色裂纹虽然没有再增加,但却留下了任何药膏都涂抹不好的恐怖痕迹,我从每日期盼他来看望我到不想他来看我,直到后来他真的连着好几天不出现,我心里又五味杂陈,坐立不安,像丢了魂似的。有一次我实在想念他得紧,便偷跑到他书房外看他在做什么,结果我看到他书房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粉雕玉琢,衣着华丽的女孩子,又漂亮又会撒娇,虽说是在陪他看书,却无一刻安宁,总是问这问那,他待她也极有耐性,无论她问出怎样刁钻古怪的问题,他都是温柔地微笑着,对答如流,我向仆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女孩的来历,才知道她原来是祁国皇上最钟爱的小公主柔缇,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大笑话,本就够丑怪了,还要赖在尚书府里,日日与那玉雪可爱,灿若骄阳的柔缇公主来个鲜明对比……呵呵,这点骄傲和自尊我还是有的,我才不要别人同情可怜我,所以我趁夜不辞而别,再次流落江湖,不过我也跟自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美变得强大,倘若有一天有幸能够在人海中再次遇见他,我一定好好报答他。” 辛绾云黯然摇头,不以为然:“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偏激的,你当时有没有想过,那柔缇公主既然深得皇上喜爱,那么身为皇帝臣子的高家自然不得不对她虚以委蛇,事事逢迎,就算高公子心里面有多么厌烦都好,出于他从小的教养礼数和君臣之道,也只能柔声细语,小心翼翼……” 晏青璃似乎对她的话有所感触,竟然说不下去了。 辛绾云道:“那你后来呢?就上昆仑山了?” 晏青璃摇头:“不是,后来另有一番经历,也算是奇遇吧!” 辛绾云听她不再往下说,也就不再追问了,转而把问题指向自己:“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修仙?” 晏青璃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辛绾云道:“其实我虽出身富贵人家,却非正房所生,且母亲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生性懦弱胆小,再加上我从小体弱多病,于是娘俩都是那个大家族里任人践踏的对象,哪怕是出身勾栏,比我母亲卑贱十倍的六姨娘,也总是找茬欺负我们,所以我渐渐地养成了好胜要强且有些阴毒的性子,每每自制很多小机关,一旦看到别人要欺负我娘,就悄悄发动机关打那些坏胚子,他们因为抓不住现行,反倒以为是鬼魅作祟,渐渐地也就不来找我们麻烦了。” 晏青璃笑道:“难怪你做的机关连崆峒派冯掌门都称赞你,原来是从小就有基础啊!” 辛绾云苦笑道:“许是不出院子很久,没有人来找我们说话挑衅我反而觉得憋闷得很,性格也越来越孤僻乖张,渐渐地我便把怨气都出在本就憔悴不堪的母亲身上,怪她懦弱不争,怪她不得父亲宠爱连累我也受苦,唉!童言无忌,小孩子总是什么令人伤心的话都说得出来,我想她那时一定被我伤得很深很深……直到有一日,六姨娘的柳儿慧儿还有三姨娘七姨娘的麒麟宝珠都非常热情友好地来找我玩,说后山黑龙谷有一条很清澈的溪流,里面有很多漂亮的雨花石,说带着竹篮去捡石头,还要采了花枝柳枝编花环戴,我实在孤独得太久,听他们说得有趣,怎会不心动,母亲怎么劝都劝不住我,我实在被她缠得烦了,就用力甩开她的手说‘我才没有你这样没用的母亲,你没资格管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四个孩子跑了。” 晏青璃紧张且不忍地按住了辛绾云微微颤抖的手:“你真不该去的,且更不应该说那些话来伤你母亲的心。” 辛绾云的眼眶湿润了:“我如今何尝不知,如若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离开她,而是好好地守护她,一时一刻也不离开。我跟着那帮孩子一路飞奔到了后山,果然看到那条沉有很多雨花石的小溪,我兴奋地上前翻捡,那些孩子起初也同我一起翻找着,后来他们便一个个地说去旁边摘柳条编花环,让我自己先玩着,我只顾翻找漂亮的雨花石,想带回去让母亲高兴高兴,哪里还管他们去哪儿,当我捡了半篮子雨花石醒过神儿来才发觉情况不对,这个幽闭的山谷中仅剩我一人了,那些孩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们竟然……抛弃了我……我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啊!我当时除了无尽的绝望和心寒,更多的便是暮色降临,空谷寂静带给我的恐惧和压迫感,这时,山谷里回荡出一阵高似一阵犹如呜咽般的嚎叫……” “有狼?” “是啊!我那时虽然坚强彪悍,却也不过是个豆蔻年纪的小女孩,面对一只只眼冒绿光,凶暴残忍的灰狼慢慢向我聚拢过来,我怕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高声呼喊着‘救命’,可是荒山野岭的,又有谁会听得见,又有谁会来救我。就在为首的那匹灰狼向我扑过来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剑光自天空而来,犹如一道凌厉的闪电,正将那灰狼的头颅对穿而过,将它钉死在地上,紧接着天上就下起一阵密集的剑雨,虽然看似从我头顶降下却都巧妙地避开了我,而是如斩杀狼首一般将其余灰狼全部钉死在地上,更奇的是那些狼一旦死透光剑便消失于无形了。” “灵光剑气,想来一定是位剑仙救了你,且一次能释放百道光剑,剑法修为已是登峰造极,定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吧!快说说看,他长什么样?”晏青璃听到此处,方对辛绾云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的剑法造诣的确已登峰造极,不过却不是什么鹤发童颜的老者,而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仙风道骨又哪能形容他飘逸出尘的绝世风采,只是那时他正在空中御剑飞行,也不知是距离隔得太远,还是我目力不佳,还真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只看到他一身白衣随风飘舞,风姿恍若天神,我敢打赌,他定是这世上着白衣最好看的男子,不过他面色比他身上的衣衫还白,仿佛还笼着一层淡淡的如月华般的光晕,因此越发看不清他的五官了,不过我不会忘记他的眼睛,那样一双深邃睿智,灿若明星的琥珀色眼眸,相信世间不会再有第二双了。若日后我还能有幸碰到他,也一定能够认得出。” “被你说的,我也想见见这位美男子了。”晏青璃不由神往,脸上呈现出花痴状。 “喂,如果日后你我同时碰上他,可不许你喜欢上他,不许跟我抢。”辛绾云看着晏青璃**的模样,忍不住掐了她一把,“不过如果你自己碰上他,或是知道他在哪里,也一定要告诉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他的。” 晏青璃一拍胸脯,斩钉截铁道:“那是自然,我晏青璃可绝不会染指好姐妹的心上人的,何况我已经有高谡了。”说到这里,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白衣身影,与辛绾云描述的形象倒是颇为相符,眼睛生得也确实与众不同,不过她可搞不清楚琥珀色是什么颜色,总之是个冷酷无趣的讨厌家伙,应该不是辛绾云口中那种出尘脱俗的人物,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 “那人救了你后有没有送你回家?” 辛绾云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人也忒不厚道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这么浅显的人情世故难道都不懂!”晏青璃骂到后面没有底气了,这作风怎么跟那个讨厌鬼那么像,不会真是他吧! 辛绾云忙替心上人解围道:“不是的,他那时定是有什么要事在身,不过他也使了一道土遁的法术替我开了路,不然我怎会顺利地走出黑龙谷……我一路奔跑着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往我们住的小院跑去,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脚,我第一次如此地眷恋思念母亲,可当我到了小院的门外,却听到里面哭声一片……原来我母亲已经上吊自尽了。” “啊——”晏青璃万万没想到故事会发展成这个结局,不由地为辛绾云感到悲哀和心痛,想她那时小小年纪,一天之间最亲的人乍然离世,如何经受得起。 “唉——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母亲本就是个敏感细腻的人,她那样忍气吞声地活着,还不是为了我,可我这个唯一仅有的亲人却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她,怎么不令她心冷心寒。我躲在角落,望着那一屋子哭天喊地,泣不成声的人又想哭又想笑,除了我那没良心的父亲真的在哭以外,其余的姨娘和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在做样子,却比那真正悲痛的人表现得还伤心,真是难为他们了。我突然觉得这世俗的一切都好虚伪好做作,人世间的争斗竞逐,恃强凌弱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小到我们那样一座府邸,大到深宫内院,两国纷争,今日你做强来欺我,明日他做强来排挤你,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世事无常,无常即苦,生老病死,爱憎别离都是苦,只要无法超脱出人世轮回,这苦就永无终止。所以我决定出海寻访传说中的蓬莱仙岛,我要修成仙神超脱轮回,逍遥六界,不再受生死别离之苦。” 晏青璃听到此处,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她一直以为辛绾云仙姿平庸,粗鲁蛮横,没想到她竟然年少时就已悟道了。 两人相识以来一直都是拌嘴争强,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发现竟然是如此的投契,正想再聊些别的,忽然听到沈炎冰呼唤她的声音,她心头一喜:想是苏落伊已将他二人救醒了,连忙起身跑到二人身边,见沈炎冰双目中泛出灵动的神采,圆圆的脸蛋上隐现微微的酡红,看来元气不仅恢复了,还精进不少,再去瞧高崇月的情况,他的气色看上去也很好,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苏仙子,眨都不眨,直像是又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晏青璃知道这小子定是迷上人家苏仙子的美貌了,但是这样失魂落魄的傻样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于是上前一把拧住小高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臭小子,你看够了没有?我再用法术给你造一双眼珠子可好?” 小高吃痛道:“哎哟——大师姐,你轻点,别忘了我可是大病初愈啊!嘶——你放手啊!叫别人看见了笑话。” 晏青璃道:“你现在怕别人笑话了,刚才目不转睛的呆样就不怕人看了笑话。”她一面拖拽着小高,一面朝后面的人挥手:“喂,你们跟上啊!咱们天黑之前要赶到醉心楼,跟蜀山派汇合呢!” 沈炎冰连忙跟上去。 辛绾云立在那里抱负双手,很是不服气,对苏落伊道:“她还真把自己当领队了,这么就开始指使人了,我可不听她的。” 苏落伊拽住她的胳膊:“走吧师姐!” 辛绾云楞道:“你一向只对师父言听计从,怎么反倒愿意听她的?” 苏落伊道:“也谈不上听不听从谁的,反正咱们总是要去醉心楼跟蜀山派汇合的呀!何况我觉得这位晏师姐的确是个值得信服的人。” 辛绾云不说话了,她虽然不想承认,可心里却不得不认同,晏青璃的确有一种不用施强,便可将众人都吸引到她周围的能力。 第七章黄泉客栈 第七章 黄泉客栈 天色黯淡迷蒙,雾霭低沉浓重,笼罩着一片幽暗且罕见的紫色树林,树林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是一个被众生所遗忘的失落之境。 偏偏就有三条身影并行在这片诡异迷幻的树林里,可他们的步伐却并未打破这里的沉寂,哪怕地面看上去湿滑泥泞,他们仍可足不点地,走得轻盈无滞,树枝和杂草擦过他们的衣袖鞋边也不带一点声音,仿佛他们的身体本就是透明的,任何外来的物体都可以直接穿过。 渐渐的浓雾转淡,这才看清楚这三个人的大致身形轮廓,分别是两个魁梧高大,着黑袍和白袍的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个身形单薄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押解来得更贴切。 两个中年男子的容貌不算平庸,可是看过一眼之后再想描述出他们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书生的脸颊两边瘦得深深凹陷,面色苍白如纸,走起路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好像如果他身旁的两人若不搀扶,他就会立马跌倒。 走了好一会儿,黑袍男子骤然开头问道:“哥哥,这脚下怎么越走越湿啊?不会是快到三途川了吧!” 白袍男子接口道:“三途川?还早着呢!贤弟你第一次出来办差,不认得路也是寻常事,咱们得走过了黄泉路才能到到达三途川。” 瘦弱书生仿佛被“黄泉路”三个字刺激到,空洞的眼神乍然凝聚了焦点,失声问道:“什么?黄泉路?你……你说我们快到黄泉路了?” 白袍男子嘿嘿一笑:“如此惊慌作甚,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瘦弱书生打个激灵:“我……我已经死了?” 白袍男子道:“你难道不记得咱们就是从你的灵堂里把你给提出来的吗?好小子,家境不错啊!那么大的排场,啧啧!” 黑袍男子道:“你刚死不久,意识散乱也属正常,再走得几天你就全都想起来了。不过,你也就这点时间可以想了,等饮过了忘川水,这一世的所有事你都会忘记,所以你不妨赶快趁着这些时间,好好缅怀一下你的父母,朋友,还有……你的小情人,嘿嘿……” 瘦弱书生似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我已经是鬼了?” 白袍男子像是怕他要挣扎逃脱,扣紧他的肩头:“鬼还谈不上,你现在不过是一条游魂,等去阎王老爷那里报了到,是人是鬼是畜生是草木才有定论。” 这时,前面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像是出现一个吞噬万物的黑色巨洞,又像是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我不去,我不去,前面再没有路了。”书生怕得要死,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面走。 黑袍男子不耐烦地在他肩头推了一把:“你给我老实点,人间的路你已经走到头了,前面才是你这游魂该走的路。” 书生仍是怕得退缩不前,讨好地向白袍男子求救道:“话虽如此,咱们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不妨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白袍男子笑道:“黄泉路上正好有家客栈,咱们这就去投栈。” 书生变色道:“这位大哥你又来说笑了,小生虽是一介书生,却也知道‘黄泉路上无客栈’的话。” 白袍男子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却有了。” 黑袍男子喜道:“哥哥,你此话当真?” 白袍男子露出猥琐笑容,对他附耳说道:“那黄泉客栈的老板娘很是风骚漂亮呢!哥哥每次出来办事都要借故去她那里住上一宿,此番良机,贤弟可愿与哥哥同去?” 黑袍男子大点其头:“自然一万个愿意!不过这女人是何来头?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白袍男子道:“那便无从得知了。”又是用力一推,将那书生推进黑色巨洞,书生惨叫大呼,声音回荡良久,三条人影全都消失不见。 “大师姐,你瞧那一黑一白是什么来路?” “是冥界鬼差。” “那咱们要不要赶紧跟上。” 用隐身符隐去了身形,一路跟踪至此的昆仑剑盟一行六人此时方全部显现身形,晏青璃心中所纠结的问题并不是要不要赶紧跟上鬼差,而是觉得两个鬼差押解的鬼魂身形像是在哪里见过——对了,是那位青州城的楚公子,没想到才半个多月,他就魂归九泉了,想来定是他生前与那女鬼纠缠太深,元阳消耗过盛,已虚空了身子,早知如此,救人救到底,我当时便该留下来为他调养身体才是。不过她转念一想,那个楚公子负心薄性,留在世上也只是平添冤孽祸害,指不定他一调养好身体,又恢复成一个文采斐然,风流倜傥的佳公子,岂不是又惹得这世间许多红颜为他苦受相思煎熬,死了也说不定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自己的本分已经尽到即可。 “青璃,现下咱们该如何是好?”辛绾云觉察出晏青璃的失神。 晏青璃答道:“你没听到白无常说要去见见那个风骚老板娘吗?咱们也不妨到那黄泉客栈中住上一住如何?” 众人听到“黄泉客栈”四个字均是一凛,哪里还有人敢接口。 