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同心剑》 第一章 东岳疑云 腰间双绩带,系剑结同心——古诗—— 这是二月初头,东风料峭,清晨,更觉得春寒凛烈!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个人踽踽的朝山脚行来。 泰山,已经到了! 他仰脸望着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说道:“娘说:云步桥一年四季都被白云弥漫着,走在桥上,如步云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纵然不曾到过泰山,但泰山云步桥,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因为泰山云步桥住着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云中叟。 青衣少年刚走到山下,正举头仰望之际,突觉有人从身后掠出,抢在前面,朝径上飞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青衣少年耳中依稀听到一声低沉的冷笑,心头不觉一怔,急忙举目瞧,那人已经到了十几丈外,转眼就在山林间消失,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条灰影,似是一个身穿灰衣的汉子。 青衣少年暗暗赞叹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尽多异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顾自往山上走去。经过斗姥阁,山径迂遇,渐渐逼厌,两旁苍松翠柏,都是数百年以上之物,浓荫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由远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喝声入耳,冷不防肩头被人重推了一把,两道人影,急步如飞,打身边擦过,奔了出去。这两人一身墨色劲装,背后各自背着一柄钢叉,步履轻捷,一望而知两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头不觉有气,剑眉一扬,正待喝问!陡然间,他想起娘临行时再三告诫的话来:“孩子,泰山离咱们这里,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门,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练成一身武功。一个人行走江湖,切忌锋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让一步,就天宽地阔,千万不可和人家有意气之争,免得为娘挂念……” 想到娘的叮嘱,青衣少年满腔怒气,登时平了下来,再看两个汉子,已经健步如飞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觉也加快脚步,循着山径走去。堪堪转过山腰,陡听前面山林间,传出两声凄厉惨嗥。 空山寂寂,这惨号之声听来特别刺耳,青衣少年蓦的一惊,觉得声音来处,似在前面不远,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莫非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汉子?” 哪知这一凝神谛听,却又寂然无声,好像根本没有方才那两声惨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觉大疑,这两声惨叫,必有事故!他循着惨叫声处,一路寻去,行了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但见数丈外一片松林前,弃置了两柄叉,正是刚才两个劲装汉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闻轻风生啸,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更觉疑窦业生。这两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动上了手,但地上丝毫看不出打斗痕迹。 即以方才两声惨叫来说,该是身负重伤之后所发,自己闻声寻来,前后不过盏茶光景,这条山路,一望无遗,兵刃弃置于地,那么人呢? 正在沉思之际,突听身后又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头瞧去,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急步而来,越过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这些人走的这般匆忙,不知……” 念头还未转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间口中惨号一声,身子随着起了一阵颤动,往地上倒去。事出仓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过五六丈远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扬起了一阵尘土。 那也许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飘风刮起来的,除此之外,就别无所见,但那声惨号,却和先前听到的两声,极相近似,那是人类在极度惊怖中发出来的哀鸣,听来惊心动魄,刺耳已极!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惊,暗想:“难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纵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惊然,目怵心惊!原来那中年道士扑倒地上的一瞬之间,只见他手足牵动了几下,一个人就逐渐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阳,在渐渐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头手等处,逐渐化落,只剩了一袭遗蜕——道袍,和道袍上面压着的一口宝剑。渐渐连道袍、剑穗和缚剑的带子也化去了,现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连鞘的长剑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后,也会留下大滩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这般的化去,地上连一点血水都没流出,就尸骨全消,毛发无存。 生似根本没有这个人经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一回事一般!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除非目击,谁也不会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凉冷,这幽静的山林之前,还在大白天里,朝阳普照之下,刹那间,竟似变成了阴森诡秘的鬼城! 他望着遗留在地上的一剑双叉,暗暗付道:“是了,方才那两个汉子,也是这般化去的了,难怪等自己循声赶来,已经瞧不到两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动;莫非这林下这片地上,有什么古怪不成?当下俯身拾了两块山石,对准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奋力掷了过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细察看。 两块山石,打在黄沙上,发出嗒嗒两声轻响,飞溅起一蓬泥沙,哪有丝毫异样? “这是自己必经之路,如今已经连续有三个人无声无息的化去,那么自己是否仍要过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数丈开外,面对着林前这条相当平坦的黄泥山径,实在想不出前后三人走到哪里,会突然发出惨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来。自己既然亲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愿以身试险,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离去。 就在他造巡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呷呷尖笑了两声,说道:“小娃儿,一个人跑到山上来,是在生谁的气?” 敢情此人老远看到了青衣少年奋力投石,还当他心头有什么气愤。 青衣少年回头瞧去,这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腰背已弯的老妪,手里拄着一支朱红鸠杖,杖上挂了一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颤巍巍的走来,斜脱了自己一眼,缓缓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内功,听娘说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么连一个老婆婆到了身后,都会一无所觉……啊,不好,她……”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一个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妪面前,急急说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发老妪一下被他拦住了去路、不觉脚下一停,一手支着鸠杖,沉声道:“为什么不能去?” 声音尖得有些刺耳,这口气,分明是会错了意,别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气可着实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这一对面,才看清这位老婆婆生成一张鸠脸,嘴尖如椽,两腮皮肉下垂,随着她身子,还在不住的颤动。尤其两颗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隐泛绿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这是不怀善意的狞笑! 青衣少年只觉打心底冒起一股凉意,脚下不禁后退半步,暗想:“天下竟然会有这么丑恶的老妪!” 白发老妪瞧着他呷呷笑道:“你认出老太婆是谁了吧?” 青衣少年道:“在下不认识。” 白发老妪奇道:“小娃儿,你连七太婆都不认识?” 她口中之意,好像天下人都非认识她不可。 青衣少年道:“在下初来泰山,自然不认识老婆婆了。” 白发老妪点点头道:“那你就不知道冲犯老太婆的人,该当如何了?” 青衣少年道:“在下叫住老婆婆,原是一番好意,因为前面过去不得。” 白发老妪道:“去不得?为什么去不得?” 青衣少年道:“前面林前,方才顷刻之间,已经死了三个人,而且尸骨尽化,毛发无存。”” 白发老妪两腮一阵颤动,瞥了地上三件兵器一眼,道:“你亲眼瞧到了?” 青衣少年把方才遇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白发者妪眼中绿光暴射,点点头道:“有这等事?好,小娃儿,你敢不敢跟我老太婆过去瞧瞧?” 青衣少年瞧她目中神光如电,心头暗暗一楞,忖道:“原来这位老婆婆真人不露面,光看她眼中神光,内功修为,已达上乘境界!”一面迟疑问道:“老婆婆有把握……” 白发老妪没待他说完,呷呷尖笑道:“小娃儿,你跟在七太婆身后,保管伤不了你一根毫发。” 说完,颤巍巍的策杖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眼看白发老妪朝前走去,也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白发老妪走的甚是缓慢,此刻朝阳初升,斜斜的照在山林之前,白发老妪人还未到,她的人影已经照在她面前七八尺远处。 渐渐接近!就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一片金黄细沙,突然从地上激射而起! 这当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那片细沙堪堪射起,好像就被一股无形潜力压了下去,无声无息的洒落地面。 青衣少年暗中留神着白发老妪,只觉她根本连手都没抬一下,心下暗暗惊凛:“莫非这位老婆婆已练成了护身罡气一类功夫?” 白发老妪发出一阵得意的刺耳怪笑,回头道:“小娃儿,你现在相信了吧?” 话声出口,左手一抬,从大袖中伸出鸟爪般五指,朝地面上虚虚作势,抓了一把。这一抓不打紧,但见一阵旋风过处,竟然把地上砂土,抓了一个窟窿。 青衣少年不觉大吃一惊。突然间,沙堆中飞起拳头大一团黑影! 白发老抠哈哈笑道:“七大婆面前,你还想逃?” 右手朱红鸠杖轻轻一撩,“拍”的一声,把那团黑影,击落地上。 青衣少年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好是一个黑色的东西,背负厚甲、腹生六足,阔头尖嚎,丑黑如狐,此时霎着两颗绿头似的眼珠,拱伏不动。 白发老妪尖笑道:“好家伙,你现在怕了?别怕,别怕,老太婆把你带回去,正好给小孙女玩。” 弯下腰,一手把它捉了起来,往“朝山进香”的黄布袋中,塞了进去。 青衣少年看得大奇,这东西只有拳头大小,难道方才害死三个人的,就会是它?心中想着,不觉抬目问道:“老婆婆,这是什么?” 白发老妪笑了笑道:“这是久已绝种的射工,养到这么大了,少说也有百年以上,大概是黑石岛的徒子徒孙,把它带出来的。” 青衣少年道:“它能杀人?” 白发老妪侧过脸来,尖笑道:“你方才不是看到它含沙射影,杀了崂山门下的小道士?” 青衣少年道:“它既是害人的东西,老婆婆留着何用?不如把它弄死了的好。” 白发者妪双腮鼓动,说道:“老太婆的小孙女,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看到了,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呢!唔,小娃儿,你这件功劳着实不小!”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荨豆大一颗药丸,随手递将过来,说道:“快把这药丸吞了。” 青衣少年接到手上,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在下可是中了它的毒么?” 自发老抠呷呷笑道:“射工喷出来的沙,奇毒无比,你沾上了,早就和崂山小道士作伴去了,还等得到现在?” 青衣少年道:“那么在下……” 白发老妪不耐的道:“你是撞上了老太婆的阴风透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全身僵冻而死,给你解药,还不赶快吞服?老太婆要找小孙女去了,没时间和你罗嗦。” 说完,自顾自策杖而去。 青衣少年听她说出自己撞上了她阴风透骨之言,不由想起方才见到她的时候,果然觉得身上透过一丝寒意,暗暗忖道:“原来她一见面,就对自己暗下毒手……”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气,猛地抬起头来,哪知就在自己转了个念头的工夫,白发老妪早已走的没了踪影。 “娘说的不错,江湖上果然人心叵测,自己原是一番好意,差点就不知不觉的送上了性命!” 青衣少年运气一试,果然发现内腑之间,已被一股阴寒之气所侵袭,任你运功行气,依然驱之不散。心知自发老妪说的不假,此种阴毒功夫,看来非她独门解药不可,当下就把手中药丸,纳入口中,一面在树下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盏茶时光,再一运气,体内寒气,消解得好快,业已荡然无存,这就起身朝山上走去。经过迥马岭、二天门、石经谷、走上快活三,这是泰山道上最平稳的一段路了。 青衣少年吁了口气,看看天色,已过中午,他方才问过伏虎庙的僧人,知道只要走完这三里半路,就到云步桥了。 一面从身上取出干粮,边走边吃,一面领略着山色风光。走了一回,耳中已经可听到云步桥的瀑布声,趁着风势,从上面隐隐传来,心头一喜,脚下也同时加紧,直向峰上奔去。 登上御帐坪,但听洪洪水声,已在脚下,这是一道横在峰与峰之间的深涧,一道匹练似的瀑布,宛如玉龙倒挂,直注壑底,山涧中白云弥漫,深不见底,一条石梁,从临壑悬岩直向对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远? 云步桥,终于到了! 他想起临行之前,自己问过娘:“孩儿见了云中叟老前辈,该说些什么?” 娘笑着说:“不用多说,你只要把娘交给你的东西,双手呈上,云中叟老前辈自有交待,人家是武林中的老前辈,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千万不可多问,别让人家笑咱们岳家出去的孩子,不懂规矩。” 他伸手摸摸贴身收藏的布包,举步朝桥上走去,白云迷茫,山风凛冽,身临绝壑,听到的只是震耳欲聋的洪洪水声,说惊险,也着实够惊险。但青衣少年家学渊源,一身武功,已得乃母真传,提气而行,眨眼工夫,便已到达对崖。 举目瞧去,只见一片松林之间,果然有三间茅舍,依山而起,那自然是云中叟隐居之所了。 青衣少年不敢怠慢,整了整身上衣衫,缓缓走近门前,只见两扇板门,并没掩上,显见云中叟没有外出。 茅屋里面,看去十分简陋,只要略一打量,便已一目了然,除了中间一张木桌,两条木凳,就别无家俱。思付之间,已经到了门口,脚下一停,正身恭敬的道:“云中叟老前辈在家么?”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什么人,请进来。” 随着话声,从室后走出一个骨瘦如柴,颠下留着一把花白羊胡子的干瘪老人。 青衣少年赶忙走了进去,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长揖,说道:“老丈就是云中叟老前辈了?” 老人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一手摸着胡子,点点头道:“正是老朽,小哥有什么事吗?” 青衣少年慌忙拜了下去,道:“晚辈岳小龙,奉家母之命,叩谒老前辈来的。” 云中叟口中唔了一声,道:“小哥姓岳……,啊,请坐,请坐,令堂要小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岳小龙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小布包,双手递了过去,道:“家母令晚辈送来此物,请老前辈过目。” 那布包已是十分陈旧,外面用针线缝得密密的,不知里面究系何物? 云中叟接过布包,手指略为抡摸了一下,纳入袖中,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小哥就在这里请坐,老朽去去就来。” 岳小龙忙道:“老前辈只管请便。” 云中叟朝他微微一笑,转身朝里面走去。 岳小龙心中暗想:“敢情云中叟也不知道这布包中是什么东西,匆匆进去,想是要拆开看过了之后,才能和自己谈话。” 心中想着,就在下首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过了一盏热茶时光,仍然不见云中叟出来。 岳小龙因母亲叮嘱过自己,见了云中叟老前辈,不可有失礼之言,只好耐着性子,恭恭敬敬的正襟坐在凳上等候。但听门外响起一阵橐橐履声,一个手持竹耸的紫脸老人,飘然走了进来。 这老人穿着一袭布袍,身材伟岸,银髯飘胸,望去使人有肃然起敬之感!他跨进屋中,一眼瞧到坐着的岳小龙,脸上微露惊奇,拂髯道:“小哥怎么又来了?” 岳小龙不知这位紫脸老人是谁?尤其他这句“怎么又来了”,说的好不奇怪! 自己还是第一次来,也从没见过他,他可能认错了人。心念转动,但因对方也是找云中叟来的,自然是前辈高人无疑,一时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晚辈是叩见云中叟老前辈来的,今天才来,老丈也许认错人了。” 紫脸老人目射奇光,问道:“你昨天不是来过了,怎说今天才来?” 岳小龙暗暗哦了一声,心想:“他果然认错了人。云中叟老前辈名动八方,求见他的人,自然不少。”一面答道:“晚辈还是刚才才来,昨天来的只怕不是晚辈。” 紫脸老人微嘿道:“难道老夫还会看错?唔,你找云中叟有什么事?” 岳小龙原是心高气傲之人,心中暗道:“我不过尊你年老,你自己缠夹不清,认错了人,好像还是我骗了你一般。”想到这里,不觉淡淡一笑,笑道:“晚辈方才已经拜见过云中叟老前辈了,他要晚辈在这里等候……” 紫脸老人身躯微震,双目寒光一闪,急急间道:“你说你见过云中叟了?他人在哪里?” 岳小龙道:“云中叟老前辈有事进去了。” 紫脸老人迅速朝里瞥了一眼,沉声道:“他在里面?”话声方落,人已抢着朝屋后掠去。 岳小龙但觉眼前一花,紫脸老人已经闪入屋去,心中不禁暗暗惊骇:“这老人好快的身法!” 念头还未转完,疾风飒然,那紫脸老人已经站在面前,白髯飞扬,一脸肃穆,沉声道: “小哥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样之人?” 岳小龙楞的一楞道:“云中叟老前辈不在里面么?” 紫脸老人道:“老夫问你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样之人,胆敢在泰山云步桥假冒老夫?” “胆敢在泰山云步桥假冒老夫”,这一句话听到岳小龙耳中,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是明明说他就是云中叟吗?一时骇然道:“老前辈就是……” 紫脸老人没待他说出,接口道:“老夫正是云中叟秦某,小哥快说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样?” 岳小龙心头大急,答道:“那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长不短棉袍,额下留着一把花白羊胡子。” 云中叟一手抚须,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岳小龙道:“大概只有一盏热茶时光。” 云中叟嘿然道:“谅他也跑不出多远,唔,小哥今天又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 岳小龙道:“晚辈真的是刚才才来。” 云中叟奕奕双目注在岳小龙脸上,徐徐的道:“你叫岳小龙?”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点头应“是”。 云中叟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钱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继道:“令堂命小哥带了这枚情物,前来见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个自称岳小龙的人,已经取去了。” 岳小龙听的心神大震,自己前来泰山,原来要取回寄存之物,娘连自己都没有明说,外人怎会知道?一面抬目问道:“家母命晚辈前来,临行时交予晚辈一个陈旧布包,只说布包送与老前辈,老前辈自有交待,晚辈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么存物。” 云中叟道:“你把布包交与假冒老夫的人了么?” 岳小龙道:“晚辈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辈。” 云中叟白眉轩动,望着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这就奇了,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顿,双目睁处,精光电射,洪声喝道:“好小子、老夫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岳小龙骇然道:“老前辈,晚辈说的句句是真……” 云中叟滇日喝道:“老夫何等样人?岂会轻易上你的当?你若真是岳家后人,你娘岂会不把详情告诉于你?何况黄山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又岂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岳小龙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说道:“老前辈……” 云中叟喝道:“你小子胆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后人,还说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岂有此理,这样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难为于你。” 岳小龙急道:“老前辈息怒,晚辈实是……” 云中叟喝道:“不用多说,老夫言出如山,你随身长剑呢?” 岳小龙目口莫辩,还想再说。 云中叟竹筇一顿,厉声喝道:“你剑呢,再不亮剑,老夫要出手了!” 岳小龙连连后退道:“晚辈无论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辈动手。” 云中叟白发飘飞,冷嘿道:“没出息的东西,岳家哪有你这样不成材的后人?” 这话可说重了! 岳小龙听的神色一变,后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声道:“晚辈奉家母之命前来,心尊老前辈为人,老前辈不察真伪,这般苦苦相逼,晚辈纵然不才,也不能辱没了先人,所谓恭敬不如遵命。看来晚辈只好拜领老前辈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呛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流动的软剑,一下挣得笔直,抱剑恭立。 云中叟望了那软剑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随手一招,呼的当头直罩过来。 这间客堂地方不大,他虽是随后一挥,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几乎占满整间屋子。 岳小龙叫道:“老前辈恕晚辈放肆了。” 不闪不躲,抖手一剑,直向当头罩下的杖影中点去。 云中叟竹筇伸缩之间,杖风呼啸,快若雷奔,要是换了一个人,几乎连他杖势都看不清楚,但岳小龙自幼就得慈母悉心传授,剑上造诣,少说也下过十年苦功,此时一见云中叟杖势奇幻莫测,飞洒而至,暗暗一咬钢牙,手腕连振,奋力封出,只听一片杖影之中,“铮” “铮”“铮”三声龙吟般清啊! 杖影倏敛,岳小龙一条右腕,直振得麻上肩头,脚下同时登登的后退了四五步! 云中叟杖笨立在原处,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纪,十三快剑,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岳小龙心头大感惊凛,自己这柄夔龙剑,削铁如泥,方才明明和云中叟的竹筇连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筑,竟然丝毫无损!闻言不觉心中一动,忖道:“原来他是有意试试自己的。”连忙收起软剑,拱手道:“老前辈杖下留情,现在大概相信晚辈是岳小龙了?” 云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龙剑来,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后人了。”说到这里,把那杖黑黝八卦递了过来,一面说道:“这是黄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时不察,被鼠辈假扮小哥,从老夫手上骗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还敢冒充老夫,可说胆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脱不了干系,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负责追回原物。不过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黄山天都峰,问问姜老儿,他的信符怎会落到人家手里?也要他查上一查。” 岳小龙接过寒铁八卦,正想问话,云中叟已经挥手道:“老夫还得追那鼠辈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岳小龙再说,身形一晃,奇快无比的闪出屋去。 岳小龙抬头望去,云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当下把寒铁八卦揣入怀中,出得茅屋,刚过云步桥! 只见一条灰影,正在桥头上探望,这入脚步轻而缓慢,无声无息,有如幽灵一般! 岳小龙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补补缀缀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个布袋,蓬着一头乱发,但乱发之下,却是一张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却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总之,这人脸上好像随时都在改变! 岳小龙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脸孔,变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出来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语气低沉,但说的十分柔和。 岳小龙被他挡住了去路,尤其这一句话,听到耳中,就觉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个人的声音,说的如此柔和,怎会又有如此邪异?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威胁着自己,不觉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双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目光一对,岳小龙忍不住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从他眼睛里发出来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阴晦如夜,刹那之间,竟然变幻莫测! 岳小龙面对着这样一个神秘而奇特的人,实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恶,但心头已经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问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说话吗?”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经在桥头等了好一回了。” 岳小龙只觉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觉好像被对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开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间道:“朋友在桥头等我,有什么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只是不好惊扰云中叟老前辈,才在此地恭候大驾……”他语声变的出奇的柔和,接着说道:“兄弟还没有请教小哥贵姓大名?”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 灰衣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岳小哥,你和云中叟老前辈大概是世交了?” 岳小龙如今已经察觉此人一身邪气,知道在这种人面前,绝不能告诉他真话,这就摇摇头道:“在下久闻云中叟老前辈大名,是想求他收录来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点头笑道:“岳小哥原来是慕名而来,那是没见到云中叟了?” 岳小龙自然不曾听出对方口气,只是试探他和云中叟的关系,说道:“在下缘悭一面,没遇上云中叟老前辈。” 灰衣人始终凝注着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远道而来,缘悭一面,实在太可惜了。” 岳小龙本来不想和他多说,只是随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听着听着,慢慢的好像觉得自己真和云中叟缘悭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语气更柔,但接着说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极,云中叟老前辈去了哪里,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时就跟我去,保管见到他老人家。” 岳小龙对他说的话,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却暗暗忖道:“自己已经见过云中叟老前辈了,还跟他去作甚?”他在顷刻之间,心头突然一清,皱皱眉道:“朋友在桥头等我,究竟有什么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脸上依然事着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紧盯着岳小龙,一霎不霎,缓缓说道:“小哥不是要我带你去见云中叟老前辈吗?” 岳小龙道:“在下之事,不劳朋友费心,你拦着我究有何事?” 灰衣人神色微变,说道:“小哥难道不想去见云中叟老前辈了?” 岳小龙道:“在下不想去了。” 灰衣人笑了笑道:“小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其实兄弟也是一番好意。” 岳小龙恍惚之间,又觉得他确是一番好意,但心头忽然又是一凛,暗道:“此人一身妖异,自己莫要上了他的当!”心中想着,一面问道:“朋友不是说要向我打听一件事么?有话请说,在下还要赶下山去。” 灰衣人仰天“哦”了一声,笑道:“是,是,兄弟确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要向小哥打听……” 岳小龙道:“什么事?” 灰衣人道:“小哥今天是清早就上山来了?” 岳小龙道:“不错。” 灰衣人道:“那么你曾瞧到什么人走在你前面么?” 岳小龙想起上山之时,果然有人从自己身后擦身而过,那似是一个身穿灰衣的汉子。心中不觉一动,望了灰衣人一眼,道:“那是朋友了。” 灰衣人点头笑道:“哈哈,小哥眼力不错,那正是兄弟,小哥后来可曾遇上什么怪异之事?” 岳小龙心中暗想:“他说的怪异之事,自然是指射工毒沙杀人的事了。” 灰衣人瞧他沉吟不语,目光闪动,接着问道:“小哥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岳小龙道:“在下什么也没有遇上。” 灰衣人狞笑道:“小哥那是不肯说了。” 岳小龙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阴笑道:“小哥不说,兄弟也猜到你看到了什么?” 突然左手一探,朝岳小龙肩头抓来。 岳小龙还站在桥梁上,见他突然伸手抓来,只好往后跃退,剑眉一挑,喝道: “你……” 喝声未出,灰衣人上身朝前一仆,左手未收,右手扬处,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口中喝道:“下去吧!” 岳小龙真没想到灰衣人会有这般毒辣,此刻身在梁上,对方这一掌,又是全力推出,来势极猛,可说甚是惊险。仓促之间,只好一沉真气,站稳双足,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蓬然大震,岳小龙心神一荡,他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只觉灰衣人掌力甚是雄浑,自己差点接不下来。 灰衣人同样怔的一怔,阴笑道:“果然有点门道!” 一句话的工夫,双手连挥,攻出了三掌。 岳小龙被他逼的往后连退了两步,想起自己身在桥上,一旦失手,非被对方打下山涧去不可。他心头一急,奋力反击,呼呼两掌,稳住了劣势,怒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朋友难道定要把我置之子死地么?” 灰衣人道:“不错!” 身形猛然前跨一步,又攻出了三掌。 但这三掌,全被岳小龙封解出去,喝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灰衣人狞笑道:“只因小哥看到了兄弟。” 他掌势一变,双臂伸缩,五指一拢,宛如两条灰蛇,像雨点般朝岳小龙身前大穴啄来,手法奇诡无比! 岳小龙从没和人动过手,对敌经验不足,但一连接了他几招之后,心情渐渐定了下来。 大喝一声,双掌一紧,突然反守为攻,使出一套奇快绝伦的掌法,连绵抢攻过去。 转眼之间,业已攻出了一十八掌。出手之快,当真像电闪风飘,惊雷骤发。 灰衣人被他这一轮迅速绝伦的掌法,逼的连连后退,大有应接不暇之感,心头大吃一惊。双脚一顿,身子倒跃而出,口中喝道:“住手!” 他这一倒跃,业已让开了挡在桥头的去路。 岳小龙见他自行跃开,不觉也急忙收住掌势,突见数十点细小蓝光,直向自己飞射过来! 原来那灰衣人在倒跃出去之时,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蓬毒针。 岳小龙没想到对方会突施暗算,再想后退,已是不及! 就在此时,只觉自己身前,起了一阵飒然风声,那笔直射来的一蓬蓝光,忽然宛如斜风飘细雨一般,从斜刺里飞洒出 灰衣人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什么人?” “阿弥陀佛!” 只见三丈外一片林前,站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年约五旬的老和尚,合掌当胸,口喧一声佛号,走了过来,说道:“云步桥乃是秦老施主隐居之所,施主总该知道此地的禁忌,不可出手伤人。” 灰衣人冷冷问道:“大师父如何称呼?” 那和尚望了灰衣人一眼,说道:“贫衲少林智通。”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得很,嘿嘿……” 转身朝山径上疾奔而去。 岳小龙知道自己幸遇这位少林高僧出手相救,连忙抱拳行了一礼道:“幸蒙大师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智通大师合掌还礼道:“小施主怎会和这等凶人结下怨隙?” 岳小龙道:“在下和他素不相识,并无怨隙可言。” 智通大师打量着岳小龙,问道:“小施主赶来泰山,自然也是找云中叟老施主来的了,不知尊师是谁?” 岳小龙道:“在下只是跟家母练过几年武功,并无师承。”他说的原是实话,但听到智通大师耳中,只当他不肯吐露来历,淡淡一笑道:“贫衲尚有要事,恕先走一步了。” 说完,合掌一礼,缓步朝云步桥走去。 岳小龙忙道:“大师请留步。” 智通大师身形一停,问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见教?” 岳小龙道:“云中叟老前辈不在屋中。” 智通大师转身间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岳小龙道:“在下刚从云步桥来,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一个人出去了。” 说话之间,只见两条人影飘然行来! 左边一个是头绾道髻,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额下留一把花白胡子,肩负一柄阔剑,看去像一株长不大的古松。 左边是一个紫脸虬髯的蛇背老人,架着一根李公拐,右脚已跛。 这两人飘然行来,看去缓慢,其实来的极快,眨眼之间,已到面前。 “智通大师迎上一步,合十道:“谢观主,欧阳大侠请了,多年不见,何幸得在此地遇上两位掌门人。” 岳小龙听的吃了一惊,暗想:“这两人原来还是掌门人,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原来那矮小道人是崂山通天观主谢忌量。跛脚老人则是八卦门掌门人破侠欧阳磐石。 岳小龙从来没在江湖走动,自然不认识两人。 谢忌量一眼瞧见到了智通大师,目光倏然一亮,打了个稽首,呵呵大笑道:“原来是智通大师,幸会之至!” 莫看他人生得矮小,有若侏儒,这一开口,声音却是十分嘹亮。 跛侠欧阳磐石同样拱拱手道:“大师佛驾远来,想是找云中前辈来的了?” 智通大师合掌答道:“贫衲奉方丈之命,资书前来,欧阳大侠和谢观主莫非也是找秦老施主来的?” 欧阳磐石双目隐泛精光,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大师如若尚未见过云中前辈,且容到了屋中,再作详谈?” 谢忌量接口道:“欧阳大侠说的极是,贫道如果料的不错,大师赶来泰山,也和此事有关。” 岳小龙暗暗忖道:“原来他们全是找云中叟老前辈来的,瞧他们说话吞吞吐吐,大概是疑着自己在侧,不愿多说了!” 心念转动,正待向智通大师告别! 智通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是刚才到此,是这位小施主见告,秦老施主已经出来了,此刻不在屋中,咱们还是在这儿恭候吧!” 两人来时虽然瞧到了岳小龙,但并未十分注意,这时经智通大师一说,还当他是云中叟的门人弟子,两人目光不禁同时朝岳小龙投来。 谢忌量单掌打了个稽首,问道:“云老去了哪里?” 岳小龙还未回答,智通大师接道:“据说是追一个人去的。” 欧阳磐石奇道:“追一个人……” 话声未落,突见一条人影如飞而来,那是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还没奔近,口中气喘吁吁的叫道:“师傅,不好了……” 谢忌量浓眉陡然一竖,大喝道:“孽畜,当着两位师伯,这般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袍袖猛然一拂,把那中年道士丢得连翻了两个斜斗。 中年道士听到师傅大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兢兢的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崂山弟子叩见两位师伯。” 智通大师合十还礼。 欧阳磐石偏头道:“谢道兄叫他起来吧,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故?” 谢忌量喝道:“还不起来,究竟有什么事?” 那中年道士叩了两个头,站将起来,躬着身道:“弟子奉命找寻二师兄下落……” 谢忌量道:“你二师兄怎样了?” 中年道士道:“弟子一路找去,没有找到二师兄的影子谢忌量没待他说完,叱道:“没有找到你二师兄,也不用这般慌张。” 中年道士连应了两声“是”,才道:“但弟子经过舍身崖,看到斜出崖外的一株树上,悬空吊着一个人……” 谢忌量间道:“是不是你二师兄?” 中年道士嗫嚅的道:“不是,弟子探出头去,仔细看了,那人是自缢的,弟子觉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两眼望着师傅,不敢说出口来。 谢忌量双目一瞪,怒喝道:“好像是谁?” 中年道士打了个哆嗦,道:“好像是……是……云中叟老……老前辈……” 这话听得在场四人全部猛然一震! 武林四老云中叟会在舍身崖自缢而死?除非是这个莽道士看错了人! 谢忌量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叶中年道士道:“弟子觉得那人极像云中叟老前辈。” 智通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是不可能的事。” 欧阳磐石道:“你会不会看错人?” 中年道士道:“弟子去年曾跟师傅来过云步桥,大概不会错了。” 谢忌量凛然道:“有这等事,咱们快走!”挥了挥手。 中年道士欠身道:“弟子领路。” 说完,转身朝前奔去。谢忌量、欧阳磐石、智通大师,紧跟在中年道士身后,急急奔行,岳小龙也跟着他们,一路飞奔下去。 不消片刻,便已赶到舍身崖。但见仄径上,直挺挺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 中年道士怔的一怔,心想:“方才明明吊在崖外的尸体,不知是谁已经把他解下来了。” 要知吊着尸体的这株孤松,生在崖外八七丈处,斜悬绝壑,下临干寻,上吊的人,若不具上乘身手,极难下去,但要从那树上,解下尸体,弄上崖来,自是更非身具绝顶武功的人,决难办到。 中年道士站停身子,垂手道:“师傅,就在这里了。” 谢忌量、欧阳磐石、智通大师三人目光落到那尸体之上,心神不期猛然一震! 那老人虽已死去多时,但无论从他面貌身材,和飘胸银髯上看去,不是望重武林的泰山云中叟,还有谁来? 离尸体不远,还遗留着一条五色彩带,那自然是他自缢致死的绳子,不知是谁把他解了下来,丢弃路旁。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云中叟活到了八十多岁,竟然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舍身崖上吊,谢忌量面色凝重,俯下身去,仔细凝视了一会,骇异的道:“真会是云老。”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朝云中叟尸体合十一拜,徐徐说道:“贫衲觉得秦老施主决非自缢身死的。” 欧阳磐石接口道:“大师所见极是,兄弟也是这样想法,只是云中前辈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有谁……” 底下的话,托长语气,没说下去。 岳小龙心头暗暗忖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赶假冒他骗走自己东西的干瘪老人去的,那么这杀死云中叟的凶手,准是那干瘪老人无疑。” 谢忌量在云中叟身上仔细检查一遍,仰脸说道:“云老身上找不出丝毫伤痕。” 不错,云中叟除了头上有一条自缢致死的紫血绳痕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伤痕了! 不,他眉心还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痕,那敢情是上吊之时,不小心被他自己指甲划破的,这当然算不了是伤痕。 智通大师微微皱了下眉,道:“谢观主是否觉得秦老施主眉心这条红痕,有些古怪?” 谢忌量耸然一惊,道:“大师之意,是说……” 欧阳磐石巨目圆睁,吃惊道:“此人如能伤得了云中前辈,而不落痕迹,那除非是只有传说的无形剑一类工夫了。” 智通大师合十道:“欧阳大侠说的无形剑,那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可伤人于无形,这和佛门中‘无相神功’极相近似,击中人身,看不出丝毫痕迹,但秦老施主眉心,留下了这条红痕,似非无形剑所伤……” 谢忌量沉吟道:“大师一说,贫道倒想起一个人来,只是此人已在十几年前身死,未闻还有后人?” 欧阳磐石瞿然道:“道兄说的可是岳天池岳大侠么?据说此人极为正派,可惜他出道江湖,只有三年,就英名殒落……” 他言语之间,似是对那位岳天池岳大侠极为推崇。 智通大师接口道:“秦老施主眉心红痕,正和当年岳大侠独门神功‘多罗叶刀’所伤,极相近似,据说这‘多罗叶刀’是佛家旁支的武功……” 岳小龙站在一旁,正听的津津有味。 瞥见七八丈外一株大树后面,深出一头蓬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朝自己这边张望!——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章 无头公案 那人满脸皱纹,颏下留了一把花白山羊胡子,那不是假冒云中叟骗去自己布包的干瘪老头,还有谁来, 他一眼瞧到岳小龙,忙不迭的把头缩了回去。 岳小龙骤睹干瘪老头,不觉大喝一声道:“老贼,你还想逃?” 双肩一晃,长身掠起,疾快的朝大树后面扑去。 那干瘪老头瞧到岳小龙追来,转身就跑。岳小龙哪里肯舍,紧紧追了下去。 干瘪老头低头徐走,看去跑的不快,但岳小龙不住的提吸真气,还是和他隔了数丈距离,无法追赶得上。 两人一前一后,奔了里许光景。 岳小龙越追越气,大声喝道:“老贼,你给我站住。” 干瘪老头果然闻声停步,回过身来道:“站住就站住,小哥这样一路穷追我老头子,到底为了什么?” 岳小龙功运全身,渐渐逼近,喝道:“昨天假扮在下,从云中叟老前辈那里,骗取先父寄存遗物,也是你了。” 干瘪老头还在喘息,举手抹抹汗水,矢口否认道:“没有,那是没有的事。” 岳小龙冷笑道:“那你方才为什么假冒云中叟,骗取在下布包?” 干瘪老头嘻的笑道:“那是小哥认错了人。” 岳小龙怒声道:“至少你骗走了在下的东西。” 干瘪老头道:“我叫小哥等在那里,你不是见到秦老儿了么?” 岳小龙道:“见到了,才知道先父寄存的东西,已经被你骗走。” 干瘪老头口中“咄”了一声。 岳小龙又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你去的,他无缘无故死在舍身崖,大概也是你下的毒手了?” 干瘪老头脸色一正,道:“小哥怎好乱说,秦老儿和你在屋中说话,我老头就躲在屋外,可笑他竟会没瞧到我,匆匆的往外就跑,我却一直跟在小哥身后。” 岳小龙自然不肯相信,冷笑道:“你说一直跟在我身后,那就说说我遇到了些什么人?” 干瘪老头耸耸肩,笑道:“你在桥头碰上了黑石岛的小混混的时候,我还没过桥哩,后来他打出一蓬蝎尾针,我正想出手,忽见少林和尚赶来,我想他看到有人在云步桥行凶,定然不会袖手,也就乐得偷懒,果然他一记劈空掌,把小混混惊走。接着崂山道士和八卦门的欧阳磐石,连袂而来,我还站在桥上,直到那小道士说出秦老儿在舍身崖自缢身死,我才比你们先了一步,赶到那里,可叹秦老儿越老越不中用,真会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龙听他说的不错,心想:“如此看来,杀害云中叟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了。”一面抬目问道:“云中叟老前辈的尸体,是你解下来的么?” 干瘪老头道:“这倒不错,我老头赶到之时,秦老儿还吊在树上,是我给他解下来的。” 岳小龙道:“你可知凶手是谁?” 干瘪老头双手一摊,道:“我老头看到的,小哥也都看到了,我知道的那会比你多?”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自己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了。”目注干瘪老头,冷冷说道:“咱们话已经说了不少,还没说出骗取在下布包,究竟是何居心?” 干瘪老头道:“老头子实在是一片好心。” 岳小龙道:“什么好心?” 干瘪老头认真的道:“秦老儿那里,已是是非之地,我引开他,原想劝你早些离开。” 岳小龙暗暗付道:“他这话倒也不像有假,许多人赶到云步桥,确实似有什么事情。” 他想起娘临行时一再叮嘱,江湖遍地都是是非,自己离家外出,千万不可惹事,这就伸手道:“那你把布包还给我吧!” 干瘪老头点点头:“东西自然要还给你,只是小哥留在身边,会有麻烦。” 岳小龙道:“这个不劳费心。” 干瘪老头突然低声道:“那边有人来了。” 岳小龙忍不住回头瞧去,干瘪老头趁机拔脚就跑。 岳小龙瞧的大怒,口中喝道:“老贼,你往哪里逃?” 长身掠起,右手一探,朝干瘪老头身后抓去,他家传武功,原以快速见长,这一抓,当真迅如闪电,眼看手指快要触及干瘪老头后背。 哪知他上身忽然朝前一颠,无巧不巧,被他让了开去。 岳小龙又急又怒,一提真气,身形加速,左手又奇快无比的向他身后抓到。 要知这回两人间距离,只不过前后一步之差,岳小龙抓出左手,无论如何都可以够得上部位,哪知依然仅仅只能手指触到他衣服。 一前一后追了一段路,那干瘪老头忽然舍了山径,一头钻进林去。岳小龙自然不肯放松,跟在他身后追进松林,就这一晃眼的工夫,已经不见干瘪老头踪影。 岳小龙只好停住身子,凝目谛听,他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普通数丈之内,稍有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一谛听,果然听到两丈外“刷”的一声,原来干瘪老头已从另一个方向逃出林去。 岳小龙冷嘿一声,身发如电,一下朝那发音之处追扑过去。果见干瘪老头蹑手蹑脚的钻出松林,回头瞧来,一眼瞧到自己,又拔脚飞跑。 岳小龙心里有数,这干瘪老头无论身手,只怕高过自己甚多,真要逃走,自己决难追上他,但岳小龙一来是自己千里迢迢,奉命送与云中叟的东西,被对方骗走,二来是少年气盛,纵然明知对方身手,高过自己,岂肯就此罢休?一面提吸真气,飞身急追,口中喝道: “老贼,你就算逃上西天,我也要追到你佛国。” 干瘪老头边跑边道:“小哥,你口口声声叫我老头老贼。就算你爹在世,也不敢对老头子这般无礼。” 两句话的工夫,又一头朝林中钻去。 他敢情路头极熟,一会钻进松林,一会又从另一头钻出,凡是他钻行的地方,都有小径可通,好像在抄着近路。 这样你追他跑,前后只不过隔了丈把距离,岳小龙就是迫不上他。两人翻山越岭,差不多奔行了快有半个时辰,天色逐渐接近黄昏! 干瘪老头忽然回头道:“小哥,这里是一拳石,再过去就是有名的乱石穿空,路可不大好走,你小心看清楚了才好。” 岳小龙怒喝道:“你纵有诡计,姓岳的要是怕了,就不会一路追下来了。” 干瘪老头嘻的笑道:“老头叫你小心看清楚,总不是什么坏话吧?” 话声一落,身形突然加快,朝前飞掠而去。这一下奇快无比,眨眼之间,倏然隐没不见。 岳小龙大吃一惊,急忙纵身追去,但见两旁乱石如林,好像杂乱的人群,举目四顾,哪里还有干瘪老头的影子?心中晴想:这老头一身轻功,果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只不知他一路把自己引来究竟是何居心? 突听身侧嘻的一声轻笑,响起干瘪老头声音,说道:“小哥,我在这里。” 岳小龙急忙转身望去,只见干瘪老头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侧,离自己不到数尺来远,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这数尺距离,探手可及,但等到岳小龙转过身去,他身子滑溜,一下闪入了乱石丛中,口中叫道:“小哥来吧!” 岳小龙怒哼一声,纵身朝他身后扑去。 干瘪老头回头瞧到岳小龙跟踪追来,立即朝左一闪,往另一支石笋后面躲去,等岳小龙追到,他又往右一闪,到了另一座石后。 岳小龙紧跟在他身后,看的到,迫不到,心头更是气愤。 干瘪老头好像对每根石笋,都熟的背得出来,不但东一闪,西一拐,滑溜无比,口中还不住的喊着:“往左闪,往右闪,喂,快斜退半步,别碰上鼻子。” 他边喊边跑,你若是不依照他喊出来的走法,那准得碰上鼻子。 乱石如林,干瘪老头就在这片乱石林中,和岳小龙泡上了,穿来穿去,团团乱转,简直在捉迷藏! 岳小龙跟在他后面,一追一跑,奔行了片刻,渐渐发觉干瘪老头在乱石中穿行的身法,甚是奇特,举足起步,一晃而逝,好像紧贴着石笋飞行。一时不觉暗暗留上了神,看他如何移步出足?如何晃身摆肩? 这一留神,干瘪老头走在前面,自然清晰可见,但也发现他晃动的姿势,竟然无一雷同。心头暗暗感到惊异,忖道:“这是什么身法,竟有如此奇妙?” 干瘪老头似是意存卖弄,脚下也愈走愈快,只见他在乱石丛中,不停的跳来蹦去,旋转飞掠,一个人有如电闪雷奔,匝地飞绕。 岳小龙因留心上了他的脚步,脚下也自然加快。 正在奔行之间,只听干瘪老头呵呵大笑道:“小哥果然天资过人,悟性极高,可惜老头还有事去,没时间多耽,你记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话声甫落,一道人影破空飞起,在苍茫夜色中,如浮矢掠空,一闪而逝! 岳小龙听的一呆:“自己记住多少?这话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留心他的身法步法了!” 岳小龙原是绝顶聪明之人,心念一动,不禁恍然大悟,干瘪老头把自己引来此处,那是有意以身法相传,只差没和自己明说而已! 如此看来,这干瘪老头定然也是一位隐迹风尘的前辈高人,只不知他究是何来历,他怕再想下去,把心中记着的步法忘了。 一时那还怠慢,立即排除杂念,依照胸头所记,模仿干瘪老头举足移步之法,在乱石林中,游走起来。 岳小龙方才跟在干瘪老头身后,看人游走,虽已发觉对方施的是一个极为深奥的身法,但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知一旦模仿起来,立时感到甚是繁杂,不是出步不对,就是晃动的姿势走样,走了一会,总是似是而非,这才体会到这一身法,竟是博大深奥,奇幻莫测,难怪干瘪老头说出记住多少,就算多少的话来。 天色渐渐昏暗! 岳小龙只是聚精会神的边走边想,有时觉得走对了两三步,但以后的步法,忽然又错乱了,只好赶忙停住,心中思索一遍,然后再走。 这样一边琢磨,一边摹仿着闪走,足足练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勉强走对了十来步。自己记住的,就是这一点了,再要思索,哪里还想得起来? 他上山之时,原本带着干粮,这就在石上坐下,吃饱肚子,重又开始,把记住的十来步法,反覆练习。 夜色逐渐深浓,山风呼啸,寒意渐重! 岳小龙全部心神都放在这十来式奇奥的身法上,连这时已经是什么时候了,都是毫无所觉。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岳小龙正好停了下来,举目瞧去,只见两名肩负长剑的道士,一前一后,飞一般从乱石林前驰奔过去。 不,前面一个,在奔近石丛之际,突然身形一折,很快闪到大石后面,伏了下来。 岳小龙瞧的奇怪,暗暗忖道:“这条山径不宽,仅容一人奔行,走在前面的一个,忽然折身躲到石后,分明是要后面那人替他掩护行藏,那么这两人身后,莫非有人追踪?” 心念转动,也自伏身不动。果然,只不过转眼工夫,石林前又有一条黑影,尾随而至。 那黑影显然颇具江湖经验,追近乱石林,似乎起了疑窦,脚下略微迟疑,两道森冷眼神,向乱石丛中瞥了一眼,才像幽灵般闪了过去。 他身形刚过,躲在大石后面的道士,一跃而出,落在山径之上,冷嘿一声道:“朋友请留步。” 这下大出黑影意料之外,身躯一震,霍然停步,冷声道:“什么人?” 走在前面的道士立刻也身形一转,回过头来,接口笑道:“自然是贫道师兄弟了。” 他们两人正好一前一后,截住了黑影去路。 那黑影原来是个黑衣汉子,目光一抬,嘴里迸出一串冷笑,做然问道:“你们是崂山门下吧?” 站在他前面的道士答道:“朋友说对了。” 黑衣大汉森冷的道:“崂山门下还唬不倒人。” 后面那个道士道:“咱们用不着唬人。” 黑衣大汉道:“你份拦住我去路,那是存心找岔来的了?”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到底谁找谁的岔,朋友心里明白。” 黑衣大汉道:“你们要待怎的?”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咱们只想知道朋友一路跟踪的目的何在?” 黑衣大汉狞笑道:“不错,我想看看你们用道袍裹的是什么东西?” 站在前面的道士问道:“有此必要吗?” 黑衣大汉道:“咱们抖明了讲,就算是谢忌量在此,我也看定了。” 后面那个道士怒声道:“朋友的口气不小,你是何人门下?” 站在前面的道士笑道:“三师弟,人家是厉山来的。” 后面那个道士冷哼道:“恶鬼车敖也唬不到人……” 话声未落。突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说道:“老夫几时得罪了你小道士?” 月色映照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一头赤发,面貌狞恶的黄衣老人。 岳小龙瞧的大吃一惊,自己躲到石后,竟然没瞧到他是如何来的? 黑衣大汉一眼瞧到黄衣老人,赶忙恭身叫了声:“师傅。” 站在前面的道士脸色大变,欠身道:“崂山门下劳一清叩见车老前辈。”话声一落,抬目喝道:“三师弟,你出言无状,还不快向车老前辈陪罪?” 岳小龙暗暗哦道:“原来这人就是恶鬼车敖,光看他来去无踪,一身造诣,显然非同小可了!” 后面那个道士只好同样恭身下去,道:“晚辈褚承清冒犯车老前辈,还望老前辈恕罪。” 恶鬼车敖阴沉一笑道:“不敢当,老夫本来就唬不倒人,这话,你们大概是听老道士说的了。” 劳一清听他口气不善,暗暗皱了下眉,说道:“晚辈师弟心直口快,无心冒犯了老前辈,家师定当重责。” 说话之时,只见山径上又有两名黑衣汉子飞奔而来,那两人装束和先前那个黑衣汉子相同,敢情也是恶鬼车敖的门人。 恶鬼车敖低沉的道:“两位拦着劣徒,还是无心的么?” 劳一清道:“老前辈垂察,今晚之事,实是由这位道兄一路跟踪晚辈兄弟而起……” 褚承清道:“唬不倒人这句话,也是令高徒先瞧不起家师,晚辈只是回敬他的。” 恶鬼车敖向先前那个黑衣汉子问道:“是这样么?” 先前那个汉子躬身道:“弟子方才瞧到他们在前山一处林中,鬼鬼祟祟的脱下道袍,包着东西,口中似乎还说什么厉山门下,弟子觉得事有蹊跷,才一路跟在他们身后,想看个究竟。” 恶鬼车敖两道阴沉目光,落到劳一清捧着的包裹之上,问道:“你们包裹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劳一清既骇且惧,连腿都发软了,力持镇静,一面答道:“那是三……件兵器。” 恶鬼车敖道:“打开来给老夫瞧瞧。” 劳一清心知在这魔头面前,自己两人不可能脱身,这才放下布包,说道:“晚辈师兄弟,在前山一处松林中,发现了敝派大师兄的长剑,弃置地上,另外还有两柄钢叉,晚辈和三师弟猜想,可能是老前辈门下,只是不敢确定,想带去给家师瞧瞧。” 随即俯下身去,打开用道袍包着的包裹,里面果然是一剑两叉三件兵刃。 岳小龙一眼认出那三件兵刃,正是早晨被射工含沙射影杀死的三人所有之物! 恶鬼车敖只瞧了一眼,点点头,阴森的笑道:“很好,老道士几时教了你们杀人灭迹的法儿?” 劳一清全身一震,急道:“老前辈,这是误会……” 恶鬼车敖怒哼道:“事实俱在,还有什么误会的?崂山门下杀了老夫两个门下,老夫少不得要杀上崂山门下四个,才算够本,你们老道士有几个徒弟?” 先前那个黑衣人道:“启禀师傅,谢忌量有四个门人。… 恶鬼车敖口中“唔”了一声,伸手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一指,道:“这样正好,你们过去,先把这两个拿下了。” 三个黑衣汉子有两个应了一声,朝劳一清两人走去。 劳一清知道恶鬼车敖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功力诡异,九大门派,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了他。此刻眼看对方盛怒之下,喝令拿人,心头着实害怕,但想到崂山派门下,真要给人拿下,岂不弱了师父的名头:一念及此,不觉抗声道:“老前辈和家师也是旧识,双方并无怨隙可言,老前辈不容分说,一口交定晚辈师兄杀了你门人,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压小么?” 话声甫落,那两个黑衣汉子已经一声不作走到前面,伸手一揪,就把两人轻而易举的拿下。 劳一清、褚承清身子扭动了一下,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见两人脸上,满是激愤之色。 劳一清大声喝道:“老前辈也是成名人物,出手暗算,算得什么?” 岳小龙原也看得奇怪,崂山门下的两个道士,看去武功全都不弱,也不像是甘心束手就缚,怎会毫无反抗,任人拿下呢? 此时听劳一清说出暗算的话来,心中登时恍然大悟,敢情恶鬼车敖方才伸手一指,就已将两人制住了。 恶鬼车敖嘿然道:“老夫不喜多说,你们老道士现在哪里?” 褚承清愤怒的道:“到碧霞宫去了。” 恶鬼车敖道:“好,老夫就到碧霞宫找老道士去。” 先前那个黑衣汉子道:“师傅,方才弟子看到武当天鹤子,点苍追风雁并肩走去,好像也是赶赴碧霞宫去的。” 恶鬼车敖浓眉一掀,奇道:“武当道士也来了?嘿嘿,点苍那姓葛的,不过仗着他师兄翻天雁的名头,如今也算上了一号人物。” 他言词之中,似是对追风雁意存不屑,接着喝道:“走,咱们上碧霞宫去。” 说完,跨大步子往磐石道上就走,三个门人押着两个崂山道士,相随而去。 岳小龙从没涉足江湖,虽然不知天鹤子、追风雁等名人,但九大门派他自然知道,此时听说武当、点苍的人都赶上碧霞宫去了。 想起少林智通大师,八卦门的跛脚老人,方才和崂山谢观主在一起,谢观主既然去了碧霞宫,那么智通大师和跛脚老人大概也去了,如今恶鬼车敖又赶了去。这些武林人物纷纷赶往泰山,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也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走去。 从乱石林上去,窄狭通道随着陡峭石壁,一路向上盘行。 普通人到了这里,就是双手攀缘铁索,还得提心吊胆的爬行,山风一动,松涛怒号,山谷皆应,听来更是惊心动魄! 岳小龙跟在他们身后,他已经看到过恶鬼车敖武功奇高,怕被前面的人发觉,不敢过于逼近,一路贴壁而行,和他们保持了七八丈距离。 一会工夫,便已登上玉皇顶,碧霞宫覆盖千间,殿脊重重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好不壮观。 恶鬼车敖卒领三个门人,一路昂首阔步,直向大门走去。 岳小龙略一踌躇,很快闪到右侧林中,藉着树木掩护,悄悄跟了过去。 这碧霞宫又名碧霞元君词,是泰山顶上最大的庙宇,房屋之多,不下千间。但此刻除了正中大殿上还有烛光之外,偌大一片屋字,竟然再也找不出一点灯光。 这情形,显然异乎寻常,也意味着今晚碧霞宫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道士们事先得到了警告,才各自熄灯就寝。 恶鬼车敖目空一切,施施然进入大门,刚到大天井中央,突听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 殿前左右两座亭中,很快闪出四条人影,一字挡在前面。 恶鬼车敖瞧也没瞧,嘿然道:“老夫是什么人?” 大袖一抖,朝前拂去! 就在此时,只听殿上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们不得无礼,来的是厉山车大先生。” 这话说的已经迟了,恶鬼车敖大袖一拂之势,看去不带丝毫风声,和面前挡路的四人,少说也有七八尺距离,但他这一挥,那四个人宛如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谁也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往后连退。 差幸这四个人见机的快,发觉不对,赶忙踊身横跃,才算闪避了开去。 恶鬼车敖低沉笑道:“武当门下,果然有些火候。” 他把人家四人一袖挥了出去,还说他们有些火候?大概他口中的“有些火候”那是说四人没被撞倒。 殿上苍劲声音笑道:“车大先生过奖了,快请到殿上一叙。” 岳小龙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掩入大门,此时趁着恶鬼车敖挥手震退四人之际,慌忙身形掠动,闪到殿前右方一棵参天古树之下。轻轻一纵,飞上树干,隐好身形,悄悄拨开枝叶,举目望去。 只见殿上点燃着两支粗如人臂的红烛,烛光熊熊,甚是光明。 大殿右侧,靠壁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白铜茶盘,盘中一壶香茗,和五六个白磁茶盅,另外还有一个方型朱漆九宫格果盘,盘中分装着九式糕饼蜜饯,这是碧霞宫替客人准备的茶点。 八仙桌边上放了几把椅子,一共坐着五人,岳小龙见过的就有三个。 那是身穿月白僧袍的少林罗汉堂主持智通大师,身高不逾五尺、犹如一株矮小古松的崂山通天观主谢忌量,紫脸虬髯、跛了右足的八卦门掌门人跛侠欧阳磐石。 另外两人,一个面貌清癯、黑髯飘胸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当天鹤子。另外一个白面无须,方中蓝衫,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一身儒生打扮的,敢情是点苍追风雁了。 这一番话,若要交待清楚,就觉得话长,其实岳小龙只是目光一瞥的工夫。 此时恶鬼车敖已经大模大样的跨上大殿,巨目一抡,口中发出低沉的笑声,说道:“原来都在这里了。” 坐着的五人纷纷站起,武当天鹤子稽首道:“劣徒无知,冒犯了车大先生,贫道深感歉意。” 恶鬼车敖嘿然笑道:“也许老夫走的快了些,几个小道士没看清楚是谁,老夫就出手推他们一把,两不吃亏,就也算了。” 少林智通大师合十道:“车老施主怎么也会赶来?” 车敖道:“你们来得,老夫来不得,嘿嘿,说来可笑,老夫是接到了一封无头信,限老夫今晚三更以前,赶到碧霞宫,不然,就有杀身之祸,老夫从不信邪,却也非赶来瞧瞧不可。” 原来他接到了一封无头信,江湖上能惹得起恶鬼车敖的人,可说已是不多。 谢忌量惊奇的道:“车兄接到了一封无头信?” 恶鬼车敖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他目光落到谢忌量身上,登时哼了一声,间道:“老道士,你四个宝贝徒弟都带来了么?” 谢忌量道:“车兄有什么事么?” 恶鬼车敖阴笑道:“没什么,你四个徒弟,如果全在这里,老夫打算当着你老道士,宰了他们。” 岳小龙瞧的暗暗好笑,心想:“这恶鬼车敖,武功奇高,人却是个老粗。” 谢忌量骇然道:“莫非劣徒有什么开罪之处……” 恶鬼车敖冷冷一哂,道:“开罪倒是没有,不过你老道士两个徒弟,杀了老夫两个徒弟,老夫说过,最少也要杀你四个。” 谢忌量道:“车兄说笑了。” 恶鬼车敖沉声道:“车某言出如山,几时说过笑话?” 谢忌量皱眉道:“这不可能,劣徒怎会无缘无故杀了车兄高足!” 恶鬼车敖道:“谁知道?你调教出来的小道士居然还会杀人灭迹,做的干净俐落。” 谢忌量道:“此事真相如何,车兄能否赐告?” 恶鬼车敖道:“这有什么真相假相:你不会去问问小道士?”话声一落,朝殿外招招手道:“来呀,还不把两个小道士押来。” 只见三个黑衣汉子推着两个道士,走上殿来。 谢忌量瞧到自己两个门人落在人家手中,脸色不禁为之一变,目注两人,喝道:“孽畜,你们如何与车大先生的门下起了争执?” 恶鬼车敖低笑道:“老夫嫌他们出言不逊,穴道未解,你这话不是多问了么?” 谢忌量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头显得甚是气恼。 智通大师眼看双方即将翻脸成仇,连忙合十道:“两位都是旧识,有话好说。” 恶鬼车敖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伸手朝捧着灰布包裹的门人招了招手。 那黑衣汉子把捧着的布包放到地上,随手打了开来,那是用一件灰衣道袍包着的两支三股钢叉和一柄长剑。 谢忌量目注到剑柄之上,赫然刻着“崂山罗贯清”五个小字,瘦削脸上,神色再变,目中射出凌凌寒光,道:“这是贫道大弟子罗贯清的宝剑!” 恶鬼车敖道:“不错,那是老夫门下老大、老三的钢叉。” 他随着话声,伸手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虚虚一拂。 这一拂,两人穴道顿解,立时跪了下去,叫道:“师父谢忌量沉着脸喝道:“你们大师兄被谁杀了,你们只管说出来。” 这话已然怀疑他大弟子罗贯清可能遭了恶鬼车敖的毒手。 劳一清叩头道:“弟子奉命找寻大师兄下落,在前山一处松林中,发现了大师兄的宝剑和这两柄钢叉。弟子和三师弟想到这两柄钢叉极像是车老前辈门下之物,才一并捡来,原想赶来报告师父,不料路上遇到车老前辈,硬说是弟子杀了他们两个门人。” 谢忌量道:“你们可曾在松林附近搜索?有没有打斗痕迹,或是流血的地方。” 劳一清道:“没有,弟子都搜索过了。” 谢忌量道:“也没找到尸体?” 恶鬼车敖道:“已经被你宝贝徒弟毁尸灭迹,哪来的尸体?” 谢忌量怒声道:“车兄怎好如此武断?” 恶鬼车敖更是愤怒,大声道:“这情形还不明显?你命三个徒弟躲在林中,暗算老夫两个徒弟,结果被老夫门下杀了一个,但他两人也不支倒地,这两个小道士就捡了三件兵器,来向你覆命,被老夫截住了。” 谢忌量气得身躯颤动,朝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望了一眼,怒笑道:“诸位道兄都听到了,天下哪有这等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的道理?” 恶鬼车敖道:“老夫一向如此。” 谢忌量敞笑一声道:“车兄认为崂山谢忌量是好欺侮的么?” 恶鬼车敖道:“数几十年来,老夫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犯了老夫,我就得加倍奉还。” 两人怒目而视,暗暗凝神蓄势,一触即发,但两人心头却各存顾忌。 别看谢忌量身材矮小,像个侏儒。崂山派的武功,本属玄门正宗的一支,擅于以柔克刚,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 恶鬼车敖除了刚愎自用,凭自己的好恶行事,其实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凶人。江湖上只因他生相狞恶,武功诡异,使的又是一柄钢叉,才替他取了个“恶鬼”的外号,见到他的人,都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在内。 此刻双方在言语上说僵了,大有立时动手之意,但双方都在求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谁也不肯贸然出手。 岳小龙隐身树上,心中暗暗忖道:“他们这场争执,除了自己曾目击三个门人中毒死去,尸骨无存的死因,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说的出来,自己该下去给他们排解排解才对。” 心念方动,只见天鹤子摇手道:“两位且请歇怒,此事据贫道看来,也许另有原因。” 恶鬼车敖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跛侠欧阳磐石接口道:“天鹤兄说的极是,两位的令高徒是否遇害,尚未可知,何苦先伤了和气?” 恶鬼车敖道:“要是你八卦门下,被他毁尸灭迹,你也不肯伤了和气?” 欧阳磐石道:“从这三件兵刃遗留在松林中这一点看来,三位令高徒也许是同时遇上了强敌,但林中既未发现打斗痕迹,更未找到尸体,也许是被人所擒……” 恶鬼车敖道:“你相信这两个小道士说的是真话么?” 劳一清、褚承清两入因师父没叫自己起来,还跪在地上,闻言同声道:“晚辈对师父说的,决不敢有半句虚言。” 谢忌量望他们挥了挥手,两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恶鬼车敖道:“有谁敢掳老夫的徒弟?” 欧阳磐石淡淡一笑道:“车老哥不是接到了一封无头信么?你是赴谁的约来的?” 恶鬼车敖道:“你说是约老夫来此的人,掳了我徒弟?” 欧阳磐石道:“兄弟虽然不敢确定,但也有此可能。” 谢忌量攒眉道:“此人约我们来此,究竟有何居心?” 天鹤子道:“此人不但向咱们九大门派挑衅,而且还约上车大先生,若非是个狂人,那就另有阴谋,莽莽江湖,总算平静了十来年,只怕又有不测风云了。” 智通大师合十道:“老衲也有如此想法,尤其云中叟秦老施主不早不晚会在今天突然自缢致死,实在是件令人费解之事。” 恶鬼车敖高大身躯蓦然一震,转目道:“秦老自缢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智通大师连连向空合十道:“不过是天黑以前的事,谢观主、欧阳大侠和贫衲赶去,已经气绝多时了。” 恶鬼车敖惊诧的问道:“身上可有伤痕?” 智通大师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恶鬼车敖浓眉一拢,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急急问道:“大师是说秦老投环的绳子,是条彩带?” 智通大师道:“不错,贫衲和谢观主、欧阳大侠赶到之时,秦老施主的尸体,已被人从舍身崖外抱了上来,离尸身不远,就遗有一条彩带……啊……” 他说到“彩带”两字,突然似有所悟,口中不自觉的惊啊了一声。 岳小龙隐身树上,只觉所有在座的人刹那间,全都神色有异,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只见欧阳磐石点头道:“可能……” 天鹤子徐徐说道:“只是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没听人说起她了。” 岳小龙看他们吞吞吐吐的说话。心中更觉起疑,但也隐约可以听出云中叟之死,似是和那条彩带有关。 恶鬼车敖巨目一抡,道:“这个咱们暂且不说,老夫先想知道诸位齐集此地,可是也接到了无头信么?” 智通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老施主就是不问,贫衲也要奉告……” 谢忌量目光一横,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到外面亭中休息去,武当派的师兄们全在那里。” 劳一清、褚承清师兄弟两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恶鬼车敖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的出谢忌量的口气,这分明是有意把门下弟子支使出去的。这就回头朝他三个门人喝道:“你们也可以出去了,若有不开眼的人闯进来,不论他是什么人,都替我拿下。” 三个黑衣人答应一声,很快的朝殿外走去。 岳小龙瞧到两人都把徒弟撵出大殿,暗自付道:“原来他们不愿让门下弟子听到,由此看来,这些人的齐集碧霞宫,果然有着一件十分机密之事。” 心中想着,不觉屏息凝神,用心谛听。他藏身的这棵大树,就在殿前右侧,和他们相距少说也有三数丈之遥。 只听智通大师说道:“贫衲奉掌门师兄令谕,前来泰山,只知敝师兄一串从不离手的檀木念珠,在半月之前,忽然失窃,而且那窃取之人,公然留下束帖,要敝师兄着人到泰山碧霞宫领回失物。”他语气微顿,接着又道:“贫衲行前,掌门师兄回泰山乃是秦老施主隐居之地,曾有指示,务必先向秦老施主请示。没想到秦老施主竟在今日突然仙逝,此事虽属巧合,但如今看来,诸位道兄也纷纷赶来了碧霞宫,就显得此事极非寻常了!” 岳小龙暗暗想道:“原来少林方丈被人窃走了一串檀木念珠。” 恶鬼车敖大马金刀的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搔搔赤发,道:“此事果然有些离奇,贵寺方丈大通大师一身修为,已臻上乘,那串檀木念珠,既是从不离手之物,如何会被人窃走的?” 这话不错,从不离手之物,纵然是平常人,也不会被人窃走,何况是深居简出,名重武林的少林寺方丈? 智通大师道:“这个贫衲就不清楚了。” 恶鬼车敖朝身右坐着的武当天鹤子问道:“你们武当派可是也失窃了什么吗?” 他说话老气横秋,毫不客气,但江湖上谁都知道恶鬼车敖就是这样的人,要他说客气话也说不来,大家也就不以为怪。 天鹤子稽首道:“车大先生说的不错,敝观失窃的,是掌门人上天表的朝天饬。” 恶鬼车敖道:“这人也留下了一封无头信,要道兄到碧霞宫来领取。” 天鹤子道:“正是如此。” 岳小龙愈听愈奇,少林、武当,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这人居然偷了他们的东西,还敢留下束帖,叫人到这里来领回去…… 他隐身树上,和几人坐处,相距约有三数丈距离,一在殿外,一在殿内,而且他们声音又说的极低,听来自然十分吃力。 岳小龙伸长脖子,用心谛听,不知不觉间,一颗头向左边偏去,这一偏,只觉耳朵碰上了毛茸茸的东西,有些痒兮兮的感觉,鼻中也隐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心中方自一怔! 突听有人尖细叱道:“你这人怎么搅的?” 岳小龙听的大吃一惊,这人就在自己身边,原来树上还躲着一个人! 这声低叱,不打紧,但殿上坐着的都是修为功深的一代高手,声音虽然不响,如何瞒得过他们?恶鬼车敖目光一抬,射出两道深深寒电,低沉喝道:“什么人,还不给老夫下来?” 岳小龙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去? 只听那尖细声音应声道:“下来就下来。” 树枝一阵摇晃,扑的一声,一条瘦小人影,从树上跃落,朝大殿走去。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穿破褂,满脸污灰,头戴一顶破旧毡帽的童子。 那童子衣衫虽然褴楼,胆子却是不小,在六个人冷电般的目光注视之下,丝毫没有畏怯之色,从容走上大殿。 智通大师眼看这童子神态从容,心中暗暗动疑,忖道:“这童子来的兀突,而且气度不凡,怎会穿这样一身褴褛衣服,莫非其中有诈?” 想到这里,不觉朝天鹤子望去。 天鹤子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觉微微点了点头。 那童子一直走到恶鬼车敖身前四五尺处,才停下身来,问道:“是你叫我么?” 恶鬼车敖道:“你是什么人?” 那童子道:“我又不像你们,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这两句话,听在恶鬼车敖耳中,心头大感受用,脸色稍弄,问道:“你方才和谁在说话?” 那童子回头朝树上一指,说道:“和他!” 糟糕,他指的正是岳小龙! 恶鬼车敖目凝凶光,沉喝道:“还有什么人?” 岳小龙应道:“在下。” 他硬着头皮长身掠出,飞落阶前,举步走上大殿,朝坐着的六人拱了拱手。 那童子望着岳小龙,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恶鬼车敖怒哼道:“真是些饭桶,连进来了两个人,都会一无所觉。” 他骂的虽是自己门下,但座上五人觉得凭自己等人的修为,连近在咫尺的大树上,隐藏了两个人都不曾发觉,也自感到脸上无光。 跛侠欧阳磐石目光直注岳小龙,回头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方才云步桥前,说云中叟前辈迫人去了的,可是此子么?” 智通大师道:“不错,就是这位小施主。” 欧阳磐石“笃”的一声,钢拐一拄,人已霍然站起,朝岳小龙点点头道:“小兄弟请过来两步,老朽有几句话问你。” 岳小龙走了过去,拱拱手道:“老丈要问什么?” 欧阳磐石道:“黄昏前,咱们曾在云步桥见过,云中叟前辈追人出去的话,是你告诉智通大师的么?” 岳小龙点头道:“正是在下告诉大师的。” 欧阳磐石问道:“小兄弟如何知道的?” 岳小龙道:“在下那时刚从云步桥来,自然知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一个人出去的了。” 天鹤子忍不住问道:“小施主可曾看到云中前辈追的是什么人吗?” 岳小龙心中暗道:“自己如果据实说出,势必同时说出自己找云中叟的事,但娘再三关照,自己前来泰山,不可对任何人多说。” 天鹤子是何等人物,但看他沉吟不语,不禁动了疑心,两道清朗目光,盯着岳小龙,抚须道:“小施主怎的不说?” 岳小龙终究初出江湖,脸上不觉一红,答道:“在下不知云中叟者前辈追的是什么人?” 谢忌量道:“那么小施主怎知云老是追人出去的?” 岳小龙道:“在下久慕云中叟老前辈之名,今日经过此地,特地上山叩谒,蒙他老前辈延见,但说了没有几句,云中叟老前辈忽然大喝一声,追了出去,在下退出之时,就遇上了大师。” 欧阳磐石冷冷道:“小兄弟说的,只怕还有不尽实之处吧?” 岳小龙道:“在下说的,全是实情。” 智通大师道:“小施主又怎会和丐帮之徒遇上了?” 岳小龙道:“在下过桥之时,就在桥上和那人相遇,他追问在下,早晨上山时,可曾看到什么古怪之事……” 恶鬼车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古怪之事?” 欧阳磐石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说的丐帮之徒,可是申秋松么?” 智通大师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那褴衣童子瞧大家争向岳小龙盘问,他站在岳小龙身边,脸带微笑,只是一言不发。 岳小龙笑道:“那人追问在下的,大概就是车大先生和谢道长三位高徒遇害之事了……” 恶鬼车敖巨目一睁,精芒闪动,没待岳小龙说完,猛地巨掌一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小娃儿,你看到老夫的徒弟被谁害死了?” 他这一抓,出手奇快,岳小龙冷不防给他抓住了脉门,心头一惊,急忙用力一挣,没能挣脱。 恶鬼车敖见他想挣,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冷喝道:“你还不快说。” 岳小龙只觉被抓着的手腕,骨痛欲折,心头不觉有气,喝道:“你先放手。” 恶鬼车敖厉声道:“老夫叫你快说!” 岳小龙要待运气,但脉门被扣,那想运得上气?一张俊脸,痛得通红,但仍是神色如常,剑眉一剔,怒声道:“你要间在下的话,自该先放开手来。” 智通大师适时合十道:“车大先生不可难为了这位小施主,还是听他说吧!” 恶鬼车敖五指一松,嘿然道:“老夫从未见过这等倔强之人。” 岳小龙被他抓的一条右臂,麻上肩头,此刻虽是松开了五指,手臂依然麻木不仁,不觉愤然道:“在下也从未见过这等蛮横的人。” 谢忌量道:“小施主什么时候看到小徒的?” 岳小龙道:“在下早晨上山、经过斗姥阁,冷不妨被人在肩头重重推了一把,两道人影,擦身而过。在下举目望去,那两人去势极快,在下看到的仅是背影,似是两个身穿黑色劲装,背负钢叉的汉子……” 恶鬼车敖道:“不错,那是老夫两个徒弟。” 岳小龙没有理他,接着说道:“他们去路也正是在下必经之路,哪知走没多远,突听前面传来两声惨号,在下急忙循宙寻去,只见地上弃置了两柄钢又,却是不见人影……” 恶鬼车敖巨目中寒光熠熠,问道:“老夫两个徒弟呢?你闻声寻去,大约有多少工夫?” 岳小龙道:“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在下也正感奇怪,身后又来了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人。” 谢忌量道:“那是小徒罗贯清了。” 岳小龙续道:“那道人走近两柄钢叉之时,突然也口中惨叫一声,扑倒地上……” 谢忌量神情一震,失声道:“小徒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龙道:“在下正待赶去,但就在这一瞬工夫,他衣服身上逐渐化去,转眼之间,只剩了一柄宝剑……” 谢忌量吃惊道:“这是什么毒药暗器,竟有这般厉害?” 恶鬼车敖嘿然道:“老道士,这小子满口胡言。” 岳小龙道:“在下乃是亲眼目睹之人,敢以性命作保。” 恶鬼车敖道:“你性命值几个钱?” 那褛衣童子似乎也听得好奇,转动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岳小龙,低声问道:“你没有看到暗算的人?” 岳小龙道:“没人暗算,那是一只藏在沙堆里的射工,它看到人影,就会喷射毒沙。” 天鹤子长眉微拢,道:“此物虽出江南,但绝种已久,如何会在泰山出现?” 岳小龙道:“在下过来之时,那只奇毒无比的射工,已经被人捉出来了。” 恶鬼车敖道:“那是什么人,你总看清楚了?” 谢忌量道:“不错,此人说不定就是毒害小徒的人了!” 岳小龙道:“那是一个老婆婆,她自称七太婆……” “七太婆”三个字,听的在坐的人,无不神情一凛,相顾失色! 恶鬼车敖没待岳小龙说完,厉笑道:“好小子,什么人支使你到老夫面前,来撒这个弥天大谎的?” 岳小龙楞然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你要是不信,那就算了。” 恶鬼车敖低沉笑道:“老夫相信的很!” 五指箕张,突然朝岳小龙抓来。 岳小龙看他脸露狞笑,似是不怀好意,心下早已有了准备,身形轻轻一闪,身子倏然向一侧疾闪出四五尺,避开了他擒拿之势,喝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恶鬼车敖微微一怔,霍然离座而起,阴声道:“瞧不出你小子好灵快的身法……” 口中说着,左手作势,正待抓出。 要知岳小龙这一闪,正是在“乱石穿空”学会的身法,无意中使了出来。 在座之人,虽已看出岳小龙不是寻常少年,但恶鬼车敖的“七步擒拿手”,例无虚发,素有“鬼抓”之名,竟然无法抓得住他,不觉全都飞过一丝惊奇之容。 谢忌量起身道:“车兄且慢出手,贫道想问间这位小施主。” 恶鬼车敖喉头一阵咯咯低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你要问就问吧!” 说罢,又大马金刀的回身坐了下来。 谢忌量朝岳小龙打了个稽首道:“小施主方才说那射工是被七太婆捉去了,此话当真?” 岳小龙道:“在下说的全是真话。” 谢忌量又道:“小施主如何知道她是七太婆?” 岳小龙道:“那老婆婆自己说的。” 谢忌量道:“她生的如何一个模样,小施主还记得么?” 岳小龙被两人问的心头早生怒意,但他心知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在江湖上有着崇高身份,是以勉强压制着心中气愤,从容对答。此时听谢忌量追问七太婆生得如何模样,分明是不信自己之言,不觉愤然道:“那老婆婆在下见过,自然记得。” 当下就把七太婆是个一头白发,腰背弓弯,生成一张鸠脸,嘴尖如喙,眼小如豆,两腮皮肉下垂,手握朱红鸠杖,杖上挂一只黄布袋,详细述说了一遍。 谢忌量脸色微变,望了在座诸人一眼,道:“这就奇了。” 恶鬼车敖道:“这有什么稀奇?这小子纵然没见过七太婆,那自然是支使他来的人告诉他的了。” 岳小龙看他们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真会遇上七太婆,心想:“这七太婆大概是个大大有名的人,才会使这些人听到七太婆之名,就疑神疑鬼。”一念及此,不禁抗声道:“在下明明遇上七太婆,难道这也有假不成?” 恶鬼车敖面泛阴笑,低沉的道:“小子,你知道七老太婆是谁?” 岳小龙道:“这个在下不知道。” 恶鬼车敖嘿然道:“告诉你,小子,七老太婆是昔年魔教的老祖宗,三十年前早就死了!” “三十年前早就死了”,这话听到岳小龙耳中,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自己遇上了鬼? 不可能,这个决不可能! 青天白日,哪会有鬼,那老婆婆捉了射工,还说带回去给他小孙女玩,那明明是人! 恶鬼车敖瞧岳小龙没作声,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走了一辈子的江湖,岂会被你一个黄口小儿瞒骗得过,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人支使你到这里来说鬼话的。” 他虽在大笑,但话声依然甚是低沉,和他高大的身躯,颇不相称。 谢忌量接口道:“车兄说的极是,此人捏造七太婆在泰山出现,也许是有意转移大家的目标。” 恶鬼车敖得意的道:“老夫怀疑这小子准和无头信有关。” 他此话一出,大家觉得岳小龙果然大有疑问,虽没附和,但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注到岳小龙身上。 岳小龙终究初出江湖,俊脸一红,气愤的道:“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说话怎好如此武断。” 恶鬼车敖冷然道:“老夫就是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看的多了,那会有错?” “嗤……”突然有人低低的笑出声来! 恶鬼车敖突然巨目一抡,朝那楼衣童子喝道:“你笑什么?” 褛衣童子抿抿嘴道:“我自然是笑你咯!” 恶鬼车敖怒哼道:“好小子,你敢笑老夫,要是在十年之前,早把你摔出去了。” 褛衣童子道:“有什么不敢?你车大先生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凭你一生历练,见多识广……” 恶鬼车敖一手摸着胡子,微微点头,口中低“唔”一声。 楼衣童子接着道:“但可惜你今晚两件事都没说对,方才硬说你两个门人是被崂山门下杀了,现在又硬说他和无头信有关……” 他口齿伶俐,说的好像炒豆一般。 恶鬼车敖脸色一沉,喝道:“老夫说的难道不对?” 褛衣童子哼了一声道:“自然不对,他明明和无头信无关,你偏偏一口咬定是他,我明明是奉命给你们送信来的,你偏偏问也不问。”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不禁都为之一呆,齐齐转脸向那褛衣童子望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章 夹缠不清 恶鬼车敖双目圆睁,厉声道:“很好,你奉命送信来的,信在哪里?” 褛衣童子笑道:“你急什么,我带来的是口信。” 