晏青璃继续说道:“相传这黄泉客栈的后院大门就是黄泉的另一个渡口,而咱们要找的赤瞳独角犀就是看守渡口的妖兽,相传渡口是死过生不过,鬼过人不过。” “哈哈,哪会有人想过去黄泉啊!别说是人,妖和仙也都不会想过的吧!”小高干笑两声,想缓解一下此时凝重的氛围,却发现自己的笑声都在颤抖。 “你们可知黄泉的彼岸是哪里?那可是三途川,三途川一川通鬼界,一川通神界,一川通无间界,凡是在六界中犯了事的仙妖人鬼,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逍遥法外,逃避制裁,听说那里是一片无边无界的未开化之地,任何仙法道术到了那里都会失效,所以你就算想要把谁从那里抓出来或是杀了他,也根本不可能。” “这么重要的关口的看守灵兽想必也是极厉害难缠了。”沈炎冰一想到此节就瑟瑟发抖。 “无论怎样难缠,咱们也都一定要取得它头上的镇魂灵珠,师尊说魔界即将卷土重来,这次还将携上古妖兽九曜翼火蛇来攻,只有本派的法宝翻天印和镇魂珠一起祭出,才可将制服,所以镇魂珠是非拿到手不可。”这话本该是晏青璃来说,可是一经由小高说中,就变了味儿。 “咦!晏师妹,你对这黄泉之事怎会知晓得一清二楚?”蜀山派的冲云子不经意问道,此人一路走来都闷声闷气,很少发言,存在感极弱,但每每开口,都令人猝不及防。 “我……都是听说的。” “听说?听说能听得这么详尽,这也是少有之奇事。”冲云子面露怀疑打探之色,言语中也带着几分挑衅。 “你这人真是别扭,有人能够多知道些信息告知咱们,可以试先多做防备部署,总比打没把握的仗要好,你光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辛绾云脾气火爆,心直口快,一连串的发问怼得冲云子再不讲话了。 六人走入黑洞,发现与刚才走过的不归森林并无区别,几乎一模一样,就像镜子里面反射出的另一面,只是这次紫色树林的尽头并非是另一个黑洞,而是一座巍峨耸立,雄伟壮丽的阁楼,与其说它是一间客栈,不如说更像是一户官宦人家的豪华大宅,正是如此强烈对比的违和感,才更是显得这间客栈神秘莫测,阴森诡异。 “黄泉客栈”四个金漆大字的匾额挂在正中倒是赫然醒目,只是这间客栈门户紧闭,一点也没有招揽生意的样子,倒像是在向世人扬威:“识相的就赶快给我滚开,别来打扰爷的清静。” “大师姐,门关着,咱们怎么进去?” 虽是小高发问,其他四人的目光也均望向晏青璃,全部在等她的安排,意思也很明显了:你拿主意好了,出了事黑锅也是你来背。 方法有三: 一、敲门、不开,再敲,敲到有人应门为止。如果一直无人应答,可参考方法二。 二、六人同时开大脚,将门踹开。 优点:简单、直接、有效;缺点:太过粗鲁、引人注意,容易暴露身份。 三、用道派基本功法——穿墙术。 优点:低调、有效;缺点:无,但是有点无故浪费真气的感觉。 晏青璃先用方法一,无果,后参考方法二被小高阻拦,最后一行人还是用方法三进去了。 客栈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奏得极响亮,正中央设了一架三尺高的大鼓,上面有一位穿着暴露神情冶荡的红衣女子豪放地跳着艳舞,引得鼓周边一众男子尽皆跟着忘乎所以的起哄,有朝她挤眉弄眼打口哨的、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咽口水的,有神情猥琐恨不得持手去摸摸人家雪白裸足的,有朝台上投掷鲜花和金粒子的,更有甚者脱了上衣袒露着胸膛,在台下附和着那女子的节拍一起手舞足蹈的。 总之要多放浪有多放浪,要多不成体统有多不成体统。 哪里像是一家客栈,根本像个妓院啊! 小高斜睨一眼晏青璃道:“他们这样玩法,咱们刚才用方法二进来,估计也不会有谁主意咱们。” 晏青璃没有理他,指了指那个赤着上身,陶醉忘我,恨不得冲上去跟舞娘一起跳的白面男子:“这个、像不像上次在清风酒馆跑脱的白鹿精?” 小高定睛一看,连连点头:“还真是它,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一看到美女就脱衣服,身材又不好,长成这样一身排骨非得人前现眼……” 辛绾云指着那个神情猥琐,软趴趴地扒在鼓边上,头发像稻草一样的尖脸男子道:“苏师妹,你看!这个、像不像去年在碧玉阁盗取两枚金丹的双头蛇怪,据说他有两张人皮的,这次换了一张,不过脖子上的妖印却是换不了的。” 晏青璃冷笑道:“看来这里除了咱们几个,就没个人类了,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致开‘法眼通’看看这里一众人皮下的真面目?”说着,自己先结了法印,念道:“明心见性,予我慧通,开!” 法眼一开之下,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所见真可算是群魔乱舞,百妖毕集,果真是没有一个人类。 尤其是那个大跳艳舞的红衣美女,此刻落在道派六人眼中,不过是个持着个大脑袋花冠,跟着乐拍左摇右摆的喇叭花妖,以肉眼见时说不出的妩媚诱惑、动人心魄,如今露了真相,只能说一句傻头傻脑、滑稽可笑。 沈炎冰撇了撇嘴,叹息道:“这般摇头晃脑的傻花妖也不知道都跟瞎起哄个什么劲,到底都是妖!反正互相也不嫌弃。” 辛绾云忍耐不下去了:“所幸都在这里了,不如大干一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说着,就要拔剑在手。 晏青璃连忙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这冲动鲁莽的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如今情况未明敌众我寡,就是三位仙尊来了也未必敢妄动干戈,何况你我。” “各位道长,来了到这里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便是,有这现成的歌舞可以欣赏,就以世人之眼度之岂不甚妙,管他是真是幻是虚是实呢?诸位虽入仙门亦为世人,何必自寻烦恼,妄动干戈呢!” 说话的正是见过的押解楚公子的白袍鬼差,他举着酒杯,阴恻恻地对晏青璃一笑道:“在下谢必安,这位是我的贤弟加同僚范无咎,失敬了!” 晏青璃拱手笑道:“谢神君说的是,我等受教了。”带领着诸人,在这两神一鬼对面的一套桌椅前坐下来。 小高轻声道:“大师姐,这两个家伙修为并不高的样子,你何必对他们如此恭敬?” 晏青璃道:“修为再不高也是得道有封号的正神,得罪不起。” 这时,浑浑噩噩的楚公子突然清醒,认出了晏青璃,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到她身边去,被谢范二神拦住,大叫大嚷道:“晏仙师,请救我一救!我家定重金相酬。” 晏青璃摇头,冷冷说道:“你已死,重金也好世家也罢,都是你身前事了,既入黄泉道,便该知道‘身前种种隔世抛’。我,救不了你。” 第八章紫月流音 楚公子听罢大怒:“你这人太过冷血无情了吧!那日在我楚家捉鬼,我爹娘可没少给金银你。你法力高强我是知道的,这两个鬼差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何不念在一点缘分施以援手,若能助我还阳,我楚家满门倾囊相谢也是不打紧的。” 晏青璃听了也有气,从椅子上“腾”的站起,连忙默念几遍本门的静心太平经,这才抑制住自己差点飙高的音阶:“我为你楚家捉鬼你家付我金银,一锤子买卖互不相欠,缘分嘛仅此而已。但是说到冷血无情,怎么也轮不到我吧!那女鬼与你情深意笃,死了也要与你来相会,虽损了你的真阳,到底也从未起过一丝害你的念头,你当初命我收服她时何等斩钉截铁,可曾念及一丝昔日的情分,她被你说得万念俱灰,这才一头撞在我的剑上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冷血无情呢?” 一番说辞,使得楚公子羞惭地低下头去。 晏青璃继续说道:“本来这女鬼若没死,我尚可以抽取她的灵阴之气,结合我道家的阴阳转化秘术,若得机缘便可炼制出助你固阳的金丹,那么你也许就没这么快死了。呵呵,所以该不该是人们常说的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一旁的辛绾云听到此处,眉头稍微皱了皱,附耳问晏青璃:“我怎么没听过还有用鬼灵炼丹的方法,是真是假?” 晏青璃扭头小声道:“假的。撑场面瞎说的,就是要说到他悔不当初那种效果。” 辛绾云点点头,悄悄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晏青璃再一看谢必安,微微含笑着门清儿似的看着自己,便知他也听出破绽,只是不点破,瞬间觉得这样联合起来欺骗一只尚未成鬼的魂魄有些不大厚道,纵使一如既往的心硬脸皮厚,此刻也有些挂不住红了一片。 楚公子似乎也听出一些不对劲,他虽然是个酸腐书生,却不是傻子: “总之,前程往事无须再提,你现在从这两个家伙手中救我出去,我楚家家产全部给你。” 晏青璃拍案道:“先不说我没有本事从这两位神君手里救你出来,且就算侥幸救了你,也没有本事让你魂魄回体还阳重生,何况你大限已至,天数如此,本姑娘与你无瓜无葛,是没必要为了你与鬼界为敌,与天命相违。” “你……” “妈的,有完没完?” 