恶鬼车敖间道:“那写无头信的,究竟是什么人?” 褛衣童子道:“自然是我师傅了。” 智通大师合十道:“小施主尊师,如何称呼?” 褛衣童子道:“子不呼父名,徒不道师号,我师傅是谁,你们知不知道,并无重要……”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言。 谢忌量道:“今晚在场之人,都是尊师留柬邀约而来,尊师自然也已赶来碧霞宫了。” 大家给谢忌量一说,觉得此话果然有理,九大门派,这里已经到了五派,对方决不会只派一个童子前来。那么褛衣童子的师父,可能就隐身附近,众人脸上显然不动声色,但已暗暗留神殿外的动静。 褛衣童子冷冷说道:“我师傅是何等身份的人,怎会亲自到碧霞宫来?” 他言下之意,似是他师傅身份极为崇高! 跛侠欧阳磐石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他冷眼观察,只觉那童子虽是满脸油污,衣服褴楼,但仍掩不住他娟秀眉目,和柔细的声音。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是女子乔装来的?” 疑念一生,不觉洪声笑道:“小兄弟既然敢来,当着老朽等人,那就毋须再乔装了,难道老朽等人,还会瞧不出来?” 褛衣童子冷声道:“我只是一时好玩罢了,谁还乔装来着?” 话声一落,一手脱下毡帽,同时脱去一身槛褛衣衫,放下挽起缚在腰间的衣袂,抹清脸上油垢,打开头上发髻。 他动作迅速而熟练,眨眼之间,一个褛衣童子已经变了一个身穿鹅黄衣的,长发披肩,娇丽动人的少女了。 岳小龙瞧得暗暗一怔,心想:“她原来是个女子,难怪自己方才在树上会闻到一股淡淡幽香。” 黄衣少女一手拢着秀发。忽的回过脸来,朝岳小龙嫣然一笑! 恶鬼车敖嘿然笑道:“原来是个黄毛丫头,就算你再变个青面燎牙的鬼怪,也唬不倒人!” 黄衣少女脸色一寒,不屑的道:“你是恶鬼,你唬得倒人?” 恶鬼车敖目射凶光,右手微微动了一下,正待发作! 天鹤子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既是奉尊师之命,带来口信,那就请说吧!” 黄衣少女秋水般眼神,朝众人扫了一眼,徐徐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口信,诸位随我进去就是了。” 天鹤子问道:“女施主要贫道等人随你到哪里去?” 黄衣少女道:“暖阁。” 恶鬼车敖道:“到暖阁去作什么?” 黄衣少女冷冷道:“我奉师傅之命,就是带你们到暖阁去,你不敢去,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恶鬼车敖厉笑道:“天下之大。还没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 天鹤子心中暗道:“莫非她师傅就躲在暖阁之中,另有什么诡计,故意要她来诱使大家入伏?” 但想到自己这边。虽然只有六人,可说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对方纵有埋伏,也断难得逞。心念一动,这就稽首道:“尊师既有交待,女施主就请吧!” 黄衣少女回头望了岳小龙一眼,低低说道:“这里的事,和你无关,你不用去了。” 岳小龙听她口气,不要自己跟去,暗想:“这里原没有自己的事,方才谢观主和恶鬼车敖连门下弟子都支使了出去,可见不愿外人知道。” 心念一动,正待拱手告辞! 恶鬼车敖嘿了一声道:“他不能走!” 鬼爪倏扬,闪电朝岳小龙肩头抓来,他方才一记擒拿手,曾被岳小龙闪了开去,心中对这少年已是不敢轻视,这一抓之势,出手奇快,而且暗藏变化,纵是一等高手,也不易避得开。哪知就在他爪势快要近身的刹那之间,岳小龙忽然向旁横跨一步,从容躲开。 就在恶鬼车敖出手之际,黄衣少女冷叱一声,素手扬处,中食二指,朝恶鬼车敖右手脉门点去!她出手奇快,一闪而至,两缕指风直袭过去,以恶鬼车敖那等武功,也不禁心生惊骇。右手一缩,身形向旁斜退了半步,突然怒嘿道:“老夫劈了你!” 左足倏地跨进,收回的右掌,劈脸朝黄衣少女击去。这一掌他含怒而发。力道劲猛,带起了一股凌厉的啸风之声。 黄衣少女原是看到恶鬼车敖突然向岳小龙抓去,才出手点他脉门,替岳小龙解围。 哪知恶鬼车敖却突然欺近,一掌劈来,不禁冷笑一声,身形不退,左手一引,把恶鬼车敖一股强猛掌势,轻而易举的向左引出,右手一指,闪电朝他肋下点到。 恶鬼车敖在当今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作梦也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会有这般精纯的功力。只觉自己劈出掌势,忽然被一股吸力向旁引开,上身不由自主跟着朝前扑了一下,黄衣少女的一点指影,已然疾快的袭上身来,心头不觉大骇,慌忙身形一旋,左掌迎拍出去。 黄衣少女一击落空,立即随势攻上,掌指齐施,倏忽间连攻五招。这五招迅速诡异,一气呵成,着着指袭向恶鬼车敖的要害大穴。 恶鬼车敖空有一身武功,居然被那黄衣少女逼的手忙脚乱,连退了三步。他当着九大门派的高手之面,胜了一个小女孩,也算不了什么荣耀之事,但被人出手几招,就逼得连连后退,今后还有颜面立足江湖? 刹那之间,他一头赤发,恨根直竖,口中厉笑一声,脚下大步跨进,挥动蒲扇般手掌,朝黄衣少女反击过去。 两人指掌嘶风,眨眼间已打了一二十个回合。 这下可把在坐诸人瞧的耸然动容,凭恶鬼车敖在江湖上的名声,能在他手底下走个十招八招,已该名列武林高手了!那黄衣少女衣袂飘飞,居然和他力拚了二十来招,仍然丝毫未落下风! 他们方才看出岳小龙两次让开恶鬼车敖的身法,已暗暗感到惊奇,这回看到黄衣少女武功,更觉震骇。 看来这一男一女,都是大有来历! 这时殿上两人已经打了三十余招,恶鬼车敖凶神般的脸上,神色狞厉,每一记掌势,都似惊涛拍岸,势道惊人,只要被他掌风扫上,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黄衣少女身法轻灵,姿态曼妙,宛如随风飘忽,恶鬼车敖的掌风,休想沾得上他半点衣角。但她攻出来的掌指,却愈来愈诡异狠辣,快疾如电,乘暇抵隙,从恶鬼车敖的掌风中穿入,逼得恶鬼车敖不得不闪身让避。 恶鬼车敖当真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武功真能强过自己?他恨不得凭藉自己深厚内力和奇奥掌抓,把对方立毙掌下! 哪知事实上大谬不然,黄衣少女不但指掌招术,奇诡无比,就是内力方面,竟也十分深厚。几次和恶鬼车敖掌力接触,恶鬼车敖不但无法震退对方,却反而被她用阴柔之力引开,力拚了二三十招,仍然难以占得半点便宜。 两人此刻已由抢制先机的快攻,变成了以招式变化争胜,而且一招一式之中,都含蕴着极强内力。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居然能和数十年修为的成名高手,以内力相搏,打的不分轩轻,实非怪事? 在座之人,全已站了起来,脸色凝重的瞧着双方搏斗。 忽听得头顶上有人哼了一声,道:“这么一个大人,还欺侮女孩子,羞也不羞?”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来自梁间! 在场之人听的大吃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梳双辫,眉目清秀的绿衣女孩,双脚骑在梁上,探头往下张望! 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手中握着弹弓,对准着恶鬼车敖,一面叫道:“穿黄衣的姐姐,我来帮你!” 呼的一声,一颗弹子,朝下打来! 恶鬼车敖正和黄衣少女打的十分激烈,陡觉身后风声飒”然,向背上袭来,心头大怒,衣袖一鼓,把打来的弹子,依然激震回去! 这一下,经他内力回震,势劲力足,比打来之时,还要快速,朝梁上女孩震了回去。 那女孩惊啊一声,左手一按,身子原式蹦起,奇快无比往后跃开了两尺,笑脸一绷,气道:“好啊,你敢暗算我!” 手中弹弓一扬,嘶嘶嘶连球打出三颗弹子,直取恶鬼车敖后脑! 就在此时,陡听殿前响起一个又尖又老的声音喝道:“珠珠,使不得。” 喝声入耳,一道淡淡的黑影,凌空飞射而入,在殿上一个盘旋,又倏然朝外飞去。这道人影,来去之间,快的有如一道闪电。 在场的智通大师、天鹤子、谢忌量、跛侠欧阳磐石、追风雁葛飞白,无一不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谁也没有看清这人是谁, 直等人影一闪而逝,耳中才听到被恶鬼车敖护身真气反震回去的三颗弹子,突,突、突三声,打在正梁之上! 大家举目瞧去,骑在梁上的绿衣女孩,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之间,早已失去了踪影。这自然是被方才那道人影带走了,此人武功之高,竟是大家平生未见,几人的脸上,无不变了颜色。 只有站在一旁的岳小龙,听出这又老又尖的口音,正是早晨在山前遇上的七太婆! 大家这一分神,再回头看去,在殿上动手的两人,此刻也已停了下来,恶鬼车敖退后数步之多,闪着双目,似在运气调息。 黄衣少女站在那里,也像是给怔住了。 两人打了五六十合之多,仍然未能分出胜负,那么此刻恶鬼车敖真气受震,显而易见不是败在黄衣少女手下的。 这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瞬之间,把恶鬼车敖震出数步之多,除了是方才那道奇快人影出手,还有谁来? 黄衣少女侧过脸来,望了岳小龙一眼,奇道:“你还没走?” 岳小龙道:“在下为什么要走?” 他今天自早到晚,接二连三的遇上了许多事故,年轻好奇,自然不肯就走。 黄衣少女冷哼一声,掉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 恶鬼车敖也在此时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嘿然道:“好厉害的透骨阴风!” 智通大师合十道:“车老施主觉得如何了?” 恶鬼车敖道:“还好,老夫差幸及时发觉,把它逼出体外了。” 谢忌量吃惊道:“如此说来,方才那道人影,莫非真是七老太婆?” 天鹤子修眉微蜜,徐徐说道:“三十年前,四老追上阴山,和七老太婆苦战一日一晚,他自知不敌,跳下千丈悬岩……这是干真万确之事,从那时起,魔教也在江湖上绝迹,若是七太婆并未死去,魔教又岂会绝迹江湖?” 恶鬼车敖道:“除了那老虔婆,天下还有谁会使透骨阴风,纵然有人学会,谁能举手之间,把老夫震退数步之多?” 他方才被人家推出了数步,自然要把此人功力,说的越强越好,也好替自己遮遮羞。七太婆三十年前,独斗武林四老,拚了一日一夜时光,还奈何她不得,恶鬼车敖败在他手下,自然没人敢笑他了。 谢忌量点点头道:“此人真要是七大婆,那么云中叟前辈之死,只怕也和她有关了。” 这话说的不错,当年七太婆是在武林四老联手之下,跳下千丈悬崖的,她真要未死,自是找四老算账不可。 六人之中,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点苍追风雁葛飞白,这时忽然插口道:“那么云中叟前辈自缢致死的那条彩带,又作何解释呢?” 这话也自有理,大家方才从那条彩带上,惊疑云中叟是被昔年一度出现江湖的彩带门害死的,但如果云中叟是死在七太婆手下,这条彩带,就没了着落。 岳小龙从没在江湖走动,平日也很少听娘说起江湖之事,觉得他们所说,似乎十分复杂,心中暗暗忖道:“娘说的不错,江湖上当真遍地都是是非!心中想着,只听黄衣少女冷冷说道:“你们说完了没有,我可没时间听你们瞎扯。” 智通大师忙道:“女施主说的极是,咱们该去暖阁了。” 黄衣少女一声不作,转身朝殿后走去。 智通大师望了岳小龙一眼,合十道:“小施主请啊!”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这老和尚竟然怀疑自己和黄衣少女是一路的了。”一面连忙还礼道:“大师请先。” 恶鬼车敖冷哼道:“智通大师叫你先走,你还不快走?” 黄衣少女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嫣然笑道:“他们叫你进来,你就跟我来吧!” 岳小龙此时要待解释,也无可解释,只好跟着黄衣少女身后走去。 智通大师,天鹤子,恶鬼车敖等人鱼贯相随,行了进去。 这碧霞宫奉祀的碧霞元君,据说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敕封泰山玉女。 大殿后面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寝宫,俗称暖阁,雕花长门上,锁着一把白铜锁,平日从不开启,香客游人,也到此止步,因为这是女神的香闺,当然不能随便进去。 黄衣少女走在前面,伸手一拂,铜锁自落,当先推门而人。 岳小龙跟着跨入寝宫,只见四壁围着绒帏幕,玉镜香奁,牙床锦帐,布置得当真和王宫一般! 四周陈列着许多珍贵古物,当中一张青玉案上,平放一张古琴,香炉中,香篆袅袅,散发着一股沉檀香味。 黄衣少女站停身子,等大家进入寝宫,才娇躯一转,款款走进左首一口雕刻精细的镶牙叠橱之前。伸手拉开两扇橱门,冷冷说道:“你们自己过来取吧!” 橱内共分上下两层,上层放着不少珠宝饰物,和珍玩玉器。下层放着的赫然是一串檀木念珠,一支羊脂白玉的朝天笏,一个金漆葫芦,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八卦刀,每一件东西,都束着一条彩带,附有一个红封柬帖,另外还有两封束帖,也各束着一条彩带。 智通大师一眼瞧到那串檀木念珠,认出正是掌门人的东西,口中低喧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取过念珠,只见红封柬帖上写着:“烦请面呈大通大师亲启” 既然柬帖上写明掌门人亲启,智通大师自然不便拆阅,这就把念珠和柬帖一起收入大袖,回身退下。 武当天鹤子急忙走了上去,取过白玉朝天饬,他那封束帖上,同样写着“烦请面呈天宁道长亲启”这。天鹤子低头瞧了一眼,就把信柬揣入怀中,回身退下。 谢忌量眼看两人连看也不看,便把束帖收起,心知柬帖上定然写着他们掌门人的名号,是以不敢开拆。他等着天鹤子退下,立即走了上去,伸手抓起葫芦,摇了一摇,心中忖道: “自己化上了十年心血,采练而成的这葫芦‘解毒金丹’,差幸尚未被他动过。”取过红封柬帖,上面写着“谢观主亲拆”字样,暗想:“少林,武当两封柬帖,内容大概和自己相同的了。”思忖之间,随手撕开封柬,抽出一张信笺,只见笺上写着:“限尔三个月之内,解散崂山派,退出江湖。” 谢忌量仰天长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望着黄衣少女道:“尊师好狂的口气!” 他身材矮小,望去像个孩童一般,但这声朗笑,却如凤鸣九天,清越震耳,尤其他站在当地,渊停岳峙,自有一派大宗师的气度! 黄衣少女站在橱边,面情冷漠,望也没朝他望上一眼。 谢忌量转身把信笺朝智通大师、天鹤子两人递去,笑道:“大师和道兄两封柬帖上,大概也是这几句话了。” 智通大师、天鹤子两人,看了谢忌量递来的信笺,脸色齐齐一变,像这等狂妄的口气,岂能带回去面呈掌门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取出封束,撕开封口,里面信笺上,果然也和谢忌量的那张完全一样,写着:“限尔三月之内,解散××派,退出江湖”,所不同的只是“崂山”两字改了“少林”“武当”而已。 这时跛侠欧阳磐石也上去取过八卦刀。 点苍派其实并没失窃什么东西,只是翻天雁柏长青坐功醒转,发现他面前端端正正放着一封信柬,要他派人前去泰山碧霞宫等语。 翻天雁在江湖上声名甚著,如今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自己面前留下书信,传出江湖,这面子可丢大了,因此派他师弟追风雁葛飞白前来赴约。 葛飞白等欧阳磐石取过八卦刀之后瞧到橱中还留下两封束着彩带的柬帖,这就走了上去,果见封柬上赫然写着大师兄的名字,就伸手取过。此时少林智通大师和武当天鹤子已把掌门人的信柬拆开了,也就毫不犹豫的撕开信封,这五封信束,出于一人手笔,语气也完全相同。 恶鬼车敖瞧着大笑道:“你们是九大门派中人,有门有派,自然被人看的眼红,老夫不立门派,五个小徒已经死了两个,连老夫在内一共只有四人,他总不至于叫老夫解散厉山派吧?”说完,大踏步走了上去,取过信封,拆开封口,抽出情笺,只见上面写着:“三个月之后,另有后命。” 恶鬼车敖看的勃然大怒,随手一弹,把那张信笺,震成粉碎,厉笑道:“老夫还会听他的命令?” 黄衣少发冷冷的道:“到时你不想听命,只怕也不成啊!” 恶鬼车敖大喝道:“鬼丫头,你师傅究系何人?” 黄衣少女道:“到时自会知道。” 恶鬼车敖道:“老夫现在就想知道呢?” 黄衣少女冷声道:“你要现在知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恶鬼车敖道:“你认为老夫无法使你说出之能?” 黄衣少女不屑的道:“车大先生的武功,我已经领教过了。” 恶鬼车敖道:“小丫头,你敢轻视老夫?嘿嘿,你武功纵然了得,老夫在百招之外,定可把你拿下,你信不信?” 黄衣少女忽然笑道:“我很相信。” 两人说话之时,智通大师、天鹤子、谢忌量、欧阳磐石、葛飞白等人已经缓缓走了过来。无形之中,已把黄衣少女和岳小龙两人,围在当中。 原来大家都觉出今晚之事,只有从黄衣少女身上,追出她师傅的下落来,因此虽然无人提出商量,但却心意相同,准备擒下此女。 那黄衣少女站在六大高手合围之下,依然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的举起纤纤玉手,掠了掠发鬓,回头朝岳小龙展颜一笑,道:“方才我叫你不要进来,你偏不信,现在你总瞧到了吧,人家想联手对付我们呢!” 她眉眼盈盈,娇声说来,当真是像和岳小龙素识一般! 岳小龙从没和姑娘家打过交道,不禁俊脸一红,心中暗暗叫糟,经她如此一说,叫人听来,自己纵然不是和他一起的,也成了一起了! 黄衣少女这几句话,同时也听的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禁不住老脸一红。 智通大师低喧佛号,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只要说出尊师是谁,老衲等人并无为难两位之意。” 黄衣少女冷哼道:“我要是不说呢,你们就要为难我们了,是不是?” 智通大师为她问的一怔,道:“这个……” 他乃少林一代高僧,凭在场诸人的身份,纵然有意把她留下,但这话也说不出口来。 欧阳磐石接口道:“姑娘纵然不说,大家也猜想得到。” 黄衣少女淡淡一笑道:“那你们就去猜好了。” 欧阳磐石道:“姑娘是彩带门下,大概不会错了吧?” 黄衣少女道:“是又怎样?” 谢忌量道:“女施主既然承认是彩带门下,何用再替尊师隐讳?” 黄衣少女道:“你们既然知道了,又何用多问?” 恶鬼车敖重重哼了一声,不耐道:“诸位道兄这般问法,就是问到天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黄衣少女含笑道:“你要如何问法?” 恶鬼车敖低沉笑道:“老失说过百招之外,定可把你鬼丫头拿下,到时就不怕你不说。” 黄衣少女道:“办法虽好,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恶鬼车敖阴笑道:“难道你还走得了?” 黄衣少女嘴角挂着冷笑,掉头道:“我用不着走。” “无量寿佛!”天鹤子口诵道号,突然跨前一步,面色凝重,说道:“尊师居然在信柬上下了剧毒!”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听得在场之人,莫不心头一震,赶紧各自运气检查。 大家此刻都觉情势已陷入紧张关头,更不能放过黄衣少女。是以虽在行功运气,每个人仍然凝立戒备,双掌蓄势,把黄衣少女和岳小龙两人,围在中间。 情势在沉默中延展,大家虽没说话,但气氛却充满了无比的紧张。 忽听谢忌量高声说道:“天鹤兄说的不错,咱们确是中了某种烈性毒药,这种剧毒,是由手上经脉,传入内脏,除了信柬上有毒,别无可能。” 欧阳磐石猛地向前欺进一步,低声喝道:“女娃儿,再要不肯说出你师傅下落,只怕要犯众怒了。” 恶鬼车敖巨掌一抡,厉喝道:“老夫先劈了她!” 黄衣少女神色不动,冷冷说道:“你们六人全力逼毒,差可保住性命,但已无和人动手之能了,除非你们不顾到自己的死亡。” 谢忌量迅速从腰间取下金漆葫芦,倾出几颗色呈绀碧的药丸,,说道:“贫道这葫芦解毒金丹,善解天下奇毒,诸位道兄赶快吞服了。” 智通大师等人,虽然平日修养功深,一旦发觉中了剧毒,闻得有药可解,不禁心中大喜,形露于神色之间,但大家还都能自制,并未急急说出口来。 恶鬼车敖是个性急的人,巨掌一伸,低沉笑道:“不错,老夫久闻崂山解毒金丹之名,老道士快拿来吧!” 谢忌量正待把倒出的药丸递将过去。 追风雁葛飞白道:“谢观主且慢!”恶鬼车敖怒声道:“可是要老道士先给你么?” 葛飞白道:“车大先生误会了,在下之意,觉得谢观主这个葫芦,失而复得,难保不给人作了手脚。” 他一直很少说话,大家只当他年轻识浅,但这几句话,却显出他少年老成之处! 五个阅历丰富的老人,全都听得神色一凛。 恶鬼车敖收回巨掌,点头道:“这话大有道理,老道士,你自己练的药丸,是否认得出真伪来?” 谢忌量皱皱眉头,道:“这个就很难说了。” 说话之时,随手倒转葫芦,倒出一把药丸,凝目瞧去。但觉每颗药丸,都是色呈绀碧,形状大小,无不相同,确系自己练制的解毒金丹,丝毫没错。但心中却因追风雁这么一说,有了疑忌,一时竟然无法决定,正在凑着鼻子仔细识认。 只听黄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劝你们还是不服的好,本来不会马上死,若是服了毒药,立刻之间,就会毒发而死。” 恶鬼车敖怒喝道:“小丫头,你还敢饶舌?” 黄衣少女道:“难道我说错了。” 谢忌量闻一阵,突然脸色大变,长叹一声道:“好歹毒的手段,他果然在解毒金丹之中,搀入了不少假药,可惜贫道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说到气愤之处,猛地举起胡芦,朝地上摔去。但听扑的一声,一个金漆葫芦,被他砸成粉碎,千百粒药丸满地乱滚! 黄衣少女披嘴道:“我说的不错吧?误服毒药,吃死了人,你们又要怪到我头上来了。” 谢忌量长眉倏挑,怒喝道:“住口,这都是你师傅的阴谋毒计,贫道不愿伤害于你,你还是老实说出你师傅下落的好?” 黄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们此刻已经无能和人动手了。” 智通大师道:“女施主总该知道凭老袖等人的修为,把剧毒逼聚一处,也并非难事。” 恶鬼车敖道:“老夫若是不畏死亡,拚着体内毒气流散,也足可把你小丫头立毙掌下。” 这两位武学宗师,功力深厚,说的自然不是空话了! 黄衣少女披披嘴,笑道:“你难道还觉不出来,已只能发出一掌了么?这一掌纵然厉害也奈何我不得。” 欧阳磐石大笑道:“女娃儿,若是咱们六入联手合击,就算你师傅也无法承受。” 黄衣少女不屑的道:“我师傅武功通玄,凭你们六个人么,哼,纵然联手合击,他老人家也只要两个指头就够了。”说到这里,忽然咭的笑出声来,续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会中毒的么?” 智通大师道:“尊师用心毒辣,信笺上涂了剧毒,自然是想毒害掌门人,但我佛慈悲,没想到老衲等人擅自拆阅此信,以致中毒的只是老衲等人。” 黄衣少女笑道:“不对,不对,你老和尚完全猜错了。” 智通大师道:“老衲错在哪里?” 黄衣少女道:“我师傅派我前来,算准你们一定要追问家师下落,决不会轻易放过了我……” 恶鬼车敖冷嘿道:“你师傅倒是工于心计的人。” 黄衣少女又道:“他老人家还算准你们看了崂山谢观主和欧阳大侠二位信柬之后,定然等不及回山,就拆阅给你们掌门人的封束。因此在信上涂了一种发作极快,消散功力的毒药,只要运功出手一击,剧毒就会发作,一身功力尽散,自然无能再阻拦我了。” 欧阳磐石道:“咱们联手一击,仍可将你置于死地。” 黄衣少女轻笑道:“但你们仅仅为了对付我一个人,不值得联手合击,所以决不敢轻试。” 这话不错,以当前六人的身份,联手合击,对付一个女娃儿,自然是化不来了,因此大家谁都没有作声。 同时各人心头都十分清楚,在全力逼毒之际,已感真气浮动,真要运起功力,发出一招,说不定内力真会随之消失。 黄衣少女见大家没有作声,得意的道:“你们可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出声阻拦你们吞服崂山的解毒金丹么?那也是师傅说的,谢观主的解毒金丹虽是无毒不解,但师傅已拳在里面放了不少毒药。你们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死了可惜,说不定三个月之后,就会投效师傅。” 恶鬼车敖怒声道:“胡说,老夫等人岂会投效你师傅?” 黄衣少女格的笑道:“反正还有三个月时光,现在也言之过早,好啦,我话都说完了,我可要走了。”她回过头来朝岳小龙道:“喂,你也可以走啦!” 岳小龙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奉母亲之命,前来泰山,据云中叟相告,这次原是取回父亲寄存在他那里的遗物来的。但东西却被人冒领去了。云中叟也无故自缢而死,从他自缢的那条彩带看来,此事似乎和彩带门有关,而眼前这个黄衣少女,正是彩带门下!自己要追查冒领父亲遗物的人,此女不失是一条最有力的线索。云中叟虽然也交给自己一枚寒铁八卦,嘱往黄山,拜谒天都老人,但目前现成的线索,岂可放过叶黄衣少女走了两步,但大家并没有阻拦于他,忽然又停下步来,说道:“还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们,师傅在信上下的毒药,主要目的,只是为了阻止你们对我出手,但只要不妄自运功发掌,以内力把剧毒逼聚‘期门穴’,循足厥阴经,由足大指‘大敦穴’逼出,一个时辰之后,就可无事了。” 说完,身形一闪,翩然朝门外掠去。 岳小龙见她飞掠出去,哪还怠慢,立即起步追踪而去。他和黄衣少女前后不过一步之差,但等他追出寝宫,哪里还有黄衣少女的影子?匆匆越过大殿,奔出庙门,但见夜色如墨,黄衣少女早已杏如黄鹤,走的不知去向。 岳小龙暗暗一怔,心中着实不信、自己竟会比她差得这么多,思忖之间,不觉微微出了回神,正待举步朝峰下走去! 忽听身后传来“嗤”的一声轻笑,接着娇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岳小龙吃了一惊,急忙转脸望去,只见黄衣少女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后,她脸上笑靥如花,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一霎不霎! 岳小龙被她瞧的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姑娘原来还没离去。” 黄衣少女嗯了一声,柔声问道:“你呆呆的站在这里,是不是在想着我?” 娇声说出,月光底下,依稀可以看到她羞怩之色! 这等话出自一个娇美少女之口,四目相对,岳小龙只觉心头怦然跳动,脸上一热,摇摇头道:“在下……” 黄衣少女披嘴道:“你还想赖,哼,我明明看你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大概因我忽然不见,你还在庙门口东张西望的找着,我说的对不对。” 岳小龙虽因对方是彩带门下,可能和骗去父亲遗物有关,才急急追了出来,但自己是大男人了。跟踪一个年龄和自己相若的美貌少女,还被人家当面说穿,不觉心头大窘。 黄衣少女嗤的笑道:“瞧你这样也会脸红,给我说对了,又有什么要紧,我又没生你的气。” 岳小龙略微镇定了一下,抬头道:“姑娘误会了。”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偏头道:“不用解释啦,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对不对?” 岳小龙不好否认,只得说道:“在下原是一时好奇,才暗中跟着车大先生上来,此刻正要下山了。” 黄衣少女掩口轻笑道:“我叫你不用解释了,你还解释作甚?我们一起下山就是了。” 说完转身朝峰下走去。 岳小龙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黄衣少女忽然回头问道:“你武功很不错,不知是哪一派门下?” 岳小龙道:“在下没有门派。” 黄衣少女道:“那你是跟谁学的武功?” 岳小龙道:“家母。” 黄衣少女道:“令堂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人了?” 岳小龙道:“家母从没有在江湖走动。” 黄衣少女道:“你呢?在江湖走动,有多久了?” 岳小龙笑道:“在下也从没在江湖走动。” 黄衣少女忽然住足,回过头来,凝眸轻注着岳小龙,问道:“你想不想投师学艺?” 岳小龙道:“家母时常说练武只是为了强身保命,江湖上到处都是是非,所以不准我在江湖走动,自然也不许我投师学艺了。” 黄衣少女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离不开娘,这是机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引进到师傅门下去。” 岳小龙心中不禁一动,趁机问道:“姑娘师傅是谁?” 黄衣少女道:“你不用多问,只要说愿不愿意就是了。” 岳小龙道:“投师学艺,是一件大事,在下纵然愿意,也要先去禀过家母,不知姑娘师傅的名号,在下如何说法?” 黄衣少女笑道:“又是家母,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这样吧,你快些回去,我在外面等你,见到今堂,就说我师傅乃是当今武林第一奇人,你总知道江湖九大门派吧,他们那些掌门人,也只够给我师傅做徒弟的资格。” 岳小龙道:“在下家远着呢?姑娘如何能等?” 黄衣少女道:“你家在哪里?” 岳小龙道:“河南南阳。” 黄衣少女笑道:“那也没关系,等你回家禀过令堂,再去找我好了。” 岳小龙那肯放过机会。这就问道:“姑娘师傅住在哪里?在下又到哪里去找?” 黄衣少女眨眨眼睛,笑道:“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嗯,你叫什么名字?” 岳小龙暗暗付道:“娘时常说,逢人且说三分话,自己若要查访父亲遗留之物,可不能告诉她真姓名。”心念一动,随口说道:“在下姓张,叫……叫龙官。” 原来他说了母亲的姓,龙官则是自己的乳名。 黄衣少女道:“我叫罗菊影……” 话刚出旧,突见半山腰间,飞起一道蓝色火焰。 罗菊影怔的一怔道:“大师兄赶来了。” 她神色之间,似乎有些紧张,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迅速递了过来。一面低声说道:“你快收起来,我会在师傅面前,替你说的,大师兄生性多疑,你目前还是不和他见面的好,我要先走了。” 岳小龙只见她塞到手中的好像是一枚铜钱,但来不及低头去看,罗菊影已经身躯一晃,飞掠出数丈之外。 就在此时,瞥见一条人影,痴如流矢,从山径上飞驰而来。 岳小龙心头暗暗一惊,忖道:“光看此人来势之快,轻功已臻上乘。” 急忙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见那人是个身穿天蓝长衫,年约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瘦削脸上,星目朱唇,双颧微耸,嘴角上翘。除了两道眼神,锋芒如电之外,却是不露形迹,分明功力内敛,武功造诣极高! 罗菊影似乎没想到大师兄会来的如此快法,慌忙迎了上去,欠身道:“大师兄也赶来了。” 蓝衣人颔首道:“三师妹已经把事情办完了么?” 罗菊影笑道:“师傅早有安排,小妹不过是依柬行事,自然很快就办好了。” 蓝衣人道“方才我在远处看到一道人影,疾若流星,从峰上垂直而下,只当你遇上了棘手的人物,才匆匆赶来,师妹可曾遇上了?” 岳小龙和他们相距不过数丈之遥,自然听的清楚,心中暗道:“他说的大概是七太婆了。” 罗菊影哦了一声,就把方才自己和恶鬼车敖动手之际,有一个小女孩骑在梁上,用弹弓偷袭车敖,后来一道人影,快若闪电,带走小女孩,并且还把恶鬼车敖震退了几步之事,说了一遍。 蓝衣人口中唔了一声,奇道:“师妹没看清他是谁么?” 罗菊影摇头道:“他身法实在快的无以复加,只怕殿上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蓝衣人略作沉吟,道:“此事倒值得注意,师妹回山覆命,务必详细禀报老人家才好。” 罗菊影道:“小妹自当谨记。” 蓝衣人两道冷电般眼神,投到岳小龙身上,冷声问道:“这是什么人?” 罗菊影道:“小妹忘了向大师兄报告,他叫张龙官。是个初出江湖的人,师傅说过要大家在江湖上留意,遇上资质好的人,不妨带去给老人家瞧瞧,小妹看他气质还算不错,正想带他去见见师傅,大师兄看他是否合格?”一面回头朝岳小龙招招手道:“张龙官,你快过来,这是我大师兄。” 岳小龙只好走了过去,朝蓝衣人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蓝衣人目光冷峻,打量了岳小龙一眼,转头问道:“他是哪一门派的门下?” 罗菊影道:“他是家传的武功,不在九大门派之中。” 蓝衣人一声不作,突然右手一抬,中食二指直向岳小龙心窝点了过来。 岳小龙没防他会向自己突然下手,心中吃了一惊,急忙侧身向旁一让,避过一击。 罗菊影失声叫道:“大师兄……” 蓝衣人一击未中,点出右手忽然随势一转,化点为抓,疾向岳小龙肩头抓去。 这一下比方才更为快速,岳小龙只觉他抓来的手法,招式诡异,内藏很多变化,虽是随手一抓,但自己不论向何方闪避,都无法躲开他一抓之势。心头不禁大感凛骇,忽地左脚斜跨半步身子半旋,居然被他一步跨到了蓝衣人身后,躲闪过去。 原来他在情急之下,不知不觉中使出了从“乱石穿孔”学来的身法。 蓝衣人武功虽高,但也不识岳小龙这一记身法的来历!何况这种身法,看来确也不成家数,只当他无意中闪到自己身后,侥幸避过一抓。倏地转过身来,右手一收,目注岳小龙,嘿然笑道:“你倒是机伶的很!” 罗菊影知道大师兄平日自视甚高,两次出手,都被岳小龙避开,深怕惹怒了他,心中正在暗暗替岳小龙担心。此时听他口气,好像是说岳小龙不过仗着机智,才躲过他的一抓,急忙插口道:“大师兄可是考核他的武功路数么?” 蓝衣人微哂道:“不成家数,但他能随机应变,倒不失是学武上好的材料。” 罗菊影脸上露出喜色,含笑道:“大师兄觉得他还可以造就吧?” 蓝衣人道:“你带他去见见老人家也好。” 罗菊影道:“他家在南阳,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要先回家禀过母亲,才能去叩谒师傅。” 蓝衣人冷声道:“你给他一枚朝天金钱也就是了。” 罗菊影道:“小妹方才已经给他了。” 她说的就是方才给岳小龙的东西了。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她方才交给自己的就是什么朝天金钱。” 蓝衣人道:“方才我接到金谕,老人家业已启关,座下弟子都须赶回去聆训,师妹快去吧” 罗菊影道:“大师兄呢?” 蓝衣人道:“我还另有事去。” 罗菊影回过头来,朝岳小龙道:“你见过令堂之后,只要把朝天金钱佩在身上,自会有入指引你的。” 蓝衣人不耐道:“三师妹,咱们走吧!” 两道人影,连诀掠起,疾快的向峰下投去! 岳小龙当然不会真的去投到彩带门下,自然也不会真的要回转南阳,禀告母亲,这原是他一时的托词,以便暗中侦查父亲遗留之物,是否是彩带门骗去的,此时眼看两人相偕离去,他略作停留,也就施展轻功,一路朝山下奔来。 奔到山脚,差不多已是四更时光,前面两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岳小龙举头辩认了一下方向,正待往前奔去! 忽听一声冷哼,遥遥传了过来,喝道:“站住!” 岳小龙听的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不远一棵古松下面,负手站着一人。夜风之中,体态潇洒,仔细看去,原来正是罗菊影的大师兄蓝衣人! 岳小龙心头暗暗吃惊,连忙抱拳道:“尊兄叫住在下,不知有什么事么?” 蓝衣人目光如电,盯着岳小龙缓缓走了过来,冷笑道:“你胆子不小!” 岳小龙终究毫无江湖经验阅历,眼看蓝衣人直向自己逼来,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尊兄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人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岳小龙道:“在下并无门派,罗姑娘方才己和尊兄说过了。” 蓝衣人听他提到罗菊影,不觉怒喝道:“你瞒得过三师妹。如何瞒得过我的眼睛?” 岳小龙道:“在下何用瞒骗?” 蓝衣人道:“很好,那么你暗中尾随下来,究是有何图谋?” 岳小龙道:“在下急于赶回家去,禀明家母,自然要下山来的了。” 蛮衣人目射凶光,冷厉的道:“三师妹从不假人辞色,她肯送你朝天金钱,那是对你十分倾心了!” 岳小龙见他说出这等话来,心中不觉微有怒意,说道:“你怎能如此说话?” 蓝衣人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嘿嘿,她和你眉来眼去的,还当我看不出来么?” 原来他燃上了飞醋,难怪一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孔,铁青得怕人! 岳小龙怒声道:“亏你还是罗姑娘的大师兄,这话也等于侮辱了你自己。” 蓝衣人狞笑道:“就是因为我不甘受骗,才要问清楚。” 岳小龙道:“你要问什么?” 蓝衣人反手一掌,漫不经心的朝数丈外劈去,但听“咯”的一声,一棵比碗口还粗的松树,被他掌风齐中折断,倒了下来,折断之处,平整有如刀削! 蓝衣人目光一抬,严峻的道:“我要你从实说来,是我三师妹看上了你,还是你勾引她的?” 他露上这一手,当然是意存威胁,一双充满了杀机的眼睛,一霎不霎,紧盯着岳小龙,等他回话。 岳小龙看他一掌砍折数丈外的松树,心头也暗暗吃惊:“这人一身功力,果然不可轻估!”剑眉一挑,怒喝道:“你简直是胡说!” 蓝衣人切齿道:“咱们同门之中,断不许有你这等轻狂浮薄之徒,你还不把朝天金钱缴还出来!” 岳小龙少年气盛,哪还忍耐得住,俊目放光,朗笑道:“我也无意投入你师傅门下,但朝天金钱并不是你送我的,我不能还你。” 蓝衣人道:“朝天金钱乃是本门之物,我自然有权收回……” 岳小龙道:“我要是不拿出来呢?” 蓝衣人狞笑道:“没关系,我会自己拿的,杀鸡取卵,你总懂吧?” 猛地跨前一步,手爪一探,五指箕张,朝岳小龙当胸就抓!这一招不但迅快绝伦,而且变生突然,岳小龙和他相距不过数尺,对方一步欺近,探手之间,五指已可触到胸前衣服,就算武功再高,也有凑手不及之感,岳小龙心头一凛,右脚横跨半步,侧身一旋,便自闪开。 蓝衣人师门武功,素以诡异见长,每一招出手,都有几个变化,若要躲闪,少说也得接连变换上几个方位,才能从他手下脱出,从没一个人能这么轻轻易易的一闪就躲开的。 蓝衣人真没想到岳小龙竟会一个旋身,就闪了开去,不禁微微一楞,冷嘿道:“在我手下,瞧你能躲得过几招?” 人随声转,左手一圈,又是一记大擒拿手,朝岳小龙抓来! 岳小龙堪堪闪开,脚下还未站定,他抓来的指影,尖风嘶嘶,已如影随形般迎面抓到,光听风声,就可知道他出手的凌厉。 岳小龙自然识得厉害,身形一动,移步出足,迅快的跨出半步,但觉对方一股强猛指风,从肩头擦过,自然又闪避开了。 蓝衣人两次落空,目睹岳小龙身法古怪,心头更是充满了杀机,厉笑道:“我早知你勾引三师妹,是受人指点而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喝声中,双手急发,右掌横扫,一记“横断云山”,左手同时“推波助澜”,直劈而出。一攻之中,两招齐出,居然直击横打,用出两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岳小龙连使了几次在“乱石穿孔”学来的身法,无不得心应手,进退裕如,不觉信心大增。 管你直劈横击,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晃身摆肩,展开身法,把蓝衣人当作了石头人,穿来穿去,在他左右前后,不住的闪走。 蓝衣人双手如电,愈打愈快,招式也愈出愈奇,但不论你如何快法,每一出手,和岳小龙都只有几寸之差,就是打不到他身上,这可把蓝衣人激得忿怒如狂,蓝影闪动,随着岳小龙身形,掌风指影,像雨点般攻来。 双方一个追击,一个闪避,两条人影,交织飞旋,被蓝衣人掌风扫起的砂石,四外飞射! 渐渐蓝衣人觉出不对,这也许是风向的关系,被他掌风激飞的砂石,每一粒细砂,每一颗碎石,几乎全都打到他身上。 细砂碎石,虽然伤不了他,但也打得他周身隐隐作痛!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暗暗留神,岳小龙除了游走闪避,又丝毫看不出他有何举动,一时不禁疑念大生。 故意脚尖用劲,蹴起几块山石,朝外踢去,哪知山石踢飞出去不到一丈,忽然掉转头来,呼的一声,全数朝自己射来。 蓝衣人心中登时恍然大悟,这一情形。分明有入在暗中捣鬼,突然双掌一收,口中喝了声:“住手!” 岳小龙对那十来步身法,越使越觉纯熟,也越使越觉得奇妙,根本不需施展武功,就能进退裕如。心头一高兴,连看也不看对方如何抢攻,只是全付精神都集中在移步出足,和晃身摆肩之上。此时耳中突听到蓝衣人一声大喝,不觉怔的一怔,立即刹住身形。 蓝衣入脸色铁青。忿怒的目光。向四下迅速抡转,正待张口说话!哪知才一张口,话还没说,嘶的一声,一大把泥沙,朝他口中投来。 这简直拿捏得恰到好处,早一分,他还没张嘴,迟一分话已出口,就在这要说未说之际,泥土混合着沙石,已经塞了他满满一嘴。 蓝衣人脸色大变,喉头呃了一声,慌忙用手指挖出满嘴泥砂,蓦然抬头,眼中凶光芝射,厉声喝道:“什么……” 这一开口,又是呼的一声,一件东西,闪电钻他口中。 那是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到了嘴中,还在拼命钻动,几乎要从喉咙里直钻下去,一时不禁大吃一惊,急急吐了出来。原来竟是一只活生生的小老鼠,吱的一声。惊窜而出。 蓝衣人但觉嘴湿漉漉的,奇臭难闻,敢情那小老鼠还在口中吓出了尿来,心头一阵恶心,忙不迭的连吐着口水,连头也不回,突然双脚一顿,如飞而去。 岳小龙根本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突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吃吃笑声,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松林间跳出一个小姑娘来,双手掩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笑道:“笑死我啦,他还是什么大师兄,被一只老鼠就吓跑了。” 这小姑娘一身绿衣,肩垂双辫,还缀着两个大蝴蝶结,正是方才碧霞宫骑在梁上的那个绿衣女孩。 岳小龙道:“小姑娘,方才这人,是你把他惊跑的么?” 绿衣女子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领,那人是我奶奶把他赶跑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岳小龙走了过来。说道。“奶奶要我来问你一声,你是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岳小龙心知祖母就是七太婆,听谢忌量等人的口气,好像七太婆不是什么好路数,不想和她多说,这就摇摇头道:“不是,令祖母也许看错了人。” 绿衣姑娘披披嘴,哼道:“我奶奶还会看错?哼,不肯说就算,谁稀罕?” 岳小龙道:“我真的不是八公山木易先生的徒弟。” 绿衣姑娘两颗黑溜溜的眼睛,瞧着岳小龙问道:“那你是谁的徒弟?” 岳小龙道:“在下没有师傅。” 绿衣女子似乎不信,偏头问道:“那你是跟谁学的本领?” 岳小龙笑道:“在下只是跟家母随便学的,那算什么本领?” 绿衣姑娘眉儿一挑,喜道:“我也是跟娘学的,我奶奶本领可大呢,我要奶奶教我功夫,奶奶就是不肯,说我年纪还小,你看我不是很大了么?” 她挺起胸脯,装出一付大人模样。 岳小龙瞧她说的天真,心中虽觉好笑,但还是点点头道:“姑娘自然不算小了。” 绿衣姑娘甜甜一笑道:“奶奶说那飞哥就是你送给我的,我还没谢谢你呢!” 岳小龙愕然道:“飞哥?在下几时……” 绿衣姑娘没待他说完,抢着道:“飞哥就是背上装着弹弓的那头飞哥,它还会杀人。” 岳小龙啊道:“你说的是射工。” 绿衣姑娘咕的笑道:“是啊,飞哥是我替它取的名字,因为它还会飞。”说到这里,忽然抬头向空,作出谛听之状,接着说道:“奶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啊,你叫什么名字?”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 绿衣姑娘道:“我叫珠珠……” 随着话声,一个娇小身子,已经飞踪而起,掠过林梢,一闪而逝。 这一耽搁,东方已见鱼白! 岳小龙举头望望天色,立即展开脚程,朝前奔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章 彩带女郎 赶到泰安,城门早就开了,他一晚未睡,依然回到前晚住过的泰安老店,要了个房,就蒙被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午牌时候了,店伙打来洗脸水,岳小龙洗过脸,叫店伙送了碗面来,在房中吃了,就会账出门。 他因蓝衣人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暂时只好放弃彩带门这条线索,于是决定先去黄山,见过天都老人,再作计较。从泰安动身,一路南行,第三天中午,经过徐州府,就在大路旁一家面馆打尖。 这家面馆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张桌子,此刻正当中午;小面馆中已经坐着不少人,岳小龙在中间打了个空位坐下。伙计替他倒了杯茶,问要吃些什么?岳小龙要了碗面,几个馒头和一盘卤菜。伙计又问要不要酒,岳小龙摇摇头。 伙计退走之后,他取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些过路的贩夫。 只有靠自己右首桌上,坐的是两个劲装汉子,似是镖行中人,他们一面喝酒,一面正在低声说话,岳小龙只望了一眼,也并不在意。 不多一会工夫,伙计端上面食,岳小龙正在低头吃喝,忽听右首桌上有人低声说道: “这事兄弟有些不相信,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还会复活?” 岳小龙听的好奇,不觉转脸望去。 只见另一汉子正容道:“陆老哥,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先前那人道:“有谁看见了?” 另一汉子道:“据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在泰山脚下遇到的。” 先前那人呷了口酒道:“那真是活见鬼。” 另一汉子压低声音道:“目前江湖上正在盛传着,说魔教中原有一种魇胜术,死了的人,可以复活,不然的话,凭泰山云中叟老前辈那等高人,还有谁能揪着他脖子,套进绳子里去?” 岳小龙听出他们是在说七太婆,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人好像亲眼目睹云中叟被人揪着脖子,套进绳子里去的,说的这般活龙活现!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个紫脸大汉,目光一瞥,瞧到岳小龙桌上还有空座,就大步走了过来。正待坐下,忽然大笑道:“剑兄,陆兄两位,也在这里!” 正在低头说话的两个汉子闻声抬头,口中同时“啊”了一声,慌忙站将起来,同声笑道:“原来是赵老哥,多年不见,来,来,这里坐。” 岳小龙抬头望去,那汉子紫膛脸,身躯魁梧,背上背着一个长形包袱,自然也是武林中人。 此刻他已经转身朝右首桌上走去,在两入横头坐下,洪声笑道:“两位怎么凑在一起,在这里喝酒?” 那姓陆的汉子笑道:“兄弟和刘兄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赵兄到哪里去?” 紫脸汉子道:“兄弟是赶到金陵去。” 姓刘的汉子道:“贵局的生意兴隆,无怪赵老哥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那紫脸汉子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朝四外一扫,低声道:“两位老哥都不是外人,兄弟也无须隐瞒,这次奉总镖头之命,赶往金陵,实是收歇金陵分局去的。” 姓刘的汉子吃惊道:“贵局在江湖上信誉卓著,谁不知道你们总镖头,是当今少林方丈的同门师弟,难不成还会出事?” 紫脸汉子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两位总已经听说过了吧?这是总镖头临时决定的,听说和九大门派有关的镖局,已有不少家都准备收歇了。” 姓陆的汉子听的一呆,道:“情势真有这么严重?” 紫脸汉子叹息道:“从前江湖上若是发生了事故,凭九大门派的声望和实力,还压得下去,这次连九大门派本身都出了事。” 姓陆的汉子道:“就是最近发生了些事故,九大门派真要联手起来,难道还会压不下去?” 紫脸汉子摇摇身道:“这很难说,就像武林四老那等声望威名,和超凡绝俗的武功,尚且接连传出噩耗,江湖上还有谁顶得住?” 姓刘的汉子身一震,睁大眼睛,急急问道:“接连传出噩耗?除了云中老人,还有那一位也仙逝了?” 紫脸汉子啊了一声,道:“原来两位还不知道黄山天都老人逝世的消息?” 这句话听得邻座的岳小龙也心头蓦然一惊,急忙转脸瞧去。 那姓陆的汉子低声间道:“赵老哥此话当真?” 紫脸汉子道:“这消息兄弟是昨晚听总镖头说的,八卦门掌门人欧阳大侠、崂山谢观主、和少林智通大师,此次从泰山下来,昨天中午经过开封。咱们总镖头在局里设宴替他们洗尘,正好咱们有一趟镖,从安庆回来,说出天都老人在三天前中风逝世的消息。” 姓陆的汉子道:“天都老人是中风死的?” 紫脸汉子没有立时回答,接着道:“那天都老人还是八卦门掌门人欧阳大侠的师叔,欧阳大侠听到噩耗,放下酒杯,匆匆走了。后来据敝局那位镖头告诉总镖头,天都老人盘膝死在静室蒲团上,虽无异处,但在静室门上,不知什么人挂了一条彩带。那条彩带颜色鲜艳,似是女人束腰之物,决非天都老人所有……”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忽然脸色大变,住口不说。 姓刘的汉子道:“是条女人束腰的彩带?” 他堪堪问出口,突然“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岳小龙自然全听到了,心头不觉一怔!自己正要赶去黄山,不料天都老人不早不晚,会在此时忽然死去,听那紫脸汉子的口气,似是又和彩带门有关。心中想着,忽觉那三个汉子片刻之间,忽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说了,这情形瞧得岳小龙深感奇怪。 正待回头瞧去,瞥见自己前面一张桌小,两名食客不知何时已经会账走了,此刻坐着的竟然换了一位绮年玉貌,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 那女郎身穿紫红衣裙,腰间还挂着一口两已来长,绿鲨皮鞘镶嵌的短剑,但最使人触目惊心的,她纤细的腰肢间,赫然束着一条彩带! 岳小龙暗暗忖道:“又碰上彩带门的人,难怪那三个汉子不敢再说。” 岳小龙朝她望去,恰巧那彩带女郎一双杏眼,也朝他望来,四目交投,她春花似的脸上,忽然一红,矜持的板了脸孔,她那红菱般嘴角,也似乎微微撇动了一下。 伙计慌忙趋了过去,欠身间道:“姑娘要些什么?” 那彩带女郎道:“给我来一碗冬菰素面就好。” 她这一开口,声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黄莺一般,听来十分悦耳。 此时从门口大步走进两个全身劲装,背负单刀的大汉。 伙计向前招呼道:“两位请坐。” 两个大汉理也没理,四道目光虎视眈眈的投注在彩带女郎身上,大步走了过去。 伙计眼看两人神色不对,有如凶神恶煞一般,不禁骇得往后连退。 岳小龙暗忖道:“这两人敢情是寻仇来的?” 心念方动,两个大汉已经走近彩带女郎那张桌子面前,停了下来,只听左面一人抱拳道:“姑娘请了。” 彩带女郎眼波一抬,打量了一眼,冷冷问道:“什么事?” 左面大汉道:“咱们奉主人之命,请姑娘出去。” 彩带女郎道:“你们主人是谁?” 右面大汉道:“姑娘见了面,自知道。” 彩带女郎板着面孔,冷冷的道:“我又不认识他,要见我,他不会自己来么?” 左面大汉道:“除了咱们主人,还有不少人在外面等着,咱们主人只要我等进来告诉你一声,出不出去,悉听尊便。” 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彩带女郎倏地柳眉一挑,娇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右面大汉回过头来冷嘿道:“姑娘这般呼喝,对谁说话?” 彩带女郎听他如此无礼,不禁粉脸一寒,叱道:“你们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了么?” 左面大汉道:“咱们奉命传话,话已说完,自然要走了。” 右面大汉接口道:“咱们自知武功不是你对手,但也不是任人呼喝的人。” 彩带女郎不禁呆了一呆,道:“好,你们出去吧,我倒要瞧瞧你们主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 说着,盈盈站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相互望了一眼,大步走出店门,彩带女郎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只听右首桌上那紫脸汉子低声道:“这两人似是徽帮中的弟兄,莫非他们总瓢把子赶来了?” 姓刘的汉子道:“赵兄,咱们出去瞧瞧。” 三人同时站起,丢了一锭碎银,就朝店外行去。 岳小龙跟着站起,会过面账,匆匆跟了出去。 这面馆就是靠着大路,门前柳树下,还拴着一匹小白马,敢情就是彩带女郎的坐骑。 那紫脸汉子和姓刘姓陆的两人,就在店门前的树下站了下来。岳小龙也在门前不远停下。 原来前面两个汉子引着彩带女郎朝大路右边的一片草坪上走去。那里负手站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此人身后还有两名大汉,一式劲装,背负单刀,和方才传话的两个大汉装束相同。 这时两个带路的大汉已走到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面前,同时欠身道:“彩带门姑娘已经请来了。”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摆了摆手,两个大汉立即左右一分,很快站到他身后。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自从彩带女郎走出店门,他一双虎目早已盯在她身上,此刻跨前一步,供拱手道:“姑娘请了。” 彩带女郎柳眉一扬,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她口气虽冷,听来依然那么悦耳! 穿青绸长衫的汉子道:“兄弟郑开泰。” 彩带女郎微哂道:“原来是徽帮的总瓢把子,不知有何见教?” 郑开泰干笑道:“不敢,兄弟和几位武林朋友,想见见姑娘。” 彩带女郎道:“人呢?” 郑开泰道:“他们就在林中……” 话声未落,只见东首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和一个方面大耳,年约五旬的老者,在两人身后还跟着四名劲装大汉。 岳小龙认识那老和尚正是少林智通大师。 只听站在柳树下的紫脸汉子低啊一声道:“总镖头也来了!” 郑开泰指着智通大师和方面老者说道:“这位是少林智通大师,这位是开封通达镖局总镖头铁掌崔德和崔大侠。” 智通大师和铁掌崔德和各自向彩带女郎行了一礼。 彩带女郎也不理睬,冷冷间道:“就是他们几个么?” “无量寿佛。” 松林东南方,忽然响起一声僚亮道号,随着走出一个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 郑开泰又道:“这位道长是崂山通天观谢观主。” 彩带女郎目光朝西一掠,不耐烦的道:“还有什么人,怎么不叫他们通通出来?” 西面林中,突然有人大笑一声,缓步走出两人。首先一个紫脸虬髯,腰背微驼,右脚已跛的,正是八卦门掌门人跛侠欧阳磐石。紧随着跛侠身后的是一个身穿团花蓝袍的红脸老人。 郑开泰又道:“这位是八卦门欧阳掌门人。这位是江淮大侠金眼雕关镇山。” 这些人走出草坪,很自然的就把彩带女郎围在中间。 岳小龙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忖道:“看来江湖上人,对彩带门已经动了公愤!” 彩带女郎冷峻目光,环场一扫,说道:“崂山派、八卦门的掌门人全在这里,那倒是省了我跑冤枉路了。” 跛侠欧阳磐石双目寒光凌凌,铁拐笃煌一声,朝前跨了一步,怪笑道:“姑娘可是找谢观主和老朽两人么?” 他因师叔天都老人之死心头怒火已炽,口气咄咄逼人。 彩带女郎嗯道:“现在是你们找上我了。” 江淮大侠金眼雕关镇山侧脸问道:“欧阳老哥在泰山遇到的,就是此女么?” 欧阳磐石道:“那是另外一个女子。” 徽帮总瓢把子郑开泰道:“姑娘可是从黄山来的?” 彩带女郎冷笑道:“你们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着我下来,何用多此一问?” 郑开泰脸色一沉。怒嘿道:“很好,姑娘那是承认了。” 彩带女郎一双杏眼之中飞过一丝疑惑之色,问道:“我承认什么?” 郑开泰道:“姑娘可是彩带门下?” 彩带女郎道:“是又怎么样?” 江淮大侠关镇山大喝道:“这就是了,你一路行来,连施毒手,残杀不少武林同道,难道咱们还是冤枉你的不成?” 彩带女郎微微一怔,娇叱道:“你们简直满口胡说,姑娘杀了谁来?” 郑开泰厉声道:“你从黄山一路行来,连挑敝帮三处分舵,残杀十七条人命,究竟咱们徽帮和彩带门何怨何仇,你要这等赶尽杀绝?” 彩带女郎缓缓扫过众人,问道:“还有么?” 通泰镖局总镖头铁掌崔德和浓眉陡轩,大声道:“通泰镖局几十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恩怨,自问也并没开罪贵门之处,但敝局一辆镖车却在长淮卫遭到姑娘拦截,两位镖头和十六名伙计,全遭毒手……” 彩带女郎道:“你是说我劫镖了?” 铁掌崔德和道:“那是卸镖回来的空车,足见姑娘是向敝局杀人示威。” 江淮大侠金眼雕关镇山一字一字的道:“姑娘可知死在你剑下的两个镖师是谁么?” 彩带女郎平静的道:“你说呢!” 金眼雕关镇山再也忍不住,嗔目喝道:“一个是老夫侄子,一个则是老夫门下。” 彩带女郎道:“你们都是亲眼看到我杀的么?” 郑开泰道:“你方才不是承认是彩带门下?” 彩带女郎淡然道:“不错,我是彩带门的弟子,但我可没有杀人呀!” 金眼雕关镇山怒喝道:“这些死去之人,都是在你经过之后,才被杀害,不是你,难道还会是旁人杀的不成?” 彩带女郎问道:“这些人如何致死的?” 郑开泰道:“死因如一,都是被剑尖刺破咽喉,显系出于一人之手。” 谢忌量打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女施主轻轻年纪,貌美如花,出手也太毒辣了!” 彩带女郎听他称赞自己貌美如花,不禁嫣然笑道:“我从没使过宝剑。” 金眼雕关镇山大喝道:“小丫头,你身佩短剑,还说从不使剑,那是把咱们都当三岁小孩了,武林中人讲究敢作敢当,昔年彩带魔女,纵然嗜杀成性,也没有……” 彩带女郎倏然柳眉一挑,脸上隐现怒容,娇叱道:“住口,你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出言不逊,那是逼我……” 跛侠欧阳磐石究竟是一派掌门,修养有素,闻言不觉浓眉轩动,说道:“老朽由黄山一路追踪姑娘,可惜迟了一步,虽非亲眼目睹姑娘出手,但那些人确是不迟不早,在老朽赶到之前,堪堪遭人杀害,死去不久,如说不是姑娘下手,天下那有这般凑巧之事?姑娘不肯承认,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彩带女郎冷声道:“不是我杀的,就是不是,这有什么理由,老实说,姑娘身边这柄宝剑,从不轻使,听你们的口气,那些死去的人,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角色,姑娘就是要杀他们,也用不着使剑。” 江淮大侠金眼雕关镇山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嗔目喝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老夫领教领教你彩带魔女的门下,究竟是些什么惊人之艺?” 他在江淮一带,极负盛誉,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门人侄子被杀,还被彩带女郎当面说成江湖二三流角色。心中忿怒已极,抽出长剑,随着话声,就是一记“月移花影”,剑尖一振,直向彩带女郎咽喉刺去。 彩带女郎听他一再辱及师尊,心中不觉有气,身形轻轻一闪,避开了金眼雕剑势,怒叱道:“老匹夫,姑娘奉命下山,另有要事,只是不愿和你动手,你当姑娘怕了你么?”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那金眼雕关镇山剑势如电,已接连攻出了三剑,他盛怒之下,剑招老练凌厉,刹那之间,彩带女郎立处危境。但也就在此时,突见彩带女郎铁手一扬,屈指轻弹,但听“铮”的一声,金眼雕刺出的长剑,立时被她劲急指风,震弹开去! 金眼雕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然身擅佛门上乘工夫“弹指神通”,长剑被她震弹开去,心头不觉大骇,赶忙一吸真气,向旁跃退。 四周的人眼看彩带女郎举手之间,就把金眼雕逼的向旁跃退,无不心头大震,相顾失色。 彩带女郎也并不迫击,春花般脸上微露不屑,转身朝谢忌量,欧阳磐石两人施了一礼道:“家师命小女子资书而来,赶巧两位掌门人大驾全在这里,那就不用小女子专上宝山了。” 说完,从身边采囊中取出两封信柬,双手递来。 跛侠欧阳磐石炯炯目光,注视着信上,却并未伸手去接,沉声道:“尊师又下书来了,是什么事?” 他这话自是说第一次接到无头信,邀他前往泰山碧霞宫,第二次在碧霞宫也是一封无头信,限各大门派在三月之内解散,如今又差人下书,已是第三次了。 彩带女郎道:“家师只命我送上书信,什么事,欧阳大侠看了自会知道。” 谢忌量朝欧阳磐石点点头道:“这位女施主既是奉命送书来的,咱们自然要看看她师傅在信中写些什么,道兄还是把信收下了吧。” 说完,伸手取过书信,小心翼翼的拆了开来,抽出一张信笺。 欧阳磐石也从彩带女郎手上接过书信,瞧到谢忌量拿着信柬,仔细察看,不觉洪声笑道:“谢观主,这信上可有剧毒?” 彩带女郎佛然道:“你欧阳大侠也是一派掌门,怎好如此说话:家师和两位无怨无仇,纵然有仇,也不至于在信上施毒?” 欧阳磐石大笑道:“老朽等人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话未说完,谢忌量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就奇了,欧阳道兄快请看看孟女侠的书信。” 欧阳磐石听谢忌量一说,心知其中必有缘,他自撕开封口,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道: “书奉八卦门掌门人欧阳大侠阁下: 近闻流言,盛传彩带门人曾在泰山碧霞宫有开罪诸位之处,尤其秦(云中叟)姜(天都老人)二老先后谢世,亦曾发现遗有彩带,咸疑与凌云有关,闻悉之下,深感惊骇。 查凌云退出江湖,已十有八载,彩带门中,亦从无一人涉足江湖,此事显系有不肖之徒,嫁祸敝门。凌云当于三月之内,查明真相,以白事非,为恐贵派有所误会,谨奉寸缄,伏希亮书是幸。 孟凌云敬上。” 这是彩带魔女孟凌云的亲笔函! 她否认泰山碧霞宫那件事,和她彩带门有关,她否认云中叟和天都老人死后,发现的彩带,不是她彩带门的东西。 欧阳磐石一手拿着信笺,皱皱浓眉,抬目道:“谢观主觉得如何?” 谢忌量道:“贫道也深感诧异,孟女侠既是来书郑重否认,此事自然可信。” 欧阳磐石把手上信笺朝智通大师递了过去,说道:“大师请看。” 智通大师略一过目,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脸向彩带女郎问道:“令师还要女施主送到哪里去?” 彩带女郎道:“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有一封信,但不是我一个人送的。” 岳小龙不知彩带女郎送给他们的信中,写些什么,但可以看出这封信似是十分重要。 欧阳磐石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一路上连续发生的事,真非姑娘所为了。” 彩带女郎冷声道:“诸位之中,不是有人一路跟在我后面么?后面的人尚且没看清楚,走在前面的人如何知道?” 欧限磐石脸上不禁一红,望了谢忌量、智通大师两人一眼,说填:“兄弟之意,今日这场误会,也许另有凶手,这位姑娘既是奉有孟女侠之命,就请便吧!” 彩带女郎冷冷说道:“那是说我可以走了?” 金眼雕关镇山大喝道:“且慢!” 彩带女郎道:“关大侠还有什么见教?” 金眼雕关镇山道:“老夫门人侄子,遭人杀害,当时只有你一人经过,在老夫尚未查出真凶之前,你也脱不了干系。” 彩带女郎冷笑道:“依你关大侠之意呢?” 金眼雕关镇山道:“欧阳老哥既然说出要你走了,老夫也不好留难于你,这笔账日后老夫自会找你师傅论理。” 彩带女郎道:“关大侠只管放心,彩带门决不含糊。” 说完,朝柳树下走来,开缰绳,飞身上马,小白马一声低嘶,屏开四蹄,绝尘而去。 谢忌量、欧阳磐石等人也边走边谈,朝西行去。 岳小龙毫无江湖阅历,眼看着这等复杂情形,心中大感困惑,他想到自己此行,原想赶去黄山,拜谒天都老人,但如今天都老人既已谢世,自己还是早些回家去才是,心意一转,立即放腿向前奔去。 突听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请留步。” 岳小龙回头一瞧,只见智通大师大袖飘飘,跟了下来,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老和尚莫非对自己起了疑念?”脚下一停,抱拳说道:“老师父可有见教么?” 智通大师飘然行近,双拳合十道:“老衲又在这里和小施主相遇,可谓有缘,小施主此刻要往哪里去?” 岳小龙道:“在下赶回家去。” 智通大师道:“小施主家住哪里?” 岳小龙道:“南阳。” 智通大师目光湛然,凝注在岳小龙脸上,缓缓说道:“小施主从泰山回到南阳,似乎毋须绕道徐州府,那是有事来的了?” 岳小龙见他一直盘问不休,显然把自己当作了彩带门的人,心中虽觉不大自在,但一来因对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二来又救过自己的命,不好拂袖而去,这就答道:“不错,在下原想赶去黄山,拜谒天都老人,但适才听到老人已归道山,所以只好中途折回,赶回家去。” 智通大师双目暴射冷电般神光,问道:“小施主赶去黄山,拜谒天都老人,不知有什么事么?” 岳小龙道:“老师父这般追问,可是对在下有什么怀疑之处?” 智通大师合掌当胸,神色一怔,宝相庄严的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戒打诳语,老衲对小施主确实心有怀疑,不知小施主能否和老衲开诚一谈?” 岳小龙问道:“不知老师父怀疑在下什么?” 智通大师道:“老衲第一次遇上小施主,是在云步桥,小施主自称是求见云中叟去的,第二次小施主在碧霞宫和那位女施主同时出现,后来也同时离去,这是第三次了。近日来连续发生事故,连连和小施主相遇,也许事出偶然,但在老衲心中,焉能不起疑心?” 岳小龙仔细一想,觉得他说的也的确是实情,难怪他要对自己起疑,这就微微一笑道: “老师父误会了,在下前去泰山,实是凑巧遇上……” 智通大师没待他说完,凛然道:“小施主如能和老衲开诚一谈,不但可以解去老衲心头疑念,也可以洗刷小施主的嫌疑,小施主以为然否?” 岳小龙道:“不知老师父要和在下谈些什么?” 智通大师道:“老衲想知道的是小施主赶去泰山,求见云中叟,和匆匆赶去黄山,求见天都老人,究有何事?” 岳小龙心中暗道:“自己前往泰山,求见云中叟之事,娘一再交待,不可向人吐露,但目前这老和尚对自己动了疑念,若不解释清楚,决不肯放过自己。”转念一想:“对方乃是少林有道高僧,何况自己父亲遗留之物,又已被人取走,就是告诉了他,也已无关紧要……” 智通大师见他沉吟不语,合掌说道:“小施主似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如能信得过老衲,但说无妨。” 岳小龙道:“老师父既然如此说了,在下自当奉告。” 当下就把自己奉母亲之命,远来泰山,求见云中叟,被人假冒云中叟骗去布包,后来云中叟回转,问起自己,据告那布包之中是天都老人的一枚信物,因自己父亲有一件东西寄存云中叟处。必须凭天都老人信物,始能取回,但前一日已经有人持了寒铁八卦,将存物取走。 当时云中叟命自己前去黄山,向天都老人查问这枚寒铁八卦的来处,云中叟交待完毕,就追假冒他的人去了。自己回出云步桥之时,就遇上老师父,详细说了一遍,同时伸手从怀中取出寒铁八卦,朝智通大师递了过去。 智通大师仔细聆听,直等岳小龙把话说完,瞧了寒铁八卦一眼,徐徐说道:“如此说来,倒是老衲错怪了小施主,可惜此刻欧阳老施主已经走了,不然,小施主倒可把你经过情形,和他谈谈,也许欧阳老施主对这枚寒铁八卦,多少会想出一些眉目,亦未可知……”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接着又道:“那么小施主怎会和那个黄衣姑娘,走在一起的呢?” 岳小龙脸上一红,道:“在下原是一时好奇,暗中撮在车大先生师徒身后上去的,不知树上已经隐藏着一位姑娘,后来想到先父遗物可能就是彩带门取去的,才一路追了出去,但那位姑娘已经走的不知去向了。” 智通大师沉吟有顷,突然问道:“小施主令尊名号,如何称呼?” 岳小龙道:“在下幼年丧父,由家母扶养长大的。” 智通大师目中神光一闪,问道:“小施主一身武功,也是令堂传授的么?” 岳小龙点点头道:“在下胡乱练过几年,老师父见笑了。” 智通大师合掌道:“小施主家学渊源,一身武功,足可济身武林高手之例,他日有暇,还望来少林寺一叙,老衲不多打扰,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朝大路上飘然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章 突生奇变 岳小龙望着他背影,渐渐远去,仰首吁了口气,也就展开脚程,继续上路。 他这趟远去泰山,虽是初次出门,却遇上了许多事故,尤其父亲寄存在云中叟的遗物,被人取走,心中更觉懊丧,急于赶回家去,禀明母亲。一路急着赶路,直到第四夭傍晚时分,才赶到家门。 这是南阳北郊一处傍山临河的小村落。一二十户人家,参差掩映在绿树修篁之间,此刻家家户户,都在冒着袅袅吹烟。 岳小龙随着碎石铺成的小径,穿过山村,朝山脚下最后一间茅屋走去。 到得门前,只见一个十七八岁。面貌娟秀的少女,倚门而立,乍睹岳小龙回来,脸上一红,登时绽出惊喜之色,娇声说道:“龙哥哥,你回来了,姑蚂方才还说呢,你去了这多天,也该回来了!” 原来这少女是岳小龙的表妹凌杏仙,自幼父母双亡,由岳夫人扶养长大,小姑娘今年十六岁了,出落得花朵一般,天真娇憨,极得岳夫人疼爱。 岳小龙瞧到表妹站在门口。不觉笑道:“杏仙,这是妈叫你在这里等的?” 凌杏仙眨眨眼睛,望着岳小龙摇摇头道:“姑妈方才说过,你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我们只要煮两个人的饭就够了,我是趁着姑妈到厨下烧饭,一个人反正闲着没事,就在门口站站,你真的给我等着了。”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盯在岳小龙脸上直瞧,一面柔声道:“龙哥哥,你出了一趟门,人瘦了,也黑了,是不是很辛苦么?” 岳小龙摸摸脸颊,道:“我自己怎么一点也觉不出来?我妈在厨下?我们快去,” 凌杏仙关上木门,跟在岳小龙身后,问道:“龙哥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打盆水来,洗把脸咯!” 岳小龙道:“不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禀告她老人家。” 凌杏仙睁大眼睛,问道:“龙哥哥,那是什么重要的事?” 岳小龙道:“是我在外面遇到的事情。” 凌杏仙展颜笑道:“那有什么紧要,你已经回来了,等一回再说,不是一样么?”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走近厨房。 凌杏仙娇声喊道:“姑妈,龙哥哥回来啦!” 岳小龙跟着叫了声:“妈……” 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青衣中年妇人,脸型清瘦,头发略见花白,正是岳夫人,她一眼瞧到岳小龙,脸上不觉绽出慈笑道:“龙官,你回来了!” 岳小龙赶紧迎了上去,欠身一礼,答道:“孩儿回来了。” 岳夫人道:“孩子,难为你跑了这么一趟路,快坐下来憩息。” 岳小龙道:“孩儿不累。” 凌杏仙替他倒了一碗开水,双手捧到岳小龙面前,低婉道:“龙哥哥喝茶。” 虽是短短五字,但说来深情款款,无限温柔! 岳小龙从她手上接过茶碗,含笑道:“谢谢你了。” 凌杏仙盈盈一笑,道:“龙哥哥,你出了一趟门,怎么和我也客气起来了?” 岳夫人瞧着这一对小儿女,心头感到一阵安慰,脸上绽出了慈祥的笑容,一面问道: “你见到云中叟老前辈了吧?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岳小龙道:“孩儿见是见到了,据他告诉孩儿,爹寄在他那里的东西,已在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岳夫人听得脸色骤变,急急问道:“是什么人取走的?娘交给你送与云中叟的布包,可是在路上遗失了?” 岳小龙发觉娘脸上神色大变,这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见过娘有这般着急,心知父亲寄存云中叟处的东西,决非寻常之物,一面摇摇头道:“没有遗失,那人假扮孩儿,还有天都老人的一枚寒铁八卦为凭,骗走了东西……” 岳夫人惊诧的道:“娘叫你送去的,已是天都老人最后的一枚寒铁八卦了?哪里还会有寒铁八卦,唉,云中叟也真老糊涂了,难道……” 底下的话,忽然住口不说。 岳小龙只觉母亲心中,好像有很多内情,但却不肯说出来。 岳夫人脸色凝重,不见一点笑容,续道:“云中叟被人骗去东西,该由他负责追回,他如何说法?” 岳小龙道:“孩儿在云中叟家中,遇到了一个假冒云中叟的人,把孩儿的布包骗去了……” 岳夫人脸色又是一变,不待岳小龙说下去,怒哼道:“你……云中叟不在家?你怎的说话颠三倒四,娘给你说糊涂了!” 凌杏仙在旁低声道:“龙哥哥,你慢慢的说嘛!” 岳小龙本来有一肚子活要和娘说,但因给岳夫人一连问了几句,把话头扯乱,再看娘一脸忧急神色,心头一急,更是说不起来。此刻听表妹从旁一说,不觉吁了口气,抬头道。 “孩儿这几日遇上了不少事故,所见所闻,极是错综复杂。” 岳夫人脸上渐渐恢复了慈蔼之色,和声道:“娘只是听说爹的东西丢了,心头着急,孩子,你长途跋涉,一定累了,快先休息一会,吃过饭再说吧!” 岳小龙道:“孩儿还不饿。” 岳夫人慈笑道:“天快黑了,还说不饿,咱们村子里,只怕都已经吃过了呢!” 凌杏仙道:“姑妈,我去开饭,你老人家忙了半天了,也该休息一会了。” 说完,抢着朝厨下走去。 岳夫人有意无意的望了岳小龙一眼,蔼然谊:“杏仙真是个好孩子……” 岳小龙年纪不小了,自然听得出娘言外之意,俊脸不禁一红,心头可也一百个愿意。一会工夫,凌杏仙端着饭莱出来,岳夫人点起了油盏,凌杏仙替岳夫人装了一碗饭。 岳小龙取过饭碗,正待自己去装,凌杏仙一手把饭碗抢了过去,低声道:“龙哥哥,你坐着吧,我替你装,走了这许多路,肚子早该饿啦!” 岳小龙听了方才母亲说的那句话,不敢朝她多看。三个围着靠壁一张方桌坐下,各自低头吃饭。岳夫人勉强吃了半碗,就停筷不吃。 岳小龙看得出娘是因父亲寄存在云中叟那里的遗物,遭人骗去,心中郁郁不乐,食难下咽,一时也觉得心头十分沉重。 匆匆吃毕,凌杏仙收过盘碗,又沏了一壶茶,岳小龙起身替娘倒了一碗茶。 岳夫人一手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抬目间道:“孩子,云中叟交待了你什么话?” 岳小龙道:“云中叟老前辈投环死了……” “什么?” 岳夫人坐着的人,身体蓦然一震,问道:“他是为了咱们之事,投环自尽的?” 岳小龙摇摇头道:“不是,据大家猜想,他是被人害死的。” 岳夫人目射奇光,说道:“云中叟会是被人害死的吗?” 刹那之间,她已经感到事态严重,目注岳小龙,徐徐说道:“孩子,你坐下来,慢慢的告诉我,你这一趟到泰山去,究竟遇上了些什么事故?” 岳小龙依言坐下,把奉命赶去泰山,如何在山脚下遇上七太婆……” 岳夫人目光一动,惊异的道:“七大婆已经死了多年,难道她还在人世?” 凌杏仙道:“姑妈,七太婆是谁?” 岳夫人道:“她是魔教中最厉害的人物,早在五十年前,据说已经罕有敌手,唔,她和武林四老结有不解之仇,龙官,你说下去。” 岳小龙于是又把自己寻上云步桥,被人假冒云中叟,骗去布包,及云中叟回来,说出父亲寄存之物,已被人取走,并给自己一枚寒铁八卦,嘱去黄山面谒天都老人,后来云中叟如何在舍身崖外投环自尽,刚说到他身边不远,遗有一条彩带…… 岳夫人脸上神色又是一变,似是内心之中,受了震动,但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镇静。 岳小龙接着说出自己如何发现那个假冒云中叟的人,如何在乱石穿空学了一套神奇身法。 凌杏仙睁大眼睛,问道:“龙哥哥,那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岳夫人闭着双目,似是在很仔细的听他叙述,摇摇手道:“杏仙,别打断他话头,听你龙哥哥说下去。” 岳小龙就接着把自己如何跟上碧霞宫,后来自己怀疑父亲遗物,落在彩带门之手,追出庙门,黄衣少女师兄妹如何劝自己投师学艺,并以一枚朝天金钱相赠。他在母亲面前,又有表妹在旁,自然不好说那朝天金钱是罗菊影送给自己的,所以又拖上了蓝衣人,中间有些地方,也轻轻略过。 凌杏仙可听得十分仔细,忍不住插口问道:“那黄衣女郎美不美?” 岳夫人道:“她们没说出师傅是谁?” 岳小龙道:“没有。” 接着就说自己赶去黄山,如何在徐州面馆听到天都老人的噩耗,才中途赶回家来,详细说了一遍。 岳夫人脸色凝重,等他说完,依然一声不作。 凌杏仙摇着岳夫人臂胳,仰脸问道:“姑妈,彩带门是什么?我们怎的从没听你老人家说过?” 岳夫人淡淡说道:“我从没在江湖上走动,有些事情,从前只是听他爹提起,彩带门我也没听说过。” 岳小龙隐隐感到娘在说话之时,神色有异,似是故意推说不知,心中不禁疑念业生,暗想:“娘一直不和自己多谈江湖上的事,连这次远去泰山,明明是向云中叟取回父亲寄存之物,也不肯和自己说明,但从娘的神色看来,明明认识云中叟、天都老人等人…… 还有,自己从小到大,始终没听娘说过父亲的事。但从父亲的东西,寄存云中叟处,又要凭天都老人的信物始能取回,足见父亲当年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无疑。” 这一连串的问题,刹那之间,涌上心头,忍不住问道:“娘,爹寄存在云中叟那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岳夫人欲言又止,微微摇头道:“这个……娘也不知道。” 岳小龙自然看出母亲言不由衷!她老人家如果真的不知道寄存的是什么东西,当日自己临行之时,娘干么要一再叮嘱,叫自己千万不可跟任何人吐露。显而易见,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娘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不说呢?他越想越觉疑心,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 “娘,孩儿从没听你老人家说过爹的事迹,据孩儿猜想,爹该是昔年武林中有名的人物……” 岳夫人神色一黯,勉强笑道:“孩子,你起来,你爹……没……没有什么事迹可言,因为他……很早就过世了,这对娘是一件十分伤心的事,所以娘平日都没和你说起爹的缘故……” 说到这里,忍不住眼包泪水,夺眶而出。 岳小龙瞧的大急,忙道:“娘,都是孩儿不好,惹起你老人家伤心。” 岳夫人只是垂泪,突然握着岳小龙的肩膀,点头道:“孩子,你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了,一个人对他爹的一生,自然该知道的,娘也并不打算瞒你,今晚时间不早,你长途跋涉,也该早些去休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岳小龙不敢多说,垂手应了声“是。” 凌杏仙道:“姑妈,今晚不教我十三式快剑了?” 岳小龙听的又是一奇,心想:“自己从前听娘说过,岳家十三式快剑,传媳不传女……” 想到这里,但觉脸上一热,心头怦然跳动! 岳夫人低笑道:“姑妈今晚困倦的很,你不用练了,龙官回来了,叫他教你,也是一样。” 凌杏仙回过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岳小龙投来,满脸欢愉,嫣然一笑,道:“龙哥哥,从明天起,你要给我喂招呢!” 说完,随着岳夫人身后,回转房去。 岳小龙回到自己房中,熄灯上床,但一时哪想睡得着觉?他从一路遇见的事,想到娘的神情,只觉其中似乎隐藏着一段秘密,隐隐有一条脉络,牵连着云中叟、天都老人,甚至彩带门…… 他愈想愈觉思潮紊乱,难以人眠。 时间渐渐快近二鼓,正当他朦胧合上眼皮,依稀间,似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低喝了声: “什么人?” 岳小龙蓦然警觉,翻身坐起,再侧耳一听,却又寂然无声,一时只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方待卧下! 忽然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呀然轻响,那是木门开启之声,自己家里的开门声音,从小听愤了,自然耳熟能详。 岳小龙这回哪还犹豫,一跃下床。悄悄开出门去。走出客堂,果见两扇木门只是虚掩着,显然方才有人偷入屋中,被母亲发觉,此刻已经追出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一个箭步。掠到门口,拉开木门,闪身出屋。举目瞧去,但见十余丈外,正有一条黑影,纵掠如飞,向西而去。他一眼可以看出那一掠数丈的“青云纵”轻功的身法,不是母亲,还有谁来!难道凭母亲的轻功,还会追不上人家?但凝足目力望去,依然看不到母亲前面逃跑的人,心中觉得奇怪,立即纵身掠起,跟着母亲一路追了下去? 一会功夫,便已追出村外,远远望去,母亲脚下似是缓了下来,踽踽独行,向山腰间的土地庙走去。 这座土地庙,岳小龙自幼和村童们嬉戏的地方,那是最熟悉也没有了。庙里只有一间大殿,除了神龛中坐着的一对土地公和土地婆神像之外.只有一张神案。别无他物。 母亲要一个人在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作甚,心念转动,一时引起了好奇之心,脚下也并不觉缓慢下来。藉着路边树影,掩蔽身形,悄悄跟了过去。 岳夫人走近土地庙,忽然住足不前,举目向四边一阵打量,然后面对着庙门,好像在和里面说话了。 岳小龙愈看愈觉惊奇,忖道:“这间土地庙,从无人住,娘这是在和谁说话?!” 只因距离尚远,听不清楚母亲说的什么?但见母亲喝问了几句,似是无人答应。 当然嘛,没人住的荒庙,哪会有人答应? 岳小龙出了一次门,终究增长了一些江湖阅历,心知母亲爱夜追来,必有事故,正在凝神谛视。 岳夫人突然右手作势,虚虚朝庙门上推去。她立身之处,少说也有一丈来远,但这虚虚一推,两扇庙门立时悄无声息的应手而启。 岳小龙瞧的暗暗赞道:“娘这一手‘七步推云’,当真炉火纯青,自己和娘相比,只怕没有她老人家三成火候。”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心念方动,岳夫人一手推开庙门,人也随着飞起,快如闪电,朝庙中投去。 两扇庙门,虽已敞开,但里面一片漆黑,岳夫人进去之后,依然不见丝毫动静。 岳小龙心情不自觉地也随着紧张起来,正待悄悄掩去,看个究竟…… 蓦听庙中传出一声叱喝,那是母亲的声音,岳小龙吃了一惊,暗道:“庙中果然隐藏着人,娘敢情遇上敌人了!” 急急掠出树林,纵身朝庙中奔了过去。他堪堪奔出两丈来远,瞥见一条人影,从庙内夺门而出。 岳小龙只觉那人身材,极像母亲,还没看清,那人身子摇了两摇,突然朝地上跌了下去。 这一下瞧的岳小龙心头大骇,一提真气,发足狂奔过去。 但就在此时,庙中又有一道人影电射而出,迎着岳小龙飞来,口中喝道:“孩子,快随娘回去。” 这是娘的声音,岳小龙自然听的出来,赶忙收住去势。 岳夫人的人影快逾飘风,已从他身边掠过,落在两丈开外,回过头来,低声喝道:“此处不宜久留,赶快回家去。” 她身影只是略微停了一停,话声一落,立即飞身朝村中奔掠而去。 岳小龙暗暗松了口气,忖道:“原来倒下去的那人,并不是娘。本来嘛,凭娘的一身功力,哪会轻易中人暗算?” 他弄不清娘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赶上土地庙来,为什么要出手伤人, 那个倒下去的又是什么人? 这一连串的疑问,急于回家问问母亲,也就跟在母亲身后,急急赶回家去。 岳夫人的轻功他自然望尘莫及,回到家中,关好木门,母亲已经回房,连灯火也没有了。 岳小龙急于想问今晚的事,走近母亲房门,轻轻叩了两下,叫道:“妈,你老人家睡了么?” 只听岳夫人冷冷说道:“你有什么事?” 短短五字,听来甚是冷峻。 岳小龙从没听到母亲有过这般冷峻的口气,不觉呆的一呆,说道:“孩儿……” 岳夫人听的不耐,冷声道:“你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么?快去休息吧?” 岳小龙不敢多说,应了声“是”,悄悄退下。 经过凌杏仙的房间,瞥见一条熟悉的人影,很快闪了出来;悄声叫道:“龙哥哥。” 岳小龙脚下一停,问道:“你还没睡么?” 凌杏仙轻轻嘘了一声,呶呶嘴问道:“姑妈也回来了么?” 岳小龙道:“你都听到了?” 凌杏仙没有作声,招招手,返身朝后宅走去。 岳小龙只得跟了过去,跨出后院,那是一个小天井。 凌杏仙举起手来,理理秀发,说道:“我本来要睡觉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去问问你,你却不在房内,后来才发现大门开着,连姑妈也不在房内,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岳小龙道:“我是听见妈的喝声,才跑出去的。” 凌杏仙睁大眼睛,道:“我怎会没听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岳小龙就把刚才看到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凌杏仙奇道:“姑妈回来从没有出过大门一步,怎会跑到土地庙去的,那坏人一定是跟踪你来的了。” 她涉世未深,但这句话却听的岳小龙不禁心头一动,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人可能就是一路跟我来的了。”说到这里,不觉剑眉一皱,沉吟道:“但是他跟踪着我,又有什么企图呢……” 思忖良久,仍是想不出道理来。 凌杏仙见他一直沉吟不语,忽然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龙哥哥不用想啦,反正明天问问姑妈,就会知道的。” 岳小龙看看天色,道:“时光不早了,你去睡好了。” 凌杏仙道:“我原是想起一件事,跑来问你的,现在一点也不觉困,再说心中有事,想睡也睡不着……” 龙小道:“有什么事使你睡不着觉?” 凌杏仙一双清澈大眼,望着岳小龙,缓缓把娇躯偎了过来,靠着他胸脯,仰脸问道: “龙哥哥,你在泰山遇上的那个黄衣女子,是不是生的很美?” 岳小龙微微一愕,笑道:“杏仙,你怎的问起她来了?” 凌杏仙忽然泛起一层红晕,娇羞的投给岳小龙多情一瞥,说道:“你讲给姑妈听的话,我听的出来,那枚朝天金钱,是黄衣女子送给你的,她想把你引到彩带门去,是不是?” 岳小龙笑了笑道:“我当时只是想追查父亲的遗物,谁会真的去投师学艺?” 凌杏仙道:“人家问你她生得美不美?” 岳小龙心中暗暗作难,一面故意说道:“一个普通女子。生得并不算美。” 凌杏仙眼珠一转,说道:“并不算美,那就是也不算丑了,龙哥哥,你看我是不是比她生得还丑?” 岳小龙知道这位表妹,生性好强,连忙笑道:“那自然你比她美得多了。” 凌杏仙从心头泛起了一阵欢愉的笑容,仰脸道:“龙哥哥,真的,你没骗我?” 她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一种少女特有的娇羞和喜悦,全在她娇靥上出现! 岳小龙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从没见过她这等情景。看的一呆,情不自禁的伸过手去,轻轻握住她柔荑,低头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几时骗过你来?”但觉她纤纤玉指,入握冰凉,一面柔声道:“春寒料峭,别招了凉,快回去睡吧!” 凌杏仙轻轻缩回手去,幽幽说道:“龙哥哥也该去睡了。” 缓缓转身而去。 岳小龙回到自己的房中,上床做了一阵调气运息,便自和衣睡去。 他这儿日来兼程赶路,其实早已困乏,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行醒来。睁目一瞧,窗前已经射进阳光。赶忙匆匆起床,走出卧室。 只见凌杏仙正在院子晾衣衫,,回顾了岳小龙一眼,嫣然笑道:“龙哥哥,你起来了?” 岳小龙只觉眼睛一亮!原来她今天换了一套窄腰身紫花布衣衫,头发梳得光光的,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分垂在胸刚。 晨曦照在她红馥馥的脸上,越发娇艳如花,亭亭玉立! 凌杏仙看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直瞧,娇羞的道:“龙哥哥,你怎么了?” 岳小龙给她这么一叫,俊脸骤然一热,不好意思的道。“杏仙,你……起来一会了吧?” 凌杏仙抿抿吩,嗤的笑道:“我连稀饭也熬好了呢,还不快去洗脸?” 岳小龙道:“妈呢?” 凌杏仙轻轻道:“姑妈还没起来。” 岳小龙深感意外,奇道:“妈平日天一亮就起来了,今天怎么还没有起来!” 凌杏仙道:“大概她老人家昨晚睡得迟了。” 岳小龙点点头,转身走到厨下,打了脸水,漱洗完毕。 凌杏仙也跟着走人,在桌上放好了三付碗筷,端出两碟小菜,一面柔婉说道:“龙哥哥,姑妈还没起来,你先吃嘛。” 岳小龙道:“这怎么成?还是等妈起来一起吃吧。” 凌杏仙低着头道:“我是怕你饿了。” 岳小龙深深的感到表妹已经长大了!从前他还觉不出来,但这次出了一趟门回来,才体会到表妹虽然只是一个情窦初开,涉世未深的少女,但对自己却是体贴人微,情意深重。心中想着,不觉抬目朝她望去,一面说道:“我不饿。” 两人坐着等了一会,依然不见岳夫人起来。 岳小龙渐渐感到奇怪,娘平日起惯了,不可能到这时候还不起床,不觉站了起来,说道:“杏仙,妈这时候还不起来,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凌杏仙眨着大眼,想了想道:“姑妈昨晚不是说过,她老人家困倦的很,要早些休息,后来半夜里又去了一趟土地庙,自然累了,我想还是让姑妈多睡一会,不去惊动的好。” 岳小龙听她说的也是有理,只得依然坐下。又过了一阵,太阳已经渐渐升高,岳夫人还是没有起来。 凌杏仙也感到有些意外,柳眉微颦,抬头道:“奇怪,姑妈从来也没有这么晚起过,她老人家会不会身子不舒服呢?” 岳小龙道:“我们还是进去瞧瞧。” 两人双双起身,到了岳夫人房前,侧耳一听,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敢情娘还未睡醒。 岳小龙放轻脚步,走上前去,伸手轻轻一推,是里面下了闩。 凌杏仙跟在他身后,暗暗扯了表哥一下衣袖,轻声道:“龙哥哥,别把姑妈吵醒了。” 岳小龙这次出门,增进了不少阅历,心中暗想道:“娘内功精纯,就算自己两人脚步再轻,只怕也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朵,怎会不见动静?” 他突然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对,忍不住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叫道:“娘,你醒了没有?” 屋内仍然没有丝毫声音! 岳小龙等了半晌,还不见娘出声,心下一急,不觉重重擂了一下,高声叫道:“娘!” 凌杏仙奇道:“姑妈怎会睡得这般熟法呢?” 她话声未落,岳小龙早已一手按在门上,掌心吐劲,“喀”的一声,把房门震开,连人冲了进去,急叫道:“娘 凌杏仙吃了一惊,急忙跟了过去,跨进房门,目光一瞥,不觉瞧的一呆,失声道:“龙哥哥,姑妈人呢?” 原来房中被褥枕头、箱笼衣物,全都乱七八糟的倒翻一地,哪里还有岳夫人的影子? 这简直发生的太以兀突了! 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怎会突然弃家出走? 她老人家平日何等的慈爱,决不会抛下自己,抛下侄女,不别而去。莫非娘临时有什么急要之事,来不及和自己说,匆匆离去? 娘到底想到了什么急事,走的这般匆忙,连箱笼衣物倒翻一地,都无暇收拾?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岳小龙心头,一时使他没了主张。 凌杏仙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扑到岳小龙怀里,咽声道:“龙哥哥,姑妈会到哪里去了呢?” 岳小龙赶忙扶住她身子,道:“杏仙,别哭,我们要想法子找到娘才好。” 凌杏仙拭着泪道:“姑妈干么要走,叫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岳小龙镇静了一下,走近窗前,伸手一推,两扇木窗果然只是虚虚掩着,可见岳夫人是从窗户中出去的。 娘为什么要走? 临走之时;翻箱倒柜,究竟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两个问题,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突然他想到娘的出走,可能和昨晚之事有关!一念及此,立即说道:“杏仙,我们快走!” 凌杏仙抬目道:“我们要到哪里去?” 岳小龙道:“土地庙。” 凌杏仙睁大眼睛,喜道:“龙哥哥,你知道姑妈到土地庙去了?” 岳小龙道:“不是,我们去看看另外一个人。” 凌杏仙道:“那是什么人?” 岳小龙无暇和她多说,只道:“你跟我去就是了。” 说完就匆匆往外奔去。凌杏仙紧跟在表哥身后,低头疾走。一回工夫,便已赶到土地庙,这时日头已经很高,阳光照在山上,呈出现一片鲜艳嫩绿。 但尘灰满眼的土地庙,却显得那么荒凉,许久没有香火! 岳小龙从庙外一直找到庙内,除了殿上一对泥土剥落的土公土婆,那有什么人影,香案上积尘盈寸,也不像有人停留过的模样,但昨晚明明看到母亲飞出之前,有一个人弃门而出,摇摇晃晃的在大门口倒了下去。这人非死即伤,而且伤势显然不轻,不可能会很快离去…… 凌杏仙眼看表哥一声不作,似在怔怔出神,忍不住抬头间道:“龙哥哥,那人已经走了么?” 岳小龙脸色凝重,说道:“我们回去吧!”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这到底是怎么是一回事?” 岳小龙道:“昨晚那人,似是伤在娘手下,而且伤势不轻,我想他定然还会留在这里养伤,才想找他问问,现在此人已走了,我这想法只好放弃了。” 说话之时,两人并肩跨出庙门,走下石阶。 凌杏仙突然口中“咦”了一声,俯身从草丛中拾起一只女子的弓鞋,叫道:“龙哥哥,这是姑妈的鞋子。” 岳小龙怔的一怔,道:“你不会看错?” 凌杏仙道:“这只鞋是我替姑妈做的,哪会看错,昨天姑妈穿的就是这一双。” 岳小龙道:“这就奇了,娘的鞋子怎会失落在这里呢?” 凌杏仙道:“昨晚姑妈不是和人家动过手吗:也许不小心失落的。” 岳小龙摇摇头道:“这不可能,娘从庙里飞出,那会失落鞋子,就算失落,娘也该立时察觉了。” 凌杏仙一手把弓鞋塞入怀中,抬头道:“龙哥哥,我们要不要在附近再找找看?” 岳小龙点点头,两人分头在附近草丛中找了一回,没再发现什么。 岳小龙吁了一口气,道:“杏仙,我们还是回去吧!” 凌杏仙直起腰来,理理发鬓,道:“但愿我们回去,姑妈也回家了才好!” 岳小龙没有作声,默默的朝前走去。 两人心头同样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回转家中,当然岳夫人并没有回来,但家中却又发生了事情! 原来凌杏仙经过房,发现自己房中,箱笼衣物,和每一个抽屉,都被人翻过来)丢弃了一地,心头蓦然一惊,尖叫道:“龙哥哥,快来啊!” 岳小龙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故,闻声赶来,只见凌杏仙脸色苍白,指着房中说道:“龙哥哥,你瞧,我房里也有人翻过了。” 岳小龙举目瞧去,果见表妹房中,也被翻箱倒柜,翻得凌乱无比,这显然是在自己两人走后,才发生的事!心中不禁起了疑问,忖道:“难道这会是娘翻的?” 凌杏仙有表哥在侧,胆气就壮了,跨进密去,约略看了一下,眉柳微肇,回头道:“龙哥哥,我想这不会是姑妈翻的。” 岳小龙点头道:“这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凌杏仙打了个冷哄,很快奔到岳小龙身边,满脸惊恐的道:“龙哥哥,你说这人会是谁?” 岳小龙道:“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翻箱倒柜,目的自然是要找什么东西了。” 凌杏仙道:“是了,龙哥哥,我们快到你房里去看看,是不是也被翻过了?” 岳小龙迅速转身,奔到自己房中,果然也是一片凌乱,从床上被褥,到案头书籍,莫不被人翻过。 凌杏仙恨恨的道:“这人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呢?看来姑妈房里也是他翻的了!” 岳小龙暗道:“如果母亲房里,也是他翻的,那就是说母亲昨晚并不在房内了?” 一念及此,陡然问想起昨晚从土地庙摇摇晃晃走出来的那人,身材极像母亲!当时因相距尚远,还没看的清切,母亲已从庙中电射而出,掠过身边,叫自己赶快回家。那时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清母亲面貌,莫非那回来的人不是自己母亲……” 刹那之间,他只觉心头一阵颤慎,大声叫道:“不错,她不是娘……” 凌杏仙吃惊道:“龙哥哥,你说什么?” 岳小龙双目尽赤,切齿道:“昨晚回来的已经不是娘了。” 凌杏仙骇异的道:“不是姑妈,那是什么人?” 岳小龙道:“昨晚我回家之后,她已经关上房门,我……从没听到娘有过那样冷峻的口气。” 凌杏仙依着他身边,道:“你难道连姑妈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岳小龙竭力思索,说道:“我自然听的出来,但那确是娘的声音,只是十分冷峻。” 凌杏仙道:“那么姑妈呢?会到哪里去了?” 岳小龙忍不住流泪道:“我想那个从土地庙夺门而出,倒下去的人,就是娘了,我真该死,当时就该过去瞧瞧才是。” 凌杏仙道:“这不可能,凭姑妈的武功,怎会进入庙中,转眼之间,就会负了重伤……” 岳小龙道:“你方才不是在庙门口拾到了娘的一只鞋么,即此一点,就可证明跌倒下去的一定是妈了……” 凌杏仙哇的哭出声来,道:“龙哥哥,姑妈怕是遭了贼人的毒手了?” 岳小龙镇定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一定,也许娘被人劫持去了。” 凌杏仙拭泪道:“这如何是好呢?” 岳小龙剑眉一扬,坚决的道:“自然要追!” 凌杏仙抬头问道:“龙哥哥,你知道是什么人把姑妈掳去的么?” 岳小龙咬牙切齿的道:“娘的失踪,定然和彩带门有关,你留在家中,我即刻就走。” 凌杏仙急道:“你去,我也要去。” 岳小龙听的一呆,道:“我一时也许找不到彩带门的所在,搭救娘是我的责任,此去没有一点把握,也没有一定行止,你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凌杏仙只是摇头道:“搭救姑妈,难道我就没有责任?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和你一起去。”说到这里,不待岳小龙开口,接着又道:“我知道你是嫌我武功差,才不肯要我同去。” 岳小龙道:“杏仙,我们都是娘教出来的、你还比我多学了妈的一手独门暗器,我决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你是一个女孩儿家,行走江湖,实有未便……” 凌杏仙听他夸奖自己,心中暗暗高兴,没待岳小龙说完,抢着说道:“这有什么不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可不怕人耻笑。” 岳小龙道:“我不是怕入耻笑……” 凌杏仙道:“你不会告诉人家,我是你的亲妹妹。” 岳小龙心中暗道:“自己若是带她同行,路上实有许多不便,但她是个任性的人,自己要如何劝阻她才好。” 凌杏仙见他没有说话,忽然赌气道:“我知道你说来说去还是嫌我,哼,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走的。” 岳小龙没想到她有如此打算,心头吃了一惊,忙道:“江湖上人心叵测,你从没有出过门,千万不可一个人走。” 凌杏仙瞧着表哥焦急模样,不由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带我一同去咯!” 岳小龙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道:“好吧,我们一起去,在路上不论遇上什么事,千万不可任性。” 凌杏仙听表哥答应和自己同行,不禁喜不自胜,忙道:“反正我都听你的就是了。啊,龙哥哥,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走?” 岳小龙道:“我们既要一起走,就得先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凌杏仙道:“是啊,我先给姑妈房里去收拾一下,你也收拾收拾。”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岳小龙心急母亲安危,草草把房中凌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正待跨出房去! 只见凌杏仙急急忙忙奔了进来,叫道:“龙哥哥,你瞧,这是什么?” 岳小龙抬目瞧去,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条彩带! 不,那只能说是半截,而且颜色也发了黄! 彩带,他已经亲眼见过几次,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正是彩带门的东西!怔的一怔,急忙问道:“杏仙,这条彩带哪里来的?” 凌杏仙道:“在姑妈衣物中发现的,我听你说过彩带,不知是不是这样的?才拿来给你看看。” 岳小龙接到手中,仔细端详了一回,只觉这条彩带,年代久了,虽是发了黄,但无论式样颜色,都和彩带门的彩带一般无二,上端似是被锋利的剑刃所割断,才剩了这么半截。 这是彩带门的东西,已经无可置疑,但从色泽上看来,已是多年之物,不可能会是昨晚那人留下来的。想到这里,不觉问道:“杏仙,你说是在妈的衣物中发现的?” 凌杏仙谊:“是啊,我替姑妈整理衣物,那只箱子,都是姑妈年轻时候的衣裳,这条彩带,摺得好好的,夹在衣服里面,我因一时好奇,才拿来问问你的。” 岳小龙只觉心头疑念重重,自言自语的道:“那是妈收藏的东西了,娘怎会收藏这半截断带呢?” 凌杏仙道:“我是问你彩带门的彩带,是不是这样子的?” 岳小龙道:“不错,这条彩带和彩带门的一般无二。” 凌杏仙道:“我想姑妈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在流行着彩带,也说不定。” 岳小龙肯定的道:“不,这定然是彩带门的东西。” 凌杏仙偏头想了想,道:“是了,这条彩带,像是被剑削下来的,莫非姑妈和彩带门老早就结下了梁子?” 岳小龙想起母亲从没有和自己说起过昔年之事,其中包括了父亲一生事迹和母亲的身世来历,但如以母亲一身武功来说,在江湖上应该是个大大有名的人…… 他这次从泰山回来,增长了不少阅历,只觉心中疑窦,愈来愈多,也愈理愈乱,但从这条彩带上推测,至少母亲也认识彩带门的人。心念转动,一面说道:“杏仙,你把这条彩带也带上了。” 凌杏仙不懂的道:“带上这条彩带,有什么用?” 岳小龙道:“我们要去找娘,这条彩带也许就是线索。” 凌杏仙笑道:“姑妈在箱子里放了多年的东西,那会变成找人的线索?” 岳小龙道:“你只要带上就是了。” 凌杏仙道:“你说要带,我自然会带上的。” 接过彩带,转身而去。一回工夫,凌杏仙手上提着一个花布包裹出来,说道:“龙哥哥,我们可以走啦!” 岳小龙也早已收拾好了一个包裹、两人走出庭院,关上门户。这一瞬之间,岳小龙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出门之时,母亲和表妹送到门口的情形,母亲还一再叮咛,出门人要未晚先投宿,天气冷暖,都要自己保重。 这些话,当时听来,并不觉得如何,自己已经大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但今天跨出大门,听不到母亲的叮咛,就觉得母亲每一句话,都是如何关切,何等温暖。一阵凄楚,袭上心头,眼泪不住夺眶而出,举袖拭去泪水,说道:“杏仙,我们走吧!” 凌杏仙跟在他身后,幽幽的道:“但愿我们早日找到姑妈,早日回来才好。” 她从小跟着姑妈,从没有离开过家,眼下忽然和表哥在一起出门,虽然表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心中依然生出无比的紧张。 仔细想来,却又不知自己胆怯什么?只觉心头千清万绪,恍恍惚惚的连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以只是默默的随着岳小龙身后。 两人走了十来里路,忽然路边树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飘入耳际: 岳小龙蓦然停步,侧耳轻听了一声,回头道:“杏仙,这树林里好像有个病人。” 凌杏仙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岳小龙道:“我们进去瞧瞧可以,但却不能停留太久。” 两人循着声音来处,朝树林走去,刚到树下,只见地上有着一滩紫血——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章 略现端倪 岳小龙怔的一怔,道:“这人看来是负了重伤!” 凌杏仙道:“那是方才有人在这里动手?” 岳小龙微微摇头道:“只恐已有很多时间了。” 说话之时,已经进入林中,两入举目四顾,只见一棵松树底下,正有一个蓝袍老人倚着树根,不住的喘息,地上还有几口鲜血。显然这位蓝袍老人内功相当深厚,在重伤之后,悠然醒转,还挣扎着坐起,想运功调息,但因伤势极重,一口真气,无法提聚。 凌杏仙低低的道:“龙哥哥,这人还有救么?” 岳小龙道:“很难说,我们过去瞧瞧。” 话声一落,当先走了过去。 那蓝袍老人双目神光散漫,望着走来的岳小龙,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因气喘的很急,无法说出口来。 岳小龙道:“老丈伤势极重,在下助你运气试试。” 说完,伸出右手,缓缓按在蓝衫老人背心之上,吸了口气,默默运功,把一股真气,从掌心传了过去。 那蓝袍老人得到岳小龙传入的真气,催动心脉,上逆的气机,稍微平息了些,口齿启动,吐出一缕微弱的声音,说道:“老朽伤势极重,已经不行了,老弟……不劳费心。” 岳小龙道:“老丈快提聚真气,也许有救。” 蓝袍老人说了几句话,平息下去的气机,重又上逆,又是一阵喘息,续道:“老弟…… 好意,老朽……至为……感激……老朽……有一事奉托……不知……” 要知这等气度疗伤,最是耗损真气,岳小龙到底修为尚浅,内功火候不足,几句话的工夫。额上已见汗水,心下不禁大急,忙道:“老丈快不可说话了。” 蓝袍老人只想说出心中的话,依然张口,虚弱的道:“老弟……能不能替……老朽……” 岳小龙但觉自己度去的真气,渐有难以为继之感,按在老人背后的右手,同时起了轻微的颤抖。心知无法再支持下去,只得问道:“老丈可是要在下送个信么?” 蓝袍老人口齿微动,喘息道:“四……四……川……”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然涌出一口鲜血。 凌杏仙瞧着岳小龙,问道:“龙哥哥,你怎么啦?” 岳小龙叹息道:“可惜我内功有限,只怕无能为力了。” 凌杏仙道:“我这里有一颗治伤的药,不知是不是管用?” 岳小龙心里虽觉奇怪,表妹那来的伤药,但此刻也无暇多问,点头道:“那就让老丈服下试试也好。” 凌杏仙从怀中摸出一个核桃大的蜡丸,捏碎外壳,里面用桑皮纸包着一颗算盘子大小的朱衣药丸,俯下身去,说道:“这颗药丸,是专门治伤的,老丈快服了。” 那蓝袍老吐出一口鲜血,后气更是不继,只是不住的张口喘息,但凌杏仙说的话,他还能听的清楚,睁开眼睛,看她取出药丸,脸上神色似乎动了一动,张张口,想要说话。 凌杏仙可没注意到老人的神色有异,指头指着药丸,朝老人口中送去。 岳小龙缓缓收回手掌,吸了口气,才道:“杏仙,你这颗药丸,是从哪里来的?” 凌杏仙扭头笑道:“这是在姑妈衣橱抽屉里的,从前我听姑妈说过,这是一颗很灵伤药,方才临走,想到我们要到江湖上来,也许用得着,就随手把它带来了。” 岳小龙皱皱眉道:“娘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恐怕早已失去效用了。” 他想到自己功力不够,无法挽救老人垂危的伤势,而且连想要自己带个信的话,都没有说的出来,心头感到歉然,回望了蓝袍老人一眼,正想朝凌杏仙说:“我们还是走吧。” 哪知这一回头,只张口喘息的蓝袍老人,在这转眼工夫,上逆的气机,居然已经平息下去,双目微阖,连张着的口,也闭起来了。 岳小龙瞧的暗暗称奇,这一情形,分明伤势业已好转! 凌杏仙喜道:“龙哥哥,这颗药丸,好像还有效呢!” 岳小龙点点头道:“我们可以走了。” 两人刚一转身,只听蓝袍老人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两位请留步。” 岳小龙不觉听的一怔,方才已是气息奄奄一息的老人,居然会说话了?急忙转身瞧去! 只见蓝袍老人已经盘膝坐起,双目微阖,似是正在调息运功。 凌杏仙低低问道:“龙哥哥,方才叫我们的就是他么?” 岳小龙还未开口,那蓝袍老人嘴皮微动,一缕极细声音传入两人耳中:“两位暂请稍待,容老朽调息片刻,再作详谈如何?” 岳小龙听得又是一震,暗道:“老夫正在运功之时,这两句话,竟是用腹语之术说出来的,他内功这般精湛,何以方才会伤得如此厉害?” 凌杏仙也觉得奇怪,偏头问道:“我们要不要等他?” 岳小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站在树下,四道目光,自然全注视在蓝袍老人身上。 只见他双目垂帘,两手互握,宛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但他身上蓝袍,却是不住的翁翁自动。好像有很大的山风吹在他身上一般,但林中根本不见丝毫山风,连树上枝叶,也没有稍动。尤其是老人那张苍白得可怖的脸上,此刻也逐渐有了血色。 岳小龙瞧他伤势好得如此快法,心头虽觉奇怪,但因老人此刻正是运功紧要关头,也不敢和凌杏仙说话,两人只是静静的站着。 这样足足等了顿饭工夫! 蓝袍老人四方脸上,已是红光满面,和先前竟然判若两人! 蓝袍老人面露微笑,缓缓睁开眼来,朝两人拱拱手道:“唐某自份必死,多承老弟两位赐救,大恩不言谢,两位请坐下来一谈。” 岳小龙连忙还礼道:“老丈功力绝世,在下兄妹自惭能力薄弱,何敢居功?” 蓝袍老人听的一愕,正容道:“老朽遭人暗算,震伤心脉,如无贤兄妹慨赐一粒武林中视为疗伤至宝的‘九九还原丹’,就算功力高过老朽的人,也万难活命。” 凌杏仙道:“老丈,方才我给你服的叫‘九九还原丹’?” 蓝袍老人面露讶异,间道:“难道姑娘不知道此丹来历么?” 凌杏仙摇摇头道:“我只听姑妈说过,这是很灵的伤药,不知它叫‘九九还原丹’,老丈既然叫得出名字,自然不会错了” 蓝袍老人道:“这九九还原丹,乃是昔年一位姓葛的名医,探采九十九种灵药,练制而成,专治一切伤症,纵然重伤垂死,只要一息尚存,均可得救。” 凌杏仙听他说到这般灵效,心中暗暗后悔,忖道:“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该把它取出来的。”一面抬目问道:“这么说来,这药一定很贵的了?” 蓝袍老人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岂止贵重?数十年来,江湖中人一直把它视为活命至宝,稀世圣药,据说那位葛神医一生只炼了一炉,一炉仅有十二粒药丸,当今之世,只怕贤兄妹所赐,已是仅存的一颗了。” 凌杏仙愈听愈觉后悔不迭。 岳小龙道:“这药既有这般灵效,那葛神医为什么不多炼一些,用以济世呢?” 蓝袍老人微微一叹道:“灵药难求,光是那九十九种药草,就化了葛神医二十年心血,遍历名山大川,才采撷齐全。据说当时他原定的名字是‘百草回春丹’,一共需要一百种灵药合配而成。如果那‘百草回春丹’炼成了,就是重伤已死的人,只要在三日之内,仍可起死回生。但可惜的是那味主药,遍求不得,最后只把九十九味药练成了这‘九九还原丹’,功效已经差的很多了。” 凌杏仙听的津津有味,问道:“不知那味主药,究竟是什么草药?” 蓝袍老人道:“据说那味主药,就叫还魂草,但只有传闻,从没有人见过。” 凌杏仙低低的道:“还魂草,嗯,真可惜……” 她这句话好像说葛神医没有练成“百草回春”真可惜,也好像是说姑妈留下这么一颗仙丹,给自己平自的糟蹋用了,真可惜。 蓝袍老人目注岳小龙,含笑问道:“老朽还没请教贤兄妹贵姓大名?”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这是……”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凌杏仙抢着道:“我是他妹妹。” 蓝袍老人道:“原来是岳老弟,老朽唐承宗。” 岳小龙惊然一惊,望着蓝袍老人道:“莫非老丈是四川唐门的老当家!” 四川唐门以善于用毒,名满江湖,岳小龙以前曾听娘说过,是以记得。 唐承宗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 岳小龙拱手道:“在下多多失敬。” 唐承宗道:“老朽如果不遇上老弟,此刻早已弃尸林下了……” 他说到这里,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绿玉小瓶,随手递了过来。 岳小龙愕然道:“老丈这是做什么?” 唐承宗道:“这是寒门秘制的‘辟毒丹’,能解天下奇毒,预服一粒,百毒不侵,如是中了任何毒药暗器,外敷内服,丹到毒除,老弟贤兄妹行走江湖,也可备个不时之需。” 岳小龙道:“老丈厚赐,在下如何……” 唐承宗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老朽身受贤兄妹大恩,区区一瓶‘辟毒丹’,难抵万一,老弟再要推辞,那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凌杏仙听说“辟毒丹”有这许多好处,自己两人行走江湖,确有需要,这就抢着说道: “龙哥哥,人家老丈既然这样说了,你就收了吧。” 岳小龙给表妹一说,不好推辞,只得双手接过,说道:“多谢老丈。” 唐承宗道:“令妹秀外慧中,老朽也有一件小巧东西奉赠。” 边说边从身边摸出一只小巧锦盒。 岳小龙连忙摇手道:“在下兄妹已经拜受老丈厚赐,如何还能……” 唐承宗微笑道:“这是寒门精制的一种小巧暗器,适合姑娘家使用,原是不值一哂的东西,老弟莫要再替令妹推辞了。” 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独步天下! 凌杏仙睁大双目,瞧着锦盒,满脸都是好奇之色。 唐承宗话声一落,随手打开盒盖,里面是五只白银楼空的蝴蝶,每只只有铜钱那么大小,雕刻精致,看去栩栩如生。五只蝴蝶边上,还有拇指大的一个铜管,和一只青磁小瓶。 凌杏仙问道:“老丈,这是什么暗器?” 唐承宗道:“这叫回风蝴蝶,头上装有毒针,打中敌人之后,能自动飞回,铜管中就是毒针,可以随发随装,如果五蝶同发,名为‘风蝶阵’,纵然遇上一二十名敌人,也可以在顷刻之间,使他们中针倒地。” 凌杏仙听得眉飞色舞,说道:“那是另有特殊手法了?” 唐承宗道:“不错,这是寒门独创的手法,姑娘秀外慧中,老朽略加指点,即可应用,至于‘风蝶阵’,手法就稍嫌繁杂,必须练熟了才能使用。”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问道:“这针上一定是极厉害的毒药了?” 唐承宗自然听得出岳小龙的口气,微微一笑道:“针类是暗器中最细小的东西了,除非打中要穴就不足以克敌制胜,因此针上淬的毒药,多半是性道极烈,发作极快。寒门这种回风蝴蝶,专取敌人双臂,一经打中,手臂立时麻木若废,但真正毒发,却在一个时辰之后,比起见血封喉,那是最轻的毒剂了,这原是寒门妇女使用之物,不重杀伤,而是以制敌为主。” 凌杏仙又问道:“那磁瓶中可是解药么?” 唐承宗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这是外用解药,起下毒针,敷在伤口上,只需顿饭时光,其毒自解。” 凌杏仙瞧着岳小龙嫣然一笑道:“龙哥哥,我有了这五枚回风蝴蝶,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怕人欺侮了。” 岳小龙笑道:”我听娘说过,蜀中唐门的暗器天下无双,你心里想要,那就收下了吧。” 凌杏仙高兴的道:“龙哥哥,你真好!”转脸对唐承宗道:“那就谢谢老丈了!” 唐承宗道:“姑娘不用客气,老朽这盒蝴蝶,原是打算送给一位老友的孙女的,不意那老友已故世,举家南迁,没有遇上,却在此地遇上了贤兄妹,也算彼此有缘了。” 说完,就从盒中取出一只蝴蝶,传了凌杏仙使用手法,如何接镖,如何装针,详细讲解了一遍,等凌杏仙熟记之后,又教她“风蝶阵”的收发诀窍。 凌杏仙人本聪明,何况岳夫人传她的也是独门暗器,唐承宗又解说的极为详尽,她自然一举就会,牢牢记住。收起锦盒,忍不住问道:“老丈一身功力,已臻上乘,怎会中人暗算的呢?” 唐承宗微微摇头,叹息道:“此事说来使人难以置信,寒门虽以毒药暗器,薄有虚名,但历代祖训不准子孙涉足江湖,是以老朽也很少出门,自问和江湖同道,并无怨隙可言。那知方才路经此地,遇见一个中年妇人,飞奔而来,她一见老朽,就住足问道:“你是唐承宗么?” 老朽听她一口叫出贱名,但又不识其人,只好拱拱手道:‘老朽正是唐某,不知大嫂……” 老朽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只听那妇人说了句:“很好。’突然伸手向老朽胸前按来。”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续道:“老朽纵然说不上如何高明,自问在拳掌上少说也下过几十年苦功,哪知中年妇人这一掌看去并不凌厉,但却快得使老朽无法看清她的掌势。 简直可以说老朽几十年的武功完全白练,不但毫无封解的余地,就是连想躲闪的念头,都来不及转,但觉胸口被人轻轻一拂,就两眼发黑,再也站立不住……” 岳小龙道:“老丈是否看出那妇人的出手家数,属于哪一门派?” 唐承宗微微摇头道:“老朽连她拍来的掌势,都没有看清,哪想看得出她的家数来?江湖上出手快,首推华山派的流云掌。但也不可能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凌杏仙道:“老丈还记得那妇人生的如何模样?” 唐承宗略作沉吟。道:“老朽记得,她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四十出头,一身青布衣裙,唔,脸型消瘦,头发略见花白,好像左首脸颊上,还有一颗黑痣……” 凌杏仙忍不住惊“啊”一声! 岳小龙心头猛然一沉,几乎要失声叫出“娘”来,急急问道:“老丈可知她朝哪里去的么?” 唐承宗道:“老朽看她好像朝北去的。” 岳小龙急忙抱拳道:“老丈保重,在兄妹另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 唐承宗方自一愕,岳小龙早已低喝一声道:“杏仙,我们快追!” 纵身朝林外掠去。 凌杏仙回头道:“老丈我们走了!” 跟在岳小龙身后,飞也似奔出林去。两人听到岳夫人的消息,哪还停留,双双掠出树林,就沿着大路,朝北急赶。 凌杏仙跟在岳小龙身后,边走边道:“龙哥哥,姑妈干么要无缘无故的打唐老丈一掌?” 岳小龙回头道:“她不是娘。” 凌杏仙道:“唐老丈说的明明就是姑妈咯!” 岳小龙道:“我想她定是昨晚假冒娘的那人。” 凌杏仙道:“那么她怎么也会使七步推云掌?” 岳小龙怔的一怔道:“你怎知她使的是七步迫云掌?” 凌杏仙道:“我听姑妈说过,我们练的闪电掌法,是天下最快的掌法了。 岳小龙道:“这个……” 他心中虽然极不相信那会是娘,但却说不出道理来,只好说道:“反正我们追上去,就可知道。” 两人口中说着,脚下丝毫没停,一口气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上经过了几处镇集,都没憩脚。 这时未牌已过,凌杏仙跑的粉脸通红,腹中更觉饥饿,忍不住叫道:“龙哥哥,要不要恿慈脚,吃些东西再走。” 岳小龙闻声住足,瞧凌杏仙一脸都是汗水,想起自己两人连早餐都没有吃,空着肚子跑了半天。自己一心急着赶路,忘了吃东西,倒是罢了,但表妹从没出过门,自然无法忍受,心头觉得一阵歉然,忙道:“杏仙,你怎不早说,我只顾赶路,你大概又饿了又累了吧?” 凌杏仙拭拭汗水,甜笑道:“还好,我看日头早已直过了,才提醒你一声,要赶路也该吃些东西再走。” 两人在镇集上找了家面馆,各自吃了碗面,继续上路,旁晚时分,赶到鲁山城外。 岳小龙住足道:“杏仙,我们要进城去,找个客店落脚才好。” 凌杏仙看到天色昏暗下来,心头不觉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恐慌,低着头,脸上有些羞涩,幽幽的道:“我又没有出过门,但凭你作主好了。” 岳小龙没再说话,领着凌杏仙刚走进城门,瞥见路旁闪出两名壮汉,神色恭敬的迎了过来。 两名壮汉中的一个拱拱手道:“两位光临鲁山,老庄主特命小的在这里恭候。” 岳小龙听的一奇,住足打量了两人一眼,间道:“你们老庄主是谁?” 右边壮汉慌忙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双手递了过来,道:“这是奄庄主的名帖,请两位过目。” 岳小龙接过一瞧,只见上面写着:“鲁季直顿首” 鲁季直,自己根本不识其人! 岳小龙两道剑眉微微一皱,抬目道:“在下和你们老庄主素不相识。” 左边壮汉道:“两位见面之后,自然认识了。” 右边壮汉冷冷说道:“两位既然到了鲁山,似乎也毋须客气了。” 岳小龙细看两名壮汉虽是下人打扮,但眼神充足,眉宇之间,英风飒飒,尤其两边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两人武功,大是不弱! 凌杏仙依在岳小龙身边,低低说道:“龙哥哥,你不认识他们老庄主,人家怎会派人在这里等候的?” 岳小龙道:“两位管家也许认错了人,” 左边壮汉道:“老庄主听说两位要来,特派咱们两人在此候驾,咱们两人已经从中午等到现在,哪会认惜了人?” 凌杏仙道:“那么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右边壮汉冷声道:“不知道两位来历,老庄主会派咱们在这里恭候么?” 左边壮汉急忙拦道:“小的只是奉命邀客,两位有话,最好和咱们老庄主去说。” 右边壮汉道:“时间不早,老庄主只怕已恭候多时,两位请吧!” 岳小龙暗暗忖道:“这两人的神情,表面恭敬,骨子里十分倨傲,看来其中似有什么事情一般!” 凌杏仙道:“龙哥哥,跟他们也说不清楚,我们就去见见他们老庄主罢!” 左边壮汉陪笑道:“还是这位女侠爽气,那就请两位随小的来吧。” 说完,朝右边壮汉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向前行去。 岳小龙眼看自己就是再说也是无用,只好和凌杏仙一起跟他们去见过老庄主再说。穿过大街,瞥见两个劲装佩剑青年,一路急奔而来,瞧到两名壮汉,其中一个高声叫道:“三师哥,五师哥,那两人来了么?师傅不放心,叫我们来瞧瞧。” 左边壮汉连连使着眼色,说道:“两位贵客已经接到了,你们快去通报老庄主一声。” 那两个劲装青年口中不期啊了一声,望望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转身急奔而去。 岳小龙瞧的暗暗奇怪,听两个劲装青年的口气,叫两名壮汉三师哥,五师哥,那么他们自然全是老庄主鲁季直的门下,何以这两人要扮作下人模样? 行约二里左右,地势渐渐僻。经过一片广场,到了一座巨宅前面,这时天色已黑,但巨宅中灯火通明,大门前站着几名壮汉,垂手而立。 岳小龙心中早已动了疑念,只是既然来了,也只好泰然处之。凌杏仙跟在岳小龙身后,更觉得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大自在。 两名壮汉领着他们直人大门,门内两廊,远远站着一二十个劲装青年,聚在一起,几十道目光,全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投来。 岳小龙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怒目而视。脸上掩不住愤慨之色。 行进二门,两名大汉倏然住步。回身道:“老庄主来了。” 说完,身形向一旁退下。 岳小龙急忙抬头瞧去,只见二门里边,缓步走出一个须眉俱霜的老人。老人身后,跟着两名青衫汉子。 老者身躯伟岸,浓眉虎目,脸色红润,绝无一丝龙钟老态。他身后左边是个肤色略显黝黑的中年人,面貌冷峻,不见丝毫笑容。右边则是一个年纪较轻,生得颇为英俊的少年。 那老人自是鲁季直了,他瞧到岳小龙、凌杏仙两人,年纪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似乎微微一怔,目中凌芒一闪,拱拱手,呵呵笑道:“两位光临,老朽迎迓来迟。” 岳小龙举步向前,作了个长揖道:“在下未学后进,多蒙老庄主宠召……” 鲁季直没待他说完,已举手肃客,连声说“请”。岳小龙略为谦让,一同步入大厅。 鲁季直目光转注左右,道:“你们见过两位贵客。”一面朝岳小龙说道:“这是老朽门下弟子于振声,这是犬子振飞。” 那中年汉子和青衫少年同时拱手为礼,岳小龙,凌杏仙也连忙还了一礼。 双方分宾主落坐,早有人端上香茗。 岳小龙心中直是纳罕不止,暗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听老庄主的口气,人家似是认得自己,但自己可从没见过他们?若说方才两个壮汉认锗了人,那么现在老庄主当了面,总不该再认错了吧?”他望望老庄主,忍不住再次拱手道:“在下兄妹蒙老庄主召见,不知……” 鲁季直呵呵一笑,打断他话头,拦着说道:“两位远来是客,有事也少待再说,振声,吩咐他们开上酒席。” 他大弟子于振声答应一声,立即起身朝下人们吩咐下去。不多一回,厅上摆上了一席丰盛酒菜,鲁季直满脸笑容,肃客人席。 岳小龙终究出过一次门、增长了些阅历,心里感到其中必有事故,老庄主虽是满脸堆着笑容,但他大弟子于振声,和他儿子鲁振飞的脸上,却始终冷冰冰的,对自己两人似是怀着极深敌意! 不,这种倨傲脸色,极显明的是瞧不起自己两人。 酒菜上了,老庄主殷勤劝酒,岳小龙心中疑团莫释,几次要待开口,都被他拿话支开了去。 这情形,凌姑娘也当然瞧得出来,她向岳小龙投以讯问的眼色,但岳小龙如堕五里雾中,只是微微摇动。 两人这一举动,瞧在下首陪坐的鲁振飞眼里,不觉冷笑一声,抬目道:“爹,两位贵客大概不待席终,就想要……” 鲁季直脸色一沉,喝道:“飞儿不准胡说,两位贵客既然到了咱们鲁家庄,为父自然要稍尽地主之谊,你们不可唐突了贵客,一切自有为父接待。” 鲁振飞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岳小龙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握承宠召,叨扰盛撰,只是在下心头有一疑问,不知老庄主能否赐知?” 鲁季直目中神芒一动,含笑道:“少侠有何疑问,但请说明。” 岳小龙抬目道:“在下兄妹和老庄主素昧平生,不知老庄主召见,究有何事?” 于振声、鲁振飞师兄弟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目中朝老庄主望去。 鲁季直手捋银髯,双目精光暴射倏敛,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少侠这般说法,也似太矫情了,难道两位来意,还当老朽不知道么?” 这话来的兀突! 岳小龙听的不期一怔,道:“在下兄妹路过贵地,蒙尊价持帖相邀,老庄主此话,实使在兄妹深感惶恐。” 鲁季直略正脸色,缓缓说道:“三日约期,原是少侠亲口所订,老朽为了顾全江湖过节,本待稍尽地主之谊,再向两位请教,只是尊师这等作法,似乎也欺人太甚了。” 岳小龙肃然道:“老庄主这是误会,在下兄妹……” 鲁季直似是说动了火,沉下老脸,续道:“老朽二劣徒伤在你少侠手下,那是他学艺不精,但尊师要老朽约束所有少林俗家门人,不准再在江湖走动。老朽黍掌少林俗家门户,一生经历过多少风浪,也不是仅凭一条彩带,所能威胁,两位有本领,不妨割下老朽项上人头,归报尊师,要少林门下不在江湖行走,那是万万不能之事。”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忖道:“原来他还是少林俗家掌门,无怪他看去另有一股慑人威仪!”一面拱手道:“听老庄主的口气,是彩带门有得罪老庄之处,但在下兄妹只是路经此地,被贵价邀来,并不是彩带门的人。” 鲁季直大笑一声道:“三日前,老朽带他们同去少林,两位来时,由二劣徒延见款待,少侠临行时掌伤二劣徒,留言三日后再来。当时还有三劣徒、五劣徒在场,今晚奉邀两位的仆人,就是三劣徒、五劣徒改扮的,难道还会认错人么?” 原来那两个持帖的壮汉,果然是他门下。 岳小龙道:“两位令高徒既是在场目击之人,自然不会看错了,但在下兄妹确非彩带门下,老庄主不肯见信,真叫在下无以自明。” 凌杏仙道:“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信不信由他,龙哥哥,我们可以走了!” 于振声冷笑道:“鲁家庄岂是任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凌杏仙粉脸一红,望着他道:“我们是应邀来的,这是误会,大家说清楚了,自然要走了,难道你们还能把我们硬留下来?” 于振声看他师父没有出声阻拦,怒声道:“就算把你们硬留下来,又是如何?” 凌杏仙道:“你这人怎的蛮不讲理?” 岳小龙忙道:“杏仙,你莫要和他多说。” 凌杏仙气道:“是他先说咯,你没听说要把我们硬留下来么?” 岳小龙心知今日这场误会,任你再三解释,也不会获得他们相信,陡然之间,他想到了那位智通大师,暗道:“那天自己已把所经之事,全告诉了智通大师,他临行之时,对自己业已误会冰释,还叫自己有暇去少林寺一游,这位老庄主既是少林俗家掌门,自然和智通大师极熟,自己跟他提起智通大师来,他自会相信了。” 心念转动,立时抱了抱拳道:“这场误会,在下兄妹纵然再说,也难蒙者庄主谅解,但在下说出一个人来,老庄主也许会知道。” 鲁季直目注岳小龙问道:“少侠说的是谁?” 岳小龙道:“十天前,在下曾和贵寺智通大师,有过几面之缘,在下情形,大师知道的极为详细,当日分手之时。还曾面邀在下,有暇去少林一游。” 鲁季直听的呵呵大笑道:“智通大师还是老朽同门师弟,他就在寒舍替二劣徒疗伤,若是智通师弟认识少侠,老朽自然相信。”语气一顿,接着说道:“两位请随老朽到花厅去。” 说完,离座站起,朝厅后走去。 凌杏仙低声道:“龙哥哥,我们要跟他去么?” 岳小龙点点头,跟在鲁季直身后走去。于振声、鲁振飞似怕岳小龙两人乘机溜走一般,也紧跟在两人身后走来。 穿过一进院落,进入花厅,这是一问精致的小客厅,庭前花木扶疏,放着不少盆花,幽香袭人。厅上点燃了一支粗如儿臂的红烛,此时正有两位灰衲老僧,静静的坐在那里。 鲁季直堪堪走到阶前,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问道:“鲁师弟,对方的人,可曾来了么?” 鲁季直答道:“来了,他们要见见六师弟。”随着这几句话,鲁季直已进跨入花厅,一面问道:“二师兄,振玉伤势,是否好些了?” 那苍老声音道:“还是这样,方才愚兄和六师弟合力替他打通了十二经脉,依然查不出伤势究竟在何处?” 那说话的是个面如槁木的者和尚,长眉下垂,狭脸瘪嘴,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多了了。 岳小龙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僧还是智通大师和鲁季直的师兄,那是少林寺中地位极高的偕人了。” 只听鲁季直微微叹了口气道:“为了劣徒,有劳二师兄、六师弟,小弟心实不安。” 智通大师已经起身站立,合十道:“阿弥陀佛,他们要见小弟作甚?” 岳小龙跟在鲁季直身后,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师父请了。” 智通大师乍睹岳小龙,似乎怔的一怔,合十还礼道:“就是小施主要见贫衲么?” 鲁季直间道:“六师弟是否认识他们两位么?” 智通大师道:“这位小施主,小弟在泰山曾有过数面之缘,至于这位女施主,小弟还是第一次见面。” 话声落容,突见左厢帘掀处,走出一个方面大耳的五旬老者,洪声道:“鲁师兄,这两人就是掌伤陆贤侄的彩带门下么?” 岳小龙目光一抬,认出此人正是通达镖局的总镖头铁掌崔德和! 鲁季直微微摇头道:“他们矢口否认,不是彩带门的人。” 崔德和如炼目光,转到岳小龙脸上,打量了几眼,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小兄弟,老朽好像在那里见过?” 岳小龙拱手道:“数天前,崔老英雄几位在徐州追踪彩带门下一个女弟子之时,在下赶巧路过,也许老英雄看到了在下。” 铁掌崔德和点点头道:“不错,难怪老朽看来面熟的很。” 那枯瘦老僧缓缓睁目,两道眼缝,精光一闪,道:“小施主尊师既要门下女弟,持书求见敝寺方丈,郑重否认近日连续发生的几件大事,并非彩带门所为。但却又命小施主找上鲁家庄,胁迫少林俗家子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动,尊师此等出尔反尔的行径,究竟用心何在?” 智通大师忙道:“这是敝寺药王殿住持师兄,法名圆通。” 岳小龙朝圆通大师拱手道:“大师明察,在下兄妹并非彩带门下。” 圆通大师朝鲁季直问道:“鲁师弟门下,不是有人见过他们么?是否认识?” 鲁季直道:“小弟门下三劣徒、五劣徒见过他们,今晚就是由三劣徒、五劣徒把他们请来的。” 圆通大师道:“那就是了。” 鲁季直道:“但他们两位,却是不肯承认,据说六师弟和这位少侠认识,知道的很清楚。” 圆通大师间道:“六师弟,你知道这位小施主的来历?” 智通大师合十道:“连今晚在内,小弟虽曾和他见过四面,但只知他姓名,来历出身,一无所知。” 圆通大师道:“以前三次,你在哪里遇见到的?” 智通大师道:“小弟第一次见到这位小施主,是在泰山云步桥,第二次是在碧霞宫,第三次是在徐州城外,今晚已是第四次了。前三次相遇,可说每次都发生事故,小弟原已动了疑念,后来经他解说,疑念也就打消了。但今晚来的又是这位小施主,这证明他以前和小弟说的经过,就有不实之处了。” 岳小龙道:“老师父也不相信在下么?” 智通大师道:“事实如此,小施主也不用抵赖了。” 岳小龙道:“如若老师父今晚不在这里遇到在下,不知是否怀疑在下么?” 智通大师道:“如无今晚之事,徐州城外,贫衲听了小施主的解释,自然相信的了。” 岳小龙道:“这就是了,在下兄妹今晚只是路过此地,是老庄主令两位高徒手持名帖,把在下邀约而来。” 智通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但他们曾在三天之前,见过两位,就算他们认错了人,但贫衲每次遇到小施主,都有彩带门夹缠其中,生出事端,也未免太巧了。” 凌杏仙道:“天下巧的事多得很,我们根本不是彩带门的人,自然是老庄主两位令高徒认错了人。” 鲁季直道:“老朽两个劣徒,当日亲眼目睹,怎会认错?” 凌杏仙道:“这很难说,也许是天黑了,看不清面貌,也许当时他们并不在场,听到师兄负伤,才匆匆赶来,人家已经走了,看到的只是两个后影。今天人家没有来,我们适时赶到,才有此误会,老庄主何不叫你们两个门人进来,问问仔细?” 她这一番话,已经在心头盘算了多少遍,是以侃侃说来,口齿伶俐,使人觉得无可反驳。 鲁季直呆的一呆,点头道:“好,老朽叫他们进来。”话声一落,立时回过身去,朝站在厅外的于振声,鲁振飞两人说道:“你们去叫振煌。振廷进来。” 于振声躬身领命,立即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厅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听于振声的声音说道:“禀报师傅,三师弟、五师弟来了……” 话声甫落,突听阶前响起了两声闷哼,同时有人咕咚倒地。 于振声大喝一声:“什么人,胆……呃……” 这一连串的声音,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候发生的。 鲁季直脸色倏变,喝道:“你们怎么了?” 人随声转,急步奔了出去! 铁掌崔德和也发觉情形有变,紧跟着鲁师兄身后,朝外奔去。但就在鲁季直急步冲到门口之际,突然闷哼一声,脚下一停,右手按胸,登登的往后连退了三四步。 崔德和睹状大惊,迅速一把把他扶住,急急问道:“鲁师兄,你……” 鲁季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目精光暴射,愤怒的道:“愚兄……被贼人一掌……击中右胸……” 他身为少林俗家掌门,一身武功,自是造诣极深,居然会被人一掌击伤! 岳小龙蓦然想起唐承宗被人击伤之事,心中不禁一动!转念之间,目光一抬,发现那个闭目坐在椅上的枯槁老僧圆通大师,在这一瞬工夫,已然只剩下了一把空椅,不知他何时走的,敢情是追贼人去了。 岳小龙瞧的暗暗一惊,心想:“老和尚好快的身法,自己竟然没看到他如何走的?” 鲁季直纳了一口真气,续道:“愚兄还不碍事,六师弟快出去瞧瞧,几个小的怎么了?” 智通大师早已取过一粒少林寺秘制伤药,说道:“鲁师兄快请服下,小弟这就出去。” 崔德和接过药丸,喂鲁季直服下,鲁季直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运气行功。智通大师早已转身出去,双手抱着于振声,鲁振飞两人进来。 崔德和吃惊道:“他们两人都伤是很重么?” 智通大师把两人放到地上,喂了药丸,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此人出手这等毒辣。倒是少见,……” 忽然住口不言,他底下原想说:“鲁师兄门下的三弟子、五弟子,业已中掌身死。”但因鲁季直正在运功疗伤,怕他听到了,激动怒火,运岔真气。 就在此时,只听那个冷峻妇人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人还不快走?” 这话自然是对岳小龙和凌杏仙说的了! 岳小龙正因鲁季直负伤,自己两人感到进退失据,此刻听到那冷峻的声音,心头猛然一紧! 这不是昨晚假冒母亲的人,还有谁来,一时热血冲动,脱口叫道:“杏仙,就是她,我们快追!” 话声出口,人已飞快的朝厅外冲去。 适时但听智通大师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道灰影,抢在岳小龙身前,电射而出。庭前夜影迷离,哪里还有人影? 铁掌崔德和紧随岳小龙身后掠出,问道:“六师兄可曾见到什么人吗?” 智通大师微微摇头,两道精光如电的双目,逼视岳小龙,缓缓说道:“小施主还想走么?” 岳小龙眼看智通大师神情严肃,拦住了自己去路,心头大急,说道:“老师父快快让路,是她把家母掳去了,在下非追上她不可。” 智通大师慈眉微扬,脸上一片肃穆,沉声道:“贫衲斗胆,要请小施主两位,说说清楚再走。” 岳小龙急的直是搓手,道:“老师父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说过不是彩带门的人,决非虚言,这人掳走家母,老丈快甭让路才好。” 智通大师道:“小施主说的,贫衲如何能信?” 岳小龙道:“时间稍纵即逝,在下此刻实在无暇和老师父详谈。” 凌杏仙道:“龙哥哥,你听出声音来了?” 岳小龙回头道:“不错,昨晚和我说话的,就是这个冷峻声音。” 凌杏仙道:“老师父,龙哥哥没有骗你嘛,姑妈昨晚被人掳走,我们就是追姑妈来的,你再不肯让开,我们就追不上她了。” 突然,那冷峻的妇人声音,重又响起:“我没有走。” 岳小龙猛然抬头,但觉那声音飘忽不可捉摸,使人无法听清发自何处?只听她继续说道:“智通和尚听着,这两人不是我门下,但不许留难他们。” 岳小龙忍不住大声道:“你把我母亲掳到哪里去了?” 那冷峻声音道:“要见你娘,前途自会有人接应。” 智通大师道:“女施主就是彩带魔女了?” 那冷峻声音没有回答,冷冷说道:“你替我告诉鲁季直,若敢违拗彩带令,我会随时随地取他性命。” 岳小龙想要再问,但那冷峻声音话声一落,就寂然不可闻。 此时,东首屋面上,正有一道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射而来,泻落庭中,正是那个看去枯槁的老僧。 智通大师合掌道:“二师兄回来了?” 圆通大师目若寒电,迅疾一掠,问道:“这里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吧?” 智通大师道:“没有,只是彩带魔女方才又来过了。” 圆通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这女魔狡狯如狐,果然不出愚兄所料,她重返此地,可有什么举动?” 他虽没说出追逐彩带魔女的经过,但可以猜想的到,不是被人戏弄了一番,至少也追丢了人,才匆匆赶回来的。 岳小龙心头感到异样沉重,圆通大师在少林寺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比起彩带魔女,仍然落了下风,母亲落在她手里,凭自己和表妹两人,要想搭救出来,那是无异以卵击石了! 他心念转动之际,智通大师已把刚才的情形,向圆通大师说了一遍。 圆通大师仰首向天,沉吟半晌,突然目注岳小龙,问道:“小施主究竟是何来历?今晚前来鲁山,所为何事?” 岳小龙道:“在下家住南阳,家母昨晚突告失踪,在下和表妹两人,实是追踪家母来的。” 智通大师道:“令堂是彩带魔女掳去的么?” 岳小龙道:“在下原先并不知道,直到方才,始知家母是被彩带魔女所掳。” 智通大师道:“令堂和彩带魔女有仇?” 岳小龙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 圆通大师道:“小施主令尊是谁?” 岳小龙道:“先父去世之日,在下尚在襁褓之中,只知先父名讳上云下鹏。” 圆通大师沉吟道:“岳云鹏?”他回过头去,朝铁掌崔德和问道:“崔老弟在江湖上可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么?” 崔德和恭敬的道:“十几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岳天池岳大侠,此外小弟从没听到过岳云鹏其人。” 凌杏仙道:“我姑丈不在江湖走动,你如何会知道?” 圆通大师抬目道:“小施主能否把令堂失踪经过,详细见告么?” 岳小龙道:“老师父见询,在下自当奉告。” 当下就把自己返家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圆通大师长眉微拢,回头朝智通大师徐徐说道:“此中情形,似乎复杂无比,江湖上到处都笼了一层阴霾,少林寺僧侣,数百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是非,但俗家弟子,散处各地,此事倒确实值得咱们重视……” 智通大师合掌道:“二师兄说的极是。” 凌杏仙道:“老师父问完了吧?” 圆通大师合掌道:“两位可以走了,崔师弟送他们出去。” 岳小龙拱手道:“在下兄妹告辞了。” 说完,偕同凌杏仙,随着崔德和朝外行去。 直到门口,岳小龙回身道:“总镖头请留步了。” 崔德和含笑道:“事出误会,两位幸勿介意。” 岳小龙道:“总镖头言重,在下就此别过。” 崔德和低声道:“据老朽看来,小兄弟人中龙凤,只是很少在外面走动,老朽有一句临别赠言: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须多留意。” 岳小龙微微一怔,拱手道:“多谢总镖头,在下自当谨记。” 离开鲁家庄,走了一段路,凌杏仙问道:“龙哥哥,姓崔的老头,这话什么意思?” 岳小龙道:“他是要我们留意酒莱茶水,江湖上许多坏人,会在酒莱中放蒙汗药。” 凌杏仙道:“那么叫我们饿着不吃东西?” 岳小龙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如果觉得形迹可疑的地方,就要留心了。” 凌杏仙道:“真倒霉,今晚早知道会有这许多缠夹,我们不去就好了。” 岳小龙道:“我们也不算白来,至少证实了娘是彩带魔女掳去的。”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走上一条大街。此刻初更已过,街上灯火稀落,难得遇上行人,总算在街尾找到一家招商客栈,岳小龙领着凌杏仙跨进店堂。 一名伙计迎着上来,含笑招呼道:“两位要住店么?” 店小龙点点头道:“要两间清静上房。” 伙计连声说有,一面道:“客官随小的来。” 凌杏仙暗暗扯了一下岳小龙衣袖,红着脸低低说道:“龙哥哥,不用两间,我一个人心里怕得很,只要有两张铺就成了。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表妹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懂俗礼,自己和她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终究男女有别,但这话又不好和她明说。 寻思了片刻,觉得自己既然和她一同行走江湖,那也只有如此了,想到这里,只好跟店伙要了一间双铺房间。 店伙送来茶水,就替两人拉上房门。 凌杏仙过去拴上门闩,羞涩的道:“龙哥哥,你先睡嘛。” 岳小龙走到对面铺上坐下,说道:“你睡下了,我还要熄灯。” 凌杏仙和衣睡下,拉过一条薄被,蒙着头道:“你熄灯吧。” 岳小龙吹熄灯火,也和衣睡下。 两人心中有事,哪想睡得着觉?过了一会,凌杏仙蒙着头,觉得气闷不堪,揪开棉被,轻轻叫道:“龙哥哥,你睡着了没有?” 岳小龙道:“没有,时间不早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道:“我在想,我们明天该往哪里去呢?” 岳小龙叹了口气道:“唉,我也不知道……” 凌杏仙急道:“那怎么办?” 岳小龙道:“方才我原想问的,只是来不及说,她已经走了。” 凌杏仙道:“彩带魔女方才不是说前面自会有人接应,会不会在城门口等我们?” 岳小龙道:“不知道,反正明天再说了,你快睡吧。” 凌杏仙打了个呵欠道:“你也该睡了。” 一会工夫,凌杏仙兰息轻匀,果然睡熟了。 岳小龙想到母亲,想到彩带魔女,只觉其中千头万绪,越想越没睡意,眼睁睁的听着报更人敲过三更。 现在已经四更了…… 蓦地,走廊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房门走来! 那轻微的脚步声,如果内功不是有几分火候的人,又在人声已静的深夜,决难发现,因此可以想到来人轻功已是相当高明! 岳小龙心头猛然一动,正在侧耳谛听,那脚步声已及门而止,接着有人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章 诡遇奇逢 岳小龙一跃下床,急忙伸手轻轻推着凌杏仙。 凌杏仙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出声,岳小龙咐着她耳朵说道:“杏仙,快起来,有人在敲我们房门了。” 凌杏仙从没遇到过事情,不觉大力紧张,慌忙掀被而起,一手摸着身边短剑,轻声问道:“龙哥哥,我们要怎么办?” 岳小龙道:“我们出去瞧瞧。” 话声甫落,门上又起了极轻的剥落之声! 岳小龙朝凌杏仙打了个手势,功凝右掌,很快的闪到门边,一手推开房门,问道:“什么人?” 但见一个店伙手上掌着油灯,缓缓跨进房来,陪笑道:“打扰客官,小的是送茶水来的。” 他口中还说送茶水来的,手上可没拿茶壶。 岳小龙两道目光,投注在那店伙身上,暗自提气戒备,一面怒声道:“半夜三更,你……” 那店伙随手掩上房门,忽然嘘了一声,低声道,“岳少侠小声一点。” 岳小龙怔的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店伙道:“两位身处危境,在下是奉主人之命,接应少侠来的。” 岳小龙问道:“你是彩带门的人?” 那店伙道:“此刻时间不多,两位最好不用多问,快跟在下出去。” 岳小龙冷声道:“有这么严重么?” 那店伙道:“大门外早已有人守着,这客店之中,也有对方的人扮成旅客,住在对面房中。”他呶呶嘴,然后轻笑道:“只是此人已彼在下制住了。” 凌杏仙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对方,是什么人?” 那店伙道:“目前还弄不清楚,不过据在下听别的消息,他们将在天亮之后,等两位一出店门,就要劫持两位而去。” 岳小龙道:“他们劫持在下兄妹,有何图谋?” 那店伙道:“自然是和令堂失踪有关了。” 岳小龙心头不觉一震,还想开口! 那店伙接着说道:“少侠若是要搭救令堂,那就不能再落入他们手中,这道理在下不说,少侠自然也可以想得到的了。” 岳小龙心中疑云重重,但念头一转,觉得他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此话虽是不错,但朋友究竟要在下兄妹到哪里去?” 那店伙笑了笑道:“在下奉主人之命,只是把两位送出客店,其余的事,就不知道了。” 岳小龙道:“好,我们跟你出去。” 凌杏仙道:“龙哥哥,他说的话靠得住么?” 岳小龙道:“我们原是为了娘来的,不论这位朋友说的,靠得住靠不住,反正有人出面了,总比我们找不到头绪要好。” 凌杏仙轻笑道:“是啊,这道理最是简单不过,但你不说。我真还想不出来。” 店伙道:“两位那就随我来吧。” 话声一落,转身出房,直向后院行去。 岳小龙低声说道:“杏仙,你一切看我行动,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先出手。” 凌杏仙点点头,岳小龙道:“我们快走。” 说完,跟着那店伙身后走去。刚到转弯之处,瞥见身后似有两条人影,很快的朝自己房中一闪而入,心中不觉大疑,暗道:“这两人不知是谁,闪入自己房中,又有何事?”但既而一想,反正自己两人已经走了,管他是什么人?脚下一紧,跟着朝后院走去。 穿过厨房小天并,那店伙打开木门,低声说道:“两位穿出小巷,朝右去第二条巷,第七家找到豆腐老丁,他自会替两位安排去处。” 岳小龙听他说的如此神秘,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情形,他们似是早有安排的一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一面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那店伙拱手道:“恕在下不送了。” 说完很快转身进去,掩上木门。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看他不像是店里的伙计。” 岳小龙道,“不错,我想他们在这家客店里,似乎另有一件什么事情。” 凌杏仙好奇的道:“我们要不要回进去瞧瞧?” 岳小龙道:“他要我们去找豆腐老丁,自然也是他们一伙的人,我们就找去瞧瞧,看他有什么安排?” 两人迅速走出小巷,依照那店伙所说,朝右行去,到了第二条巷口。这条小巷,窄狭黝黑,住的都是穷苦人家,两侧矮屋,都已破损不堪。 岳小龙身子一侧,当先走了进去,凌杏仙紧随在他身后,相继走入,数到第七家,只见板扉虚掩,门内隐隐传出磨声。 凌杏仙低声道:“龙哥哥,就是这家了,豆腐老丁正在磨豆腐呢!” 岳小龙点点头,跨上前去,一手轻轻推开木扉,只见一间破屋中,灯昏如豆,一个老态龙钟的瘦小老头,正在弯着腰推磨。 岳小龙拱拱手道:“老丈请了。” 瘦小老头停下磨来,堆笑道:“小哥要豆汁么,老汉还没磨好呢。” 岳小龙瞧他一副老态,丝毫瞧不出是个会武之人,心头暗暗诧异,一面说道:“请问老丈,有一位豆腐老丁,是在这里么?” 瘦小老头连连弯腰道:“就是老汉,就是老汉,小哥请到里面坐。”口中说着,一面把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让到右边一间小屋之中,一面陪笑道:“两位请坐、老汉这就去做,东西都是现成的,耽误不了多少时光。” 也不待两人答话。匆匆的转身去。 凌杏仙听的奇怪,悄悄问道:“龙哥哥,他去做什么?” 岳小龙道:“不知道,他好像是替我们做什么东西去的。” 凌杏仙道:“他一定是给我们做豆汁去了,像他这样的龙钟老头,也会是江湖人么?” 岳小龙低声道:“人不可貌相,你莫要乱说,我先前也当他不像是个练武之人,但方才看他进去的时候,一闪而没,身法似乎极快。” 凌杏仙哦了一声,还待再说。 岳小龙朝她摇摇手,站起身,故意背着双手,走到门口,朝里望去。 只觉那屋后甚是隘仄,黑黝黝瞧不清楚景物,不知瘦小老头躲在里面,究在做些什么? 这样足足等了顿饭光景,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那豆腐老丁手上捧了一块豆腐板,上面覆着热气腾腾的面中,急步走了出来,一面含笑道:“好了,好了,少侠快请坐下来,这东西要趁热才能贴得上去。” 岳小龙愕然道:“老丈,这是什么东西?” 豆腐老丁低声道:“这是老朽替两位做的面具。” “面具?” 凌杏仙想起小孩儿玩的机具,心中觉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面具?”口中问着,正待伸手去揭开热面中瞧瞧。 豆腐老丁急忙拦道:“姑娘碰不得,这东西一碰就破。” 凌杏仙脸上一红,缩口手去,问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两位但等天色一亮,就得赶出城去,但两位若是不改扮一下,对方的人自然认得出来,本来江湖上的面具,都是用人皮泡制的,戴在脸上,使人不易瞧的出来……” 凌杏仙听说面具是人皮制的,心头大感恶心,连忙摇手道:“我不要戴,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皮,这多怕人?”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不用害怕。” 凌杏仙道:“我宁愿给他们认出来,也不要戴死人的皮。” 豆腐老丁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老汉说的是一般江湖上人,用的都是人皮面具,但老汉开的是豆腐店,那里弄得到人皮,这是老汉临时用豆腐皮做的,好在时间不长,将就点,也可以充得过去了。” 岳小龙道:“对方究竟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对付在下兄妹?” 豆腐者丁道:“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老汉退出江湖已久,一直以做豆腐谋生,今晚才接到昔年老主人之命,要老朽替两位设法改装,莫让对方的人,认出少侠的真面目来。”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忙道:“这豆腐皮,冷了就会发硬,老汉还是趁热替两位贴上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岳小龙心中虽觉疑窦重重,但豆腐老了不像是个坏人、这就点头道:“好吧,老丈就替在下贴上了。” 口中虽答应了,但双手却已暗暗提到胸前,凝神蓄势,只要发觉豆腐老丁有什么举动,立可把他制住。 豆腐老丁似是一无所觉,轻轻揭开覆着的热面中,双手小心翼翼的揭起一张豆腐皮,朝岳小龙脸上蒙去。 凌杏仙心中又是好奇,又有些不放心,一手按着腰间剑柄,左手也扣了两枚暗器,一霎不霎的注视着豆腐老丁。 只见他把豆腐皮贴到岳小龙脸上,双掌一阵匀贴,一面问道:“少侠有何感觉么?” 岳小龙道:“没什么,只是热的有些难耐。” 豆腐老丁手指不住的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的移动,一面笑道:“过一会就不热了,好了,少侠可以睁开眼来了,可惜老汉这里没有镜子,不然少侠可以自己瞧瞧了。” 他放开双手,笑嘻嘻的退到边上。 岳小龙双目一睁,回头朝凌杏仙间道:“杏仙,你看我有什么不同么?” 凌杏仙睁大双目,几乎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若非亲眼目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俊美如玉的表哥,在这一瞬之间,竟会变成满脸鸡皮皱纹的老头!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由衷的赞道:“老丈,你这手当真是绝活,高明极了,龙哥哥,你还不知道呢,你已变成一个老头啦!” 豆腐老丁笑道:“姑娘夸奖了,老汉已有多年不会使用了,只不过将就可以过得去就是了,唔,姑娘请坐下来,现在该替姑娘改扮了。” 凌杏仙这回完全信任他了,依言在凳上坐了下来。 豆腐老丁又揭开一条面中,取起另一张豆腐皮,替凌杏仙仔细贴到脸上,用手指轻轻压了一阵。然后又从另一个瓦罐中,倒出少许白粉,抹到凌杏仙秀发之上,迅速替她挽了个头,一面笑道:“好了,姑娘可以睁开眼了,只是别用手去摸脸颊。” 凌杏仙双目一睁,急急问道:“龙哥哥,我是不是变了老太婆啦?” 岳小龙瞧的心中暗暗惊奇,点头道:“大概有六十出头了。” 凌杏仙问道:“丑不丑?” 岳小龙笑道:“年纪老的人,就是这副模佯。” 凌杏仙瞧不到自己,但瞧瞧岳小龙,唁的笑道:“龙哥哥,再过几十年,我们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豆腐老丁捧出两套粗布衣服,和一顶毡帽,说道:“天色已亮,两位快穿上布衣,就可以出城了。” 岳小龙戴上毡帽,撩起长衫下摆,缚到腰上,然后又在外面穿上蓝布衣褂。凌杏仙也迅速把一套粗布衣服,穿到身上。 两人这一改装,看去活像一对乡下进城的两老口子,不禁相视而笑。 豆腐老丁朝两人笑了笑,道:“你们出去了南门,约行十四五里,那里有一座铁牛庙,只要找到邀遏道士,以后的事,他自会替两位安排,恕老汉不送了。” 两人别过豆腐老丁,走出小巷,天色业已大亮,他们扮成一对乡下老夫妻,又是从陋巷里出来,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不多一回,就出了南门,凌杏仙四顾无人,忍不住道。“龙哥哥,他们好像不是彩带魔女一帮的人。” 岳小龙道:“你说的不错,他们果然不像彩带魔女门下。” 凌杏仙道:“那么我们就不用到铁牛庙去了。” 岳小龙道:“我觉得他们这般神秘的把我们掩护出城,其中一定有事。” 凌杏仙道:“姑妈是彩带门掳去的,我们怎不直接了当的找彩带门去?” 岳小龙道:“昨晚那店伙说的有理,娘落在彩带门魔女手里了,我们要搭救娘,就是不能再落到他们手里去。” 凌杏仙道:“龙哥哥,你说邀遏道士这般人会帮我们?” 岳小龙道:“我看他们像是彩带魔女的对头,他们也不见得会是真心想救我们,我总觉得他们这番举动,似乎别有用心。这中间好像牵连着娘,也牵连着彩带门,我虽说不出道理,但心里始终有这样的想法。” 凌杏仙道:“那我们就去找邀遏道士,看他怎么说法?” 岳小龙摇摇头道:“不过我想其中真相,他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凌杏仙困惑的道:“那该怎么办?” 岳小龙苦笑道:“我也想不出办法,我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走了十来里路,但见山岭重重,两边树木蓊郁,溪流淙淙,景物极幽。一条小路,渐渐迄逦向西。 岳小龙向路旁樵夫,问了去铁牛庙的路径,知道自己并没走错方向,就沿着山径,朝西行去。 在山陵谷道上,又走了四五里路,但见前面山麓间,一角黄墙,业已在望,两人脚下加紧,赶到庙前。 原来这铁牛庙是一座破落了的古刹,墙垣圮颓,大殿上虽然较为完好,但也风雨剥落,神像不全,看去早就没有香火,越过大殿,后进更是是荒凉,屋宇倒坍的只剩断垣残壁,草长及膝。 凌杏仙失望的道:“龙哥哥,这里那里还有人住?” 岳小龙瞧了半晌,忽然朝草丛问一指,道:“如果没有人住,这里地势荒僻,草丛中就不该有经人践踏而成的小径了,我们进去瞧瞧。” 凌杏仙仔细的一瞧,果然发现碎石乱草之间,依稀有一条弯曲小径,朝里通去,分明时常有人走动,不觉笑道:“龙哥哥,你出了一趟门,好像懂了哼已多事情,这道理很简单,但你不说,我就想不到。” 两人循着小径,往里行去。绕过一片残垣,果见西首有几间残破的小屋;尽头处那一间,砖墙倒坍之处,有人搬了别处的门窗,把破洞挡了起来。 门口挂一条破损了的黑毯,当作门帘,以蔽风雨,这一情形,一望而知里面有人住着。 岳小龙走在前面,当先走近门口,提高声音,朝屋中间道:“里面有人么?” 屋中有人应了一声,道:“来了,来了,又是那一家找我老道,去做法事?还是要去镇宅?” 原来往的果然是个道士,这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那么他准是邋遢道士无疑! 岳小龙道:“道长可是邋遢道士么?” 那人巴结的道:“正是,正是,他们都叫老道邋遢道士,地方大赃了,尊客有什么事,请到里面再谈,老道做法事,只要几吊钱就成。” 随着话声,又是一阵嘻嘻直笑,只见被毯中探出一个挽着道髻,獐头鼠目的脑袋来!但当他两颗豆眼睛骨碌一转,望到岳小龙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太婆,口中噢的一声,赶快缩回头去,说道:“原来老施主和太太一起来的,老道这里实在太不像样了,两位务请稍待,容我收拾收拾,再请两位进来。” 接着但听屋中响起一阵蟋蟋嗦嗦的声音,敢情他在很快的收拾着东西。 一口工夫,只见破毯揪处,一个穿着又破又脏的老道士,当门打了个稽首,满脸堆笑的道:“两位老施主请到里面坐。” 他这一揪起门口破毯,一股中人欲呕的臭味,扑鼻而来! 岳小龙当先跨了进去,凌杏仙跟在表哥身后,忍不住用手掩着鼻子而入。 这邋遢道士不但生相狠鄙,而且住的地方,也邋遢无比。这间房子,不过一丈方圆,除了一张木榻,一条长板凳,一条破被棉絮,和一些烧饭用具,就家徒烟壁,但看去就是既脏又乱。 不过邋遢道士此刻却在榻前一个小香炉中点燃起一支线香,袅袅轻烟,散发着如兰如馨的清香。 沁人心脾,把屋中的浊臭气味,盖了下去。 道士把两人让进屋中,迅快的搬过板凳,用大袖抹了抹,一脸谄笑,说道:“请坐,请坐,老道疏懒惯了,平日又很少有贵客上门,屋中杂乱得很,莫叫两位见笑。” 说话之时,连连抬手,自己也在上首木榻上坐了下来。 岳小龙和凌杏仙一同在板凳上坐下,一面含笑说道:“道长好说。” 这邋遢道士双肩耸动,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老道士穷愁潦倒,身无长物,但这线香,是真正从安南带来的奇楠香,功能驱秽解瘴,怕神醒脑……” 他上身微俯,凑近鼻子,就着线香,猛力吸了口气。 岳小龙眼看他一脸猥琐,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游方道士,丝毫看不出是身会武功的人,心中暗暗感到纳罕,一面抬目道:“在下兄妹是蒙城里豆腐老丁的指点,专程趋访道长来的。” 邋遢道士连连笑道:“正是,正是,老道早就知道两位是老丁介绍来的,城里有不少生意,都是豆腐丁介绍来的,呵呵,老道还未请教两位贵姓?” 岳小龙心中暗想:“莫非他不知道豆腐老丁要自己两人来找他的来意?”一面说道: “在下岳小龙,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邋遢道士打着稽首,道:“原来是岳老施主,凌老太太……” 凌杏仙听的又好气,又好笑,接口道:“这是豆腐老丁替我们改扮的,我们还没有老呢?” 邋遢道士连连陪笑道:“是没有老,没有老,两位健朗的很,一点也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人。” 岳小龙皱皱眉,不耐的道:“豆腐老丁在临行之时,告诉在下,只要到了铁牛庙,道长自有安排……” 邋遢道士没待岳小龙说完,耸耸肩,豁然笑道:“正是,正是,老道这不是早就安排好了么?” 岳小龙听他说出早就安排好了,正待问问清楚,忽觉一阵困倦,眼皮沉重,打了个呵欠,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歪,缓缓朝地上躺了下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光,岳小龙似是从睡梦中醒转,睁开眼来,但觉自己正躺卧在一张褥榻之上,身上还覆盖着一条薄被。心中不禁感到大奇:“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躺在这里的?”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暗中提气一试,只觉真气难通,再一伸展四肢,手脚倒仍可自由伸屈,仅是无法使劲,分明被人用上乘手法,闭了几处穴道所致,而且下手极有分寸,如不强行运气,却又丝毫不觉痛苦。 岳小龙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和凌杏仙是在铁牛庙后进一间破屋中,找到邋遢道士,似乎只说了几句话,就昏昏睡去 自己准是被邋遢道士做了手脚!哦,杏仙呢?他一想到表妹,心头顿时猛然一惊,急忙举目四顾! 这是一间略带长方形的暗室,四周门窗紧闭,黑沉沉的不见天光,凌杏仙就躺在对面靠壁处一张榻上,似是尚未醒转。 岳小龙看到表妹就在室中,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举足跨下床榻,缓缓走到对面榻前,伸手在凌杏仙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低声叫道:“杏仙,你快醒一醒。” 凌杏仙嘤咛一声,很快的坐了起来,揉揉眼睛道:“龙哥哥,天亮了么?” 岳小龙觉得好笑,问道:“杏仙,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凌杏仙张大眼睛,朝四下一转,口中咦道:“龙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会睡在这里的?” 岳小龙道:“我们是被人擒来了。” 凌杏仙吃惊道:“什么人把我们擒来的?我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 岳小龙道:“你还记得铁牛庙那个邋遢道士么?我们就是着了他的道。” 凌杏仙气道:“该死,那老杂毛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说话之时,伸手插腰间一摸,不禁失色道:“啊,龙哥哥,我那柄短剑,和革囊都不见了!” 岳小龙道:“兵器自然是被他们搜去了,而且在我们身上做了手脚,连真气都无法运行。” 凌杏仙听表哥一说,急忙提气一试,果然一口真气再也无法提聚,不觉心头大急,一下扑入岳小龙怀中,仰头说:“龙哥哥,我们怎么办呢?” 岳小龙想起母亲时常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故,第一必须保持冷静。他总究比凌杏仙大了一岁,上次出门,他经历了不少事情,此刻早已镇定下来,一手轻轻抚着她肩头,安慰道: “我们眼前处境,已难自主,急也没用,只有暂时忍耐,等待机会,再作道理。” 凌杏仙用手理理鬓发,恨恨的道:“那老杂毛真是该死,下次遇上了,看我饶过他才怪!” 岳小龙道:“据我看来,那邋遢道士也只是奉命行事,并非主脑人物?” 凌杏仙道:“我们和他们无怨无仇,干么要设下圈套,陷害我们。” 岳小龙还未说话,突然听门声呀然,一道厚重的木门开处,透进光亮,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少女,缓步走了进来。 岳小龙、凌杏仙赶忙分开、各自退了一步,四只眼睛一霎不霎盯在那青衣少女身上。 青衣少女俏生的走来,似是毫无戒备,两道秋波一抬,含笑点点头道:“两位已经醒来一会了么?” 岳小龙道:“只是刚刚醒来,姑娘是什么人?” 青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你们不用多问,我是请你们来的。” 凌杏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笑道:“这地方如果能告诉你们,那也用不着等两位睡熟了,再送进来了。” 凌杏仙冷哼道:“用卑鄙手段把我们擒来,那有什么了不起?” 岳小龙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一面说道:“听姑娘的口气,这里是十分隐密的所在,才不愿让外人知道了?” 青衣少女望了他一眼,笑笑道:“还是你相公明白,两位可以随我出去了。” 凌杏仙披披嘴,忍不任问道:“你要我们到哪里去?” 青衣少女道:“主人请两位到花厅相见。” 岳小龙想起昨晚听那店伙和豆腐老丁口中都曾提起过“主人”,不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贵主人想来定然是江湖上极有名头的人?” 青衣少女毫不思索的道:“自然咯,当今武林,还有谁比得上咱们主人的?”一面转身朝外行去,一面又道:“两位请随我来。” 岳小龙、凌杏仙随着她走出暗室,外面是一道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便是一座紧闭着的圆洞门,门口坐着一个灰衣驼背老人,瞧到青衣少女领着两人走来,一声不作,拉开半扇木门,等三人跨出圆门,木门重又关了起来。 这圆门洞外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边种着花木,中间铺了大青石板,望去平整宽阔,只是左右夹峙的高墙,足有三丈来高。 岳小龙抬头看去,太阳已经直过,此刻该已是未牌时候了,心中暗暗忖道:“自己两人赶去铁牛庙,还是早晨的事,如果昏迷之后,就被人运送来此地,中间经过两三个时辰,那么此地离铁牛庙,少说也该在几十里之外了。” 青衣少女缓步而行,一会工夫,进入花园之中。但见假山亭前,林木葱郁,四周峰峦隐隐,这座大宅,似是建在群山之间! 穿过紫藤花架,行到一排五间精舍前面,青衣少女领着两人往里走去。经过一座穿堂,里面是一个小天井。 两边木架上放着几十盆兰草,清香扑鼻:迎面是一间厅堂,檐前挂着一排湘帘,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青衣少女走到阶前,屈下一膝,高声道:“禀报主人,岳相公、凌姑娘两位,已经请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此人声音低沉,听来清晰入耳,只是难以分辨是男是女? 青衣少女应了声“是”,站起身朝岳小龙两人躬身道:“主人请岳相公、凌姑娘入内奉茶。” 岳小龙心中暗道:“自己两人虽被他们擒来,但言词之间,倒还算客气。” 心念方动,只见两名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打起帘子。 岳小龙回头低声说道:“杏仙,随我进去。” 说完,朝石阶上走去。两人进入一间精雅敞厅,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戴连披风帽、身披宽大黑氅、面垂黑纱的人,端坐在一把紫檀交椅上。 这人一身装束,显然是故示神秘,使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岳小龙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心中起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不自觉的朝上抱拳一礼。 那黑氅人两道眼神,透过黑纱,射了出来,逼视在岳小龙脸上,清冷的道:“你就是岳小龙么?” 岳小龙只觉他眼神森寒,好像要一直看到自己心里一般,不知怎的竟然不敢和他对视,低头回答道:“正是在下。” 黑氅人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可叫龙官?” 岳小龙心中暗暗吃惊,付道:“自己乳名,不知他如何会知道的?哪些看来,他们好像早已把自己底细,都调查清楚了。”心念转动,一面答道:“不错。” 黑氅人目光一直盯视着岳小龙,点点头,抬手道:“两位请坐。” 岳小龙拱手道:“老前辈差遣手下之人,把在下兄妹引出鲁山城,劫持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黑氅人怜声道:“我有话要间你。” 此时先前那个青衣少女手托茶盘,送上两盏香茗,低声道:“岳相公、凌姑娘请用茶。” 凌杏仙想起昨晚崔德和说的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须得留神之言,不觉轻轻拉了一下岳小龙的衣角,意思叫他不可饮用。 黑擎人瞧在跟里,冷清一笑,道:“你可是怕我在茶水中下毒?” 岳小龙倌两人在言语上说僵,连忙接月道:“老前辈有什么话要问,就请说吧!” 凌杏仙道,“龙哥哥,慢点,我们先该问问清楚,他把我们当囚犯呢?还是当客人?” 黑擎人道,“有何不同?” 凌杏仙道:“自然不同了,把我们视作囚犯,你纵然严刑逼供,也休想从我们口里,问出什么来。” 黑擎人道:“我并无逼供之意。” 凌杏仙道:“那是把我们当客人看了?但我们身上穴道未解。这是待客之道么?” 黑氅人微微一哂,回头吩咐道:“过去解开他们身上穴道。” 岳小龙心中暗暗赞道:“表妹从未涉足江湖,但她日齿倒是犀利的很。” 只见先前那名青衣少女应了声“是”,缓缓走近岳小龙身边,举手拍活了岳小龙被制经穴,然后又同样替凌杏仙拍开了穴道。 岳小龙只觉她腕力极强,动作怪异迅速,不似寻常解穴手法,心中暗道:“一个使女,已有这等上乘身手,她们主人的武功,就可想而知了。” 凌杏仙道:“还有我们的兵刃暗器,也都被你手下搜去了。” 黑氅人微有怒意,嘿然道:“都还给他们。” 青衣少女领命退下,一会工夫,手上捧着岳小龙的盘龙软剑,和凌杏仙的一柄短剑,一个革囊出来,送到两人面前。 岳小龙道:“多谢老前辈了。” 伸手取过软剑,扣到腰间,凌杏仙也收起短剑,佩好革囊。 黑氅人冷冷问道:“没缺少什么吧?” 岳小龙欠身道:“老前辈好说,在下兄妹的东西,没有错了” 黑氅人道:“很好,我要问你的,就是你前往泰山,一直到昨晚为止,遇上了些什么事故,据实说来。” 岳小龙心想:“原来他只是问我此行经过,但其中有些事情,可不能告诉于他……” 黑氅人两道森森的目光,透过面纱,一面逼视在岳小龙脸上,冷冷说道:“据我所知,云中叟昔年受人之托,保存你父亲遗物,你是向他取东西去的了?” 岳小龙听的暗暗一怔:“这事他如何会知道的?” 但人家既然一口道出,不承认也不成了,当下只好点了点头。 黑氅人又道:“云中叟被害,是在你之前,还是你见过他之后发生的事?” 岳小龙道:“是在下见到他之后发生的事。” 黑氅人目光一亮,问道:“那你已经取到你父亲的遗物了?” 岳小龙道:“没有,先父遗物,已经先一日被人取走了。” 黑氅人身躯微微一动,问道:“是什么人取去的?” 岳小龙道:“那人冒充在下骗去的。” 黑氅人道:“云中叟那会如此糊涂?唔,还是你从头说起,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论任何细节,都不准有半句遗漏之处。” 岳小龙心中暗暗道:“他问的这般详细,难道此事和他也有牵连?” 他依稀感到自己父亲虽已去世多年,但似是和江湖上许多人物有关,同时也觉得母亲从没和自己谈起父亲往事,好像是有意不让自己知道的,心中想着,一时只是沉吟不语。 黑氅人冷冷一哼,道:“你可是不愿意说么?” 岳小龙道:“老前辈多心了,在下并无此意。” 只听黑氅人忽然叹息一声,徐徐说道:“此举不但关系你母安危,对你也是十分重要之事。”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人不知是谁?看他对自己两人,似无恶意。” 当下就把自己在泰山脚下看到崂山门下和车大先生两个门人,被射工含沙射影毒死说起,一直到母亲失踪,自己和表妹赶到鲁山,和昨晚在鲁家庄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其中只是把在乱石穿孔学到的一套神奇身法、和遇上唐承宗,这两件事,回僻过不提。 黑氅人两道森冷目光,一直盯着岳小龙,听的十分仔细,等岳小龙说完,才微微抬头向天,沉思有顷,问道:“你曾经亲眼看到那假冒你母的人,从土地庙出来,那就是说她身材、面貌,以至口音,都很橡你母亲了?” 岳小龙道:“彩带魔女存心假扮家母,自然有几分相似的了,在下当时实在没有看得清楚。” 黑氅人道:“亲若母子,纵然看的并不真切,也决不会看错,那是此人身材,定然和你母亲十分相似。”他没待岳小龙开口,接着又道:“何况她和你说了话,若是口音不对,你也会立即察觉……” 岳小龙道:“彩带魔女声音冷峻,和家母不同。” 黑氅人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你说她声音不同,那只是略带冷峻罢了,在路上也许匆促之间,没听出来:但回到家里,她和你说的话,当在三句以上,若是口音不像你母,那时还会听不出来么?” 岳小龙听的不觉一怔,回想当时情形,果然觉得彩带魔女的口音,除了口气冷峻,确有几分和母亲相像。 凌杏仙道:“龙哥哥,这位老前辈说的不错,彩带魔女昨晚说话的声音,听来果然有些和姑妈相似。” 黑氅人道,“她不是彩带魔女。” 岳小龙奇道,“老前辈说他不是彩带魔女?那是什么人?” 黑氅人道:“这帮人行踪隐秘,目前我也查不出来……”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进来,朝黑氅人躬身道:“杜护法亲自赶来,说有重要之事,要见主人。” 黑氅人似乎怔的一怔,点头道:“请他进来。” 青衣使女领命退出,不多一回,听听厅外响起那使女的声音说道:“主人请杜护法人内相见。” 湘帘卷处,只见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道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他不就是邋遢道士,还有谁来? 岳小龙暗暗忖道:“他们称邋遢道士杜护法,不知护法又是什么职司?” 邋遢道士目光一转,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打了个稽首,含笑道:“岳相公、凌姑娘请了。” 岳小龙起身还礼,凌杏仙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邋遢道人耸耸肩,足上草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细响,他一直走到黑氅人面前,躬身稽道:“属下杜景康参见主人。” 黑氅人抬手道,“杜护法不用多礼,请坐。” 邋遢道士退到右首一把椅子上坐下。 青衣使女替他送上一盏香茗,道:“杜护法,请用茶。” 邋遢道士耸耸肩,连连躬身道:“多谢姑娘。” 黑氅人道:“杜护法怎的和她们也客气起来了。” 岳小龙道:“看来老道士身份还不低呢!” 邋遢道士两手捧起茗碗,凑着嘴唇,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就一脸谄笑的坐在那里,并没说话。 黑氅人端坐上首,也并没问他有什么事来的? 两人不言不动,谁也没有开口。 岳小龙瞧的心头大奇:“方才那青衣使女明明说,他有重要事情来的,何以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心中想着,也只好默默的在一旁枯坐。 这样足足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邋遢道士忽然站起身,稽首道:“属下告退。”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岳小龙见他坐了半天,忽然起身告退,心中登时明白过来,忖道:“是了,他们因有自己两人在座,不便谈论机密,那是以传音入密交谈的了。” 黑氅人缓缓回过头来,问道:“令堂被掳,小哥目前有何打算?” 岳小龙道:“彩带门劫持家母,纵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闯他一闯。” 黑氅人冷哂道:“匹夫之勇,飞蛾扑火,于事何补?” 岳小龙一怔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但身为人子,除了和彩带门舍命一拼,已别无选择。” 黑氅人道:“劫持令堂的,并不是彩带门。” 岳小龙不禁心头一动,抬目望去,只觉黑氅人瞧着自己的眼神,似乎隐隐含蕴了一丝慈祥之色! 黑氅人也似有所觉,轻微的移动了一下身子,接着说道。“目前有一个机会,不知你们两人敢不敢去?” 岳小龙道:“天下之大。在下还没有不敢去的地方,老前辈可是已经查到他们的巢穴了?” 黑氅人嘿然道:“年轻人行事,胆欲大而心欲细,光是学的口气大,有什么用?” 凌杏仙道:“这是老前辈自己在问我们敢不敢去,难道要我们说不敢去么?” 黑氅人没加理会,缓缓说道:“方才据杜护法的报告,你母亲可能已被送到他们老巢去了,对方究竟是何等人物,目前仍难预测,但你们若是要去,目前倒不失是个良机……”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岳小龙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邋遢道士是报告机密来的。”一面拱手道: “为了搭救家母,在下兄妹自然要去。” 黑氅人微微摇头道,“要搭救你母脱险,谈何容易,你们既然要去,事先也该稍有准备。”也不待两人答话,就回头吩咐道:“迎春,带他们到来雨轩去,收拾两间静室。” 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领命。”一面朝两入道:“岳相公、凌姑娘请随婢子来。” 岳小龙起身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前辈。” 黑氅人道:“什么事?” 岳小龙道:“老前辈如何称呼?不知能否赐示?” 黑氅人冷冷的道:“日后自知,你们此时先去休息一会,有事我自会打发迎春告诉你们去的。” 岳小龙、凌杏仙走出雅厅。 迎春抢先一步,笑道:“婢子给两位带路。” 直向一条小径上走去。 岳小龙、凌杏仙心中都有着很多疑问,但碍于迎春在旁,不便多说,一会工夫,已行到一幢精舍前面,但见门额上写着“来雨轩”三个大字。 迎春带着两人进入精舍,里面有一间书房,一间客厅,和两个卧房,都布置的十分精致。 迎春替两人送上茶水,一面说道:“两位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岳小龙道:“不敢有劳姑娘。” 迎春又道,“两位昨晚一夜没好好休息,小婢不打扰了。” 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凌杏仙目注迎春去后,低声对岳小龙道:“龙哥哥,你可觉得这里有甚多可疑之处么?” 岳小龙道:“你是不是觉到这里处处都透着一种神秘之感?” 凌杏仙望着他,点点头,道:“是啊,我觉得他们的行径,有些古怪,那黑氅人面纱蒙面,穿着一件宽大披风,看不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像是故意装作的。” 岳小龙由衷的赞道:“杏仙,你虽初次出门,但能观察人微,已是不大容易了。” 凌杏仙听他夸赞自己,不觉嫣然一笑道:“龙哥哥,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呢!” 接着又道:“还有,他一再说姑妈不是彩带魔女掳去的,你问他什么称呼,他又不肯说,我想他说不定就是彩带的人。” 岳小龙道,“以我看来,这倒不像,他似是和劫掳娘的一帮人,也有梁子。” 凌杏仙道:“不知他要我们到什么地方去?会不会又是圈套,我们可不能上他的当啊!” 岳小龙道,“我觉得他对我们似无恶意。” 凌杏仙道,“姑妈时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连脸都不让我们看到,你怎知他没有恶意?” 岳小龙道:“我看他眼神之中,好像很关切我们,这是我心里的感觉,总觉得他不会是坏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使我有深信不疑之感。” 凌杏仙道:“我怎会没有这种感觉?” 岳小龙道,“我也觉得奇怪,他们的行径,明明透着神秘,但我心里却不期而然的会对他生出信念来?” 凌杏仙道,“龙哥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决定要去了?” 岳小龙道:“我们原是为娘来的,只要他说的不假,娘真是被对方一帮人掳去的,纵是龙潭虎穴,我们也非去不可。” 正说之间,只见迎春双手捧着木盘,俏生生走了进来,朝两人含笑道:“两位大概已经俄了,这是厨下做的粗点心,目前离晚餐时间还早,两位将就着先用点心吧!” 一面把木盘放到太湖桌上,端出一笼蒸饺,和两碗馄饨,两付筷匙,一面又道:“两位快趁热吃了,主人交待婢子,等两位吃好了,还有一件重要东西,要面交岳相公呢。” 岳小龙道:“贵上有什么事情,要姑娘转交的?” 迎春娇笑道:“等两位吃过了,婢子自会奉上。” 凌杏仙冷冷说道:“我们不饿,有话你就说吧。” 迎春道:“两位少说也得在这里耽上两三天,不吃东西,莫要饿坏了身子。” 岳小龙听她说出还要耽上两三天,不觉怔的一怔,问道:“为什么还要耽上两三天?” 迎春道:“婢子听主人说,只怕一时准备不及……啊,两位快些用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啦。” 岳小龙腹中早已饥饿,这就点点头道:“杏仙,别让这位姑娘等久了,我们既然来了,那也用不着客气。” 凌杏仙道:“龙哥哥,你难道忘了铁掌崔总镖头说的话……” 迎春道:“凌姑娘莫要多心,我们主人对两位决无丝毫恶意。”说完,取过筷子,吃了一个水饺,一只馄饨,一面笑道。“现在两位总可以放心了吧?” 凌杏仙腹中自然也早已饿了,如今见迎春先行吃过,证明点心中并没下毒,冷哼了声,也就和岳小龙一同举筷食用起来。 其实人家真要下毒,预先服过解药来的,一样在你面前照吃不误。还不是会中人暗算? 这就是凌杏仙纵然心细,总究没出过门,不懂江湖门槛之处。 迎春站在一旁侍候,直等两人吃毕,匆匆收过碗盘,才从怀中取出一册手抄本子,双手送到岳小龙面前,说道:“这是华山派的‘大白剑法’,敝上要我转告两位,若想进入对方巢穴,必须学会这套剑法,从现在起,两位多多琢磨,力必在三天之内,练纯熟了才好。” “大白剑法”,乃是华山派镇山奇学,武林不传之秘,他们主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为什么要自己两人练会这套剑法,才能进入对方巢穴? 岳小龙心念电转,却并没伸手去接,瞧着迎春间道:“何以在下要进入对方巢穴,必须熟练这套剑法呢?” 迎春道:“我们主人曾说,目前为时已促,希望两位珍视这三天时光,因为两位此去成败之机,全在这套剑法上了。” 岳小龙听她说的这般郑重,他心中对黑氅人原是十分信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这就伸手接过,一面点头道,“好,请姑娘覆上贵上,在下兄妹自当遵命!” 迎春道:“从现在起,一日三餐,自有婢子送来,岳相公、凌姑娘两位,加紧勤练才好。” 岳小龙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记住了。” 迎春收起木盘,走了两步,回头又道:“主人还说,华山太白剑法,讲究以快制快,但岳相公家学渊源,十三式快剑,天下无双,再练华山剑法,想来并无困难之处,若能提前练熟,自然更好。” 说完,转身自去。 凌杏仙等迎春走后,忙道:“龙哥哥,他干么要我们练华山派的剑法?” 岳小龙道:“我也想不通,但其中必有缘故……” 凌杏仙没待他说完,好奇的道:“我听姑妈说过,华山派在江湖上,号称五大剑派之一,快瞧瞧他们剑法,究竟如何?” 岳小龙道:“我也听娘说过,华山大自剑法,共有一百十八招,剑尚轻灵,以快为主,尤其最后十八招,号称十八盘,更以奇险著称,但如和我们十三式快剑相较,在速度上,应该还逊上一等。”语气一顿,接着沉吟道:“最使我奇怪的,此间主人,好像对我们来历,比我们还要清楚……”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你是说他知道我们家传的十三式快剑?” 话声出口,忽然想起姑妈说过,岳家十三剑,历代下来,传媳不传女,两朵红云,不觉从她脸颊上迅速飞起。 岳小龙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只是微微摇头:“不,我总觉得娘有许多事情,没告诉我们,但此问主人,好像知道的比我们还多……” 凌杏仙翟然道,“莫非他认识姑妈?