楚公子右侧的谢必安突然暴起,一掌打在他后脑上将他拍晕过去,对他左侧的范无咎道:“贤弟,麻烦你先将这酸书生带回房里去,实在聒噪得厉害,烦也烦死了。” 范无咎应诺,将楚公子提起往肩上一扛,这就上楼去了。 对于谢必安这个举动,晏青璃却是有些看不懂了,毕竟一路跟随下来,谢必安给她的印象都是冷静狡黠明面上看着却极为有耐性好相处的,相反倒是范无咎有些咋咋呼呼傻头傻脑,粗鲁且容易冲动,若是厌烦楚公子聒噪,怎么说也该是范无咎忍不了出手,怎么反倒是谢必安出了手? 又想一会儿,她就想明白了:定是怕楚公子再没完没了地抬高报酬,自己终有忍不住心动而应承的时候,那时便什么不管什么天命不天命,阴兵鬼差了,总之一切向钱看。 “呵呵!”晏青璃抬头瞟一眼谢必安,心道:“想不到你这脸色阴沉的瘦竹竿,倒是很了解我,……不过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我晏青璃是这种人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虚的,不得不说楚公子提到“全部家产都给她”的时候,她支着下颚的手掌是明显抖了一下的,如何能逃得过谢必安的眼去,天上地下但凡听过她名号的都知道她爱财如命,嗜法宝如狂。 不得不说晏青璃猜到了谢必安的顾虑,他的确是怕晏青璃在姓楚的小子不断抬高报酬终会达到她的心动值,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而且他绝对清楚,晏青璃说得什么“没本事救人没本事助其还阳”的话都是过谦之词,大概也只能骗骗鬼了,毕竟她若是真要动手开抢的话,双方实力悬殊之大,谢范二人甚至根本无任何抵抗之力。 说到这里,看官们可都要疑惑了,两个神界下派的正神还会怵一个区区连仙身都未获得的修真吗? 谢必安给的答案是肯定的。 且先不说“昭彦玄女”的名头这几年来何等响亮,他因工作需要时常穿梭于各个界围,仙人神鬼之中便经常提起此女,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再说毕竟他也是几千年前的人物了,那时神界虚位尚多,有些甚至不用怎么修炼只要做出一两件值得歌咏传颂的事儿,都足以引起神界的注意。比如他和老范,本来只是两个普通的衙门差役,有一次因押解要犯在途中逃跑,二人商议分头寻找,并约定在桥下会合。不料到了约定时辰遇暴雨河水猛涨,导致他无法准时赶到桥下与其会合;老范是个死脑筋在桥下苦等,见河水暴涨,又不愿失约最后溺毙桥下。后来他终于赶到见老范殉难,痛不欲生之际也是逞一时意气选择上吊自尽,玉皇大帝感念其忠义,乃于二人在秦广王殿中受判之时,降下指令引渡二人上天,后被册封为冥界大神,专司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 如此便宜得来的神位,哪里谈得上有何修为,加上这几千年来所做的事情不过是缉拿一些更没啥修为的魂灵,所以几千年过去了那点点的修为也没有精进多少,不过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精进的必要,因为已经捧着天庭给的这只铁饭碗了,虽然神位不高,但是出入其他各界的时候,对方怎么也得对自己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句“谢神君”或是“七爷”,这难道还不够吗?比之现如今想要修仙封神的各生灵,勤修苦练夜以继日的不说,好不容易练到元婴化神元神合道,修仙的得惊险渡劫,修神的渡劫成不成功且不说另得有天光接引,种种历练不过就是想位列仙班或者在神界有一个封位嘛!他已经达到了呀。 话说回来, “天命难违”这句话也仅供参考,尤其是专业从事拘魂工作几千年来,更是深有所悟,所谓天命得是他把魂魄提到十殿接受审判到执行完毕才算天命,这中间发生的任何变故亦合为天数,即都是合该发生的。 就拿晏青璃来说,她若执意以武力强夺楚公子魂魄,而自己无法阻止的话,也是合为天数的,相比之下对自己的影响反而更大,自己手底下走失了簿上有名的魂魄便是失职,会受到何种刑罚还未可知,至于晏青璃,就算此次逆天而行,顶多也就是天降几道惊雷劈一劈她了事,据说此女天赋异禀,才二十岁就修得元神合道等着渡劫,倘若这雷劈得好,说不定反助她尸解成仙了。 晏青璃见谢必安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还是不安心,怕自己改变心意来抢楚公子,便再次向他表明心意:“谢神君请放心,这人还不值得小女子为他做出些逆天违命的事来。” 这时,二楼有一间房门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紫衣女子来,瘦高的身材,略显宽阔的肩膀,虽有一条修长雪白的腿裸露在外,但却过于纤细笔直反而失去了女子腿部该有的线条美感,包括她的面部也是,颧骨过高导致脸颊处有些凹陷,下颚线也太削利了显得阴鸷,五官是好看的但却是偏英气的好看,女子面部到底还是以饱满柔和为美,这女子怎么看与美都不沾边啊!若非有那样一头乌黑齐膝弯的长发垂着,她险些会以为这是个男扮女装的人。 “黄泉客栈的老板紫月流音出来了。” 谢必安看着那紫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之色,阴恻恻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个较为真心的笑容。 晏青璃又再盯了那女子片刻,但是实在看不出这偏男性化长相的女子到底如何风骚漂亮了,莫非是这白无常审美有问题? 谢必安向紫衣女子招了招手,她看他一眼淡淡一笑,一对英气略带几分冷酷的眉眼霎时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处各一个笑涡更增亲切,再加上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仪态万千,却浑然天成毫不做作,那条时隐时现的雪白长腿在她走动之时就成了个极具魅惑的存在。 此刻哪里还敢说她不美,分明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随着她一步步的走近,一阵动人心魄的甜蜜芬芳扑面而来,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些摇头晃脑不知所谓的群魔乱舞也都安静下来,全部都伸着个脑袋,呆呆地望着这紫衣丽人从楼上娉婷袅袅地走下来。 不过妖群当中也有窃窃私语的,有的说紫月流音之前是个男的怎么现在变成个女的,也有说紫月流音本来就是个女的,因为喜欢上一个女的,才故意变作男的。总之不管怎么说,这女子倒是引起了晏青璃极大的兴趣,毕竟能在这人间鬼界的交接之地开店做生意的,绝不可能是什么泛泛之辈。 “你来了?!” 紫月流音刚走到谢必安的跟前,他就赶紧自觉换到旁边一个座椅上,将自己的座位让了给她,只因这个位置可以刚好正面对着昆仑剑盟一行六人。 她对谢必安的知情识趣似乎也很受用,笑着微微前倾了些身体,伸手在谢必安瘦削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谢必安也眯起眼来对她笑着,在她手掌上轻轻一吻,两人这番亲密互动可谓是自然而发,均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这番举动落在昆仑剑盟一行人眼中,心里也都明镜似的:这两人分明有一腿,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咳咳……那个……” 晏青璃觉得就这样看着两人调情暧昧,自己这边也是尴尬不已,于是清了清嗓子正欲说明来意,那紫月流音突然目光一凌,猛地推开谢必安,坐正了身体,对众人笑道:“能得如今道派仙门中最强门户的昆仑剑盟亲自造访,真使我这黄泉客栈蓬荜生辉啊!” 辛绾云抢问道:“怎么,你知道我们?” 紫月流音望着她自信的说道:“蓬莱琼瑶台幽昀玖座下大弟子辛绾云辛仙师我如何不知!”接着把目光转向她身边的苏落伊,“还有仙门四大美女排行第二,天分过人灵力超群的苏落伊苏仙子。” 苏落伊本来一副万事不上心的冷淡态度,突然被她点到,平静的眼波中流露亦出一丝惊诧之色。 紫月流音目光投向一直都默不作声形同透明的冲云子,道:“蜀山玄天宗冲云子道长,幸会了!” 她言语口吻虽然极为谦和,对冲云子只是点头示意,反倒是冲云子极为客气地向其拱手行礼,想来此人平时一直都寂寂无名,此番派他出来,纯粹是因为其自创的一套天罡伏魔剑阵威力很大,正好用于围困独角赤瞳犀,突然能被人认出也算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所以格外客气些也属正常。 晏青璃所不能理解的是,这个冲云子既然能够自创剑阵,天分和修为都是缺一不可的,如此能力的人怎又会一直寂寂无名呢? “还有这两位,昆仑摇光派玄汰真人座下九弟子高崇月,十七底子沈炎冰,幸会了!” 小高和冰冰相互对望一眼,均面露惊愕和一丝窃喜,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能为人所知。 最后,紫月流音将目光锁定在晏青璃身上:“当今道门中灵力第一人的‘昭彦玄女’晏青璃,奴家久仰得紧。” 说着,对方竟破天荒的站起身来,向晏青璃躬身一俯,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尊驾踞守这幽冥地界的黄泉客栈不出,对我等的身份信息竟能够一一道来,这才叫人佩服呢!” 紫月流音懒懒一笑道:“呵呵!若是连这点眼力和卜算之能都没有,那我紫月流音也白活了一万年了。” 第九章先礼后兵 她如此一说,众人均是头皮一麻:这活了一万年的物种,不管是六界之中哪一类生灵,都是极难对付的存在了。 “再说了,想在幽冥地界如此特殊的地方长久生存,没点真本事怎么也说不过去吧!”紫月流音清凌凌的目光往旁边那群自顾自又玩闹起来的妖魔一看,微微摇头道:“这些家伙哪有一个善茬,若我没些真本事压制他们,只怕早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声音轻软软的,略带一点绵绵的拖音,每每开口就如一层薄纱拂过耳畔,但是她最后好似不经意说的这句话,却令人闻之骇然,毕竟在座的大家都知道,妖界中便有一种修行法门,靠专门吸食其他生灵的血肉来增长修为,六界之中唯有妖类的体质能承受此法,被食者的灵魂连同血肉一并被施法者食尽,等同于当即消亡灭迹,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从不曾来,也再不会来。 这法门晏青璃也只是在偶尔翻阅一些古籍的时候看到过,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样丧心病狂的旁门左道,修炼者最后肯定也不得善终,妖类虽一向胡作非为缺乏管束,修炼上到底都是老实勤勉的,哪怕是投机取巧急功近利之辈,多半也会把脑筋动到仙界道派的仙果金丹上,鲜有用这种明显会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法子的,而且古籍上虽提及部分修炼方法,也没说有哪些妖灵精怪真正用过此法,想来也只是些传说罢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若被吸食掉就会直接消失,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其心理压迫力是远远超过了死亡本身的。 昆仑剑盟的六人本来对于那一众傻兮兮的且具是被他们追赶得穷途末路的妖魔,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不知深浅的店老板吓到了,纷纷有些腿脚发软。 “呵呵呵……”见众人都没有接话,紫月流音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逗你们玩的,这些家伙不说根本没修炼那法门的资质,就算谁真的练成了,想打我紫月流音的主意,只怕也早了一万年呢!呵呵呵……” 她这样一笑,紧张的氛围缓解了几分,一向冷淡寡言的苏落伊直接走到紫月流音的那桌,在她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道:“所以,紫老板也是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晏青璃怕苏落伊一个人坐那么近会吃亏,急急赶上去,在苏落伊旁边坐下来。 “自然是为了我这黄泉客栈之外,驻守黄泉渡口,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蠢牛……头上的镇魂珠了。” “我们取这珠子原是为了去封印另一头上古凶兽九曜翼火蛇,说起来也是功德无量的事,紫老板乃世外之人,想来是不会阻挠我们的吧!” “哼哼。”紫月流音抿嘴而笑,“这独角赤瞳犀本也属上古九大妖兽之列,之所以能居于妖兽排行榜首,全赖其头顶自生的镇魂珠,有暂时震慑天地间凶煞戾气的作用,所以在与其他妖兽的搏斗中八战八捷从而居了榜首,自身反倒是个有些憨傻敦厚的性子,与其说是被东华帝君收服,倒不如说是它自愿臣服于帝君的绝世神威,如今被神界安置在这里驻守黄泉渡口一万三千二百一三年,倒也鲜有出过差错。” “所以,紫老板的意思是?” 说话的是苏落伊,冷淡的声音中已透着隐隐的不耐烦。 晏青璃吃了一惊,总以为这位美貌仙子只是性子冷淡些,耐性修持应该都是极好的,想不到比之辛绾云那样的性子还要急躁,不由地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是啊紫老板,我们前来可不仅仅只是听你在这讲凶兽来历的,是……真正要来办事儿的。” 晏青璃见蓬莱都这么刚硬,自己昆仑自然是不能输了派头,也步步紧逼起来。 紫月流音眼神在晏苏二人身上来回滚动片刻,表演似的挤出一丝笑来:“哈哈,这是自然,毕竟那头傻牛也不是给我看门护院的宠物,说来说去都是算在东华帝君座下,属神界之物。” 辛绾云道:“紫老板不必搬出神界来压我们,如今魔界猖獗,下月初一又要大举来犯,冲在阵前的就是这九曜翼火蛇,其排名仅在犀牛的后面。此一役若是道门覆没,下一步神界也不会太平。” 晏青璃见辛绾云先唱了白脸,自己则该唱个红脸缓和一下,便道:“只不过是借一颗珠子来用用罢了,哪里用得着捅到帝君他老人家那里去,紫老板给咱们让让道就好了。” 紫月流音再也笑不出来,冷凝道:“我不过是顺嘴提了一下神界和东华帝君,就引出来你们这多话,我有说过要阻拦你们吗?”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镇魂珠可是与犀牛的灵基相连,你们强行取用,必然会引得他疼痛难当,万一一时发了凶性,失控暴走该如何是好?” 晏青璃见她松口,忙道:“这个紫老板无须挂心,我们既然赶来取用,便是准备了完全之策来应对妖……那个神兽暴走?” 紫月流音蹙眉道:“什么万全之策?” 晏青璃抱负双手,漫不经心的笑道:“自然是要请出蓬莱仙岛的诸天玄罗镜来封住它咯!免得它狂性大发跑到外面去为恶可就不好了。” 一旁的谢必安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好啊!你们道门真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竟敢私自封印妖……那个神兽!” 紫月流音白了他一眼,估计也是觉得他这话说的太无关痛痒,自己问道:“封多久?” 晏青璃道:“自然是封到它重新长出镇魂珠,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的时候。” 紫月流音咋舌道:“天哪!那至少得两百年。” 晏青璃眼珠一斜,做思考状:“大概是呢!” 紫月流音道:“但是你可曾想过,这期间由谁来把守黄泉渡口?那不就是意味着那些罪大恶极的仙妖人鬼可以自由进入黄泉,从此逃避天罚,逍遥法外。” 晏青璃道:“其实黄泉渡口本来是不需要守的,神界鬼界自来自去,所需看守的仅有无间界的入口而已,我们到时候封印犀牛也会连同无间界入口一同封印的,此封印与我昆仑顶神机大转轮相连,一旦有生灵想要硬闯,我派立马就能感知即会着人来收伏,呵呵!所谓‘守株待兔’,将这一众罪犯全都给他提溜上天界,相信于我派修仙封神都是大有助益的……同样……”她眼珠一转,有些玩味地看着紫月流音,“同样也能省去紫老板不少事的。” “真是欺人太甚!”紫月流音拍案而起,盛怒不止,全没了风度。 晏青璃遂住了口,她说这番话无疑是摊牌说“以后黄泉渡口就由我昆仑剑盟接管”了一样,确实太过嚣张霸道,但是除此以外,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两全之法了。 辛绾云看晏青璃气势这么足,气焰这么嚣张,自然不甘示弱:“其实,这几百年来紫老板放过去的人也不少了吧!倘若自此我道派真的接手黄泉渡口两百年,顶多也就是这两百年间会有些耽误紫老板您的营生……” 晏青璃心里大叫“不好”,便是来不及去捂她的嘴,聊到现在大家心里都清楚,说的是铁面无私严守关卡,其实无间界现在到底躲藏了多少生灵大家都是有数的,难道真的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或避开或斗垮看守神兽才过去的吗?这不明来历的紫老板与独角赤瞳犀相处下来少说也几百年了,其生活习**好弱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帮一两个能出得起价钱的生灵兵不血刃完好无损的“偷渡”去无间界绝不是什么难事,若是看到这里群妖毕集载歌载舞,就当真以为他们只是图一乐子才来这黄泉客栈,那就大错特错了,人界比这逍遥快活的地方可是多了去了,那都是在打店老板的主意啊!所以过不过黄泉渡口,能否去得无间界,关键根本不在犀牛身上,而是在紫月流音身上。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辛绾云一时图嘴快活将之讲出来,无疑是直接下紫玉流音的面子,虽然前面一番交涉也多有压制之嫌,到底没有让其难堪,此刻却是真的戳到了她的痛点上,却不知这女子会如何发难,毕竟是活了一万年的生灵,其实力深浅尚不可知。 