要不,他是昔年姑丈的朋友?我们何不去问问他?” 岳小龙道:“他连真面目都不肯和我们相见,纵然去问他,那也不肯说的了。” 两人翻开“大自剑法”,只见上面除了图文细注,解释详尽。还有朱批评语,指出每招剑法的破绽暇隙之处,更为精当,几乎把一套华山派镇山剑法,批评得一文不值。 凌杏仙愈看愈奇,说道:“龙哥哥,这是不是华山派的秘本?” 岳小龙道:“这大概是从华山愉抄出的。” 凌杏仙道:“那么这上面的朱笔评语呢?难道也是华山派自己批评的么?” 岳小龙一怔道:“自然不是,这也许是此间主人手批的了。” 凌杏仙忽然低声道:“龙哥哥,这本剑法,我想定是这里主人上代珍藏的东西,也许他们还藏着不少各大门派的剑谱秘笈,而且都有朱批,这是临时取出来借给我们练的。” 岳小龙道:“你如何知道的?” 凌杏仙道:“这本册子的书面上,不是写着一个‘盈’字么,他们大概是按千字排下来的,盈字已是第十一卷了,再说,这本册子连纸张都已发黄了,可见年代已久,自然是他上代的人朱批的了。” 岳小龙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 凌杏仙喜悦的膘了他一眼,续道:“龙哥哥,你方才不是说,这里的主人,要我们练华山剑法,其中必有缘故,现在我想到了一点。” 岳小龙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凌杏仙道:“他拿这册剑谱给我们,不但要我们熟练华山剑法,可能还要我们记住朱批评语。” 岳小龙愕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杏仙道:“我想,可能姑妈是华山派掳去的。” 岳小龙摇头道:“这不可能,娘明明是彩带门掳去的。” 凌杏仙笑道:“你怎么忘了,他方才不是告诉我们,说姑妈不是彩带门掳去的么?” 岳小龙心头不觉一震,依然摇摇头道:“不可能,人家华山派是名门正派,掌门人范云阳,在江湖上声望极隆,怎会劫持娘呢?何况昨晚那人,明明是个女的……” 凌杏仙瞧到龙哥哥一提起娘,就剑眉紧蹙,心情沉重,赶忙岔开话头,笑了笑道:“不管他咯,反正多学一套剑法,总是好事,龙哥哥,我们就开始吧!”——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章 任重道远 两人自幼练剑,在剑术上已有相当火候,“岳家十三快剑”,是天下至捷之剑,以他们原有的基础,再练“太白剑法”自然轻而易举。 两人依照书上口诀,按图浏览了一遍,心头已有领悟,很快就把招式变化,体会出来。 等到迎春替两人送来晚餐,他们已经练熟了十二个基本剑式,晚餐之后,继续在庭前研习。 一直练到初更时分,一百十八招“大自剑法”,差不多已被他们记住了三分之一,才收起剑谱,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继续按图练剑,这一天,他们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只是全心全意的练习“太白剑法”。 好在岳小龙、凌杏仙都是天资极高的人,又有两人互相观摩,学来极快,练到天黑,已把一百十八招剑法,全数学会,吃过晚餐,两人反覆演练了几遍,看看是否能灵活运用,得心应手,已经又是初更时候了。 此地主人要两人三天练完的剑法,他们只花了两晚一天,就已学会。 此时剑法熟练了,人也感到相当疲累,就各自回转房去。 却说岳小龙回到良中,解衣上床,正当朦胧睡去之时,突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龙官,你出来!” 这声音十分低微,但却清晰无比,岳小龙蓦然一惊,披衣下床,四周静悄悄的,那有什么声音?心中觉得奇怪,一个箭步,掠近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月光之下,站着一个身披宽大黑氅的人影,翘首望天,卓立庭中,那不是此问主人还有谁来? 岳小龙心中暗道:“不知他夤夜而来,有什么事要找自己?”急忙开出门去,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道:“是老前辈在叫在下么?” 黑氅人冷声道:“不是我叫你,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岳小龙只觉他口气极冷,心下不禁一怔,一面说道:“不知老前辈呼唤在下,有何见教?” 黑氅人依然仰首向天,冷冷的道:“你们已经把华山剑法练熟了么?” 岳小龙躬身道:“在下兄妹,蒙老前辈赐借剑谱,差不多已学会了。” 黑氅人道:“很好,既然学会了,可把剑谱拿来还我。” 岳小龙心想:“原来他是索还剑谱来的。” 口中答应一声,立即回进房去,把剑谱取出,双手奉上。 黑氅人接过剑谱,收入大袖之中,目光缓缓投注到岳小龙脸上,说道:“此去铜沙岛,凭你这点微未之技,自问能保命全身么?” 岳小龙听的一怔,原来对方巢穴在铜沙岛,不知铜沙岛在什么地方?一面抬目说道: “在下……” 黑氅人截住了岳小龙话头,冷冷的接道:“你盘龙剑呢,给我。” 盘龙剑不用的时候,可当束腰带一般,扣在腰间,剑不离身。 岳小龙听娘说过,这是岳家传家之物,不知他如何叫得出剑名来,当下不敢违拗,从身边解下软剑,递了过去。 黑氅人接过盘龙剑,竟然毫不客气的朝身上一扣,围在腰间,一面冷声说道:“此去铜沙岛,这柄盘龙剑,只准藏在衣内,不可让任何人看到,知道么?” 岳小龙道:“在下记住了。” 黑氅人道:“我此刻传你一式剑招,非到万不得已,不准轻使,它可以使你在危急之时,转危为安,你要看仔细了。” 说完,右手轻轻一抬,但听“呛”的一声,从他身边忽然飞起一道寒光,宛如银蛇一般,随着他手腕微微摇动,绕身一匝,立时幻出无数道剑光,银蛇乱闪,看得人眼花撩乱! 岳小龙仔细看着黑氅人手中剑势,似是一招之间变化极多,但因他出手很慢,是以还容易看的清楚。 黑氅人在剑式出手之时,一面以“传音入密”讲解着剑式诀窍。 岳小龙用心默记口诀,但觉这招剑式,果然奇奥无比,名虽一招,其实却是含蕴着无穷变化。 黑氅人传完了一招剑式,递还软剑,冷声道:“你可记住那剑诀变化了么?” 岳小龙躬身道:“记住了。” 黑氅人道:“这式剑招,名为‘青霓绕日’,乃是剑术中最为奇奥之学,练熟纯熟,纵然遇上当今武林一流剑术名家,也足可自保了。” 岳小龙还没说话,黑氅人突然冷厉的道:“这招‘青霓绕日’,普天之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会了,因此,未得我许可不准告诉任何一个人。 话声一落,也不待岳小龙答话,忽然纵身飞起,朝院外射去,一闪而没。 岳小龙手握软剑,直等黑氅人走后他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在他感觉中,黑氅人虽是黑纱遮面,语声冷漠,但在冷漠的后面,似是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关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铜沙岛又是什么地方? 他为什么要叮嘱自己,盘龙剑不可让人看到? 他为什么要传自己这招剑法? 一时但觉心头不可解释的疑问,愈来愈多,他无暇多思,定了定心,就照黑氅人所传口诀,振腕发剑,依式练习。 那知方才听黑氅人解释,看来容易,此刻到了真正练习之时,就感到不对劲了。再三思索,又觉自己并没记错,但练来练去就是不像,这样足足耗了顿饭工夫,始终不是那会事儿。心中不禁又愧又急,一招剑式,会有如此难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突然间,他想起方才黑氅人接过自己软剑,扣到腰间的举动,暗想:“莫非这招剑式,必须从围在腰间时,出鞘发剑,才能学像?” 一念及此,立时返剑入鞘,扣到腰问,然后澄志净虑,凝神而立,手握剑柄,突然一按吞口,不管他剑有没有出鞘,手腕一振,依式发招,但听“呛”然一声龙吟,一道青虹,快若掣电,绕身飞过! 岳小龙一下练对了劲,那敢怠慢,身随剑旋,右腕摇动,剑身泛起一片寒光,光影之中,剑尖震荡。宽如无数道银蛇,向四外飞射出去: 岳小龙剑势一收,止不住心头狂喜,练了半天,这回给自己盲人骑瞎马闯对了头! 正在此时,突觉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为你总算领悟了!” 这一声叹息,声音虽然不响,但却听得岳小龙大吃一惊! 原来这叹息和说话之声,听来柔婉,分明是女子声音,但后音又有些像黑氅人的口气! 岳小龙急忙回头瞧去,此时明月在天,清光如水,身后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连一丝风也没有! 这时但听右首房间,呀然开启,凌杏仙很快奔了出来,瞧着岳小龙道:“龙哥哥,你没有睡觉,一个人还在练剑?方才说话的是谁呀?” 岳小龙收起软剑,说道:“没有,方才黑氅老前辈来了,已经把剑谱收回去了,我怕忘了招数,就在庭前温习一遍。” 凌杏仙听说主人已把剑谱收回,不觉披披嘴道:“真小气,我们又不会把剑谱吃下肚去的,干么连夜就要来讨回去呢?” 岳小龙怕她再说下去,言语之中得罪了此问主人,连忙拦道:“老前辈已经知道我们练习了,才收回去,杏仙,快别多说,回房去睡觉吧。” 一宵无话,第二天早晨,岳小龙、凌杏仙堪堪梳洗完毕。 迎春已经端着早餐进来,一面说道:“岳相公、凌姑娘快请用早点了,我家主人刚才交待婢子,等两位用过早餐,就请到前厅去,有事相商。” 凌杏仙问道:“是不是我们剑法练熟了,就要动身了么?” 迎春道:“主人只交待这几句话,婢子不大清楚。” 岳小龙道:“老前辈既然要我们去,自然有事,我们快些吃吧。” 两人匆匆吃过早餐,就由迎春领路,朝前厅行去。经过两进房屋,从一道腰门进入长廊,迎春行近阶前,便自停步,回身道:“两位请进。” 岳小龙、凌杏仙步入大厅,只见厅上下首,已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年约二十四五,紫膛脸,女的不过二十出头,瓜子脸,肤色略黑,梳着一条又黑又亮的大辫。 两人都穿了一身杏黄衣衫,正身而坐,目不旁视。 迎春跟在两人身后,低声道:“两位请坐,主人就要出来了。” 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客气,各自在椅上坐下。 过了不到盏茶工夫,黑氅人依然黑纱蒙面,披着一袭宽大黑氅,缓缓从屏后走出。 黄衣男女和岳小龙、凌杏仙四人,慌忙从椅上站起。 只听黄衣男女躬身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主人的门下弟子。” 心念转动之间,黑氅人已走到中间一把椅上坐下,黑纱中目光转动,伸手朝岳小龙两人一指,向迎春问道:“他们还没去易容么?” 迎春躬道“主人没有吩咐,婢子不敢擅作主张。” 黑氅人道:“先领他们易了容,再来见我。” 迎春道:“婢子遵命。”说完,转身道:“岳相公、凌姑娘请随婢子来。” 岳小龙感到不解,他怎的又要自己两人易容了?但心中想归想,人却站了起来,跟着迎春走去。 凌杏仙看龙哥哥起身,自然也跟了过去。 迎春把两人领到左厢,欠身道:“两位请进去吧。” 岳小龙走在前面跨进房门,只见窗口一张横桌边上,坐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瘦小老头,手执短烟管,正在悠闲的吸着旱烟。 那瘦小老头一见两人走入,立即眯着眼睛,起身招呼道:“岳相公、凌姑娘请了。” 这瘦小老头非别,正是那豆腐老丁! 岳小龙怔的一怔,道:“原来是老丈。” 豆腐老丁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老汉奉敝上之命,特地赶来,替几位易容来的。” 说话之时,一手把旱烟管放到桌上,又道:“岳相公快坐下来,敝上已经等着了。老汉这就动手,替两位改变容貌。”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戴人皮面具,恶心死啦!” 豆腐老丁赶忙摇手道:“姑娘放心,老汉不用人皮面具。” 凌杏仙道:“那你用什么替我们改变容貌?”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江湖上用人皮面具,那是为了方便,只要戴上面具,一下就变了另外一个人,但人皮面具,无论制作的多精巧,都有一点缺点,就是没有表情,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的出来,你们要混进入家巢穴里去,万一露出破绽,那就非同小可!” 凌杏仙口齿微张,正等问话。 豆腐老丁用手指了指桌上几个瓦罐,接着又道:“老汉这种易容术,是用药物调制的,涂到脸上,只要不用咸水洗涤,就是几个月也不会掉,跟天生的一般无二。” 岳小龙望了几个瓦罐一眼,暗道:“原来他还是易容高手!” 心中想着,依言在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 豆腐老丁立时伸手扶起他脸颊,取过一团棉花,在瓦罐中醮着浓稠稠的药液,边涂边吹,好像漆工在漆着家俱一般。直等整个面颊和耳后项颈全涂遍了,才行住手,一面朝凌杏仙道:“现在该姑娘了。” 凌杏仙间道:“这样就好了么?” 豆腐老丁笑道:“那有那么简单,这是第一道手续,要等脸上涂汁全部干了,才能再做。” 凌杏仙也依言坐下,豆腐老丁也在她脸上涂上了药汁。然后转身过去,用画笔替岳小龙仔细的画眉勾眼,忙了一阵,又替凌杏仙勾画。最后又在两人脸上轻轻抹了一层腊质药膏,才吁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两位照照镜子,是不是已经换了个人?” 随手取过一面铜镜,递给了岳小龙。 凌杏仙赶忙凑了过来,嚷道:“那里,快给我着。” 两人揽镜一照,果然全都变了面貌,岳小龙本来丰腴的脸颊,此刻已然瘦削下来,双颧微突,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几乎全都变了样子。 凌杏仙一张圆圆的脸孔,也成了鹅蛋脸,眉眼之间和岳小龙生得极为相像,使人一望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同胞兄妹。 凌杏仙喜道:“龙哥哥,我很像你呢!” 豆腐老丁吸着旱烟,笑道:“两位此去,要扮演的原是一对同胞兄妹。” 岳小龙赞叹道:“老丈真是神乎其技!” 豆腐老丁笑笑道:“小意思,老汉这是雕虫小技,不过眼下江湖上真正会此道的人不多了!” 凌杏仙问道:“老丈,我们可以用水洗脸么?” 豆腐老丁道:“冷热水都可以洗,就是不能碰上咸水。” 只听门外响起迎春的声音,问道:“丁护法,你老做好了没有?” 岳小龙暗道:“原来豆腐老丁也是他们护法。” 豆腐老丁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回头低声说道:“两位可以出去了,敝上大概等急了呢!” 岳小龙、凌杏仙退出厢房,回到厅上。 黑氅人朝边上一指,道:“你们坐下来,我有话要告诉你们。” 他说的甚是严肃,岳小龙、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在下首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黑氅人一摆手,两名青衣使女手托木盘,走到两人面前。 只听黑氅人道:“这是你们的东西,快收下了。” 岳小龙往木盘中一瞧,只见平放着一柄银穗长剑,一鞘二十四支大白钉,一百两一封,两封银子,一个扁形磁瓶,敢情是金创药。 另外还有一枚朝天金钱,岳小龙认出正是彩带门的东西,自己身上也有一枚,那是罗菊影要把自己引到彩带门下,才送给自己的。 长剑下面,还压着一封密缄书信,不知是写给谁的,岳小龙不禁怔的一怔,抬目朝黑氅人望去。 黑氅人道:“你不用犹豫,这都是你们随身携带之物,快收好了,我再告诉你们。” 岳小龙听他这般说法,心知必有缘故,当下就把长剑佩到身上,其余的东西,也一一收好。凌杏仙的盘中,同样是有一柄银穗长剑,一袋太白针,一块吸铁石,一瓶金创药,和一枚朝天金钱。凌杏仙看龙哥哥收下了,也自把长剑佩好,其余的东西,都收到革囊之中。 两名青衣使女等两人取过东西,立即退了下去。 黑氅人从大袖中取出两张白纸,随手递给伺立身旁的迎春,一面说道:“华山派门下,男弟子使用太白钉,女弟子使用大白针,均系独门手法,我已在纸上写的甚是清楚,你们在路上略加练习即可使用了。” 迎春接过白纸,送到两人跟前。 岳小龙心中一动,暗忖道:“他要自己两人,练习华山派的剑法和暗器,莫非是要自己去冒充华山派的人?”一面伸手接过白纸,举目一瞧,纸上果然画着发射大自钉的各种手势,每一式都有细字注解,十分详尽,这就把纸片摺好,揣入怀中。 黑氅人道:“你们已经由丁护法改变容貌,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华山派纪叔寒的子女了,兄名纪念勋,妹名纪敏,是同胞兄妹。纪叔寒是华山掌门人范云阳的师弟,号称云里飞。以轻功指法,名闻江湖……” 凌杏仙问道:“我们假扮的纪念勋,纪敏兄妹,那是确有其人了?” 黑氅人道:“自然确有其人。” 凌杏仙道:“这恐怕不妥吧,万一给人家当场戳了。该怎么办?” 黑氅人冷哂道:“你们只管放心,纪念勋兄妹两人,已为我们手下请来了,有谁知道你们是假扮的?” 岳小龙心中暗道:“是了,方才这些东西,敢情是从他们身上取下来的了。” 黑氅人续道:“他们此去是奉乃父之命,赶赴铜沙岛,参加三月十一日在岛上举行的一场大典,那封信,就是纪叔寒的亲笔,说明自己无法参与盛典,特派子女代表参加,你们每人有一枚金钱,就是进入该岛的凭证。” 说到这里,朝坐着的黄衣男女一指,道:“他们是终南派掌门人钟子期门下杨宏勋、姚玉琴。”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人也是改扮的了,方才自己明明听他们叫黑氅人师傅。” 一面连忙朝两人拱拱手道:“原来是杨兄,姚姑娘。” 黄衣男女也拱手还礼,杨宏勋含笑道:“纪兄请了。” 黑氅人道:“纪念幼和杨宏勋,双方原是好友,此次是在灵宝遇上的,才结伴同行,你们此去,一路行止,自有杨宏勋安排。路上切忌互相询问,须知对方在会期间,必然派出多人,沿途都有耳目,稍一不慎,即有杀身之祸,你们都要记住了。” 岳小龙道:“在下记住了,只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老前辈指点?” 黑氅人道:“什么事?” 岳小龙道:“我们到了铜沙岛,不知该如何行动?” 黑氅人道:“你们两入原是查访尔母下落去的,旁的事就不用多问。” 凌杏仙抬头问道:“老前辈知道姑妈确是被他们掳到铜沙岛去了么?” 黑氅人道:“我虽然无法确定,但目前江湖上除了这帮人行踪诡秘,在暗中兴风作浪,就别无可疑人物了。”口气一顿,接着说道:“我原不打算要你们前去涉险,但看在你们一片孝心份上,才让你们跟杨宏勋同去,只是不论尔母是否确在岛上,你们都不可轻举妄动。” 岳小龙道:“老前辈之意,那是说纵然家母确系他们掳去,在下也不能出手了?” 黑氅人微嘿道:“凭你们这点微未之技,只要稍露表迹,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还想在岛上救人么?”忽然语气一缓,徐徐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你们目前毋须多问,放心去就是了。” 杨宏勋躬身道:“师傅还有什么指示么?” 黑氅人道:“没有了,时光不早,你们也该动身了。” 话声一落,起身朝厅后走去。 杨宏勋、姚玉琴、岳小龙、凌杏仙四人,也同时站起身来,目送黑氅人走后。 杨宏勋朝岳小龙点头道:“纪兄,我们该走了。” 岳小龙拱手道:“在下兄妹,今后要杨兄多多指教。” 杨宏勋道:“纪兄好说,我们该是互相照应才对。” 姚玉琴一把拉起凌杏仙的手,笑道:“纪姐姐,我们先走吧,让他们崂叨去,男人们见了面,就喜欢俗不可耐的客套,表示他们都是君子。” 凌杏仙觉得姚玉琴个性爽朗,自己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就亲如姐妹,心中也十分高兴,就跟着她往外跑去。 杨宏勋回头笑道:“我这师妹,平日里就像没缰野马,纪兄莫要见笑。” 岳小龙听他一口一声叫着自己“纪兄”,听来甚是蹩扭,忍不住问道:“杨兄原来的称呼,兄弟还没请教。” 杨宏勋微微一笑道:“铜沙岛回来之后,兄弟自当奉告,目前还是不说的好。” 岳小龙脸上不禁一红,心想:“交浅言深,自己真是不该有此一问。” 杨宏勋见他没作声,歉然道:“我们此行,关系重大,纪兄幸勿见怪才好。” 岳小龙道:“杨兄说的极是,兄弟怎敢见怪?” 杨宏勋道:“出了此大门,纪兄就不可再提此地的事了。” 岳小龙道:“兄弟记下了。” 两人边说边走,步出大门。 岳小龙暗暗留神,目光朝四外一瞥,但见这座巨宅四周,峻峰围绕,前面是一片十来亩大小的草坪,两边古木参天,果然座落在群山之中的一处山谷里面: 草坪上停着一辆宽大马车,凌杏仙、姚玉琴两人,敢情早已钻到马车里去了。 杨宏勋举手道:“纪兄请上车吧。” 岳小龙不再客气,跨上马车,杨宏勋也跟着上来。 这车厢里面,甚是宽敞,凌杏仙和姚玉琴早已并肩坐在中央,岳小龙,杨宏勋就在左右两边横头坐下。 车夫不待吩咐,放下皮蓬,一声吆喝,两匹健马立即洒开四蹄朝前驰去。 岳小龙只觉车中甚是黝黑,看不到四外景色,心中暗暗忖道:“他们这一举动,分明是不让自己认出路径了。” 心中想着,不觉回头瞧去,只见杨宏勋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倚着车篷假寝。敢情是怕自己和他多说,只好也闭上眼睛,倚车而坐。 只有凌杏仙、姚玉琴两位姑娘家,一直在喁喁细语,说个没完,有时还吃吃轻笑,好像谈的甚是起劲。 车子在不住的颠簸中前进,似乎拐了不少弯,但车行速度,却是丝毫不慢。 也不知奔了多少路程? 也不知该是什么时候了? 杨宏勋也没有吩咐停车打尖,只是任由那赶车的一路疾驰。 车中早已备好了食用之物,用食盒装着牛肉、卤蛋、包子、煎饼,另外还有一大壶浓茶,大家就在车上吃着裹腹。 天色已经黑暗下来,马车还是没有稍停。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自己四人,就这样挤在车上过一夜不成。” 凌杏仙在车里整整呆了一天,心头感到气闷,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我们怎么还不到么?” 姚玉琴道:“这要问大师兄才知道,我们该在哪里打尖?”口中说着,一面抬头叫道: “大师兄,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休息?” 杨宏勋应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车声辘轳,又行了顿饭工夫。 黑暗之中,杨宏勋低声道:“咱们该下车了,大家跟我下去。” 话声一落,伸手掀开车篷,纵身朝下跃去。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车子还没停妥,他怎的先跳下去了? 只听姚玉琴催道:“纪兄快下去呀!” 岳小龙弄不懂何以要在车子奔行之中,跳下车去,但姚玉琴既然已在催促了,只好身形一侧,手掀篷,跟着往下跳去。等他飞落地上,凌杏仙、姚玉琴也相继翩然飞落,一辆空车,像风驰电卷一般,绝尘而去! 岳小龙举目四顾,只觉此处前不靠店,后不靠村,不知何以要在这里下车?心念转动之际! 只见一条黑影疾快的朝路右一片松林中投去,同时传来杨宏勋的声音,喝道:“纪兄,快进来!” 岳小龙急忙纵身掠起,跟踪入林,凌杏仙、姚玉琴也很快的跟了过来。 四人堪堪进入林中,只听来路上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一匹快马打林前驰过,依稀可以看到马上坐着一个劲装大汉,伏鞍加鞭,急驰而去。 姚玉琴低声道:“大师兄,这厮像是跟着我们车子来的?” 杨宏勋没作答,回头道:“纪兄请随兄弟来。” 说完,转身穿林而去,循着林边一条小径走去。 岳小龙跟在他身后,心中暗道:“原来自己这辆马车,早已被人家盯上了,难怪自己等人,要在车子奔行之中,一个个的飞身下车。” 四人一路急行,走了约摸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水塘边上,缘杨垂堤,竹篱茅帘,隐约透出灯光。那是一个种田人家,杨宏勋也不叩门,一手推扉而入。 岳小龙、凌杏仙,姚玉琴三人跟着跨入屋中。 杨宏勋回头道:“师妹把门关上了。” 姚玉琴依言掩上柴扉,一名庄家汉子匆匆走出,也没说话,替大家打来了洗脸水,接着又端出四碗茗茶。 杨宏勋含笑道:“大家都累了,快请洗把脸,喝口茶,今晚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了。” 大家洗了把脸,各自在板凳上坐下休息。 庄稼汉子收过脸盆,抹了抹桌子,就转身进去,一会工夫,端出四菜一汤,和一桶白饭,放在桌上,就默默退出。 杨宏勋站起身。朝三人招呼道:“来来,大家不用客气,吃饭了。” 岳小龙心中暗想:“这大概是黑氅人手下早已安排好的,即此一点,可见他手下人手众多,办事填密,只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路数?” 吃过晚餐,杨宏勋要凌杏仙,,姚玉琴到右边一间房中安息,自己和岳小龙住到左边一间房中。 岳小龙和他住在一起,自然没话可说,各自上床睡觉。 第二天黎明,天色还没大亮,杨宏勋就叫醒大家,匆匆吃过早点,由他领头,离开农家。 走了半里来路,只见路旁一棵大树底下,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头戴破毡帽的老头,正在替轮轴添油。杨宏勋也不和他说话,指挥大家上车,随手放下了车帘。 那驾车老头也不问大家要去哪里,跨上车头,驾车就走。 这一天,当然又没有在中途打尖,大家仍然在车上吃着干粮裹腹。 傍晚时分,杨宏勋掀开帘子。朝车外望了一眼,回头道:“兄弟和姚师妹,前面就要下车了,贤兄妹可乘此车,直入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脚。” 岳小龙听的一怔,问道:“杨兄两位不是要和我们同去铜沙岛么?” 杨宏勋道:“咱们不能同行,这里有一张路程单,贤兄妹只要依单行事,就错不了。” 说完,递过一个纸团,塞到岳小龙手上,不待岳小龙多问,转过头去,说道:“姚师妹,咱们该下去了。” 话声一落,一手掀帘,闪身纵下车去了。 姚王琴小嘴一噘,气道:“大师兄就是这么气人,什么事都不肯和人家说明。”但她固杨宏勋已经飞身下车,只好站起身子,叫道:“纪姐姐,再见啦。” 身形一闪,跟着纵出车外。 马车丝毫没停,依然双轮滚转,朝前飞驰。 凌杏仙披披嘴道:“这姓杨的行动鬼祟,真讨厌死啦!” 岳小龙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说道:“杨兄是奉命行事,你这是错怪他了。” 不多一会,马车已经驰进城门,在一条大街上停了下来。 那驾车老头替两人卷起车帘,含笑道:“两位客官,柘城已经到了。” 岳小龙可不知朽城是什么地方,口中漫应一声,便和凌杏仙一同下车,举目瞧去,原来他车子已经停在一家客店门首。 驾车老头等两人一下车,就掉转车子,策马疾驰而去。 这时店中伙计早已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哈腰道:“两位贵客请到上房休息。” 岳小龙点点头,由店伙领到上房,要了一问双铺房间。 店伙送来茶水,便自退出。 凌杏仙掩上房门,悄声问道:“龙哥哥,那姓杨的给你一个纸团,他写了些什么?” 岳小龙探手取出纸团,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一、贤兄妹可在拓城购置马匹,沿官道东行,经怀远、滁州、至浦口渡江,到达镇江之后,即须佩挂朝天金钱,男左女右,自会有人接待。 二,如有人盘问兄弟,可说咱们在灵宝相遇,但贤兄妹因奉有父命,对赴铜沙岛之事,严禁向人道及,因此相偕同行至临汝,即与弟作别,雇一马车,取道柘城,即为避弟之故。 三、阅毕之后,请即付炬,知名具。” 凌杏仙看完字条,不解的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赴铜沙岛去的,干么还要互相隐瞒,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岳小龙随手把字条在灯上烧了,一面说道:“也许这赴铜沙岛之事,华山派和终南派都不愿人知。” 一宵无话,翌日,岳小龙托店伙买了两匹马,就并辔登程。 镇江,又名京口,是运河和长江交叉处,长江以北的货物,多集此转运,商业鼎盛。 这天午牌方过,岳小龙、凌杏仙赶到镇江。 他们已在入城之先,取出了“朝天金钱”,男左女右,佩在腰间。进得城来,但见街道宽阔,商肆林立,行人熙攘,十分热闹! 两人策马徐行,例览着街头景物,终于在横街口上一家大酒楼门前,停下马来。 这家酒楼,开设在十字街口,十分气派,楼前一块横招牌,金碧辉煌,写着“江山第一楼”五个大字。 两人刚一停马,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拢住马头,伺候岳小龙、凌杏仙跨下马背,一面躬身道:“公子、小姐,请高升一步,登楼雅座。” 岳小龙随手把缓绳交与了伙计,就偕同凌杏仙进入大门,登上楼梯,举目一瞧,但见楼上食客满座,差不多已有八成以上的座头,猜拳赌酒,好不热闹? 岳小龙目光转动,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举手一招,叫道:“伙计。” 一名店伙赶紧跑了过来,放好杯筷,哈腰间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岳小龙道:“我们不吃酒,你吩咐厨下,做四样好莱,来饭就是了。” 店伙答应一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店伙陆续送上饭菜。 岳小龙、凌杏仙端起饭碗,举筷吃菜。 忽听一阵橐橐履声,一个身穿破旧青衫,脸色苍白,留着几根鼠髭的中年落魄文士,缓步走了过来,在两人对面一张桌上坐下。 店伙跟着过去,问道:“相公要些什么?” 落魄文士抬头朝四下看了一眼,他那双昏黯无神的目光,落到岳小龙桌上,自言自语的道:“有肴无酒俗了人,年纪轻轻,看来倒还有些书卷气,偏偏不会喝酒,糟遢佳肴?岂不也成了俗物?” 说着连连摇头——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章 深入虎穴 岳小龙听的一怔,心想:“他这话,不是明明在说自己两人么?” 那店伙不知他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怔怔的站在边上。 落魄文士一指岳小龙的桌子,道:“照他们一样,另外再来两斤大曲,要快。” 店伙退到楼口,就大声吆喝了下去。这时午牌已过,食客们也有陆续离去的,但上来的人已是不多。 突闻楼梯口一阵当当清响,缓步走上了一个相面先生。 那人一身黑色长衫,左手提着一块白布招牌,上书“田布衣论相”五个大字,两边各有一行小字,那是: “铁笔断吉凶 六王指迷津” 右手拿着一面小铜锣,边走边敲,登上楼梯之后,流目四顾,就整整喉咙,大声说道: “兄弟田布衣,铁笔算命,铁口论相,运有蹇通,时有顺背,那位达官贵客,要兄弟谈谈?” 全堂食客全都纷纷转过头来,但谁也没有要他看相,望了一眼,又各自回头吃喝。 田布衣见没人理会,就缓步挨桌走去,每到一桌,口中说着:“客官可要看相:说的不准,分文不取。” 那座上食客,有的摇摇头,有的根本不加理睬,田布衣也毫不在意,还是一桌桌的问了过去。一会工夫,他已在酒楼上转了个圈子,走到岳小龙桌边,含笑道:“两位贵客,可要看个相么?” 岳小龙朝他摇摇头。 那田布衣敢情对两人也并没有存着奢望,话声一落,便自转身走去。但就在他转身之际,一缕极细的声音,传入岳小龙耳中,说道:“今晚初更,两位请到北固山下相候,自会有人接应。” 岳小龙蓦然一怔,急忙抬头看去,只见田布衣已然很快的下楼而去。 这时坐在对面的落魄文士,长叹一声道:“老子一时糊涂,做子女的就不该糊涂,出卖祖宗,岂不令人齿冷?” 他这几句话,立时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大家瞧他醉态可掬,语无沦次,不由全都朝他报以微笑。每个人心头,都在说着:“这人大概已经喝醉了。” 岳小龙却是听的一楞,心想:“他这话分明是有所指而言,那么他把自己两人认作华山云里飞纪叔寒的儿女,纪叔寒自己不克参加铜沙岛盛会,才派他儿女赴会,难道这是出卖华山派的行为?” 想到这里,不由朝那落魄文士看去。 只觉他生的骨瘦如柴,双目无神,只是一个老困场屋的落魄秀才,根本不像是会武的人。 这时那落魄文士早已把两斤大曲,四盘菜肴吃了点滴不剩,打了个酒呃,摇摇晃晃站将起来,大声说道,“伙计,一共多少钱,在账上挂一挂……” 店伙听说他要挂账,不禁脸色一沉。拦住了他去路,冷冷说道:“相公说笑了,小店从不挂账。” 落魄文士步履踉跄,为难的道:“兄弟说的是真话,今日手头不便,在账上挂一挂,改日自会奉还,一文也不会短少你们。” 店伙冷笑道:“你说的倒方便,咱们和你素不相识,就是熟人,也不能挂账,你没瞧到咱们账房上贴着红字条,诸亲好友,概不赊欠?” 落魄文士搔搔头皮,道:“兄弟人穷志不穷,区区几钱银子,难道还会白吃你们不成?” 这时几个伙计全围了上去,另一个插口道:“瞧你这副德性,就是白吃来的。” 落魄文士双目一瞪,怒道:“胡说,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那店伙道:“你就是这种人!” 岳小龙看不过意,站起身道:“伙计不用吵了,这位大叔一共吃了多少银子,跟我算就是了。” 店伙听说有人肯替落魄文士会账,连忙陪笑道:“公子爷,银子是不多,一共是三钱六分,不过他明明是存心白吃……” 落魄文士怒哼道:“现在已经有人替我会账了,你们有谁再敢说一句白吃,兄弟就告你们侮辱斯文。”说完,一双昏沉沉的目光,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打量了一眼,施施然扶着楼梯,朝下走去,口中朗朗吟道: “横江馆前津吏迎, 向余东指海云生, 郎今欲渡缘何事? 如此风波不可行。” 音调铿锵,清越震耳! 他吟的是李白“横江词”,虽是一首人人都会背诵的古诗,但听在岳小龙耳中,不禁心头又是一动!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那有这等内功?暗暗忖道:“他吟这首诗,不是明明告诉自己,前途风波险恶,铜沙岛不可去么,由此看来,他定然认出自己两人是华山纪叔寒的儿女,才一再拿话暗中点破,意在劝阻自己两人去赴铜沙岛之会,但他怎知自己两人,是冒名顶替来的?”心中想着,人也跟着站起,叫道;“妹子,我们也该走了。” 凌杏仙自然也听的出落魄文士的口气,只当龙哥哥要想追上去和人家谈谈,也就很快的站起身来。 岳小龙摸出一锭一两多重的碎银子,朝柜上一放,说道:“不用找了。” 说完,偕同凌杏仙,匆匆往楼下走去。 两人步出酒楼大门,岳小龙举目瞧去,街上行人往来,只见那落魄文士早已走出老远。 但他似是有意要让岳小龙追上去一般,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在街梢故意停留了一下,才缓缓消失。 岳小龙望着他身形消失,回过头来道:“妹子,我们该找个客店打尖才好。” 凌杏仙道:“大哥,你不追上去了?” 岳小龙低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我们落了店再说。” 凌杏仙偏头问道:“我们佩了朝天金钱,不要再在街上逛逛么?” 原来她没听到相面先生田布衣以“传音入密”约他们去北固山的事。 岳小龙四顾无人,低低说道:“那人已经和我约好了见面地点。” 凌杏仙睁大眼睛,奇道:“就是落魄文士么?他和你说了什么?” 话声方落,酒楼伙计已经替两人牵着马匹过来,岳小龙赏了他一锭碎银,接过缰绳,两人也不骑马,只是牵着马匹,缓缓行去。只见横街上就有一家合兴老店,门面不小,两人要了一间双铺上房。 等伙计退出,岳小龙掩上房门,就把方才相面先生要自己两人初更时分赶去北固山之事,说了一遍。 凌杏仙道:“如此说来他是铜沙岛的人了?” 岳小龙点点头,凌杏仙又道:“那么落魄文士呢:他是那一方的人呢?” 岳小龙道:“看他行径,好像已经知道我们是赴铜沙岛去的,而且隐含劝阻之意。” 凌杏仙低笑道:“但他不知道我们……” 她原要说:“但他不知道我们是乔装来的”,话未出口,岳小龙怕隔墙有人,连忙使了个眼色,道:“所以我们用不着追上去了。” 两人因时间还早,各自在铺上运功调息,等到醒来,天色业已全黑。 岳小龙开出门去,店伙赶忙送来灯盏。一面陪笑道:“公子爷还是要到街上去用餐,还是叫厨下替你老准备?” 凌杏仙抢着道:“大哥,我不想出去了,要厨下给我们送来好么?” 岳小龙点点头,朝伙计吩咐道:“你要厨下做几个拿手菜送来好了。” 店伙笑道:“公子爷只管放心,小店大司务,是本地城里有名的厨司,许多达官贵人的内眷,经过镇江,都要在小店落脚,就因小店酒菜做的好,太大小姐们不用再上外面酒楼,” 岳小龙见他崂叨个没完,挥挥手道:“快吩咐下去,我们吃过晚饭,还有事去。” 店伙连声应是,匆匆走去。 凌杏仙低声道:“大哥,这伙计恐怕也是铜沙岛的人呢!” 岳小龙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凌杏仙道:“我看他说话之时,眼睛一直在打量我们佩带的朝天金钱。” 岳小龙笑道:“也许他看我们佩着金钱,觉得奇怪,才多看了一眼。” 凌杏仙道:“不,他脸上含着微笑,一定是他们的人。” 过了一会,店伙送来饭菜,放到桌上,一面替两人摆好碗筷,一面制笑道:“纪公子,纪小姐快请用饭了,小的特别关照厨下,要大司务亲自烧的拿手菜。” 岳小龙听的一怔,瞧着店伙,问道:“伙计,你怎知我们姓纪?” 店伙耸耸肩,忽然凑上一步,低声道:“杨公子和姚小姐,昨晚就来了,也在这里落的脚,他要小的转告两位,到了地头,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要保持冷静,不可多说,也不可多问。” 凌杏仙道:“他们人呢?” 店伙道:“已经走了。”说完,不待两人再问,说道:“小的还要招呼客人去,待会再替两位送茶水来。”转身退出房去。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伙计自然是黑氅老前辈手下人乔装的了,看来这一路上,都有他布下的耳目。” 两人心头都有一种感觉,那是双方全都有人在暗中监视,一时不好说话,互望了一眼,就低头吃饭。饭后送茶水来的,却换了另一个伙计,收过碗盘,便自退走。 岳小龙喝了口茶,起身道:“妹子,我们出去走走。” 凌杏仙正因自己两人不好多说话,觉得枯坐无聊,闻言答应一声,跟着站起,走出客店。但见城中夜市极盛,到处都是灯火,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要热闹。 两人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岳小龙看看时光还早。他久闻北固山,是有名的古迹,山上甘露寺,就是三国时刘备招亲的地方,山麓问还有刘备、孙权用宝剑劈开的两块试剑石,心想早些赶去,也好例览一番景色。正在思忖之间,瞥见一个高大人影,迎面而来! 那人身穿半截黄衫,一头赤发,生的面貌狰狞,正是恶鬼车敖。他身后紧跟着三个黑衣劲装,背负钢叉的大汉,像凶神恶煞一般,奔驰而过,街上行人看到这四个人,不自觉的纷纷避让。 岳小龙心中暗想:“他师徒在这里出现,不知是否和铜沙岛之会有关?” 凌杏仙望着他们背影,低低说道:“大哥,这人生相好凶,准不是什么好路数。” 岳小龙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车大先生。” 凌杏仙嗤的笑道:“难怪人家叫他恶鬼,真有些像。” 岳小龙道:“他人还算正派,就是生性刚愎,平日自高自大。” 两人边说边走,不消片刻,便已行近北城。这一带地势较为偏僻,这时已不见灯火。 岳小龙四顾无人,低声道:“妹子,我们该出去了。” 双脚猛然一顿,两手同时向空一划,一个人像飞鸟一般,凌空飞起,直向城墙上扑去。 凌杏仙也毫不怠慢,跟着纵起,两人在城墙上停了一停,就翩然跃落城外,朝北固山奔去。 北固山距城北很近,前峰临江,悬岩削壁,气象万干。 上有甘露寺,就是因刘备东吴招亲,而传为千古佳话,甘露寺后面还有一座孙夫人的梳妆楼,历代诗入称道这里景物,写下了许多美丽动人的诗。 梳妆楼前面,有一只石羊,相传诸葛亮和周瑜当年曾经手抚石羊,畅谈天下大事,密商破曹妙计之处。山麓有两块中分的巨石,则是刘备、孙权的试剑石。 就因有这许多著名古迹,北固山虽然不高,却成了全国闻名的地方。 岳小龙,凌杏仙赶到山下,只见古树参天,浓林如墨,这时距初更还早,相命先生田布衣自然还没有来。 凌杏仙回眸道:“大哥,我们还可以到山上去逛一逛呢!” 岳小龙点头道:“好……” 好字刚刚出口,瞥见一棵大树上,刷刷两声,两道人影疾逾飞乌,电射而下。 岳小龙只当来的是田布衣,定睛瞧去,却是两个身穿黑绸长衫,年约四旬左右的汉子,脚下方自一停。 前面那个黑衣汉子目中精芒闪动,望了两人一眼,冷声问道:“来的可是华山门下?” 江湖上只有华山门下,使用银色剑穗,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岳小龙虽觉对方两人来的突兀,心中不无戒意,一面连忙拱手道:“在下兄妹正是华山门下,不知两位见询,有何贵干?” 那黑衣人嘿然冷笑道:“那很好!” “呛”的一声,翻腕掣出长剑,喝道:“你们亮剑。” 岳小龙不知对方两入和华山派有什么怨仇,脚下后退一步,目注黑衣人问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道:“什么意思?我叫你亮剑。”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左手按着剑鞘,一面说道:“两位究竟是何方朋友,和敝派有什么过节?” 黑衣人道:“那有这么噜嗦广右腕一振,长剑嗡然有声,悬空抖出三朵剑花,冷冷说道:“小子,你再不亮剑,我一样要出手了。” 岳小龙眼看对方咄咄逼人,心知眼前情势,已非动手不可,自己既然扮了华山门下,可也不能示弱。他少年气盛,不觉剑眉一挑,朗声道:“华山派门下并非怕事之徒,朋友有意赐教,也该亮个名字。” 黑衣人道:“不用了,咱们只有在剑上分个高低,多说无益。” 凌杏仙哼道:“好个狂妄之人,大哥,这种人,你还和他客气什么?” 岳小龙回头道:“妹子,你退下去。” 说话之时,已然抽出长剑,平横胸前,和黑衣人对峙而立。 黑衣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一见岳小龙抽出长剑,冷冷道:“你要小心了!” 挥手一剑,幻起两道寒芒,直向岳小龙胸前左右“将台穴”刺来。 岳小龙方才看他们从树上飞堕的身法,已知两人武功,定然不弱,此时瞧到对方出手第一剑,果然辛辣无比!长剑疾起,使了一记“腕底翻云”,骼的一声,封开了黑衣人的剑势,反腕斜削过去。 这一剑守中有攻,正是华山“太白剑法”的精要之处。 黑衣人干嘿一声,身形一侧,挥剑反击,但见他右手连挥,剑风嘶然,刹那间,寒芒飞旋,银星暴射,剑光像电闪般朝岳小龙身前攻到。 岳小龙见他出剑奇快,他立即振腕发剑,迎着来势,展开了剑法。 黑衣人剑法老练辛辣,武功极高,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接一招,一剑快过一剑,其间简直没有一丝空隙,若是寻常之人,根本无法接的下来。但岳小龙家学渊源,岳家十三式快剑,天下无双,他从小练习惯了快打快攻,黑衣人内功修为,纵然胜过岳小龙,若论剑法之快,岳小龙未必见得逊过黑衣人。 此刻一见对方剑发如风,着着进逼,他虽不好使出岳家快剑来,但华山“大白剑法”,在武林中原也是以轻捷快速著名。 岳小龙长剑连振,剑势突变,施展出“太白剑法”最后十八招“十八盘快剑”,和黑衣人以快打快,互相抢攻。 这一场恶斗,当真是剑影流动,剑风嘶嘶,但见两道匹练,寒芒伸缩,那里还分得清一招一式? 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另一个黑衣人突然朝凌杏仙欺了过来,口中喝道:“你也莫要闲着!” 喝声出口,已从肩头拔出长剑,刷的一声,朝凌杏仙肩头刺来。 凌杏仙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对方来了两个人,早就暗中注意着他了,这时骤见黑衣人朝自己欺来。她应变却也不慢,口中冷哼一声,立即拔剑一当,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要知这位姑娘可也不大好惹,她内功较逊,被人家一剑震退,这气可就大了,一退即进,一声不作,欺身直上,玉腕扬处,刷刷刷连刺六剑。 那黑衣人真没想到姑娘家发了狠劲,奋不顾身的急刺而来,长剑摆动,锵锵锵连响六声,把凌杏仙六剑,一齐架开。 凌杏仙又是一声冷哼,不待对方还手,又举剑刺出。她知道华山“太白剑法”中,以最后十八招最为厉害,因此一上手就快刺快削,使出了“十八盘快剑”。 她本是性急之人,这一抡快剑,当真使得凌厉无匹,上一招和下一招之间,使人无连接的迹象可寻! 黑衣人并没和她抢攻,只是随手挥洒,出剑不快,却把凌杏仙的攻势全挡住了。 岳小龙和那黑衣人,交手到三十余合,双方还是不分胜负。 正在激战之中,那黑衣人突施一记“海不扬波”,剑身平拍,压住了岳小龙长剑,冷冷说道:“华山剑法,也不过如此,在下领教了。” 话声出口,身形突然跃退。 那和凌杏仙动手的黑衣人,也正好在这时挡开了凌杏仙一十八剑快攻,一语不发,跟着长剑一收,飘然后退,两道人影一先一后,疾如鹰隼,破空朝大树上投去,掠过树梢,瞬息不见。 岳小龙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掉头而去,不禁呆的一呆,手握长剑,一时怔怔的站在当地。 凌杏仙随手掠了掠鬓发,气鼓鼓的道:“大哥,他们还说要在剑上和我们分个高低,怎么又突然逃走了?你说气不气人?” 岳小龙微微摇头道:“如论武功,这两人只怕还在我们之上呢?” 凌杏仙不服道:“我们又没有落败。” 岳小龙道:“我们虽没落败,已然使出全力,但人家却能应付裕如,似乎并没使出全力来……”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黑氅前辈在临行之前,要自己两人练熟了华山剑法,才能动身,今晚自己应约而来,却突然有人找上了华山派门下。莫非方才两个黑衣人是田布衣一路,有意相试,测验自己两人,是否真是华山门下?”一念及此,顿觉对方果然防范严密,幸好自己和表妹使的都是华山剑法,否则岂不立时败露了行藏?此去铜沙岛,当真是步步陷阱,丝毫大意不得! 凌杏仙道:“大哥,你把人家说的这么厉害,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逃走呢?” 岳小龙道:“那黑衣人不是说咱们华山派剑法,不过如此么?那是不愿再和咱们动手了。” 凌杏仙道:“大哥,你看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岳小龙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等我们回去问问爹,就知道了。”一面抬头望望天色,又道:“现在已快初更,我想那相面先生也该来了。”说着,缓缓走到一块大石旁,坐了下来,用手拍拍大石,又道:“妹子,你也坐下来歇息。” 凌杏仙果然跟了过来,依着表哥身边坐下。 岳小龙就乘机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杏仙,方才两人我想可能是田布衣一路,试探我们来的。” 凌杏仙听的一怔,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岳小龙,还没开口。 岳小龙低声道,“妹子,有人来了!” 凌杏仙转头瞧去,果见大路上有一个人影低头疾走,两只大袖,不住的划动,急匆匆的朝山脚奔来。这副模样,一看就可以认出这人正是那个相面先生田布衣! 凌杏仙低声道:“大哥,来的是相面先生。” 岳小龙点点头,从大石上站起身来,凌杏仙可没跟着站起,依然坐在石上。 田布衣老远瞧到岳小龙,脚下加快,急急奔了过来,一面拱拱手,陪笑道:“纪少侠贤兄妹已经来了一回吧?兄弟方才有些小事耽搁,以致迟来一步,两位幸勿见怪。”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也是刚到不久,兄台在酒楼上邀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田布衣道:“不敢,兄弟是看到贤兄妹身边都佩了朝天金钱,那是上普陀进香去的了。”“普陀进香”,正是到铜沙岛去的切口。 岳小龙答道:“听说东海龙王在水晶宫里宴客,在下兄妹是观光去的。” 回答的也是切口,这一问一答都是铜沙岛规定的职络暗号。” 田布衣哈哈一笑,抱拳道:“兄弟田布衣,职司迎宾,两位请随兄弟来。” 说完转身就走。 岳小龙瞧他回身照来路奔去,心头暗道,“他这是依然回城里去了?” 心中想着,人却跟着田布衣走去。 田布衣脚下极快;走约半里光景,忽然舍了大路,沿着条河堤行去,只见垂杨拂堤,波光潋滟,前面林木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庄院。 田布衣行到门前,回身说道,“到了。” 跨上石阶,举手扣动门环。 只听呀然一声,木门开处,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老人,望了田布衣一眼,还没开口。 田布衣已迅速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托在手中。 灰衣老人望望铁牌,点了点头,然后朝岳小龙两人道:“这两位呢?” 田布衣道:“这两位是华山门下,前来参与大会的。” 灰衣老人两道目光炯炯的眼神,落在岳小龙、凌杏仙腰间,仔细端详了两人佩戴的“朝天金钱”,缓缓的让开身子,沉声道:“可以进去了。” 岳小龙看那老人眼神充足,太阳穴微微隆起,暗想,“这守门老人,分明是一位武功极高的人,看来他们布置当真严密得很!” 思付之间,人已随着田布衣走进大门,但听砰的一声,两扇大门又关了起来。 田布衣转身道:“两位请随兄弟来吧!” 岳小龙、凌杏仙随在田布衣身后,从左首侧门进入长廊,一会工夫,到了一座小落院中。 田布衣把两人让入一间精致的客室,拱拱手道:“两位请坐,兄弟要告退了。”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凌杏仙望望表哥,她心中觉得可疑,却也不敢多说。 片刻之后,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手托木盘,缓步而出,走到两人身前,说道: “两位请用茶。” 放下茶碗,欠身一礼而去。 又过了一回,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郎,从室后走出。一直行到两人坐位上首,才含笑说道,“两位前来参与大会,不知是谁介绍来的?” 岳小龙起身道:“在下兄妹奉家父之命来的。” 黑衣女郎道:“纪大侠可是不能来么?” 岳小龙道:“家父因事无法分身,才命在下兄妹代表参与盛典。” 黑衣女郎道:“两位动身之前,纪大侠可有书信,要少侠带来?”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纪叔寒有亲笔信了。”一面答道:“家父确有一封函件,命在下面呈岛主。” 黑衣女郎伸手道:“少侠请把纪大侠书信,交与小婢。” 岳小龙暗道:“原来她只是一个使女。”不禁面露犹豫,说道:“家父临行之时,曾有交待,此函必须面呈岛主。” 黑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这是规定事项,凡是应邀的本人不能出席,派遣门人弟子参加,必须备有介绍函件,到了这里,例须缴上函件,由班堂主验看之后,仍会发还的。” 岳小龙听她这么说法,只好从怀中取出纪叔寒那封信来,双手递过。 黑衣使女伸手接过书信,就缓步退了进去。 又过片刻,那黑衣使女再次走出,朝两人招招手道:“班堂主请两位入内相见。” 岳小龙、凌杏仙相继站起,跟随黑衣使女身后,朝里走去。 黑衣使女走到一间静室门口,娇躯一侧,随手打起门帘,说道:“两位请进。” 岳小龙当先跨了进去,凌杏仙跟在他身后,相继步入。目光一转,只见室中放着一张檀木云床,床上盘膝坐一个黑袍椎舍,面目冷肃的黑须道人。榻前几上点燃着一支红烛,烛火熊熊,照的斗室之中,甚是明亮。 那黑衣使女拿进来的书信,就放在烛台边上。 岳小龙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黑袍道人缓缓睁开双目,两道冷电般目光,朝两人投来。微微点头道:“你们就是纪叔寒的子女么?”声音冷漠,丝毫没有笑容。 岳小龙心头暗暗不快,忖道:“自己虽然并不是纪叔寒儿子,但他当着自己,这般直呼纪叔寒的名字,也未免太以狂做自大了。”想到这里,不觉冷声道:“在下兄妹,正是华山门下纪念勋、纪敏,你大概就是班堂主了?” 他直立榻前,连拳也没抱一下。 黑袍道入望了岳小龙一眼,冷冷道:“请坐。” 原来木榻右边,果然放着两把椅子,岳小龙也不客气,昂然坐下,一面问道:“班堂主叫在下兄妹进来,有什么事吗?” 黑袍道人间道:“你父不能亲自来么?” 岳小龙对他这般傲慢无礼的问话,心中反感极大,淡淡一笑道:“你已经看了家父书信,何用多问?” 黑袍道人微哂道:“老夫不问间清楚,你们能随便进入岛上去么?” 岳小龙道:“你还要问什么,那就快问吧!” 他回黑袍道人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模样,心中有气,始终不肯称呼他道长,或是堂主。 黑袍道人目光一抬,射出两道森森寒芒,道:“若是换在平时,你这般对老夫说话,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凌杏仙忍不住道:“我大哥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岳小龙道:“那么你何以肯对在下容忍呢?” 黑袍道人道:“那是因为你们两人远道而来,总算是客。” 岳小龙道:“堂主大概是怪在下说话不太客气了,在下兄妹既然远来是客,堂主似乎也并不客气吧?”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道:“小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可知你父是老夫……”突然住口,沉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岳小龙见他忽然住日,心中暗想:“不知他下面要说什么?但听他口气,纪叔寒似是和他们暗中早已有了勾结。” 心中想着,但因黑袍道人问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忍不住侧耳听去。 这时已近子夜,外面静悄悄的,那有什么声音?心中正感奇怪! 只听那黑衣使女的声音答道:“启禀堂主,适才夏老伯发现了一个夜行人,在咱们庄子前面窥探。” 黑袍人道:“此人可是已经拿下了”? 黑衣使女道:“没有,他接了夏老伯一掌,匆匆逃走了。” 黑袍道人沉吟了一下道:“此人能接下夏老儿一掌,可能是九大门派的高手了,那人长相如何?” 黑衣使女道:“据夏老伯说,此人轻功极高,连夏老伯都没有看得清他的面貌,好像是个瘦高个子。” 岳小龙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她说的瘦高个子,莫非就是酒楼上遇见的那个落魄文士?” 只听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接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黑袍道人脸色微变,沉声问道:“又有什么事了?” 黑衣使女在门外道:“启禀堂主,方才夏老伯突然口吐鲜血,伤的极重。” 黑袍道人听的耸然动容,双目乍睁,抬头道:“他方才和人对了一掌,真气受震,竟会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能在举手之间,伤人于无形……” 话声未落,但听砰然一声,似是被人震开了门户,接着响起一阵兵刃连续撞击的声音传了进来!像是有不少人动上了手!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敌住他们,为师进去瞧瞧。” 岳小龙听出这低沉声音,恍若闷雷,心中暗道:“来的是恶鬼车敖!”心念方动,只听另一个人大喝道:“这里岂是你随便乱闯的地方?” 恶鬼车敖嘿然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但听一声闷哼传来,紧接着蓬然一声,似是有入被摔在地上,一阵橐橐履声,朝里走来。 恶鬼车敖恶名久著,连九大门派都要对他退让一步,凭宅院中这些下人们,如何拦得住他? 只听黑衣使女在门外娇声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恶鬼车敖厉声笑道:“小丫头,快叫你们主人出来。” 黑衣使女冷笑道:“要见堂主不难,你胜得过我,小婢自会进去通报。” 恶鬼车敖呵呵大笑道:“老夫何等身份之人,岂肯与你丫头动手?” 黑衣使女冷冷道:“那你就退出去吧!” 岳小龙坐在榻右,室外的对话,听的十分清楚,抬目看去,黑袍道人始终盘膝跌坐,不加理会。直到此时,才缓缓说道:“要他进来。” 黑衣使女应了声“是”,接着说道:“堂主请你进去。” 恶鬼车敖嘿然道:“你们堂主架子倒是不小!” 随着话声,一手掀帘跨了进来。 黑袍道人徐徐拱手道,“车兄请了。” 恶鬼车敖巨目一转,落到黑袍道人身上,狞恶的脸上,忽然飞过一丝惊异之包,怔怔的道:“你是班兄,十三年前,不是盛传……” 黑袍道人依然端坐如故,冷冷一笑道:“车兄是说十二年前江湖盛传兄弟已死,但兄弟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恶鬼车敖突然身躯一震,目注黑袍道人,问道:“如此说来,倒使兄弟想起一件事来了。” 黑袍道人道:“车兄想到了什么了?” 恶鬼车敖道:“十三年前,武林中有不少知名之士,相继谢世,那就都没有死了?” 黑袍道人面情冷漠,微哂道:“他人之事,兄弟如何知道?”说到这里,脸色一沉,问道:“方才在庄外窥探的,就是车兄么?” 恶鬼车敖道:“兄弟一直寻来,何用窥探?” 黑袍道人微微一怔,道,“这就奇了!此人……” 恶鬼车敖没等他说完,低沉笑道:“兄弟找到班兄,那是最好不过,这份请柬,就是班兄你发给兄弟的了?” 大袖一挥,一张大红束帖,从他袖口飞射而出,嘶的一声,直向黑袍道人面前电射而去。 黑袍道人突然右手一扬,说道:“这是教主奉邀车兄观礼的请柬,来宾须凭柬入场,车兄快请好好收起。” 他这一扬右手,那电射而去的大红柬帖,突似受到无形潜力的阻挡,不但无法再向前飞进,却又缓缓的朝恶鬼车敖倒飞了回去。 坐在边上的岳小龙、凌杏仙,在这一瞬之间,突觉一股激烫的潜力,逼人而来,心中不禁暗暗一惊,忖道:“原来两人籍一张请柬,已经暗暗较上手了。” 只见恶鬼车敖一件半长不短的黄衫,无风自动,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伸手接住请柬,巨目圆睁,突然大笑道:“十三年不见,班兄这份内力,大非昔比,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黑袍道人冷哂道:“好说,好说。” 恶鬼车敖目注黑袍道人,厉声道,“班兄口中说的教主,幻想时代之‘所有网络小说更新’一页浏览,全网络小说更新尽收眼底究是何等人物?” 黑袍道人冷声道:“车兄似乎不宜多问。” 恶鬼车敖道,“兄弟非问不可呢?” 黑袍道人道:“车兄准时赴会,不是就可看到教主了么?” 岳小龙心中暗道:“他口中的教主,大概就是黑氅老前辈所说的铜沙岛主了,如此看来,可见他们的内情,黑氅老前辈知道的也并不详细。” 恶鬼车敖厉声道,“他人在哪里,兄弟非立即找他不可。” 黑袍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车兄找到兄弟,也是一样。” 恶鬼车敖道:“班兄当得了家么?” 黑袍道人道:“兄弟自问还作得了主。” 恶鬼车敖道:“很好;班兄把解药拿来吧!” 黑袍道人道:“可惜兄弟这里没有解药,但……” 恶鬼车敖赤发飞扬,狞笑道:“班远,你当车某不敢向你下手么?” 黑袍道人端坐如故,微哂道:“车兄不怕多费气力,不妨向兄弟动手。” 恶鬼车敖巨爪当胸,怒道:“兄弟把你拿下,不怕你不交出解药来。” 黑袍道人阴森一笑道:”车兄就是这般火爆脾气,你先运气试试,就知道了。” 恶鬼车敖道:“不劳你费心,兄弟还有自知之明,所中剧毒,最早也得要明午后才会发作。” 黑袍道人嘿然微笑道:“不错,即此一点,足见车兄高明之处,但车兄说的乃是在正当情形之下,车兄所中剧毒,自然要等到明日午后才会发作,只是车兄此时却不同了!” 恶鬼车敖道:“如何不同?” 黑袍道人道:“车兄自从发觉中毒以来,心头大为震怒,这是中毒的人,最最禁忌之事。” 恶鬼车敖听了不觉一怔。 黑袍道人又道:“三天之内,车兄从一千二百里外赶来,车兄纵然是修为功深,不觉有何异样,但在逼住剧毒的围堵力量上,未免减弱。” 恶鬼车敖又是一怔,一手摸着苍髯,点头道:“此话有些道理。” 黑袍道人微笑道:“兄弟方才接了车兄一记流云飞袍,发觉车兄后力似有不继之象,因此推断车兄身中剧毒,也可能就将在眼前快要发作了。” 恶鬼车敖听的神色大变,不觉后退一步,缓缓闭上眼睛,暗自运气检查。陡然之间,他巨目圆睁,厉声喝道:“班远,你们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剧毒?” 黑袍道人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恶鬼车敖怒吼道:“老夫和你们拚了。” 只见他半截黄衫突然鼓了起来。右手箕张,巨灵般手掌,五指钩曲,突然朝黑袍道人当胸抓去。 恶鬼车敖在江湖上,数得上一等一的高手,放眼武林,就和他并手过招的人,已是寥寥可数!此刻在他盛怒之下,这一抓要是被他抓上,就是铜铸铁浇的人,只怕也得被他抓上五个窟窿! 黑袍道人自然不愿和手他硬拚,一吸真气,盘膝坐着的人,原式不动,朝左移开了两尺,口中冷然说道:“车兄何苦如此?” 恶鬼车敖一掌击空,身子不觉晃了一晃。 突然间,急急后退,脚下还未站稳,全身业已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他虽然站立不动,但胸脯起伏,显见呼吸十分急促。 岳小龙、凌杏仙坐在边上,忽然发觉恶鬼车敖一张狰狞的脸上,此刻渐渐的由青变成了蓝色,连眼睛里都发出了蓝光。加上他天生的一头赤发,那模样真是可怕已极: 岳小龙瞧的一呆,心想:“这不知是什么剧毒,竟会有这般厉害。” 恶鬼车敖凝立不动,但头上汗出如雨,敢情正在以精湛内功,将发散的剧毒,再逼聚回去。只要看他紧咬牙根,全身不住的颤动,可见身受剧毒煎熬,该是多么痛苦之事! 黑袍道人只是静静的坐在榻上,望着恶鬼车敖,不言不动,脸上一片冷漠,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恶鬼车敖不但未能把剧毒逼聚,相反的他脸上蓝色,愈来愈浓,身上的颤抖,也愈来愈烈,一付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突然他双目乍睁,看到自己一双手爪,全成了蓝色,脸上肌肉一阵扭曲,双手抖颤,大叫道:“班……远……你们到……底要……把……车某……怎样……” 话声未落,砰的一声,坐了下去,他再也无法维持他恶鬼车敖几十年来在江湖上的威名。双手捶胸,嘶声力竭的叫道:“班……远……解药……给我解药……” 声音凄厉,恍如鬼哭! 凌杏仙早已不忍再看,缓缓别过头去。 岳小龙瞧的心头不胜惊骇,暗道:“凭恶鬼车敖一身修为,尚且忍受不住,要是换了个人,只怕早就满地乱滚,生不如死了!” 黑袍道人却丝毫无动于衷,微微一哂,道:“车兄不肯听兄弟劝告,以致引发剧毒,兄弟看了车兄这等难以忍受,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此人当真冷酷无比,此刻居然还在说着风凉话! 恶鬼车敖全身肌肉不住的收缩痉摩,但他还在竭力忍受,身上汗出如雨,几乎把他半截黄衫全湿透了! 握拳双手,指甲已经掐入了肉内,蓝色的血液,一滴一滴从他掌心直流下来。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双目狂乱,望着黑袍道人,流露出乞怜之色,张着大口,嘶声道:“解药……给我解……药……” 黑袍道人平静的道:“兄弟方才已经告诉过车兄了,兄弟这里,没有解药,但兄弟却有一种暂时抑制毒性的药丸对车兄也许有用。” 恶鬼车敖此时宛如万蚁齿心,早已无法忍受,听说他有暂时抑制毒性的药丸,就迫不及待,连连点头道:“班兄……快拿……来。” 黑袍道人含笑道,“方才车兄要不是打断兄弟的话头,兄弟早就告诉你了,如能及早吞服下去,那就不会发作的这么快了。” 说话之时,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形的磁瓶,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倾出了一颗绿色药丸,抬目道:“车兄服下此九,十日之内,可保无虑,那时车兄已可见到教主,当面乞取解药了。” 随手一丢,把药丸朝恶鬼车敖丢来。 恶鬼车敖那还犹豫,一手接过药丸,连瞧也没瞧,就往口中送去。过了半晌,他全身颤抖,渐渐平息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他中的剧毒虽然厉害,但这抑制毒性的药九,也奇效如神。 恶鬼车敖长长吐了口气,站起身来,拱拱手道:“班兄请告知铜沙岛如何去法,兄弟失陪了。” 黑袍道人哈哈一笑,一脚跨下木榻,拱手还礼道:“兄弟奉教主之命,在此主持接待客宾事宜,车兄乃是此次大会的贵宾,兄弟早已命手下准备好了静室,明日就有一艘迎宾船只,直放铜沙岛去。” 岳小龙心中暗想:“这真的成了前倔后恭,也可见此人心机的深沉了。” 黑袍道人话声一落,立即拍掌道:“来呀。” 门帘掀处,一名黑衣使女躬身道:“堂主有何吩咐?” 黑袍道人伸手朝恶鬼车敖一指道:“你送车大先生到宾舍静室休息。” 黑衣使女再向恶鬼车敖欠身道:“车大先生请随小婢来。” 恶鬼车敖也没再多说,跟着黑衣使女身后,朝外走去。 黑袍道人拱拱手道:“车兄恕兄弟不送了。” 恶鬼车敖走后,黑袍道人依然回到榻上坐下,抬目朝岳小龙问道:“两位都看到了么?” 岳小龙道:“看到了又如何?” 黑袍道人冷冷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可以把今晚的所见情形,跟你们的父亲说说。” 岳小龙心头蓦然一动,暗道:“是了,听他口气,纪叔寒定然也中了他们剧毒无疑。” 一面故作惊愕,问道:“家父可也中了剧毒么?” 黑袍道人道:“尔父虽中剧毒,但老夫保证他平安无事。” 凌杏仙道:“你如何保证法?” 黑袍道人阴笑道:“你们两人首途之日,老夫已着人送去抑制毒性发作的药丸了。” 岳小龙忖道,“自己何不趁此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这就冷笑道:“原来在下兄妹前去铜沙岛,乃是家父被逼出此的。”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那也不然,只要两位投到教主门下,尔父身中之毒,即可获得解除。”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要是不答应呢?” 黑袍道人伸手朝几上那封纪叔寒的亲笔信一指。笑道:“两位投到教主门下之事,尔父已经同意了。” 岳小龙也不愿把话说的太僵了,举目望望那封书信,就不再说话。 黑袍道人微微一哂,严肃的道:“老夫还有一事,你们必然据实回答。” 岳小龙道:“什么事?” 黑袍道人道:“终南门下有一个叫杨宏勋的人,你可曾认识?” 岳小龙听的一怔,暗道:“杨兄果然料事如神,他真会问到杨兄身上。”心念转动,一面答道:“在下和杨兄原是总角之交,素称莫逆。” 黑袍道人道:“你们在什么地方遇上的?”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道出涧关,在灵宝遇上杨兄,和他同行的还有她三师妹姚玉琴。” 黑袍道人道:“你们在何处分的手?” 岳小龙道:“咱们结伴同行,到了临汝之后,在下因家父严命,赴铜沙岛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因此倭称赶去开封办事,就和他们分手了。” 黑袍道人目注岳小龙冷冷的道:“你们在临汝分手之后,有三天行踪不详,去了哪里?” 岳小龙听的暗暗一惊,忖道:“黑氅老前辈说他们遍布耳目,看来果然不假!” 他总究缺乏江湖经验,脸上不期露出惊奇之容。 黑袍道人脸情冷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可是觉得惊奇么?老夫主持接待宾客,与会人的行踪,老夫手下每日均有报告,如何想瞒得过我?”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在下因家父一再交待,行踪务须隐秘,和杨兄分手之后,怕他动疑,当晚悄悄雇了一辆马车取道朽城,这三天并没在路上打尖。” 黑袍道人手符黑须,呵呵大笑道:“好,好,你们居然连老夫手下的接待人员,都给瞒过了。”说完,双掌互击,回头道:“来呀。” 那黑衣使女早在门外伺候,立即掀帘走入。 黑袍道人吩咐道:“你把纪少侠兄妹,领去客房休息。” 岳小龙暗暗吁了口气,和凌杏仙一齐站起。 黑袍道人随手从几上取过书信,交还给岳小龙道:“尔父书信,仍由你们带在身上,抵达岛上,自会有人收取。” 岳小龙接过书信,揣入怀中。 黑衣使女欠了欠身道:“小婢替两位领路。”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岳小龙,凌杏仙退出静室,随着黑衣使女穿过两进院落,到了一处精舍前面。 黑衣使女推开两间房门,侧身道:“两位请进。” 岳小龙道:“姑娘请回吧。” 黑衣使女冷冷说道:“两位可以休息了,没事最好不要随便走动。” 岳小龙道:“多谢姑娘关照。” 黑衣使女不再多说,转身自去。 岳小龙怕有人暗中监视,忙道,“妹子,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休息吧!”说完,也自转身走去。 这一排精舍,敢情专为招待赴铜沙岛的人准备的,每间房中都收拾得相当精致,榻旁案上放着琉璃灯罩的烛台,烛光柔和! 岳小龙随手掩上房门,急忙从怀中取出书信,他因开口处已被黑袍道人拆开,抽出信笺,就着灯光看去。这是纪叔寒的亲笔信,信中大意是说敬遵岛主指示,自己儿女能投入岛主门下,深感荣幸等语。 岳小龙看完书信,心中突然一动,付道:“黑袍道人书信发还自己,寻阳故意要自己拆阅,证明投入教主门下,乃是父亲之命。” “是了,这封书信,黑氅老前辈也定然看过了,纪叔寒信上称呼‘岛主’,所以黑氅老前辈告诉自己也称‘岛主’,敢情他不知道其实却是教主。” 熄灯上床,但觉心中转潮起伏,颇难入眠,不知过了好久,才朦胧睡去。 一宵无话,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没有动静,除了由一名黑衣使女送茶送饭之外,什么话也没有说。 岳小龙、凌杏仙都感到闲得无聊,但因昨晚那个黑衣使女说过,不要随意走动的话,万一触犯了他们的禁忌,岂不前功尽弃, 直到晚餐过后,才见一名黑衣使女匆匆进来,欠身说道:“纪少侠、纪姑娘,你们可以上船去了。” 凌杏仙听的精神一振,连忙问道:“船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 那黑衣使女道:“不知道,小婢是奉堂主之命,来请两位动身的,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了。” 那黑衣使女也不多说,领着两人朝外行去。一会工夫,到一道侧门,黑衣使女开启木门,停步说道:“两位顺风,小婢不送了。” 岳小龙方自一怔,举目瞧去,原来门外早已鹊立着一个头戴毡帽的短靠黑衣汉子,看到两位立时迎了上来,说道:“纪少侠两位请随我来。” 此时天色早已全黑,四外一片暗影,岳小龙、凌杏仙随着黑衣汉子走不多远,便已到了江边。只见一棵柳树底下,停泊着一艘小船,那船遮着黑篷,最多也不过坐得下两三个人。 岳小龙心头暗暗怀疑,忖道:“铜沙岛不知在什么地方,如果这条小船能够行驶的到,那就离此并不太远了。” 心中想着,就和凌杏仙跨下船去。 黑衣汉子很快拉上船篷,解开船缆,船身一阵晃动,就朝江面上驶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章 远涉铜沙 舱中一片漆黑,瞧不到外面的景色,但觉水声哗哗,迎风鼓波,驶行极快。 凌杏仙瞥着一肚子闷气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只有我们两人?” 岳小龙道:“不知道,也许有的人已经先走了。”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谁说只有你们两个,难道老汉不是人?” 凌杏仙吃了一惊,急忙回过头去,但因舱中实在太黑了,瞧不清说话的人,不觉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苍老声音发急道:“小姑娘莫嚷,老汉是黄鱼。” 岳小龙循声望去,隐约看到船舱角落上蹲着一团黑影。 凌杏仙道:“黄老丈也是到铜沙岛去的?” 苍老声音道:“正是,正是,咱们这叫做萍水相逢,老汉不姓黄。” 凌杏仙奇道:“老丈方才自己说姓黄,怎么又不姓黄了?” 苍老的声音低笑道:“错了,黄鱼只是偷偷躲在船上的,不算正式客人,可不是老汉的姓名。” 凌杏仙听的好玩,咕的笑道:“原来这样叫做黄鱼,我还当你姓黄呢!” 岳小龙心中一动,拱手道:“请问老丈如何称呼?” 苍老声音道:“老汉已有许久不用姓名了,你们就叫我黄鱼老头也好,这名字倒蛮新鲜的。” 凌杏仙道:“老丈也是应邀观礼去的?” 苍老声音道:“他们那会邀我糟老头去观礼,老汉是自己去的,所以才要偷偷的躲在船上,两位千万莫要声张。” 岳小龙心中暗想:“那黑袍堂主班远,心机深沉,为人多疑,莫非故意支使他躲在船上,试探自己两人来的?”一念及此,即以“传音入密”朝凌杏仙说道:“杏仙,此人来历可疑,你不要和他多说。” 凌杏仙听的一怔,果然不再开口。 那苍老声音低声道:“小哥可是怀疑老汉来历么?” 岳小龙暗暗一惊,忙道:“老丈多心了,在下并无此意。” 苍老声音嘻的笑道:“难道老汉说的不对,我明明看你嘴唇微动,叫小姑娘不要和我多说。” 岳小龙心头猛然一凛,船中一片漆黑,可说伸手不见五指,自己连他面貌身材,都看不清楚,他却连自己嘴唇微动,都看到了。不但如此,他连自己和凌杏仙以“传音入密”说的话,竟然能从嘴唇微动中看了出来,一时不禁脸上一红,嚅嚅道:“老丈说笑了,在下……” 苍老声音道:“别说了,前面就要到了。” 凌杏仙奇道:“这么快就到铜沙岛了?” 苍老声音道:“铜沙岛还远着呢。” 凌杏仙听他一面说前面就要到了,一面又说铜沙岛还远着呢,说话颠三倒四,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忽然发觉船行果然缓了下来,船身打横,好像就要靠岸一般,但四面风浪击船,似是仍在宽阔的江面上。 就在此时,但觉有一道明亮的灯光,射了过来,接着有人喝道:“风平浪静。” 后梢黑衣汉子的声音立即应道:“海不扬波。” 灯光倏然灭去,只听“嗒”的一声,敢情有人用带钩长篙钩住了船头。 舱篷开处,繁星满天,原来江心停泊了一艘三桅巨船,自己乘来的小船,已经傍着巨船边上,停了下来。 黑衣汉子站在舱口,欠欠身道:“纪少侠两位请上船了。” 巨船上已经有人放下软梯,岳小龙、凌杏仙相继缘梯而上,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迎了过来,说道:“两位请出示朝天金钱。” 岳小龙、凌杏仙各自把佩在腰间的朝天金钱取下,随手递过。 青衫汉子接到手上,看的十分仔细,然后递还两人,朝舱中抬抬手道:“两位请到舱中休息。” 岳小龙、凌杏仙佩好金钱,随着他指点,朝前面走去。 原来这艘巨船,前后共有三个大舱,那青衫汉子指的却是前舱。 两人走了几步,凌杏仙四顾无人,不由低低的问道:“大哥,那黄老丈没上来?” 岳小龙道:“小妹,莫要多说。” 说话之间,已经走近前舱,只见舱中黑黝黝的好像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只因没有灯光,看不清人数,也没听到有人交谈。大家只是默默的坐着,也有人躺了下来,打着鼾声。 岳小龙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些人自然全是到铜沙岛去的了。”心念方动,瞥见舱中入影一闪,钻出一个人影,迎着笑道:“小哥两位怎么才来?” 岳小龙听他声音,正是方才小船上那个自称黄鱼的人,不觉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上船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上船来,小船就转掉而去,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呢?”一面连忙拱手道:“老丈请了。” 随着话声,举目朝那老头瞧去。 只见他生得又矮又胖,头上戴一顶毡帽,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两人。 凌杏仙喜道:“黄老丈,你怎么上来的?” 矮胖老人嘘了一声,道:“老汉是跟着你们上来的,不过我先溜到这里来了。” 岳小龙早就料到这矮胖老头是一个风尘异人,只不知他到铜沙岛去,是为了什么? 矮胖老人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老汉已经替小哥两位看好了舱位,坐海船,不管你武功多高,要晕船的人,只要船一晃动就会呕吐。舱里人多气杂,待会再一呕吐,闻了恶心,不晕船也给带着晕了,咱们就坐在舱门口,通风的地方最好。” 说着,领了两人跨进舱门,朝舱口一指,低笑道:“快坐下来,就要开船了。” 岳小龙,凌杏仙依言坐下,果然没多一会,船上起了辘轳之声,扬帆起锚,船身一阵晃动,缓缓往江面移动: 矮胖老人低声道:“他们把中舱当作贵宾室,接待有些名望的人,其实中舱有什么好,又不通风,又闷气,那有这里舒服?” 岳小龙因自己两人乔装而来,志在搭救母亲,这矮胖老人不请自来,意图不明,万一惹出事来,自己两人,岂不招了嫌疑?一时不敢和他多说,还暗暗碰了凌杏仙手肘,示意莫要开口。 矮胖老人倒也知趣,在两人对面,倚着船篷坐下,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会工夫,就呼呼睡去。 这时已快近子夜,江风渐劲,三道布帆吃足了风力,船身斜倾,破浪如风,驶行极炔。 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打在船篷上,洒洒有声。 大半个晚上,就在海浪颠簸中过去。东方渐吐鱼白,接着一轮红日,从大海中升起,水天一色,金蛇荡漾,蔚为奇观! 岳小龙吐了口气,转头望去。 只见自己这一舱,一共有十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年轻道士,蓝袍佩剑,一望就知是武当门下。另外三个劲装大汉,身边放着雪亮的钢叉,正是恶鬼车敖的徒弟。 其余的人,有的身着劲装,有的穿着长袍,岳小龙虽不认识,但可以猜想的到,都是江湖上各门派的人了。由此看来,矮胖老人口中的贵宾室——中舱,坐着的可能是恶鬼车敖,和江湖上身份比较高的人。 水手们已在船尾淘米做饭,一阵阵的饭香,从后舱送到了每个人的鼻孔,在船上颠簸了一晚,谁都感到腹中饥饿。 过了一会,只见两名青衣短衣汉子,抬着一大桶白饭进来,放到中间,又进去端出六大盘菜肴,一盆汤水,十几付碗筷,一起放到板上。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汉子,朝大家拱手作揖,高声说道:“诸位来宾,咱们这趟航程,少说也得有两天三晚时光,才能到达、船上准备简陋,待慢之处,望诸位多多原谅,现在请大家用饭了。” 说完,又拱了拱手,便自退去。 矮胖老人一跃而起,嘻的笑道:“小哥,别客气,快去吃饭了呀!” 伸手拿起一只饭碗,装了碗饭,自顾吃了起来。 大家也纷纷站起,各人取过碗筷,装好白饭,就围成一圈,蹲着吃喝,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再客气,取碗装饭和大家挤在一起吃喝。六大盘菜肴,真还不错,有鱼有肉,十分丰盛,但轮到最后一人装饭,却少了一付碗筷。 那人大声叫道:“喂,船上朋友,你们少拿了一付碗筷。”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进来,送上,一付碗筷,一面说道:“尊客原谅,在下替你送来了。” 那人接过碗筷,也没理睬,装了饭,蹲下身自顾自吃饭。 青衣汉子心中暗暗纳罕,忖道:“金总管交待过,前舱是十五位来宾,方才自己明明数了十五付碗筷,决不会错,怎会短少了一付呢?” 不觉朝围着吃饭的人暗暗一数,那不是有十六个人? “难道金总管说错了?”心念转动,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工夫,舱门口出现了那位身穿青衣长衫的中年汉子,他脸色凝重,缓步而入。 在青衫汉子身后,跟着两名短衣大汉,手持铁尺,紧贴腕底。舱门口也有四五名青衣短靠大汉,手仗扑刀,伺立在甲板上,没有跟着进来。 青衫汉子阴森目光,从正在吃饭的十六位来宾身上掠过,干咳一声,拱拱手道:“诸位正在用膳之时,兄弟本来不该打扰,但方才据报,有一名奸细,混在诸位之中,企图偷渡,兄弟职责所在,不得不查明真伪,惊动诸位之处,兄弟深表歉意。” 他此活一出,十六名正在吃饭的来宾,莫不齐齐一怔,刹那之间,大家全都停下筷来,三十二道目光互相顾盼,谁也不知究竟谁是奸细? 只有岳小龙、凌杏仙两人心头明白,暗暗忖道:“敢情是方才有人少了一付碗筷,出了岔子!” 青衫汉子眼看大家坐着没动,他也丝毫不动声色,徐徐说道:“兄弟奉命迎迓嘉宾,班堂主曾交下一份名单,这前舱共有十五名来宾,如今在诸位之中,多出一人,这人自然是混上船来的奸细无疑,兄弟之意,这位朋友还是自己站出来的好。” 大家听说这一舱该有十五个人,但仔细一数,果然有了十六个人,每个人不禁都流露出惊奇之色。 岳小龙暗暗替矮胖老人耽心,但又不好朝他多看,因为青衫汉子正在冷眼注意着每个人的举动,怕被他瞧出破绽来。 舱中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大家都等待着这人自己站起来,但十六个人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有挺身承认。 过了半晌,那青衫汉子冷声道:“兄弟好意相劝,这位朋友敬酒不吃,那是要吃罚酒了。” 恶鬼车敖门下一名黑衣大汉忍不住道:“那一位朋友是混上船来的,干脆站起来,既然被人家发现了,难道还想混得过去?”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不错,江湖上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船藏头露尾,算得那一号人物?” 矮胖老人一手捧着饭碗,神色自若,摇摇头道:“真想不通,还有人会混上船来。” 青衫仪子嘴角下垂,冷冷一,哂道:“朋友装作的真像!” 矮胖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你说老汉?” 青衫汉子一双森冷目光,落在矮胖老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朋友能混上迎宾船来,足见高明,难道真当金某看不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矮胖老人急得直搔头皮,口中说道:“这……这是什么话?老汉会是奸细?” 青衫汉子嘿然冷笑道:“凡是赴铜沙岛与会来宾,除了随恃师长同来,不是持有请柬,便是随身佩带朝天金钱,朋友身边,可有这两种东西?” 矮胖老人道:“老汉自然有,只是老汉的一分请柬,在路上丢了。” 青衫汉子仰首大笑道:“朋友可惜越说越不对了。” 矮胖老人道:“老汉哪里不对了?” 青袍汉子道:“你知道接到教主请柬的,是些什么人吗?” 矮胖老人道:“这个老汉倒是不清楚。” 青衫汉子怒笑道:“接获教主请柬的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代宗师,朋友自问配是不配?” 矮胖老人似乎怔得一怔,道:“这么说来,老汉实在不配,但老汉明明接到了一份请柬,只是……真的在路上丢了。” 青衫汉子面情冷漠,朝身后两名大汉吩咐道:“给我拿下了。” 两名青衣大汉,猛地跨前一步,一左一右,逼近矮胖老人身边。 左边一个右手一探,朝他肩头抓落,口中喝道:“朋友站起来。” 矮胖老人坐在舱板上,急道:“这算什么?老汉真的有一份请柬。” 那左边大汉铁爪般五指,堪堪抓落,矮胖老人这一说话,肩头稍微一偏,抓了个空,他用力过猛,上身不觉朝前一扑,几乎冲了出去。 右边大汉瞧到同伴一抓落空,立即尺交左手,健腕一伸,朝矮胖老人左肩抓来! 矮胖老人嚷道:“你们讲不讲理,老汉再蹩脚,也是应邀观礼去的。” 左肩一缩,顺手把饭碗朝右边大汉抓来的手上递去。 右边大汉倒像真是替他接饭碗去的,右手五指一拢,正好接住了饭碗,不禁呆的一呆。 左边大汉一抓落空,勃然变色,怒喝道:“老家伙……” 话声未落,恰好右边大汉没抓到人家肩膀、反而替矮胖老人接下了饭碗,心头一怒,愤然朝地上摔去。 “砰”的一声,饭碗摔破,一片碎磁,从地上弹起,打在左边大汉门牙上。左边大汉但觉一阵剧痛,哇的一声,急忙后退半步,血流满嘴,张日吐出两颗门牙。这一下,不由得激发凶性,抡起铁尺,朝矮胖老人头上砸下。 矮胖老人一下从地上跳起,右手筷子一夹,把砸来的铁尺,夹个正着,胖脸一沉,说道:“这铁器也好随便砸的,万一失手,老汉一把年纪,岂不被你砸碎了脑袋?” 左边大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铁尺,会被人家一双竹筷夹住,用力一抽,那想挣得动分毫?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在手握拳,使了一记“黑虎偷心”,直向矮胖老人心窝捣去。 右边大汉一见同伴铁尺被矮胖老人筷子夹住,他一声不作,举起铁尺,横向矮胖老人背后扫去。 这一下前后夹攻,矮胖老人总究身躯臃肿,不够灵活,前胸一拳,背心一已,全挨上了! 左边大汉一拳击中矮胖老人前胸,但觉他身上痴肥,宛如一个肉团,自己这一拳,如同击在棉花堆上一般,拳头随着深入他的肉中,一丝力道也无法用实。心头不禁失惊大骇,知道遇上了内家高手,正待收拳后退,怎奈右手已如深陷在泥沼中的双脚,再也拔不出来。 一时情急,右手迅速放弃铁尺,又是一拳,奋力朝矮胖老人面门击去。这一拳又击个正着,但听砰的一声,拳头击在矮胖老人面颊上,但这一下和方才的一拳,大不相同! 矮胖老人的面颊,竟然像是铜浇铁铸的一般,坚硬无比,直痛得左边大汉右臂若废,闷哼一声,一个高大身躯,直跳起来。但他左拳还是深深陷入在矮胖老人胸口,满头俱是大汗。 那右边大汉铁尺横扫,击上矮胖老人后心,拍的一声,如同击在铁石之上,一柄铁尺直弹起来,脱手飞出。人也被震的连退了三步,右肩受震脱臼,手臂下垂,虎口也被震裂,鲜血涔涔而下! 这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这一下,瞧得大家俱皆骇然变色,站的近的,不由自主纷纷往后退下。 青衫汉子脸色一变,冷哂道:“朋友真有两下子!” 身影一动,不见他举步,已然欺到矮胖老人面前,右手一探,闪电朝他“肩井穴”上抓落。 就在他欺近之时,左边大汉奋力一挣,左拳挣脱矮胖老人胸口,一个人登登的后退了三步,砰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舱板上,四脚朝天,再也爬不起来。 青衫汉子使的一记“大擒拿手”,堪堪抓落,矮胖老人肩头一缩,轻巧无比的把竹筷夹着的一柄铁尺,送了过去。 在场的人,谁都看的清清楚楚! 矮胖老人手脚不快,但却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青衫汉子手把抓落,五指钳下之时,轻轻的把铁尺往他掌心一送。 青衫汉子出手实在太快了,快得连他自己也明明看到矮胖老人把铁尺往掌中送来,却来不及不拿,五指一拢,依然把铁尺接了下来。 他身为总管,这一下眼睁睁的把人家递来铁尺,握到手中,真比打他一个耳光,还要难堪!本来冷漠得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上,此刻更是气得煞白。目中寒芒一闪,右腕一抖,铁尺化作一道乌光,比闪电还快,直向舱外飞射出去。左手出势更速,翻腕之间,已经扣住了矮胖老人右手脉门。 大家看他出手神速,心头晴暗一愣,付道:“看来铜沙岛出来的人,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矮胖老人如同未觉,任由青衫汉子抓住脉门,扣了个结实,脸上笑嘻嘻的道:“老汉真的收到你们岛主一张请柬,真的在路上丢了,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青衫汉子手上暗暗运劲,口中却冷峻笑道:“在下大概就会相信了。” 舱门外四名青衣大汉瞧到金总管已经扣住了矮胖老人脉门,立即手仗扑刀,涌了上来。 矮胖老人依然神色自若,点点头道:“总管能够相信就好,老汉因为丢了请柬,只好偷偷的上船来作黄鱼,只要到了岛上,老汉相信你们岛主总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青衫汉子手上已经运足了十成劲道,只觉矮胖老人的手腕,竟然柔若无骨,自己攻去的劲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形! 心头不禁大感凛骇,忖道:“此人练的不知是啥怪异功夫,竟能将自己力道,化解无形?” 矮胖老人接着说道:“总管知道,老汉凭什么不怕你们岛主把我赶出来吗?” 青衫汉子脸上隐有汗水,冷冷说道:“在下不知道。” 原来他发觉不对,急忙松手,那知五个指头好像黏在对方脉门之上一般,指头深陷肉内,再也放不开来。 矮胖老人嘻嘻一笑,忽然凑过头去,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因为老汉和你们岛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青衫汉子脸色大变,目光之中,已然流露出惊凛之色! 矮胖老人又是嘻嘻一笑,耸耸肩道:“总管还不相信么,你瞧瞧这个就知道了。” 他在说话之时,左手却似比了个手式。 岳小龙站在他们右侧不远,没瞧到他比的什么手式,只见青衫汉子脸如死灰,身子一阵颤栗,惊怖的道:“你老是……” 矮胖老人笑嘻嘻的道:“你现在相信了?” 青衫汉子扣在矮胖老人脉门上的五指,总算松动了,但他脸上已然直淌汗水,连连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前辈多多恕罪。” 矮胖老人道:“不用说了,这是老汉自己不好,半途里丢了请柬,怎能怪你?” 青衫汉子神色恭敬,说道:“前舱是接待各派门下之处,前辈请到贵宾舱……” 矮胖老人摇手道:“不用了,老汉还是在这里的好,总管不用理会老汉。” 青衫汉子道:“前辈吩咐,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说完,施了一礼,匆匆退出舱去。 舱中众人谁也猜不透矮胖老人的来历,但看那青衫汉子前据后恭的模样,料想他决非常人。 矮胖老人等青衫汉子去后,朝大家连连拱手道:“为了老汉丢失一张请柬,惊扰诸位,老汉不安之至。” 大家也纷纷拱手还礼,一场纠纷就这样过去。 岳小龙方才和他站的较近,虽然也没瞧到矮胖老人比的什么手式,但他比大家多听到了一句话。那就是“老汉和你们岛主昔年有同榜之雅”。 “同榜”,不知那是什么榜, 还有就是“岛主”和“教主”,这两个称呼,也使岳小龙感到困扰。 到底是岛主呢?还是教主? 好像外人都称他岛主,他手下人却称他教主,由此推想,铜沙岛主好像创立了一个什么教。如今他以教主自居,也许这一点,和此次举行的大会有关,不知他究竟是何等样人? 巨船依然在排浪前进舱中早已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大家盘膝跌坐,有的倚舱假寐,也有人干脆躺下来,呼呼大睡。 矮胖老人走过来拍拍岳小龙肩膀,笑嘻嘻的问道:“小兄弟,你会不会下棋?” 岳小龙道:“在下下的不好。” 矮胖老人大喜道:“会下就行,下棋就是消遣,用不着好,来、来,咱们这就开始。”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付黝黑的棋子,在岳小龙对面坐下,伸手用指甲在舱板上划好了一个棋盘,就和岳小龙下了起来。 岳小龙只觉他这付棋子,甚多怪异之处,小小一颗棋子,不但入手甚沉,而且触指生寒! 最奇的,车,马,炮的份量,比卒子要重得多,仕象又比车马炮重,将帅几乎要指上用劲,才能取得起来。 一盘棋下来,岳小龙已觉指头有些酸麻,但矮胖老人那肯下了一盘就停?这一下,除了吃饭,可就没个完了,他输了,自然要继续下下去,他赢了,兴高彩烈,那是更非下不可。 最使岳小龙感到头痛的,是矮胖老人下棋不用心思,见了就吃,下得更快,也不容岳小龙思索,口中不迭的催促。这付棋子,又寒又重,下过几盘,岳小龙两个指头几乎冻的发麻,连棋子都拿不起来。矮胖老人的兴趣越来越好,也越下越快,越催越急。 本来还有几个人闲的无聊,过来旁观,但看他下的简直比小孩还不如,看的人家也兴趣索然,再也没人想看。 岳小龙欲罢不能,只好和他继续下着。凌杏仙坐在边上,自顾自的打盹了。 第一天过去,两人下了差不多三百盘棋,岳小龙两个指头已不再有麻木之感,碰上就吃,下得自然奇快,但矮胖老人还嫌他下得慢,嘴上依然催个不停。 第二天,两人足足下了五六百盘。 矮胖老人渐渐有了喜色,到了晚上,他坚持非继续下不可,直到月落参横,又下了将近千盘。 岳小龙落子如风,已经不用矮胖老人再催促了。 第三天又整整下了一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矮胖老人才收起棋子,拍着岳小龙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你棋子进步的很快,真是出乎老汉意料之外,好啦,吃过饭好好休息一回吧!” 说来好像甚是得意! 这话听的所有的人,莫不暗暗好笑,跟你下这种屁棋,只有越下越糟,那会有什么进步, 晚餐之后,大家各自休息,今晚月色甚好,风平浪静,船行驶在无边无垠的大海上,又稳又快。 这时东边渐渐露出一点黑影,那敢情就是铜沙岛了! 船上扑扑的飞起一头灰鸽,去势如箭,直向那点黑影投去。 遥远的黑影,在逐渐放大,现在已证明那确是孤悬海外的岛屿了,船头也正对着那片岛屿驶去。 突然那岛上飞起一道蓝焰火光,冲宵直上,久久始熄。船上“嗤”的一声,同样飞起一道蓝色火光,射向天空,蓝色火焰,照得船上一片青碧。 这样又航行了一个多更次,三道风帆,在一片辘轳声中,缓缓卸落,船速登时缓慢了下来,趁着潮水,徐徐的折进了一条港湾。 船上的人依然看不到岛上任何景物,甚至一点灯火都没有。 每个人心头,都不禁暗暗怀疑,这岛上到底有没有人? 又行了顿饭工夫,船趁潮水,冲上浅滩。 就在此时,忽见沙滩上灯光大亮,八个青衣汉子手执孔明灯,分侍两旁,中间站着三人,面对船上,似已恭候多时了。 这三人,前面两个,左首是黄衣驼背老人,红光满脸,颠下留一小把白髯,面含微笑,拱手而立。右首是青袍黑髯老人,看去不过五十出头。稍后,则是一个身穿锦袍的佩剑少年,剑眉星目,生的极是英俊。 船一停妥,那锦袍佩剑少年立即迎前一步,朝船上拱手为礼,朗朗说道:“晚辈齐少震,奉家父之命,恭近乐伯父金驾,请乐伯父到行馆休息。” 岳小龙认出这说话的锦袍少年,自己曾在泰山见过,他正是罗菊影的大师兄。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青衫汉子金总管神色匆匆的奔进舱来,口中结结巴巴的道:“老前辈,少岛主和公孙堂主、向堂主迎接你老来了……” 话声未落,他两眼一定,登时愣了! 原来前舱之中,十五名来宾一个不缺,独得不见了那位肉团老人。 青衫汉子这下当真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拱手道:“诸……位……可曾看到那位老人家去……去了哪里?” 话声方落,忽声耳边响起矮胖老人的声音,说道:“你们岛主真了不起,总算还没忘记者汉,派你们少岛主到沙滩上来迎接我,像老汉这样一个无财无势的糟老头,怎么当得起?” 青衫汉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仰首问道:“老人家,你……你在哪里?” 矮胖老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说道:“你替我覆上少岛主,就说老汉不敢当,只好先走了。” 青衫汉子侧着耳朵,再也听不到矮胖老人的声音,心知这老家伙说不定真的走了,那里还敢停留,急急忙忙转身出舱,三脚两步奔下跳板。 朝站着的三人,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叩见少主,叩见两位堂主。” 右首那个青袍黑髯老者冷然摆手,问道:“乐大侠就在船上么?” 青衫汉子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道:“启禀堂主,乐老人家已经走了。” 青袍黑髯老者脸色微变,间道:“走了,他几时走了?” 黄衣驼背老人突然怪笑一声道:“乐天民这老儿也太不识抬举了!” 齐少震朝两人拱手道:“两位叔父请回,晚辈还要接待两位来宾。” 黄衣驼背老人点头道:“好,向兄,咱们走吧!” 两道人形,连据破空而起。 齐少寝恭送两位走后,转身朝青衫汉子吩咐道:“金总管,有请车大先生,天鹤道长。” 青衫汉子躬身领命,回到船上,右手一抬,就有两名大汉过去推开中舱舱门。青衫汉子拱手道:“少岛主请车大先生,天鹤道长上岸。” 恶鬼车敖和天鹤子跨出舱门,缓步走下船去,武当门下两名蓝袍道士和恶鬼车敖门下三个背叉大汉,立即跟着过去。 齐少震拱拱手道:“两位驾莅荒岛,家父至感荣宠,特命在下迎近侠趾。” 天鹤子手持纷尘,打了个稽首,道:“少岛主好说,贫道如何敢当?” 车大先生巨目一抡,道:“老夫亟想和岛主一晤,少岛主能否代老夫先容?” 齐少宸躬身道:“此刻正是家父行功之时,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静室一步,在下亦不例外,家父明日自会延见,车大先生旅途劳顿,还是先到宾馆休息一宵再说。”说完,不待两人开口,拱手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转身朝前走去。 恶鬼车敖碰了一个钉子,这要换在平时,早就一把抓过去了,但此刻因心存顾忌,不好发作,脸上神色,却是十分难看。 天鹤子微微一笑,举手打了个稽首,道:“车大先生请了。” 恶鬼车敖也自警觉,抬手道:“道兄请。” 两人随着齐少袁缓步行去。 那金总管站在一旁,恭候少岛主陪同两人离开沙滩,然后又匆匆回到船上,跨进前舱,朝大家拱手说道:“有劳诸位久候,现在大家可以上岸了。” 岳小龙、凌杏仙随同大家,舍舟登岸。 金总管走在前面,抱拳道:“诸位请随兄弟来。” 他领着众人走了半里来路,前面横亘着一道石砌堤防,筑得有如城墙一般。登上石堤,这时子夜已过,星光黯淡,夜色沉沉,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昏暗,不见房舍,也没有一丝灯光,充满了诡秘深沉! 岳小龙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铜沙岛当真有些古怪。” 大家拾级而下,又走了半里光景,前面又有一道高大石堤。 这样连经三道石堤,眼前景物为之一宽,但见屋字绵连,严然是一座城镇,黑夜之中,远近十里闪烁着点点灯火。 金总管领着大家沿堤而下,穿过一处花树,但见青草如茵,南首是一座用海中礁石砌成的假山,足有三丈来高,玲玫剔透,山上有亭,山下有池,朱栏曲折,流水瀑瀑。 隔着一片草坪,正面是一排五间高楼,摊梁画栋,彩绘流丹,甚是富丽堂皇,门前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书“玲戏仙馆”四个金字。 草坪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排精舍,成品字形,依林而起,左边精舍,门额上写着“延英”二字,右边精舍的门额上,写的是“挹秀”。 金总管领着一行人进入右边精舍大门,原来门内是一个大院落,众人鱼贯而入,行近阶前。 只见阶前放着一张横案,挡住了众人去路。 案上点燃起两支红烛,里面站着两名青衣少女,面貌娟秀,但甚矜持。 金总管走到案前,朝案旁一站,拱手道:“诸位都是代表某一门派而来,自然携有师长函件,请把函件留下,领取牌号,进入宾舍。” 走在前面的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他脸上微露犹豫,说道:“在下奉命而来,家师亲笔函件,必须面呈岛主。” 左首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把书信交下,我们自会转呈教主的。” 那汉子想了想道:“好吧!” 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信来递了过去,那是一封火添缄口的密函。 左边青衣少女收下书信,右边少女立即在一本名册上核对了他的名字,然后递过一块铜牌,和一张黑纱面具,说道:“这是你的房间门号,你可按牌中号码,入房休息,在大会之前,来宾一律都须戴上面纱,始能在宾舍走动。” 那汉子道:“在下记住了。” 说完,果然戴上面纱,朝里行去。 大家因已经听清楚了前面的人的说话,因此无须多说,各自遵照规定,交下书信,领取铜牌、面纱,逐个朝里行去。 行动之间,井然有序,鱼贯而入。 岳小龙,凌杏仙领到的是楼上十五、十六两个房间,铜牌上附有一枚小小铜钥,那是开启房门用的。 两人步上楼梯,迎面是一条宽阔的长廊,每个房间,果然都标着号码,门上有的还悬着铜锁,有的已经有人居住。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启锁而入。房中除了一榻,一几、一椅之外,别无陈设,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壁上贴着一张素笺,那是“来宾须知”,上面规定每人必须戴上面纱,和膳食时间。还特别限制了来宾活动的范围,除了可以在“玲玫仙馆”四周散步,但以花树为界,未得接待人员陪同,不可擅离等语。 岳小龙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自己两人来此的目的,原是查探母亲下落,没想到他们对来宾限制极严,由此可见这玲珑仙馆四周,必然有人日夜巡逻,防止外人偷窥他们岛上秘密。说不定连这宾舍中,都可能有他们的人乔装来宾,暗中监视每一个人的行动,自己两人要想在他们严密防范之下,找到母亲被囚之处,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一时但觉心头沉重,想不出计较来! 但听房门呀然开启,凌杏仙很快的闪了进来,叫道:“大哥。” 岳小龙抬道:“妹子,你怎的还不去睡?” 凌杏仙低声道:“你看到‘来宾须知,了么?” 岳小龙道:“看到了。” 凌杏仙道:“他们规定所有来宾,只能在附近走动……”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妹子,你怎么忘了爹临行再三嘱咐,要我们格遵岛上规矩,不可稍有逾越,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说你平日在家里娇纵惯了,但咱们是作客来的,到了这里,一切可不能任性……” 说话之时,只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足步声,缓缓从走廊过去,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心想,“果然有人窃听自己说话!” 凌杏仙张大双目,望着龙哥哥,半晌说不出话来。 岳小龙朝门外呶呶嘴,轻声道:“方才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行动,你快回房去吧!” 凌杏仙一怔:“我怎会……” 岳小龙低声道:“我们初来,不能让人起疑,你还是快去睡吧,明天看看情形再说。” 凌杏仙点点头,回身退出房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一章 奕仙传艺 距玲珑仙馆不远,一座精致的院落中,此刻还隐约有灯光透出! 院落前面,站着四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漂悍佩刀大汉,神情严肃,鸽立左右。 堂上一把交椅,端坐一位青袍黑髯,面目深冷的老者,一手捋须,作谛听状。 在他下首,恭身肃立一个青衫汉子,此人就是奉命迎接来宾的金总管,他正在向堂主报告几日来船上的情形,和每一个来宾的言语举动。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堂主,夏总管有紧急要事,要面禀堂主。” 黑髯老者神色一动,抬目说道:“叫他进来。” 青衣使女返身退出,一会工夫,一名身穿青衫,面貌白哲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垂手躬身道:“属下参见堂主。” 黑髯老者一摆手,问道:“夏总管,玲珑仙馆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来这位夏总管是负责管理玲珑仙馆的人! 只见他肃容说道:“是的,方才来了一位十分怪异的人物。” 黑髯老者微微颔首道:“本座已经知道了。” 夏总管怔的一怔,望着黑髯老者,惊奇的道:“堂主已经知道了?” 他口气显得十分惊诧,生似堂主不该已经知道的一般。 黑髯老者森冷的脸上,挤出一丝冷峻微笑,说道:“本座方才已经让人通知你了,奕仙乐天民,身份特殊,叫你不可开罪于他。” 夏总管咽了一口口水,躬身道:“是的,属下奉到堂主指示,亲自在馆中照料,但属下要向堂主报告的,并不是那个胖老人……” 黑髯老者道:“那是接待九大门派掌门的延紊馆出了事么?” 夏总管道:“不,不是延菜馆,是玲珑仙馆住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黑髯老者脸色微变,问道:“玲珑仙馆不是住了武林二老,今晚住进去的,只有奕仙乐天民,一共是三个人,还有谁来?” 夏总管躬;身道:“是的。”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接道:“堂主知道的,玲珑仙馆一共只有五间上房,前几天夭山扫雪翁,君山洞庭叟应邀前来,他们互相谦让,谁也不肯住中间一间,于是分住了左右两问厢房,空出中间一间……” 黑髯老者微感不耐,说道:“这些本座早已知道。” 夏总管连连躬身道:“是的,属下只是把馆中情形,略加叙述……”他口气一顿,接着说道:“方才那胖老人奕仙乐夭民大摇大摆的走进玲珑仙倌,派在馆中伺候的两名使女来不及阻拦,就被他闯进中间一间……” 黑髯老者怒哼道:“糊涂,本座不是已经派人通知你了么?” 夏总管额上不由绽出汗来,躬身道:“是,是,差幸属下接到堂主令谕,及时赶去,总算她们没有开罪他。” 黑髯老者微嘿道:“你们要是开罪了他,教主罪怪下来,看你们还保得住脑袋?” 这下连站在边上的金总管,也禁不住绽出汗来。 夏总管连声道:“是,是,属下知道保不住脑袋。”他又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属下再三交待了她们,不可开罪胖老人家,这时延菜馆,拒秀馆的来宾,也陆续到了,属下就在四周巡视了一遍,还未回转,就见派在玲珑仙馆的使女,匆匆赶来报告,说又有一个人闯了进去,属下接报,就急急随后赶去……” 黑髯老者动容道:“此人是谁?” 夏总馆嚅嚅道:“属下不知道。” 黑髯老者道:“你赶去之时,此人已经退出了么?” 夏总管道:“没有,他住进了中间那一间。” 黑髯老者奇道:“他和奕仙乐天民同住一个房间?”回过头去,朝金总管问道:“他在船上除了和华山门下姓纪的下棋。就没有和旁人打过招呼?” 金总管摇头道:“没有,他只是和姓纪的下了三天棋。” 黑髯老者神色稍弄,转过头来,道:“那是华山门下姓纪的了,一定是乐天民约他下棋去的,唔。咱们这里虽然严格规定,住在挹秀馆的人,除有师长住在延菜馆,可以进入延菜馆之外。但延菜、挹秀两馆的人,都不准到玲珑仙馆去,不过奕仙乐天民情形特殊,若是他约了华山门下姓纪的进去,你们不得阻拦。” 夏总管连连应“是”,两眼望着黑髯老者,说道:“禀告堂主,进去的并不是华山门下。” 黑髯老者脸色一沉,道:“那是什么人?” 夏总管道:“属下不知道那人是谁:据说他走进中间那间房子,胖老人家就自动让给了他。” 黑髯老者身子一震,双目神光暴射,追问道:“你说什么?” 夏总管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属下赶到之时,那人已经关上房门,属下是听两名使女说的。” 黑髯老者道:“她们怎么说?” 夏总管拭拭脸上汗水道:“她们说,那人一脚跨进中间房间,只听胖老人嘻嘻笑道: “原来是你,你也来了,’那人始终没有说话,胖老人家就自动退了出来,住进左首靠边那一间去了。” 黑髯老人道:“她们奉派在玲珑仙馆、难道问也没问人家一声?” 夏总管道:“她们因先前闯进馆去的胖老人家,堂主就很快的吩咐下去,不准开罪了他,因此只当此人也和胖老人家一样,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不敢多问。” 黑髯老人哼道:“真糊涂,唔,此人是何模样,总看清楚了?” 夏总管道:“没有,据说她们只看见一个人影摇摇摆摆的进去,连这人穿的是什么衣服,都没看清,好像是穿长衫的,胖老人家退出之后,那人就关起房门,呼呼大睡了。” 黑髯老者呆住了,攒攒眉道:“此人会是谁?连奕仙乐天民都会把房间让给他……”他沉吟半晌,回头朝金总管道:“如此说来,此人极可能也是乘你的迎宾船来的了!”” 金总管听的脸无人色,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急忙躬下身去,颤声说道:“不、不可能,属下……” 黑髯老者重重哼了一声,道:“青衣堂下,都是些脓包!” 两个总管,谁也没敢吭声。 黑髯老者续道:“光凭奕仙乐天民还要把中间房间让出来,此人一身成就,已是可想而知,就算他站在你面前,”只怕你也看不到他,他要乘你的船来,会让你知道吗?” 金总管听的心头一宽,连连躬身道:“是,是,他就站在属下面前,属下是瞧不到他,属下自然也无法知道他在船上了。” 黑髯老者霍然起立,沉声道:“此人来的古怪,本座必须立刻进宫,禀明教主才好。” 第二天,是三月初十日,距大会日期已经只有一天了! 早晨,红日初升! 挹秀馆中,响起了一片叮叮铃声,那是早餐铃。 后进膳堂上,一共有五张方桌,每张桌子早已放好了一锅稀饭,四碟小菜,和一大盘煎饼。 挹秀馆的来宾,都是江湖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此刻听到铃声,已经鱼贯走进膳堂。 他们遵照规定,每人脸上都戴上了面纱。这薄薄一层黑纱,蒙在人脸上,从里面看出去,仍然十分清晰,但别人看你,就瞧不清面貌。 敢情他们规定每个人都要戴上面纱,就是为了使人与人之间多上一层隔阂,免得大家问来问去。 岳小龙、凌杏仙随着大家进入膳堂,好在桌上贴有号码,各人按号入席。 岳小龙举目打量,但觉膳堂上一共有三十多人,女的约占三分之一,因为大家都戴了面纱,瞧不清面貌,经他仔细辨认,第三桌上坐着一对男女,正是杨宏勋和姚玉琴。 敢情大家心头有着某种顾忌,膳堂上虽然进来了这许多人,但谁也没和谁交谈,除了啜粥的声音,听不到一句寒暄。 一会工夫,有人陆续吃毕离去,岳小龙、凌杏仙也双双站起,朝第三桌走了过去。 在岳小龙心中原想和杨宏勋、姚玉琴打个招呼。那知自己两人还未走近,杨宏勋、姚玉琴两人也匆匆站起,朝外走去,连望也没望自己一眼。 岳小龙心中不觉一怔,暗想:“铜沙岛上纵然有许多禁条,但也没有禁止来宾互相交谈。何况纪念幼和杨宏勋原是多年至交,在此地见了面,谈上几句,又有何妨?何用装作互不相识?这样岂不反而露出破绽来了?” 心中想着,只得举步朝膳堂外走去。 正行之间,鼻中忽然闻到一阵浓馥的香风!抬头瞧去,只见自己前面正有两个身穿花衫花裙的姑娘,扭着柳腰,朝外行去,一阵又一阵薰人欲醉的香风,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两个花衫姑娘,不但身上好香,尤其他们水蛇般的腰身,款款摆动,更是引人入迷! 只要你瞧上一眼,若还舍得移开眼光,那你就不是男人。 她们此刻已经款步跨出挹秀馆大门,在她身后,也有七八个人,跟着朝馆外行去。 岳小龙眼看大家都朝馆外走去,心中一动,低声说道:“妹子,我们也到外面去走走。” 两人跨出挹秀馆大门,朝阳普照,一片草坪上,嫩绿如茵,远处已有四五对人,沿着花树散步。 走在前面的两个花衫姑娘踏着青青嫩草,缓步而行,经风一吹,她们身上浓馥的香气,散播得更远! 草坪上所有的人,谁都闻到了! 跟在她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时已有十几个人。 虽然大家只是远远的跟着,好像各自在草坪上散步,但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这些人如蝇之附膻,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凌杏仙低低阵了一口,哼道:“招蜂引蝶!大哥,我们别和他们走在一起。”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汉子,忽然蹩近花衫姑娘的身侧,轻桃的笑道: “两位姑娘身上好香,大概是抹了姑苏宝香堂精制的茉莉花露吧?” 右边一个偏头一笑,娇滴滴的说道:“才不是呢,我们是自己用迷人草和玫瑰花、九碗兰三种香料制成的,茉莉花露那里会香中带甜?” 那蓝衫汉子得寸进尺,凑了过去,低笑道:“啊,原来是姑娘们自己练制的,唔,唔,不错,果然是香中带甜,难怪在下闻到鼻里,一直甜上了心头。” 右边那个姑娘用红中抿抿小嘴,噗嗤笑道:“你这人真好玩,心也会甜的?” 两个花衫姑娘一直朝前走去,那蓝衫汉子越跟越近,一面邪笑道:“这香味本来已经甜的迷人,再从姑娘身上发出来,自然甜到心里去了。” 右边的花衫姑娘回过头去,鬓发几乎快碰上蓝衫汉子的鼻尖,但她却毫不为怜,格的笑道:“你真会说笑,嗯,你怎么凑的这样近,也不怕香昏了头?” 她有意无意举起手上红帕,轻轻扬了扬! 那蓝衫汉子这回真的昏头转向,受宠若惊,口中说道:“在下……在下……” 话声未落,咕咯往地上倒去? 大家眼看蓝衫汉子正在调笑之际,突然倒了下去,不用说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不禁齐齐一惊! 突然有人冷哼一声,从人丛中窜出两名蓝衫汉子,一下掠到两个花衫姑娘身前,拦住了去路。 两人迅快的从身边掣出刀来,其中一个冷喝道:“臭丫头,你把咱们大师兄怎么了?” 两个花衫姑娘依然缓缓的行了过去,右边一个口中“唷”了一声,道:“你们这干什么,你大师兄说我们自制的香料,甜的要命,你却骂起我们臭丫头来了,你闻闻看,到底是香是臭?” 她右手轻举,又把那方小小红中,作势扬了扬! 两个持刀汉子自然识得厉害,忙不迭的朝后跃退。 右边那个姑娘嗤的笑道:“别怕呀,我只是逗逗你的嘛,看你们还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原来经不起吓唬。” 两个持刀汉子虽然心存顾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肯示弱,左边一个厉声喝道:“大家都是作客来的,不愿在此时此地,和你们动手,可不是怕了你们,快快拿出解药来,咱们也不为已甚。” 右边花衫姑娘娇笑道:“是咯,山西快刀门的人,又怕过谁来?你们既然知道大家都是作客来的,就不该持刀相向,出口伤人,老实说,不为已甚的该是我们,要是换个地方,像你们俩人这般无礼,早就请你们乖乖的躺下去了。再说你们大师兄,只是香昏了头,让他在地上躺着,闻闻土气就好,这要什么解药?” 口中说着,两个人依然款款缓步,朝前走去。 左边那个女的,却始终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一般。 两个持刀汉子倒也不敢阻拦,怔怔的守在大师兄身边,眼看着她们离去。 凌杏仙低声问道:“大哥,山西快刀门,在不在九大门派之中?” 岳小龙微微摇头道:“列名九大门派的,只有八卦、形意两门。”{两人走近假山,循着石砌朱栏,朝上行去,一会工夫,登上山顶。 只见一座八角亭中正有两个人起身离去,从另一头的小径盘曲而下,从背影看去,这两人正是杨宏勋和姚玉琴了。 凌杏仙忍不住披披嘴道:“大哥,你看到没有,他们好像是有意避开我们呢!” 岳小龙目光向四下瞧了瞧,低声道:“也许他们不愿人家知道。” 凌杏仙道:“我就瞧不惯姓杨的那种人,处处故作神秘。” 岳小龙没有作声,缓步走入亭中,双手扶着栏杆,目注远处,但见南首一片树林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巨宅,建造的甚是气派,也高过其他的害屋。心中暗暗忖道:“不用说,那是铜沙岛主居住之处了,但不知母亲被他囚在哪里?” 凌杏仙依着他身边,理了理秀发,低声道:“龙哥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岳小龙四顾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看,南首那座高大巨宅,定是他们岛主住的地方,妈被他们掳来,也许就关在那里!” 凌杏仙道:“那该怎么办呢?” 岳小龙道:“今天已经是初十了,他们大会,定在明天举行,那么今晚就是大会前夕,他们的人。一定都很忙,在防范上,自然比平日要较为松懈,我们今晚就去探探下落。” 凌杏仙紧张的道:“今晚就去?” 岳小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放过今晚的机会……” 话声未落,瞥见有人朝山顶走来,急忙低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装作闲眺模样,并没回过头去,但一阵风来,鼻中闻到一股浓馥的香气,不用看,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但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轻“唷”一声,笑道:“原来这里已经有人来了。” 闻其声,知其人,说话的正是右边那个花衫姑娘,岳小龙、凌杏仙目注远处,依然没去理会。 香气愈来愈浓,她们敢情已经走进亭子来了! 只听右边一个又娇声说道:“两位雅兴不浅嘛,瞧你们都佩着银穗长剑,那是华山派门下了?” 话声已在身边,而且在跟自己两人说话,这下,岳小龙不能再不理人家了,缓缓转身去。只见右边那个隔着面纱,犹可隐约看到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瞧看自己,这就拱拱手道:“两位姑娘请了,在下兄妹正是华山门下。” 左边一个似是不喜多言,神情冷落,右边一个却嫣然笑道:“我叫何嘉嘉,这是我师姐姬真真,两位贵姓大名,还没请教呢?” 她一蜜一笑,浓香迎面,熏人欲醉! 岳小龙道:“在下纪念勋,舍妹单名一个敏字。” 何嘉嘉娇声道:“原来是纪少侠,啊,华山派有一位人称云里飞的纪大侠纪叔寒,不知是少侠什么人?” 岳小龙道:“姑娘说的,正是家父。” 凌杏仙看不惯何嘉嘉那副妖烧模样,心中不耐,叫道:“大哥,我们走吧!” 不等岳小龙回答,转身朝小径走去。 岳小龙连忙朝两人拱拱手,跟在凌杏仙身后,盘曲走下假山。 凌杏仙回过头来,笑道:“大哥好像和她谈的很投机呢!” 岳小龙道:“人家既然见询,总不能不理人家。” 凌杏仙披披嘴道:“这种女人,一股妖气,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口中说着,人却朝假山左侧一带花树林中走去。 岳小龙听她口气,心知表妹犯了小性,正想告诉她江湖上有许多眶睨必报,自己两人是作客来的,犯不上和人家结怨。 但话还没出口,瞥见凌杏仙身前,忽然闪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挡住了去路,口中说道:“来人止步。” 凌杏仙道:“你干嘛拦着我?” 那青衫汉子道:“姑娘身为来宾,当知宾馆中的规定了?” 凌杏仙道:“我自然知道,你们规定所有的来宾,不得走出花林,我并没有走出花林,犯了你们什么规定?” 青衣汉子道:“在下奉命行事,二位快退出去吧!” 凌杏仙道:“我偏不退出去,看你把我怎的?” 青衣汉子冷声道:“两位若不再退走,那是逼我无礼了?” 岳小龙正待把表妹劝定,凌杏仙已经怒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参与大会来的宾客,你一个下人,敢对姑娘这般说话?” 青衣汉子道:“在下已经好言相劝,你们违反规定,擅入花林,在下可以格杀不论。” 凌杏仙越听越气,呛的一声,撤出剑来;娇叱道:“你试试看?” 青衣汉子狞笑道:“小丫头,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话声未落,左手突然扬起,射出一蓬蓝雨! 此人出手又阴又快,一心只想把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置之死地,他打出的一蓬蓝雨,不知是什么暗器,其中还闪烁着无数金芒! 这样骤施杀手,任何高手,都未必能躲闪得开!。 谁知就在这时,只见一条人影,直飞而来,举手之间,那一蓬比电还急的蓝雨,一下都收了过去,翩然落到地上。” 原来竟是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少女,娇声叱道:“青字十三号,你不要命了?” 那青衣汉子惊然一惊,连退了两步,望着青衣少女,满脸惊疑的道:“姑……姑娘,他们两人……” 青衣少女理也没理,转身朝岳小龙躬身施礼,口中说道。“小婢奉乐老人家之命,特来请纪少侠下棋去的。” 岳小龙瞧的暗暗一惊,付道:“凭她方才收暗器的身手,比自己两人不知要高明了多少,原来竟然只是一名使女!” 凌杏仙问道:“大哥,她说的乐老人家,就是那个黄鱼老头么?” 岳小龙点点头、凌杏仙低笑道:“他又要你下臭棋去了。” 青衣使女道:“小婢已经找了一会,只怕乐老人家早已在等候了,纪少侠快随小婢去嘛!” 凌杏仙颇想瞧瞧玲珑仙馆内究竟住了些什么人物?这就问道:“我可以去么?” 青衣使女想了想,笑道:“乐老人家虽然只吩咐小婢,来请纪少侠,姑娘若要跟纪少侠同去,自然没有问题的了。” 凌杏仙道:“大哥,我们快走嘛。” 青衣使女道:“小婢替两位带路。” 说完,转身朝前行去。两人跟着她越过草坪,进入玲珑仙馆!但觉这座院落甚是清静,两边放着许多盆栽的奇花异奔,幽香扑鼻,大厅上陈设古雅,但却阒无一人。 青衣使女领着两人从厅后一座楼梯上去,绕出回廊,但见一道宽阔走廊,画帘高啄,雕栏鳗泅,扶栏远眺,嫩草如茵,假山亭台,尽入眼底。正面是一排五间精致富间,住在里面的,当然都是身份极高的人。 岳小龙只知“延菜馆”是接待江湖各大门派掌门人的所在,这“玲珑仙馆”到底住了些什么人物,他实在想不出来。 就说这位矮胖老人吧,自己也只是昨晚听黄衣驼背老人叫他乐天民,但乐天民究竟是何来历?还是一无所知。此刻转出回廊,只见长廊上放着一张矮几,正有两位老人坐在锦墩上奕棋。 这两个老人左首一个一头银发,长眉凤目,脸色红润,身躯微胖,右首一个五短身材,扁脸浓眉,连鬓短髭。 他们下的是围棋,棋平上黑白相间,双方的棋,被切成了几个小块,战况似已至“中盘”阶段。各自拈子沉思,对青衣使女领着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走来,都一无所觉,连眼也没抬一下。 这时只听左首靠边那一间传出矮胖老人的声音,叫道:“小哥快来,你没瞧到两只老蜗牛一盘棋,从昨晚下到今天,还只下了半盘,也没想想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活到一百岁,还有几盘棋好下?真是蹩脚透顶!咱们从这时候开始,到吃中饭,快一点,还好下个五六百盘,也给他们示范示范。” 随着话声,乐天民矮胖而臃肿的身躯,已经从左侧房中,像滚球般走了出来! 岳小龙听的暗暗好笑:“你还说人家是臭棋,你下的才是臭棋呢!” 乐天民手上端着一张紫檀矮几,和两个锦墩,边走边说:“这走廊上又宽阔,又明亮,又通凤,真是下棋最好的地方。”他放下矮几,朝凌杏仙点了点头,嘻嘻笑道:“姑娘是看老汉下棋来的了,你大概想跟老汉学上两手绝着吧?”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看你和大哥下棋呢,我是想瞧瞧玲珑馆来的。” 乐天民道:“玲珑仙馆有什么好瞧?几时老汉有空,带你到京都皇帝老子的宫里去瞧瞧,才是真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指甲朝光滑如镜的紫檀茶几面上划了下去。” 青衣使女瞧的一急,慌忙叫道:“老人家……” 乐天民落指如风,三两划,已在纹理坚硬的紫桓矮几面上,横七直八,划了好几条棋线。 每条深浅如一,竟然比人用尺量了再划,还要准确,一面回过头去朝青衣使女问道: “姑娘有什么事吗?” 青衣使女阻止不及,眼看他已经在雕刻精致的矮几上,划下许多线条,还有什么好说? 乐天民嘻嘻一笑,道:“是了,老汉房里,一共只有两个锦墩,麻烦姑娘就替老汉到隔壁房里,再拿一个来可好?” 青衣使女因总管再三交待,不可开罪老人家,只好答应一声,从右侧空房中,取了一个锦墩,放到矮几边上,一面说道:“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乐天民早已把棋盘划好,笑咪咪的道:“谢谢姑娘,没有事了。” 青衣使女施了一礼,返身退下楼去。 乐天民从怀中取出棋子,在棋盘上排着,一面转头朝凌杏仙道:“小姑娘,你也坐下来呀!”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坐呢!” 乐天民道:“小哥,咱们快下了。” 岳小龙排好棋势,说道:“老人家请。” 两人一开始,走了两步,就快杀快吃起来,凌杏仙看的索然无味,心中暗暗骂道:“真是臭棋!”一面说道:“我过去看看他们下的棋。” 乐天民出手如电,迅快的和岳小龙抢着吃棋,一面不悦的道:“两只老蜗牛的棋。有什么好看,老汉只要看他们那付慢吞吞的模样,就会叫人等出急惊风来!” 凌杏仙没加理会,转身朝两个老人走去。 那两个老人相对盘坐,大家目注棋盘,一声不作,凌杏仙悄悄的走近他们身边,依然一无反应。 凌杏仙细看两人下的棋,银发老人是白子,扁脸老人是黑子。他们似是从棋局中间开始,黑白相缠,黑子紧盯着白子,一个板、一个断,你长,我也长,你跳,我也跳,互相纠缠,切成了不少小块,胜负难分。 凌杏仙站着看了一回,只见银发老人拈起一枚白子,下到中间,凌杏仙看出他这是罩着,心中正在猜想,看扁脸老人如何封法? 银发老人忽然悠悠转过脸来,朝凌杏仙微微一笑。 凌杏仙只觉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姑娘似乎还不知道奕仙乐天民的来历?” 凌杏仙听的一怔,她知道这说话的正是银发老人,忍不住举目朝他望去。 银发老人依然目注棋盘,生似方才不是他说的!但在此时,凌杏仙耳边又响起那缕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奕仙从不轻易许人,也从不轻易和人对奕,机会难得。姑娘如能在旁细心观看,自可获益匪浅。” 凌杏仙暗暗奇怪,心想:“听他口气,似是对矮胖老人十分推重,一个专下臭棋的人,居然还是奕仙,像他那里碰上就吃的棋子,看了还会获益匪浅?”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那声音又道:“姑娘可是不相信么,奕仙乐天民乃是当今武林中几个绝世高人之一,他一手棋艺,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匆匆上楼,躬身道:“咱们少岛主拜会诸位老人家来了。” 话声一落,立即向旁闪开,恭身而立。 接着缓步走出一个锦袍佩剑少年,一眼瞧到乐天民,慌忙一拱到地,含笑道:“晚辈奉家父之命,向诸位老前辈叩安来的。” 这人正是少岛主齐少宸,此刻满脸堆笑,状极恭敬。 原来奕仙乐天民住的是靠左第一间,他搬出矮几,在走廊上和岳小龙对奕,齐少宸登上楼来,第一个遇上的自然就是他了。 乐天民回过头来,嘻嘻一笑,道:“少岛主好说了,叩安两字,老汉不敢当,令尊可好?”他口中说着,一手依然下得很快,一面还催着岳小龙道:“小哥快下,棋可不能停。” 齐少宸恭身回道:“家父托庇粗安,他老人家听说乐伯父来了,甚是高兴,本来要自己来的……” 乐天民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更不敢当了,令尊纵然还没忘记我这糟老头,但他身为一岛之主,怎好纤尊降贵,来看老汉?其实老汉来了,应该是老汉去看看岛主才对,只是老汉一连几天,坐船坐的头昏脑胀,睡了一晚,今天一早起来,精神好了些,就棋瘾大发,刚刚把这位小哥找来,下上几盘,就没时间了。 齐少宸道:“乐伯父奕中之仙,晚辈不打扰雅兴了。” 说完躬身一礼,正持举步朝廊上过去! 乐天民左手一拦,道:“少岛主还要到哪里去?” 齐少宸道:“晚辈奉命而来,还要向几位老前辈问安。” 乐天民道:“他们就在那边下棋,都听到了,我看不用过去了。”说着大声叫道: “喂,扫雪老儿,洞庭老儿,你们听到了没有,少岛主特地向你们问安来的。” 他这一嚷,听的岳小龙蓦然一惊,暗道:“他口中扫雪老儿,洞庭老儿,莫非是天山扫雪翁,君山洞庭异叟?这两位老人和泰山云中叟,黄山天都老人齐名,合称武林四老的两老。” 心中想着,手上下棋,不觉慢了下来。 乐天民催道:“小哥,你在想些什么,该你下了。” 那边扫雪翁和洞庭异叟一齐拱拱手道:“少岛主替老朽覆上岛主,老朽等人疏懒成性,岛主这般厚待,实在愧不敢当。” 乐夭民嘻嘻一笑,道:“少岛主听到没有,咱们这时候都在下棋,心无二用,世俗之礼,一概免了,少岛主请回去吧!” 齐少哀微微一笑,道:“乐怕父说得极是,只是晚辈奉家父之命,向诸位老前辈请安而来,理当一一叩请到了才是。” 乐夭民道:“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齐少宸道:“中间房中,还有一位老前辈……” 乐天民摇手道:“他还没睡醒,我看少岛主不用去了。” 齐少宸道:“乐伯父说的极是,只是……” 乐天民摇道:“不用说了,等他醒来,老汉自会告诉了,少岛主已经来过了。” 齐少震为难的道:“晚辈奉命而来,连这位老前辈的面也没见到,叫晚辈如何覆命?” 岳小龙听的暗暗奇怪:“中间房中,住的不知什么人?乐天民似是故意不让他进去,齐少震却是非进去不可!” 乐夭民笑嘻嘻的道:“没关系,你就说老汉说的,别去惊动他就是了。” 齐少宸道:“这个……” 就在此时,岳小龙吃了他一个车。 乐天民不悦的道:“老汉被他吃了车去,少岛主别站在这里了。” 一探手也抢着把岳小龙一个马吃了。 岳小龙又吃了他一个过河卒子,乐天民哈哈一笑,也偷吃了岳小龙的炮,岳小龙口中“咦”了一声。 齐少震趁机一转身,往岳小龙身边闪过,朝中间房走去。 乐天民气道:“你想过河?”轻轻一捞,一把抓住齐少宸后领,说道:“老汉下棋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少岛主这是明知故犯了。” 随着话声、一扬手把齐少宸朝槛外丢了出去。 岳小龙几乎连看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但觉他三个指头,像吃棋子一般,随手拈来,就抓住了齐少宸后颈。 自己在泰山脚下,会和齐少震动过手,知道他武功极高,但此刻在乐天民手下,连丝毫反抗之力也没有,像稻草人一般,被他朝楼下摔了下去。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微风飒然,一道人影依然从槛外直飞而入,这人当然是齐少宸! 他被乐天民摔下楼去,又闪电般窜上来了,但他身影还没落地,乐天民一探手,不知怎的又被他抓个正着,依然只用三个指头,像下棋一般,拈到了他,一面笑道:“少岛主家学渊源,身手倒快捷的很,真是虎父无大子,你来的时候,岛主一定跟你说过。老汉下棋的时候,六亲不认,棋旁不语真君子,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旁噜嗦,老汉把你送下楼去,那是最客气的了。” 说话之时,连下了十几步棋,还一面叫“吃”,叫“将”,忙个不停。 齐少宸被他三个指头拈过的地方,又酸又麻,浑身使不出半分力道,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心头敢怒而不敢发作,冷冷说道:“乐伯父对晚辈出手,不怕失了身份么?” 乐天民笑道:“老汉一个糟老头,有什么身份?不过天底下不论什么人,为了打扰我下棋,被我摔过的人,不知有多少,少岛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含笑说来,好像打扰他下棋的人,都该被他摔,但口气却是十分托大。 齐少宸道:“晚辈去向中间房住的老前辈叩安,并没有打扰你老,不知乐伯父何以不准晚辈过去?” 乐天民笑道:“是了,老汉只是受他之托;不准有人打扰他。” 齐少宸道:“家父昨晚听说有人住进玲珑仙馆,不知来的是哪一位故人?因此命晚辈前来请安,乐伯父既然受他之托,当知这位老前辈是谁了?” 乐天民嘻嘻一笑道:“少岛主这算白问了,老汉根本不知道这位朋友是谁?” 齐少袁不信道:“乐伯父不知这位老前辈是谁,怎会受他之托?” 乐天民笑道:“他只和老汉打了个手式,说他要好好睡上一觉,不准有人打扰于他,如此而已。” 岳小龙听他说出手式,不禁想起在船上之时,乐天民也跟金总管打了个手式,金总管就神色大变,对他十分恭敬了。不知这手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乐天民接着说道:“好了,老汉知道的都己告诉了少岛主,你现在可以走了。” 齐少宸但觉他话声一落,自己手脚果然已能活动,这就躬身一礼道:“晚辈敬遵乐伯父令谕,告退了。” 说完转身朝楼下而去。 乐天民回头道:“小哥,你这几步怎么又慢下来了?,心里在想些什么?下棋讲求眼到、心到、手到、落子无悔,愈快愈妙,你下了这许多棋,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心里胡思乱想,那想有什么妙着?” 岳小龙听他说的虽是下棋,但却和武功原理,颇相吻合。蓦然想起他方才三个指头轻而易举的拈住齐少袁,那分明和他拈棋子的手法,一模一样,心头一动,不觉留上了心。 这一仔细观看,但觉乐天民每一步棋,下的手法,迥然不同,最奇怪的,是他三个指头,竟然千变万化,愈下愈快。粗看起来,只是抢着吃棋,丝毫不见有异,要不是和他在船上下了三天两晚,真还看不清楚。 岳小龙心头大感惊奇,忖道:“他这下棋的手法,原来竟是武功!” 一时之间,连忙澄心静虑,仔细察看,一面默默记忆,一面刻意摹仿。 凌杏仙得了扫雪翁暗中指点,女孩儿家心思较细,此刻也已发觉奕仙乐天民下棋的手法,果然迥异寻常,也就站在一旁,留神细看。 乐天民似是丝毫未觉,依然和岳小龙抢着快下快吃,下的津津有味。他号称奕仙,棋可下的实在蹩脚,但这回岳小龙、凌杏仙因潜心研看他的下棋手法,也就不觉得枯燥乏味了。 中午时光,青衣使女悄悄上来,躬身伺候道:“老人家,酒菜都准备好了,你老请吃饭了。” 乐天民回头问道:“你替这两个娃儿准备了没有?” 岳小龙站起身道:“在下兄妹可回挹秀馆去吃,不劳准备了。” 青衣使女嫣然笑道:“方才夏总管已经吩咐小婢,替两位也准备了。” 乐天民笑道:“小哥用不着客气,就在这里吃吧,吃好了,咱们可以早些开始,老汉别无嗜好,对下棋一道,是乐此不疲,走,咱们吃饭去。” 说完,当先朝回廊上走去。 岳小龙、凌杏仙跟在他身后,穿过回廊,走入一间宫殿式的厅堂。但见雕梁画栋,彩绘夺目,厅上家俱,古式古香,布置得富丽堂皇,精雅绝伦。 中间放着品字形三张紫檀雕花方桌,桌上银盏牙著,冷盘热炒,放满了酒菜,两名青衣使女站在边上,状极恭敬。 这情形好像是富贵人家宴客一般,但厅上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宾客。 乐天民领着两人,昂然走到左首一席坐下,一面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笑道:“来,你们也坐下来,不用客气。” 两名使女手捧银壶,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岳小龙目光转动,心中暗道:“看来这三席酒菜,中间一席,只放着一付杯筷,想是替住在中间房间的那人准备的,右首席上,放了两付杯筷,是武林二老天山扫雪翁和洞庭异叟的席位了。住在中间房中的那人,听齐少震的口气,似乎连岛主都不知他的来历,不知究是何等人物?想来他吃饭总要起来了。” 正想之间,天山扫雪翁和洞庭异叟也相偕缓步而入,迳自在右首席坐下,一名青衣使女即趋了过去,替两人斟酒。 乐天民早已举起酒杯,笑嘻嘻的道:“来,咱们喝酒,别管他们。”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不善饮酒。” 乐天民道:“不善饮酒,就少喝一点,下棋和饮酒,都是雅人雅事,缺一不可,你们奠看老汉一身俗肉,老汉心里可雅的很呢!” 说完,咕的一声,干了一杯。 岳小龙陪他干了一杯,凌杏仙听的抿嘴一笑,也举杯浅浅的在唇边沾了一下。 青衣使女立即又替两人斟满了酒。 乐天民一脸高兴,举杯说道:“小哥,来,再干一杯,年轻人喝几杯酒,又怕什么?” 岳小龙只好又和他干了一杯。 乐天民大笑道:“看来咱们这忘年之交是结定了,这叫做棋逢敌手,酒遇良材,来,来,还有一杯,喝了就好。” 岳小龙拗不过他,只好又和他干了一杯。 乐天民伸手从青衣使女手中,接过酒壶,说道:“不用斟了,你给我们装饭吧!” 说完,举起酒壶,咕嘟喝了下去。 青衣使女替三人装了饭来,大家匆匆吃毕。 乐天民站起身,双手拍着大腹,笑道:“这菜肴烧的味道不错,油水也足,齐天老儿真会享受,小哥,酒醉饭饱,咱们又该去杀上一盘了。” 岳小龙眼看中间一席,空自摆满了酒菜,始终不见那人出来,心中不禁暗暗纳罕:“难道他除了睡觉,连饭也不吃?” 这一个下午,岳小龙自然又和奕仙乐天民快攻快杀的下着象棋。 凌杏仙坐在一旁,倒真的做到“棋旁不语”,原来她只是聚精会神的瞧着乐天民吃子时的手法。直到黄昏时分,两人下了已经将近千盘,青衣使女又来请大家吃晚餐了。 岳小龙、凌杏仙随着乐天民进入后厅,中间那一席,依然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虚位以待。直到大家吃毕,依然不见那人前来吃饭,敢情他还在蒙头大睡,连饭都不想吃了。 跨出饭厅,岳小龙眼看天色已黑,想起自己两人今晚有事,莫要被乐者头拖着不放,耽误了正事,这就拱拱手道:“时间不早,今天已经整整下了一天,老丈也好休息了。” 在他想来,乐天民嗜棋如命,自己要想不下,他未必就肯罢手,那知话声出口,乐天民笑嘻嘻点头道:“不错,明天就是大会正日了,今晚大家都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才有精神。” 岳小龙道:“老丈说的极是,在下兄妹告辞了。” 乐天民微微一笑,忽然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老汉看的出来,小哥好像怀有心事,今晚是人家开山门的前夕,依老汉相劝好好去睡觉吧,不可自作聪明。” 岳小龙听的蓦然一惊,还未开口。 乐夭民打了个呵欠,笑道:“你们回去吧,老汉也想睡觉了。” 岳小龙、凌杏仙走出玲珑仙馆,凌杏仙悄悄问道:“大哥,他方才和你说了些什么?” 岳小龙道:“你不是也听到了?” 凌杏仙道:“没有,我只听他说:“女娃儿,今天便宜了你’,没听到他跟你说的话。” 岳小龙听的暗暗称奇,一面说道:“妹子,咱们回房再说。” 两人匆匆回到揭秀馆,凌杏仙跟着岳小龙走进房内,随手掩上木门,急急问道:“大哥乐老头究竟说了什么?” 岳小龙把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凌杏仙道:“这就奇了,他在同一时间,跟两个人说的话,怎会不同的呢?”说到这里,忽然吃惊的道:“啊,大哥,听他口气,好像我们行藏,已经被他识破了呢?” 岳小龙沉吟道:”这位老丈,说话诙谐,真叫人摸不清他的路数。” 凌杏仙道:“咱们今晚该如何呢?” 岳小龙剑眉一扬,颜色道:“既然决定了,纵是刀山油锅,也要去的了。” 凌杏仙问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岳小龙想了想道:“一般夜行人,大概都在二更过后出动,但这里情形不同,我看还是过了三更再去,较为妥当。” 凌杏仙点点头道:“大哥决定了就好。” 岳小龙道:“杏仙,时间还早,你快回房休息一回,莫要叫人起疑。” 凌杏仙粉脸一红,忽然间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口中“啊”道:“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乐老人家下棋吃子,都是极高深的点穴手法。” 岳小龙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凌杏仙道:“你们在船上下了三天两晚,我都没有看出来,今天多亏那个银发老前辈暗中指点,总算学到了三十六记点穴手法。” 岳小龙道:“那是天山扫雪翁,哦,你说什么?你学到了三十六记点穴手法?” 凌杏仙奇道:“难道你没看出来?” 岳小龙道:“前几天我已发觉这一点,他下棋的时候、随手乱抓,极像是接暗器的手法,但因为他三个指头,随便乱抓,根本不成章法,还以为是看了他下棋,自己触类旁通,领悟出来的。今天看他抓那少岛主,和抓棋子一般,才使我想到他下棋的手法,可能就是武功,再仔细观察,发现他抓棋子的手法,共有七十二个手势,竟然是一套精奥绝伦的擒拿手法。” 凌杏仙道:“谁说的?我看了一个下午,他吃子的时候,虽是三指同出,但最后点出的只是一个食指,而且看来看去,就是那三十六个变化,大哥怎么看成了擒拿手法呢?” 岳小龙道:“这就奇了,我从上午看到下午,他下棋的手法,明明是一种擒拿手法,共有七十二个变化,决不会看错。” 凌杏仙睁大眼睛道:“这倒真是怪事,他一个人下棋,在同一时候,我们两个人竟会看到了两种不同的手法?” 岳小龙沉吟半晌,翟然道:“我想这是乐老人家有意以下棋的名,传我们的绝艺了。” 凌杏仙道:“乐老人家纵然有意传我们功夫,但怎会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同呢?” 岳小龙笑道:“乐老人家号称奕仙,以他的功力,出手如同电光石火,何等快速,他每一出手,要让你看清,你就看清,不让你看清,你就休想看的清,何况你又坐在边上,方位和我不同,看到的自然也就各异了。” 凌杏仙道:“这么说来,他真是神乎其技了!” 岳小经笑道:“这就叫奕仙嘛!” 凌杏仙嫣然笑道:“大哥学了七十二式擒拿手,我学会了三十六手点穴法,今晚正好给我们试试。” 岳小龙道:“你快回房去吧,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凌杏仙点点头,悄俏闪出房去。 岳小龙掩上房门,回到榻上,盘膝坐定,正待趁这段时光,调息行功,做上一回功夫。 那知才一坐下,但觉心头思绪,纷至沓来: 从青衣妇人假扮母亲,想到了那位神秘莫测的黑氅老前辈,要自己两人假冒华山门下,前来赴会。以及亲眼瞧到车大先生毒发时的情景。接着又想到了奕仙乐天民,两个体态轻盈,浓香熏人的花衫姑娘,高卧玲珑仙馆,不见其人的神秘人物…… 总之,枯坐了一会工夫,近日所见所遇,一幕一幕凌乱的从脑海上浮现而起,一时那里还静得下来?索性睁开眼睛,仰首吐了口气,略作澄静。就在榻上,把日间和奕仙下棋时记忆下来的七十二式擒拿手法,缓缓复习了一遍,但觉这一套擒拿手法,愈练愈觉变化奇奥,精妙无方,心头大喜过望。 正在全神练习之时,但听耳边有人嘻嘻一笑,说道:“孺子可教!” 岳小龙方自一愣,连念头都来不及转,但觉黑甜穴上一麻,翻身倒下,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等他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耳中但听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摇铃之声! 那是起床铃,催大家起床盥洗的铃声,再过顿饭时光、第二次铃声,就是早餐铃了。 岳小龙蓦然一怔,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的道:“天亮了!难道已经是三月十一了么?” 三月十一日,已是大会的正日子! 岳小龙怔怔的站在窗前,他几乎要大声叫喊出来:“该死,该死,自己怎会睡的这么死法?” 适时房门上起了剥落叩门之声,但听凌杏仙的声音叫道:“大哥,快开门。” 岳小龙打开房门,凌杏仙很快的闪了进来,低着头道:“龙哥哥,我……我昨晚睡着了,不知怎的,好好坐在床上的人,竟会睡熟了,你一定很生我的气了。” 岳小龙瞧她胀红着脸盈盈欲涕,不觉摇摇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凌杏仙突然破涕为笑,抬眼道:“龙哥哥……” 岳小龙低低嘘了一声,道:“你又忘了,应该叫我大哥。” 凌杏仙急忙改口道:“大哥,你真的没生我的气?” 岳小龙道:“我也睡熟了,直到刚才才醒过来。” 凌杏仙睁大双目,奇道:“你也睡熟了?我还当你没来叫我,就一个人去了呢!方才真把我急死了!” 岳小龙道:“昨晚你回房之后,我原想运气调息,做一回功夫,那知思潮起伏,兀是定不下心来,就在床上温习日间下棋时学来的擒拿手法……” 凌杏仙没待他说完,抢着道:“大哥,我也是这样,坐在床上就是东想西想,索性练习乐老人家吃子的手法,不知怎的,就一下睡熟了,说来真是奇怪,大哥,你知道我从来不贪睡的……” 岳小龙蓦然间,想起昨晚依稀听到耳边有人说了句“孺子可教”,心中不觉一动,忍不住跌足道:“一定是他!” 凌杏仙听龙哥哥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一定是他”,偏头问道:“大哥,你说什么人?” 岳小龙恨恨的道:“你想还有谁?我们都着了乐老头的道!” 凌杏仙奇道:“你说乐老人家?” 岳小龙道:“不错,就是他,他昨晚和我们分手的时候,不是说叫我们好好回来睡觉,不可自作聪明吗?他一走看出我们的企图,才暗施手脚,阻止我们的行动。” 凌杏仙气道:“这老头真是岂有此理。” 岳小龙沉吟道:“这也不能怪他,也许他是一番好意。” 凌杏仙哼道:“还是好意,他明明在帮着他们。” 岳小龙道:“他在阻止我们前去冒险,也许是对的,我方才在想,大会前夕,对方防范可能更加严密,凭我们这点微未之技,实在无异是飞蛾扑火……” 凌杏仙听的一呆,道:“那么我们难道……” 岳小龙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过了大会之后,对方在防范上,就不会这么严密,对我们更为有利……” 话声未落,但听一阵清脆的铃声,隐隐传来。 岳小龙就忙道:“妹子,我们赶快洗把脸,下去吃早餐了,大会的时间也快到了。” 两人匆匆洗了把脸,赶到膳堂;大家已经全到齐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二章 开山大典 岳小龙、凌杏仙堪堪坐下,只见一名青衫汉子缓缓走了进来,双拳一抱,大声说道: “诸位来宾,兄弟夏缘楷,忝为玲珑仙馆总管,本日大会,预定已时开始,诸位用毕早餐,请勿随意走动,大家到前厅集合,由兄弟陪同诸位入场。” 说完,又拱了拱手,施施然朝外走去。 突然,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夏总管且慢!” 夏总管闻声停步,目光朝全厅转动,找不出说话的是谁,不觉抱抱拳道:“方才叫住兄弟的,不知是哪一位姑娘?” 那娇滴滴的声音嗤的笑道:“夏总管两眼只会往上看,我坐在下首,你哪里看得到?” 这说话的正是那个身穿花衫,浓香四溢的何嘉嘉! 夏总管转过身去,但觉一股甜香,直钻鼻孔,两眼一直,连连陪笑道:“是、是、姑娘叫住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何嘉嘉娇笑道:“没有什么,我想问问夏总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夏总管搔搔头颈,咽了口口水,说道:“这时候还是卯时,唔,快该辰时了。” 何嘉嘉道:“就是咯,这时候还只有卯时,大会要到已时才开,干嘛咱们要这样早去?” 夏总管听的一呆,呐呐道:“这个……这个……兄弟也弄不清楚,这是上面规定的,叫兄弟陪同诸位早些入场。” 岳小龙瞧的暗暗好笑,心想:“这样一个颟顶无能的家伙,也好当什么总管?” 何嘉嘉道:“这一个时辰,咱们坐在会场里,多无聊?总管既然作不了主,咱们只有按照规定准时入场了。” 夏总管傻笑道:“是、是、大家都该按照规定,准时入场才好,兄弟就在前厅恭候诸位了。” 话声一落,大步走了出去。 大家匆匆吃毕早餐,朝前厅走去,这情形和前天初来时一样,阶前放了一张横案,众人必须鱼贯从案前经过。 案后站立一名青衣使女,面前摊开着一本名册,从她面前经过的人,经她核对名册,每人发给一条上面写好了某派某某的湖色绸质名签。绸签上面,还缀着一朵红色纸花,大家领到绸签,随手就别到衣襟上。 夏总管早已背负双手,站在厅上,直等大家依次领了绸签,进入大厅,才拱拱手道: “诸位现在就可以进会场去了,兄弟替大家领路。” 说完,领先朝挹秀馆外走去。 岳小龙、凌杏仙跟着大家步出挹秀馆大门,循右首一条小径,鱼贯穿出花林,行约半里,前面一片草坪上,矗立着一座建筑宏伟的高大屋宇。 大门前面高扎彩牌,装点得堂皇庄严! 岳小龙心中暗暗忖道:“这座屋宇,大概就是自己昨天在假山上看到的那一幢了!” 夏总管领着大家,越过草坪,行到门口,只见石阶前面,蹲着两只高大石狮,左右各站八名黄衣佩刀汉子,有如泥塑木雕一般,静立不动。 正中彩牌上红绸金字,写着,“铜沙岛开山大典”七个大字。 大门敞开,远望进去,但觉里面是一座宫殿式的大厅。画栋雕梁,极为深广。 刚到门口,就有两名黄衣大汉行了过来,朝夏总管衣襟上望了一眼,原来夏总管襟上也早已别了一条青绸名签,上有“青衣堂总管夏缘楷”字样。 夏总管回身道:“诸位请随兄弟进去。”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从两名大汉中间,鱼贯跨上石阶。 那两名黄衣大汉目光炯炯,一霎不霎瞧着每人衣襟上的名签,直等大家登上石阶,才回身退下。 岳小龙心中暗道:“他们戒备如此周密,那是防范有人混进会场去了。” 大门里面,又是一个大天井,从大门进去,地上铺着一条红绒地毯,直达大厅,厅上放满了一排排木椅。 这时已有几十个人坐在后排,但却肃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夏总管走到厅前,忽然停步,转身道:“诸位进入会场,请把面纱取下,从现在起,不需再戴面纱了,好,诸位就请随我进去。” 大家依着夏总管指示,取下蒙面黑纱,鱼贯入场。夏总管把众人领到右首后排,才拱拱手道:“这三排椅子,就是诸位的坐位了,请各按自己的号码入座,兄弟另有事去,恕不招待。” 说完,拱拱手,正待退出! 只听有人叫道:“夏总管。” 这娇滴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又是何嘉嘉了,但因此刻大家都除下了面纱,许多人都想瞧瞧她花容,闻声不禁的回头过去。 不瞧犹罢,这一瞧,每个男人的眼睛,都瞧直了,原来她竟然是一个笑靥如化,明眸如星的绝色少女! 眼前三十几个人中,就有十来位姑娘,十八的姑娘,个个部像一朵花儿,难道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 不,美的固然有,但就缺少何嘉嘉的那股子媚劲。会瞧得男人透不过气来! 夏总管被她叫的一怔,好像有人牵着他鼻子一般,笔直走到何嘉嘉面前,拱拱手陪笑道:“站……姑娘还有什么事?” 何嘉嘉眼珠一转,道:“夏总管,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 夏总管咽着口水,连声道:“不敢,不敢,姑娘请说。” 何嘉嘉道:“我们今天参与这场盛典,不知算是什么身份?” 夏总管道:“大会前,诸位自然都是来宾身份……” 何嘉嘉问道:“大会后呢?难道就不是来宾了?” 夏总管道:“这个……这个……自……自然也是。” 何嘉嘉道:“既然我们都是来宾身份……”口气一顿,右腕轻举,她染着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指,义尖又翘,在夏总管面前徐徐晃过,指了指大厅,续道:“借大一座大厅,足可容纳得下几百个人,咱们的坐位,怎么排别后排角落上来了?” 这话不错,大家都是师长没来。代表着某一门派来的,偌大一座大厅,却把自己等人排到了盲首最后的三排上来、 夏总管敢情昨晚没睡好觉,张口打了个呵欠,他赶忙以手掩口,一面笑道:“这是上面排好的位次,兄弟也不清楚。” 何嘉嘉看他打呵欠,不觉盈盈一笑,道:“这么说来,倒是错怪你了。” 夏总管连应了两声“是”,陪笑道:“正是如此。” 话声出口,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夏缘楷,你以后要听代吩咐,不得违拗。知道么?” 夏总管举同瞧去,只觉何嘉嘉一双亮晶的眼睛,有如喷着魔火一般。瞧上一眼,就会使人蚀骨销魂! 就在此时,只听那极细的占音又道:“你如果听到了,再说一句正是如此。” 夏总管心头一阵迷糊,口中说道:“正是如此。” 何嘉嘉娇笑道:“那么夏总管就请便吧!” 夏总管抱抱拳道:“兄弟少陪。” 急匆匆退了出去。 正当大家回头朝何嘉喜望去的时候,岳小龙当然也不会例外,但他在目光一瞥之间,忽然身如触电,几乎惊“咦”出声! 凌杏仙站在他身边,发觉龙哥哥也如醉如痴,不禁披披嘴,低声道:“大哥,咱们快坐下来吧!” 说着当先在椅上坐下。 岳小龙定了定神,跟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但在俯身坐下之际,凑着凌杏仙耳朵,低低说道:“妹子,你要装出很自然的回过头去,瞧瞧何嘉嘉边上,坐着的两人是谁,但切莫露出形迹来。” 凌杏仙披嘴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爱看就看,我可管不着。” 岳小龙压低声音道:“妹子,你别多心,我叫你看的,是一件怪事。” 凌杏仙道:“这有什么奇怪……” 她口中说着,忍不住回头瞧去! 只见何嘉嘉边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甚是英俊,女的也是十七八岁。面貌娟秀。胸前垂着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 “这两个人不就是龙哥哥和自己么?这是什么人假扮来的呢?” 凌杏仙直瞧得目瞪口呆,大感凛骇,急忙回过头来,低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小龙道:“只怕又是黑氅老前辈……” 话声未落,只见杨宏勋、姚玉琴两人,并肩走了过来。 杨宏勋爽朗的笑道:“纪兄也来了,两位可是随同纪前辈来的么?” 岳小龙连忙起身答道:“家父没来,只是兄弟和舍妹两人,杨兄两位,大概是随尊师来的了?” 杨宏勋笑道:“彼此彼此,家师命兄弟和姚师妹代表他老人家,前来参与盛会。” 凌杏仙也和姚玉琴拉着手,低低的说了起来。 这时厅外又有人进场来了! 杨宏勋忙道:“姚师妹,咱们快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说完,匆匆带着姚玉琴回座。 从厅外鱼贯入场的是三十名黄衣劲装大汉,由一名身穿黄色长衫的人领先,分成两行,在大厅左首两排椅子上坐下。 黄衣汉子后面,又是三十名青衣劲装大汉,也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人领头,岳小龙认出那是金总管。 接着是三十名灰衣大汉和三十名黑衣大汉,也各有领头的人率领,进入大厅之后,每队分成两行,鱼贯在左首空椅上坐下。 岳小龙心中暗想道:“这四队穿着不同颜色劲装的大汉,显然是铜沙岛主的手下了!” 思忖之间,又有一行锦袍佩剑少年,缓步朝厅上走来。 岳小龙一眼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正是少岛主齐少宸!但再一细看,齐少宸身后,一共还有九名锦袍佩剑少年,这九个人无论从面貌、身材、服饰、神态上瞧去,莫不和齐少宸生得一模一样! 凌杏仙看的大奇,忍不住低声叫道:“大哥,他们……” 岳小龙忙道:“妹子,莫要作声。” 这十名锦袍佩剑少年身后,紧随着是十名长发披肩,身穿鹅黄衣裙的佩剑少女,款款行来,莲步细碎,目不斜视。 岳小龙对她们的面貌,也并不陌生,那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瑶鼻,樱唇,和那春花似的鹅蛋脸,那不是在泰山碧霞宫见过的罗菊影么?但这十名少女,也是生的一般无二,认不出那一个是罗菊影来! 岳小龙心中暗道:“天下决不可能有十个面貌相同的人,敢情是他们全戴着人皮面具!” 锦袍少年和黄衣少女,不用说,是铜沙岛主的门下无疑,他她走到大厅右首,在岳小龙等“来宾”的前面空椅上,依次坐下。 现在大厅上已经坐满了人,只有最前面还留着一横排空椅。 大厅上首,是一张围着大红绣金桌披的长案,案后是两把高背锦披椅子,大概是铜沙岛主的坐位了! 远望过去,使人有高高在上之感。 长案左右,各有两把紫檀锦披圈椅,圈椅前面各有一张紫檀茶几,再下来。左右两边还放着四把紫檀交椅。只是位子稍偏。 当然有资格坐到上面上的人,定是武林中具有极高声望地位的人了! 大厅上虽然坐满了人。但大家都是正襟危坐,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 只有从挹秀馆来的三十几位“来宾”,坐在右首最后面,大家还在窃窃私语,有的在互相询问对方来历,有的在探询着这场大会,究竟什么性质? 尤其每个人心头,部有些愤愤不平,试想自己这些人,都是代表江湖上某一门派,或代表某一位极享盛誉的人物。纵然师长没有亲来,也总是参与大会的“来宾”,那能这般瞧不起人,把坐位排在铜沙岛门下弟子后面? 这时,又有人进场了! 前面领路的是夏总管,他满脸堆笑,不住的躬身肃客。 在他身后,第一个是相貌狰狞身材高大的恶鬼车敖。 第二个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是少林智通大师。 第三个青袍负剑的道人是武当天鹤子。 第四个方中蓝衫,腰悬长剑的是点苍追风雁葛飞白。 另外还有三个,也都是五旬开外的人,岳小龙虽然并不认识,但心知他们能和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走在一起,自然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夏总管把一行人领到最前面的一排椅子上落坐,然后躬身告退。 此时,又有四个人分由厅旁两侧门而入,那是铜沙岛的四大堂主。 第一个黄衣驼背老人,是黄衣堂公孙堂上。 第二个青袍黑髯的是青衣堂向堂上。 第三个白衣佩剑,白脸无须的,是白衣堂年堂主。 第四个黑袍椎髻,面目冷森的道人,是黑衣堂班堂主。 四大堂主缓步行到上首,在左右两边四把交椅上坐下,但他们却是正襟危坐,状汲严肃。 厅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细乐,厅外同时响起悠扬的钟声! 大厅门口又出现了夏总管,他右手高举过陨,手上拿一个大红帖子,红帖正中写着一个金色“请”字,神色显得特别恭谨,脚下急步踏着正中间一条红绒地毯,连趋带走,朝厅上走来。 他身后是四名云髻高耸的宫装少女,手执上佛,莲步细碎,缓缓而行。 四名宫装少女后面,出现了三个老人,左边是夭山扫雪翁,右边是洞庭异叟,中间一个生得又矮又胖,像一个肉团的,正是奕仙乐天民。 两老神色凝重,乐天民却一、脸嘻笑,一颗头下住的向大厅两旁,东转西望。 夏总管把三位贵宾,引到上首,便悄然退下。 四名宫装少女同时朝两则让开,一弯躬下身去,轻启樱唇,齐声说道:“请大会贵宾升座。” 奕仙乐夭民嘻嘻一笑,朝两老抬抬手道:“请啊,既然来了,那就不用客气了。” 说完,大步朝上走去,在左边下首一把锦披紫檀圈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扫雪翁和洞庭异叟略为谦让,也走到右边两把锦披圈椅上落坐。 四名宫装少女立即向厅后退去,各自托着一个玉盘走出,送上白玉茗碗,放到几上,然后躬身而退。 岳小龙心中暗想:“乐老人家坐到左边下首椅上,那么他上首空着的一个坐位,自然是留给玲珑仙馆中间房间那人的了,此人到这时候还不来,难道睡了两天,还没睡醒么?” 思忖之间,只听厅后又传出一阵悠扬细乐,厅外也适时鸣起炮来! 方才退去的四名宫装少女,手持玉拂,缓步从厅后走出,分站两侧。 这情形显然是铜沙岛主出场了! 厅上所有的人,心情不禁地感到一阵紧张。 随着悠扬细乐,从厅后缓步走出一个头挽道舍,身穿大红道袍的矮小道人。只见他生的长眉凤目,脸色红润,胸飘五络长须,又黑又亮,别看他身材矮小,望去当真是苍松古月,道貌俨然! 岳小龙不禁瞧的一呆,暗暗忖道:“自己总以为铜沙岛主是一个邪魔外道,谁知他竟然一派出尘仙风,看去分明是一位世外高人!” 铜沙岛主才一出场,大厅上所有坐着的人,全都肃然起立,只有奕仙乐天民和扫雪翁,洞庭异叟三人,仍然安坐如故。 在铜沙岛主身后,随着走出一个脸型清瘦的宫装中年妇人,一眼望去,她脸上似乎隐泛一层青气,显得有些冷峻之感: 岳小龙随众起立,骤睹宫装妇人,心头猛然一震,几乎惊骇欲绝:站在他身边的凌杏仙也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那宫装妇人,无论面貌、身材、神态,竟然无一不酷似他失踪的母亲! 岳小龙力持镇定,心中暗暗忖道:“她那晚在自己家中假冒母亲,还可以说是另有企图,但今天在大会上,她仍然是这付面貌,那就是说他真和母亲生得十分相似了!天底下,难道真有这等相像的人么?莫非她和母亲……” 他想到自从自己懂事时起,虽然一直和母亲相处在一起,但母亲从没和自己提起过父亲的事,当然更没有一句说起她老人家自己的事。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世,看来虽然十分单纯,但其中却似乎复杂,单凭自己一个人的想像,只怕很难找得出头绪来!想到这里,一时但觉心头沉重,陷入了沉思之中,木然站立。 铜沙岛主面含微笑,点头为礼,说道:“大家快请坐下。” 话声不高,但清朗有如凤鸣,整座大厅上的人,无不清晰入耳,如同和自己说话一般! 大家依言坐下,铜沙岛主转身朝奕仙乐天民拱拱手,笑道:“乐兄二十年不见,丰采如昔,仙驾远来,兄弟正好在闭关期内,未能亲迎,招待不周之处,幸勿介意才好。” 乐天民缩着头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老汉真没白来,光是这三天吃的酒菜,我就有二十年没有这样大嚼了。老汉真是羡慕你岛主,穿的绸,吃的油,逍遥自在,好比神仙、老虎、狗……” 铜沙岛主又朝扫雪翁、洞庭异叟拱拱手道:“二老惠然光临,自然已同意屈就最高护法了,兄弟这里谢了。” 乐天民诧异的道:“原来你们两只老蜗牛,当上了最高护法,老汉失敬的很。” 扫雪翁、洞庭异叟苦笑了笑,没有作声。 铜沙岛主又朝坐在前面一排的恶鬼车敖、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拱手道:“诸位光临敝岛,参与大会,兄弟深感荣幸。” 恶鬼车敖等人纷纷答礼,连说不敢。 这时坐在左首紫檀椅上的黄衣驼背老人倏然起立,他这一站起,大厅左首三十名黄衣大汉也同时站了起来,只听黄衣老人面朝铜沙岛主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公孙寿率黄衣堂下武士,参见教主,夫人。” 接着青袍黑髯的向堂主也率同三十名青衣大汉相继起立,躬身道“属下向遇春率青衣堂下武士,参见教主,夫人!” 白衣堂主率同三十名白衣大汉起立躬身道:“属下年秉文率白衣堂下武士,参见教主、夫人。” 黑衣堂主和三十名黑衣大汉起立躬道:“属下班远率黑衣堂下武士,参见教主、夫人。” 坐在第一排的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心中暗暗一震,各自付道:“他手下四名堂主,竟然全是一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魔头!” 铜沙岛主和宫装妇人点头答礼,一面抬了抬手道:“大家请坐。” 四大堂主和一干手下,相继坐下,接着大厅右首十名锦袍少年,和十名黄衣少女也同时起立,躬身道:“朱衣门下弟子叩见师父、师母。” 厅上来宾听的暗哦一声:“四大堂主,都是以衣服颜色,作为堂的名称,他门下弟子,自称朱衣门下,敢情铜沙岛主是以朱衣教主自居了。” 铜沙岛主含笑道:“你们都坐下来。” 锦袍少年和黄衣少女相继坐下。 铜沙岛主回头问道:“九大门派,有哪几位应邀未来的么?” 黑衣堂主班远起身答道:“九大门派中,仅八卦门欧阳盘石,崂山谢无量,既未亲身出席,亦未派门下弟子前来。” 铜沙岛主面含微笑,徐徐说道:“很好,八卦门和崂山派的事,等大会之后,就由班堂主全权处理好了。” 班远躬身道:“属下敬遵法愉。” 与会群雄自然听的出铜沙岛主的口气,他虽然面含微笑,说来平静,但却隐藏杀机,大会之后,似有拿八卦门、崂山派开刀之意! 铜沙岛主两道电光似的眼神,朝厅上左右顾盼了一下,徐徐说道:“大会可以开始了。” 话声方落,但听金鼓齐鸣,乐声悠扬! 铜沙岛主随着乐声,缓缓站起,走到长案前面,卓然而立,直等金鼓三通,乐声倏住,才含笑说道:“今天,三月十一,原是先师的诞辰,兄弟选择今天作为铜沙岛开山大典,正是希望咱们这一门派,继承先师,在江湖上发扬光大之意……” 大厅上所有铜沙岛的人,立时鼓起了如雷掌声,坐在第一排的来宾,也只好随声附和,鼓起掌来。 铜沙岛主等掌声一落,接着含笑道:“铜沙岛不是名门大派,也不是宗教帮会,但咱们却是正正式式的门户,因为咱们也要正式昭告天下,铜沙岛正式开山了。今后咱们在江湖上,要和各大门派,各帮各会,和平相处,共同维护江湖正义,今日在场的诸位,不是各派彦硕,也是江湖上成名多时的人士,今后务必请多多关照……” 大厅上又报以一阵掌声,显然这阵掌声,比方才人数要多! 那是因为铜沙岛主口气谦虚,而且揭案出铜沙岛和江湖各派和平相处,共同维护江湖正义的口号,大家自然鼓起掌来。 铜沙岛主续道:“今天铜沙岛的开山大典,兄弟门下二十名男女弟子,也将在今日艺满下山,行道江湖,因此,兄弟有两件事,要当着大家,作一试验……” 与会群雄不知他要当大家试验什么:是以谁也没有作声,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那知铜沙岛主说到这里,忽然目注远处,拱拱手含笑道:“原来是慕容老哥驾到,兄弟失迎之至。” 大家都是面朝厅上而坐,听他这一说,不禁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破旧青衫的中年文士,施施然从厅外走来。这人脸色苍白,嘴上留着几根苍苍鼠髭,一副落拓模样;但听铜沙岛主的口气,似是对他十分客气。 坐在第一排的恶鬼车敖、智通大师等人,全都面露诧异,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只有岳小龙、凌杏仙曾在镇江酒楼上见过他,那天他吃了酒菜,硬要挂账,还是岳小龙替他会的账。 中年文士背负双手,昂首阔步走到厅上,理也没理铜沙岛主,迳自大模大样的朝奕仙乐天民上首那把锦披圈椅上坐了下来。 伸手从几上取过白玉茗碗,喝了一口,举步之间,大有目空四海之概! 岳小龙不觉暗暗哦了一声,心中想道:“原来住在玲珑仙馆中间房的,就是他了!” 铜沙岛主脸含微笑,说道:“古人说的好,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这两句话,是说出人性的弱点,咱们江湖上人,也同样有两个弱点,就是男子怕死,女子怕羞,因此,凡是我铜沙岛门下,必须打破这两大弱点。”他口气一顿,目光朝十名锦袍少年望去,间道: “你们怕不怕死?” 十名锦袍少年一齐站起答道:“不怕。” 铜沙岛主点头道:“很好。” 左手一抬,两名宫装少女托银盘,俏生生朝锦袍少年走了过去。 铜沙岛主道:“盘中是十柄锋利匕首,你们每人取上一柄,听我吩咐。” 十名锦袍少年依言从盘中取起一柄匕首。 铜沙岛主面色突转严肃,说道:“尔等既然都不怕死,可用手上匕首,尽力向自己胸口刺上一刀,给大家瞧瞧。” 他此言一出,听的与会群雄,个个心生凛骇,暗道:“看他们手上匕首,闪闪生光,显系百练精钢所铸,锋利无比,何况胸口又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纵然练成气功,但由自己动手,尽力刺上一刀,决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十名锦袍少年答应一声,果然举起明晃晃的匕首,毫不思索,猛力朝自己的胸膛刺去! 大厅上所有的目光,这一刹那,全都集在十个锦袍少年身上,可以看的出他们果然视死如归,这尽力一刺,谁也没有半点怯意。但奇事也随着发生,锋利无比的匕首,刺到胸膛之上,竟如刺在铁石上一般,往边上滑去,连衣服都没有划破分毫! 匕首确实锋利无比,那是谁都看的出来,丝毫没假! 刺的人尽力一扎,那也是谁都看的出来,确也没有半点虚假! 那么铜沙岛门下,当真练成了刀剑不入? 所有的人,不禁全都瞧得耸然动容,连十名锦袍少年手持匕首,脸上也同样流露出惊疑之色! 铜沙岛主哈哈一笑,道:“很好,你们果然谁都没有丝毫犹豫,这一点,已可证明铜沙岛门下,确是不怕死了。” 这时那两名宫装少女又手托银盘走了过去,十名锦袍少年各自把匕首放回盘中。 铜沙岛主含笑问道:“你们可是奇怪匕首何以刺不进去么?” 十名锦袍少年齐声道:“弟子愚鲁,确实想不出其中道理?” 铜沙岛主手符长须,微笑道:“你们是朱衣教门下的锦衣弟子,昨晚为师不是各赐一袭锦袍么?这袭锦袍,除了几柄罕世名剑。江湖上的普通刀剑,只怕谁也无法伤得了你们,哈哈,朱衣门下,若是有人伤得了你们,那就不成其为朱衣门下了” 十名锦袍少年一齐拜了下去,同声道:“师傅洪恩,弟子没齿难忘。” 铜沙岛主一摆手道:“你们起来。”一面回过头去,朝十名黄衣少女问道:“你们怕不怕羞?” 十名黄衣少女酥胸一挺,齐声答道:“不怕。” 铜沙岛主点头道:“很好,你们都站出来。” 十名黄衫少女答应一声,鱼贯从坐位上走出,分作两排,站到长案前面。 铜沙岛主又道:“转过身去,面向大家。” 十名黄衣少女依言转过身子,面向大家而立。 与会群雄眼看十名黄衣少女面向大家站立厅上,心中各自暗暗纳罕:“不知这魔头又要耍什么花样了?”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之际,只听铜沙岛主呵呵一笑,道:“你们既然不怕羞,为师也要试你们一试,好,现在你们当着大家,把身上衣裙一齐脱去。” 这话出之于师傅之口,要叫女弟子当众脱下衣裙,简直是荒乎其唐的举动,但十名黄衣少女却奉命唯谨,果然毫不犹豫,纤纤王手动作敏疾,很快的宽衣解带,解着衣扣。但当然也有不少人睁大眼睛、等着一饱眼福的。 右首后排来宾席上的女孩子们,都粉脸飞红,别过头去。 凌杏仙低低碎了一口,心中骂道:“真是旁门左道,不识羞耻。” 就在此时,但见铜沙岛主突然大袖一挥,从他袖中飞出一蓬黑色烟雾,朝十名黄衣少女当头罩落。 那黑色烟雾,很快的向四外弥漫,转眼之间,正在宽衣解带的十名少女,顿失所在! 大家眼前,只剩了一团霏霏朦朦的烟雾! 不!烟雾虽浓,依稀可辨人影,那是隐绰绰的人影! 不少人睁大眼睛,咽着口水,恨不得透视个清楚,但任你目力最强,也只是隐绰绰的,有如雾中看花。 这样延续了约有盏茶光景,只听铜沙岛主发出一声嘹亮长笑,突然大袖一挥,这一挥,那团霏霏朦朦的灰色浓雾,登时渐渐缩小,化作了一缕轻烟,很快朝他袖中飞入。 十名黄衣少女已经穿好衣裙,婷婷玉立,站在面前。 铜沙岛主露了这一手,直瞧的与会群雄个个目瞪口呆,谁也说不出他这一蓬能发能收的浓雾,到底是武功?是法术?还是障眼法儿? 铜沙岛主含笑道:“很好,你们有此大无畏的精神,才是我朱衣门下女弟子,好,你们可以退下去了。” 十名黄衣少女躬身一礼,鱼贯退下。 铜沙岛主目光一抬,拱手说道:“小徒们两项试验,有污嘉宾尊目,也许座上有不少同道,觉得兄弟此举,不脱旁门左道习气。这一点,兄弟惟有一笑置之,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人骂过兄弟,是一身邪气的畅道,好在兄弟创立铜沙岛朱衣门,也不想以名门正派自居……” 他这一公然承认邪派,听的少林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等九大门派中人,无不暗暗皱眉。 铜沙岛主音调微沉,接着说道:“只是铜沙岛创立伊始,兄弟自渐浅薄,门下弟子,学艺不精,今日这场大会,可说群雄毕集,与会来宾,都是武林彦硕,兄弟想趁此机会,让小徒们练上几手,以娱嘉宾,还望诸位前进,多加指点。” 说完,略微点了点头。 只见从厅右前排坐位上,站起一名锦袍少年和一名黄衣少女,缓步走到前面,朝来宾躬身一礼。然后各自霍地后退了一步,相对卓立,从身边掣出长剑。 与会群雄方才已听到铜沙岛说过,知道他们这是双打练剑,大家谁不想瞧瞧铜沙岛的武功路数?百十道目光,全注到了两人身上,大厅上登时静得坠针可闻! 锦袍少年左手单掌当胸,右手长剑直竖在外,剑尖斜向前倾,双目仰视剑尖,一脸凝重之色,口中说了声:“请。” 他这一亮开门户,瞧的坐在第一排上的少林智通大师脸色为之一变! 原来锦袍少年亮开的门户,赫然是少林“达摩剑法”的起手式“一心念佛”! 少林寺的僧人很少用剑,但“达摩剑法”,却列为少林七十二艺之首。那是因为这套剑法,威力极强,乃是佛门降魔法藏之一,因此寺中严格规定,只有当上长老的人,才有资格修练。 智通大师骤见铜沙岛门下竟然使出了“达摩剑法”的起手式,怎不心头大震?但再一寻思:“也许只有他们的起手式,“和‘达摩剑法,差相近似而已!” 心中想着,再看黄衣少女则是右手剑贴时底,左手剑诀齐眉,目含娇笑,说道:“二师兄只管发招好了。” 锦袍少年道:“愚兄有悟。” 右手一振,长剑嗡然有声,在头顶上划起一片潋滟清光,光影轮转如幢,缓缓朝前推去! 智通大师瞧的不胜骇异,暗道:“佛法无边,他使的真会是达摩剑法?唉!即此一剑,剑势之盛,剑法之纯,就是自己也不过如此!” 再看黄衣少女就在此时,剑诀微挥,身形霍地洒开,一个急旋,三环相连,身法飘逸,步履轻灵,有如行云流水,但她剑尖直指对方,既不出手封解,也不出手抢攻,只是对准着锦袍少年推出来的旋转光幢移动。 智通大师心中暗觉好笑,付道:“达摩剑法中这招‘佛法无边’,紧接起手式‘一心念佛’,但却是全套剑法中的总枢,变化繁复,可通任何一招,岂是你仗着轻灵身法,所能破解……” 黄衣少女身法美妙,手中长剑剑尖直指对方,看似守势,实则含蓄不尽,绵绵无绝! 锦袍少年这招“佛法无边”,尽管变化极多,可通任何一招,但被黄衣少女的剑尖紧紧盯住,只要稍微一动,对方剑尖,即可乘隙而入,先发制人。 智通大师心头升起一阵恐惶,暗道:“黄衣女郎这一招,剑势未出,已把‘佛法无边’的变化悉数封死了,若要换招,势非后退不可,这样一来,本门这招‘佛法无边’,岂不是不攻自破了么?” 锦袍少年推出剑势,被黄衣少女紧紧盯住,无法变招,果然只好抽身后退。剑招一变,二次挺剑进步,振腕一抡,剑尖划空,幻出一片清光,朝黄衣少女洒去! 智通大师暗叫道:“潮泛南海……” 心念方动,陡见黄衣少女同样挺剑而上,右腕挥舞之间,手中长剑幻出五六道剑光,分袭而出! 这真是快逾闪电,锦袍少年一片清光堪堪洒出,黄衣少女的五六道剑光,倏然不见,化成了一缕银练,劲急如矢,朝一片清光中穿射而入! 智通大师瞧的大惊,他想到了一个道理:“潮泛南海,是一记剑光分洒的招法,但剑光洒开了,攻敌正面,威势虽然凌厉,但力道终究分散。对方连出六剑,使你无法确定他从那一剑着力,但他却在此时,剑影一敛,集中一点攻击,以点攻面,这招‘潮泛南海’,又焉得不破?” 他越想越是心惊,但觉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两人剑式,一剑快过一剑。锦袍少年一路施展,一剑在手,剑气千道,使的宝相庄严,威势极盛,黄衣少女剑走奇门,一路见招破招,更是奇幻莫测! 智通大师愈看愈觉胆战心惊,试想达摩剑法,乃是少林寺的不传之秘,居然在铜抄岛的门人手中使出,居然被铜沙岛的门人一路尽破,这简直不可思议之事! 他坐在椅上,一个人有如泥塑木雕,脸如上色,直等两人演练完毕,收住剑势,一躬而退。 大厅上响起了如雷掌声,才把这位少林高僧惊醒过来,口中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两人才一退下,接着又有一名锦袍少年和一名黄衣少女起身走了上去,他们同样朝来宾鞠了个躬,然后后退一步,对面站定,抽出长剑。 锦袍少年抬目道:“师妹准备好了?” 黄衣少女躬身道:“三师兄请赐招吧。” 锦袍少年左手一捏剑诀,右手长剑划了个圆圈,缓缓推出,倏然攻去!他这一剑看似有气无力,毫无劲道,但使的正是武当派名闻天下的“两仪剑法”! 少林“达摩剑法”,很少有人施展,知道的人不多,武当派剑术闻名于世,“两仪剑法”也无人不知。 锦袍少年一出手便使出“两仪剑法”的“太极初动”,立时引起与会群雄的注意。 只见锦袍少年剑光打圈,一剑连接一剑,去势飘忽,如风吹柳丝,悠悠攻到。黄衣少女使的剑法,和先前那个黄衣少女却是相端相反。 前面的黄衣少女一趟剑法,使的如流水行云,轻灵奇诡,如今这个黄衣少女却是十分拙笨。不,瞧她身形,虽似笨拙,但笨拙之中,却含蕴不尽,每一招式,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一趟比剑,两人使的都并不太快,大家瞧的更是清晰。一个一路施展,一个一路破解,直把大家瞧的精神贯注,息为之屏! 直等锦袍少年把一套“两仪剑法”演完,也就是被黄衣少女破的一败涂地,两人才双双收剑,一躬而退。 武当天鹤子仰着低喧一声道号,说道:“无量寿佛,看来咱们武当派应该封山了。” 接下来又有两名铜沙岛的男女门人,相继登场,他们这次使的是青城“三十六破”,本来青城剑法,专门讲求破解对方兵刃,但这回也被人家破的一招不留。 再接下来是峨眉“乱披风剑法”,华山“大自剑法”,“终南剑法”,“点苍剑法”,“崂山剑法”,“八卦刀法”。 半天工夫,九大门派名震武林的剑法,全在铜沙岛门人的手下破解无遗。 铜沙岛主呵呵一笑,说道:“小徒们雕虫小技,不值识者一哂,还望诸位来宾,多多指教。” 说完,连连拱手,状极谦虚。 大厅上响起了如雷掌声,但九大门派的人却一个个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作声不得。 最使岳小龙感到惊奇的,是他们破解华山“大白剑法”的招式,竟和黑氅老前辈借给自己的那册“太白剑法”上所载的破法,完全相同,如说这是铜沙岛的独门武功,黑氅老前辈手里如何也有破解华山的剑法? 大会至此,似是已近尾声! 应邀与会之人,全都心情沉重,测不透铜沙岛主此举,究是炫耀武功,抑是另有用意,大家心头都有一种预感,铜沙岛的开山大会,对今后武林,实是莫大威胁,九大门派在江湖上已失去了制衡作用!——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三章 耀武扬威 就在人心惶惶揣测纷纷之际,只见夏总管匆匆从厅外走进,朝上躬身说道:“启禀教主,黑石岛主派门下弟子送来贺礼,要叩见教主。” 铜沙岛主面露异容,颔首道:“好,叫他进来。” 夏总管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黑石岛远处北海,门下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传说岛上豢养了无数奇毒之物,一向被人视为神秘毒窟。此刻听说黑石岛派人送礼,大家目光全都不期而然的朝厅外望去! 一会工夫,只见夏总管引着一个身穿宽大黑衣的汉子昂然走入。那黑衣人身后,跟着两名面目黛黑的赤膊汉子,手中扛一只朱漆木箱,大步朝厅上走来。 快要行近案前,夏总管身形朝侧让开,回身道:“教主、夫人,就在上面了。” 黑衣人一摆手,身后两人立时停步,把朱漆木箱往地上放下,黑衣人朝上躬身说道: “黑石岛门下全守信,叩见教主、夫人。” 此人一身黑衣,既长又大,拖地而行,一眼望去,就使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铜沙岛主脸含微笑,点头道:“尊师可好?” 全守信躬身道:“家师托庇粗安,月前接获教主请柬,欣闻贵岛开山大典,家师因事无暇趋贺,特命在下携同微物数式,聊伸祝贺之忱。” 铜沙岛主笑道:“尊师大客气了。” 全守情话声一落,退下两步,吩咐道:“打开箱盖。” 坐在右首的黑衣堂主班远冷声喝道:“且慢!” 全守信冷然道:“阁下有何高见?” 班远道:“黑石岛怪豢养毒物,闻名江湖,这木箱之中,谁知道你们藏了什么?” 全守信道:“阁下要是怕了,就不妨站远一点。” 班远嘿然道:“本座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只是这只木箱,在未经检查之前,不得在此地开启。” 全守信道:“在下奉家师之命,祝贺贵岛开山大典而来,此箱启然要当着教主、夫人之面,才能开启。” 铜沙岛主含笑道:“班堂主,他奉命行事,那就让他当众开启吧!” 班远躬身道:“教主说的极是。”说完返身坐下。 全守信望了班远一眼,淡淡说道:“其实阁下要看,亦无不可,住在木箱中的,乃是在下的小师弟而已!” 此话一出,当真语惊四座,听的厅上众人,齐齐一怔! 木箱中原来藏着一个人,但这只木箱,高约三尺有奇,长也只有三尺,就是盘屈身子,也藏不下一个人。何况这是祝贺铜沙岛开山大典的贺礼,天下那有以人当礼送的,全守信话声一落,朝两名赤膊汉子挥了挥手。 两名汉子立即揭下箱盖,然后把四面木板,也一齐放下,原来木箱四周木板,都是活动的,这一放下,登时露出了一座霖漆得金碧辉煌的殿字。 那殿字高约三尺,雕刻极为精细。 两名汉子小心翼翼的把殿字捧出,迅速又把四周木板竖起,闩好插头,盖好了箱盖,然后捧起那座殿宇,放到木箱盖上,两人同时往左右退下。 大家看得奇怪,方才明明听全守信说出木箱中是他小师弟,但此刻谁都看到,除了这座三尺高的殿字模型,哪里有人? 连铜沙岛主也脸含微笑,两道眼神,只是瞧着殿字,微有诧异之色。 全守信适时踞前一步,俯下头去,低低叫道:“小师弟,可以出来了。” 只听那殿字里面,有一个细小的声音答道:“小弟遵命。” 大家方是一怔,只见从那座殿宇中走出一个身高仅有两尺五寸的小人。 这当真是天生的侏儒,只见他头戴武士中,身穿紫红绣金劲装,足登薄底粉靴,肩头交叉背着两支尺许长的长剑,生得眉清目秀,脸如脂粉,看去倒也英风飒飒。 若在小人国中,他足可算得上身长玉立了。 小人步出那殿宇,纵身跃上屋脊,朝铜沙岛主躬身一礼,手上取出一个大红纸轴,缓缓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金字:“威震天下”。 他高举纸轴,向左右展示了一遍,随手卷起,但一卷之后,随着又打了开来,经他这一卷,四个金字已变成了“雄霸武林”,他依然向左右展示了一遍,才缓缓收起。 铜沙岛主脸含微笑,连连点头道:“不敢,不敢!” 那小人一跃而下,返身入屋,手中捧出四个锦盒,再次跃登殿脊,轻轻一纵,掠到铜沙岛主面前那张长案之上,放下锦盒,抱拳道:“在下丁灵,奉家师之命,押送贺礼四色,恭请教主过目。”说完,打开第一个锦盒,取出一串晶莹耀目的明珠,双手递上,说道:“第一件,明珠百颗。” 他声音尖细,听来却十分清晰。 这串明珠,颗颗大如龙眼,宝光四射,当真是价值连城之物。 铜沙岛主见他双手递来,不得不伸手接过,含笑道:“尊师厚赐,老夫如何敢当?” 丁灵随手又打开第二个锦盒,说道:“第二件,珊瑚如意壹支。” 取起一支色呈火红的珊瑚如意,双手呈上。 铜沙岛主又伸手接过。丁灵打开第三个锦盒,说道:“金钱玳瑁一对。” 取起一对小如金钱,色呈金黄色的玳瑁,双手递上。” 铜沙岛主又伸手接过。 丁灵随即打开第四个锦盒,说道:“翠玉鱼佩一对。” 取出一对碧光莹莹的鱼佩,双手递上。 铜沙岛主又伸手接过,笑道:“尊师隆情,老夫却之不恭,只好收了。” 全守信站在一旁,眼看铜沙岛主一一伸手接下,脸上微有喜色。 丁灵躬身一礼,双足一点,飞身跃到那座殿脊之上,欠身道:“在下尚有薄技,以搏教主、夫人一粲。” 说完,反腕从肩头掣出两柄尺许长的金剑,霍地活开步法,随手舞了起来。 只见他运剑如飞,一条人影在那三尺高的殿宇屋面上,起落飞旋,愈舞愈快,身法之飘逸,剑法之轻灵,不在方才铜沙岛几个门人之下。 一时瞧的厅上数百道视线,全都被他两支金剑所吸引! 舞到急处,但见一片金光滚滚流动,那里还瞧的到人影?尤其他剑上金色光芒,甚是强烈,瞧的人耀眼花生,目为之眩:就在此时,突见两道金芒,疾如掣电,脱手飞出,朝铜沙岛主激射而去! 这一着,事出仓猝,这座殿宇,放在木箱之上,正好在铜沙岛主面前,双方相距不到一丈,两支金剑在急舞中投出,去势奇快!等到众人发觉,剑尖已然射上铜沙岛主的胸肋! 铜沙岛主依然脸含微笑,若无其事,端坐不动,只见他胸前衣襟,微微飘动了一下,两支金剑受到轻微的震动,“夺”、“夺”两声,有如腊烛一般,笔直插在他面前长案之上。 这一下直瞧的全守信、丁灵两人惊骇欲绝,脸如上色。 铜沙岛主脸色温和,呵呵笑道:“小兄弟莫要害怕,凭你这手剑法,江湖上可说已少有敌手,尤其你这两柄金蛇剑,剑上奇毒,也是世罕其匹,尊师能调教出小兄弟这样一位高弟,真是难得的很!” 他居然没有丝毫怒恼,反而当着大家,对丁灵绝口称许!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铜沙岛主果然是个枭雄人物!” 丁灵僵在那座殿脊上,听到铜沙岛主居然当众夸报自己,一时不知是祸是福,一张小脸肌肉扭曲,但他心思敏捷,立即趁机躬身道:“教主夸奖了。” 铜沙岛主微微一笑道:“尊师设想周全,在四件贺上,涂了种无药可解的奇毒之物,连老夫都上了当,要是换了个人,纵然不伤在小兄弟金蛇双剑之下,此刻只怕也毒发身死了!” 说话之时,缓缓举起双手,大袖一抖,露出一双修长的手来! 他这一伸出双手,不由瞧的大家齐齐一震! 原来铜沙岛主十个手指,除了大拇指之外,两个食指第一节莹晶如同珠光,两个中指的第一节色呈火红,两个无名指第一节,呈现灿然金光,两个小指的第一节却翠绿欲滴! 厅上众人瞧到他手指上四种不同颜色,大家都明白敢情他方才双手接下四件贺礼,沾染了四种奇毒,只是他凭仗精深内功,把剧毒逼聚在手指第一节上。 铜沙岛主神色自若,站起身子,双手下垂,只见从他八个指头的指甲缝中,同时缓缓滴出四种不同颜色的水珠。大家看的清楚,他指头滴出一滴,第一节手指上的四种颜色,就跟着逐渐下降。 转眼工夫,他八个手指上的剧毒,已然全数逼出体外,但他长案前铺着青石板的地上,却被滴下毒液,蚀穿了八个小孔! 直把坐在第一排上的车大先生、和少林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一干人瞧得凛然失色!每人心头,暗暗付道:“黑石岛的奇毒,固然足以震惊天下,但这魔头的一身玄功,更足以震慑武林!” 铜沙岛主目光一抬,脸上笑容未敛,左掌按在长案之上,右手拔起金剑,猛然朝自己手指上斫了下去。 这一举动,又瞧得大家齐齐一惊! 只当他滴出毒液之后,发现手上奇毒仍然未尽,凭他的功力,已无法把剧毒逼出,只好壮士断腕,斩去手指了,但奇怪的,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金剑斫落,发出“拍”的一声轻响,铜沙岛主缓缓举起左手,只见他手背上仅仅被剑锋斫了一条红痕,笑容可掬的道:“金蛇双剑,纵然锋利,但对老夫却是一无用处,小兄弟收起来吧!” 双手一丢,两支金剑化作两道金光,快逾闪电,朝站在那座殿脊上的丁灵激射而去。 丁灵大惊失色,口中尖啊一声,百忙之中,急急身子一伏,朝下蹲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试想铜沙岛主亲自出手,任你丁灵身形纤小,身法轻捷,又如何躲闪得开?但听“嗒”“嗒”两声,金芒倏然敛去。丁灵堪堪伏下身子,但觉肩头一震,两柄金剑已然插入鞘中。 这一下他纵然丝毫无伤,但也把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全守信吁了日气,欠身道:“教主神功通玄,奇毒不侵,金剑难伤,此事早在家师预料之中了。” 铜沙岛主目光一注,捋须笑道:“尊师如何说了?” 全守信道:“家师曾说教主练成玄功,又有夭蚕宝衣护身,以敝岛豢养的三百种毒物之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几种,教主或许……” 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铜沙岛主接着道:“可是老夫也无法对付么?” 全守信道:“敝岛僻处北海,岛上均是稀有毒物,教主奇毒不侵,金剑难伤,普天之下,已是屈指可数了。” 铜沙岛主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眼神,呵呵大笑道:“好个普天之下,屈指可数:你们奉派前来,可曾带了极少数的几种毒物?” 全守信道:“在下兄弟身上虽然也带了一两种,但都算不得是最厉害的。” 铜沙岛主道:“很好,你们不妨放出来让老夫瞧瞧。” 全守信为难的道:“这个……” 铜沙岛主道:“不妨,这是老夫要瞧瞧你们兄弟携带的毒物,只管施展,老夫决不难为你们。” 全守信望了丁灵一眼,道:“小师弟,教主既然如此说了,你就把金蜂放出来吧!” 丁灵答应一声,双足一顿,跳下殿宇,返身朝里走去,行到阶前,伸手在那红漆抱柱上轻轻一按。 敢情那抱柱上装着机关,这一按,只见从雕刻精细的画帘中,飞出十几只有苍蝇大小的金蜂,一阵嗡嗡轻鸣,振翅飞翔。 丁灵口中也同时发出轻哼,似是和群蜂呼应一般,接着右手朝铜沙岛主指了两指。说也奇怪,那十几只金蜂好像深通灵性,受他指挥,随着他手指指点,纷纷朝铜沙岛主面前飞去! 铜沙岛主目注金蜂,依然若无其事,端坐不动,那十几只金蜂飞到他面前尺许光景,就像被一层无影气墙,挡住了去路,只是嗡嗡的振翅飞扑,兀自飞不进去。 这时丁灵又已跃上殴宇,口中适时响起了一阵轻哼,那十几只金蜂飞扑了一阵,等到丁灵轻哼乍起,忽然一齐掉转身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见铜沙岛主突然脸色一变,急急张口朝外吹去,原来他以护身真气,保护头脸,把金蜂挡在面前一尺之外,那知丁灵口中轻哼一起,十几只金蜂,突然掉转身子,尾部对准铜沙岛主面目,同时放出毒针。 这金蜂体积甚小,射出的毒针,肉眼难见,但却人不知鬼不觉的居然穿透了铜沙岛主护身真气。 铜沙岛主一身功力,已达化境,目光何等锐利,眼看十几支毒针无声无息的射来,心头也不禁暗暗惊骇!