紫月流音果然动真怒了,一双黑色瞳仁变作金黄,熠熠生辉,灼亮璀璨,一股强大的飓风自她周身卷起,一时席卷整个客栈,四方琉璃大灯吱呀呀的来回摇摆,随时都会被吹下来,桌椅板凳均挪了位置,到处都是杯盏落地粉碎的声音,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本来欢快歌舞的群妖,这时也都瑟瑟发抖,高呼“不好,紫老板发火了”,四散开来自行找地方躲避。 小高和冰冰修为较弱,在这凶险莫测的重压下均感到害怕难以承受,纷纷往晏青璃身后躲去,晏青璃一边默念金刚定心咒,一边出护体真气,将二人一并罩住,缓解他们的压迫感。 仰头对紫月流音瞧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真真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在她脸上分明呈现出一个人相的狐脸来,自她出道以来,可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灵体。 其实打从紫月流音一出现,晏青璃就开足了“法眼通”想要一窥她的真身,但是观测她许久,始终就是个人身,又听她说活了一万年,便分析可能是个得遇机缘修得仙身的人类,如今这人相狐脸又算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局面又要失控,谁知紫月流音那一双快要烧起来的金眸竟然渐渐自己暗淡下去,过一会儿狐脸也消失了,飓风停下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晏青璃见她自己平复下来心道“好险,好险”,立时改换了态度,毕恭毕敬地向前一步,对其行礼道:“敢问尊驾可是上古的九尾狐一族?” 九尾狐是历史很久远的一支妖族,该族群一向鲜有行迹,只知道其族类修为都很高,也不喜和不屑与外族打交道,更不想修神修仙,只在自己开辟的异空间青丘逍遥的生活着。 紫月流音见嚣张如晏青璃都被自己震慑住了,怒意也消了一些,随即不屑道:“九尾狐族,哼!他们只怕给我族提鞋都不配吧!” 晏青璃一听心道“糟糕,这次好像是惹了不得了的族类了”,转头又想辛绾云瞪了一眼,怪她不该鲁莽把关系闹得太僵,辛绾云心领神会,自责的低下头去。 紫月流音坐下来,再次慵懒地半倚着谢必安,正眼都不再给晏青璃一个:“你看看我身后的影子。” 晏青璃往那墙壁上一看,惊到呆住——墙壁上赫然呈现出十条强壮有力的狐尾。 “你、你、你难道是……” “没错,我紫月流音,属天狐一族,是神族,可别拿九尾这样的妖族与我们相提并论。” “你既为神族,为何要苦守在幽冥地界这么个清苦的地方,什么地方你去不了,又有什么事是你族做不得的。” 晏青璃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对天狐一族还是有所了解的,可谓是神族中的贵族,追溯起来要到天地初开六界未分之时,人间尚有许多魔物妖兽肆虐,更有无数天灾降临,人类的生活苦不堪言,后来就有一批悲天悯人的神祇降临凡世,运用自己强大的神力降妖伏魔,这中间首当其中的就是被称为大地之母的女娲,她功劳最大,不仅有造人之功,更有炼石补天杀龟擎天之德,受世人顶礼膜拜;更有东海的龙神傲滥,他帮世人除去环尾巨齿乌和赤尻冥蛉兽,从此东海宁靖自然也得到世人的敬仰;还有滇黔一带的神农氏,为了人们不被瘟疫和疾病所侵害,宁愿亲尝百草,专司草药和务农并擅于御兽,也是一位功德无量的神祇,这些上古大神在人间久了变得非常亲近人类,后来便没有再返回天界,而是选择与人类通婚,其后人也被称为神族,不过传得代数越多,所谓的神族与人类也越接近,到最后几乎没有分别,除了敏锐的自然感知力,甚至连本身的身份特征也不会显现了,像蛇族的蛇尾,龙族的龙鳞,还有神农氏的牛角都没有再显出来的。 天狐这个神族则不同,虽然最终也没有返回天庭,但是也没有很亲近人类,繁衍也是一直都在内部进行,所以没有像其他神族那样退化,一直都保持着高灵性高修为,所以才被世人称为最像神族的神族。 第十章前尘往事(上) 紫月流音抚摸着自己垂于肩头的一辔长发,幽幽叹道:“唉——你要是试过很爱很爱一个人,为了她甚至连性别都可以不要,就会知道守在幽冥地界这么个地方根本不算什么了?” “此话怎讲?” “两百多年了,我守在这里两百多年了,从无人敢如此当面诋毁我,你们昆仑剑盟倒个个都是人才,恁的悍勇。” 她话锋一转,言语又转为犀利。 晏青璃连忙点头哈腰做小伏低“呵呵”装傻,低头又是眼神警告辛绾云,令她不要再口无遮拦。 “道派要夺犀牛的镇魂珠,夺去之后就等于接管了无间界的入口,以后我这黄泉客栈只怕就再也不会有人登门造访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紫月流音突然转头,媚眼如丝地望向她身侧的谢必安。 谢必安一时错愕,沉稳狡狯如他终于也露出一丝慌乱神情,紧接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派和神族的事,我这个神界中人也插不上话呀!那个……对了,老范一路来都说闹肚子,我得赶紧上去瞧瞧他,你们聊,你们聊!”说完,就赶紧离座上楼往范无咎的住处去了。 紫月流音望着谢必安匆匆上楼的背影,鄙夷地露出一丝冷笑:“老狐狸,睡了老娘又没本事摊事儿,难怪这几千年下来,仍是个小小鬼差,呸!” 晏青璃本来说喝口茶缓解一下压力的,一听到“睡了老娘”四个字时,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不得不说这四个字太有杀伤力了,瞬间把紫月流音从高不可攀的神坛上给拉了下来,这个女的实在太敢说太接地气了,再一看身旁的苏仙子,也是又惊又羞,右边脸颊潮红一片。 “那个、咱们还是说回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晏青璃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很有兴趣听故事的样子,其实素来好事的性格也的确让她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她盘算着现在对方实力到底如何犹未可知,总之“天狐族”这三个字一丢出来就足以大杀四方,惹恼了她万一直接放出犀牛妖兽再加上自己一块上,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妨先稳住,慢慢套近乎再投其所好探其弱点,最好能兵不血刃就将其拿下,退而求其次也要把损伤减到最小。 “唉——提起那个我喜欢的人啊!哼哼!”一提起心上人,紫月流音脸上的杀气尽敛,一种温柔缱绻之意袭上眼角眉梢,“她可是仙门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端扶仙子呢?” “什么?” 她此话一出,昆仑剑盟全部都惊掉了下巴,惊得倒不是她喜欢的是女子,因为之前她已做过铺垫说“喜欢什么人为了她连性别也不要了”,便猜到大概,只是她这个心上人竟然是美貌实力排名还在苏落伊之前,且直到现在为止,仙门中鲜有人知道其踪迹却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的神秘仙子岳端扶。 “算起来她应该是你们师叔辈的人物,原名也不叫岳端扶,而是叫玉萼端扶。唉……也是冤孽,我与她原是在东极的山海界,与族人们一起生活修炼,何等逍遥自在。只因她某一日闲极无聊,跑到神界去听什么灵宝天尊的法会,期间识得一位读经的小仙,从此爱慕难舍如痴如狂,回到山海界也总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修行也耽搁了,再后来就变作了女身。呵!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天狐神族从出生到成年都是性别待定的,只有族中有谁两两爱慕了,才商议着谁变作男谁变作女。她这样未与族中人相爱便自行变了身的,也是前所未有之事,因她是族长之女,所以也没人敢来逼问她缘故,族长一向最娇宠她这个幺女也未曾细细盘问她,只道她是女儿家害羞,等等就会水落石出因此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因从小与她便是最亲近的玩伴,因此她只将此事与我说了,还说要再去神界找那小仙,此生非要与他共结连理不可,我知道劝她不住,就由得她去胡闹,想着待我修成了男身,便去杀了那个小仙将她夺回来便是。” 晏青璃听到此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你……曾经是男人?” 紫月流音白了她一眼,旋即喃喃说道:“若要真是就好了。因为比她小着两百岁,所以成年也晚些,我神族要定性别,就非得长到成年不可,但是我既然一心为了她要修做男身,自然一直都是做男子打扮。