立时以内家玄功,吹出一口真气,才算把金蜂毒针,一齐吹落,十几只金蜂,放出毒针以后,也纷纷坠地死去。 就在了灵口中发出轻哼的同时,站在边的全守信欠身道:“教主恕在下放肆了!” 喝声出口,突然双手齐扬,三道绿芒,由他袖中疾射而出! 铜沙岛主堪堪把毒针吹出,心中已知对方毒物,果然不好对付,身子虽然端坐不动,左手大袖下一挥,朝前拂去。那知全守信射出的三点绿芒,经他大袖一挥,竟然并未挥落,一下沾在衣袖之上。 铜沙岛主不禁吃了一惊,只好屈指连弹三弹,才把那东西弹落地上。低头瞧去,那是三条色呈暗绿的金头蜈蚣,已被自己指风弹中,坠地死去,心中不由暗暗赞道:“难怪黑石岛主口出大言,他豢养的毒物,果然非同小可,要是换了自己门人,就非吃大亏不可!”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自己胸前道袍上,有三条细如线香的黑线,很快的向上伸。再一细瞧,原来竟是三条色呈暗红,长仅及寸的水蛭,一伸一缩,爬行极快。 自己这件道袍不受刀剑,不畏剧毒,但经水蛭爬过之处,竟然幻成三条焦痕,足见这三条水蛭,乃是奇毒无比之物!想到这里,却也不敢用手去碰,随即取过茶碗,暗运真力,用碗尽轻轻拨动,才把三条水蛭,拨落碗中。 脸上也不禁微含怒意,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两位替老夫覆上尊师,厚赐拜领,他日有暇,老夫倒颇想亲自向尊师请教呢。”说完,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丁灵迅跃下殿宇,返身入内,两个赤膊大汉立即打开木箱,把那座三尺高的殿字装入箱中,抬了就走。 全守信躬身一礼,朝外行去。 只听端坐上首的宫装妇人冷峭的喝道:“且慢!” 全守信闻言停步,朝上欠身道:“夫人有何见教?” 宫装妇人冷冷说道:“教主心存仁恕,不和尔等计较,老身可没有这等胸襟,铜沙岛若是任人放肆,那就不用开山立门了。” 全守信抬头道:“夫人那是要对在下兄弟下手了?” 宫装妇人道:“你们师兄弟两人,已被我玄阴真气,闭住七处经穴,七日之后,伤发无救。” 全守信似是不信,闻言急忙运气一试,他不运气倒也没有什么,这一运气,但觉七处经穴,果然隐隐作痛!不禁脸色大变,勉强笑道:“在下兄弟奉命祝贺贵岛开山大典而来,真要因此丧命,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宫装妇人冷峭说道:“老身若是要取你们性命,纵然你们老鬼师傅在场,只怕也无法维护,老身只是瞧不惯尔等行径,略施薄惩。”说到这里,抖手飞出两粒药丸,又道:“这是老身的独门解药,服药之后,需经七七四十九天静养,不得妄动真气,可保无事。你们去吧。” 全守信接住药丸,欠身道:“多谢夫人。”大步朝厅外行去。 铜沙岛主看看时光已近午刻,这就起身道:“此刻已经是中午了,本来预定各大门派推荐的弟子入门仪式,可改在午后举行,兄弟已命人在后厅准备好了酒席,替大家接风,现在请入席了。” 说完和宫装妇人双双站起,抬手肃客。 高踞首位的落拓文士一声不作,也不谦让,大模大样起身就走。 奕仙乐天民缩头笑道:“有酒喝的地方,老汉向不后人,喂,喂,两位老蜗牛,请啊!” 他口中的老蜗牛,自然是指天山扫雪翁和洞庭异叟了,随着话声,跟了落拓文士就走。 接着是扫雪翁,洞庭异叟,由铜沙岛主陪同,从侧门走出。接下来是四大堂主陪同第一排的贵宾走出。 接着夏总管脸堆笑容,走到右首后排,拱拱手道:“挹秀馆的来宾,请随兄弟来。” 岳小龙、凌杏仙随着大家站起,鱼贯退出大厅,由夏总管领路,穿过长廊,进入后厅。 这是铜沙岛主夫妇替赴会来宾接风的盛宴,因此没有门下弟子和武士们参加。 厅上,早已摆好了酒席。上首品字形三席,中间一席是铜沙岛夫妇、落拓文士、奕仙乐天民,和武林二老——天山扫雪翁、洞庭异叟。左右两席是“延菜馆”的来宾,由四大堂主作陪。下首四席,才是“挹秀馆”来宾的坐位,夏总管招呼大家依次入席。十几名一式青衣长裙的使女,立时手持金壶,替大家斟满了酒。 铜沙岛主、宫装妇人手持玉盏,站起身来,由铜沙岛主含笑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参与敝岛开山大典,愚夫妇敬以水酒一杯,聊表谢忱。” 说完,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大家纷纷站起,和铜沙岛主夫妇一同干了一杯,就各自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铜沙岛主手托酒杯,含笑说道:“慕容兄和乐老哥,是难得的嘉宾,也是兄弟二十年前的;日友,兄弟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两位肯不肯俯允?” 奕仙乐天民杯到酒干,一名青衣使女忙着替他斟酒,已经十几杯落肚,闻言用衣袖拭拭嘴角,笑道:“教主有什么事,但请明说。” 铜沙岛主道:“敝岛草创伊始,全仗各方匡助,兄弟之意拟请两位担任敝岛供奉之职,伸兄弟可以随时向两位老哥请益。” 奕仙乐天民受宠若惊,连连摇手道:“供奉,老汉不敢当,这多年来,老汉除了下棋喝酒,什么都不管,教主要老汉担任职务,不是要了老汉的命?” 铜沙岛主笑了笑,道:“乐老哥客气了,兄弟请两位担任供奉,身份和岛主相等,并不需要管什么事情,乐老哥只管喝酒下棋就是了。” 乐天民喜形于色,嘻嘻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汉只要有酒喝,有棋下,身份倒不在乎,比岛主高,老汉又不想当岛主,比岛主低,老汉还不是老汉?” 这不就成了? 铜沙岛主大喜过望,起身拱手道:“乐老哥那是答应了?” 乐天民咕的喝了口酒,笑道:“这种好差事,就是点了灯笼也找不到,老汉要是不答应,岂不成了傻瓜?只是老汉有一件事,必须声明在先……” 铜沙岛主道:“乐老哥但请吩咐,兄弟无不遵命。” 乐天民咕的喝了口酒笑道:“老汉是个游荡成性的人,可不能老耽在岛上。” 铜沙岛主连忙陪笑道:“这个自然,乐老哥身为本门供奉,来去自如,不受任何拘束。” 乐天民举起酒杯,一千而尽,道:“一言为定,老汉就当这上供奉了。” 铜沙岛主急忙端起酒杯,道:“从现在起,乐老哥就是本门供奉了、兄弟敬你一杯。” 乐天民也举起酒杯,嘻嘻笑道:“老汉今后大可在名帖上写上头衔,也好让江湖朋友知道我糟老头抖起来了。” 岳小龙坐在下首席位听的忍俊不禁,暗想:这位乐老仁借酒装疯,出语诙谐,极尽讽刺,像他这样一位游戏风尘的高人,不知何以肯答应当铜沙岛的供奉? 铜沙岛主放下酒杯,朝落魄文士拱拱手道:“不知慕容兄的尊意如何?” 落魄文士手托酒杯,毫不思索,冷冷的道:“兄弟不感兴趣。” 岳小龙道:“从他在大会上现身以来,这句话,还是第一次开口。” 铜沙岛主丝毫不以为件,点头笑道:“慕容兄不肯屈就,人各有志,兄弟岂敢勉强,其实慕容兄能够贲临敝岛开山大典,已是给了兄弟莫大面子……”语气微微一顿,又道: “来,来,兄弟敬慕容兄三杯,聊伸谢忱。” 话声一落,举杯一饮而尽。 落魄文士也不推辞,脸上一无表情,举杯和他对饮了一杯。 青衣使女立时手捧金壶,替两人斟上了酒。 铜沙岛主和落魄文士各尽三杯。 岳小龙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落魄文士不知究是什么来历,居然使铜沙岛主对他这般迁就,丝毫不敢开罪。” 这一席酒,直吃到未牌时候,宾主尽饮而散。 等上面三席的人走后,夏总管带着三分酒意,起身道:“挹秀馆的诸位来宾们,还请暂留此地,敝岛黑衣堂班堂主有重要之事,要向诸位宣布。” 岳小龙看过纪叔寒写给铜沙岛主的信,那是答应自己的女子转投到铜沙岛主门下。心中暗暗忖道:“方才铜沙岛主曾说各大门派推荐的弟子,入门仪式改在午后举行,莫非住在挹秀馆的人,全要投到他的门下?” 思付之间,厅上酒席,全已收去,只在正中间放了一把交椅,下首横头,另设一张长案。下面三排长凳,是给大家坐的,夏总管抬抬手,请大家落坐。 挹秀馆的“来宾”们,自然都听到了方才铜沙岛主的话,此刻每人心头都在盘算着如何应付之道。 因此同来的人,就在互相交头接耳,窃窃低议。 夏总管站在边上,只作不见。 这样过了约一顿饭的工夫,但闻一阵橐橐履声,从厅后传来,黑衣堂主班远面目冷肃,缓步而出。接着是身穿黑色长衫的田布衣,双肩微耸,紧随在堂主身后。稍后是两名黑衣佩剑使女,一个手上捧着一大包书信,另一个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黑衣堂主班远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田布衣也很快的趋到长案后面的椅子上落坐。 一名黑衣使女立即手上名册,送到田布衣面前,另一名黑衣使女,却把手中捧着的书信,顺序发还给在座的人。 只听站在左首的黑衣使女清脆声音说道:“诸位中随同师长来的,请站到左边来。” 她话声一出,立时有两个灰衲僧人,四个蓝袍道士,和七八名装束不同的汉子,其中包括了恶鬼车敖三个门人,一齐走到左首。 那黑衣使女取出一个葫芦形的磁瓶,倾了十几粒药丸,放到长案之上,说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每人过来取服药丸一粒,即可先回挹秀馆去了。” 走在前面的两个中年和尚敢情是少林僧人,闻言合十道:“贫僧斗胆,想请教女施主一声,不知这是什么药丸?” 左首黑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大会已过,诸位的师长,明日一早,就要乘船回去了,诸位服下这颗药丸,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全都忘记干净,自可生离铜沙岛而去。” 恶鬼车敖门下一个大汉洪声说道:“咱们迫随师尊,参加大会来的,如何要把这几天的所见怕闻,忘记干净?” 左首黑衣使女冷冷说道:“本岛秘密,岂容外泄?” 恶鬼车敖门下另一个大汉道:“咱们要是拒绝服用药丸呢?” 左首黑衣使女微哂道:“这是上面规定之事,谁也不能例外。”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师弟,咱们走!” 恶鬼车敖门下三个大汉同时转身,当先朝厅外走去。 但他身形才动,只见站在右首的黑衣使女,突然身形一闪,追了过去,口中冷冷说道: “你们要想走么?” 那领头汉子连头也不回,沉声道:“是又怎样?” 黑衣使女道:“要走,也得服下药丸再走啊!” 素手扬处,倏忽之间,拍出三掌。这三掌,身随掌起,去势奇快,同时分向三人背心袭去。 恶鬼车敖门下三个大汉,武功全非弱手,但觉脑后生风,三人同时霍地转过身来,眼看人家一掌拍来,竟然都躲闪不开! “拍”“拍”“拍”三声轻响,三掌分别击在三人后颈之上。三个大汉没想到此女出手,竟然有这般快法,心头一惊,不禁张口惊呼。 黑衣使女出手极有分寸,一掌拍下,正好拍得他们张开口来,那站在左首的黑衣使女不慌不忙,及时拈起三粒药丸,屈指轻弹,投入他们的口中。也正好在他们惊呼中,把药丸咽入了腹中。 两个黑衣使女出手神速,配合得分毫不差,直瞧得众人齐齐一凛。 右首黑衣使女及时退下,说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恶鬼车敖三个门人被强迫服下药丸,脸含羞愤,一声不作,朝厅外而去。 只听左首黑衣使女脆声说道:“诸位都已经见识过了,还有那位不服?不妨试试。” 站在左首少林、武当门下,谁都知道凭自己的武功,决非人家之敌,就是出手,也徒自取辱。看来这药丸是非服不可了,大家心中想着,不禁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左首黑衣使女又道:“诸位想好了么,快些了啊,咱们没时间多等呢!” 少林两名灰衲和尚一声不作,走到长案前面,伸手取过药丸,纳入口中,咽了下去,转身朝厅外行去。 接着武当门下四个蓝袍道人也依次服下药丸,飞步出厅,显然他们是急于赶往“延菜馆”,禀师长去的。余下几个也各自行近长案,服下药丸,转身出去。到了最后一人,黑衣使女忽然冷笑一声,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原来那人眼看大家都顺利通过,黑衣使女似乎并未十分注意,一时存了侥幸之心,把药丸含在口中,并未吞下,打算出厅之后,暗暗吐出。 那知黑衣使女目光如电,一眼就看透了他的诡计,这一掌击去,力量虽然不重,但出其不意,一掌击在他后心之上。直打的那人一个踉跄,往前冲出了一步,口中含着的药丸,也一下咽入腹中,急匆匆往外就跑。 只听右边黑衣使女说道:“发还给诸位的信,诸位都看过了么?” 众人之中,有人应道:“看过了。” 右边黑衣使女又道:“看过了就好,这是诸位的师长写给教主的信,信上已经说的十分明白,要诸位大会之后,转投到教主门下……”语气微顿,两道秋水般眼神,徐徐扫了大家一眼,接道:“教主要班堂主主持此事,听听大家的意见,诸位投入本岛,原是尊奉师长之命,但如是不愿投入本岛,也并不勉强。” 大厅上鸦雀无声,却无一人回答。 过了半晌,只见那假扮岳小龙、凌杏仙的两人,双双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兄妹不是奉师长之命来的,也没有师长的信件,不知该当如何?”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两人假扮自己而来,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处置了。” 右首黑衣女听的一怔,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转身朝上首望去。 班远一无表情,冷森的点点头道:“两位是夫人特准,比照各大门派弟子之例,参与大会来的,在夫人没有特别指示之前,按大家手续办理。” 假岳小龙道:“在下兄妹想见见你们夫人。” 班远冷冷说道:“夫人有暇,自会延见,两位先请坐下。” 假岳小龙、凌杏仙只得回身坐下。 岳小龙暗暗忖道:“他们倒装作的很像。” 右首黑衣使女又道:“诸位想好了没有?” 大厅上仍是一片寂然,没有一人回答。 黑衣使女又道:“诸位愿意投入本岛的,请向田总管报名。” 凌杏仙轻轻拉了岳小龙一下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我们怎么办?” 岳小龙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只见何嘉嘉站了起来,问道:“姑娘方才说过,如果我等不愿投入岛主门下,也不勉强,不知是真是假?” 右首黑衣使女道:“自然是真。” 何嘉嘉又道:“是不是还有规定?” 黑衣使女道:“不错,凡是不愿意投入本岛的人,和方才一样,必须服下一颗药丸,才能离开。” 何嘉嘉问道:“服了那粒药丸,不知有何作用?” 黑衣使女道:“方才大家都已听清楚了,服下药丸,只是把这几天所见所闻,一起忘去。” 何嘉嘉抿抿嘴道:“这么简单:我有些不信。” 黑衣使女冷然道:“不信,你去服一粒试试就知道了。” 何嘉嘉咭的笑道:“我只是问问罢了,家师既然不要我们了,我们除了投入教主门下,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说着,已经坐了下去。 田布衣含笑道:“诸位愿意投入朱衣门的,请到兄弟这里来报名了。” 只见坐在第一排上的两名汉子,起身行了过去,说道。“青城门下樊延德、吴浩杰,愿意投入教主门下。” 田布衣翻开名册,用朱笔在两人名字上圈了个圆圈,抬头道:“两位站到右边去。” 那两个汉子答应一声,大步走到厅右站停。一人领头,紧接着就有很多人站了起来,向田布衣处报到。 岳小龙眼看杨宏勋、姚玉琴两人,已经报过了名,当下也就暗暗扯了凌杏仙一把,随着众人,走到长案前面,依次报名,然后一起站到右边。 如今只有五个人依然坐着不动,那是假扮岳小龙、凌杏仙的两人,和山西快刀门下三个汉子。 黑衣堂主班远目光冷森,望了五人一眼,说道:“岳小龙,你们两人,可是不愿投入本岛门下么?” 岳小龙昂然起立,答道:“在下方才说过了,希望见见贵岛夫人。” 班远道:“夫人有暇,自会延见你,先去报了名再说。” 假岳小龙朗声道:“报名的人,都是愿意转投贵岛门下的人。在下兄妹在未和贵岛夫人晤谈之前,是敌是友,尚难定论,岂能报名投入贵岛?至于不愿投入贵岛,须服下药丸,忘去近日所见所闻,在下还有事和夫人请教,岂能忘了近日之事,因此在下之意,这服药和报名两事,均非在下兄妹所宜。” 岳小龙看他侃侃而言,威武不屈,心中不禁对他暗生好感,忖道:“这人大概也是黑氅老前辈的门下无疑,此间事了,自己定要问问他的真实姓名,和他交个朋友。” 班远仰天厉笑一声,道:“好个敌友难定,好个均非所宜!”但他终于微微颔首道: “也好,老夫准尔所请,在未蒙夫人延见之前,暂免报名。”一面回目朝快刀门三人望去,沉声道:“尔等三人,有何说法?” 只见快刀门那个身穿天蓝长衫的汉子站了起来,略一抱拳道:“在下曹逢春,山西快刀门下。” 班远从鼻中冷冷一哼,道:“老夫早已知道你是快刀王曹老福的儿子。” 曹逢春道:“在下奉家父之命,祝贺贵岛开山大典而来,家父临行时并无交待,要在下转投贵岛门下,家父这封信上,也只说明他老人家无暇分身,命在下代表前来,藉伸祝贺之忱。亦未有将在下三入转投岛主门下之言。在下参与大会而来,乃是来宾身份,似乎毋须报名投效贵岛,大会既毕,贵岛礼当欢送来宾出岛,更毋须服用什么忘去近日之事的药丸,贵岛此种措施,有悸常情,在下兄弟碍难接受。” 这一番话,义正词严,听得所有已经报名的人,内心都起了共鸣。 岳小龙暗暗忖道:“昨天看他闻香追逐何嘉嘉,简直是个好色狂徒,没想到他竟能临事不惧,言人所不敢言!” 只见班远双目乍睁,两道凌凌寒光,逼注着快刀门三人,冷肃的道:“这是教主规定之事,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曹逢春冷冷一笑道:“贵岛主这种强人所难的偏面规定,纵然有人勉强投入贵岛,只怕也难以口服心服。” 班远目中飞过一丝凶芒,冷冷说道:“你们三人只要自问能冲出此厅,老夫作主,送你们安然离开铜沙岛。” 曹逢春望了身边两个师弟一眼,竟是犹豫不决。 班远冷声道:“这是尔等唯一可行之路了!” 曹逢春眼看班远踞坐上首,两名黑衣使女一左一右,伺立两侧,由总管坐在长案后面,夏总管只是职司迎宾,站立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这几个人,最近的也和自己有四五丈距离,而且并无一人有拦阻之意,不觉胆气一壮,暗暗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一个抬目道:“堂主之意,可是任由在下动用兵刃么?” 班远微哂道:“山西快刀门,以刀法见长,老夫既准尔等凭藉武功,冲出厅外,自然可以动用兵刃,也好叫尔等死得无憾。” 曹逢春和两个师弟早已暗暗运功蓄势,闻言说道:“堂主既然如此说法,在下兄弟恭敬不如从命……”话声才出,突然一个旋身,双足一顿,喝道:“咱们走!” 三道人影,迅如惊鸿,朝厅外飞射出去! 班远哈哈一笑,只见他连人带椅,突然凌空飞起,越过三人头顶,落到大厅门口。他原来南面而坐,但椅子落到地上,已转了方向,面向北坐,正好挡住了从厅内向外冲出的人。 这一着当真快逾电闪,他比曹逢春三人后发,但却落在三人前耐,依然原式不变,大马金刀的端坐椅上。 曹逢春身形纵起,陡觉头上掠过一阵疾风,眼前人影一闪,班远连人带椅,已经挡在前面!心头猛然一沉,心知对方武功,强过自己甚多,这是仅有的逃生机会!急切之间,那还犹豫?身形未停,一道银虹已从他身前飞去,刀先人后,猛向班远当头劈落,口中喝道: “堂主小心了!” 山西快刀门果然出手如电,这一刀,差不多有不少人连他如何出手,都没看清! 不!就在曹逢春喝声出口,另外两人也已掠到班远身侧,两柄快刀一左一右,同时绞到。 就算班远武功最高,这三柄快刀直劈横斫,几乎已经封死了所有能够躲闪的地方,何况班远根本没有躲闪,依然大而化之的端坐如故。 曹逢春一刀劈下,眼看班远居然不动不让,心头不觉大感惊异,此时刀锋离他头顶,已不到五寸,他原是多疑之人,忽然觉得不对,刀势悬空一停,喝道:“堂主怎不避让?” 班远目光冷森,嘿然道:“老夫要试试你的刀锋利也不利?” 话声未落,但听“砰”“砰”两声,左右两柄单刀,一柄斫中背心,一柄斫上前胸。 快刀门在江湖上原以出刀快速著称,用的刀自然都是金钢百练,普通刀剑,当之立断。 但这两刀,所在班远身上,竟然有如击在铁石上一般!只听两人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往后直退了两三步,一跤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竟然痛昏过去! 原来两人惟恐这一刀伤不了班远,各自用上了全力,被班远内力反震,那里经受得起? 一双右臂顿时齐时折断。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曹逢春陡见两个师弟同时负伤倒地,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抱刀跃退。 只听班远冷冷喝道:“便宜了你,去吧!” 突然大袖一挥,檀木交椅凌空朝厅上飞了回去。 曹逢春声音入耳,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但觉一股无形潜力,重逾山岳,直逼而来胸口一窒,突然闭过气去。 厅上众人瞧的莫不凛然失邑。 班远早已连人带椅回到上首,脸上一无表情,沉声道:“把他们送到后面去。” 厅外走进几名黑衣武士,把三人抬了出去。 班远目光一动,侧脸朝夏总管道:“夏缘楷。” 夏总管连忙躬身应“是”。 班远道:“你领他们仍回挹秀馆去,”站起身,朝厅后走去。 田布衣耸着两肩,夹起名册,朝夏总管拱拱手,亦步亦趋的跟在班远身后,往里就走,两名黑衣使女也翩然跟了进去。 夏总管直起腰,吁了口气,拱手笑道:“恭喜诸位,顺利通过,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大家折腾了一天,现在可以休息了,请随兄弟回挹秀馆去了。” 何嘉嘉朝他飞了个媚眼,娇声道:“夏总管,咱们这样就算是朱衣门下了么?” 夏总管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笑道:“那当然还没有那么简单。” 何嘉嘉问道:“那要如何才算呢?” 夏总管道:“目前诸位才报了名,等田总管回去缮就名册,呈报教主,再经教主核定,才算正式。” 何嘉嘉眨着眼睛又道:“正式了又如何呢?” 夏决管道:“正式成为朱衣门下,那就是锦衣弟子!” 何嘉嘉追问道:“锦衣弟子又如何呢?” 夏总管抓抓头皮,道:“锦衣弟子,就是穿锦衣的弟子。” 何嘉嘉道:“不对,不对,男的才穿锦衣,女的弟子穿的都是黄衣。” 夏总管道:“这是统称,教主门下,不分男女,都称锦衣弟子。” 何嘉嘉道:“原来如此。” 大家由夏总管领先,退出“铜沙宫”,岳小龙一路默默的打量着沿途形势。 不多工夫,回到挹秀馆。 夏总管拱手道:“诸位请回,方才教主曾有吩咐,所有的人,都已忙了一天,下午让大家休息了,兄弟也想去休息一会,不再进去了。” 岳小龙听他口气,好像是大会之后,岛上的人,全给了假,心中暗暗一喜。 夏总管拱拱手,回身退出,何嘉嘉走在最后,等夏总管走近,忽然招招手,嫣然笑道: “夏总管,你过来。” 夏总管心头一阵迷糊,连忙陪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何嘉嘉低低说了两句,夏总管连连点头,拱手而去。 大家折腾了一天,确实也有些累了,有的人回房休息,有的人却在草坪上散步,低声议论着今天在大会上看到的事儿。 下午的时光,过的就有这般快法,转眼工夫,太阳渐渐下山了! 膳厅中传来了一阵铃声的清响,这是晚餐铃,大家听到铃声,陆续进入膳所。膳厅上的人,除了山西快刀的曹逢春等三人之外,一个也不少,各自装了饭,依次人席。 岳小龙暗暗留意少林、武当门下,几个已经服过药丸的人,只见他们神色如故,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他因心中有事,匆匆吃毕,便和凌杏仙相借走出。 回到房中,凌杏仙低声问道:“大哥,我们今晚要不要去魔宫探探?”——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四章 惊人发现 岳小龙道:“自然要去。方才听夏总管的口气,好像岛上的武士们,今晚全放了假,回家休息,就是值岗人数,也一定比平日要少,这一机会,我们岂可放过?” 凌杏仙道:“大哥,会不会是夏总管故意这样说的?存心试试我们,有没有奸细,乘机踩探岛上的秘密?” 岳小龙道:“我看夏缘楷只是一个奉迎小人,终日浑浑噩噩,不像是有心机的人,何况我们……” 话声未落,突听门上响起轻微的弹指之声。 岳小龙心头大疑,急忙开出门去,陡然一缕劲急风声,直向面门激射而来,一时无暇多想,举手一撩,把那暗器接住。但觉入手甚轻,低头瞧去,赫然是一个小小纸团。 “这会是谁?” 心念疾动,身形一闪,追出门外,举目四顾,那里还有人影?但人影虽杏,走廓上却留下了一股似兰似厉的花香,尚未散去,这不用说,已可知道来的是谁了! 岳小龙心中暗暗纳罕,忖道:“她巴巴的找来,丢这个纸团给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凌杏仙很快的跟了出来,问道:“大哥,是什么人?” 岳小龙道:“没有什么,我们进去再说。” 回入房中,岳小龙随后掩上房门,就着灯火,打开纸团,只见上面用黛笔写着:“今晚三更,请在假山右侧相候,幸勿爽约。” 字迹娟秀,分明是女子笔迹!下面虽未具名,但纸上留着一股幽香,这已经十分明显,比具名一样了,不是那位又娇又媚的何嘉嘉又是谁来? 这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的幽会密约,岳小龙瞧的不禁心头狂跳,双颊尽郝! 凌杏仙凑着头,和龙哥哥一起观看,自然也看清了,一张粉脸,登时寒了下来,气鼓鼓的从岳小龙手上抢过字条,愤然道:大哥,这是那姓何的贱婢送来的了!” 岳小龙尴尬的点点头道:““大概是她了。” 凌杏仙道:“真是不知羞耻的淫娃,她约你三更半夜,到假山旁去干什么?” 话是说出来了,但不禁双颊羞红,两手一阵乱揉,把那字条揉得粉碎。 岳小龙讪讪的道:“也许她有什么紧要之事……” 凌杏仙冷冷的道:“你没有看到她整天搔首弄姿,勾引男人,这种人还有什么正经事叶接着抿嘴笑道:“我看大哥也被她迷住了,想去只管准时赴约,我可管不着。” 岳小龙脸上一红,正容道:“妹子也说笑了,我们待会还有正事要办。” 凌可仙目光一溜,披披嘴道:“如果没有正事要办,大哥真想赴她的约会去呢!” 岳小龙突然轻“嘘”一声,道:“有人来了!” 走廓上果然传来一阵步履之声,渐渐走近,接着隔壁房门上起了剥落弹指之声,只听夏总管的声音叫道:“岳少侠睡了么?” 敢情隔壁房中,住的就是假的岳小龙。 这下听的岳小龙心头突然一动,急忙侧耳谛听。 但闻假岳小龙间道:“什么人?” 夏总管道:“兄弟夏缘楷,奉夫人之命,请少侠和凌姑娘前去一谈。” 岳小龙心中暗道:“果然是岛主夫人派人来叫他们了,这女魔头会在鲁山鲁家庄对自己说过:“要见尔母,前途自会有人接应。’但自己两人,却改扮了华山门下,却又有人假冒了自己,同来铜沙岛,今是她传唤假冒之人,定然是和娘有关了。” 思付之间,只听假岳小龙和假凌杏仙已随着夏总管朝楼下走去,心中一急,忙道:“妹子,我们快去。” 凌杏仙听的一怔,道:“这时候连初更都还没到,不嫌太早了么?” 岳小龙道:“方才夏总管奉岛主夫人之命,来叫假冒我们的人,此事定然和娘有关,我们只要暗暗跟在他们身后,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两人悄闪出房门,出了“挹秀馆”,只见夏总管三人,已经穿出花林,岳小龙、凌杏仙远远跟踪,跟了下去。 这时月色昏暗,夜色沉沉,倒给了他们不少方便,一路窗行鸦伏,借着夜色掩蔽,那林中暗卡,竟然未发觉两人的行藏。两人疾快的穿出花林,尾随着前面人影而行。 夏总管说的没错,敢情今晚大家都给了假,是以沿路并没遇上巡逻的人,这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 凌可仙跟在身后,忽然追上一步,轻轻拉了岳小龙的衣角,悄声道:“大哥,这情形有些不对。” 岳小龙道:“那里不对了?” 凌杏仙道:“方才那暗角上,我明明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那里,我想他们也一定已经看到我们了,只是他们故作不见似的,动也没动,这情形,会不会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岳小龙听的一怔,但举目看去,前面三人已经鱼贯进入铜沙宫大门,心头一急,暗想: “错过今晚,岂不坐失良机?”不觉横上了心,低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顾不得这许多了。” 陡然一提气,疾掠过去,绕到左侧墙下,四顾无人,身躯平拔而起,跃起三丈多高,翻过围墙,落在屋面之上。 凌杏仙紧随着飘身跃上]啬顶,宛如紫燕掠波,身形平飞,一下隐入暗陬,齐齐伏在屋面上,朝四下略一打量。 这一阵工夫,那里还有夏总管三人的踪影? 岳小龙心中暗想,岛主夫人,定然住在后院,他们只怕自己进去了。此时身入魔宫,那里还敢出声,暗暗和凌可仙打了个手式,就腾身朝后进追去。 说也奇怪,铜沙宫这样广大的后院,却全无一点戒备,任由两入穿房越脊,竟然无人拦阻。 岳小龙心中虽觉可疑,却一路朝后院扑去,直到第三进院落,才见一道清水砖墙,隔断了内外,两扇衔着白铜兽环的朱漆圆门前面,仁立着三人,正是夏总管和假冒自己的两人! 敢情朱漆大门里面,已是内宅了,未奉召唤,不能随便进去。 岳小龙不敢过于逼近,一拉凌杏仙,在暗处伏下。 过了一回,只见两扇朱漆启处,一个宫装使女,手提宫灯缓步而出,说道:“夫人有命,着岳小龙、凌杏仙进去。” 静夜之中,她声音轻脆,伏在屋面的两人,听来甚是清晰。 接着只见夏总管拱拱手,低低说了一句,便自转身告退。但在他转身之际,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岳小龙两人隐身处望来,摸摸下巴,微微一笑,耸耸双肩朝外就走。 岳小龙瞧的猛然一惊,心想:“自己两人的行藏,莫非已被他看破了不成?但如是被他看破,又怎会轻易放过,掉头而去?” 心念转动之际,那假岳小龙、假凌杏仙两人,已随着宫装使女进去,两扇朱门,立时关了起来。 岳小龙顾不得许多,纵身掠起,两个起落便已掠到高墙附近屋面,双脚一点,身形凌空飞起,跃上宫墙。 正好庭前有一棵高大桂树,枝叶茂密,当下暗暗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两条人影同时飞快的隐入大树。 就在此时,岳小龙依稀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道:“好险!” 岳小龙又是一惊,急忙附着凌杏仙耳朵,悄声问道:“妹子,你听到有人说话么?” 凌杏仙道:“没有啊,谁……” “嘘!……”有人轻轻“嘘”了一声,这声音就在两人耳边! 凌杏仙只道大哥叫自己莫要出声,吓得连忙住口。 岳小龙也只当是凌杏仙瞧到了什么,叫自己禁声,两人果然不再说话。屏息凝神伏着不动。 阶前湘帘低垂,堂上灯烛通明! 假岳小龙,假凌杏仙两人,并肩坐在下首两把绣披椅上,身边一张几上,放着两只细磁茶碗。却不见岛主夫人出来,连那宫装使女,也不见了,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树上两人渐渐的等的焦的,就是堂上两人枯坐了一阵,也已渐感不耐。 就在这时,只见宫装妇人已从后堂缓步走了出来,岳小龙只觉心头一阵狂跳,屏息呼吸,凝目瞧去。 岛主夫人表情冷峻,朝假岳小龙两人微微颔首,就在上首一把绣披交椅上坐了下来。 假岳小龙起身拱手,似在说话了,但因相隔过远,话声微不可闻,接着岛主夫人抬了抬手,意似叫他坐下再说。 假岳小龙回身坐下,岛主夫人目注两人,问了几句,由假岳小龙、凌杏仙相继回答,从两人的神情上看去,好像甚是愤慨。 岛主夫人脸色冷峭,两道冷电般的眼神,不住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说的话,似极简短。 这一情形,不用说,也可以看的出来,那是谈到了娘的问题! 岳小龙心头大急,庭前除了这棵桂树,就别无掩身之处,但桂树距离堂上,实在太远了,他们的话,简直一句也听不到。自己两人冒险远来,为的就是探听娘的消息,如今他们谈的正是有关娘的事了,自己纵然冒险,也得过去听听清楚。 他目光迅速一瞥,只有掠到阶前,藉着廓上抱柱,掩蔽身形,才能听到堂上的谈话。但这是十分冒险之事,纵然彼明我暗,阶前还有一道湘帘,若以岛主夫人的功力,只怕无法瞒得过她! 岳小龙考虑了半晌,决定冒险一试,这就附着凌杏仙耳朵,悄声说道:“妹子,你在这里千万别动,我下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话声出口,忽听有人细声说道:“使不得!” 这下岳小龙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在耳边说话,迅速回头望去,这桂树上,除了自己两人,那里还有第三个人?心中不禁纳罕:“听此人口气,自然是友非敌,只不知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呢?” 思忖之间,但觉凌杏仙暗暗扯了自己一下衣袖,低声说道:“大哥快瞧,他们进去了。” 岳小龙急忙抬目望去,果然岛主夫人已然转身朝后堂走去,假岳小龙和假凌杏仙也跟着站起,紧随她身后,步入后堂。 岳小龙心头猛然一紧,暗道:“那是岛主夫人答应他们探视娘去了!”一时但觉热血沸腾,再也忍耐不住,低喝一声:“杏仙,跟我下去!” 话声才落,悄身一跃,人已经到了两丈开外,一个箭步,掠上石阶,一手掀帘,大步往里走去。 凌杏仙再也想不到龙哥哥会突然冒险深入,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跟着飞身落地,一手掏出回风蝶,一手紧握剑柄,急步跟了过去。 两人进入堂上,居然不曾有人拦阻,岳小龙早已横起了心,目光迅速一转,呛的一声,掣剑在手,转身朝后堂寻了进去。 凌杏仙眼看龙哥哥已经抽出了长剑,也不再犹豫,从身边拔出剑来,壮着胆子,往里走去。这后堂,原来竟是一间佛堂;中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神龛,供奉的是一尊笑口大开的弥勒佛。 神案上点了一盏琉璃灯,案前放一个锦墩拜垫,敢情这杀人不眨眼的岛主夫人,居然还茹素礼佛。 岳小龙、凌杏仙手仗长剑,双双冲进佛堂,不禁瞧的一呆,只见神龛两侧,伺立两名宫装使女,但她们却秀口微闭,靠着粉墙打盹! 岛主夫人和假扮自己的人两人均已不见。 岳小龙瞧的大奇,再一细看,两名宫装使女似是被人点了穴道,略一迟疑,回头道: “杏仙,这两个使女好像是被人点了睡穴,你且过去拍开她们穴道,我有话问问她们。” 话声方出,只听那弥勒佛口中忽然细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凭你们两个娃儿,只怕连人家三招也接不下来。” 岳小龙蓦然一惊,撤剑旋身,喝道:“什么人?” 凌杏仙脚下也不禁后退一步,惊慌的道:“龙哥哥,这声音好像是从佛像口中说出来的?” 正说之间,那神龛突然无声无息的缓缓移开,露出了一道门户! 岳小龙心中一动,暗想:“这里发现地道人口,那么娘一定被他们囚在地窖中了。”这就低喝一声:“杏仙,我们进去。” 手仗长剑,俯身朝地窖中走去。凌杏仙也急急跟了下去。 这是一道麻石铺成的石级,一路往下,约有数十级之多,石级尽处,出现了两条岔道,分向左右两侧延伸过去。地窖之中,虽然十分幽暗,但两条岔道的转角处,却都点着壁灯,灯光不亮,已可看得清甬道上的景物。 岳小龙既不知道自己母亲被囚在那里?脚下不觉略一踌躇,就朝着左首那条岔道走去。 甬道并不宽阔,只容两人并肩可行,壁上油灯,又相距极远,望去灯光如豆,走在中间,死寂阴沉,弥漫着恐怖气氛! 凌杏仙总究是女孩家,平日又没在江湖上走动,此刻到了这等阴森的地窖之中,一颗心早已砰砰跳动,握剑右手,也不自觉的沁出汗来! 两人放轻脚步,加快前行,一会工夫,甬道已尽,转过弯去,已有一道铁门,挡住了去路。岳小龙走到近前,仔细一瞧,那铁门上只有一支铁闩,并未加锁。当下拔开铁闩,轻轻一推,呀然一声,铁门随手而启,一股阴风,迎面吹来! 凌杏仙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噤,低声道:“龙哥哥,这地方有些不对!” 岳小龙道:“我们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瞧瞧!”一探手从怀中摸出火摺子,随手一幌,横剑当胸,举步朝那铁门之内行去。这是一座十分宽广的地底密室,四面都是黑石壁。 岳小龙举起火摺子,目光流转,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口中不觉失声惊“咦”! 原来那里首靠壁处,一排放着十几具棺木!在这幽黑阴森的地窖之中,忽然看到十几具棺木,并排放列,纵是胆子最大的人也会毛发悚然! 凌杏仙更是惊悸的颤抖起来,急急说道:“龙哥哥,这里是停放棺木的地方,我们快出去吧!” 岳小龙看到棺木,心头不觉一沉,说道:“不,我们过去看看清楚。” 他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心中觉得这地窖之中,停放着这许多棺木,决非无因,随着话声,已经走了过去。凌杏仙只好壮着胆子,跟了过去。 岳小龙大步行到一具棺木前面,举起火摺子,照了一照,说道:“奇怪,这些棺木都没有加钉!” 凌杏仙心头一宽,稍微吁了一口气道:“那是空棺了。” 岳小龙微微摇头道:“不对,外面偌大一片房舍,干么要把空棺放到如此隐秘的地窖里来?” 凌杏仙因棺上没有加钉,认为只是空棺,恐怖的心里为之一松,但听龙哥哥这一说,不仅又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龙哥哥,你……说棺木都装着死人?” 岳小龙把长剑插入鞘中,一手摸着棺盖,回头笑道:“棺木本来就是装死人的,这有什么好怕的?”口中说着有什么好怕,其实伸出去的手,也不自觉的起了轻微的颤抖。 凌杏仙瞧他返剑入鞘,伸过手去,吃惊的道:“龙哥哥,你……要揭开棺盖么?” 岳小龙道:“不错,你退后一点,准备好暗器,以防意外,我打开棺盖,如有警兆,你就立刻出手。” 凌杏仙依言退了几步,说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啊,龙哥哥,你小心……” 岳小龙跨上半步,伸出右手,暗运内力,猛的朝上一掀,棺盖应手而启,火摺子照处,只见棺中直挺仰卧着一人! 凌杏仙一手握着暗器,心情异常紧张,只见龙哥哥揭开棺盖,并无异状,但却怔怔望着棺中出神,心下大奇,忍不住问道:“龙哥哥有没有人?” 岳小龙一脸都是迷茫之色,回过头来道:“你快过来瞧瞧!” 凌杏仙壮着胆子,目光一瞥,惊奇的道:“龙哥哥,他就是住在玲珑仙馆的落魄文士,他怎么会躺在这棺里的呢?” 一点没错!那不是姓慕容的落魄文士,还有谁来? 只见他脸上没有一点点血色,直挺的躺着,一动不动。 岳小见恍若未闻,探手朝落魄文士胸口摸去。 凌杏仙又道:“龙哥哥,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岳小龙吁了口气,收回右手,说道:“尚未咽气,只是气息十分微弱……”忽然点头道:“是了,他准是不肯答应担任岛上供奉之职,才被铜沙岛主捉来,囚禁在这里的了。” 这本是他心中想着的话,但却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 凌杏仙道:“他是不是被点了穴道。” 岳小龙摇摇头道:“不是。” 凌杏仙道:“是了,中午铜沙岛主敬了他几杯酒,一定是那酒中做了手脚。” 岳小龙突然之间,好似想到了什么,身躯猛然一震,急急说道:“娘……莫非也在这里?” 迅疾放上棺盖,朝第二具棺木奔了过去,伸手揭开棺盖,目光注处,但见这第二具棺中躺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僧。赫然竟是少林罗汉堂主持智通大师,同样的脸色灰白,气息奄奄! 岳小龙心急母亲安危,放上棺盖,转身又打开了第三具棺木,躺着的却是武当天鹤子。 第四个棺中身穿蓝衫的是点苍追风雁葛飞白,第五,第六,第七,是三个五旬开外老者。 现在住在“延菜馆”的入,除了恶鬼车敖,几乎全躺在棺中了! 岳小龙愤然说道:“好卑鄙的手段,好毒辣的阴谋!” 凌杏仙道:“你是说铜沙岛主么?” 岳小龙道:“不错,他是借开山大典之名,柬邀天下武林观礼,却是一网打尽了与会之人!” 凌杏仙道:“那也就是这几个人咯!” 岳小龙道:“还不够么?住在玲珑仙馆的,共有四人,除了这位慕容前辈不肯附和,其余三人,乐老人家答应当上供奉,天山扫雪翁,君山洞庭异叟也担任了护法。延菜馆的人,除了车大先生,全在这里,但车大先生已经身中异毒,挹秀馆的人,已然全都转投到他门下,还有一个人生离的人么?”0 凌杏仙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想了想道:“他们虽然费尽心机,但少林寺又不是只有一个智通大师,武当派也不是只有一个天鹤子,九大门派中像智通大师、天鹤子这样的高手。 自然不在少数,”他害死这几个人,又有什么用?” 她虽然没在江湖走动,但这几句话,却说的极为有理,这些人都是代表掌门赴铜沙岛参与大会的,他害死了他们,不但对他一无好处,反而替自己招来麻烦,就是天下最笨的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岳小龙也想不出其中道理,说道:“无论如何,他把这些人装入棺中,决非无因……” 说到这里,手中火摺子已燃尽。火光一闪而熄,立即探手从怀中又摸出一个人摺子,随手晃燃。接着朝第八个棺木走去,但从第八口起,直到最后一具,竟然全是空棺。 岳小龙心头放下大石,缓缓吁了回气道:“这里大概全是为参与大会的人准备的,看来娘并不在这里了。” 凌杏仙道:“我们方才来的时候,一共有两条岔道,我们走的是左边一条,要不要再到右边那条去看看?” 岳小龙道:“自然要去。” 两人迅速退出石室,岳小龙一口吹熄火摺子,随手掩上铁门,急急朝原路奔去。 右首那条岔道,情形和左边一样,壁灯昏暗如豆,两人放轻脚步,一路疾行,不大工夫,便已到了尽头,这里也同样有一道铁门,只是铁门并未上闩,像是虚掩着一般,裂开了一道门缝,门内隐隐有灯光射出! 这情形,显然里面有人! 岳小龙想到岛主夫人和假冒自己的两人可能还在里面,心头登时一紧,急忙住步,回身低低说道:“我想娘一定被囚在这里面了。” 凌杏仙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岳小龙道:“我们目前处境,本已十分险恶,那就只好行险求胜了。” 凌杏仙睁大眼睛望着他,没有作声,只是等他往下说去。 岳小龙又道:“第一、我们就等在这里,静候岛主夫人出来,出其不意,如能把她制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不怕她不放出娘来,同时有她作为人质,也可以安然离开铜沙岛了。” 凌杏仙喜道:“龙哥哥,此计大妙,我们就这么办吧!” 岳小龙沉吟道:“但只怕第一个出来的并不是她,以她的耳目,我们要不是出其不意,一击不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凌杏仙想了想,脸上喜容一敛,失望的道:“对了,她有四个贴身使女,上面守护人口,只有两个,一定还有两个,随侍着她,啊,龙哥哥,你方才说的只是第一,还有第二呢?” 岳小龙道:“如果第一个行不通,那么我们只有冒险深入,当然最好是不被她发觉,就见到娘,等她离去之后,我们再和娘商议。但如果里面没有隐秘的地方,那就索性表明身份,我想她定然先会向我们间话,趁她说话之间,突起发难,给她一个凑手不及,不过我们必须配合得好,你先准备好回风蝶,和我同时出手。” 凌杏仙道:“凭我们两人,只怕不是她的敌手。” 岳小龙道:“如论真实武功,自然不是她的敌手,但黑憋老前辈传了我一招剑法,威力极强,只要出手一招,能够引她注意,你回风蝶也好出手了。” 凌杏仙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计议定当,反正是孤注一掷,心头的紧张情绪,也稍觉宽放。岳小龙一手按在铁门,小心翼翼十分缓慢的往里面推去! 门缝渐渐放大,岳小龙把脸贴在门上,缓缓的探头朝里望去。在他想来,门内自然也是一间广大的石室,母亲不是被他们制住穴道,就是手脚上锁着铁练,此时岛主夫人和假冒自己的两人,正面对着娘说话。 但事情大大的出乎他想像之外!原来这座铁门里面,并不像什么广大石室,而是一道用白石砌成的盘梯,看去光可监人。一边是白铜栏杆扶手,壁上装着古色古香的六角铜灯,酸以琉璃灯罩点,燃着银烛,灯光柔和而明亮。白石盘梯,一直往上盘去,另一道往下延伸,敢情下面也有石室。 岳小龙看的一呆,悄悄推门而入,突然他目光所及,不由猛吃一惊,要待退出,已是不及! 原来那铁门后面,静俏悄的站着两名身穿宫装女裙的佩剑使女,若在甬道的幽暗之处,她们两人贴壁而立,极难发现,但这里的灯光明亮,自然看清楚了。 岳小龙骤睹两人,心头大吃一惊,但再一细瞧,这两名宫装使女双目微闭,娇躯靠着石壁,似是已经睡着了!这情形和人口处两名宫装使女如出一辙,那是被人点了穴道! 凌杏仙也在此时闪了进来,呆的一呆,悄声道:“龙哥哥,我们该往那儿去呢?” 岳小龙一时也不知该往上走?还是往下走?正感作难,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说话声音,从盘梯上面传来! 那话声听来极为轻微,不可辨认,但证明了盘梯上面有人说话。 岳小龙不再犹豫,向凌杏仙打了个手式,当先朝石级上走去。这道石梯,盘旋而上,石面磨得甚是光滑,走在上面让人有轻快舒适之感! 岳小龙不知盘梯上面,是何景象,是以也不敢冒失,一手扶着白铜栏杆,蹑足而行。登上盘梯,迎面又是一道门户,挡住了去路,但盘梯却依然往上延伸,敢情再上去还有一层右室。 说话的声音,就是从迎面这道门户传出! 那是一个圆洞门,两扇朱门中间,开启了一半,圆洞门左右两侧,也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衣裙的佩剑使女,她们也同样的闭着星眸,倚壁假寐。 岳小龙心头暗暗奇怪,忖道:“这是什么人出手的呢?他走在前面,倒像是替自己开路一般,路上省了自己不少气力。” 心念转动,一面朝身后的凌杏仙招了招手,身形一侧,朝里闪去。凌杏仙感到一阵紧张,手上紧扣着两枚回风蝶,电悄悄跟了进去。两人进入圆洞门,陡觉脚下一软,眼前景物大变! 原来这里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小客厅,一式紫檀雕花椅几,配以湘绣锦墩,地上铺着厚厚地毡,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声音。围着这间小客厅,是品字形三间石室,门首都挂了湘绣门帘,帘幕低垂。 两人正在打量之际,突听一个清冷的妇人声音叫道:“龙官。” 岳小龙蓦然一惊,这不是娘的声音,还有谁?“龙官”是自己乳名,只有娘一直这样叫着,他心头一阵激动,几乎要大声叫出“娘”来! 只觉从身后缓缓伸过来一双微微颤抖的柔莫,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是凌杏仙,她怕龙哥哥听到了姑妈的声音,一时忍耐不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互握着手。 只听岳夫人的声音,接着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是你的娘,我在这里很好,你们也用不着为我担忧。” 岳小龙眼眶湿润,包满了泪水,娘这般说法,那是怕自己因娘落在他们手里,屈服在铜沙岛的威胁之下,但她老人家怎知那两人只是假冒自己之人? 紧接着是岛主夫人冷冰冰的道:“大姐这话可不对了,龙官虽然不是你亲生,但你总是他的娘,何况这十九年来,把他扶养成人……” 每一句话,宛如铁锤槌心,岳小龙几乎怀疑耳朵听错了! 娘会不是自己生身之母? 岛主夫人续道:“大姐,你是明白人,岳家没有那册残缺不全的伏魔法藏,并无多大损失,也不会家破人亡……” 这话含有威胁意味! 岳夫人愤然道:“伏魔法藏寄存云中叟处,龙官虽去泰山,并没有取到……” 岳小龙暗暗哦道:“原来存在云中叟处的,是什么伏魔法藏。” 岛主夫人又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只是取去伏魔法藏的人,不外是那几个老东西,因此,我们只好屈留大姐在岛上多住几天……” 岳小龙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朝凌杏仙打了个手势,举步朝里走去。 就在此时,突听耳边有人喝道:“小娃儿,鲁莽不得!” 话声入耳,陡觉自己腰眼一麻,被人一把挟起,飞奔而,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人在背上重重拍了一掌,说道:“好了,快到假山边上去等着,自会有人接应!” 岳小龙暮然睁开眼来,发觉身子已在一片花林之下,暗道:“这是什么人,把自己从地窖中挟了出来?啊,杏仙呢?” 一想到凌杏仙,顿觉心头一紧…… 只听凌杏仙的声音低叫道:“龙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小龙急急回头看去,凌杏仙不是就在自己身侧?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这就低声问道:“杏仙,你也是被那人挟着出来的么?” 凌杏仙点点头道:“是啊,我那时看你往里走去,我正待举步,就被人家点了穴道,挟起就走,我还当被他们擒住了呢,谁知睁开眼来,已经在这里了。” 岳小龙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这人会不会是乐老人家?” 凌杏仙道:“我连人影都没看清楚……” 岳小龙道:“我想一定是他,啊,杏仙,我们到假山边上去瞧瞧。” 凌杏仙抬头望望天色,快是三更天了! 忽然想起何嘉嘉那张字条,不是约龙哥哥在假山右侧见面么?不觉哼了一声,扭头道: “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才不去呢!” 岳小龙脸上一红,连忙低声说道:“杏仙,你莫要误会了,这是方才救我们出来的那个人说的,要我们到假山边上去等着,自会有人接应。” 凌杏仙披披嘴道:“这里就是挹透馆,还要谁接应我们?” 岳小龙正容道:“你就是这个执拗脾气我想那人这般叮嘱,必有缘故,我们该去等着瞧瞧。” 凌杏仙见龙哥哥生了气,倒也不敢再和他执拗,低着头道:“那就去嘛!” 岳小龙不再多说,目光朝四外一瞥,纵出花林,快捷无伦的朝假山飞掠过去。 两人堪堪掠近,突听暗阴处闪出一条人影,迎着低声说道:“来的是纪少侠贤兄妹么?” 一阵香风迎人而来,那不是何嘉嘉。还有谁来。 朦胧星月之下,只见她蛾眉淡扫,一双晶莹发光的眼睛,盯着自己,笑的那么自然,那么甜美! 四目相投,岳小龙不禁看的一呆,脸上登时热烘烘起来,连忙拱手道:“姑娘……” 底下的话,不知如何说好? 何嘉嘉嫣然一笑,低声道:“两位快些进来。” 说完,身形一闪,隐入一排矮树之中。 岳小龙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跟了过去,藉着树影,掩蔽身子,举目瞧去!只见不远之处,还有一个苗条人影,席地而坐,不言不动,对自己两人恍如不见,那正是何嘉嘉的师姐姬真真。心中不觉一动,暗道:“她们师姐妹两人,好像是在等人?” 凌杏仙也瞧的暗暗奇怪,只是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她实在忍耐不住,低声说道:“龙哥哥,你也不会去问问人家,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岳小龙觉得杏仙这话不错,自己两人既然来了,总该知道为了什么?这就悄悄掩了过去,朝何嘉嘉问道:“姑娘……” 突听姬真真冷冷的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语气十分冷漠。 岳小龙听的一怔,心想:“这人说话当真冷漠,再过上若干年,只怕比岛主夫人还要冷峻呢!” 心中想着,突觉一双又软又滑的柔荑,拉住了自己的手。耳边同时响起何嘉嘉的响音,悄声道:“快蹲下来嘛!” 岳小龙心中怦然跳动,只好挨着何嘉嘉身边,蹲了下去。 何嘉嘉吹气如兰,附着他耳朵,说道:“我师姐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纪少侠莫要见怪才好。” 凌杏仙眼看龙哥哥在何嘉嘉身边蹲了下去,心头酸溜溜的,急忙藉着树枝掩蔽,跟了过去。 只听姬真真冷哼道:“叫你们别动,听到了没有?” 凌杏仙也是个生性高做的姑娘,心中不觉有气,正待反唇相讥! 这时果见三条人影穿出花林,朝“挹秀馆”行来” 岳小龙凝足目力瞧去,走在前面的那人,走起路来,施施然的模样,一望就知是夏总管。 后面一男一女,并肩而行,那不是假冒自己的两人,还有谁来?由此可见岛主夫人并没难为他们,才能从地窖中回来。 岳小龙想起在地窖中听来的那一段对话,娘竟然会说出不是自己的母亲,啊,是了,娘一定已经看出破绽,那不是自己,只是假冒自己的人。那也不对,岛主夫人可不知道那人是假冒的,但她也说:“龙官虽然不是你亲生,但你总是他的娘,何况这十九年,把他扶养成人。” 这话是对娘说的,那么,难道娘真的不是自己生身之母,还有,岛主夫人叫娘“大姊”,她生得又和娘十分相似,难道她真会是娘的同胞姊妹? 听她口气,似是为了一册残缺不全的《伏魔法藏》,那册东西,敢情就是父亲的遗物,寄存在云中叟那里,要凭天都老人的铁八卦,才能去取。当日娘要自己赶去泰山,自然是为了取回《伏魔法藏》,但在前一天,被人假冒自己骗走。听岛主夫人的口气,他们似乎也在追查这册《法藏》,才把母亲掳来…… 他正陷入沉思之际,而且渐渐理出了一点头绪,忽觉凌杏仙拉了自己一下衣袖,低声说道:“大哥,夏总管朝这里走过来!” 岳小龙蓦然惊觉,急忙屏息瞧去,原来夏总管把假扮自己的两人送回挹秀馆,果然大步朝假山右侧走来! 何嘉嘉等夏总管走到近前,忽然举起手掌,轻轻拍了三下。 岳小龙吃了一惊,暗道:“她这是干什么?” 心念电转,立即暗暗凝神戒备。那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夏总管听到掌声,居然也轻轻击了三掌,转身就走。 何嘉嘉低喝一声:“纪少侠,快随我们来。” 一跃而起,跟了出去。岳小龙方一迟疑,再看那坐在地上的姬真真,这一瞬间,忽然不见,原来她不知何时,也已闪出林去,和何嘉嘉并肩而行,跟在夏总管身后走去。 何嘉嘉回过头来,没见岳小龙跟来,焦急的打着手势,意似要自己两人赶快跟去。 岳小龙瞧的满腹狐疑,低声道:“杏仙,走,我们就跟下去瞧瞧。” 凌杏仙敢情也动了好奇之心,点点头,两人迅速长身掠出,跟在姬真真、何嘉嘉两人身后,一路行去。 夏总管好像根本不知道身后跟着有人,施施然缓步而行,这倒像是夏总管在替他们领路。一会工夫,已经出了第一道石堤,眼前一片黝黑,耳中已可隐隐听到潮声! 岳小龙认的出这条路正是三天前进入铜沙岛的来路,这情形已十分明显,是夏总管有意把自己四人带出来的。没有夏总管领路,就是“玲珑仙馆”四周的花林,也未必能够通过,何况要从城堡中出来。 岳小龙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付道:“是了,何嘉嘉师姐妹准是企图夺船而逃,敢情怕人手不够,才邀约自己两人同行,但奇怪的是夏总管不知何以肯替自己等人领路?这不是形同背叛么?” 这一路上自然毫无阻拦,很顺利的通过三道石堤。如今呈现在眼前的已是一片汪洋大海,一道又一道浪头,有规律地卷上沙滩,发出隆隆潮声!一艘三桅巨船,就搁在沙滩上,潮水中不过淹到船底,船身丝毫没动。 夏总管也没作声,一直往前走去,行近木船,差不多还有两丈来远,双足一点,纵上船去。姬真真,何嘉嘉也同时跟着纵起,飞上木船。 这下,岳小龙就不禁踌躇起来!自己两人远来岛上,原是查探娘的下落来的,如今已知娘落在他们手上,岂能舍之而去? 思忖之间,忽听有入低声说道:“小子,还不快上船去?” 岳小龙已知此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觉蓦地抬头问道:“老前辈究竟是谁?” 那人嘻的笑道:“你说我老人家是谁,快上去吧,你娘留在岛上,决可无害,你们今晚却是非走不可。” 凌杏仙没听到有人说话,急急问道:“大哥,你在跟谁说话?” 岳小龙低声道:“是乐老人家,妹子,我们快上去。” 凌杏仙道:“那么姑妈呢?” 岳小龙道:“到了船上,我再告诉你。” 这几句话的工夫,何嘉嘉已是十分焦急,站在船上,不住的打着手势,要两人快快上去。 岳小龙、凌杏仙双双纵起,掠上木船。 夏总管依然没有作声,默默的把四人领到后舱,推开舱门,压低声音说道:“四位快请进去了,在没有开船以前,不可说话。” 四人依言走入舱中,何嘉嘉问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开船?” 夏总管道:“快了,大概还有一个更次。” 说完,随手推下舱门,转身自去。 这后舱地方不大,两边是个十分狭仄的铺位,中间板壁上悬空钉着一个小小的神龛,供奉是天后娘娘。神龛下面是一张木桌,放着一壶茶,和几个茶盅。 舱门推上,里面就一片黝黑,对面看不清人影。 姬真真,何嘉嘉并肩坐在右首铺板上,岳小龙和凌杏仙也在左铺上坐下。 岳小龙低声道:“承蒙两位姑娘赐助,在下兄妹感激不尽。” 姬真真冷冰冰的道:“不用谢,因为你们是华山纪大侠的儿女,愚姊妹走了,不能不叫你们同走。” 原来他们是看在华山纪叔寒的份上,才约两人同走,但这话从她口中说来,语气就显得十分冷漠。 岳小龙听的一怔,心想:“自己向你们道谢,原是客气话,此女当真不通人情。” 四人默默坐了一回,凌杏仙忍不住附着岳小龙耳朵,问道:“大哥,方才乐老人家也来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岳小龙拉起凌杏仙纤手,在她掌中写道:“乐老人家说,娘留在岛上,决可无害,要我们赶快上船。” 凌杏仙也在岳小龙掌上写道:“我们走了,姑妈怎么办呢,难道让她老人家一直留在岛上么?” 岳小龙写道:“我想,要营救娘,只有先离开铜沙岛再说。” 凌杏仙还待再问,忽听沙滩上传来一阵人声! 姬真真道:“嘉嘉,你去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何嘉嘉答应一声,站起身,轻轻推开舱门,留了一道缝,凑着眼睛,朝外望去,低声道:“大师姐,来的人不少呢!” 何真真冷声道:“是些什么人?” 何嘉嘉道:“领路的是夏总管,后面一大堆人,是车大先生、少林智通和尚。武当天鹤子、点苍追风雁、辰州言凤翥,和枯竹帮的两个老人家,啊,还有黑衣堂主班远,像是送客来的。” 岳小龙听的不禁一怔,暗道:“自己方才从铜沙宫地室中出来,明明看到少林智通大师等人,奄奄一息,躺在棺木之中,前后不到一个更次,怎会赶到沙滩上来了?” 思忖之间,只见何嘉嘉掩上舱门,低声说道:“他们已经上船来了?” 接着,果然听到一阵杂沓的步履声,进入了中舱。接着,船上起了辘辘转动的声音,起锚、扬帆,船身动了,缓缓的驶离海滩。 中舱和后舱,只有一板之隔,不时传来车大先生等人的话声,但他们说的只是普通事情,大家好像约定了似的,绝日不提岛上之事。 后舱岳小龙等四入只是各自倚着板壁假寐,谁也没有说——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五章 逃出魔窟 天色渐渐黎明,船已进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 舱门启处,夏。总管满脸含笑的拱拱手道:“现在没关系了,四位只要不到前面去,也可以在后梢甲板上站站,舱门也用不着关了。” 何嘉嘉问道:“夏总管,你住在那里?” 夏总管耸耸肩,陪笑道:“本来这后舱是留给兄弟住的,现在住了四位,兄弟只好到前舱去了。” 何嘉嘉道:“前舱住的是些什么人?” 夏总管道:“那是少林、武当和车大先生门人,另外是一个姓岳的少年和一个姓凌的姑娘。” 岳小龙听的暗暗忖道:“原来两个假冒自己的人,也在船上。” 只听何嘉嘉道:“哦,夏总管,那姓岳的和姓凌的,是那一派的?他们没有投到你们岛主门下?” 夏总管目光一溜,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笑笑,道:“没有,他们原是夫人邀来的,这次也是夫人交待,准许他们离岛,兄弟也不知他们的来历。” 岳小龙看他有意无意的望了自己两人一眼,蓦然想起昨天晚在铜沙宫,他也曾望着自己隐身这处耸肩一笑!莫非他已看破自己两人的身份?这似乎不可能,看他那份大而化之的颟顶模样,那会识破自己来历? 夏总管陪着小心说道:“姑娘们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兄弟要到前舱去了。” 说完,拱拱手,踏着甲板而去。 不多一回,一名水手替四人送来早餐。那是一锅稀饭,一盘家常饼,和四碟小菜,大家一晚没有好睡,正感腹中饥饿,也就吃了个饱。 中午时光,海面上出现了一点白影!那白影渐渐接近,原来是一双白色的鸽子,一阵扑扑轻响,倏地双翼一敛,落到中间那支桅杆之上。 岳小龙看到飞鸽,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这准是挹秀馆发现自己四人无故失踪,通知船上来了,但他们那里知道自己四人,还是夏总管领上船的呢?” 心中想着,只见一名水手,匆匆奔去前舱报告,接着夏总管施施然行来,从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迎风招展了几下。 那白鸽敢情是认旗不认人,这时才翩然飞下,落到夏总管肩头。 夏总管从它脚上,取下一根竹管,顺手一把捏住鸽颈,朝海中丢去,原来那白鸽已被他一把捏死了! 夏总管倒转竹管,取出一小卷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双手一搓,把那纸条搓成粉碎,转身又朝前舱而去。 岳小龙望着他后形,暗想:“看他捏死鸽子,毁去书信的举动,那真是背叛铜沙岛了。” 快近傍晚,东首海面上,忽然发现了一点黑影,那正是从铜沙岛来的方面。晚餐之后,那点黑影,已然放大了不少,远远望去,已可看到一点风帆的影子。 皆因两条船同样满挂风帆,破浪而行,又是在同一样直线上行驶,速率也自然相同。 天色黑下来了,海风渐转强烈! 一条人影,悄悄走入后舱,低声道:“姑娘们还没睡吧?” 何嘉嘉听出是夏总管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夏总管道:“诸位大概也看到了,咱们后面,正有一条船跟踪驶来,那条船,不用说是追四位来的了。” 大家回头望去,那条小船果然像是追自己的船来的! 夏总管续道:“来船虽然只有一道风帆,但因船身较小,驶的十分轻快,据估计大概再有一个更次,就可追上咱们了。” 何嘉嘉脸色微变,回头道:“大师姐……” 姬真真冷冷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夏总管陪笑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 姬真真道:“那是什么意思?” 夏总管道:“咱们船上,准备有一条小船,四位此刻下船,还来得及。” 何嘉嘉道:“咱们下了小船,他们就迫不上么?” 夏总管道:“从这里朝西,不到三十里,就是宝山县,咱们这艘大船,是朝北去的,来船追的是大船,夜色之中,自然不会顾到小船,再说,有一个更次,小船也快近岸了。” 何嘉嘉作不了主,回头过去,问道:“大师姐意思怎样?” 姬真真道:“就这样办吧。”说完,倏地站了起来,挥挥手道:“小船在那里?” 夏总管伸手一指,低声道:“就在左首船舷上,兄弟带路。” 当先朝左首甲板上走去。 姬真真望了岳小龙两人一眼,冷冷道:“逃命大概不用人请了吧?” 转身往外行去,岳小龙听她话声这般冷做,心头不禁有何嘉嘉低声道:“贤弟妹快来嘛!” 岳小龙、凌杏仙跟着过去,果见左百船舷上,缚着一条小船。夏总管身若猿猴,轻轻一跃,翻落船舷,从身边摸出一把匕首,三两下就割断了绳索,把小船放下水面。一手攀着船舷,招招手,低声道:“四位请下来吧!” 岳小龙暗暗道:“看他平时连走路都施施然好像跑不动的样子,身手居然如此俐落。” 心念转动之际,但见人影一晃,姬真真、何嘉嘉已经翩然飞落小船,这就低喝一声道:“妹子,我们下去。” 夏总管等两人落到船上,右手一松,放开了大船船舷,一阵海浪涌来,小船立时起了簸动。 夏总管一手操起一支木嗓,划了两下,一面叫道:“大家快坐下来,不然这小船就非翻不可。” 这艘小船船身不大,最多也只能容得下五人,等大家坐定,夏总管问道:“四位之中,有没有会使桨的?” 何嘉嘉道:“糟糕,我们没使过桨,这可怎么办呢?” 岳小龙道:“在下还可以划。” 姬真真冷冷的道:“不会划也得划,我们总得把船弄到岸边去。” 夏总管笑道:“其实使桨也并非难事,只要朝前划就是了。” 何嘉嘉问道:“你要我们划桨,桨呢?” 夏总管哦了一声道:“兄弟真是糊涂,桨就缚在船舷上。” 果然船舷两边,恰好有四支木桨,每人取了一支,顺着水势,用力朝前划去。 这阵工夫,只见那艘三桅巨船,早已乘风破浪,驶出数十丈外。 何嘉嘉咦了一声,道:“夏总管,大船去远了,你如何追得上去呢?” 夏总管坐在船尾,一手划桨,耸耸肩,笑道:“何姑娘,你倒替兄弟想想看,我还能回去么?” 姬真真倏地抽出剑来,冷笑道:“夏缘楷,你不能回去,那我送你回去吧!” 何嘉嘉吃惊道:“大师姐……” 姬真真冷叱道:“此人留他不得。” 岳小龙暗暗忖道:“此女当真心狠手辣,人家冒险把她们救出,她却居然要杀人灭口!” 只见夏总管耸耸肩笑道:“姑娘纵然要杀了兄弟灭口,那也该等了上了岸再动手,这里四顾茫茫,一片汪洋,没有兄弟把捻,姑娘只怕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呢!” 姬真真脸上一片冷漠,回目四顾,冷然道:“也好。” 大家再也没有作声,只是用力朝前划去,一阵工夫下来,不会划桨的人,也渐渐熟练了。好在夏总管在船后把抡,虽然一片汪洋,夜幕低垂,看不到边际,但船却一直朝西驶去。 船上四人论武功身手,纵然不弱,可是经过一段时间不断的用力划桨,终究比不得水手们,人家从小熬练出来的,武功高也未必管用。渐渐四个人都划得汗流夹背,手臂疼软,依然望不到陆地的影子。 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 何嘉嘉忍不住问道:“夏总管,怎么还看不到海岸?” 夏总管悠闭的坐在后梢,一手把柁,然髯笑道:“快了。” 何嘉嘉道:“你说离岸只有三十里,咱们划了还没有三十里么?” 夏总管耸耸肩道:“有,自然有,只是你们先前十里,有的推,有的扳,力道互相抵消,要不是兄弟花把得牢,早就在水面上团团转了,因此,你们虽是划了十里,事实上最多也只行驶了三四里光景。第二个十里,四们运桨,已经较为纯熟了些,但十里路,浓然要打个七折,只能算个七里……” 何嘉嘉道:“那有这么罗嗦,我问你还有多远?” 夏总管连声应是,道:“是,是,兄弟就是在计算路程,后面的十里,四位后力不断,也得打个八折,其实算起来,咱们虽是划了一个时辰,大概只有十六八里路程,三十里除了十七八里,不是还有十二三里?” 何嘉嘉道:“那么怎会看不到岸?” 夏总管缓吞吞的道:“这沿海一带,没有高山,要是在大白天,早就看到了,你们若是不信,看看东南北三面。水和天连接的地方,不是有一条白线,那是天光,但咱们前面,水天连接之处,却早一道黑线,那黑线就是陆地了。” 大家听他一说,忍不住抡国朝四外远望,他说的果然不错,前面遥远之处,水天之间,确有一条黑线。无疑那是陆地了。 打桨的人,不禁全都精神一振。 突闻岳小龙低咦道:“夏总管,咱们后面那点黑影,是不是一条船?” 夏总听的一惊,急忙回过头去,凝足目力,望了半晌,突然“嗨”了一声,慌慌张张的道:“糟糕,这条船对着咱们驶来的,那准是追踪咱们来的了,不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就是黑衣堂主班远亲自赶来了,这可怎么办?” 何嘉嘉道:“那条船还远着呢!” 夏总管道:“我的大小姐,你不想想。咱们离开大船的时候,后面那条船不是远远得很么,等他们迫上大船,发现咱们乘小船走了,再回头追来,少说也得个把时辰。照理咱们比他们先走,该有二三十里距离,那就看不到咱们这条船的影子了,但现在咱们已可看到他们的船,换句话说,他们自然也已看到咱们的船了。在海面上双方可以看到船只,那就是已在十里之内。由此可见对方那条船,来势比咱们要快的多了,照眼前的情形看来,只怕咱们还没登岸,就会被他们追上了!” 何嘉嘉道:“你很怕么?” 夏总管道:“要是给他们追上了,咱们谁都休想活命。” 姬真真冷声道:“你把生命看的很重。” 夏总管满脸焦急,苦笑道:“大姑娘,蚂蚁尚且贪生,兄弟……兄弟……” 他这一急,简直说不出话来。 何嘉嘉道:“向逢春和班远,武功很高是不是?” 夏总管连连点头,道:“兄弟听说向堂主练成乙木神功,掌风出手,如万木挤轧,可以把人挤成粉碎,班堂主号称摄魂掌,不论你武功多高,只要接他一掌,十二个时辰必死……” 姬真真冷哼道:“故神其说。” 夏总管急道:“兄弟说的句句是实,姑娘也许还不知道,这四大堂主,是昔年有名的四大天魔……” 倏然住口不言。 姬真真道:“不论对方如何厉害,但真要给他们追上,若是在船上动起手来,咱们无疑先吃了亏,因此必须及早赶上岸去。” 夏总管没命的应“是”,道:“是、是、咱们越快越好,及早赶上岸去才好。” 岳小龙、凌杏仙始终没作声,那是因为姬真真生性冷做,根本没把自己两人瞧在眼里,两人自然看的出来,也不愿和她多说。 大家各自运力划桨,小船顿时快了起来,冲浪前进,直线朝海岸驶去。前面陆地,逐渐接近,后面那条沿,也在渐渐放大。 又过了顿饭时光,前面已可隐红色的看到港湾,同时也可以隐隐看到后面那条船上,八名大汉运桨如飞,衔尾直追而来。双方相距,虽然还有一二十丈距离,但对方来势,确实比自己要快的多! 夏总管头上汗水直流,拚命的掌着挖,一面气息咻咻的道:“四位现在务必听兄弟指挥,兄弟说的左边,就是何姑娘、纪少侠两位,右边就是姬姑娘和纪姑娘,好,大家记住了,千万不能弄错!”话声才落,突然喝道:“左边速停!” 只听夏总管接着喝道:“划!” 何嘉嘉、岳小龙就双桨同发,奋力一划,小船飞一般冲进一条港湾。 后面那条船没防到他们会突然拐弯,收势不及,乘风破浪,朝前冲出十余丈远,才急急掉头追来。 这一下双方距离,又拉远了一大段! 但听后面船上,传来冷厉的声音喝道:“夏总管,你是不要命了?” 声音不响,但老远传来,清晰得如同对面说话! 夏总管站在船尾道:“糟糕,来的果然是心黑手毒的班堂主,这回真的要了老命!”一手把抡,回过头去道:“属下就是为了要命,才不能让你班堂主追上啊!” 他虽在情急之下,但这话却说的大是轻松,含有调侃口气! 何嘉嘉噗哧笑出声来,道:“夏总管,你这句话答的好!” 夏总管耸耸肩,得意的道:“姑娘夸奖了。”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夏总管对她着了迷,才不惜背叛铜沙岛,甘冒生命危险,把她们救出岛来,自己两人算是叨了两女的光。”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后面的船只,已愈迫愈近,夏总管低声喝道:“右边准备,咱们又要转弯了,好,右边快停!” 又是一个急转,浪花飞溅,小船轻快的驶入右首港湾。 夏总管接着喝了声“划”,四支木桨,打起哗哗水声,舟行如飞! 这条港湾,江面已不似外江那么宽阔,黑夜间,看不清两岸景物,但觉堤上芦苇丛生,似是己驶入内河港湾之中。 后面快艇八桨齐飞,紧迫不舍,眼看相跟不到十丈! 姬真真冷声道:“夏总管不用再划了,咱们就会会那姓班的,看他又能怎样?” 夏总管摇摇头道:“姑娘武功纵然不弱,但要斗那摄魂掌班远,可还差得……” 他底下自然是“远”字,但话声未落,姬真真突然柳眉一挑,冷叱道:“我叫你靠去,你还不快快靠岸?” 夏总管道:“好,好,靠岸,靠岸!” 突然扳转后抡,船身一侧,朝右首堤岸冲去,但听船底一阵沙沙声响,立时停了下来。 夏总管耸耸双肩,拱手笑道:“兄弟已把四位送到地头,该可以走了。” 脚下一顿,一头朝芦苇中钻去。 姬真真冷喝道:“你给我站住!” 十指连弹,但听得一阵嘶嘶细响,十缕尖风,直向夏总管身后袭去,但这蓬急如星火的暗器,打入芦苇丛中,听不到丝毫声息,自然也没打到夏总管的身上。 岳小龙瞧在眼里,心头大是气愤,忍不住道:“夏总管对咱们总是有援手之德,姑娘这般骤下杀手?于心何忍?” 姬真真脸色铁青,怒哼道:“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哼、姑娘要不是瞧在纪叔寒的份上,早就叫你识得厉害!” 何嘉嘉急忙叫道:“大师姐……” 岳小龙听的大怒,正待反唇相讥。 瞥见一道入影,凌空而来泻落船头,正是那黑衣堂主班远! 班远面目冷肃,两道寒电般目光,望了四人一眼,冷笑一声道:“夏缘楷呢?嘿嘿!你们四人还是束手就缚:还是要老夫动手?” 八名黑衣劲装大汉同时围了上来。 姬真真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冷冷的道:“姓班的,没有动手之前,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你不嫌话说的太满了么?” 班远怒声喝道:“大胆丫头,你是找死!” 一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去把夏缘楷抓来。” 八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脚还未动! 突听有人沉声道:“班远,你转过身来,看看我是谁?” 这声音起自班远身后,口气似是不小! 班远脸色突变,以他的功力,来人到了身后三丈,居然会一无所觉,倏地转过身去,他目光一抬,不禁怔住了! 原来在他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身穿一袭破旧青衫的文士。这人脸色苍白,嘴上留着几茎苍苍鼠髭,一付落拓模样,但他却背负双手,悠然站在那里,似是丝毫没把摄魂掌放在眼里。 他,不就是铜沙岛主夫妇待若上宾的那个中年文士——慕容先生? 岳小龙骤睹此人,心头不期一怔,自己在铜沙宫地窖不是明明看到他躺在棺中,奄奄一息,怎的又会在这里出现” 不,自己在铜沙宫地窖倌木右见到的人,几乎全都活着,全已好好的出来了,这件事当真如梦如幻,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任人如何说法,都不会相信。 班远乃是久经大敌这人,他心头虽感震骇,但仍能保持着镇静,缓缓说道:“阁下什么人?” 青衫文士道:“你真的连区区也不认识了?” 班远冷哂道:“江南慕容青桐,老夫焉有不识之理,只是阁下难以令人置信?” 岳小龙道:“原来他叫慕容青桐。” 慕容青桐淡淡一笑道:“你认为区区已被装进棺材里去了么?哈哈!就凭几杯迷仙酒,兄弟就任人摆布,那也未免大小觑慕容青桐了!” 他目光一扫八名黑衣大汉,又道:“班兄方才不是要他们去抓夏缘楷么?兄弟可以指点你一条路,夏缘楷奉我之命,好好躺在铜沙宫地底棺木之中,你要抓他,不妨回去瞧瞧。” 班远听的不胜骇异,身不由己退后一步,道:“如此说来,方才那夏缘楷就是老哥了?” 这下连姬真真、何嘉嘉也大感意外,她们还以为夏缘楷是中了“惑心术”才听从命令,带领自己等人出海,焉知这夏缘楷,竟然会是连铜沙岛主都十分忌惮的慕容青桐所乔装! 慕容青桐得意一笑,道:“班兄没想到吧?” 班远不敢得罪,拱手道:“兄弟奉命而来,不知夏缘楷就是老哥,方才多有开罪之处,还望老哥曲宏才好。” 慕容青桐道:“兄弟不喜多说,班兄可以走了。” 班远听的一呆,道:“这个……” 慕容青桐冷漠的道:“这个什么,兄弟叫你走,你还不快走?” 班远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但他自知真要翻脸,自己决非慕容青桐之敌,是以不敢顶撞,陪笑道:“慕容老哥明鉴,兄弟奉命行事,这四人……” 慕容青桐脸色一沉,道:“这四个娃儿,是兄弟叫他们跟出来的,你告诉齐天宸,都记在兄弟帐上好了。” 话声一落,再也不去理会班远,一手托着下巴,朝四人道:“娃儿们,还不快跟我老人家走?” 摄魂掌班远真可惹不起这位难缠的老魔头,但又不甘心眼睁睁的看他把四人带走,口中干笑一声,道:“慕容老哥定要强出头,岂不叫兄弟为难么?” 说话之时,双手微微一拱,他表面说的客气,但这一拱手,一股如山暗劲已无声息的直向慕容青桐身前撞去。 慕容青桐似是不会防他有此一着,等到一股无形潜力,扑到身前,陡然警觉,匆忙之间,双掌疾发,人已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了几步。 摄魂掌班远却站在原地,纹风不动。 慕容青桐目注班远,嘿然冷笑道:“班远,你居然敢出手偷袭区区,那是有意和我较量较量了?” 班远面目冷肃,心头却已暗暗动疑,忖道:“慕容青桐一身功力,不在教主之下,自己刚才只用了五成真力,就算他不曾防备,也不至于双掌同出,还被逼退了几步之多。”他原是心机极深的人,纵然心头已经动疑,脸上依然丝毫不露,冷冷说道:兄弟奉命而来,必须把四人擒回岛去,但慕容老哥既然出面,兄弟又不能不卖老哥的面子。” 慕容青桐傲然道:“正是,你告诉齐天宸,就说他们是区区带走就是了。” 班远皮笑肉不笑的道:“但在兄弟来说,总是奉命行事,就这样回去,那是有亏职责,固此,兄弟倒想到了一个办法……” 慕容青桐双眉一皱,不耐道:“区区不喜欢多言,我说过要把他们带走,不会管你什么办法不办法。” 班远并没理会,依然接着说道:“兄弟这办法,就是以他们四人作为赌注,兄弟想和老哥讨教四招,若是兄弟一招也接不下来,老哥只管带他们走路,兄弟也算尽了责任,只不过这四招,仍以点到为止……” 慕容青桐听的不耐,挥手道:“区区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点到为止,一经出手,非死即伤,班远,你不是我的对手,快走开吧!” 班远干笑道:“兄弟自知不是慕容老哥对手,但四招之下,死倒还不至于,伤也许难免,但带点伤回去,也算是有了交待。”随着话声,双掌缓缓提起,逼视慕容青桐,冷喝道:“老哥请赐教了。” 慕容青桐虽然站着不动,但已显的有些不安,沉声道:“班远,我想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二十年来,区区练成了什么功夫,哈哈,兄弟只须一扬手,你就没命了,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好!” 班远见他色厉内荏,心中更已料到了七八分,突然大笑道:“慕容老哥练成了什么稀世神功,兄弟正好开开眼界!”双掌提胸,虎的跨上一步,狞笑道:“慕容老哥大概自恃身份,不愿先出手了,兄弟有伛!” 左掌扬处,呼的一声,朝慕容青桐攻了过去。 慕容青桐纵身一跃,疾快的向旁边闪让开去。 班远冷嘿一声道:“原来老哥是有心相让,那就再让一招试试!” 语气之中,满含讥讽! 只听得岳小龙等四人,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那班远先前似是对慕容青桐十分忌惮,何以忽然之间,态度完全改变了?”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班远随着话声,左掌还未收转,右掌又是呼的一声,直劈而出。他这第二掌,比第一掌来的更快,慕容青桐闪出的身子,尚未站稳,班远掌势,已闪电般攻到!凌厉强劲的掌风,随掌而出,带起了呼啸之声,直逼过来,威势相当惊人! 慕容青桐连转念都来不及,匆忙之间,一吸真气,身形急旋,向后疾退了三尺,避开一击,但已是十分惊险。 旁观四人已知慕容青桐武功极高,当然不会替他耽忧,但奇怪的他何以只是施展小巧功夫,闪避对方攻势,依然不肯出手还击? 要知这条小船,长不过两丈,宽仅七尺,慕容青桐第一次旁跃,第二次后退,他这时站在船头边缘,已是无可再退,口中沉声喝道:“班远,你莫非真要逼我出手么?” 班远突然仰天一声狂笑,喝道“你真是慕容青桐?很好!” 双掌骤扬,强劲潜力,潮涌而出,这一下掌风横及四五尺宽,猛向慕容青桐卷去!船上四人听的方自一怔,班远这句话,分明是说他并不是慕容青桐了? 就在此时,但闻慕容青桐轻喝一声:“你们还不快走?” 只见他双臂一振,人已借势腾空而起,拔起两丈多高,斜向堤上飞去! 班远冷笑一声,双手一抬,那击出的排空狂飚,忽然跟着翻起,掌风行啸,紧追慕容青桐身后击去!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班远但觉自己已追过去的掌风,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无形的潜力,在横堵里一撞!震力奇强,居然把自己掌风,撞开了数尺,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沉喝道: “来的是何方高人?” 只听有人缓缓说道:“班远,你不妨转过身来,看看我是谁?” 声音起自班远身后,口气居然和方才慕容青桐如出一辙! 岳小龙等人原站在班远对面之处,照说该看到班远身后的人,但此刻大家都注意到腾身飞去的慕容青桐,谁还留意班远身后?这一听到喝声,齐齐举目瞧去,果见班远身后,负手站着个人! 摄魂掌班远,自然更大大的吃了一惊!方才那假冒慕容青桐的人,也就是假扮夏总管的人,他是从芦苇中钻出来的,俏悄站在自己背后,还情有可说。此人凌虚一掌,撞歪自己掌风,又人不知鬼不觉的落到自己身后,来的人功力之高已可想见!他心念电转之际,人已迅疾转过身去! 星月之下,只见身后站着的人,竟然又是一个身穿破旧青衫,脸色苍白,嘴上留着几茎苍苍鼠髭的落拓文士,背负双手,悠然而立卜这付模样,不是那慕容青桐还有谁来, 班远眼看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心头又惊又气,冷然喝道:“阁下是谁?” 慕容青桐悠然道:“班兄怎么连区区也不认识了?” 这句话,又和先前那个慕容青桐的口吻,一模一样。 岳小龙、姬真真等人一时也给弄糊涂了,心中暗道:“到底这人会不会就是方才那个慕容青桐呢?” 班远目光冷厉,嘿然道:“如此说来,阁下倒是货真价实的慕容青桐了?” 那慕容青桐目光一抬,微笑道:“班兄可是怀疑兄弟也是假的了?” 班远黑袍波动,右掌缓缓举起,心登时泛起一股紫气,顷刻之间,五指粗胀,悉成紫色,口中厉笑道:“很好!” 左足突然跨进,掌风暗哑,快似雷奔,朝那慕容青桐当胸印去! 那慕容青桐背负双手,悠然静立、不躲不闪,动也没动,生似对那班远击来的一掌,根本没有那回事一般!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班远一掌拍上那慕容青桐前胸,只听蓬然一声,如击败革! 慕容青桐依然站在原地,恍如不觉! 班远却身不由己的向后连退了三步! 慕容青桐淡然一笑,道:“班兄的紫煞掌,兄弟已经领教了。 班远脸色大变,左手一挥,突然双手顿处,身形腾空飞起,落到数丈外那艘小舟之上。 八个黑衣劲装大汉紧随班远身后,纷纷掠起,这几人身法全部极快,去如惊霆迅雷! 转瞬间,那小舟八桨齐飞,已然驶出老远。 姬真真目睹班远去远,转身朝慕容青桐裣衽一礼,道:“承蒙老前辈相助,惊退强敌,愚姊妹感激不尽。” 她虽是向人道谢,但说来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就在此时,突闻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像殒星般从堤上飞堕。落到慕容青桐身边,口中叫道:“师傅,原来是你老人家赶来了,徒儿还当真是慕容老前辈了呢!” 大家听的一怔,原来这位惊退摄魂掌班远的,依然不是真的慕容青桐!举目瞧去,只见来人正是先前假扮夏总管,后来又假扮慕容青桐的那人! 这时他已从脸上撕上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看去二十还不曾出头! 那慕容青桐突然呵呵一笑,望了四人一眼,带笑骂道:“小子,要不是为师赶来,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为师已把班远赶跑了,就算假扮个仙榜第一高手,有何不可,你偏要当着人家,拆师傅的台。” 原来他方才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伪装的,这回变成一个苍老的口音。 那英俊少年吐吐舌头,道:“要不是你老人家一再告诫不准徒儿露出咱们来历,徒儿真想斗斗那姓班的呢!” 那扮慕容青桐的老者道:“不错,咱们师徒目前还不宜亮相,哼!凭你这点能耐,比起班远来,不差一万,也得差上八千。” 英俊少年讶异的道:“徒儿和班远不差一万,也差上八千?” 那老者嘿嘿笑道:“傻小子,一万天,不就是三十年?” 英俊少年耸耸肩,扮了个鬼脸,笑道:“名师出高徒,徒儿斗不过班远,那是你老人家的事了。” 那老者叱道:“好小子,你自己偷懒贪玩,从不好好用功,还敢编排师傅?” 岳小龙等人瞧他们师徒斗嘴,不觉暗暗好笑,敢情他们师徒平日说笑惯了! 只见那老者忽然回过头来,说道:“老朽师徒还另有事去,班远虽被老朽惊走,只怕未必死心,长江两岸都有他们的眼线,此地不宜多留,你们只要赶到松江,就会有人接应了。” 说完,大袖一挥,身形破空飞起。 那英俊少年一双目光落到何嘉嘉身上,痴痴的望了她一眼,才含笑拱掸,身形一弓一弹,去如流矢,紧随那老人身后,急追而去。 何嘉嘉低声问道:“大师姐,你看这师徒两人,是何来历。” 姬真真沉吟道:“看不出来,但此人能硬接班远一记紫煞掌,在武林中人已可说是寥寥可数的人物了。” 何嘉嘉眼波扫了岳小龙两人一眼,又道:“那么我们如何走法呢?” 她这意思,自然是把两人也拉在一起。 姬真真道:“自然往松江去了,我想那班远说不定真会回头赶来,咱们最好想法子改装一下……”话声微顿,面色严肃,望着岳小龙,冷冷问道:“你们身边,有没有面具?”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从不使用面具。” 姬真真冷笑道:“从不使用面具的人,今天也得使用,不加上一付面具,隐去本来面目,只怕没赶到松江,半路里就被人截住了呢!” 探手入怀,摸出一付人皮面具,递了过来,一面回头道:“嘉嘉,你也取出一付给她。” 岳小龙听她这么说法,只好伸手接过,但他从没使用过人皮面具,对这张薄如蝉翼,握在手里又软又小的面具,不知如何用法? 姬真真冷峻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微笑,款步走近岳小龙身侧,说道:“拿过来,我给你戴。” 伸手取过人皮面具,替岳小龙戴好,然后双掌在他脸上轻轻匀贴了一回。这时何嘉嘉也替凌杏仙戴好了面具,接着两人又各自取了一付面具,戴到脸上。 姬真真随手挽起长发,梳了个头,一面摸出一个粉盒,轻轻扑到发上,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何嘉嘉扮的却是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姑娘,刹那之间,两个年龄相仿的师姐妹,变成了老祖母和小孙女。岳小龙改扮的是一个四旬左右。眼角间堆满了皱纹的中年人,凌杏仙也成了中年妇人。 何嘉嘉从怀中摸出一面精巧镜子,递了过来,笑道:“你们看看,像是不像?” 凌杏仙一手接了过去,照照镜子,仰脸笑道:“大哥,看来我们年纪差不多呢!” 姬真真冷声道:“记着,你们是一对夫妇,到松江探亲去的,快把宝剑藏好,别叫人家看出破绽来。” 岳小龙给他说的脸上发热,凌杏仙更是羞不可仰,差幸戴了面具,旁人看不出来。 姬真真话声一落,回头道:“嘉嘉,我们快先走一步才好。”接着又朝两人道:“我们在松江大街上见。” 说完,两条人影,连袂飞上岸去。 岳小龙道:“杏仙,我们也该走了。” 凌杏仙忽然缓缓偎入岳小龙的怀中,仰脸道:“龙哥哥,我们到了松江,就不要再和她们在一起走,好么?” 岳小龙皱皱眉头,说道:“我们虽然逃出铜沙岛,但前途茫茫,我也不知该到那里去才好?” 凌杏仙道:“我们要救姑妈,我看只有去找黑氅老前辈了。” 岳小龙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但如何找得到他呢?”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我们也只有再回到鲁山去,先找豆腐老丁。” 岳小龙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把宝剑贴身藏好,然后双双跃上岸去,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西行去。一会工夫,天色业已大亮,田野间开始有农夫工作,岳小龙问明了去松江的路径,匆匆赶路。中午时分,赶到南翔,两人在一家面馆中打尖,要了一笼馒头和两碗汤面。等到吃完,岳小龙探手入怀,正待取出一绽碎银,忽然发觉自己怀中,多了一个纸团,急忙取出,打开一瞧,只见纸条上歪歪倒倒的写了一行字,那是: “欲救尔母,必先找到伏魔法藏,”字体潦草,下面也没有具名。 岳小龙看的方自一呆,暗想:“这字条是谁放在自己怀中呢?看这口气,莫非是乐老人家……” 凌杏仙看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团,只是看个不停,只当又是何嘉嘉约他在什么地方见面,心中一气,不觉哼道:“又是她们约你在什么地方相见,哼,有话当面不说,就是这么鬼鬼崇崇的,分明就是碍着我嘛。” 岳小龙知她又误会了,微微一笑道:“杏仙,你先看看,这是谁写的?” 凌杏仙赌气道:“我才不要看呢,她如果要让我看,还会偷偷的塞在你怀里?” 岳小龙道:“你就看了再说好不好?” 凌杏仙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不禁脸颊发赦,抬目问道。“这是什么人写的呢?” 岳小龙道:“我想大概是乐老人家了。” 凌杏仙道:“就是照他说法,我们又到那里去找那东西呢?” 岳小龙低声道:“看来这伏魔法藏,关连极大,我们只有见到了黑氅老前辈,再作道理。” 正说之间,瞥见从店门外走进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汉子,刚一坐下,就转脸朝自己两入不住的打量。 岳小龙摸出一锭碎银,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凌杏仙跟着站起,回过店账,堪堪走出市镇,突听身后有人沉声喝道:“两位请等一等。” 岳小龙回过头去,这沉喝之人,正是面馆中那个黑衣汉子,不觉停步问道:“兄台可是和在下夫妇说话么?” 凌杏仙听他说出“在下夫妇”四字,只觉一阵羞涩,几乎不敢看他,但心头却感到甜甜的喜悦! 那黑衣汉子冷嘿道:“不和你们说话,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岳小龙微微一怔,望着他问道:“在下和兄台素未谋面,不知唤住在下,有什么事?” 黑衣汉子道:“两位从那里来的?” 岳小龙道:“宝山。” 黑衣汉子冷笑一声道:“往那里去?” 凌杏仙听的有气,忍耐不住抢着说道:“我们到那里去,你也管得着?” 她这一开口,顿觉露出少女的娇脆声音来。 黑衣汉子打量了凌杏仙一眼,突然向前跨上一步,沉嘿道:“听你口音,不像是个四十几岁的人吧!” 右手一探,朝凌杏仙肩头抓来。 岳小龙横跨一步,挡在凌杏仙身前,冷冷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朋友胆敢这般无礼?” 黑衣汉子一抓落空,突然化抓来拍,斜向岳小龙肋下拍来,中途变招,出势迅快! 岳小龙瞧的勃然大怒,左手一翻,三个指头,轻轻朝前一撮,扣住那黑衣汉子右腕,他这一下,使的是和奕仙乐天民下棋时学来的擒拿手法,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一来,就正好扣住对方脉腕。 黑衣汉子用力一挣,但觉被扣右腕、隐隐麻木,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心头大惊,左手握拳,一记“黑虎偷心”猛向岳小龙窝捣来。 岳小龙那容他出手,三指一紧,扣住他右腕,突然往下一顿,接着又往下摔去! 要知那奕仙乐天民的一付棋子,乃是寒铁所铸,每颗棋子,又冷又重,岳小龙一连和他下了几天三个指头上,每一步棋,无形中都要全身贯注力道。指上劲力,早已熟练,这一拉一摔,无意之间,就用上真力,那黑衣汉子如何经受得起,一个身子当场被摔出七八步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衣汉子这一跤摔出的不轻,半晌工夫,才从地上站起,望了两人一眼,口中冷冷一笑,转身疾奔而去。 凌杏仙眼看龙哥哥轻而易举的把黑衣汉子摔了出去,不觉回眸一笑,喜孜孜的道:“龙哥哥,这一记手法,就是跟乐老人家学来的?当真叫人防不胜防,方才连我也没看清楚,你就把他摔出去了,再有人来,让我试试好么?” 岳小龙笑道:“好吧!看来这一路上,准有你试的。” 两人脚下加紧,一路朝松江奔去。 说起松江,倒是一个大大有名的地方,松江的名胜,有九峰三卯,和李大白醉过酒的醉白池,但一般人提起松江,不一定会是认识这些名胜古迹,但却没有人不知道松江的四鳃鲈鱼。 说也奇怪,鲈鱼,天下皆有;但只有松江秀野桥下出产的鲈鱼,才是四个鲜红鱼鳃,不说旁的地方,就是同一条江流中,在其他桥下捕得的妒鱼,硬是只有两个鱼鳃。 天下造物之奇,莫过于此,写到这里,正当秋风送爽的季节,不禁使人起青菜鲈鱼之思,也使人怀念江南不止! 闲言表过,却说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赶到松江,已快是黄昏时分,松江原是府治所在,城市街道宽阔,商肆林立,这时正当华灯初上,到处一片灯火,行人往来,显得甚是热闹。 两人正行之间,忽见人丛中走出一个少女,一把抓住岳小龙的手,娇声叫道:“啊,张大哥,张大嫂,你们也到城里来了,我奶奶就在那里,快来嘛!” 那少女垂着两条黑油油的长瓣,说起话来又甜又嗲,正是何嘉嘉改扮的,她一手拉着岳小龙,往路边上走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六章 阴风透骨 凌杏仙看她一手拉着龙哥哥不放,心中老大的不高兴,默默跟在岳小龙身后走去。 原来姬真真假扮的老太婆,颤巍巍的站在一家布店门口,看到两人,堆笑道:“会在这里遇上张相公伉俪,真是难得,两位大概还未落店,那就请到老婆子住的店里去坐一会。” 她生性冷漠,虽在堆笑说话,但口气依然那么冷漠。话声一落,一面低声说道:“你们怎么给人家缀上了?” 岳小龙听的不禁一怔,暗想:“看来自己江湖经验,真是不够,连身后被人缀上了,还一无所觉。” 只听姬真真冷冷的道:“嘉嘉,去把那两个点子废了。” 何嘉嘉点点头,身形一闪,立时隐去不见。 姬真真低声道:“两位莫要回头去看,快随我来。” 说完,当先朝前走去。 岳小龙、凌杏仙只好跟在她身后走去。 刚走到一条横街上,何嘉嘉已经赶了上来,说道:“奶奶,我扶着你走嘛!” 姬真真低声问道:“收拾了么?” 何嘉嘉点头道:“自然收拾了,我要他们回头去,大概走不出七七四十九步。” 岳小龙心中暗道:“她们不知是那一派门下的人,出手都有这么毒辣。” 说话之间,已然折入横街,朝一家叫华亭老店的客栈,走了进去。穿过前院,后院七间两厢,自成院落。 姬真真、何嘉嘉住的是东厢,一排三间,除了中间是一间小厅,两边各有一个宽大害间。 姬真真、何嘉嘉住的敢情左首一间,她们领着两入进入房中。 姬真真心思缤密,她跨进房,一声不响,先在四周仔细的察看了一阵,才冷冷说道: “两位请坐。” 凌杏仙既讨厌姬真真一付冷漠脸孔,又看不惯何嘉嘉那股轻佻模样,这一路始终没有作声。 岳小龙问道:“两位姑娘,大概也才到不久吧?” 何嘉嘉嫣然一笑,接口道:“谁说的,我们未牌时候就来了,你瞧,连两位的房间,都订好了。等了半天,还不见你们赶来,大师姐怕你们在路上出事了呢!” 岳小龙不愿把在南翔遇上了黑衣汉子之事说出,只是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大白天里,路上都有行人,不便奔行的太快,倒教两位姑娘久候了。” 