后来她叛出山海界的事东窗事发,族长大怒着人将她捉回,我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便主动请缨去捉她回来,其实也是希望能够保护到她,待我赶到神界的时候,情况真的是一团糟糕,她竟公然在法会上向那读经小仙示爱,并要武力强行将其带走,一人迎战灵宝天尊、翊圣真君、北极四圣和四值功曹,结果可想而知被翊圣真君的天罗地网阵困了个结结实实,神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天狐族人的身份,是以不敢太过为难她,刚好我又赶到,便将她封了灵脉转交给我。至于那个小仙结果可不大妙,神界一贯的作风便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就得交个人出来给个交代,灵宝天尊知道神界不敢得罪天狐一族,便将罪责一股脑全推在端扶的身上,说她勾引在先强抢在后,自己的小徒全属被动,为的就是给爱徒开罪。也不知那个小仙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本来毫无骨气一副软绵绵的样子,突然间变得硬气起来,当众承认了自己对端扶也有爱慕之意,想来也不是逞一时意气,大概他想着这一次将受的惩罚不可估量,索性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更好,其实端扶那样的容貌,若有心示好,这世上根本没有哪个男子能抵受得住。这么着若是放在我天狐族早就放鞭炮给他们办喜事了,可是神界偏就死脑筋,搬出一大堆天理地理歪理来,硬是把这小仙说成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天帝当即判下罚书,贬出神界打入轮回。” 晏青璃听故事一向共情能力极强,听到此处不由得唏嘘起来。 紫月流音见她如此聚精会神感同身受,越发讲得有激情了:“端扶一番恶战下来,虽然神界多有投鼠忌器,但是各方法宝却是不认人的,是以内外都伤得不轻,只能软软地靠在我怀里,眼看着情郎被从卷云台上推下去堕入红尘万丈,自己却无能为力。” 晏青璃不由的“哎呀”一声,也是为这二人感到惋惜。 紫月流音继续说道:“端扶有气无力地望着我,一味的求我不要把她带回山海界,我知道她定是想守在人间,去找那小仙的转世,我哪怕心如刀绞也还是应承她了,这么多年来我真是从来拒绝不了她求我,只要她一求我再委屈的事我也应承。我想到就算我不带她回山海界,神界被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迟早也会传到山海界去,到时候我不带她回去,那边也会派人来抓我们,我一路带着她藏匿行迹,一面用家族秘术卜出这幽冥地界是个极隐秘的藏身之地,于是就带她来到这里,一面帮她疗伤,一面在这个荒芜之地建屋种地,打理环境,让她尽量过得舒坦一些。这样过去了五十年,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十年,从未想过能与端扶这样朝夕相对完全不被干扰,唯一令我难过的就是为什么我那时还没有成年,我若成年变成个男身,也定是个风度翩翩貌胜潘安的美男子,她日日对着我,我又一心一意的待她好,就是石头心也要给它捂化了,她毕竟也不是石头心终有那动摇的一日。我这样幻想着心里美滋滋的,每天都希望日子快些过去,我好快点成年,到时候与她做成夫妻,说不定孩子也生下来了,到时候也不用再守在这个鬼地方躲避追捕,两个人带着麟儿大大方方风风光光的回山海界去。直到有一日,她从外面回来,兴冲冲地给我说了一件事,我的美好幻想便在那一刹那瞬间崩塌了。” 辛绾云又忍不住插嘴道:“我猜,她定是在人界找到了那位小仙的转世,这就是来与你告别的吧!” 紫月流音笑道:“哼哼,你说的没错,她果真是在人界准确的说应该是在道派找到了那位小仙的转世,即昆仑摇光派明镜真人座下弟子玄滢,从小就由明镜真人亲自抚养,天分过人道心坚定,我一听到此处便知她又要受苦。果不其然,她化身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拜入摇光派,一番入门测试展露极强的仙姿,直接就被掌门真人收入门下,与那个玄滢成了师兄妹。端扶有意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入门以后就格外用功刻苦,她本来就是天狐神族,自生的灵力就是其他族类的好几倍,何况她又有着近万年的修为,道派那些仙术道法于她而言实在太过浅显……”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昆仑剑盟的人纷纷皱起了眉,心里老大不乐意了:怎么?你夸大你们天狐族的实力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贬低道派?不带这么一捧一踩的。 但是众人也都知道对面这个人实力极强,再不可冒失得罪,强行忍下怒意,继续听她说。 “她又急于图表现,所以不管什么大小比试,或者下山降妖伏魔,她都异常积极,所以短短五年间,无论是自身的道法修为还是外在的名声战绩,她都远超同辈,并得了‘端扶仙子’的名号。可是她不知道,原以为的出类拔萃会让心上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反让她这个资质平平的师兄倍感压力,明明心里很有些喜欢她却总爱避着她,跟她讲话也是淡淡的,那个傻端扶不明就里,又开始胡来,终在某一个晚上偷偷潜入了玄滢的房中……” 一听到此处,昆仑剑盟众人均是精神一振,都坐直了身体洗耳聆听,高崇月更是表现出极强的兴趣,甚至象征性地微微起身,将凳子往隔壁桌这个方向挪了挪,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些。 “是想趁夜给他开小灶,指点他修行法门吗?” 苏落伊睁大了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地问紫月流音。 其余五人除了沈炎冰皆是觉得好笑,心道:“这位小仙子修为恁的高,人情上却是如一张白纸,实在单纯得可爱。” 晏青璃转念又想:“乖乖不得了,这位苏仙子的想法看似幼稚,但却不失为一种单纯中的通透,若是端扶每天趁夜这样来指点一下,既未被人撞见不至于折了玄滢的尊严,而他若是能迎头赶上,跟端扶齐头并进,也就不会自卑了,说不定两人就能好好的了。” 紫月流音显是一样的通透,笑道:“你这小仙子,年岁不大,看事情却能看到点上,端扶当时若能像你这般想就好了,不过她用的是另一套法子。 晏青璃道:“是不是施展你们狐族天生自带不用经任何修行的媚术。” 紫月流音点头道:“没错,她的确用媚术勾引了他。你们想想看,玄滢的心里本就是有端扶的,何况她那样的倾世容颜,再加上狐族媚术,任他道心再如何坚定,也抵受不住啊!所以那个晚上……大家都懂的。” 晏青璃别人都不看,单只看苏落伊的反应,见她懵懂地跟着大家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又微许害羞的样子,着实可爱得要命,心道:“我要是个男子,我就娶她。” 紫月流音道:“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太过投入,次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被来催促上早课的小师弟撞个正着,惊愕之余飞奔着向师尊告状,明镜听罢大怒,玄滢也就罢了,端扶是他非常看好用心栽培的入室弟子,犯下这等大错如何不痛心疾首,但是他又惜才,说只要端扶真诚悔过老实服刑,中途不得再见被支配去开阳派珑牟峰的玄滢,以后二人只当不识此事就不再追究,否则就是双双被逐出门墙的处理。昆仑派不同于崆峒和蓬莱,是不允许门人婚配的,但是逐出门墙之处理恰合了端扶那傻丫头的心意,死拖活拽的要拉走玄滢,倒是狠狠伤了一把恩师明镜真人的心,谁知那玄滢倒是痛哭流涕磕头不止痛悔万分的样子,说愿意接受任何刑罚但求不要将他逐出门墙或者分发别派。唉——这个可怜人纵使一心求道,哪里知道自己在师尊心目中根本也没什么分量,决定去留的权利全在端扶的身上,而端扶又哪里喜欢求仙问道了,只一心都想跟玄滢做长久夫妻,最后一番僵持之下,玄滢当即拔剑自刎。如此以大好性命证明道心,倒真正是个烈性人物。” 第十一章前尘往事(下) 众人均觉得这个“拔剑自刎”来得太过突然惨烈,别说那时就在当场的端扶不能接受,就是作为这些听故事的人也都不能接受。 “端扶万万没想到玄滢宁愿自杀也不愿意为了她而脱离摇光,说到底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道’,她一时间惊怒交加,沉痛难当,强烈的情绪激荡之下,竟入了魔怔,迁怒于恩师迁怒于整个昆仑,她一解去自身咒枷,瞬间灵力暴涨,再加上魔气缠身,当真是神魔出世无人能当。我本来在此修炼,一望天象便看到昆仑山顶彤云密布气流涌动,便猜出是昆仑神殿大乱,急忙使个‘瞬身法’赶到曦光殿,以阻止她酿出大祸来。所幸她并未造成过多杀戮,我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她一身的黑气,面目狰狞,头发不断生长着,几乎要铺满曦光殿外的长阶,这些都是魔化的初征。她一心想要冲入殿中推倒天尊圣象,摇光派也算是被逼入穷巷,就连明镜真人也敌她不过,只能联合诸人法力一起制造结界壁阻止她再向前冲,但此时的端扶灵气何等强悍,再加上意识昏聩魔气入体更增凶狂,区区一个结界如何能挡得住她,我赶到时结界已经出现裂缝濒临崩溃,连忙瞬身到端扶身后,急急在她背上刺出七根定魂针,封住她的灵脉,这才让她魔气泄出安定下来。唉——其实这样钉她极伤她的身体,我其实也心疼得要死。” 一向秉着“打死也不说话”精神的小透明冲云子却突然打断道:“等等,尊驾提到的这个定魂针,可否传授给在下,在下愿用三瓶九转紫金丹来交换,如何?” 众人皆鄙视地向冲云子望了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太没眼色,如今两方是就算不敌对也不可能成朋友的尴尬关系,今天能侥幸免去一战就该谢天谢地了,他倒好意思去学人家的本事。 冲云子虽然没眼色,但是也不傻,能解读出来众人眼中对他不满的意思,便道:“你们也不用如此看我,非我觊觎她天狐族的密技,而是想着若是学了将来于我们降妖伏魔也有助益,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何乐而不为呢!何况一码归一码,我看这位紫老板也不像是个小气的人。” 晏青璃一听之下不由改观,觉得这个冲云子也不是个一味沉默刻板的人,一番话说来也是头脑清楚严丝合缝的,顺便还不忘挤兑一番。 紫月流音冷笑道:“我自然不会小气,只是这门技艺得有两个诀窍,一则须得出手如电,二则是要你的修为至少得与对方不相上下才行,若是相差太远,对方灵力反弹,你就是用五方真英千锤百炼出来的针也会被凹断的。呵呵!”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就是说你道派每每所谓的降妖伏魔,都是出剑阵法阵动辄数人合围齐上才能得手,单打独斗的能力极差,当然修为上比之一些高阶的妖灵精怪也要差得多,这一手封别个灵脉的法子交给你们也是无用,别丢人现眼了。 冲云子待还要说什么,晏青璃连忙制止:“好了,听她说下去。” 她深感这个算作她师叔辈的端扶仙子,很可能就是此番能否交涉成功的一个切入口。 紫月流音接着说:“端扶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派恢宏规整的修仙道场被自己毁得面目全非,同门师兄弟也多有负伤,很是歉疚。我也代她向明镜师尊一干长辈道歉赔罪,同时也道明了我二人的真实身份,明镜真人明知实力悬殊,自然不敢留难我们,但是端扶不准带走玄滢的尸首,端扶心里也明白玄滢一心在道,宁死也不肯离开昆仑派,所以怎么也样让他尸骸留在昆仑,我当时看着她明明不舍却不得不咬牙放弃的可怜模样,也一般的难过。” 晏青璃喃喃叹道:“唉,向来情深,奈何缘浅!这个端扶仙子,第一次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贬,第二次又看着他当场拔剑自刎,想来一颗心已是千疮百孔了。” 紫月流音道:“这还不止。之后的一百多年她都与我在此相依相伴勤奋修炼,我们互帮互持,修为都突飞猛进。我原以为她一颗心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去想那个小仙,便觉着是不是该带着她一起回山海界算了,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而且这些年过去,想来族长的气也该消了。谁知……唉……” 晏青璃一颗心也随着她一声叹气而吊起。 “谁知,那日她本来是去罗浮山采集千年石朱果的,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与一百多年前那次回来时的神情一样,我便猜到她应该又是遇到那个命里的冤家了。听她说这次小仙投身在北祁国一个士族之家,自己也很上进,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一个兵部的大官儿,反正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只觉得这次至少是个尘世中人,于她而言阻力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大了。说实在的,这近两百年间,她的两次恋爱把她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不算,把我也弄得心力交瘁,也不敢再报太多奢望,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便好。后来我看她如愿嫁给玄滢的转世高承,而对方也对她极爱惜体贴,也就没再继续跟着她,自己独自回山海界去了……” “然后呢?” 紫月流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沉默良久才说:“后来,又过了几年,大概在我成年的前一个晚上,我正睡着突然青光一闪,端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因第一次离开她那样久,乍然再见如何不惊喜万分,便紧紧地将她抱住,她任由我抱着许久才说说出一句话来,问我是不是明日还是准备变为男身,我当然斩钉截铁地答道是,她便不说话了。我觉得古怪得紧,心头一惊连忙将屋内所有的灯火齐齐点燃,前后左右仔细打量她,看她是不是又受了伤,这样突然返回山海界本来就够奇怪的了。直到确定她一身完好,全无受伤的痕迹,我这才放下心,但是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她似乎过于安静了,以往在我面前的颐指气使任性妄为的劲儿全没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仿佛被抽去魂魄一样,像一具行尸走肉,倒不如那满身血污一身悍勇不计后果的状态,至少那还是鲜活的生命。我担心急了,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摇头不说,但是要我答应她一件事,我平时就是对着她或撒娇或威逼的要求一概都答应,何况如今这凄楚可怜甚至有些黯然绝望的央求,自然是一万个应承,不过她这个要求确实也算断送了我的一生啊!” “莫不是要你答应做女子?” 紫月流音道:“是啊!我想了几千年的事情,就是要做个七尺昂藏的男子汉,结果、结果、可哪怕是如此违背我的心意,我也依然答应了她。” 晏青璃若有所思道:“端扶也是糊涂了些,大概就是世间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其实她没有想过,这两百年来,甚至这一万年来,参与她生命最多的却是你,陪伴她最久的也是你,她只以为她与那个小仙牵扯三世闹得轰轰烈烈的是情,殊不知与你这样相知相依细水长流的也是情啊!说到底她追求的情太过自以为是了,总是得不到才想的万般美好,真正得到了才发现这份情根本就不完美。” 紫月流音突然定定地看着晏青璃,眼眸盈盈闪动。 其实晏青璃说这番话一面是有感而发,一面也是为了投其所好,将这个实力高出几倍段位的神族人物说感动了说高兴了,或许直接能免去一战,甚至也能跟“偷渡”去无间界的生灵一样,走个后门就能直接拿下看门的妖兽。 “你这番话真是深得我心,她临走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走?她去了哪里?” “她说她这一世过得很心累,且越是修炼就越是迷茫,闻言西方的西牛贺洲有如来传经,修的是‘明心见性,证悟因果’的空妙法门,她在道界想不通的道理去佛界也许能参个明白,到时候她若真能参佛入圣,修成个金身菩萨,与我可能就要东西永隔了,我说我要随她一起去,她说她尚有事情留待我去做,既然应承了她便要应承到底。” “是什么事呢?” “便是守在这个幽冥地界,为她的孩儿渡劫。” “孩儿?” 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吃惊到合不拢嘴。 “是的,是她与那个高承生下的孩儿,她说她算到他二十七岁时会有一个生死劫,且劫后还有一劫,这一劫至关重要,若是渡得好就是飞升成圣,若是渡不好便要灰飞烟灭,应劫之地就在这幽冥地界,我只需等在此地便是。我问要如何帮他渡劫,她说只要一切听从她孩儿的吩咐尽一切力量保护他就是。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她为何央求我变成个女子,想来是觉得我若是变成男子性格自然刚强自负,未必会完全听从她的儿子;但若是成了女子,自然是会被继承她优良血统的俊美儿子所折服吸引,多些柔情出来,加上我对她本来的情分,想来就驯服多了。” 晏青璃道:“是啊,父母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经过这第三世,她倒真是成熟多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