姬真真冷笑道:“背后强敌追踪,两位居然顾虑行人,不顾自己!” 岳小龙被他说的脸上一红,想想也是有理。 姬真真目注岳小龙,口气稍缓,问道:“目前两位有何打算?”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急于赶返……” 姬真真突然纤手一扬,不让他再往下说,口中冷笑一声,反臂扬腕,三缕细若发丝的银芒,疾向窗外射去! 这一变化,突如其来,连何嘉嘉也不禁怔得一怔! 只见姬真真飞针出手,人已倏然站起,双足一点,闪电般直向后窗飞去。 岳小龙不知她发现了什么?但看她人虽冷漠,心思似极细密,如无所见,决不会轻易出手,索性端坐不动。 姬真真飞扑之势,快速已极,一掠之下,已到了窗下,左手推开窗门,人已穿窗而出。 何嘉嘉奇道:“这贼人一定是跟着你们来的了,看来还不止两个……” 话声未落,姬真真已飘身入室。 何嘉嘉急忙迎着问道:“大师姐,可曾见到什么人吗?” 姬真真冷哼了一声,道:“这人滑溜得很,方才明明在窗外觑伺,等我追出去,已经迟了一步,没看到人。” 何嘉嘉随手替她关上窗门,说道:“看来铜沙岛的人,已经缀上我们了。” 姬真真沉吟道:“来人身法之快,纵然不是班远亲来,也是身手极高的人,铜沙岛羽党众多,消息灵通,从此刻起,我们已在人家监视之下,陷入步步凶险之境!” 话声方落,忽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 一名店伙,毡帽低垂,手托茶盘走了进来,替四人面前倒了盅茶,一面陪笑道:“姑娘们可要小的吩咐厨下准备晚餐?还是上街去吃?” 何嘉嘉道:“要厨下给我们准备好了,拣精致的做来。” 店伙连声应是,匆匆退去。 何嘉嘉望了大师姐一眼说道:“这店伙行动有些不对,不知大师姐看出来了没有?” 姬真真一语不发,伸手拿起茶盅,仔细看盅中茶水。 岳小龙暗道:“莫非那店伙在水中做了手脚。” 心念转动,不觉低头看去,但见盅水茶水,色呈淡黄,清香扑鼻,丝毫看不出有何异之样之处? 何嘉嘉冷哼道:“把迷药弄到咱们头上来,那是孔夫子面前卖考经了!” 岳小龙听的一怔,问道:“这茶水真的被人下了迷药?” 何嘉嘉唁的笑道:“难道还是假的?” 凌杏仙吃了一惊,朝茶盅看了一阵,道:“我怎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何嘉嘉道:“若是让你们都看的出来,那还下什么迷药?” 岳小龙道:“这么说来,方才那店伙已经给人买通了!” 姬真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这人根本就是铜沙岛爪牙伪装来的,哼,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把咱们怎样?” 何嘉嘉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倾了四粒绿豆大小的衣药丸,送到姬真真面前。 姬真真取起一粒,纳入口中,何嘉嘉自己也吞了一粒,然后把剩下两粒,分与岳小龙,凌杏仙两人,低声说道:“他们在茶中下了迷药,难保不在饭菜中也做了手脚,服下此丸,待会只管胆大放心的食用好了。” 岳小龙、凌杏仙接过药丸,吞入口中。 但听室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名店伙在房间口伺候着:“四位客官,晚餐送来了。” 姬真真一声不作,起身朝外走去,大家相继走出,只见中间八仙桌上,果然已经摆了六菜一汤,和一桶饭。 店伙替四人装好饭,才躬身退去。 姬真真也不客气,当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举起筷子,每样莱都尝了些少许,然后又取起汤匙,冷冷说道:“手脚做在汤里,此种迷药,性道虽烈,发作较为缓慢……” 底下的话,忽然住口。 岳小龙看的暗暗惊奇,忖道:“她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是极为老道,喝了一口汤,居然连迷药的性道,和发作缓慢,都分辨出来了,看来自己真是不如人家远甚!” 何嘉嘉接口道:“他们用这种发作缓慢的迷药,那就是说希望拖长些时间,大概他们主脑人物,还未赶到。” 姬真真冷声道:“这还用说?”目光一抬,望了岳小龙两人一眼,冷冷道:“还不快坐下来吃饭?” 岳小龙知道她对什么人都是这付冷冰冰的面孔,也就不再介意,大家一起落坐,端起饭碗,各自吃了起来。 姬真真又道:“咱们已经知道汤里下了迷药,这碗汤,就非把它吃完不可。” 大家已预先服过解药,当然不在乎迷药,吃好饭,各自舀了碗汤喝下。 姬真真起身道:“两位还是到我们房中稍坐,等会强敌上门,也不至于照顾不到。” 说完,返身朝室内走去。 岳小龙看她为人机智,但这等口气,分明瞧不起自己两人,心中大是不快,暗道:“此女生性这般冷傲,实难相处,过了今晚,真该和她们早些分手。” 何嘉嘉低声道:“咱们已替贤兄妹留了右边一个房间,但大师姐说的没错,咱们人手不宜分散,还是大家在一起的好。” 岳小龙听她说的婉转,一时倒不好再说,点点头,跟着她走进房去。 大家堪堪坐下,只见先前那个压低着毡帽的伙计手中提着开水壶,跟了进来,陪笑道: “小的替姑娘们换壶热茶。” 姬真真道:“不用了,还是凉一些的好。” 说着取起上茶盅,上口喝干。 何嘉嘉也接口道:“是啊,我们就是嫌菜太热了,才凉着的,换了热茶,又得凉上半天。” 也自取过茶盅,喝了一口。吃过饭,谁都要喝口茶,岳小龙知道她们故意如此也,端着茶盅,啜了一口。 那伙计原是为了刚才替四人倒的茶。放在几上,大家都没动过,怕她们瞧出破绽,才进来探探口风。如今眼看大家丝毫没有动疑,不禁脸有喜色,连连应是,提着水壶回出身去。 姬真真冷哼一“声,说道:“再过一盏茶时光。索性该发作了,大家就在原地躺下,没有我招呼。就不用出手,免得碍手碍脚。” 目光转动,冷冰冰的望了岳小龙,凌杏仙两人一眼,言中之意,自然是说你两人武功不高,出手有碍了她的手脚。 岳小龙心中大是气愤,暗道:“此女当真自负的很……” 心中想着,只见何嘉嘉星目流转,朝自己嫣然一笑。 盏茶时光,转瞬即过,姬真真突然娇躯一歪,侧身倒卧下去,何嘉嘉双目一闭,也跟着躺下。 岳小龙眼看两人躺下,急忙朝凌杏仙使了个眼色,身子滚动,躺到地上,左手衣袖,盖住头脸,稍稍留了些空隙,以便觑看房中动静。 凌杏仙对姬、何两人原无好感,不愿躺到地下去,只是斜侧身子,欹椅伏在茶几之上。 四人躺下之后,房中静的堕针可闻,只有桌上点燃的烛光,微微跳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依然丝毫不见动静,岳小龙等的不耐,不觉吁了口气,身子轻微的动了一下。 只听姬真真以传音入密说道:“别动,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室外已经有人窥伺么?” 岳小龙蓦然一惊,心中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此女耳目当真灵异,室外有人窥伺,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又过了顿饭时光,仍不见有人进来,连何嘉嘉也已有些忍耐不住。 凌杏仙靠在椅上,倒是丝毫没动,那是因为她对姬真真;何嘉嘉心中有着老大的疙瘩,自顾自闭目假睡。 突然室中吹进一阵极轻微的风声,烛光跟着起了轻微的摇曳。 岳小龙借着衣袖掩蔽,双目微启,根本就没有闭过,但在烛光微微一暗之际,只见房中已然多了一个身材矮小,身穿一袭黑色长衫的人! 那人正好面向烛光,双目炯炯,朝室中打量。 岳小龙心头暗暗吃惊,忖道:“此人身法如此快法,武功自然也是极高了。” 思忖之间,突听那黑衣人喉头发出一阵嘿嘿轻笑,道:“你们戴上几张人皮面具,如何瞒得过老夫?” 随着话声,直向姬真真走来! 原来姬真真早已想好了应敌之策,这间房中,前后共有两扇窗户和一个房门,她算定敌人不是从后窗进入,就是从房门而来,决不可能从前窗越入。 (因为前窗面对院子,如果破窗而入,必然惊动其他旅客,实无必要。) 因此姬真真早已计算好房中部位,自己和何嘉嘉躺卧的地方,不论敌人从后窗穿窗飞入,还是从房门进来,都和她们相距不远。在她眼中,岳小龙、凌杏仙强煞也只不过是华山派的门人弟子,能为有限,因此要他们两人坐到前面窗下。 这一安排,就是说有敌人来了,自有她师姐妹应付,用不着两人出手,也莫碍了她们的手脚。 此刻眼看那黑衣人举步走来,双方相距,还有三尺光景,姬真真突然一个翻身,口中一声冷叱,双手齐扬,屈指连弹,两缕白烟,直向黑衣人当面飞洒过去。 这一下猝起发难,黑衣人也不禁大吃一惊!但他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一眼瞧出姬真真弹出来的白烟,竟是魔教中极厉害的迷香,大袖一挥,身形业已横移出去数尺之多! 他这一挥袖,听不到丝毫风声,但一股无形潜力,疾卷而起,把姬真真弹去的两缕白烟悉数震散,随风消失。 姬真真弹出白烟,人也一跃而起,呛的一声,一道寒光,势如匹练,直向黑衣人当胸刺去。 黑衣人冷嘿一声,举手一掌,迎着她剑锋横里劈出! 岳小龙瞧的一怔,暗道:“他居然敢以肉掌,硬撄锋尖,若非他掌上有特殊功夫,岂敢如此?” 心念方动,但听“锵”的一声,姬真真刺出的长剑,已被黑衣人手掌拍个正着! 这一剑宛如斫在铁石之上,姬真真只觉手臂骤然一麻,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就在他们剑掌交接之际,何嘉嘉突然飞跃而起,长剑一挺,直向黑衣人背后右腰刺来。 黑衣人连头也不回,左手反臂击去,一股强厉绝伦的力道、反撞过去。 何嘉嘉那敢和他硬接,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黑衣人大袖反卷,涌出来的强猛力道,斜扫出去,但听一声哗拉拉巨响,一张木椅连同茶几,被他袖角扫中一下,击成粉碎,木屑纷飞! 何嘉嘉瞧的大吃一惊,暗道:“这人掌力,果然非同小可,自己幸而未曾逞强好胜了,硬接他这一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姬真真被他一掌拍开长剑,不禁呆的一呆,冷哼道:“铁沙掌,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突然欺身而上,长剑挥动,接连刺出,但见寒光飞旋,刹那间,幻起一片剑影,攻了过去。何嘉嘉同时娇叱一声,身形逼进,振腕发剑,前后夹击而至! 两人攻出的剑势,愈来愈见凌厉,但黑衣人以一双肉掌应敌,身不离三尺方圆,两柄长剑在是急如骤雨,前后夹攻,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无法刺到。 岳小龙此刻虽已从地上站起,但因姬真真曾说过没有她招呼,不用出手之言,是以只是静站一侧。眼看两女联手,一连攻出了一二十招,不但未能刺中对方,而且竟未把黑衣人迫退一步! 就是自己静心旁观,也未能找出黑衣人一丝破绽,心中暗暗感到心凛,忖道:“这两女的身手,江湖上已属罕见,但这黑衣人一身武功,却又高出她们甚多……” 突听一声沉嘿,传入耳际,惊呼、闷呼,跟着响起! 黑衣人左手衣袖卷住何嘉嘉长剑,一抖之势,连人震退数步之多。右手一掌,拍中姬真真左肩。 姬真真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显然伤的不轻!人影乍分,黑衣人冷冷一笑,突然跨前一步,一指朝姬真真穴道点去! 岳小龙瞧的大惊,他虽然震慑对方武功,但也不能眼看着姬真真遭人毒手,口中大喝一声,身形急闪,一下拦在姬真真面前。反手掣剑,剑尖已然指向黑衣人手腕! 岳家十三快剑,号称天下无双,他情急之下,这一剑当真快如星火! 黑衣人似是没想到岳小龙闪身发剑,会有如此神速,心头微微一惊,被迫的后退半步,双目神光暴射,冷嘿道:“小子,你是找死!” 喝声中,举手一掌,朝前拍出,一股暗劲,随掌而出,直向岳小龙撞了过来。 岳小龙自知武功不如他远甚,那敢硬接?身形一偏,长剑疾翻,从侧攻去! 他自幼练剑,家传剑法,既是以快速见长,自然是主攻不主守,一剑出手,后面的剑招,就绵延不绝,连续攻出,寒芒飞洒,快同闪电! 岳家快剑,昔年在江湖上扬咸一时,自有它的独到之处,黑衣人纵然功力深厚,一时之间,却也被他逼的连退了三步,厉笑一声,道:“岳家闪电剑法!” 右手一探,疾向剑影中捞去,一把夺下岳小龙长剑,左手一掌,直拍过来,一股阴寒掌风,疾涌而出! 岳小龙但觉掌心一震,自己长剑,已到了对方手中,心头不禁大惊,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他终究自幼练武,反应灵敏,长剑脱手,右手迅疾一按腰际,但听呛然龙吟,青光乍现,快若掣电,绕身飞起!一片森森寒芒,向四外洒出! 原来他被黑衣人夺去的,乃是华山派的长剑,他家传盘龙剑,却扣在腰间。这时使出来的,正是黑氅人传给他的一招“青霓绕日”! 凌杏仙原先坐在椅上,岳小龙闪身掠出之际,她也已站了起来,手中早已暗暗准备好回风蝶。此时眼看龙哥哥长剑被人夺去,心头一急,左手一扬,回风蝶鼓动,打了半个觚形圆圈,悄无声息的从黑衣人身后,叮上右肩,又疾快的朝凌杏仙手中飞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黑衣人夺剑出掌,岳小龙回手发剑,和凌杏仙打出回风蝶,纵有先后,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黑衣人一掌拍出,正好碰上岳小龙的剑势,寒芒飞洒,一下削了他一根食指,鲜血迸流。同时但觉右肩一麻,整条右臂,立时垂了下去,夺来的长剑,当的一声,堕落地上! 这一下,更是大出黑衣人意外,骇然而退,身形一晃,走的无影无踪。 岳小龙剑招出手,陡觉一阵寒气,透体而过,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蝶,缓缓收剑入鞘。 凌杏仙初试回风蝶,刚把飞回去的暗器接到手中,就看到黑衣人右手下垂,脱剑退去,心头不觉大喜,脱口叫道:“龙哥哥,那老贼被我毒针打中了……” 话声方落,瞥见岳小龙站在当地,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倒,心头大吃一惊,急急问道:“龙哥哥,你怎么了?” 急步奔了过去,伸手把他扶住。 岳小龙身子起了一阵颤抖,咬紧牙关,颤声道:“冷……好冷……” 凌杏仙抓住他的手腕,但觉龙哥哥双手冰冷,身子不住的颤抖,不由急的流出泪来,问道:“龙哥哥,你受伤了么?” 姬真真双目紧闭,盘膝坐在地上,何嘉嘉一手按在她后心,正在助她运功调伤,此时忽然睁开眼来,气息微弱,接口说道:“你大哥中了阴阳手马飞虹的阴风透骨掌,嘉嘉,快给她服一粒咱们的保心丹。” 何嘉嘉答应一声,收回手掌,迅快从革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粒红色药丸,用两个纤纤指头送到岳小龙口边,柔声道:“纪少侠,快张开嘴来。” 岳小龙牙齿打战,勉强张开口来,何嘉嘉疾快把药丸投入,说道:“不用吞咽,它自会随津化开的。” 凌杏仙这时对她亲手喂龙哥哥吃药,已经丝毫不介意了,含泪问道:“我大哥中了阴风透骨掌,不要紧吧?” 姬真真冷冷的道:“服下保心丹,只能保住他心脏,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为寒气侵袭……” 她敢情伤的甚是沉重,说了几句话,就胸头起伏,喘息不止,又缓缓闭上了眼皮。 凌杏仙道:“这怎么办呢?” 何嘉嘉双目紧蹩,说道:“纪少侠中了阴风透骨掌,普天之下,只有阴阳……” 突听姬真真急急的喘了两口气,叫道:“嘉嘉!” 何嘉嘉倏地住口。 凌杏仙听何嘉嘉正要说出阴风透骨掌的解救办法,就被姬真真叫住,还当她有话说。那知过了半晌,姬真真没有说话,何嘉嘉也没再往下说,正待开口询问! 只见姬真真一手掩着胸日,长长吁了口气,道:“嘉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 快走才……好……” 两句话,说来甚是吃力,显然难以支撑! 何嘉嘉吃惊道:“大师姐,你和纪少侠都伤的很重……” 姬真真摇摇头,道:“不行,马飞虹……这一退走……必有比他更强的……高手赶来,咱们……不能落在……快再喂我一粒……” 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何嘉嘉慌了手脚,急忙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大师姐口中。 姬真真闭了闭目,又道:“快抱起我,再迟来不及了。” 何嘉嘉茫然失措,问道:“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姬真真服了一颗药丸,精神略好,说道:“离开此地再说。” 何嘉嘉望望凌杏仙,道:“纪家妹子,你抱起令兄,咱们走。” 凌杏仙只觉龙哥哥手脚冰冷,人已昏迷过去,心头又急又怕,早已没了主张,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何嘉嘉挥手一掌,熄了灯火,一手抄起姬真真身子,轻轻推开后窗,说道:“纪家妹子,跟我来。” 纵身穿窗而出。凌杏仙抱起岳小龙,跟踪跃出窗外。 何嘉嘉低声道:“关上窗门。” 凌杏仙依言推上了窗门,穿出小巷,是一条僻静的小街,这时黝黑得不见一个人影,两人脚下加快,越过小街。 姬真真低声道:“嘉嘉,到了前面转弯处,立即隐入暗贩。” 何嘉嘉听的一怔,问道:“有人跟踪咱们么?” 姬真真冷声道:“可能如此。” 说话之间,已经奔到转弯之处! 何嘉嘉低喝一声:“纪家妹子,快隐到暗处来。” 凌杏仙跟踪掠到,隐住身形,何嘉嘉已经放下姬真真,贴壁而立。 不多工夫,果见一个黑衣汉子匆匆从对街奔来,行近转弯角上,脚下忽然一缓,目光朝左右一阵打量,正待举步! 何嘉嘉转身如魅影,一下闪到那人面前,娇笑道:“朋友可是在找我们么?” 纤手弹处,一蓬灰色烟雾,已然迎面洒出! 那人口中堪堪惊啊一声,突然往后倒下。 何嘉嘉冷笑一声,一指点了他死穴,从身边取起一包粉未,撒在他胸口之上,迅速转身,抱起姬真真,朝前走去。 凌杏仙道:“可能他还有同党。” 何嘉嘉回头笑道:“不要紧,他同党纵然随后跟来,也永远跟不上咱们了。” 原来她在那人胸口,撒了毒药,如果有人跟踪下来,瞧到同伴躺在地上,自然会摸摸他的胸口,这一摸,岂非也中了剧毒? 奔行之中,只听姬真真有气无力说道:“嘉嘉,折向西北。” 何嘉嘉怀疑的道:“大师姐,咱们要到那里去?” 姬真真道:“出城。” 何嘉嘉道:“这时候出城去?” 姬真真没有作声,何嘉嘉只好抱着她折回西北,不到一刻工夫,便已奔近城墙。 何嘉嘉四顾无人,回头问道:“纪家妹子,你抱着人,上得去么?” 凌杏仙抬头望望城墙,道:“我也不知道上得去,上不去?” 何嘉嘉道:“那么我先上去,再接应你。”说完,站停身子,缓缓吸了口气,双足一顿,身形凌空扑起,跃上城垣,举目朝四外略一打量,招手道:“纪家妹子,你可以上来了。” 凌杏仙自幼由姑妈扶养长大,岳家的“闪电剑掌”,和“青云纵”轻功,都是家传绝技,岳夫人把她视如己出,自然也倾囊传授。 只是凌杏仙从没施展的机会,不知自己轻功,究竟如何?何况这时手上又抱着个人,心中实在没有把握。 此刻听到何嘉嘉的喊声,立时提吸真气,脚尖点动,尽力朝上纵去。她这一下几乎用出了全身力道,身如离弦之箭,笔直上拔,一下就超过城垣,还有六七尺高,身形悬空一转,飘然落到城头之上,这悬空一转,正是“青云纵”和其他门派轻功,不同之处。 何嘉嘉原先只当她手上抱着一个人,可能无法跃登城墙,还准备出手接应。此时看她毫不费力的飘然飞落,轻功似是还在自己之上,心头暗暗一楞,付这:“华山派那来这等精妙的轻身工夫?”口中轻笑一声,道:“纪家妹子好俊的身法!” 凌杏仙脸上一红,道:“何姐姐休得取笑,我从没试过,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跃上来的?” 两人相继飞落城外,何嘉嘉忍不住道:“大师姐,现在该往那里去了?” 姬真真闭着眼睛,说道:“西北。” 岳小龙似已陷入昏迷状态之中,在这段时间,始终双目紧闭,没有睁动过一下,凌杏仙心头惶急,说道:“我大哥伤势很重……” 姬真真冷声道:“服下保心丹,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足可保住他心脏,不为寒气侵袭,现在先得找个地方歇脚,你急有什么用?” 凌杏仙蹩着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发作,眼中擒着泪水,没有作声。 何嘉嘉忙道:“纪家妹子,咱们快走吧!”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疾行,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少说也已奔出二十多里,地势渐僻。 抬目瞧去,夜色之中,但见山岭起伏,峰峦隐隐! 姬真真突然睁开眼来,说道:“朝西去,那边山脚有一条小径……” 何嘉嘉奇道:“大师姐来过?” 姬真真没有理她,续道:“那条山径,是通往山上去的,但咱们却须继续朝西去,穿过一片杉树林,就是后山,那里有一座废宅,地势极为隐秘,可供咱们歇脚。” 她伤势原极沉重,只是凭杖药力,此刻话说多了,又是一阵气喘,缓缓闭上眼皮。 何嘉嘉、凌杏仙各自抱着一个人,走约半里来远,山径开始往上,两人舍了小路,穿林而入。 这片杉木林虽不十分浓密,但时在黑夜,林中光线黯黑,两人手上又抱着有人,纵有一身武功,行来也甚是吃力。 足足走了顿饭工夫,才绕到后山,穿出树林。这后山一带,因是山的阴面,更显得阴暗荒僻,山麓间乳石嶙峋,草长及人,离山脚不远,一道大河,滔滔向东! 两人走的又疲又累,一身大汗,正在驻足之际! 凌杏仙忽然的惊喜啊了一声,叫道:“何姐姐,快看,那边树林里有灯光呢!” 何嘉嘉还没开口,姬真真睁开眼来,问道:“灯光?在那里?” 凌杏仙朝山拗问一指,说道:“就在那边山坳里。” 姬真真道:“这就奇了,这座庄院,荒废旦久,怎会有人居住……” 何嘉嘉疑道:“大师姐,我们要不要去?” 姬真真道:“这里适合咱们疗伤,怎么不去?” 凌杏仙皱皱眉道:“这里地势如此荒僻,如若那座废宅中住着歹人,咱们已有两个人身负了重伤,只怕不妥……” 姬真真没待她道完,冷哼道:“有什么不妥?云中二娇怕过谁来?” 凌杏仙知她生性好强,只好隐忍不说。 姬真真又道:“从这里去,须先寻到河边,那里有一条石板路,直通宅前。” 何嘉嘉依言寻到江边,果见一条石板路,直通山坳,当下就寻着石板,脚下加紧,朝山拗行去。这座庄院,背山面江,座落在山拗间,四周一片密林,古老而阴森!石砌围墙,高如城堡。 何嘉嘉走近宅前,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经风雨削落,已呈灰白,门上两只铜环,也只剩了一只。 姬真真道:“嘉嘉,把我放下,上树看看,灯光从那一座楼上射出来的?” 何嘉嘉答应一声,把大师姐放在地上,纵身跃上临近一棵大树,凝目瞧去!这座废宅,占地甚广,似是有钱人家的别业,如今虽已颓把,但仍可分辨当年亭榭楼台的残址。 到处都是瓦砾乱石,古木荒草,偌大一片庭院,已只余下了东西两座小楼。那一点微弱的点光,就是从临近园门的一栋小楼上透出。 何嘉嘉跃落地上,说道:“大师姐,园内只有两座小楼,灯光是从临近门口的小楼上射出来的。” 姬真真微微颔首,问道:“现在什么时光了?” 何嘉嘉仰首看看星辰,说道:“快三更天了。” 姬真真略作沉吟,道:“那是看宅的人,你去打门。” 何嘉嘉知道大师姐的脾气,说出话来,不喜人家多问,依言走近大门,举手叩了几下铜环。 荒山深夜,万籁俱寂,这几下叩门之声,听来份外响亮。 那知等了半晌,依然不见有入答应,何嘉嘉又叩了几下,然后提高声音叫道:“里面有人么?” 这几下,手下加重,声音自然更响。 又过了一阵,才听有人应道:“来了、来了,是什么人?嗜,天还没亮呢!” 接着似有一丝灯影,缓缓移动,又过了好一回,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就响起拔启门闩的声响。两扇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满头自发,腰背弯曲的青衣老妪,一手提着风灯,打量了何嘉嘉一眼,还没开口,就是一阵咳呛,怀疑的道:“小姑娘,你们……” 何嘉嘉忙道:“老婆婆,我们有人生了急病……” 姬真真睁目道:“卢大妈,是你?” 白发者抠听的一奇,望着姬真真,间道:“你认识老婆子?” 姬真真道:“卢大妈,我是真真。”一手揭下脸上面具,又道:“我伤的很重。” 卢大妈眼中神光一闪,吃惊道:“啊,啊,姑娘……你怎么会负伤的,你……不要紧吧,快到里面休息。” 何嘉嘉满腹狐疑,悄声问道:“大师姐,你认识她?” 姬真真有气无力的道:“嘉嘉,进去。” 何嘉嘉、凌杏仙相继走进园门,卢大妈顺手将园门落了闩,提灯在前引路。 凌杏仙走在最后,但觉偌大一座花园,到处都是瓦砾乱草,景物荒凉,使人感到无比的阴森! 卢大妈领着他们穿行荒径,一会工夫,到了西首一幢小楼前面,匆匆打开楼门,依然在前面领路,直往楼梯上走去。这幢小楼,共有上下两层,打扫的甚是清洁。楼上一共两个房间,卢大妈把两人领到较大的房间之中,风灯一搁,赶紧从衣橱下格,取出被褥,铺到床上,一面说道:“小姑娘,你先把真真姑娘放到床上去,老婆子领这位大嫂到隔壁房间去。” 她因何嘉嘉扮成乡下小姑娘,凌杏仙是个中年妇人,才以“小姑娘”、“大嫂”相称。 凌杏仙被她叫得脸上发热,没有作声。 姬真真一阵喘息,叫道:“嘉嘉,快把我放到床上去,快喂我一粒伤药。” 她一路全仗药力支撑,此刻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何嘉嘉答应一声,赶紧把她放到床上,从身边取出一粒药丸,塞到姬真真口中。 卢大妈点起一盏油灯,然后手提风灯,回身朝凌杏仙低声道:“大嫂,快跟我来。” 凌杏仙跟她到了隔壁房中,卢大妈取出被褥,铺好床铺,看看岳小龙,说道:“大嫂快让尊夫躺下来吧,唉,伤的真是不轻。” 凌杏仙也无暇向她解释,放下岳小龙,一面抬头道:“多谢卢大妈。” 卢大妈笑道:“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一面关心的问道:“尊夫伤势这般沉重,不知是伤在什么人手下的?” 凌杏仙摘下面具,理了理秀发,含泪道:“我大哥是被阴风透骨掌所伤,那老贼好像叫马飞虹。” 卢大妈见她取下面具,不觉怔的一怔,慌忙陪笑道:“啊,啊,姑娘,他是令兄,老婆子真是该死,啊,令兄伤在阴风透骨掌……” 话声东落,只见何嘉嘉翩然走了进来,她也已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孔,含笑朝杏仙招手道:“纪家妹子,大师姐说,到了这里,就没问题了,你让纪少侠躺一回,大师姐请你过去。” 卢大妈瞧瞧何嘉嘉,一面巴结的道:“老婆子烧些开水来。” 何嘉嘉道:“不用了,卢大妈,你只管去休息好了。” 卢大妈笑道:“不要紧,一个人上了年纪,一过半夜,就睡不着了,烧壶开水,方便的很。” 说着,转身取过风灯,匆匆下楼而去,别看她人已七老八十,一付弯腰曲背的龙钟模样,转身起步,脚下可着实轻快! 凌杏仙眼看龙哥哥伤势极重,一直昏迷不醒,急的直是流泪,正想去找何嘉嘉要粒疗伤药丸。 此刻瞧到何嘉嘉进来,急忙拭拭泪水,迎着说道:“何姐姐,你来的正好,我大哥伤势这么厉害,我想问你讨一粒伤药……” 何嘉嘉没待她说完,摇手道:“不成,令兄的伤势,不是疗伤药丸,所能医治。” 凌杏仙听的大感失望,暗想:“疗伤药丸,不能医治,那要什么才能医治?哼,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松江城中,找个伤科大夫去治疗,真不该跟她们来的。” 何嘉嘉见她没有作声,接着说道:“纪家妹子,你不用担忧,大师姐请你过去,大概就是为了令兄的事。” 凌杏仙道:“她有什么事?” 何嘉嘉笑道:“你过去,自会知道。” 凌杏仙望望躺在床上的龙哥哥,心如刀绞,忽然忖道:“姬真真既然看出龙哥哥中的是阴风透骨掌,自然也知道治疗之法的了。” 心念一动,身不由己的随着何嘉嘉朝那邻房走去。 跨进房门,只见姬真真倚床坐在床棍上,方才气喘得难以支撑的人,此刻除了脸色稍见苍白,伤势已然大为好转! 凌杏仙心中暗道:“好啊,你们身边带着这么灵效的伤药,竟然如此吝啬,不肯给龙哥哥服用,还说什么龙哥哥的伤势,不是药丸所能医治,不然,这时候龙哥哥也可以清醒过来了。” 姬真真瞧到两人走进房来,抬目问道:“纪少侠仍然昏迷不醒么?” 她为人原极冷漠,但这句话,却是流露出相当关切的口气。 凌杏仙点点头,反间道:“姬姑娘有什么事吗?” 姬真真缓缓吁了口气,说道:“那很好。” 她答非所问,人家伤势沉重,昏迷不醒,居然还说很好! 凌杏仙听的极为气愤,冷声道:“姬姑娘有什么事就请说吧,我大哥伤势极重,昏迷不省人事,我没时间在这里多耽。” 姬真真微微一笑,柔声道:“纪家妹子,令兄服了保心丹,纵然不能使伤势好转,但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心脏不致为寒气侵袭,伤势自然也不至于再恶化下去,昏迷不醒,你只管放心好了。” 她平时对人接物,冷若冰霜,这一微笑,当真如冰河解冻,春花乍放,连凌杏仙也看的一呆,暗道:“原来她生的很美!” 姬真真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道:“嘉嘉,纪少侠昏迷之中,确也需要有人在旁陪着,你去替纪家妹子陪一回吧!” 何嘉嘉脸上一红,略有忸怩之色,口中答应一声,低头朝门外走去。 姬真真伸手拍拍床沿,说道:“你坐下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凌杏仙不知她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只是依言坐下,问道。“姬姑娘要说的话,很重要么?” 姬真真道:“自然很重要!”她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这话该从我师傅说起,那是十三年前,我师傅经过潼关附近,忽然遇上七名强敌,那些人因见只有我师傅一个人,而且还怀着七八个月身孕,认为机会难得,居然仗着人多,群起围攻。这一场激战,七名强敌,虽全部都死在我师傅手下,但她老人家也动了胎气,血崩倒地,昏死过去,差幸令尊令堂两位路过,把师傅救起,生下了小师妹,母女两人赖以平安,师傅时常跟愚姐妹说起,行走江湖,若是遇上华山门下弟子,都要当作咱们同门一样,如有危难,务必尽我所能,竭力以赴……” 凌杏仙心中暗道:“不知她们师傅是谁?” 只听姬真真续道:“此次愚姐妹前去铜沙岛,临行之前,师傅曾说,华山派自然也会有门人弟子参加,要愚姐妹俟机协助。” 凌杏仙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姬真真又道:“今晚要是没有令兄出手,愚姐妹难免落入敌手,令兄为了抢救愚姐妹,反被贼人所乘,真叫愚姐妹愧对师傅。” 凌杏仙见她忽然好似换了一个人,言词之间,一片自咎,心中觉得过意不出,说道: “贼人冲着咱们而来,那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这也怪不得两位。” 姬真真轻轻叹息一声,摇头道:“这是怪我太以疏忽,当时我看那老贼右手不畏刀剑,只当他练的是外门功夫‘铁砂手’,那知他练的却是咱们魔教中的‘潜阳掌’。照说,我当时就应该猜到他是谁了,如若我在受伤之后,立时出声警告,令兄也许不至于为他所乘。” 凌杏仙暗道:“原来她们是魔教中人!” 姬真真又道:“那阴阳手马飞虹,我只听师傅说过,就是固为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大家都说他已经死了,所以一时之间,我根本想不到是他,直等令兄中他暗算,才使我想到此人。” 凌杏仙问道:“我大哥中了阴风透骨掌,不知姬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姬真真道:“阴风透骨掌,原是咱们魔教的功夫,我怎会看不出来?你道那马飞虹是谁?” 凌杏仙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姬真真道:“他原是我师傅的同门师兄,当年因犯了教规,被师公逐出门墙,他外号阴阳手,右手练的‘潜阳掌’,属于阳罡功夫。不但手掌不畏刀剑,击中人身,丝毫不见伤痕,但脏腑受震,若不当场殒命,也难以逃出二十个时辰,口吐黑血而死。左手练的是‘阴风透骨掌’,只要被他掌风扫中,十二个时辰,寒气透骨,心脏僵碍,血注凝结而死……” 凌杏仙但觉心头一紧,突然流下泪来,咽声道:“我大哥那是没有救了。” 姬真真安慰道:“谁说没有救了,令兄已经服下我们秘制的保心丹,十二个时辰之内,寒气不致不会侵蚀心脏,等过了十二个时辰,再给他服下一颗,又可保住十二个时辰。” 凌杏仙拭泪道:“就依你所说,那也只是保住他的心脏不至被寒气侵袭嘛!” 话声未落,突然似有警觉,脸色一沉,目注门外,喝道:“什么人?” 凌杏仙听的一惊,不觉手按剑柄,倏地站起身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七章 金刀解厄 只听门外卢大妈的声音应道:“姑娘,是我老婆子,送开水来了。”随着话声,果然提了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走将进来,一面陪笑道:“老婆子没准备茶叶,姑娘们只好委屈些喝白开水了。” 她目光和姬真真一触,突然呆的一呆,立时惊喜的道:“姑娘伤势已经大好了?” 原来姬真真靠着的身躯,坐了起来,一对凤眼之中神光湛湛,如挟霜刃,那分明是重伤业已痊愈了。 姬真真道:“多谢卢大妈关心,我伤势原不很重,方才服下伤药,又坐息一会,已经不碍事了。” 卢大妈道:“阿弥陀佛,这样我老婆子也放心了。” 姬真真道:“天快亮了,卢大妈忙了一阵,还是去休息吧!” 卢大妈把水壶连同几个茶碗,一起放到桌上,回身退出。 姬真真听她走下楼梯,突然一手紧按胸口,一手迅速从枕下取出一个玉瓶,用牙齿咬开瓶塞,倒出一粒白色药丸,纳入口中,双目一闭,倒在枕上,不住的喘息。 凌杏仙看的大奇,她伤势明明业已好转,何以在瞬息之间,又突然发作起来,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姬真真一声不作,只是朝她摇了摇手。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姬真真才吁了口气,睁开眼来,轻声道:“我被马飞虹潜阳掌,震伤内腑,只是仗着药力,托住了伤势……” 凌杏仙道:“你不是说已经好了么?” 姬真真道:“潜阳掌不是药物所能医疗好的,那有这般快法?我们找到这里,就是为了此地十分隐僻,适合我们疗伤之用。只是此刻还不是疗伤的时候,因此我每过一个时辰,就得吞服一颗药丸,支撑着伤势。” 凌杏仙奇道:“疗伤也有时候?” 姬真真道:“自然有咯,每个时辰,行血不同,行功的时间,也就各异……” 她似是不愿多说,忽然住口不言。 凌杏仙道:“那么我大哥呢:他昏迷不省人事,那里还能运功?” 她关心的当然只是龙哥哥一人! 姬真真双目注视着楼板,口中轻微的叹息一声,缓缓抬眼道:“纪少侠等我伤势好了,才能替他疗治,” 凌杏仙心中暗道:“要等你好了,才能替我大哥疗伤,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但她这话可并没说出口来,只是望着姬真真,问道:“姬姑娘,要如何疗法,你说出来,我可以替大哥治疗么?” 姬真真臻首微摇,道:“不成,这是本门的独门功夫,不但你不成,就是嘉嘉也没有练过。”她口气一顿,神色忽然显得严肃,接着说道:“不说令尊对我师门有恩,就以今晚来说,令兄要不是为了抢救愚姐妹两人,也不至伤在马飞虹的掌下,愚姐妹纵是女儿家清白之躯,那也顾不得了。” 这话,言外之意,已是说出女孩儿,要替岳小龙疗伤,似有不便之处!但凌杏仙却没有听的出来,心中暗道:“原来她面冷心热,自己对她姐妹,始终心存介蒂,那是错怪她们!”想到这里,不觉一阵感激,低头道:“姬姐姐治好我大哥的伤,我一生感激不尽。” 两人说话之间,天色已经大亮,何嘉嘉从隔壁房中进来。 姬真真抬头问道:“你已经办好了么?” 何嘉嘉脸现娇红,点点头道:“办好了。” 凌杏仙听的奇怪,暗想:“何嘉嘉是在隔壁房中,替自己陪着龙哥哥的,她去办了什么?” 只听姬真真道:“我要嘉嘉以本门特殊推宫过穴手法,替令兄疏通百脉,不至因寒凝结,只要日落时分再施一次,足可使他伤势延缓恶化,那时我大概也已复原,就好替他疗伤了。” 凌杏仙听说何嘉嘉在替龙哥哥推宫过穴,心中更是感激,转身望向何嘉嘉道:“何姐姐,谢谢你嘛。 何嘉嘉脸上一红,嫣然笑道:“大家又不是外人,干么还要说什么道谢的话来?” 凌杏仙瞧她神色,心中暗暗称奇,忖道:“她怎的无端红起脸来了?” 姬真真道:“天色已经大亮,你们都该休息了。”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你们白天务必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好,纪家妹子,你快去睡吧!” 说完,缓缓闭上眼睛。 凌杏仙退出姬真真房间,走到隔壁房中,只见龙哥哥躺在床上、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伸手一摸,但觉他十个手指,冰冷如铁,没有一丝暖气,再往他胸口一探,总算有些微温。 姬真真已经说的十分清楚,“阴风透骨掌”,是她们魔教中的独门武功,要等她伤势痊愈了,才能替龙哥哥治疗,心急也无用。 忽然想起姬真真方才的嘱咐,白天务必养足精神,言外之意,好像今晚有什么事故。她如今对姬真真不但前嫌尽释,而且已然十分信赖,越想越感觉今晚定然有事,自己已有两个晚上,不曾好好闭眼,此刻确也觉得是困倦。当下就和衣在龙哥哥脚后躺下,卷伏着身子,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何嘉嘉的声音,在身边低声喊道:“纪家妹子,快起来,该吃午饭了。” 凌杏仙急忙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何嘉嘉笑吟吟的道:“方才卢大妈送早餐来,我看你睡的正香,没有叫醒你,现在已经是吃午餐的时候了。” 凌杏仙眼看自己和龙哥哥躺在一张床上,纵然外人不知底蕴,也不禁脸上发烧,差幸豆腐老丁替她易了容,旁人无法看的出来,一手掠掠鬓发。问道:“姬姐姐呢?” 何嘉嘉道:“大师姐方才服了药丸,此刻已经睡着了。” 两人走出房间,凌杏仙随手带上房门,走到姬姐姐房中,果见姬真真闭着双目,侧身而卧,睡的甚熟。 八仙桌上,早已摆好碗筷,放着四盘蔬菜,一箩白饭。两人各自装了碗饭,坐到桌上,吃喝起来。 但见卢大妈两手端着一锅稀饭,轻脚轻手的走了进来,瞧到两人正在吃饭,立即把稀饭往楼板上一放,一面陪笑道:“真是委屈两位姑娘,咱们这里离市镇又远,除了老婆子自己种些蔬菜,竹笋是园里现成的,就没有好吃的东西,两位姑娘将就点用吧!” 何嘉嘉道:“卢大妈也太客气了,咱们已经打扰了你……” 卢大妈没待她说完,连连摇手道:“姑娘千万别说这些话,这里原是老主人的产业,老婆子派在这里看园,伺候姑娘们,原是份内之事。” 何嘉嘉听的一怔,间道:“卢大妈,你是……” 卢大妈接口笑道:“谁说不是?真姑娘小时候,老婆子还抱过她呢!” 何嘉嘉恍然大悟,暗道:“这座庭院,原来是自己教里的产业,这就难怪,大师姐会找到这里来!” 卢大妈还没等她开口,低声说道:“真姑娘伤势初愈,最容易饥饿,老婆子特地替她熬了一锅稀饭,她睡着了,那就等她醒过来,再伺候她吃吧!” 何嘉嘉道:“不用了,你放在这里就好。” 卢大妈随手提起水壶,一面说道:“茶水已经凉了,老婆子去冲一壶热的来。” 说完,转身下楼而去,不多一会,果然又提着一壶热开水上来。她整天忙忙碌碌,伺候的十分周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是挂着那份巴结而恭敬的笑容,显得又殷勤,又亲切。 这一天,总算平静的过去。 傍晚时分,何嘉嘉悄悄闪进唐来,朝凌杏仙招招手道:“纪家妹子,这时太阳已快下山了,到了替令兄推宫过穴的时候了,大师姐躺在床上,需要照料,昧顷你去陪她一回吧!” 凌杏仙点点头,站起身朝隔壁房中走去,只听身后呀然声响,何嘉嘉已经掩上房门。心中虽觉可疑,但想到何嘉嘉替龙哥哥施为的“推宫过穴”,乃是魔教中的独门手法,自然不愿让人看到,也就不以为意。 姬真真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来,只朝凌杏仙望了一眼,又缓缓闭上,似是十分疲累。 凌杏仙但觉她双目神光无力,脸上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似是伤势突转恶化,心头不期大吃一惊,但姬真真只望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自己也不好去惊动她,当下就在八仙桌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只听姬真真微弱的叫道:“纪家妹子……” 凌杏仙慌忙站起,走近床前,低声问道:“姬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姬真真道:“再过一回,那卢大妈送上饭来,你不准她走近床前,更不可让她伸手动我。” 凌杏仙听的暗暗奇怪,忖道:“方才卢大妈说过姬真真小的时候,她还抱过她,而且从昨晚到今天,卢大妈伺候起居饮食,甚是巴结,但听姬真真的口气,似是对她并不放心一般!”一面点头应道:“小妹记住了。” 姬真真没再说话,又过了一刻工夫,小搂上已经黑暗的对面看不清面目。 凌杏仙堪堪点起油灯,只听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卢大妈手端木盘,盘中放着饭菜,往桌上一放,冲着凌杏仙笑了笑道:“老婆子今晚送饭来了,嗜,何姑娘呢?” 凌杏仙道:“何姐姐在隔壁陪我大哥。” 卢大妈朝床上呶呶嘴,轻声问道:“真姑娘还没醒来么?她人怎样了?” 口中说着,人已轻手轻脚的走近床前,似欲伸手去掀薄被! 原来卢大妈上楼之时,姬真真已经拉起棉被,蒙住了头脸,敢情不愿让卢大妈看到她的脸色。 凌杏仙忽然想起姬真真嘱咐自己,不能让卢大妈走近床前,更不能让卢大妈的手碰她身子,急忙低声叫道:“卢大妈!” 卢大妈伸去的手,赶紧一缩,回头问道:“什么事?” 凌杏仙道:“姬姐姐睡熟了,你奠要惊动了她。” 卢大妈目中阴晴不定,狩笑道:“以老婆子看来,只怕真姑娘的伤势,并未好转吧?” 凌杏仙只觉她目光盯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神色有些异样,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卢大妈叹了口气,道:“真姑娘从小就是这股子脾气,有了病痛,都不肯说,其实不问你们,我也看的出来,她内伤十分沉重……”说着,脚下又跨前了一步,面向姬真真,关切的道:“真姑娘,你让老婆子看看伤势,有什么要紧?” 她并不理会凌杏仙,颤巍巍的伸手去,又朝姬真真棉被上掀去。 凌杏仙心中一急,正待喝阻,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何嘉嘉当门而立,叉着手道:“卢大妈,大师姐方才曾有交待,她没有醒转,不准任何人惊动她。” 卢大妈瞧瞧两人,无可奈何的摇头,道:“老婆子实是关心太过,真姑娘讳疾忌医,我真是不放心,啊,老婆子已经把晚饭送来了,两位姑娘请用饭吧!” 步履蹒跚,自顾自下楼而去。 何嘉嘉急步走近榻前,轻轻掀起棉被,只见姬真真满头大汗,卷伏着身子,只是喘息,心头一惊问道:“大师姐。你怎么了?” 姬真真道:“我不要紧,你们快吃饭吧!” 何嘉嘉又道:“方才卢大妈要掀开棉被,看你的伤势。” 姬真真淡淡的说道:“不用去理她。” 何嘉嘉不敢多问,心头却有着很多的疑实。 姬真真探手从枕下取出王瓶,倾了二粒药丸,纳入口中,就闭目不语。 何嘉嘉,凌杏仙各怀心事,默默的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开始吃饭。 姬真真服下药丸,神色又渐渐好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润之色,缓缓坐起抬脚跨下床来。 何嘉嘉慌忙放下饭碗,说道:“大师姐你要作什么?” 姬真真冷声道:“你自顾自吃饭,不用多问。” 凌杏仙虽已发现姬真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但觉得她的举动言行,近乎孤僻,何嘉嘉碰了个钉子,自己自然更不好多问。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却暗暗留神着姬真真,看她起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姬真真也没理会两人,一手扶着床栏,走到妆台前面坐了下来,缓缓打开发髻,取起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理着长垂的秀发。 何嘉嘉瞧的奇怪:“大师姐重伤未愈,干么要支撑着梳起头来?”心中想着,忍不住问道:“大师姐,要不要我帮你梳?” 姬真真沉着脸道:“不用你多嘴。” 两人堪堪吃好,卢大妈已蹑手蹑脚的走进房来,一眼瞧到姬真真坐在妆台前面梳头,一觉怔的一怔,道:“真姑娘,你……伤势真的好了么?” 姬真真举手理了一下长长的秀发,回头道:“我没有理由要骗卢大妈吧!” 她这一回过头来,一双黑自分明的凤目,膘了卢大妈一眼,漾着笑意。 凌杏仙暗暗哦道:“原来她知道自己两人吃过饭,卢大妈一定会来收拾碗筷,支撑着坐到妆台前梳头,那是故意做给卢大妈看的了,她为什么不让卢大妈知道她的伤势呢?” 卢大妈鸡皮疙瘩的脸上,绽出了笑容,双手合十喜道:“谢天谢地,姑娘的伤势,果然痊愈了,老婆子看你整整睡了一天,有些放心不下。” 姬真真自顾自梳理着秀发,她那美丽的粉脸上,笑意尽敛,代之而起的是一脸冷峻神色,缓缓说道:“卢大妈,我说你一大把年纪的人,还是那股急性子,我没有告诉你,那是我伤势虽愈,但困真气耗损过巨,需要施展龟息养元大法,不能有人惊扰,你就有这么噜嗦,万一运气人岔,岂是玩的?” 卢大妈举手在头上打了一个爆栗,连连陪笑道:“该死、该死,老婆子没想到这一点上去。”接着口中哦了一声,又道:“姑娘一天没吃东西,大概肚子饿了,老婆子替你去热一热稀饭。” 姬真真道:“不用了,今晚也许会有强敌寻来,你收过盘碗,早些熄灯睡觉,不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用起来。” 卢大妈眼中神光一闪,道:“真姑娘,真要有强敌上门,老婆子纵然不济,也……” 姬真真冷峻的摇头道:“你只管去睡觉,今晚人家不来则已,要是寻来,身手定然极高,我要在小楼四周,略作布置,咱们又不和人家动手,你来了也帮不上忙。” 卢大妈吃惊的道:“姑娘要在下小楼四周布毒?” 姬真真冷冷一笑道:“你难道忘了咱们教里有比毒更厉害的东西?” 卢大妈一连“啊”了两声,陪笑道:“老婆子真是老糊涂了,姑娘莫非要施展……” 她说到这里,没再往下说。 姬真真也不让她再往下说,打断她的话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快回去吧!” 卢大妈应了声“是”,收过碗盘,就下楼而去。 何嘉嘉望着姬真真,问道:“大师姐,你干么要瞒着卢大妈?” 姬真真冷冷道:“你不知道。”匆匆挽起头发,说道:“嘉嘉,你到小楼四周的树上去撒些迷魂瘴,但不必太多。” 何嘉嘉迟疑的道:“大师姐,咱们带的不多,只怕……” 姬真真道:“我知道,所以叫你少撒一些。” 何嘉嘉答应一声,正待转身下楼。 姬真真喝道:“从前面窗口出去。” 何嘉嘉依言走近前窗,推开窗户,纵身穿窗而出。 姬真真也突然站起,走到后窗,伸手推开木窗,但见远处有人影一闪而没。心中暗暗冷笑一声,身形微扑,双手连扬,飞洒出一蓬灰色和一蓬淡黄的烟雾,随手掩上窗户,回到床前,娇庸无力的躺了下去。 过不一回,何嘉嘉依然穿窗而入,关上了窗门。 姬真真朝凌杏仙道:“纪家妹子,你去把令兄抱过来。” 凌杏仙只当她要替龙哥哥治伤,心中暗暗怀疑道:“你自己的伤势,不是还没有好么?”但她还是依言走到隔壁,双手一抄,把岳小龙连同被褥,轻轻托起,回到姬真真房中,不知该把龙哥哥放在那里?正待开口! 姬真真招手道:“把他抱过来,就放到我床上就好。” 话声出口,娇躯一侧,让出了半张卧榻。 凌杏仙听的不禁一怔,龙哥哥纵然昏迷不醒,但把他放到姬真真的床上,孤男寡女,两人同榻同卧,如何使得? 姬真真郝然一笑,催道:“不要紧,你快些把他放下来嘛。” 凌杏仙听她这般说法,只好把岳小龙和她并头放到床上。 就在她堪堪放下,只听床上响起一阵轧轧轻震,床上两人同时往下沉去,但见另一块木板,缓缓升起,木床依然回复了原状,连床上被褥都不见了。” 凌杏仙瞧的大急,回头一看,何嘉嘉也面露惊疑,一霎不霎的瞧着木板发怔,这就间道:“何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嘉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大师姐……” 话声未落,忽听床下又响起轧轧之声,床土木板迅速往下沉落,但方才沉下去的那块有被褥的床板,此刻又冉冉往上升起,姬真真依然侧身而卧,好好的躺在上面,只是不见了岳小龙。 凌杏仙看到姬真真回上来了,心头略宽,急急问道:“姬姐姐,我大哥呢?” 姬真真道:“只放心,难道我还会害他么?” 凌杏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真真道:“我把令兄送到地道里去了,那是因为今晚我疗伤的紧要关头,从此时起,前后需要五个时辰,不能有人惊扰。你和嘉嘉都得替我护法,如有敌人,就无法兼顾,把他藏到地道中去,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凌杏仙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姬真真坐起身子,陆续从革囊中取出一个金色小香炉,和一大把三寸长的银色小刀,看去不下三十柄之多! 何嘉嘉问道:“大师姐,现在就要开始了么?” 姬真真道:“此刻已是戌正,自然该开始了。” 何嘉嘉迅速过去,掩上房门,还落了闩。 姬真真把金色小香炉,放到床前空地中间,揭开炉盖,点燃起一段小指粉细,黝黑如墨的东西,盖上炉盖。 凌杏仙但见那小香炉中,袅袅冒起一缕色如胭脂的轻烟,心中觉得好奇。 只听姬真真道:“这是咱们教里的桃花仙幛,不论武功多高,只要闻上少许,立即昏迷不醒,你把解药含在口中,就可无事。” 说着,把一颗药丸递了过来。 凌杏仙接过药丸,依言含在口中,但觉那药丸又苦又涩,不禁皱了皱眉。 姬真真笑了笑,又道:“你可是觉得药丸很苦么?待会你闻到桃花仙幛的香气,就不会再感到苦味了。” 说话之时,她自己也将一颗解药,纳入口中。 凌杏仙心中有些不信,这药丸噙在舌下,又苦又涩,连舌头都麻木了,闻到香气,那会不苦?不觉举目朝那小香炉望去。 说也奇怪,从那小香炉中冒起的袅袅轻烟,居然凝而不散,一缕缕啡红烟头,悬挂半空,璎珞缤纷,渐渐的向四外扩展。 如彩丝,如轻纱,如樟如幔,桃花仙樟,这名字委实取的最恰当也没有了! 忽然鼻中闻到似兰似麝的幽香,沁人欲醉,就在这刹那之间,含在口中的药丸,苦涩之味,顿然消失,但觉满口回甘,芳凉无比,不禁暗暗称奇不止! 只听姬真真道:“时间差不多了,我立时就要施展金刀解厄大法,纪家妹子,你和嘉嘉守住前后两处窗户,如若有人闯进屋来,任他进来,不可出手,但来人若图逃走,务必全力阻拦,不论他武功多高,只要支持住三二个照面,即可无虑,此事关系极大,你千万小心。” 凌杏仙点点头道:“小妹记住了。” 姬真真道:“好,你们先藏好身形,只要不让外面看到就好。” 凌杏仙不知自己藏到那里才好?举目望去,何嘉嘉已在南首窗下,侧身倚壁坐下,把长剑放在膝上。 当下也就在后窗阴暗之处,席地坐下,轻轻抽出长剑,放到身边,心中暗想:“不知姬真真说的‘金刀解厄大法’,要如何施展,看她布置的这般周密,想来这疗伤大法,定是非同小可!” 这阵工夫,那缕缕绯色轻烟,已然弥漫全室,整间小楼,似像挂起了一层桃红的纱帐。 姬真真长发披散,盘膝坐在榻前地板之上,双目垂帘,似是运功调息,她身前排列着三十六柄柳叶银刀,一柄柄刀尖向下,竖插地上。 凌杏仙瞧的暗暗奇怪,不知她这些刀,有何用处? 室中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时间在静寂中慢慢过去,凌杏仙睁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瞧着姬真真! 渐渐她看出姬真真的脸色,越来越红。双颊如火,好像有一双大火盘,烤着她一般!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姬真真的呻吟,已然愈来愈是厉害,盘膝坐着的身子,也随着呻吟,不住的颤动,连满口的银牙,都咬的格格作响。 凌杏仙睹状大感惊凛,只当她已是支持不住,急忙朝何嘉嘉望去。 何嘉嘉只是朝她微微一笑,接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不要紧的。” 这样又过了顿饭时光,姬真真突然有如发疯一般,一跃而起! 凌杏仙只觉她双目通红,平日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孔,此刻竟然狞厉的怕人,加上她长发披散,看去简直像个女鬼,心中方自一惊! 姬真真突然双手乱舞,身躯一摇,身上衣裙,倏地卸落,只剩了紧紧裹着胴体的大红绣花兜肚。曲线玲珑,凹凸毕露! 凌杏仙虽是女儿之身,也不禁瞧得脸红耳赤,心头暗暗纳罕:“她这是干什么呢?”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姬真真已然一个筋斗,翻了下去,两脚叉天,以头支地,倒竖而立,右手拔起一柄铺刀,朝“心坎”穴上插去! 凌杏仙几乎惊叫出声,但姬真真出手极快,右手银刀刺人心窝之际,左手同时拔起一柄银刀,反手刺入了背后“脊心”穴。 她双手随拔随刺,不但动作如电,而且认穴奇准,转眼之间,已把三十六柄柳叶银刀,插入了三十六处的穴之中。 一个细腻白嫩得有如羊脂美玉般的胴体上,插上了这么多锋利尖刀,已是惊心魂魄之举,何况这三十六处穴道,又无一不是致命大穴! 凌杏仙已是瞧得目定口呆,但想姬真真方才曾经说过,她施展的是“金刀解厄大法”,一颗心也就渐渐平静下来,暗暗忖道:“难怪大家把魔教视作旁门左道,只要看她这种疗伤法子,就透着邪门,不知她要和龙哥哥治伤,会不会也是如此,那真吓死人了!” 姬真真倒竖靖蜒,身上又插着三十六柄尖刀,但她似乎丝毫没有痛苦之色,双目紧闭,脸上神色,也极为安祥,以头支地,一动不动,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三更! 姬真真依然倒立如故,何嘉嘉倚剑假寐,不知她是否已经睡熟了?只有凌杏仙睁大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口哨之声,更深入静,听来自然分外清楚。 凌杏仙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真有敌人来了?” 侧耳细听,那口哨之声,似是起自十丈之外,吹得极轻,而且时断时续,飘忽不定。 凌杏仙暗暗凝神戒备,过了一回,口哨声忽然停止,仍不见有什么异状发生! 那知就在此时,忽听南面窗榻上,发出细微的沙沙之声,急忙抬目一看,口中禁不住惊啊了一声!只见一条全身花纹班斓的毒蛇,从前窗花格子中蜿蜒游入,一颗三角眼,吐着红信,沿窗而下!从头到尾,足有一丈多长,这时距离何嘉嘉坐处,已只有数尺距离! 凌杏仙忍不住低声叫道:“何姐姐,有蛇……” 何嘉嘉望着她嫣然一笑,摇头示意,似是根本不把那条蛇放在心上,反而叫她不可出声。 凌杏仙暗道:“难道你会不怕蛇?” 只见那蛇沿窗而下,游到何嘉嘉身前,不知怎的,竟然懒洋洋的游不动身子。 何嘉嘉坐着不动,只是用剑朝蛇头打去,说也奇怪,那蛇经她轻轻一拔,蛇头一歪,整条蛇身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躺着不动! 凌杏仙瞧的奇怪,暗想:“自己根本没有见过何姐姐出手,那蛇怎会无缘无故死去了?” 心念方动,只见一团黑影,从头顶直摔了下来,“叭哒”一声,落到身旁不远的楼板之上,赫然又是一条全身班斓的毒蛇!这一下吓得凌杏仙又惊又怕,连滚带跳,朝边上跃开,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何嘉嘉望着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纪家妹子,不用害怕,那蛇到了桃花仙樟,已然昏死过去,不会咬人,你把它移开一些就是了。” 凌杏仙听她一说,不觉恍然大悟,暗想:“原来这桃花仙樟竟有这般厉害,连毒蛇闻到香气,都会禁受不住!” 但她看到了蛇,就会手脚发软,明知那蛇已经昏死过去,那里敢去碰它,只是站的远远的,倚壁而立。 就在此时,但听“拍”的一声轻响,从屋顶瓦缝中摔下一条八寸来长的蜈蚣,落到地上,百脚朝天,一阵蠕动,就渐渐静止下来。接着又是“拍”的一声,另一条蜈蚣,跟着摔落,不到盏茶工夫,连续落下七八条之多! 凌杏仙看的头皮发炸,暗想:“真没想到屋顶上会有这么多的蜈蚣。” 何嘉嘉这时也已站了起来,贴壁而立,脸上神色有异,一手握长剑,说道:“纪家妹子,这些毒物,是有人放进来的,这人如果不见屋中动静,可能会破窗而入,你要小心戒备才好!” 凌杏仙点点头,一面问道:“来的是不是铜沙岛的人?” 何嘉嘉道:“不知道,方才那一阵口哨,分明就是指挥蛇虫的哨音!” 凌杏仙道:“原来你也听到了。” 何嘉嘉道:“自然听到了,这种指挥蛇虫的口哨,我虽没学过,也听的多了。” 两人说话之际,突听楼外又响起一阵尖细的口哨之声,远远传来! 何嘉嘉冷冷一哼道:“他放进来许多蛇虫,依然不见楼上动静,这是它们撤退的哨音了,假如蛇虫并没循音退去,除非他知难退走,否则就要来窗前窥探,咱们快隐好身子,不可出声。” 说完,立即闪入暗陬,贴壁而立。 凌杏仙也在窗右阴暗角上,贴壁站定,一手紧握剑柄,摒息凝神,望着窗外。 时间缓缓过去,小楼外面静闷得没有丝毫声音! 敢情那施放毒物的人,已经走了,至少他已知厉害,不敢冒险进入,但何嘉嘉、凌杏仙可不敢稍有大意,依然紧贴墙壁,凝神戒备。 现在快四更天了,远远传来鸡声!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夺夺轻响,钉在姬真真身上的三十六柄银刀,一齐落到地上,姬真真也如大病初愈,全身汗出如浆,委顿于地。 何嘉嘉赶忙奔了过去,把她轻轻抱起,放到榻上,盘膝坐好,然后拉过一条薄被,围在她身上,一面喜道:“大师姐,这时还不到五更呢,你已经好啦?” 姬真真双目微睁,点点头,又缓缓闭上了眼皮。 何嘉嘉迅速收起银刀,朝凌杏仙招招手,轻声道:“纪家妹子,你去叫卢大妈烧一壶开水送来。” 凌杏仙答应一声,转身打开房门,正待出去! 何嘉嘉又道:“你出去可要小心,也许敌人还在附近觑伺。” 凌杏仙回头笑道:“不要紧,真要遇上敌人,我会打发的。” 匆匆下楼,开出门去,心中确也有些紧张,左手取了几支太白针,右手按着剑柄,走下石阶,目光迅速朝四外打量了一眼。 这时四更才过,一轮皓月,斜挂天空,清光如水,照得园中分外荒凉,迷离树影,丛草萎萎之间,就好像隐伏着人一般! 前面那樟小楼上,还有灯火,从纸窗上透出! 凌杏仙心中不禁一动,暗想:“卢大妈房中,这时还点着灯火,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原是叫卢大妈烧水去的,但心中起了疑念,要想先看看她的动静,这就循着碎石小径,悄悄掩去。到得楼下,正好左首有一颗桂树,靠近窗口,枝叶极密,当下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隐入树中,找了一枝较粗的横柯,缓缓向窗前移近。一手攀住屋檐,凑过头去,在纸窗上找了一个小孔,往里望去。 只见屋中陈设简单,一盏油灯,却放在窗前楼板之上,此刻正有一个短发黑衣女子蹲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 那女子自然不是卢大妈,但房中除了这短发女子,不见卢大妈的影子。 凌杏仙多看了一眼,觉得短发女子的衣服和她的俊形,又有几分和卢大妈相似,心中觉得奇怪!那知抬目之间,瞥见床头挂着一蓬花白头发,发下还连接了一张人皮头脸,一眼望去,那皱得如同鸡皮的脸形,正是从卢大妈脸上剥下来一般! 凌杏仙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她不是卢大妈!” 心念一动,自然更要瞧瞧她蹲在地上,究竟在什么?但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身边枝叶,沙沙作响,急忙回头瞧去,月光之下,但见枝叶蠕动,正有一条斑斓大蛇,婉蜒向自己足边游来! 这一下直吓得她手足发软,尖叫一声,一个身子往树上直跌下去,等到警觉,慌忙一挺腰肢,轻轻落到地上,但口中尖叫已然出声,再也收不回来!只好接着叫道:“卢大妈……” 她这一开口叫喊,果然把自己形迹,掩盖过去。 小楼中响起卢大妈苍老的声音,应道:“是纪姑娘么?” 窗户呀然开启,探出花白头发,满脸干瘪的一颗头来,那不是卢大妈是谁? 凌杏仙定了定神,一手掩着胸口,仰脸叫道:“卢大妈,我方才差点踩到一条大蛇。” 卢大妈笑了笑道:“这里荒废了多年,从来没有人迹,难免不有毒物,何况惊蛰过了。 蛇虫都会出来,老婆子毒蛇看的多了,夜晚起来,手里总要拿根竹竿,边走边敲,这样蛇虫就会避开……”她唠唠叨叨的说着,忽然“哦”了一声,问道:“这时候天还没亮嘛,纪姑娘找老婆子有什么事吗?” 凌杏仙道:“是姬姐姐叫我来的,想请卢大妈烧一壶开水。” 卢大妈笑道:“老婆子马上就去烧,纪姑娘请回去吧!” 凌杏仙道:“谢谢卢大妈。” 卢大妈道:“这是老婆子份内之事,那里说得上谢,倒是纪姑娘受惊了。” 凌杏仙想起那条大蛇,心有余悸,立即转身走去,但心中对卢大妈疑念愈来愈重!她明明是个年轻女子,为什么要假扮卢大娘?一时测不透她究竟是何来历?匆匆回到楼上,推门而入。 何嘉嘉迎着问道:“纪家妹子,你没事吧?”敢情她也听到凌杏仙的那声尖叫了。凌杏仙摇摇头道:“没什么,小妹方才遇上了一条大蛇。” 何嘉嘉道:“我方才听到你的尖叫,只当发生了什么意外,正想赶出来瞧瞧,后来听你在叫着卢大妈,大概没事,这里大师姐又在运功紧要关头,分不开身。” 凌杏仙压低声间道:“何姐姐,我方才发现了一件秘密。” 何嘉嘉看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什么事情,是不是和卢大妈有关?” 凌杏仙低声道:“那卢大妈戴着入皮面具,她不是卢大妈。” 何嘉嘉微微变色道:“她不是卢大妈,那是什么人?” 凌杏仙道:“她年纪似乎不大,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没看到她面貌。” 当下就把自己所见,仔细说了一遍。 何嘉嘉脸色凝重,攒攒眉道:“有这等事?”口气一顿,接着徐徐说道:“我早就觉得她可疑了。” 凌杏仙道:“我想姬姐姐一定知道,昨晚你替我大哥在推宫过穴,姬姐姐就交待说,卢大妈上来,别让她走近床前,更不许卢大妈的手碰到她。” 何嘉嘉道:“大师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凌杏仙道:“这人假扮卢大妈,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何嘉嘉冷笑道:“好在大师姐伤势已愈,谅她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姬姐姐伤势虽然已好,但龙哥哥还没好呢!”但这话却没说出口来。 过不一会,东方渐渐透出鱼白! 何嘉嘉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俯身从地上拾起金色小鼎,揭开盖子,吐了些香唾,把香头熄了,收入姬真真的革囊之中。然后把前面两扇窗户,一起打开,一面说道:“纪家妹子,你也把后窗开了。” 凌杏仙依言打开后窗,但觉晨风吹来,神气为之一清! 弥漫房中的啡色烟雾。经风一吹,也慢慢的消散。 这时只听楼梯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房门启处,卢大妈提着一壶开水,走了进来。当她一眼瞧到楼板上死着七八条蜈蚣,不禁呆的一呆,吃惊道:“怎么楼上有这许多蜈蚣?” 何嘉嘉伸手一指,冷声道:“还有两条蛇呢!” 卢大妈道:“不得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嘉嘉道:“你还不知道呢!这些毒蛇蜈蚣,是昨晚有人放进来的。” 卢大妈用手敲着后脑,惊奇的道:“该死,该死,老婆子半个晚上,都没睡熟,怎会一点也不知道,那贼人可是逃跑了么?”说话之时,用脚尖拨着死蜈蚣,又道:“姑娘们怎么把它打死的,连一点伤痕也没有。” 凌杏仙笑道:“那里是打死的,都是它们自己跌死的咯!” 卢大妈轻轻哼了一声,望望姬真真又道:“老婆子已经把开水烧好了,真姑娘还没醒么?” 何嘉嘉道:“卢大妈,你这里有没有浴盆,大师姐运功醒转,要洗澡呢!” 卢大妈连声道:“有,有,老婆子这就去拿。”回身下楼,接着就拿了一个红漆脚盆进来,说道:“真姑娘要洗澡,还是由老婆子来服侍她吧!” 何嘉嘉道:“你放着就好,大师姐醒来,自己会洗的。” 卢大妈道:“这怎么成,老婆……” 何嘉嘉挥挥手,不耐烦的道:“你快下去吧,别再噜嗦了。” 卢大妈目中闪过一缕异色,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走去。 何嘉嘉目送她下楼而去,沉吟道:“她这张人皮面具,一定连着头颈,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过了不到盏茶工夫,姬真真缓缓睁开眼来,间道:“卢大妈水烧好了么?” 何嘉嘉道:“早就送来了,大师姐快洗吧!” 说完,拉着凌杏仙的手,一同退出房门,朝隔壁房中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晨曦将升未升!” 姬真真匆匆洗了个澡,就开出门来,叫道:“嘉嘉,你们快来,时间差不多了,该替纪少侠疗伤啦!” 凌杏仙听说就要给龙哥哥疗伤,心头感到一阵紧张,忖道:“看来姬姐姐也是要用金刀刺穴,替龙哥哥疗伤了!” 跟着何嘉嘉走进房中,但见姬真真脸上晶莹有光,伤势果然全已复原,心中暗暗称奇。 姬真真也没和她们多说,走近妆台,对镜坐下,双手轻轻按动,起身回到榻上躺下,右手一按,只听一阵轧轧轻响,她连人带板缓缓往下沉去,另一块床块,立刻升了上来。 凌杏仙暗暗的忖道:“原来这榻上装着双重开关,必须先把妆台上的机关打开,才能升降……” 突然又是一阵轧轧楼震,床板上沉,只有姬真真一个人往上升起,只见她脸色铁青,腰肢一挺,跃落楼板,怒喝道。“嘉嘉。纪家妹子,快跟我去。” 凌杏仙忍不住间道:“姬姐姐,我大哥呢?” 姬真真道:“地窖中不见令兄踪影,大概是被卢大妈抱走了。” 何嘉嘉吃惊道:“她怎会把纪少侠抱走的呢?” 姬真真道:“这地道原有很多通路,自然也通到她住的小楼之下。”话声一落,接着催道:“我想人一定还藏在她楼上,你们快随我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八章 荒园喋血 三人匆匆下楼,赶到那幢小楼底下,只见卢大妈正倚窗而坐,瞧到三人,立即招呼道: “真姑娘起来了么?” 姬真真哼了一声,当先朝楼梯上走去。 卢大妈已经颤巍巍的当门而立,陪笑道:“姑娘们留步,老婆子房里又脏又乱,三位还是莫要进来的好。” 姬真真冷声道:“我们一定要进去呢?” 卢大妈含笑道:“姑娘一定进来,老婆子也是没有办法之事,那就进来吧!” 随着话声,迅速往屋中退去。 姬真真低声道:“纪家妹子,你守住门口,别让她逃出来,嘉嘉跟我进去。” 没待凌杏仙回答,就朝房中走去! 那知刚到门口,耳中就听到“咕”的一声轻叫,一条比茶杯还粗大的蛇,昂首吐信,从门中游出,一见姬真真举步跨入,猛然向上窜起,张口就咬! 姬真真冷笑一声,左手扬处,一柄银刀,脱手飞出,“夺”的一声,不偏不倚,打中七寸要害,把那蛇钉在楼板之上,那蛇一负痛,蛇身不住的绞动,姬真真身形一闪,已然掠入屋中。 卢大妈退到床前,低哑的笑道:“姑娘好手法!” 姬真真面罩寒霜,冷冷的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卢大妈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黑石岛来的。” 卢大妈道:“姑娘真会说笑,老婆子不是卢大妈,那会是谁?” 姬真真目光一瞥,早已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但故作不知,冷声道:“不用多说,你把纪少侠弄到那里去了?” 卢大妈“哦”了一声,陪笑道:“姑娘又误会了,人倒有一个,那是老婆子从地窖中抱来的,但他可并不是姑娘说的纪少侠。” 姬真真道:“他不是纪少侠是谁?” 卢大妈道:“姑娘要是不信,那就请看。”说着正待伸手去揭棉被。 姬真真冷喝道:“站住,我不准你动他。” 卢大妈疾快的一手按到岳小龙头顶,回头尖笑道:“姑娘聪明人,大概不至于硬逼我老婆子出手吧?” 何嘉嘉心头大急,一指卢大妈,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缕寒亡直向卢大妈当胸射去。 卢大妈生似毫不察觉,任由寒芒一闪而没,淡淡笑道:“何姑娘对老婆子骤下杀手,岂不太绝情了么?” 姬真真脸色微微一变,喝道:“嘉嘉,不许出手。” 卢大妈右手依然按在岳小龙头顶不放,徐徐说道:“等你叫她不许出手,老婆子早已伤在天荆刺之下了。” 姬真真道:“你若敢对纪少侠暗下毒手,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卢大妈笑了笑道:“看来姑娘倒是对他关心的很……” 姬真真粉脸一红,没待她说完,冷喝道:“你胡说什么?” 卢大妈道:“老婆子一点也不胡说,姑娘怒匆匆的赶来,要我的自然是纪少侠了,但他并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姑娘若是不信,不妨看看清楚。” 说话之时,左手忽然掀起棉被,露出那人面貌,只见躺在被中的果然不是华山门下的纪念勋!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剑眉斜飞,风目紧闭,脸色略显苍白,显然伤势极重! 卢大妈笑道:“老婆子没骗姑娘吧?” 姬真真。何嘉嘉同时呆的一呆,她们并不认识这少年是谁? 凌杏仙当门而立,突然飞扑而入,大叫道:“他就是我大哥,你这妖女,你把我大哥怎样?” 姬真真目注凌杏仙,冷然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凌杏仙道:“他是我大哥岳小龙,我叫凌杏仙。” 何嘉嘉“哦”了一声,道:“大师姐,我想起来了,挹秀馆住在我们隔壁的一男一女,就是叫岳小龙、凌杏仙。” 凌杏仙知道一时也说不清楚,只好点点头道:“何姐姐说的极是。” 卢大妈道:“姑娘现在相信了吧?这位岳小龙不是姑娘要找的人,但却是老婆子要找的人。” 姬真真哼了一声,还没开口,何嘉嘉抢着道:“不成,不管他是纪念勋也好,岳小龙也好,既和我们一路,就不准你动她。”一面回头朝姬真真说道:“大师姐,人家岳少侠为了救咱们姐妹,身负重伤。再不施救,只怕来不及了。” 姬真真望了她师妹一眼,朝卢大妈冷然喝道:“不错,我要你立时放手,退出屋去。” 说来斩钉截铁,声色俱厉。 凌杏仙早已掣出长剑,双目紧盯着卢大妈,跃跃欲动! 卢大妈一手按在岳小龙头顶,尖笑道:“真姑娘这不是叫老婆子为难么?” 姬真真脸如寒霜,隐现杀气,但总因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冷冷问道:“岳小龙可是和你有什么过节?” 卢大妈得意的道:“姑娘又误会了,老婆子和他一点过节也没有。” 何嘉嘉道:“那你干么不肯放手?” 卢大妈诡笑道:“问的好,如今江湖上盛传着昔年那册号称佛门至宝的‘伏魔法藏’,已到了这位岳相公手里……” 凌杏仙大声道:“胡说八道,龙哥哥前去泰山,根本就没有取到。” 卢大妈笑道:“有人亲口说出是姓岳的取走的,这还有错?” 凌杏仙看她一手按在龙哥哥顶门,只是不放,心中暗暗焦急,忽然灵机一动,左手朝窗外一指,娇叱道:“什么人?” 扬手打出一支回风蝶,向窗口射去! 卢大妈连头也不回,冷哼道:“小姑娘,你这一手只能骗骗初出道的人,老婆子那会上你的当……” 她只当凌杏仙朝窗口打去一枚暗器,故意要她分心,是以瞧也没瞧。回风蝶乃是四川唐门精制的回旋暗器,明明朝窗口打去,但蝶翅鼓动,划了一个狐形,闪电般朝卢大妈右肩射到。 卢大妈话声未落,但觉肩头好似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条右臂,登时麻木不仁,心中方自一惊! 躺在床上的岳小龙忽然翻身坐起,一把扣住了卢大妈脉腕,笑道:“你还要不要伏魔法藏?” 凌杏仙打出回风蝶,正待挺剑扑去,瞥见龙哥哥翻身坐起,一把扣住了卢大妈的手腕,心头不禁大喜,叫道:“龙哥哥,原来你伤势已经好……了……” 话到一半,忽然目露惊怖,口中尖叫出声! 原来岳小龙堪堪扣住卢大妈手。腕,忽然从她袖中,窜出一条尺许长的白蛇,一口咬住岳小龙手背。 岳小龙冷笑道:“我早知道你袖中藏着白线蛇。” 右手一抬,忽然多了一柄锋利匕首,刷的一声,把蛇削为两段。这一下快速绝伦,但那蛇头,却依然紧咬不放。 卢大妈道:“白线蛇咬人必死,你快放手,我给你解药。” 岳小龙手背一抖,把白线蛇头震落地上,一面笑道:“我不怕蛇咬,你看我是不是中了蛇毒?” 白线蛇奇毒无比,咬人必死,少说也该昏迷过去了,但岳小龙谈笑自若,确是毫无中毒现象! 卢大妈心头大惑不解,冷哼道:“很好!” 左手的一抬,打出一道黑芒,朝岳小龙迎面射去。岳小龙朗笑一声,右手匕首,朝上迎起。 双方出手都快,但听“拍”的一声,那黑芒堕落地上,原来是一条紫黑色的红头蜈蚣,已被岳小龙匕首,划破肚子,百足蠕动,仰天死去。 岳小龙匕首朝她脸上一晃,喝道:“取下来!” 卢大妈道:“取什么?” 岳小龙道:“人皮面具。” 卢大妈沙哑的道:“老婆子几时戴了面具?” 凌杏仙道:“我明明看到你床头挂着入皮面具,你还要赖?” 岳小龙道:“我知道你在等援手,但你已经落在我手里,就得听我的了。” 突然一伸手,撕开卢大妈身上衣领! 卢大妈挣扎着,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口音顿然不同,那已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岳小龙手指起落,点了她穴道,左手在卢大妈颈上用力一按,缓缓揭起一张连带头发的人皮面具。 这一揭,登时露出一头秀发,一张黑里带俏的鹅蛋脸!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怨毒之色,望着岳小龙,但因穴道受制,无力反抗,空自怒怨交加。 岳小龙望了她一眼,冷笑道:“果然是你,你给岳小龙喂了什么毒药,快把解药拿出来吧!” 那黑俏少女气的流下泪来,说道:“可不是什么毒药。” 岳小龙笑道:“你这话有谁相信?” 黑俏女子道:“你若不是服的伤药,伤势会好得这般快法,你奄奄一息的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欺侮我……” 岳小龙笑道:“原来你还是一番好心,但伤药不是我服下去的,我用不着感激你。” 凌杏仙听他口气,好像不是龙哥哥,不由睁大双目,问道:“你不是龙哥哥。” 岳小龙朝凌杏仙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我来的时候,她正好洗去了你龙哥哥脸上易容剂,喂他服下一包药粉,就匆匆下楼而去,我才扮成你龙哥哥的模样,躺到床上的。” 何嘉嘉道:“你是什么人?” 岳小龙耸耸肩笑道:“兄弟就是夏总管。” 说着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原来他就是那个假扮夏总管后来又假扮慕容青桐的英俊少年! 何嘉嘉白他一眼,没有作声。 英俊少年赶忙陪笑道:“兄弟尹翔,伊尹的尹,飞翔的翔。” 凌杏仙急着问道:“龙哥哥呢,你把他藏到那里去了?” 尹翔道:“岳兄就在她床底下。” 姬真真没待他说完,已俯下身去,从床下拖出依然昏迷不醒的岳小龙,双手一托,抱起他身子,冷冷说道:“尹朋友赶来相助,自然是友非敌了?” 尹翔忙道:“是,是,兄弟自然是友……” 姬真真道:“很好,你已知道岳少侠伤势极重,必须在朝阳初升,方能疗治,此刻时间无多,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回头朝凌杏仙、何嘉嘉道:“你们随我来。” 转身朝房外就走。凌杏仙、何嘉嘉跟在她身后走出。 尹翔眼看三人离去,急忙问道:“姑娘们要到那里去?” 姬真真已经走出房门,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既然是友非敌,就替咱们守住这幢小楼,遇上危急之时,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 随着话声,三位姑娘已经匆匆下楼而去。 尹翔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只好呆在这里了!”回过头去,望着黑俏少女笑了笑道:“暂时还得委屈你一下了。” 黑俏少女怒声道:“你要把我怎样?” 尹翔耸耸肩道:“你大概一晚没睡了,还是到床底下休息去吧!”一指点了她哑穴,拖到床底下藏好,然后拾起卢大妈的人皮面具,一面点点头说道:“不错,要呆在这里,那只有戴上它才行。” 双手把面具覆到头上,再用掌心轻轻在脸颊,头颈等处,匀贴了一阵,迅速转过身去,拉开抽屉,翻出一套蓝布衣裤,匆匆套到身上。 右手正在扣着钮扣,耳中忽然听到“嘶”的一声响,从窗口穿入!那声音极其轻微,不像是人,尹翔方自惊觉,还没转过身去,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五师姐。” 尹翔吃了一惊,心中暗道:“听他口气,倒似并没瞧破自己行迹!” 心念电旋,缓缓载过身去! 只见窗前一张横桌上,站着一个身高不满三尺的孩童,一身紫红色金劲装,肩头交叉背着两支短剑,躬身抱拳而立! 尹翔暗暗“哦”了一声:“原来是个三寸丁,难怪听那风声,听来不像是人!”只望了他一眼,故意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师弟,你这是干什么来的?” 丁灵也被他问的一呆,说道:“三师兄接到五师姐的金蜂传信,命小弟先行赶来。” 尹翔道:“我不是问你这些。” 丁灵睁大一双小眼,道:“那么五师姐问的什么?” 尹翔道:“我问你进来的时候,可曾看我在做什么?” 丁灵道:“五师姐在穿衣服。” 尹翔道:“小鬼头,你既然看到我换衣衫,还这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么?” 丁灵一张小脸,登时胀的通红,嚎懦的道:“小弟下次不敢了。” 尹翔肚里暗暗好笑。心想:“看来他倒真是没假。”一面依然骂道:“小鬼头,下次再敢这样冒失,看我饶你才怪!”口气一转,接着问道:“你看我扮的像不像?” 丁灵忙道:“五师姐扮的像极了,连声音都听不出来。” 尹翔嘶哑的道:“让你听的出来,那还成?”接着问道:“就是你一个人来?” 丁灵道:“三师兄命小弟先行赶来,他率同三名毒奴,也快到了。” 尹翔心中一动,登时计上心来,郑重的道:“这样就好,昨晚这里发现铜沙岛的人,前来觑伺,被我暗中吓退,也许就会有后援赶来,你赶快去通知三师兄,要他们隐蔽行踪,到了这里,就设法藏起,咱们不能让来人走脱一个。” 丁灵迟疑的道:“五师姐不是说有四个魔教门人,已经找来了么?” 尹翔道:“他们四个人中,有两人身负重伤,昨晚天黑时光,已经走了,他们既没瞧出我的破绽来,我孤掌难鸣,也只好任由他们离去。” 丁灵道:“原来如此。” 尹翔催道:“快别多说了,赶紧去通知三师兄要紧。” 丁灵道:“是啊,咱们在这里的行动,可不能给铜沙岛的人发现,小弟这就找三师兄去。” 说完,刷的一声,弓身穿窗而去。 尹翔望着他后形,心头又是一动,暗想:“黑石岛不知在这里又有什么行动,听他口气,似是正在进行一件十分隐秘之事!这且不去管它,先让他们替自己挡一阵铜沙岛的人也好。” *** 姬真真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她双手托了岳小龙,领着两人,匆匆下楼,越过小天井,后面是一排三间小屋,那里已是厨房。 凌杏仙跟在她身后,兀自暗暗纳罕,莫非她抱着龙哥哥,要到厨房里去疗伤?心中虽然觉得古怪,但又不敢多问。举目打量,只觉这间厨房,占地不大,除了一座砖砌土灶,还算完好,灶下堆着一些木柴,只有靠壁一口碗橱,也已破旧不堪,地上到处都是碎炭尘土,和断枝残叶,踏在上面,采嗦有审。 姬真真一直走到灶下,腾出右手,俯身从灶肚中取出支火叉(火叉系灶下挑拨柴火之用,铁制,长约三尺,叉头呈丫字形)用脚拨开地上木柴,朝一个小孔中行了下去。手腕用劲,像开锁一般,轻轻一转,便听灶上忽然传出“嗒”的一声轻响。 姬真真随手拔出火叉,依然放回原处,回头道:“嘉嘉,你去把灶王爷的右脚搁到左腿之上。” 原来那灶头烟囱上,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灶王神龛,何嘉嘉眼看大师姐举动奇突,心知这神龛也许是机关的枢钮。当下依言点起足尖,伸手把灶王爷的右脚,搁到左腿之上。手指一摸,但觉这尊灶工爷竟然是铁铸成的,但铁铸的右脚,竟然轻而易举的搁了上去。心中暗暗忖道:“敢情方才那一声轻响,已经打开了机关,不然,只怕休想扳得动它。” 心念方动,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砖灶已然缓缓自动移开,墙脚下登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窟,这时朝阳初升,隐隐可以看到下面的石级。 姬真真抱着岳小龙,当先朝洞窟中走去,口中说道:“嘉嘉,晃亮火洞,跟我下来,走到第五级,右首墙上,有一个铁环,拉动铁环,上面就会恢复原状。” 何嘉嘉答应一声,取出火筒,随手打一,让凌杏仙走在前面,自己跟踪而下。走到第五级,果见墙上有一个铁环,伸手一拉,又是一阵轧轧轻响,头上砖灶缓缓移拢,把洞口掩起,恢复了原状。 何嘉嘉心中暗想:“那灶王爷的右脚,这时大概了恢复原状了!” 行约二十来级,石级尽头,是一条宽敞的甬道。 姬直真没再说话,只是放腿疾行,凌杏仙。何嘉嘉跟在他身后,但觉这地底甬道,不但转折极多,而且还有不少岔道,交叉而过。 这样足足走了一盏热茶时光,姬真真脚下一停,放下岳小龙,说道:“这座地底甬道,本来可通地面上每一幢屋宇,所以岔道极多,只有这里原有的四条岔道,其中两条,已经坍塌堵塞,如今只有两处通路,只要你们两入守住两边路口,就不虑有人闯入,咱们就在这里替岳少侠疗伤了。” 何嘉嘉道:“大师姐,这里怎会没有石室?” 姬真真道:“这里是地道,那来的石室?”口气一顿,接着道:“嘉嘉,你把我那一个喷筒给她,时间已经过了一些,可得赶快了。” 嘉嘉答应一声,从姬真真革囊中取出一个熟铜圆筒,递到凌杏仙手上说道:“你快把喷筒套到手腕上,同时执住筒口,上面有一个极簧,只要朝前一按就好,但你务必记住,一按就放,一筒可以用十二次,否则一筒药粉就全喷出去了。” 凌杏仙道:“何姐姐,我身边有暗器。” 何嘉嘉道:“我知道你带着暗器,但这喷筒里面是咱们教里最厉害的一种毒粉,威力极强,两丈方圆,就是神仙也逃不出去。大师姐替岳少侠疗伤,施的是阴阳消长大法,丝毫不能惊动,只要一个把持不住,就会走火入魔,两败俱伤。” 凌杏仙听她说的这般严重,只好接过喷筒,套到手腕上,一面问道:“什么叫做阴阳消长法?” 何嘉嘉道:“岳少侠中了阴阳手马飞虹的阴风透骨掌,阴寒入骨,医治之道,必需以本门少阴神功,度人岳少侠少阳经,以本门少阴神功,循少阳经吸出体内阴寒之气,才能有救。” 只听姬真真冷声道:“你说完了没有,还不快去?” 何嘉嘉吐舌头,悄声道:“你守在这里,务必面向甬道,监视人口,不可回头,若是发现有人进入,更不可出声,就立即按动喷筒机簧,我到那边去了。” 说完,身形闪动,迅快的朝另一头甬道口奔去。 凌杏仙心知此举关系着龙哥哥安危,自然不敢怠慢,依言转过身子,面向甬道入口站定。一手轻轻抽出长剑,左腕虽然套着喷筒皮扣,但她又掏出两支“回风蝶,”以备不时之需。心中却暗暗想道:“这地道入口,何等隐秘,而且里面又岔道极多,不熟悉走法的人,纵然进来,只怕也找不到这里来。”接着又想:“何姐姐叮嘱我不可回头,那是说姬姐姐替龙哥哥疗伤,不能让人看到的了。” 大凡越是不能让人看到,越会引起好奇,凌杏仙真想回头去瞧瞧!但一来这地道之中,不见丝毫天光,此刻何嘉嘉已经熄去火种,黝黑得几乎不辨五指。 二来她已经知道姬、何两人,出身魔教,魔教中人禁忌最多,何况她们又是在替龙哥哥疗伤?万一触犯了她们忌讳,岂不影响龙哥哥的伤势?想到这里,那里还敢回头偷看? 地道中幽暗如同黑夜,静寂的听不到一丝响音,也不知道此刻己是什么时候? 凌杏仙脚站酸了,就倚壁而立。可是过了一会又感觉到双脚发胀,只好蹲下身去。这样蹲了又站,站了又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想起昨晚姬真真倒竖靖蜒,身上三十六处大穴,刺着银刀的情形,不知她替龙哥哥疗伤,是否也如此,心头又觉害怕,又觉好奇,忍不住悄悄的回过头去。 这条甬道,少说也有十来丈光景,姬真真替岳小龙疗伤,是在甬道中央,凌杏仙和何嘉嘉两人,各自守在甬道两边人口处,距离中间约有五丈来远。 凌杏仙偷偷的回头瞧去,但见黑黝黝的甬道中,似是点燃着一支线香,火头极其微小。 她在黑暗之中,过了许多时光,眼睛早已习惯黑暗,线香火头,虽极微弱,终究是有了些微光亮。再在凝足目力瞧,隐约可以看到在火头之上,闪烁着不少光亮,那是在地上倒插着许多尖刀,刀尖朝上。 闪烁的光亮,正是从尖刀上反映来的! 凌杏仙看到尖刀,心头止不住暗暗一惊,忖道:“她果然又是用银刀刺穴了!” 心中想着,更是屏息凝神,睁大双目.一霎不霎的瞧去! 这回,她已可隐约辨认出两个人影,但这一瞧,顿时把她瞧得心头狂跳,几乎惊叫出声! *** 这时园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砰砰的擂门之声,一个粗壮声音接着喝道:“里面有人么?” 尹翔学着卢大妈沙哑的声音,答道:“来了,来了,是什么人?” 他弯着腰背,颤巍巍的走下楼梯,石子小径刚走到一半,但听震天价一声大响,横闩中断,两扇大门,蓬然大开,走进五个人来! 当前一人身穿黑色长衫,身材矮小,脸如死灰,颏下留一把苍须,空着双手,大步往里走来。他身后跟随着四名劲装大汉,生得貌相傈悍,每人太阳穴都高高隆起,显见全非庸手! 尹翔瞧在眼里,心中暗暗叫了一声:“阴阳手马飞虹!”一面故作惊慌,后退一步,说道:“诸……诸位……大爷……这是干什么来的?” 阴阳手马飞虹脸上肌肉僵硬,冷冷说道:“老婆子,你是看园的么?” 尹翔连忙巴结的道:“是,是,老婆子正是这里看园的,大爷有什么事吗?” 马飞虹沉声道:“老夫有话问你,你必须据实回答。” 尹翔道:“是,是,老婆子一定据实回答。” 马飞虹道:“好,前晚可有男女四人,前来借宿?” 尹翔道:“大爷说的是三位姑娘,一位相公,前晚他们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四个人中,有两个人还负着伤。” 马飞虹面露喜色,点点头,阿道:“他们住在那里?” 尹翔朝西首那幢小楼指了指,道:“他们就住在那里……” 马飞虹没待他说完,率着四名大汉转身走去。 尹翔急忙招手道:“这位大爷且慢!” 马飞虹倏地住足,沉声道:“什么事?” 尹翔陪笑道:“老婆子还没有说完。哦,大爷可是要找他们么?” 马飞虹道:“不错。” 尹翔道:“这就是了,大爷要是早一天来,他们还住在这里……” 马飞虹道:“他们已经走了么?” 尹翔道:“大爷说的极是,他们昨晚黄昏时光,已经走了。” 马飞虹挥手道:“搜!” 四名黑衣大汉答应一声,立即纵身掠起,朝西首小搂扑去。 尹翔嘶哑的道:“不用去搜,老婆子说过不在,就是不在了。” 马飞虹沉哼一声,反手一掌,朝尹翔劈来,但却连正眼也没有再瞧,双脚顿处,跟踪掠起。 此人心狠手辣,生似极有把握,这一掌足可把看园老妪置之死地。 尹翔知他一出手就凶辣无伦,虽在和他说话,却是早有准备,双方保持丈许距离。这时眼看他一掌拍来,立即悄然横里闪出,但觉一股强劲罡风,直扫而过,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外号阴阳手,果然名下无虚!” 他因园中已有黑石岛的人埋伏好了,故意惊啊一声,脚下一绊,装作被掌风扫中,踉踉跄跄的跌撞了四五步,一手掩胸,只是喘息!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四个黑衣大汉,一路朝西首小楼奔去,刚到半途,突听其中一个汉子,口中“咦”了一声,叫道:“有蛇!” 原来他在奔行之际,瞥见草丛中窜起一条青蛇,张口朝他小腿咬来!那汉子身手相当矫健,飞起一脚,朝青蛇要害上踢去! 他这一脚,用力甚猛,但见一条六尺长的青蛇,应腿飞起,踢出七八尺远。就在他喊声出口,第二条青蛇又从草丛中窜出! 不、刹那之间,两边草丛中一阵献籁响动,同时游出十几条青蛇,向四人窜了上来! 四个黑衣汉子心头一惊,口中喝了声:“快走!” 同时提气纵起,但这些青蛇久经训练,动作奇快,先前那个汉子,身形纵起,却已被一条青蛇咬中,惊慌中急急用力一扯,也不觉得疼痛。 四条人影提气跃出四丈之外,堪堪落到地上,但听四面草丛之间,籁籁有声,成百条的青蛇,争先恐后的窜了出来。 转眼工夫,前后左右,已被蛇群围住。那被青蛇咬中的汉子,突然双目一黑,倒了下去! 其余三黑衣汉子睹状大惊,心知这种青蛇剧毒无比,只要被它们咬一口,转眼就会毒发身死。慌忙掣出兵刃,连砍带挑,把窜上来的青蛇,有的砍死,有的挑了出去,一时蛇血四溅,腥秽触鼻。怎奈蛇群愈来愈多,四周一人来高的草丛间,宛如麦浪一般,涌了出来,不知里面还有多少毒蛇? 三人中有人大喝道:“咱们快上树去!” 嗖的一声,一条人影直拔而起,当先朝附近一棵大树飞去,紧接着“拍”的一声,从树上直摔下来,仰面向天,手足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剩下两人,那里还敢再朝树上纵去,只是站在当地,把一柄单刀护住身子上下,舞的风雨不透。只怕一动就踏上毒蛇,被蛇咬一口,那是空有一身武功,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一段话,说来话长,其实前后只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等到阴阳手马飞虹大步赶到,眼看手下两人,业已暗地不起,不由怒哼一声,双手连续劈出。 一阵强劲掌风,挟着轻啸,卷扫而过,首当其冲的十几条青蛇,宛如风扫落叶一般,立时被摔出一丈开外! 就在此时,只听三丈外一处灌木丛中,忽然响起一缕尖细的吹竹之声! 说也奇怪,那蛇群听到哨音,立时就停了下来,数百颗蛇头,红信吞吐,只是围着三人,不再乱窜乱咬。 阴阳手马飞虹身上一袭黑衫,鼓满了风,双目炯炯,盯住那丛灌木,却不见有人,不觉沉声喝道:“是黑石岛那一位朋友在此?” 只听灌木丛中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接口道:“姓马的,你落在咱们包围之中,还是束手就缚吧!” 两名黑衣汉子齐声怒喝,各挺兵刃,正待纵身向灌木丛中扑去! 阴阳手马飞虹大袖一拂,发出一股阴阳柔劲风,将两人一齐挡住。仰首阴笑一声道: “朋友好大的口气,你再不出来,老夫要不客气了!” 话声方落,双手突然向前一伸,两双袍袖中登时鼓起一股劲风,向前推去! 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数十株灌木,登时从中折断,枝叶纷飞,附近的过人长草,更是一下偃了下去! 这时正当已牌时分,日光斜照,灌木丛中要是隐藏着人,应该无所遁形,阴阳手马飞虹目射精芒,凝注不霎,但却依然不见有人!心头暗暗惊疑不止,忖道:“什么人有这等快速身法,能够躲过自己掌风,瞒过自己双目?” 那尖细声音又从折断的灌木丛中传了过来,道:“姓马的,你可是不相信吧?我从一数到三,你手下两个蠢材,又有一个要倒了下去!” 马飞虹心头大感惊骇,这数十株灌木丛,已被自己掌风全数折断,没有人可以隐藏得住,但这尖细声音,明明是折断后的灌木丛中发出来的! 他不知丁灵是个身高不满三尺的小人,别人躲不下的地方,他只要身躯一缩,就躲了下去。 马飞虹双掌蓄势,怒哼一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丁灵活声出口,人早已缩头一钻,换了一个地方,说道:“你莫要间我是谁,你只要听我数就是了。”接着数道:“一……二……三……” 尖细声音刚刚数到“三字”,但听一声大叫,两名黑衣汉子果然又有一人,扑的栽倒地上,手足一阵抽搐,便自死去。 阴阳手马飞虹终究是久经大敌,耳目何待灵敏,此刻在全神贯注之下,业已发现那暗算之人,实是躲在身后不远的一株大树之上,对面灌木丛中的尖细声音,只是引人注意的诱敌之计!他脸上肌肉僵硬,一无表情,口中依然朝灌木丛中厉声说道:“暗箭伤人,老夫饶你不得!” 喝声出口,身形电转,掌力敛聚,有如一道激射的水柱,匹练直撞,那浓密的树叶,吃他强猛掌风,撞击得四分五裂,纷纷折断!但听蓬然大震,那比海碗还粗的树干,竟被生生震作两段! 就在树干断折声中,只见一条灰影,迅疾无伦的飞纵而起! 阴阳手马飞虹长笑一声道:“那里走?” 身形电射,宛如一头黑鹰,凌空追击而至,左手轻飘飘的一掌,朝那灰影拍下。 那灰影敢情识得厉害,身形未落,悬空一连翻了两个筋斗,避过阴阳手的掌风,跃落地上。 阴阳手马飞虹同时在他面前泻落,口中阴沉喝道:“此刻该是你拿命来的时候了!” 注目瞧去,但见这人身穿一套补补缀缀的灰衣布褂,左肩挂一个布袋,蓬着一头乱发,面貌清瘦英俊,看去不过二十出头,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那灰衣人似是对阴阳手马飞虹十分忌惮,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目光闪烁,忽然微微一笑,低沉的道:“是么?” 马飞虹出身魔教,自然看的出此人笑得古怪,突见从他身上飞出一蓬黄烟,直向自己扑来,耳中同是听到一阵嗡嗡之声。 那蓬黄烟,原来竟是一群苍蝇大小的黄蜂,为数不下数十双,迅快的振翅飞扑过来。心头不觉一动,暗道:“方才杀死自己手下的,也准是黄蜂无疑,黑石岛专饲各种奇毒之物,这些黄蜂,体积虽小,自然是剧毒无比!” 心念动转之际,扬手一掌,迎空劈去!他外号阴阳手,掌力奇猛,当先七八双只黄蜂,立即纷纷堕地死去,但这一来,其余的黄蜂,却陡然散了开去,上下飞舞,四面八方的朝马飞虹身上扑来。 这些黄蜂似是受过训练一般,展翅盘旋,嗡嗡不绝! 马飞虹暗暗一皱眉头,双手交旋,连环劈出,脚下缓缓后退。他掌上功力,何等凌厉,强大的潜力,在身前涌起一片旋风,逼住了交织飞扑的黄蜂,突然转过身去,左手一把抓起跟在身后的黑衣汉子,右手紧接着连劈两掌。 “潜阳掌”一股炙热的掌风,势如潮涌,把黄蜂冲开,左手一抖,黑衣人一个身子,呼的一声,凌空朝相距五丈来远的围墙外丢去。 那知这群黄蜂,平素久经训练,惯于抵隙施袭,你出手虽快,下面的黄蜂,固然被掌风逼开,但左右飞舞的黄蜂,就有几只舍了阴阳手,朝那黑衣汉子追扑而去。但听黑衣汉子闷哼一声,直飞出去的身子,刚到墙边,就拍的跌落地上,一动不动。 这下当真把马飞虹激怒得黑衫猎猎狂飞,厉笑道:“好小子,你当者夫真的怕了区区几只黄蜂么?” 右乎倏扬,呼呼两掌,劈了过去。这两掌,他在愤怒中发出,“潜阳掌”潜力激荡,掌风如啸,那上下盘旋飞舞的黄蜂,被他掌风扫中,震死了不少,纷纷跌下。 马飞虹阴嘿一笑,双掌抡动,又是两掌,分向左右劈扫而出,但这群毒蜂,生性甚是灵异,识得厉害!同伴吃了亏,它们就学乖了,看到马飞虹的手势举起,还没等掌风出手,就纷纷飞开去,掌风扫过,又一阵风似的飞了拢来,乘隙而入,动作灵活,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毒蜂螫上! 马飞虹久经大敌,也几乎为这些小东西所乘,心头怒恼已极,大喝一声,右掌直劈,左掌横扫双掌交互劈出。”阵风,他凝足了十成功力,一寒一热,两道浑然不同的气流,有如狂飚陡起,激荡呼啸。 那盘旋四周的黄蜂,纷纷四散飞开,逼出一丈之外,但旋散旋聚,任你掌力最猛,也只是把蜂逼退,再也伤不到它们。 阴阳手马飞虹眼看自己全力一击,依然无法把毒蜂悉数震死,心头也不禁暗暗凛骇! 只听身后尖细的声音又道:“姓马的,你带来的四个手下,全已死去,你也陷入了毒蜂群中,还能支撑多久?” 马飞虹目光一抡,这阵工夫,那灰衣人竟然隐去不见,一片荒园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和一群毒蜂相持不下,心中不由的一动,暗道:“此话不错,自己纵然内功深厚,但这群毒蜂,这般顽强,要打到几时去!” 心念一转,左手横扫,连发两掌,呼啸掌风,把身前蜂群击散,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仰天直劈。一道强猛劲风,破空直上,双脚一顿,人随掌发,腾空而起,去如流矢,瞬息不见! 一片荒园,又恢复了平静! 蛇群早就隐入草丛,毒蜂也飞得一只不见,只有假扮卢大妈的尹翔,还一个人坐在小楼前一方大石之上。 方才这一幕,他自然全看到了,对黑石岛豢养的毒物,竟有如此厉害,也不禁暗暗感到凛骇! 正在思付之间,瞥见人影一闪,前面已多了一个灰衣人,一双深邃有光的眼睛,朗若晨星,一霎不霎的望着自己,柔声说道:“五师妹,你负了伤?” 尹翔心中暗道:“这人目光不正,阴沉的很,必善心机,倒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心念转动,一面故意嘶哑的道:“小妹只是被他掌风扫中,还不碍事。” 灰衣人道:“园中已有布置,你还是回楼去吧!” 只听刷的一声,丁灵从树上直掠而下,说道:“三师兄,咱们结果还是让那姓马的逃了出去。” 灰衣人摇摇头,冷声道:“铜沙岛来人,决不止五个。” 丁灵笑道:“但他们还是大败而逃。” 灰衣人低沉的道:“如若愚兄想的不错,在这荒园四周,铜沙岛早已埋伏有人,也许正在等候后援。” 丁灵道:“咱们何不出去瞧瞧?” 灰衣人道:“不成,此刻咱们只要出去一步,必为对方所乘。” 尹翔乘机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 灰衣人依然摇头道:“五师妹只是负气之言,面对强敌,岂能意气用事?” 丁灵道:“三师兄之意,要咱们永远守在这里?” 灰衣人阴沉一笑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咱们人手不足,宜于以逸待劳。” 丁灵道:“他们一定来么?” 灰衣人道:“以方才的情形而说,不出午时,黑衣堂的人,必然大举来犯,马飞虹是吃了大亏,如不再来,也还罢了,若是再来,只怕咱们难以应付了。” 丁灵道:“那么咱们该当如何?” 灰衣人道:“以我之长,对敌之短,莫如守在这里,等他们来攻,也许可以以少胜多。” 尹翔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十分厉害。” 丁灵道:“小弟到门口去看看、也许他们已经撤走了。” 灰衣入道:“要查看敌势,自然可以,但切莫走出园门。” 丁灵道:“小弟理会得。” “刷”的一声,长身跃起,掠上林梢,一闪不见。 尹翔瞧的暗是点头,忖道:“这小子一身轻功,真是了得。” 灰衣人回过头来,关切的道:“五师妹伤的不轻,还是休息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尹翔暗道:“真倒霉,自己堂堂男子汉,却被这小子一口一声的叫着五师妹。” 口中应着,却是不走。 灰衣人忽然柔声道:“这次愚兄从南京,替你带来了一件东西,聊表小兄弟一点心意。”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锦盒,迅速递了过来。 尹翔目光一掠,已经看清了他手上是个精致小盒,敢情是什么饰物,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故意伸手一推,说道:“我才不稀罕呢!” 灰衣人忽然目光一动,道:“五师妹手上套着鹿皮手套?” 尹翔暗暗一惊,忙道:“这是卢婆子的东西,我看它刀剑不入,就带在手上。” 灰衣人道:“那你把东西收了,这是小兄特地为你拿来的。” 尹翔看他方才似已起了疑心,总算被自己掩饰过去,一面故意扭动了一下身子道:“我说过不要。” 灰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五师妹,小兄这点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吧?” 尹翔道:“你叫我明白什么?” 灰衣人陪笑道:“你打开瞧瞧,就明白了,唉,小师弟就要回来了,你……” 话声未落,迅快的把锦盒塞回怀中。 只见一条小人影,来的比箭还快,转眼已奔到面前。 灰衣人沉声问道:“可曾发现敌踪?” 丁灵吐了口气,道:“好像有,那也只是躲在林中,四外却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 灰衣人仰首略作深思,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丁灵道:“三师兄料到了什么?” 灰衣人道:“对方已经园外设下重重埋伏,静待后援。”话声一落,目光朝四外一转,接着说道:“眼下已成敌暗我明,对我们大大不利,五师妹速进屋去,我和小师弟也必须立即隐秘身形。” 丁灵道:“他们后援一到,闯进园来呢?” 灰衣人笑道:“那时就敌我易势,变成敌明我暗,自然对咱们有利。” 丁灵摇头道:“小弟是说咱们如何应敌?” 灰衣人道:“和方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露形迹。” 说完,双脚一顿,身形凌空掠起,一道灰影,一闪没入林中。丁灵不敢耽搁,也跟着纵起,扑上右首一棵大树,隐没不见。 尹翔看的暗暗得意,想道:“自己这一石二鸟之计,真还使的不错,这就回到楼上去,坐山看虎斗,让你们双方在这片荒园中打个天翻地覆吧!” 心中想着,立时站起身子,故意扭扭泥泥的朝小楼走去。 这时正当已牌稍偏,阳光普照! 园内的人都已隐了起来,但见两座小楼,矗立在丛草茂林之间,园内同样一片静寂,看不见一个人影。 尹翔回到楼上,隐身窗下,只是注视着四周形势,心中暗道:“双方的人,都隐蔽了身形,似在比试忍耐工夫,这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时间渐渐过去,将近午刻,突听一声凄厉的长啸,从远处传了过来! 尹翔心中一动,暗道:“大概是铜沙岛的后援赶来了!” 思忖之间,但闻那厉啸声音愈来愈近,十几条人影,疾如飞鸟,同时跃登围墙,站立不动。 尹翔举目望去,只见十二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布的大汉,双目炯炯,略一环顾,立好引弓搭箭,嗖嗖嗖,一排长箭,分向草丛间射了过来! 这十二个黑衣人动作如一,拔箭奇快,但闻弓弦连响,一支支长箭,挟着破空锐啸,只是朝各处草丛中投射! 园中的人,早已设下了埋伏,自然并不理会,任由他们向草丛投射。 尹翔心中暗想:“他们只是对着草丛射击,自然是想射死毒蛇了,但偌大一片荒园,到处都是过人长草,像这般盲目的滥射一通,就是射上一万支箭,也无法把隐藏草中的蛇群消灭。” 心中想着,目光之下,但见每一支长箭,射入草丛,都好像飞溅起一蓬泥土!不,那好像是一蓬灰色烟雾,在草丛间洒了开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棵大树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你们敢在草丛中施毒?” 这是灰衣人的声音,但见一道灰影,宛如灰鹤一般,随着喝声,直向墙头上飞扑过去! 人还未到,一条鞭影,已然横扫而出,左手一抬,同时打出一蓬毒针,朝十二个黑衣人洒去。 十二个黑衣人沉着无比,二十四只炯炯眼神,瞧着灰衣人飞扑而来,瞧着一蓬蓝芒快打上身子,但他们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毒针射上他们黑衣,籁籁自落,他们也恍如不觉,只是随手举起铁弓,朝前轻轻一拨!但听一阵急如连珠的“绷”“绷”震响,灰衣人一记横扫地鞭势,被每一个手上铁弓人都接了一下。 灰衣人扑来势道极急,鞭势扫过,但觉他们每一记硬接,有如铁槌击岩,十二记下来,直震得自己一条右臂,隐隐发麻,他身子凌空,自然较为吃亏,赶忙借着震弹之势,飞退出去。 那十二个黑衣人也在此时,身子往后一仰,朝墙外退出。 灰衣人似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轻易的就退出了去,方自一怔!瞥见园门外一条石板铺成的大路上,此刻正有三个人影飘然而来,心中立刻警觉,身形一闪,掠上附近一棵大树。 不多一会,只见那三人已经跨入园门,前面一个道家装束,黑袍椎髻,面目森冷的老道,身后紧随两名黑衣使女,手持马尾拂尘,缓步而来! 灰衣人心头猛然一沉,暗暗叫道:“会是这老魔头亲自赶来了!” 没错!黑袍道人正是那昔年号称四大天魔之一的黑衣堂主摄魂掌班远!——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九章 老虎嬷嬷 只见他大模大样的走来,大有目中无人之概! 灰衣人隐身树上,手足已经渗出冷汗,心头暗暗担忧:“看来今日之局,仅凭自己师兄妹三人和四名毒奴,只怕难以讨得便利,但这座废园,却是本门进窥中原的基地,势又无法弃之而去……” 心念转动,只见摄魂掌班远和两名黑衣使女业已进入埋伏圈中,在那石子小径四周的丛草之间,正有千余条青蛇,和五百条蜈蚣待命出击。 但灰衣人却感到无比的踌躇。他生性多疑,自知凭自己几人,决不是摄魂掌班远的对手,就是四周埋伏的毒阵,也不可能困得住班远这等高手,那么该不该发动攻击呢?” 发动攻击吧!实在毫无把握,要想不发动攻击,此刻对方已经入伏,自己和小师弟又一东一西各据树上,相隔较远,也来不及招呼了…… 就在此时,猛听一缕尖细的吹竹之声。已然响起,那正是小师弟丁灵指挥毒奴发动攻击的信号! 吹竹之声,起自半空,袅袅不绝! 因为那是丁灵吹的哨子,他人小哨子也小。吹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飘飘忽忽,因风传播,使入不可捉摸。 照说哨子一响,埋伏在丛草间的蛇阵该窜出来了!有上千条毒蛇,摆下阵势,摄魂掌班远武功最高,也足可使他闹个措手不及。 那知哨音吹了一回,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动静。 摄魂掌班远走到离西首小楼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方一停步,两名黑衣使女赶忙举起拂尘,在一方大石上摆干净尘灰。 班远就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两名使女一左一右在他身后站定。 这时吹竹之声,已然愈吹愈急,那是紧急信号,蛇群应该不顾一切的猛窜猛咬了,但奇怪的是草丛之间,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过了半晌,那四名隐伏草间的毒奴,竟然浑如不闻,连一条蜈蚣都没放出来。 灰衣人急的汗流侠背,心中暗道:“糟了!糟了!方才那一阵从箭尾洒出来的毒粉,竟有如此厉害,会把园中的青蛇,蜈蚣全数毒死。” 事已至此,不由的心头一横,撮口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轻响。 刹那间,从那一袭破褂的衣领、袖口等处,涌出无数黄蜂,宛如一片黄云,升空而起去势如电朝班远当头俯冲过去! 班远大模大样的坐在石上,面目冷肃,一动不动,根本连正眼也没瞧上一下,这时数以百计的大群黄蜂,已如乌云压顶而下,距他头上不到三尺! 两名黑衣使女突然举起拂尘,朝上挥去。两人出手奇快,拂尘上的马尾,足有三公尺来长,这一挥之势,俯冲而下的黄蜂,当先的七八只,纷纷坠地而死。 前面已经他说过,这些黄蜂,都是久经训练,一经遇袭,立即向四外散布开去。但听一声娇叱,两名黑衣使女一跃而起,纤手连挥,两柄拂尘,陡然洒开,有如一片网罡,轻轻一绞,一群黄蜂登时像雨点似的洒落一地! 两名黑衣使女好快的身法,转眼之间,早已回到了班远身后。 灰衣人看的从心头直冒冷气:“这一群黄蜂自己饲养多年,久经训练,就像阴阳手马飞虹那等强猛掌风,都不易击中,不可能一下全数就歼,除非是两名黑衣使女的拂尘上,含有极其厉害的奇毒!” 摄魂掌班远微微颔首,意似对两名黑衣使女颇为嘉许,接着目光一抬,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朝灰衣人隐身的大树上投来!他目光好像一下就射穿了浓密的枝叶,沉声喝道:“树上躲着的两个娃儿,还不下来么?” 丁灵那里还沉得住气,尖哼道:“下来就下来,谁还怕了你不成?” “刷”的=声,一条细小入影像燕子掠波,从一棵三丈高的大树中,斜飞而出,人在竿空,双手一伸,已从肩头抽出两支金剑,剑先人后,直扑下来!日光之下,但见两道灿烂金光,有若金绞剪一般,疾风飒然,朝班远当头刺落! 灰衣人睹状大惊,大喝一声道:“小师弟,不可造次……”人随声发,从东首另一棵大树上,急急跟踪掠出,他距离较远,出声已迟! 丁灵剑先人后,堪堪扑到班远头顶,只见班远大袖一挥,沉喝道:“竖子尔敢!” 一股潜力从他大袖中,排空涌出,丁灵双剑根本没和他扬起的衣袖接触,一个小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般,凌空摔了出去!等到灰衣人跟踪赶到,在班远身前八民处泻落,丁灵已倒飞出去! 但丁灵一身轻功,可真也了得,飞到一丈开外,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头,卸去摔出的势道,身形一沉,还未落地,双剑迅疾的在地上一点,腰肢一挺,趁势弹起,“嗖”的一声,飞了回来,落到灰衣人身边。 灰衣人急忙低声说道:“小师弟,快运气试试,可曾受伤?”话声一落,倏地回过头去,阴声道:“班老前辈对一个后辈,碎然出手,不觉有失身份么?” 班远冷哼道:“老夫若要伤他,一百条小命,也早就没有了。” 丁灵略一运气,果然觉得并无异状,这就抬头道:“三师兄,小弟没事。” 灰衣人冷冷道:“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 班远冷肃的道:“不用谢,老夫手下从不轻易饶人。” 灰衣人道:“那么老前辈要待如何?” 班远的两道熠熠眼神,投注在灰衣人身上,间道:“你就是老叫化的逐徒申秋松么?” 灰衣人躬身道:“晚辈正是申秋松。” 班远嘿然道:“几时投到黑石岛门下去了。” 申秋松冷漠的道:“已经快三年多了。” 班远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申秋松反问道:“老前辈呢?到这里做什么来的?” 班远手拂黑须,冷重的道:“老夫原是追踪四个小辈来的。” 申秋松道:“老前辈说的是四个魔教门下了,他们昨晚已经离开此地,老前辈请回吧!” 班远嘿然点头道:“很好!老夫也不难为你们,那就随老夫走吧!” 申秋松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前辈一举杀死了黑石岛四名毒奴,毒毙了千条青蛇,难道还不够吗?” 班远沉声道:“须知你们也毒毙了老夫四名手下,老夫面前从无轻易放过的人,老夫也不许多说。” 正说之间,东首那栋小楼上(东首小楼即卢大妈住的房间),忽然走出三个人来! 前面一人,身穿黑色长衫,一张瘦削脸,白皙无须,手中持一柄摺扇,看去不过四十出头,他身后跟了两名黑衣大汉,押着一个黑衣女郎,朝西走来。 申松秋瞧到他们从西首小楼走出,心头方自一愕!凝目瞧去,那被押着走来的黑衣女郎,不是五师妹楚云娘,还是谁来?此刻神情萎顿,显然穴道受制,失去反抗能力。心头不觉又急又怒,恨不得立时扑了过去。 他原是极工心机的人,这时虽觉冲动,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一面迅速以“传音入密”朝丁灵说道:“小师弟,听我招呼行事。” 这时那手持摺扇的黑衫汉子已经迅快的行到班远前面,躬身道:“属下奉命搜索东首小楼,在床上查获黑衣女子一名……” 申秋松趁他说话之时,暗暗和小师弟使了一个眼色,身形电转,左手一指,一点金影,去势如电,直向左首一名黑衣大汉射了过去,双脚一顿,跟踪扑到。 丁灵一见三师兄出手,那还怠慢,同时双剑一抡,长剑跃起,剑先人后,朝右首黑衣汉子欺去。 那两名黑衣汉子没防到当着堂主面前,还会有人突施袭击,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向后斜退了一步,一手横刀,正待喝问。 申秋松打出的一点金影,正是一只毒蜂,左首黑衣汉子只见申秋松飞扑而来,并没注意到那只毒蜂,脚下堪堪退出,突然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申秋松动作如电,一下抢到五师妹身边,举手解了她受制穴道。 丁灵欺到中首黑衣汉子身前,更不打话,双手挥动,挺剑便刺,那黑衣汉子武功也自不弱,后退一步,扑刀抡动,和丁灵打在一起。 那手执摺扇的汉子,乃是黑衣堂下左总管黑衣秀才陆寒生,他正在报告之时,突闻身后发生变故,心头方自一惊!抬目望去,眼看班堂主神情冷肃,恍如不见,一时不敢妄动,只是垂手肃立。 这时西首小楼,也有三个人走了出来。前面一人同是穿黑衣长衫,脸色黄中透骨,嘴上还留了两撇黄苍苍的胡子,耸着双肩,貌相猥琐,正是右总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身后也紧随着两名黑衣汉子,匆匆走来。 田布衣走到班远身前,躬身道:“属下奉命搜索西首小楼,据属下推测,昨晚尚有入居住该处,与看园老妪所说不符。” 班远点点头,目光一转,问道:“那看园老妪呢?” 田布衣道:“大概躲起来了,属下派人去把她拿来。” 班远冷冷的道:“不用了,你们先把黑石岛三个门下拿下了再说。” 这原是几句话的工夫,丁灵人虽生得短小,但身法可着实灵活,纵跃如飞,剑发如风,直把那个黑衣汉子,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申秋松知道小师弟足够对付,低喝一声:“五师妹,快走!” 喝声出口,同时打了忽哨,双脚急顿,两道人影立即长身掠起,朝园外冲去! 但听身后一声朗笑:“你们还想走么?” 一缕尖风,已然袭到申秋松背后。 鬼影子申秋松为人机警,身形一偏,让开来势,迅速转过身去。只见那身后执摺扇的汉子,已然欺到自己身后五尺之内!心中暗暗一惊,忖道:“此人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轻估!” 再看摄魂掌班远依然冷漠的坐在大石之上,连瞧也没有瞧自己一眼,分明没把自己三人放在眼里。他自恃身份,自然也不会向自己三人出手,心念一动,不觉大声说道:“黑石岛和贵岛并无过节可言,班老前辈这般相逼,岂不有伤两家和气?” 黑衣秀才陆寒生笑道:“堂主要你们留下,但只要朋友能在陆某扇下,突围而去,陆某可以保证,决没有人再阻拦于你。” 申秋松晴道:“只要班远不亲自出手,突围也并非难事。”一面故意冷冷说道:“你此话作数?” 陆寒生朗笑道:“陆某说出来的话,自然作数。” 申秋松回目瞧去,但见五师妹楚云娘面前,也被一个身穿黑衣长衫的汉子拦住了去路,这就伸手朝田布衣一指,问道:“你呢?” 田布衣耸耸肩,阴笑道:“自然一样,只要这位姑娘胜得了兄弟,只管请便。” 申秋松冷笑一声,暗暗朝五师妹使了一个眼色,点点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两位可以出手了。” 要知黑石岛门人,每人身边,都有几件剧毒之物,当作暗器,他暗使眼色,正是示意五师妹,要使暗器,也要等双方动上手之后,出其不意,方可制胜。 黑衣秀才陆寒生看在眼里,只作不见,摺扇连摇,含笑道:“且慢!” 申秋松道:“朋友还有什么见教?” 陆寒生道:“你们还有一位,躲在树上,也可以来了,不论加在兄弟这里,或是加在田兄那边,悉听尊便,免得多费时间。” 原来了灵正和黑衣汉子动手之际,听到三师兄的口哨,立即双剑一收,刷的一声,纵身跃上树梢。他身子极小,轻功又甚了得,只在树丛间闪了一闪,便自消失不见,此时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申秋松心头暗喜,一面故意冷哼道:“朋友只管放心,两位只要把咱们师兄妹擒下,在下自会叫小师弟下来,束手就缚。” 陆寒生朗笑道:“如此甚好。”摺扇刷的一声,打了开来,目注申秋松喝道:“朋友小心了!” 语声甫落,右手一转,半月形的一道扇影,缓缓向申秋松身前推来! 申秋松心中暗暗冷哼一声:“看他扇势直欺中宫,来势缓慢,必有奇变。”探手摸出一支两尺来长的铜尺,横胸而立,并不迎击。 黑衣秀才缓缓推出的扇势,相距他身前尺许左右,申秋松仍然兀立不动,陡然间。陆寒生摺扇疾翻,有如匹练乍飞,霍然生风,直向申秋松咽喉划来。 申秋松一声冷笑,人影闪动,避过一击,人却欺到陆寒生身侧,铜尺朝他背心点了过去。 陆寒生大喝一声,迅快的移动身形,摺扇疾转,迎空拍出,左手五指半屈,向申秋松铜尺抓去,但听“嗒”“嗒”两声,两只毒蜂,被他扇风扫中,击落地上。 两条人影交错转动,陡然间,住慢转快,展开了一轮快攻。 就在两人动手这际,楚云娘已然取出缅刀,朝田布衣娇喝道:“咱们速战速决,你兵刃呢?” 突飘身而至,劈出一刀。 田布衣是何等样人,她双肩一动,他早已知道她就要发难,没待楚云娘缅刀劈出,人已闪了出去,探怀取出一支铁笔,耸肩笑道:“兄弟兵刃就在这里。” 楚云娘一刀落空,快疾无比的欺身而上,刷刷两刀,劈了过来。 田布衣大笑道:“姑娘何用这般性急,慢慢的来吧!” 铁笔一挥,当当两声,封开缅刀,一点笔影,陡然朝楚云娘左肩点去。这一招,阴辣险狠,快同星火,眼看就要点上对方肩头,瞥见楚云娘左腕一抬,一道白影闪电朝自己手背激射而来。 田布衣目光何等锐利,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了那白影竟然是一条竹筷长短的白线蛇!他在铁笔上浸淫了三十年苦功,认穴自然奇准,白线蛇直射来,他笔尖这一挑,白线蛇就像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肚下由头到尾,被笔尖划过,剖了开来,跌落地上。 田布衣阴笑道:“白线蛇奇毒无比,算得上罕见之物,姑娘该是珍惜着使用才好!” 楚云娘眼看白线蛇被他击落,心头又惊又怒,娇叱一声,手上一紧,一柄缅刀,刷刷攻击,她这一轮抢攻,缅刀如雪,快速无伦,一片刀光,构成了绵密的刀网! 田布衣迅疾举笔封解,心中暗道:“黑石岛主以善使毒物出名,他门下弟子的武功,倒也不弱,”心念一动,陡施反击,铁笔挥洒,闪起了点点寒芒,但闻一阵当当之声,楚云娘的一片刀光,尽为他铁笔震荡开去! 鬼影子申秋松和黑衣秀才陆寒生此刻已然打得难分难解! 论功力申秋松自然不及陆寒生深厚,但申秋松是出名的鬼影子,身法奇快,尤其在搏斗之中,他不时的放出毒蜂,骚扰对方,使人防不胜防,才能和陆寒生打成平手。 这时两人已经搏斗了一刻之久,依然不分胜负,激战中,但听陆寒生朗笑道:“朋友还有多少毒蜂,怎不一起放出来?” 摺扇横空扫过,又击下了两只毒蜂。从动手迄今,已被他击落了十几只多,心头大感恼怒,在摺扇横扫之际,左手呼的一声,直劈而出。 申秋松为人机警,自知功力不如对方,那肯和他硬拚,人影一闪,交错而过,闪到了陆寒生身右,正待放出毒蜂,往他脑后袭去!那知目光一瞥,只见五师妹一轮刀法,悉被田布衣震开,刀法已见凌乱,被逼的节节后退,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道:“小师弟明明就在附近,怎的还不出手?” 心念闪电一动,左手朝田布衣一指,放出身上仅余的两支毒蜂。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田布衣刚把楚云娘一片刀光震荡开去,猛听身后响起极其轻微的“嗡”“嗡”之声,来势奇快,似是向脑后飞扑而来!他久经大敌,听风辨位,连回头都已不及,手中铁笔一振,反腕往后点出。这一下当真快速无比,奇准无比,两支毒蜂堪堪振翅扑下,已被他铁笔点中,随地死去。 但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一棵大树上直扑下来,疾风飒然,一片金光,朝田布衣当头罩落。 田布衣双目暴睁,大喝一声:“好,一招苍龙入海!” 左足一迈,腰肢一挫,铁笔挥处,倏地向上迎去! 楚云娘瞥见小师弟现身下击,心头一喜,同时欺身急进,缅刀一挽,朝田布衣胸口扎来。 但闻三声“呛”“呛”急骤的金铁交震,敢情是各遇险招,三条人影,一合倏分。 丁灵刺下来的金剑,削落了田布衣头上一缕发瓣,田布衣迎击的铁笔,也划破了丁灵肩头衣衫,同时他铁笔下沉,也一下把楚云娘震退了一步。 这一招交接,实在太过快速了,使得无法看清三方招术的险恶变化。但见丁灵双脚甫一点地,身形又腾跃而起,纵起三丈来高,掉头下扑,双剑交叉,二度朝田布衣扑击而下! 田布衣没想到一个小孩轻功有这般了得,口中阴嘿一声,右腕连振,一支铁笔,幻起了点点寒芒,宛如风卷雨丝,漫空飘洒! 丁灵剑先人后,向下扑撞而来,突感眼前一花,敌人头顶,爆出点点笔影,虚实难辨! 但此刻身悬半空,下扑之势,何等快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匆忙之中,双剑一绞,直对一片笔影中刺了下去! 剑光笔影,乍然一接,爆出一片连珠般的金铁狂鸣! 田布衣卓立原地,丁灵一个小身子,却连翻两个筋斗,斜刺里飞了出去,但楚云娘却在此时,一退倏进,挥动缅刀,又攻了上来。 五个人分作两处,恶战正酣。 黑衣堂主摄魂掌班远依然踞坐大石之上,神情冷肃,恍如不见,他身后侍立的两名黑衣使女也仍然各执拂尘,一动不动。 这时大门前,宽阔的石板路上,出现了一乘软轿,飞快朝园中而来! 轿前是一个花白头发,包着黑缎包头,手持竹筇的灰衣老抠,轿后跟随两名青衣使女,护轿而行。 转眼工夫,这乘软轿已然进入园门,朝石砌小径行来。 两处激烈的搏斗,并没使班远投注上一眼,但这乘软轿的突然出现,却引起了班远的特别注意,心中暗暗忖道:“这座荒园四周,已有本堂名下数十名武士扼守,这乘软轿来的大是古怪,副堂主阴阳手马飞虹和一干埋伏的人,都到那里去了?” 正在思忖之间,那乘软轿已经到了几人搏斗之处! 这时黑衣秀才陆寒生已然连施杀着,一柄摺扇盘空飞卷,宛如一道匹练,把鬼影子申秋松圈入扇底,只余了招架之功。 黑衣判官田布衣同样占了上风,一支铁笔挥洒之间,风飘万点,丁灵、楚云娘双剑一刀,虽然还在拼命扑攻,已成强弩之未。 这两处激战,正好挡住了软轿去路,除非从丛草瓦堆中,绕道通过,否则就非停下来不可。 走在前面的灰衣老妪突然大声喝道:“你们瞎了眼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的轿子来了,还不快快住手,都给我滚开去?” 这老妪开口就没好话,这是什么人的轿子,皇帝的銮驾? 黑衣秀才陆寒生莫说己把鬼影子圈在扇下,转眼就可把对方拿下,就是换在平时,对老姐这般大声呼喝,也是不会加以理踩的。 黑衣判官田布衣也正在全刀施为,当着堂主,不把这两个黑石岛的小辈擒下,岂有不失左总管的面子? 申秋松、楚云娘和丁灵三个人,更不用说了,此刻全已落在下风,欲罢不能,当然也不会抽身后退: 灰衣老枢喝声出口,人已渐渐逼近,眼看双方的人,全都充耳不闻,这下气可大了!只见她脸色一沉,口中呷呷笑道:“好哇,老太婆有几年没有出门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把我看扁了,连我说的话,都没人理了!” 手中竹筇,倏地一抖,朝前挑去。这一挑,看不出她如何使劲?但激战中的人影,倏然四分! 黑衣秀才陆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鬼影子申秋松、楚云娘,一个个被震的后退不迭! 丁灵人小鬼大,一个筋斗朝后翻出,自以为见机得快,仍然被杖风扫上,摔出七八丈远。 场中诸人武功全非弱手,皆因灰衣老妪出手实在太快了,谁也没看清她是如何把自己等人震退的? 陆寒生、田布衣没想到一个瞧不起的老妪,竟具这等高超身手,不禁互望了一眼,惊然变色! 陆寒生摺扇霍的一收,朝灰衣老妪指了指道:“老婆子这一手四两拨千斤,果然高明的很,兄弟倒是看走眼了。 田布衣轻咳一声,耸耸肩,阴声道:“不错,这老婆子看来有些门道,咱们再试她一招看看!” 他为人极工心机,话中之意,就是暗示黑衣秀才和他联手出击。 灰衣老妪手持竹筇,横了两人一眼,冷哼道:“你们要送死,还怕不容易么?” 陆寒生仰天朗笑一声道:“何方老妪,好狂的口气!”摺扇一展,霍然打了开来!田布衣同时右腕一振,铁笔迎空晃了晃,两人全都心头有数,对方武功高强,因此各自功凝百穴暗暗作势。 鬼影子申秋松早已暗暗朝楚云娘、丁灵两人使了个眼色,一齐退到边上。 就在此时,但听黑衣堂主班远沉声喝道:“两位总管速退。” 语声不响,但自有一股冷肃的威严! 陆寒生、田布衣宛如箭在弦上,满引待发,骤然听到堂主的喝声,立时兵刃一收,朝后跃退。 灰衣老妪嘿然干笑,瞧着两人道:“便宜了你们。” 口中说着,自顾自迈步朝前走来。 黑衣堂主班远已从大石上站了起来,双手一拱,说道:“来的可是虎嬷嬷么?班某这厢有礼了。” 摄魂掌班远以黑衣堂主之尊,居然对灰衣老妪起身致候,实是异数。 鬼影子申秋松出身丐帮,见闻较广,听到班远日中说出“虎嬷嬷”之名,心头方自一凛! 楚云娘忍不住低声问道:“三师兄,虎嬷嬷是什么人?” 申秋松赶忙朝她摇头示意,一双深沉目光,只是盯着那辆软轿,心中暗道:“这老婆子若是虎嬷嬷,那么坐在轿中的莫非是她……” 但觉一股寒气,从脊背上直冒起来! 日听老妪一阵呷呷尖笑,说道:“姓班的,你还认得老婆子?” 口气托大,而且毫不客气。 怪就怪在这里,黑衣堂主班远居然丝毫不以为件,依然陪笑道:“虎嬷嬷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什么风把你也吹出来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灰衣老妪已然走到班远面前不远,一张鸩脸突然一沉,喝道:“姓班的,你看谁来了?” 班远故意惊“哦”一声道:“莫非……” 灰衣老妪尖笑道:“你知道就好。” 班远冷肃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连忙拱手道:“班远不知仙子驾到,有失迎迂,还望仙子恕罪。” 软轿之中,轿帘低垂,连哼也没哼一声。 灰衣老妪挥手道:“班远,咱们要在这里休息,你带着手下,可以走了。” 班远脸色凝重,为难的道:“仙子云轩莅临,在下自当退出,只是兄弟……” 灰衣老妪没待他说出,冷喝道:“好哇,听说你当了铜沙岛堂主,大概有齐天宸替你撑腰了,是不是?仙子令出如山,你敢不遵?” 班远连连拱手道:“嬷嬷误会了,兄弟……” 灰衣老妪怒声道:“老婆子一概不知,叫你出去,你还不快走。” 班远心头微有怒意,但望望软轿,又忍了下去,干咳一声道:“兄弟原是追缉几名逃犯来的,据说这座荒园之中,辟有地底通道,兄弟之意,仙子驻驿之处,兄弟自是不敢惊动,但兄弟想在四周再仔细搜上一搜,这一点务请嬷嬷转陈仙子……” 灰衣老妪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冷声道:“不成,班远,你再不走,那是有意违抗仙子的金令了。” 班远目睹金牌,神色为之一变,立即拱手道:“兄弟不敢。”倏地转过身去,低喝一声:“你们随本座出去!” 说完,率着手下,匆匆退走。 灰衣老妪朝申秋松三人喝道:“你们还不走么?” 申秋松躬身道:“老前辈垂鉴,晚辈三人,自知难是班远对手,他才走不远,晚辈三人若是在此时走出去,他岂肯放过……” 灰衣老妪呷呷笑道:“有仙子在此,他敢放肆?你们只管出去就是了。” 申秋松心中暗喜,躬身道:“有老前辈这句话,晚辈三人就不怕了。” 说完,果然率着楚云娘、丁灵,向园外而去。 灰衣老妪眼看所有的人全已退出,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呷呷笑了两声,自言自语的道:“一辆空轿,居然把摄魂掌班远吓退了!” 左手一招,指挥两名脚夫把软轿抬到楼下,然后率着两名青衣使女上楼而去。 园中登时又静了下来了! 除了高大的树木,就是及入荒草,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方才的激烈厮杀,已成过去。 躲在东首小楼的尹翔,坐山观虎斗,方才的情形,自然全看到了,只是相隔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眼看班远率了手下匆匆退出,接着鬼影子等三人也相继而去,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不知那软轿里面是什么人?居然会使目空一切的摄魂掌班远知难而退! 看看日头,已经快要直了! 想起姬真真替岳小龙疗伤差不多已有半天时光,不知好了没有?她们方才匆匆下楼,也没有告诉自己,到那里去,此刻自然也不便找去。心念转动,只好在窗前一张木凳坐下,远远望去,那灰衣老妪等人,自从进入西首小楼,就一直不见动静。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尹翔渐渐感到不耐,暗想:“她们到底是干什么去的?还不下来?” 心头正感困惑,忽闻身后响起一阵轧轧轻震,急忙回过头去,靠壁一张木榻,正在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窟窿! 但听从窟窿中传出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嬷嬷,在这里了!” 一条人影,从窟窿中冒了出来,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使女! 尹翔为人机智,登时惊“啊”一声,脚下跟踉跄跄的后退不迭,装出一付害怕模样,颤声道:“你……你是从那里……来的?” 那青衣使女也似怔的一怔,皓腕一抬,“锵”的一声,随手掣出长剑,剑尖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 尹翔心头暗道:“这丫头好快的手法?” 就在他的心念一动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又从窟窿中冒出一个灰衣老妪和一个青衣使女来! 尹翔似是被吓傻了,目光凌乱,张口结舌,又后退了两步,才结结巴巴的道:“老…… 老婆子是……是看园的……” 那灰衣老妪一双三角眼中目光如电,盯着尹翔,摆手道:“春香,别为难她。” 青衣使女长剑一收,退到边上。灰衣老妪脸色温和,问道:“你是看园的,自然知道园里的地道了?” 尹翔摇摇头,颤声道:“老太太,我………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前村人,他……他们上……上月雇我来看园,答应三钱银子一个月,要……要到这个月十三日,才满一个月,我……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他这番装作,倒是十分逼真。 灰衣老妪听的大是不耐,冷声道:“不用多说,你既是新来,老婆子也不为难你,你总该知道厨房在那里吧?” 尹翔听他问自己厨房在那里?登时想起姬真真临行时曾说“遇上危急之时,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之言,心头不禁一动,暗道:“莫非她们就在厨房里替岳小龙疗伤?” 左边一名使女娇叱道:“嬷嬷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快说,厨房在那里?” 尹翔连连躬身道:“听……听到了,听到了……” 灰衣老妪倒是对尹翔十分同情,回头道:“上了年纪的人,别吓唬她。”一面朝尹翔道:“我说过不为难你,不用害怕,领咱们到厨房去,你一月工钱,我会付给你的。” 说着,朝左首使女打了个手势。 那使女从腰间革囊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递了过来,说道:“这里足有三两银子,是嬷嬷赏给你的。” 尹翔不知姬真真是否已经替岳小龙疗好了伤,心想多拖延一回时间也好,心念一动,故意望银子一眼,躬腰陪笑道:“老太太厚赏,老婆子怎好收下?” 左边使女道:“嬷嬷赏你的银子,还不快快收下,咱们没时间和你闲磕牙。” 尹翔心中暗暗好笑:“你们没时间和我闲磕牙,我偏要和你们闲磕牙!”口中连连应是,接着说道:“那位黑衣姑娘要老婆子来看园,一面也替她烧饭洗衣,老太太大概和那位姑娘是一家的吧?三位只管在楼上请坐,不用下厨房去了,这烧饭做菜的事,自有老婆子会去做的。” 他光是说着,依然没伸手去接银子。 右首使女说道:“那有这么噜唆,谁要你下厨去做饭?” 尹翔陪笑道:“姑娘也不用客气了,这时候已经日直午时,既已来了,自然要吃了饭再走……” 左首使女手上拿着一锭银子,一直不见她去接,心头大是不耐,说道:“你把银子收了,领我们到厨房去就是了。” 尹翔陪笑道:“姑娘们一定要亲自下厨,大概是嫌我老婆子手脏了。”只好伸过手去,接过银子,一面千恩万谢的朝灰衣老妪连连躬腰道:“多谢老太大厚赏,老婆子这……” 灰衣老妪双目精芒飞闪,突然冷哼一声,沉喝道:“你过来,让我瞧瞧手上可是戴了鹿皮手套?” 一个看园的乡村老婆子,手上那会戴什么鹿皮手套?这不是极大的破绽? 尹翔心头蓦地一震,那还迟疑,口中朗笑一声,右腕扬处,掌中一锭银子,被他暗运功力,捏成无数碎银,化作一蓬银雨,朝三人劈面打去,身形一仰,双脚急点,一式“倒窜龙门”,箭一般朝窗口射去! 灰衣老妪左手一挥,一股劲风,应手而至,把打来的急骤碎银,卷飞出去,但听一阵“剥”“剥”轻响,悉数没入墙中。右手竹筇一探,朝尹翔双脚勾去,口中尖哼道:“老太婆面前,要走可没这般容易!” 她这一下当真快如闪电,尹翔身形堪离地纵起,陡觉左脚已被灰衣老妪竹筇勾住。但他为人机智,临危不乱,左脚一缩,右脚疾快的趁势在杖头上踩下,身子往上纵起,轻巧的避了开去。 这一耽搁,虽然只是俄顷间事,但两名青衣使女已然身如飘风,抢到窗前,呛呛两声,掣剑在手,拦住了去路。 灰衣老妪一杖落空,不由的怔得一怔,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好身法,避得开老太婆一杖的人,江湖上已是不多,你们退开,我倒要瞧瞧他是什么人乔装来的?” 尹翔突然挺了挺腰,身子登时高了许多,一手掀去假发和人皮面具,迅速脱下外衣,朗笑道:“嬷嬷过奖,在下只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 一个鸡皮鹤发、弯腰弓背的老婆子,一下变成了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这下不但两个青衣使女瞧的一怔,就是连成名多年的灰衣老妪虎嬷嬷也不禁呆的一呆,点头道:“你的易容术很高明,连老太婆差点也被你瞒过了。” 尹翔笑道:“这人皮面具是黑石岛门下的杰作,在下不敢掠美。” 灰衣老妪目注尹翔问道:“你不是黑石岛门下?” 尹翔耸耸肩道:“在下若是黑石岛门下,方才早就帮着申秋松对付铜沙岛的人了。” 灰衣老姬道:“那你是铜沙岛门下?” 尹翔笑道:“在下若是铜沙岛门下,方才也应跟着班远走了。” 灰衣老妪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尹翔道:“在下早已说过,是江湖的无名小卒。” 灰衣老妪怒哼一声道:“很好,你不说老太婆也瞧的出来。” 尹翔抬目道:“嬷嬷可是要和在下动手么?” 灰衣老妪道:“只要你接得住老太婆三招,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任你自去。” 尹翔吐吐舌头,问道:“在下万一接不住又怎么办呢?” 两个青衣使女忍不住掩口笑出声来。 灰衣老妪道:“接不下,你就老老实实说出此来目的。” 尹翔喜道:“有这样便宜的事,好,就这样办吧!” 灰衣老妪冷哂道:“未必便宜。” 尹翔笑道:“那也不算是吃亏了。” 灰衣老妪竹筇一提,冷声道:“你兵刃呢?” 尹翔双手一摊,耸耸肩道:“光接嬷嬷三招,那就不用兵刃了。” 灰衣老妪嘿道:“你不用,我要用!” 竹筇缓缓举起,向前推来。 尹翔口中虽然说的轻松,心头却是着实紧张,试想这老妪连摄魂掌班远都在让她几分,岂会是好惹的人? 他两眼紧盯着缓缓推来的竹筇,但觉对方这一杖来势虽缓,但一招之中所藏的变化之多,已然把自己左右前后一齐封死,不论向任何方向闪避,都非硬接不可。心中暗暗惊凛,忖道:“看来这三招果然不容易接得下来。” 心念方动,灰衣老妪的竹筇,已然呼的一声,朝膝盖扫来!尹翔那还怠慢,左足足尖旋动,身形迅快一侧,朝左跨出一步。他这一下,当真动若兔脱,深得“敌一动,我先动”的诀要,身子一晃,从灰衣老妪变化无方的杖缝中闪了出去。 灰衣老妪神色大变,大脚陡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抖,竹筇登时漾起无数竿影,宛如网罡一般,洒了开来,直向尹翔当头罩落。 尹翔那敢丝毫大意,脚下连闪,一个人不住转侧行动,在竹筇隙缝中闪避游走,但觉一道道的杖影,挟着凌厉风声,从面前掠过,只要分毫之差,就得被竹筇击上! 端的步步惊险,出生入死!尹翔连跨了七八步,身形一转,才从一片筇影中钻出来,但任是只跨了七八步,已闹得他汗出如浆,脸有余悸! 灰衣老妪杖势一停,目注尹翔,厉声说道:“你可是木易先生门下?” 尹翔摇头道:“非也非也!” 灰衣老妪白发飘动,怒哼一声,暗道:“就算你是杨公忌的门下,老太婆这一招,有九九八十一个变化,只怕你也未必躲闪得过!”一面沉声喝道:“小伙子,你小心了!” 竹筇疾举,直劈过来! 尹翔心里有数,自己好不容易躲过了他两招,这第三招上,自然更是厉害,一见她举筇劈来,身形不动,两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她杖势,连霎也不敢霎动! 灰衣老妪冷冷一哼,竹筇才到半途,右腕突然抖起,筇头一昂,招势倏变。尹翔等她招式一动,立即举步跨出,身形连闪。那灰衣老妪的竹筇。竟似生着眼睛一般,任你如何躲闪,竹筇如影随形劈来。 尹翔逢隙即钻,灰衣老妪手腕连续点动,竹筇纵击横扫,也越来越快! 刹那之间,一支竹筇,上下盘飞,幻出重重筇影,啸声呼呼,快得有如电闪风飘,一间小楼上,满屋都是风声筇影,没有一丝空隙。 先前还可以清晰看到两条人影,但渐渐的已被千百道筇影所淹没,千百道筇影又渐渐的化作了一幢青影,在丈许方圆不住的旋转。 两名青衣使女也从没见过嬷嬷的武功,此刻早已退到角落上,摒息凝神,看的眼花缭乱。 尹翔连使了几个身法,但觉对方竹筇,一直紧跟身后。百忙之中,突然身形一侧避开杖头,身子蛤屈,提吸真气,施展上乘轻功,跟着灰衣老妪的杖势进退盘旋。这样一来,任你灰衣老妪有通天澈地之能,也莫想击得中他,反正是最后一招嘛,躲过就好。 灰衣老妪这一招杖势绵绵,含蕴了八十一个变化,果然精奥无伦,迅若雷奔,在她尽力施为之下,尹翔分明已被圈入在一片筇影之中,但却并没被竹筇击中。 灰衣老妪越使越气,凝目瞧去,只见一团黑影,紧跟着自己杖后进退盘旋,以致无法击中对方。她心头虽怒,但一招杖法,变化虽多,任你尽情施展,终究只是一招,转眼工夫,便已把变化演完,不得不停下手来。 竹筇骤停,一幢青影,也自消失,尹翔随着落到地上,一时气喘如牛,身子一站未稳,一个跄踉,向后退出。 灰衣老妪冷哼一声,竹筇在将未收之际,朝前轻轻一送,一下点了尹翔的穴道。 尹翔骤觉穴道一麻,忍不住大叫道:“嬷嬷,在下并没有输。” 三招都接下来了,自然没输! 灰衣老妪冷声道:“你没有输,难道是老太婆输了?” 尹翔大声道:“嬷嬷,你说过的话,作不作数?” 灰衣老妪虎目一横,怒哼道:“老太婆说过的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几时不作数了?” 尹翔道:“在下方才已经接下嬷嬷三招,你怎么……” 灰衣老妪道:“胡说,你接下三招,如何还会被我点中穴道?” 尹翔听的为之气结,苦笑道:“嬷嬷心里明白,那该是第四招了吧?” 灰衣老妪哼了一声,回头道:“你们把他押下去,咱们走。” 两名青衣使女答应一声,一齐走过来,喝道:“不用说了,快走吧!” 尹翔穴道受制,双手不能动弹,双脚可还能走路,只好任由两名使女押着下楼,边走边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两位姑娘。” 左边一个道:“你要问什么?” 尹翔道:“你们这位嬷嬷,武功高不可测,但在下从没听人说过,不知她如何称呼?” 灰衣老妪手提竹筇,走在后面,听他说自己武功高不可测,心头一阵高光,呷呷尖笑道:“好小子,你这点年纪,那会知道?老太婆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你还没生呢!从前大家都叫我老虎嬷嬷,回去不妨问问你师傅,栽在我老太婆手里,也不算是丢什么人。” 尹翔被两名使女押着下楼,走在前面,早已暗暗运气,冲开了被制穴道,只是不知灰衣老妪是否跟在后面,才故意和两位青衣使女说话,引她开口。 此刻骤听灰衣老妪自己说出“老虎嬷嬷”之名,心头不禁猛然一震,暗道:“虎嬷嬷,那不是彩带魔女的奶娘?难怪连黑衣堂主班远碰到她都要退避三舍?” 穿过小天井,一排三间小屋,已在面前,两名青衣使女押着尹翔,跨进厨房。 尹翔十分焦急,只当姬真真她们就在这里替岳小龙疗伤,那知目光一转,根本连一个影子也没有,心头不觉稍宽,暗道:“她们不在这里,又到那里去了呢?” 不错,姬真真临走时曾告诉过自己:“遇上危急之时,可以到灶下躲一躲。” “灶下?莫非……” 尹翔想到这里,那还迟疑,陡地两臂一分,推开两名青衣使女,足尖一点,身形急掠,闪电般直向灶下投去! 那两名使女没想到穴道被制的尹翔,会在此时突起发难,一时之间,口中惊叫一声,一左一右,踉跄跌出。再看尹翔急匆匆往灶下掠去,心中已是有数,尖喝一声:“小子,你还往那里走?” 身形离地飞起,直追过去。 尹翔为人机智,想到姬真真叫自己往灶中躲,只当灶下另有通路,那知掠到灶下,目光迅疾一瞥,这地方十分狭窄,除了一条小木凳和一些散乱的木柴,只有两个烧柴的灶孔,此外那有什么暗门通路?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尹翔掠落灶下之际,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嘶嘶之声,但见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从灶上小神龛中坐着的灶王爷口里喷出,直向凌空扑来的灰衣妪激射过去。 原来姬真真告诉了尹翔,危急时可到灶下去躲之言,在她进入地窖之后,替尹翔打开灶下的机关枢纽。 试想尹翔为人机智。身手也是大是了得,如果他遇上了危急,要到灶下躲避,那自然是被强过他数倍的敌人追逐,此处埋伏,只要有人躲入灶下,触动了机关,毒针就会自动射出。 灰衣老妪凌空扑来,势道何待快速?瞥见眼前寒芒闪烁,迎面飞洒而来,心头也不禁猛然一惊!仓猝之间,双袖连挥,身前登时罡风旋涌,把一大蓬毒针;卷飞出去。 灰衣老妪泻落到灶下,只见她白发飞扬,一双三角眼,凶光熠熠,厉声喝道:“好小子,老太婆差点上了你的恶当!” 右手一探,五只枯干如同乌爪的手指,半曲如钩,朝尹翔肩头抓来! 这灶下地方狭窄,没有暗门,简直成了绝地,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不,灰衣老妪心头已是怒极,这一抓,出手如电,那还容你避闪得开? 尹翔但觉左肩一阵尴痛,几乎连痛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咬紧牙关,哼道:“嬷嬷要待怎的?” 灰衣老妪凶眼霎动,望着尹翔喝道:“小子,你倒硬朗的很,依了老太婆昔年的脾气,你早被我一把撕成两片了,快说,她们躲到那里去了?” 尹翔全身功力若废,使不得半点劲道,心知他间的准是姬真真她们,但故意装作不知道,间道:“嬷嬷说的是谁?” 他这几名话的时间,已痛得脸上汗流如雨,咬着牙齿,强自忍耐。 灰衣老妪呷呷尖笑道:“你说老太婆问的是谁,云中二娇和姓岳的小夥子。” 尹翔道:“在下不知道。” 灰衣老妪五指一紧,厉声道:“你小子大概苦头还没吃够。” 尹翔直痛得眼前金星直冒,抗声道:“在下说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也不知道。” 灰衣老妪怒哼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两个青衣使女瞧的大是不忍,其中一个忙道:“嬷嬷,厨房地方不大,主人是叫杜护法画了一张图,交给嬷嬷了,咱们要不要先找找看。” 灰衣老妪点点头道:“老太婆给他气昏了,不错,咱们得先找找地道入口才对!”说完,回头冷哼道:“小子,便宜了你。” 左手一掌,拍了尹翔穴道,右手五指一松,尹翔一个站立不稳,咕咚跌倒地上。 灰衣老妪也没理他,自顾自探手入怀,摸出一张摺叠的纸条,打了开来,仔细看了一阵,不觉气道:“这是什么图?好个邋遢道士,他明知道老太婆不识字,偏要写上这许多字,不是存心为难我的?”一面把纸条递了过去,说道:“你们拿去瞧瞧,这杂毛写了什么?” 一名青衣使女连忙接过,看看纸条,念道:“此园地道,大半业已雍塞,西首小楼地底人口,仅可通至东首小楼……” 灰衣老妪哼道:“这还要他说?” 那使女继续念道:“另一入口,则在东首小楼之厨房灶下……” 灰衣老妪朝尹翔瞪了一眼,怒笑道:“好小子,原来他也知道了。” 青衣使女念道:“灶下机关,开启之法:灶下靠壁处,地上有一小孔,先以火叉插入孔中,轻轻转动,此时灶下必有异音传出,可速将灶君右足,搁置左腿之上,地穴自开,其中甬道,详列如后……” 灰衣老妪不耐道:“那有这么罗嗦?春香,你们就照他说的办吧!”——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章 力战群魔 地道中黝黑如墨,姬真真正以魔教中的“阴阳消长大法”,替岳小龙疗伤: 岳小龙是中了阴阳手马飞虹的“阴风透骨掌”,马飞虹出身魔教中的狠毒功夫,也只有魔教中的独门方法,才能解救。 解救之道,须以“少阳神功”度入手少阳经,以“少阴神功”由足少阴经吸出体内骨阴寒,这就是“阴阳消长大法”。也就是说,如若不是魔教中人,不是兼修这两种功夫的人,就无法救治。 此刻岳小龙衣衫尽去,赤裸裸的倚壁坐在地上,双足直促,双目紧闭,人依然在昏迷之中。 姬真真坐在他对面,同样的脱去了衣裙,身上只有一个绯红兜肚,遮着胸腹,她长发披散,双掌紧抵岳小龙手掌,双脚直伸,也紧抵岳小龙的脚心,瞑目垂帘,正在运气行功。两人身前地上埋着三十六柄锋利尖刀,刀尖朝上,这是男女之间唯一的关防了,在法刀未曾收去之前,岳小龙只要稍存不规,就会被刀尖扎上。 在姬真真的左首地上,还点燃着一支线香,那是计时用的,要燃完这支线香,“少阳神功”度气过穴,就运行完毕了。 时间渐渐接近正午,线香已经快燃完了! 岳小龙昏迷之中,但觉周身经络,如同火的,但骨髓间却又奇冷难耐,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寒热交攻之下。人却霍然醒了过来。双目乍睁,口中不禁“咦”了一声…… 姬真真正在全神催动“少阳真气”,突听岳小龙一声轻咦,心头猛然一惊!照说他身负重伤,自己尚未替他吸出阴寒之气以前,极不可能中途醒转。急忙举目瞧去,黑暗之中,但见岳小龙睁着双目,似是还未看清眼前情形,立即手腕一沉,点了他的睡穴,一手取起另一支线香,正待点燃…… 就在此际,甬道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之声!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尖叫道:“春香,你们看清楚了,咱们没走错吧?” 接着一个少女声音说道:“错不了,杜护法图上说的很详细,这里已是最后一条甬道了。” 那苍老的声音咄道:“咱们走了不少冤枉路,弯弯曲曲的,把老太婆头都搅昏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甬道转角! 凌杏仙听到果然有人闯进地道,朝自己这边走来,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是谁?立即了大声喝道:“什么人,快快停步。” 只听那少女声音喜道:“嬷嬷,在这里了!” 来的正是虎嬷嬷和两名青衣使女春香、春花! 虎嬷嬷呷呷尖笑道:“好哇,你们躲在这洞底里,倒叫老太婆到处都找遍了。” 凌杏仙凝足目力瞧去,也只能看到甬道上,似有一团隐绰绰的黑影,朝自己这边移动,喝道:“你再不停步,莫怪我要不客气了!” 虎嬷嬷功力深厚,自然看到凌杏仙手执铜管,对着自己,尖笑道:“女娃娃,你手上一筒天魔针,还唬不倒老太婆。” “天魔针”霸道无匹,中人必死,虎嬷嬷口中说的稀松,其实可也不敢尝试,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直飞过去。 这一下当真快如掣电,凌杏仙吃亏在地道中十分黝黑,看不清切,但觉疾风一飒,握在手上的一个铜管,连按动机簧都嫌不及,已被来人劈面夺去。口中惊啊一声,脚下慌忙后退一步,左手不自觉的朝前一扬,纤纤食指已然点上虎嬷嬷的“心坎穴”!虎嬷嬷惊然一惊,吸胸提气,朝后飞退出去,口中忍不住咦了一声,尖笑道:“女娃儿,你这一手倒是高明得很!” 原来凌杏仙这一指,正是从奕仙乐天民那里学来的三十六手点穴手法。那是因为虎嬷嬷突然欺近,长剑已不及施展,无意中使出来的。 凌杏仙这一指虽未点上对方,但已把虎嬷嬷逼退了两步,此刻再听虎嬷嬷说她手法高明,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这人武功极高,凭自己所学,只怕不是她的对手,看来还是用乐老人家的点穴手法好。”心念迅速一转,口中娇叱一声,突然欺了过去,左手一挥,一点指影,又朝虎嬷嬷“璇玑”、“华盖”两穴点去。 试想奕仙乐天民和岳小龙抢吃棋子,该有多快?凌杏仙这两指,几乎快的有如同时点到了一般! 虎嬷嬷举手一格,不觉一怔道:“奕仙几时也收了徒弟?” 就在她堪堪格开凌杏仙手势,凌杏仙却趁她说话之时,手肘一缩,纤纤玉指,已然点了虎嬷嬷“将台”、“期门”、“章门”三穴。 但听“扑”“扑”三声轻响,全都点个正着!这回虎嬷嬷生受了,既没封格,也没躲闪,凌杏仙却似点在铁石之上,震得手隐隐生痛! 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已是迟了,但觉左腕一紧,已被虎嬷嬷扣住,一时情急,飞起一脚,朝虎嬷嬷小腹踢去。 虎嬷嬷呷呷笑道:“女娃儿,你要在老太婆面前逞强,那还早着呢!” 凌杏仙右足才举,突觉膝盖一麻,那里还站得住?双脚一软,往地上跌了下去。 虎嬷嬷右手轻轻一放,说道:“你就在这里歇上一回吧!” 话声一落,就自顾往前行走。 走到姬真真近前,眼看一男一女赤裸身子,抵掌而坐,两人面前地上,插着无数把锋利尖刀,不禁呆的一呆,问道:“你们这在做什么?” 姬真真依然双掌抵着岳小龙掌心,不言不动,瞑坐如故。 何嘉嘉守在另一头上,耳听虎嬷嬷的声音,已经到了大师姐前面,心头一急,慌忙纵掠起,赶了过去,口中喝道:“别动他们,我大师姐是替他在伤疗!” 等她赶到,已是迟了一步! 虎嬷嬷早已伸出手去,一把把岳小龙提了起来,探怀摸出一颗药丸,迅快塞入他口中。 一面朝姬真真道:“起来,起来,快穿好衣衫,老太婆有话问你。”一面朝身后两个使女道:“你们快扶着岳相公,替他穿上衣衫。” 这地道中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两名使女内功较浅,自然无法看得清楚,一路上只是紧随着虎嬷嬷身后而行。 此时听到虎嬷嬷吩咐,立即答应一声,随手晃亮火摺子! 火光一亮,登时驱散了黑暗,眼看虎嬷嬷手上,提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大男人,朝自己两人送了过来。这下直羞得两人面红耳赤,不敢伸手去扶。 虎嬷嬷横目瞪了她一眼,骂道:“小蹄子,这害什么臊,又不是你们没穿衣服,还不快快把岳相公扶住了?” 春香、春花不敢违拗,只好伸手扶着岳小龙,取过衣衫。替他穿上。 这时姬真真已穿好衣裙,收起三十六柄银刀,望了望虎嬷嬷一眼,冷冷说道:“你是救他来的,你知道透骨阴风的寒阴之气,未能及时消除,留在体内,反而害了他么?” 虎嬷嬷呷呷笑道:“不要紧,老婆子喂他的药丸,功能起死回生……” 姬真真冷笑一声,道:“咱们只是和岳少侠一路由铜沙岛而来,他救过愚姐妹性命,愚姐妹不借以女儿之身,赤身露体,替他疗伤,也算尽到心意了。”话声一落,转身道:“嘉嘉,咱们走!”何嘉嘉望望岳小龙,欲言又止,跟随姬真真身后而去!两条人影,转瞬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虎嬷嬷也没阻拦,回头看看岳小龙,已经穿着整齐,这就伸出蒲扇大的手掌,轻轻在岳小龙身上推摩。 岳小龙但觉一双炙热的手掌,缓缓在周身推动,睡穴顿解,霍地睁开眼来!目光转动,但见火光之下,自己身前站着一个黑衣老妪,和两名青衣少女,心中大奇。口齿启动,正待开口。 虎嬷嬷一脸慈爱望着他摇摇手道:“好孩子。你醒过来了,快莫要说话,你重伤之后,刚服下药九,先得坐下来,做上一会工夫才行,老太婆助你行气。” 岳小龙听她说的郑重,依言盘膝而坐,但觉黑衣老妪一双手掌,已然按到自己后心!一股热气,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滚滚不绝,灌输百脉,一时那敢分心,立即澄心静虑,做起吐纳功夫。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时光,虎嬷嬷才缓缓收回手去。 岳小龙又运了一回气,但觉周身百脉舒畅,气血旺盛,丝毫没有负伤的感觉,这就站了起来,朝虎嬷嬷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多蒙老婆婆相救……” 虎嬷嬷一双三角眼,只是在岳小龙身上转来转去,瞧个不停,口中呷呷笑道:“好孩子,咱们又不是外人,快别说感激的话了。”一面回头道:“春香,你去把那女娃娃的穴道解了。” 春香答应一声,转身朝甬道上走去。 岳小龙听黑衣老妪的口气,一口一声的叫着自己“孩子”,分明是以长辈自居;但自己却从没见过这样一位老婆婆?心念转动,不觉望着虎嬷嬷,拱拱手道:“晚辈还没请教老婆婆如何称呼?” 虎嬷嬷满布皱纹的脸上,蔼然慈笑道:“孩子,你自然不认识虎嬷嬷,真上虎父无犬子,长得和你爸一般无二,老太婆……” 话声未落,只见凌杏仙飞一般的奔了过来,口中叫道:“龙哥哥,你伤势已经好了?” 岳小龙道:“多蒙这位老婆婆相救,我已经好了。” 凌杏仙望了虎嬷嬷一眼,道:“原来她是好人!”目光一动,不觉咦道:“姬姐姐、何姐姐呢?她们到那里去了?” 岳小龙摇摇头,转脸朝虎嬷嬷问道:“老婆婆认识先父么?” 虎嬷嬷道:“自然认识,我看到他的时候。大概也只有二十出头,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江湖上提起闪电剑,已是无人不知……”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岳小龙暗道:“原来我爹的外号,就叫闪电剑!” 他正听的出神,忽见虎嬷嬷没有再往下说,不觉问道:“老婆婆,还有呢?” 虎嬷嬷道:“没有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岳小龙甚感失望,接着问道:“那么老婆婆一定知道先父的名字了?” 虎嬷嬷目露奇色,问道:“你娘没告诉过你?” 岳小龙脸上一红,痛苦的摇摇头道:“娘从没和晚辈提起过爹。” 虎嬷嬷满脸慈祥带着母爱般的关注,点点头,又黯然的道:“你爹叫岳天池。” “岳天池”这三个字,岳小龙好像听人说过,他眼眶忽然起一阵湿润,仰起头,望着黑黝的地道,不言不动。好像在说:“爹,孩儿终于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字了!” 凌杏仙低声问道:“龙哥哥,你怎么了?” 岳小龙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 虎嬷嬷道:“龙哥儿,咱们该出去了。”说完挥了挥手,道:“你们前面领路,老太婆弄不清该走那一条了。”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转向在前带路,一行人仍循原路退出。 春香走在前面,堪堪的打开地道出口,突听有人低声说道:“又有人出来了,快去报告总管!” 春香为人机警,左手向他身后春花打了个暗号,突然身形一弓,急如箭射,从地窖中窜跃出去!身形一落,只见地窟出口,一共守着三名手持扑刀的黑衣大汉,另一名汉子却匆匆朝门外奔去。 敢情她窜出来的身法太快了,守在洞口的三名黑衣汉子,怔的一怔,突然齐齐扑了过来,寒光闪动,三件兵刃,一齐朝春香劈到! 春香冷笑一声,纵身避开,右手扬处,拍出一掌,击向正面汉子,左手骄指如戟,向左首一人点了过去。 这时春花也相继跃出,哼道:“原来是铜沙岛的人!” 柳腰一挫,朝另外一人飞扑而上,出手抢攻。 要知铜沙岛出来的人,个个都经过严格训练,一身武功,全非弱手,那三名黑衣大汉,身手矫捷,春香、春花两人,一时倒也奈何他们不得。 突听有人重重哼了一声,接着连声惨叫,激战中的三名汉子纷纷弃去兵刃,跌摔地上。 只见虎嬷嬷手柱竹筇,一脸怒色沉声道:“果然是铜沙岛的人!” 话声甫落,门外人影闪动,那出去通报的汉子,已领着一个人,急步奔入! 这跟着进来的正是黑衣堂下的左总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堪堪跨进厨房门口,一眼瞧到虎嬷嬷,心头一惊,赶忙抽身后退! 虎嬷嬷瞪着三角眼,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身形一晃,已然到了田布衣面前,两鬓白发飘飞,狞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左手一抬,一掌拍了过去。 田布衣看她面色不对,心头大骇,双肩一耸,身向后仰,疾快的朝后跃退。 虎嬷嬷冷嘿道:“老太婆手下还想逃……” 手掌快速无比往前送去。 田布衣明明看到一掌劈来,就是闪避不开,砰的一声,左肩已被击中,倒退了两步,一跤坐在地上。 那领着田布衣进来的大汉,眼看总管被老太婆出手一掌,就打倒地上,心中既惊又怕,双脚发软,几乎跨不了开步。 虎嬷嬷竹筇一顿,喝道:“班远呢,他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结结巴巴的道:“堂……堂主就……就在前面。” 虎嬷嬷道:“从这里出去的两个女娃儿,可是已被班远擒住了?” 那汉子连连点头道:“老婆婆说的是……” 凌杏仙心下一急,问道:“那是姬姐姐和何姐姐了!” 虎嬷嬷道:“不用急,一切有老太婆呢!” 春香失声道“嬷嬷,咱们两名轿夫,只怕也被他们拿下了。” 虎嬷嬷气呼呼的点头道:“不错,你们随我来。” 话声一落,提着竹筇往外就走。 岳小龙望了田布衣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坐在地上,敢情虎嬷嬷这一掌,击的真还不轻,此刻正在运气行功。另外三个汉子,也全都负了伤。心中暗暗惊骇,忖道:“这位老嬷嬷出手又狠又快,不知是什么数路?” 心中想着,人却跟在虎嬷嬷身后,往前行去。刚走到楼前,只见黑衣堂主班远就大马金刀的坐在阶前一棵大树之下,身后立着两名黑衣使女。 在他对面不远,负手站着一个黑衣矮小头,正是黑衣堂的副堂主阴阳手马飞虹。 四周草地上,布满了身穿黑色劲装,手抱扑刀的汉子,不下二三十人之多,由黑衣秀才陆寒生率领,把小楼团团围住。 这情形,分明是守株待兔,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虎嬷嬷一见班远,就气往上冲,厉声喝道:“姓班的,你摆下这付阵仗,可是想对付老婆子么?” 摄魂掌班远缓缓起身,双手一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嬷嬷怎的还没离去么?” 虎嬷嬷竹筇上朝他一顿,厉声道:“我要你率领手下,退出园去,你还来作甚?” 班远冷森的道:“兄弟奉命缉拿本岛四名逃犯,和嬷嬷实在毫不相干。” 虎嬷嬷怒哼道:“你敢违抗仙子金令?” 班远冷笑道:“兄弟此来,和嬷嬷河水不犯井水,嬷嬷何用抬出仙子来唬人?何况据兄弟所知,仙子并未在此。” 虎嬷嬷道:“你如何知道的?” 班远冷晒道:“一顶空轿,那也瞒不过人。” 虎嬷嬷厉声道:“你们把两名轿夫怎么了?” 阴阳手马飞虹阴恻恻接口道:“是兄弟问了他们口供。” 虎嬷嬷气息咻咻,双目圆睁,竹筇猛地一顿,溅得阶上碎石四溅,颤巍巍伸手朝马飞虹一指,厉喝道:“你就是魔教叛徒马飞虹么?很好!”说到这里,突然回头朝岳小龙问道: “孩子,是不是他打伤你的?” 凌杏仙不待岳小龙回答,抢着道:“老婆婆,就是他,龙哥哥是被他阴风透骨掌打伤的。” 虎嬷嬷竹筇一提,道:“好,我也打他一顿,替你出气。” 举步朝马飞虹逼去。 马飞虹阴森目光,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扫了一眼,诧异的道:“你们不是叫岳小龙、凌杏仙么?老夫几时打过你们。” 原来岳小龙、凌杏仙早已洗去脸上易容药物,已经不是华山门下纪念勋、纪敏兄妹的面貌了。 虎嬷嬷怒喝道:“反正是你打伤的,还想抵赖么?” 马飞虹纵身一跃,避开了虎嬷嬷一记杖势,阴喝道:“虎嬷嬷,你莫再逼人太甚。” 虎嬷嬷一杖落空,口中沉哼一声,手腕振动,竹筇一昂,隔着马飞虹身影,横扫而至! 马飞虹大袖一挥,迎着竹筇拂出,人却一个旋身,横跃开去。他这一挥袖,听不到丝毫风声,但一股无形潜力,欲向杖头上撞来。 虎嬷嬷但觉手上竹筇和马飞虹拂出的一股内家真气相撞,微微一震,心中暗吃一惊,忖道:“此人一身功力,果然大是不弱!”举目瞧去,阴阳手马飞虹已跃出丈余,心头更觉有气,怒喝道:“姓马的,你莫要逃,敢不敢接我几招?” 马飞虹嘿然冷哂道:“虎嬷嬷,你道兄弟怕了你么?” 班远适时沉声道:“嬷嬷暂时请住手,兄弟有一事请教。” 虎嬷嬷白发飘飞,横目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两个就一起上好了。” 班远面目冷肃,沉嘿道:“兄弟瞧在仙子份上,大家最好莫要伤了和气。” 虎嬷嬷手横竹筇,厉喝道:“怎么,不瞧在仙子份上,凭你黑衣堂这点阵仗,就能对我老婆子怎样”不信,你们全算上了,看我老婆子接不接的下来?”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咳亮的大笑,接着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虎嬷嬷,多年不见,豪气当真不减当年!”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面貌清瘦,黑须飘胸的青袍老人,飘然而来! 凌杏仙偏头朝岳小龙间道:“来的是青衣堂向堂主!” 岳小龙点点头,还没开口,春香低低问道:“岳相公,你认识他?”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曾在铜沙岛见过他。” 春花道:“这人武功很高么?” 岳小龙道:“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但青衣堂主在他地位上似乎要比班远高些。” 春香柳眉微皱,说道:“不知嬷嬷一个人对付得下来不?” 虎嬷嬷霍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到青衣堂主身上,心下不禁暗暗一怔,寻思道:“看来铜沙岛的后援又赶到了!”接着脸色一沉,呷呷笑道:“向遇春,你也来了?” 青衣堂主向遇春哈哈一笑,道:“嬷嬷没想到吧?” 虎嬷嬷冷嘿道:“你们都冲着仙子来的了?” 向遇春朗笑道:“嬷嬷误会了,兄弟只是顺道来此,和班兄一晤,不道遇上了嬷嬷。” 语气一顿,接着抬目道:“其实班兄追缉逃犯,和贵门并无丝毫瓜葛,也没有开罪嬷嬷之意,嬷嬷何苦自出头?” 虎嬷嬷道:“你倒说的好听,班远纵容手下,拿了我两名轿夫,还不是有心和我老婆子过不去?” 向遇春伸手一指,笑道:“嬷嬷这两名轿夫,不是好好的坐在那里,有谁把他们拿下了?” 虎嬷嬷回头望去,果见两名轿夫好好的坐在西首小楼阶上,一面依然怒声道:“马飞虹出手伤人,难道也是老婆子强自出头?” 马飞虹道:“虎嬷嬷只怕弄错了,兄弟承认在松江打了华山门下姓纪的一掌,但并未和岳小龙动过手。” 虎嬷嬷突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住口不言,但她想了想,又道:“还有,方才从地道中出来两名女娃呢,不是被班远擒下了么?” 她不再提岳小龙被马飞虹掌伤之事,自然是想到岳小龙乔装华山门下纪念劬,不能让对方知道,是以临时改了口风。 向遇春道:“不错,方才确曾擒了两个女娃儿,但嬷嬷可知她们是什么人吗?” 虎嬷嬷依然盛气的道:“是什么人?” 向遇春道:“兄弟只知道她们假冒韩仙姑笔迹,伪造书信,以魔教门下身份,参与铜沙岛开山大典,又乘机潜逃,显系受人指使,觑探敝岛机密去的。”“虎嬷嬷道:“你们怎知这两个娃儿,不是韩仙姑门下?” 向遇春道:“那是后来接到韩仙姑的飞鸽传书,说她因事不克参加敝岛开山大典,也没有说派她门人参加的话,始知这姬真真、何嘉嘉两人,乃是有人假冒的了。” 虎嬷嬷蒲扇般的巨掌一摊,说道:“信呢?” 这话就是故意找碴,试想人家写给铜沙岛主的信,怎会在青衣堂主身上? 向遇春一怔道:“此信不在兄弟身上。” 虎嬷嬷呷呷尖笑谊:“你们怎知这两个女娃儿,就是假冒之人?” 班远道:“兄弟一路追踪下来,岂会错了?” 虎嬷嬷道:“也许假冒她们的人,已经逃走,你们自己追丢了人,却找上这里来了。” 班远道:“她们是真是假,似乎都与嬷嬷无关。” 虎嬷嬷怒声道:“自然有关,十年前,老婆子遇上韩仙姑,那时这两个女娃儿,还只有十来岁,韩仙姑曾当面托付过老婆子,日后行走江湖,多多照顾,老婆子受人重托,岂能让你们把人拿走?” 班远嘿然道:“嬷嬷是有意找碴来的了?” 虎嬷嬷脸色一沉。道:“姓班的,这是你们有意和我老婆子过不去,不信,你们再去仔细看看,这两个女娃儿可是假的?” 向遇春道:“她们假冒韩仙姑门下,也许经过特殊易容之法,一时无法辨认真假,兄弟奉教主之命赶来,就是要把她们两人送往韩仙姑那里去。” 虎嬷嬷道:“不成,老婆子从不听信一面之辞,你们还是把人交给我老婆子!” 阴阳手马飞虹在他们说话时,一双深沉双目,只是盯着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直瞧,心中已是起疑,付道:“这两人面貌虽然不像,但一身衣服,还是和自己在松江客栈中看到的那付打扮,莫非就是纪家兄妹不成?” 想到这里,就朝班远身边走去,低低的说了两句。 班远目光一转,望了岳小龙两人一眼,朝虎嬷嬷问道:“这两人是谁?” 虎嬷嬷道:“你不认识他们?” 班远冷哂道:“兄弟自然认识?” 虎嬷嬷道:“那你还问什么?” 班远道:“只怕这两人不是岳小龙、凌杏仙吧?” 虎嬷嬷怒笑道:“那么你说他们会是谁?” 班远仰天一声大笑,道:“虎嬷嬷打着一顶空轿,到这里来的目的,兄弟全知道了。” 虎嬷嬷手提竹筇,逼前一步,喝道:“你知道什么?” 班远道:“据兄弟推测,那华山门卞纪念勋兄妹,只怕也是有人假冒的了。” 虎嬷嬷沉着脸道:“华山门下是真是假,和老婆子无关。” 班远冷冷一笑道:“虎嬷嬷,明人不说暗话,假扮韩仙姑门下和假扮华山门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了?” 虎嬷嬷竹筇一顿,怒喝道:“胡说!” 班远冷声道:“事实俱在,那也毋用抵赖了。” 虎嬷嬷大喝一声道:“姓班的,你认为这样一说,就不用放云中二娇了吗?” 班远面目冷肃,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一指,阴笑道:“兄弟认为嬷嬷最好还是把她们两人留下。” 向遇春含笑抱拳道:“班兄说的不错,兄弟之意,也是如此!” 虎嬷嬷呷呷尖笑,竹筇一挥,朝向遇春劈面打了过去,喝道:“你们有本领,就把老婆子留下。” 这一杖她怒极而发,但听尖锐啸声,破空生风,横扫而去。 向愚春飘然退后一步,道:“兄弟无意和嬷嬷动手。” 虎嬷嬷厉声道:“你不想和我动手,我偏要和你动手。” 向遇春似是极感恼怒,身形不动,口中冷哼道:“虎嬷嬷,你不觉太以盛气凌人么?” 直到竹筇快要及身,突然劈手一掌,对着杖身拍去。 虎嬷嬷看他一掌朝竹筇拍来口中冷哼一声,杖划半环,一招“风卷长空”,杖势倏变,幻起千百点竿影,飘洒而出。 向遇春朗笑道:“嬷嬷一再相逼,兄弟若不接你几招,似乎太不够意思了!” 话声未落,陡然间,双掌翻飞,连续拍出。他一手“乙木神功”,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这一反击,双掌开闭,记记如巨浪撞岩! 掌势过处,劲风激荡,隐隐如闻雷声,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见! 虎嬷嬷呷呷尖笑,挥动竹筇,全力扑攻,也显得神威奋发,重重杖影,匝地盘空,侠起一片尖锐啸声,当真有鸣暗变色之概! 两人这一场搏斗,举手抬杖,无不杀机隐伏,看的岳小龙、凌杏仙和春香、春花四人,心头震惊不已,不觉各自紧握剑柄,暗暗戒备。 果然正当场中两人恶战方起,黑衣堂主班远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冷森,望了岳小龙等四人一眼,挥手道:“你们去把假冒姓岳的人和姓凌的女娃儿拿下了。” 他身后两名黑衣使女,躬身领命,并肩走了过来,左边一个手上拂尘一指,开口喝道: “堂主有命,你们两人还是快快出来受缚吧!” 春香冷哼一声,回头道:“岳相公,这两人交由小婢打发就是了。” 话声一落,和春花同时拔出剑来,正待纵身而出! 岳小龙曾在铜沙岛见识过这两名黑衣使女,武功非同寻常,不知春香她们,是不是对方的敌手?这就朗笑一声道:“她们既然指名在下兄妹出手,两位姑娘替在下掠阵便了。”说着,呛的一声,从身边撤出软剑,低声道:“杏仙,随我出去。”大步跨下石阶,朗笑道: “在下兄妹要是不肯束手就缚呢?” 右边黑衣使女不屑的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们有多少能耐,只管出手好了。” 虎嬷嬷虽和青衣堂主向遇春动上了手,但她眼看四方,仍然留心着岳小龙等人,此刻骤睹班远派两名黑衣使女出手,心头不禁大怒!厉吼一声,身如旋风,突然舍了向遇春,反手朝阶前扑来,喝道:“谁敢碰了龙哥儿,老婆子不把他碎死万段……” 黑衣堂主班远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一晃,从横里掠出,拦住去路,沉喝道:“虎嬷嬷,这怕由不得你!” 抡手一掌,拍了过去。 虎嬷嬷见他倏地欺到了自己面前,一掌击来,一时举杖不及,迫得举掌一挥,硬接班远一掌。双掌击实,但听蓬的一声,两人身前劲风四卷,虎嬷嬷吃亏在脚下尚未站稳,一身黑衣猎猎飞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黑衣堂主班远同样被震的的后退了两步;但就在此,青衣堂主向遇春业已掌发来,朝虎嬷嬷追击而至。 虎嬷嬷听风辨位,心头怒恼已极,左掌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朝向遇春反击而去,又是“砰”的一声暴响,两人脚步移动,齐齐往后直退,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深达寸许的足印。 班远乘机欺近,厉笑道:“虎嬷嬷,你再接兄弟一掌试试!” 右手一挥,霍地向虎嬷嬷肩上拍来!他外号摄魂掌,此刻全力一击,但见他一只手掌,乌黑如墨,怵目之极! 虎嬷嬷目睹班远“黑煞掌”练到了这等境界,心头也暗暗凛骇,厉笑道:“区区黑煞掌,老婆子不敢接吗?” 她自然知道班远掌上,练有奇毒。但此刻气怒之下,仗着内功深厚,喝声中,运起全身功力,贯注手掌,真力朝外迸发,猛的迎击过去! 这一掌硬拚,双方都使不上全力,两股内家掌力互撞,爆发了第三声蓬然闷响。刹那间狂飚顿起,回旋激荡,恰是巨浪排空,海立云垂! 虎嬷嬷功力虽深,但终究方才连拚过两掌,此刻一掌接实,不禁连退了五六步,满头银发,不住的飞动。 就在双步连移之际,陡地身形一旋,一言不发,朝向遇春身侧欺近,手上竹筇一抖,横扫过去!这一招,当真出人意外,尤其她气息咻咻,神情狞恶,形同鬼魅,大有孤注一掷之意! 青衣堂主向遇春身形一转,忽见虎嬷嬷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机,不禁心头一凛,飘然抖闪出去。 班远和她一掌硬封,感到血气翻腾,正在暗暗运功调息,自然没想到她和自己两人接连硬拚了三掌,连气也不调,就会直冲而来。 耳中堪堪听到虎嬷嬷的低啸,但觉劲风飒然,一股重逾山岳的潜力暗劲,霍地涌近身前,心头大骇,暗暗骂道:“这老怪物当真厉害!” 双足猛蹬,急急往一侧暴闪出去。 虎嬷嬷早已动了杀机,岂肯容他缓手,口中大喝一声:“班远,你……” 话声未落,陡觉身后有人袭到,旋身一顾,欺进身来的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心头不觉大恶,厉喝道:“老婆子和你们拚了!” 一记“大蟒翻身”,竹筇挟着慑人锐啸,向后反击过去。转眼之间,虎嬷嬷与向遇春、班远两人已然打在一起,杖影掌风,好不凌厉! 这时岳小龙。凌杏仙已和两名黑衣使女动上了手。 岳小龙一开始就能使出家传绝技“闪电剑法”,把一支软剑,使的快如风轮! 凌杏仙和龙哥哥联手合击,并肩作战,使的同样是一套“闪电剑法”。 两支长剑,构成了一片绵密剑网,但见寒芒流动,电光连闪,嘶嘶剑风,森森剑气,扩及一丈方圆! 这一轮快剑,不可谓不凌厉;但叵奈对方两个黑衣使女乃是班远贴身侍女,一身武功,不在当今武功一流高手之下。两柄拂尘施展开来,柔中有刚,镣绕全身,宛如一团黑烟,裹着两个妖烧身子,倏忽进退,去来如风。 任你岳小龙、凌杏仙剑法凌厉,也休想沾上她们一角衣裙。 但她们在逼进之时,皓腕一探,纤纤素手,忽指忽掌,所取穴道,几乎全是人身要害,出乎毒辣。双方激战了二十余回合,依然不分胜负。 阴阳手马飞虹负手站在一株树底下,脸上含着冷峻笑容,在一旁观战,似是对两名使女极有信心,稳可把岳小龙、凌杏仙拿下一般! 凌杏仙手中早已暗暗取了两支回风蝶,只是对方两人身法快捷,又有一蓬柔韧无比的拂尘丝裹住全身,连长剑都削不断,刺不进,一时无法出手。 虎嬷嬷力战两大高手,虽然她手上多了一支竹筇但任你如何奋起全力,施展杀手,依然无法将两人击退,相反的在她怒火如焚之下,渐渐感到后力不继。 但此时三人全已成了欲罢不能之势,在各人抢制之机,穷极变化之下,谁先气馁,谁就落败,谁的手上稍有丝毫缓慢,纵不当场殒命,也得身负重伤。 战况愈来愈见惨烈,虎嬷嬷右手握在竹筇中间,左手洒动,当作了短棒使用。 向遇春、班远四掌翻飞,也一攻即收,招式绝无用老,三条人影,不住的交错盘旋,相互攻拒。要知放眼江湖,能在向遇春、班远任何一人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的人,已是不多,何况在两人联手之下,力战数十招并未落败,当真是足以自豪了! 就在她渐渐感吃力之际,正和两名黑衣女恶战未休的岳小龙。凌杏仙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双双跌倒地上。凌杏仙却在跌倒之前,左手一撒,尽力打出了掌中两支回风蝶。两名黑衣使女眼看两人昏倒地上,心头一喜,立即拂尘一收,正待跨上前去,把两人拿下!突觉肩头微微一麻,手脚酸软,连拂尘都掌握不住,“拍”一声,落到地上。 两枚回风蝶无人收回,也“叮”“叮”两声,自行跌落。 阴阳手马飞虹睹状不觉一怔,但他目光一转,已然发现跌落地上的两枚回风蝶,心中暗暗奇道:“唐门暗器!这两人会是唐门弟子?”一面朝身后挥挥手,喝道:“过去把他们拿下” 立时有四名黑衣武士躬身领命朝阶前奔了过去。 春香、春花同时一跃而出,仗剑拦在岳小龙两人身前,娇叱道:“谁敢过来?” 四名黑衣武士堪堪奔近阶前,突然间,无声无息的扑地倒去,一动也不动。 阴阳手马飞虹一时只当弟兄们中了对方两个丫头的暗算,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屑出手! 回头朝黑衣秀才陆寒生道:“陆兄要弟兄们把她们一起拿下。” 陆寒生躬身道:“属下遵命。”接着一挥手道:“弟兄们过去,先把那两个丫头拿下。” 这一下共有八名武士轰应一声,手掉扑刀,奔了过去。 春香心下大急,低声道:“春花,你和我联手拒敌,千万不可分开!” 春花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并肩站定,长剑当胸,凝神待敌。但见奔来的八名武士,到了相距一丈左右,和先到四人一样,突然翻身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回他们都看清了,出手暗算的人,并不是对面两个丫头,显然暗中还隐藏有人。但凭马飞虹和陆寒生两人的眼光,却依然无法查出,人隐身何处?甚至也没看清对方使的究是什么暗器? 陆寒生摺扇一指,双目寒光如电,冷然喝道:“鼠辈暗箭……” 话到一半,突觉一股无形潜力,无声无息的撞到了身前,要待躲闪,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手掩胸,跄跄踉踉的直退了四五步,立即嘴唇紧闭,双目微闭,站在那里运气行功,调理体内真气。 阴阳手马飞虹自然看的清楚,心头不禁大凛,试想凭黑衣秀才陆寒生的武功,对方连人影都未照面,就负了伤,此人武力之高,岂不骇人听闻?心念一动,不觉阴笑一声,道: “何方高人,既然来了,怎不现出身来,让兄弟见识见识?” 话声一落,两道目光不住的向四周大树上搜索,但过了半晌,依然听不到有人答话。 这时虎嬷嬷力战向遇春,班远两个绝世高人,打到百招之外,时间一久,终究双拳不敌四手,渐渐的落了下风,眼看将告不支…… 突然间,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沉喝道:“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声音并不太响,但听到激战中的三人耳中,却锵锵清越,甚是有力! 虎嬷嬷精神陡然大振,猛然吸气,呼呼劈出两杖,大声叫道:“仙子来的正好,这两个老贼饶他们不得!” 向遇春、班远听的不禁一怔,同时收势跃退,回头瞧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一章 彩带仙子 只见碎石小径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头戴连披风娼,身披宽大黑氅,面垂黑纱的人。负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日光之下,两道冷厉眼光,透过黑纱,炯炯有神! 虎嬷嬷那肯放过他们,身形暴扑而起,口中喝道:“姓班的,老婆子第一个要先宰了你!” 又是呼了一杖,当班远当头击去! 黑氅人喝道:“嬷嬷住手!” 虎嬷嬷倒是听话得很,扑起的身子,及时硬行收势,向后跃退,瞪着三角眼,悻悻的道:“若不是仙子及时赶来,老婆子这条命都得送在这里了。” 黑氅人道:“嬷嬷不用说,我都已看到了。”话声一落,转脸朝向遇春、班远两人冷声道:“向兄、班兄荣任朱衣门的堂主,连我都不认得了?” 向遇春听出声音,心头暗晴一震,连忙拱手道:“果然是仙子驾到,在下深感失敬,还望仙子恕罪。” 班远同时呆的一呆,拱了拱手道:“仙子多多恕罪。” 黑氅人冷哼道:“你们如今有齐教主撑腰,那还把我放在眼里?不必多说,岳小龙,凌杏仙两人为你手下毒拂所伤,留下解药,立时给我退出园去。”班远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磁瓶,双手奉上,一面道:“岳小哥两位如没被拂尘扫中,只要将药未吹进鼻孔,即可转醒,如被拂尘扫中,就须兼敷伤处。” 虎嬷嬷喝道:“拿给我。” 班远把药瓶送到虎嬷嬷手上。 虎嬷嬷一手接过,冷笑道:“班远,你黑煞掌也不过如此!” 班远没有作声。黑氅人目光一注,问道:“嬷嬷和他对过掌了吗?” 虎嬷嬷不屑的道:“老婆子和他连对了两掌,摄魂掌之名,当真稀松的很。” 黑氅人冷笑一声道:“班兄把解药留下了再走。” 班远不敢违拗,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瓶,递了过来。 虎嬷嬷并没伸手去接,间道:“仙子可是怕老婆子中他暗算?” 黑氅人道:“嬷嬷但请运气试试,就知道了。” 虎嬷嬷道:“老婆子一点也觉不出来。”说着,果然闭目行气,这一检查,突然双目一睁,怒声道:“好哇,姓班的,你敢暗算我老婆子?” 扬手一掌,拍了过去。 班远慌忙闪身避开,阴笑道:“兄弟练的就是毒掌,嬷嬷又不是不知道,嬷嬷和兄弟硬对两掌,在兄弟想来,嬷嬷功力胜过兄弟甚多,只要不把掌力收回,自可无害,兄弟也不知道嬷嬷业已中毒,那就请把解药收下了。” 虎嬷嬷怒哼一声,劈手夺过药瓶。 黑氅人冷冷的道:“两位可以走了。” 向遇春、班远巴不得尽快离开,两人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齐声道:“在下告退。” 班远倏地转身,大袖一挥,两道人影当先飞起,快若流星,划空而去。黑衣堂的武士们架起躺在地上的弟兄,纷纷纵起,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园去。 黑氅人凝立不动,直等铜沙岛的人走后,才朝虎嬷嬷说道:“你救醒龙官之后,立即要他们到西首小楼上来见我。” 说完,转身向西首小楼行去。 虎嬷嬷匆匆拧开黑色药瓶,倾出七八粒梧桐大小的朱衣药丸,边走边向口中送去,咽了两咽,吞入腹中。一手拿着一个小磁瓶,壶近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身边,一面朝春香、春花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仙子来了,你们快去伺候吧!” 春香道:“婢子早就看到仙子了,只是方才贼人未退,这里没人照顾。” 虎嬷嬷不耐道:“就是你嘴碎,还不快去?” 两个使女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虎嬷嬷蹲下身子,才开瓶塞,用手指沾着药未,往两人鼻孔抹了少许。只见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霍地睁开眼来。 虎嬷嬷望着两人慈笑道:“孩子,你们没事了。” 岳小龙拱拱手:“晚辈兄妹,两次都蒙老婆婆相救。” 虎嬷嬷道:“这次可不是老婆子救的,是咱们仙子赶来了。” 凌杏仙目光转动,间道:“老婆婆,贼人都走了么?” 弯腰从地上拾起两枚回风蝶,收入囊中。 虎嬷嬷呷呷尖笑,得意的道:“向遇春、班远有多大的胆子,见了咱们仙子,还敢不走?” 岳小龙不知她口中的“仙子”是谁?但试想凭铜沙岛青衣、黑衣两位堂主,都要退避三舍,这仙子自然不是寻常人物了。 凌杏仙惦念着姬真真、何嘉嘉两人,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姬真真、何嘉嘉两人,被他们擒去,不知释放了没有?” 虎嬷嬷听的一怔,敲着头道:“老婆子当真被他气昏了头,忘了云中二娇,唉,方才就是没看到她们,才会忘记,不过不要紧,仙子要见你们,待回见到仙子,只要提上一声,自有办法。” 岳小龙道:“不知仙子现在那里?” 虎嬷嬷道:“就在西首小楼上等着你们,老婆子领你们走。” 说完,三脚两步,领着两人往西首小楼行去。登上楼梯,虎嬷嬷高声叫道:“龙哥儿来了。” 春香很快闪出房门,招招手道:“嬷嬷,仙子叫他们进来。” 虎嬷嬷回头道:“快随我进去。” 岳小龙、凌杏仙跨进房中:,抬头看去,只见临窗一张木椅上,端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人!那不就是要自己两人假扮华山门下纪念勋、纪敏、前往铜沙岛去的黑氅老前辈,还有谁来? 岳小龙心头大喜,慌忙上前一步,拜了下去,道:“原来是老前辈。” 凌杏仙心中暗想:“这人大家都叫他仙子,不知是男是女?” 一面也随着龙哥哥拜了下去。 黑氅人抬手道:“你们起来。” 岳小龙、凌杏仙双双站起。 黑氅人从蒙面黑纱中,透射出两道清冷目光,注视着岳小龙,又道:“这次铜沙之行,可曾见到你娘么?” 岳小龙听他问起娘来,但觉许多疑问,一齐涌上心头,一面答道:“家母被囚在地室之中,晚辈潜入地室,只听到家母声音,但没有看到家母,就被一位老前辈挟持而出,匆匆离岛了。” 黑氅人似乎耸然动容,缓缓说道:“你把经过情形说与我听听。” 岳小龙当下就把那晚上,进入铜沙岛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黑氅人听他说到地窖中看到许多棺木,装着少林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等人,只是不住的点头。等听到岳夫人和岛主夫人对话,岳小龙、凌杏仙双双被人挟持出宫,才缓缓舒了口气问道:“你们知道是什么人把你们救出来的么?” 岳小龙抬头道:“晚辈猜想,大概是奕仙乐老人家。” 黑氅人点头道:“不错,那是奕仙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他倒是不忘旧谊……” 岳小龙虽然不知眼前这位黑氅老前辈的来历,但从他的口气听来,似是对自己身世,甚是熟悉。至少和自己父母,极为熟悉,想到这里,但觉心头激动,再也无法按耐得住,抬目问道:“老前辈,那岛主夫人和家母生得甚是相似,不知究竟是何人?” 黑氅人冷冷一哼,接着说道:“你大概也已料到了这一些,不错,她就是你娘的同胞妹子。” 岳小龙道:“老前辈既然知晓此事,自是也知道晚辈父母的情形,还望老前辈赐告一二。” 黑氅人冷冷道:“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岳小龙道:“晚辈自小未曾见过父亲,家母也从没和晚辈说过,是以在晚辈的记忆中,也上直未留有父亲的印象,想请老前辈赐告有关先父的事。” 黑氅人缓缓移动一下身子,冷声道:“你父之事,我也并不清楚。” 岳小龙再也忍不住蹩在胸头的话,目含泪光,凄然道:“老前辈一定知道,大概是不肯赐告晚辈了。” 黑氅人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虎嬷嬷在旁插口道:“仙子就……” 黑氅人沉喝道:“嬷嬷不许多嘴。” 虎嬷嬷张张嘴,大有不以为然之色,却没有说出口来。 大家沉默有顷,凌杏仙想起姬、何两人,不觉问道:“老前辈,魔教门下的姬姐姐、何姐姐两人,方才被班远擒住。” 黑氅人没待她说完,拦着道:“她们已经回去了。”话声一顿,接道:“我要你们上来,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办,不知你们愿不愿去?” 岳小龙道:“老前辈但请吩咐,晚辈自当效劳。” 他连黑氅人的来历,都一无所知,但内心不知怎的,却会对他十分信赖,一口就答应下来。 黑氅人道:“此事关系整个武林局势,你们此刻必须立刻上路,不可耽搁,如是有了延误,那就会影响武林大局,多增加一份困难了。” 岳小龙问道:“老前辈说的,究竟是何事?” 黑氅人道:“崂山通天观主谢无量和八卦门跛侠欧阳磐石,未曾参与铜沙岛开山大典,触怒了齐天宸,曾授意班远,要在会后采取行动,一举歼灭这两个门派,你们务必赶在他们前面,通知谢观主。” 岳小龙道:“晚辈虽和谢观主有过几面之缘,但晚辈人微言轻,他如何肯信?” 黑氅人道:“不要紧,我这里有一封信,详述经过,他看了自会知道。”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随手递过。 岳小龙道:“那是晚辈只要把书信送给谢观主就好了。” 黑氅人道:“不,你们还是须跟他一起去找一个姓葛的人,求取几颗药丸,取到药丸,务必尽快赶去桐柏,自会有人接应。” 岳小龙道:“晚辈记住了。” 黑氅人道:“时间紧迫,你们快些去吧!” 岳小龙答应一声,朝黑氅人躬身施了一礼,偕同凌杏仙,退下小楼。 走没多远,只听虎嬷嬷气急咻咻的追了上来,大声叫道:“龙哥儿,等一等。”岳小龙停步问道:“嬷嬷还有什么赐教?” 虎嬷嬷手捧着两包银子,呷呷笑道:“仙子怕你们身边银子不够,特地叫老婆子送来的,快收下了。” 岳小龙伸手一摸,身边果然只剩下了十来两银子,当下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一面说道:“多谢嬷嬷。” 虎嬷嬷望着两人,笑的甚是慈祥,又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塞到岳小龙手中,说道: “这金牌你带在身上,说不定有用。” 石小龙当着虎嬷嬷不好多看,就把金牌揣入怀中。 虎嬷嬷似是不大放心,接着又道:“这是仙子昔年的符令,你不可丢了。” 岳小龙点头道:“晚辈自当谨记。” 虎嬷嬷道:“好了,你们可以去了,路上小心些,到了市镇上,就买两匹马代步。” 两人别过虎嬷嬷走出荒园。 凌杏仙道:“龙哥哥,这位虎嬷嬷生相那么凶猛,当真像是要吃人的老虎,但对你倒是十分关心呢!” 岳小龙道:“这位老人家,貌相虽凶,人却甚是慈祥。” 凌杏仙道:“那是对你咯,我就吃了她的苦头。” 岳小龙突然想起自己负伤之后,一直昏迷不省人事,不知如何会到这里来的,这就问道:“杏仙,我负伤之后,大概发生了不少事故,你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 凌杏仙道:“这两天来,真把我急都急死了,要是没有姬姐姐、何姐姐两人,你那会好的这么快法。” 当下就把两天来的经过,边走边说,择要述说了一遍。 岳小龙猛然住足,失声道:“如此说来,那位尹兄,只怕是被铜沙岛的人擒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话声甫落,但听身后有人接口笑道:“多谢岳兄关心,兄弟不想被人擒去,人家还擒不去呢?” 岳小龙、凌杏仙急忙回过身去,但见从一处大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人,那正是尹翔。 岳小龙大喜过望,立即迎了上去,拱手道:“尹兄来的正好,兄弟仰慕的很,” 尹翔一把握往岳小龙手臂,朗笑道:“咱们一见如故,岳兄毋须客气。”一面目注两人,问道:“两位此刻打算要去那里?” 岳小龙道:“兄弟前往山东,是替一位老前辈送书信去的。” 尹翔大笑道:“这就巧了,家师临行之时,原要兄弟暗中护送两位到达松江之后,就赶去山东办一件事,不料路上发现有人尾随两位。到得松江,尾随你们的人,被那位何姑娘使了手脚,兄弟看你们一起进入华亭客栈,那知等到晚上,再去华亭客栈,四位已经不在。铜沙岛的人,正在城中大举搜索,兄弟因家师曾有交待,四位到了松江,就有人接应,只当你们走了。” 岳小龙道:“那么尹兄怎会找上这里来的?” 尹翔耸耸肩知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第二天兄弟离开松江,刚刚到朱家角附近,无意中又发现了两名黑石岛的人。似是说云中二娇已然寻上门去,差幸他们有人身负重伤,暂时还稳得住,但必须立刻通知三师兄,派人接应。兄弟听了大为惊奇,云中二娇不是和两位在一起?不知谁负了伤,又怎么找上黑石岛的巢穴里去,兄弟等其中一人走后,就现身去,问他云中二娇现在何处?唉,兄弟忽略了黑石岛的人,一落敌手,就须服毒自戕,结果一句话也没有问到,兄弟从两人口气判断,四位定然仍在松江附近。这天,兄弟可跑了不少冤枉路,把松江府附近全找遍了,仍然一无眉目,最后才找到这里,已是今天凌晨,正好那个假扮卢大妈的楚云姑娘在喂岳兄吃药,后来的事,凌姑娘全知道了。” 岳小龙感激的道:“尹兄这般高义,兄弟感激不尽。” 尹翔笑道:“兄弟只是奉家师之命,暗中护送两位,区区微劳,那也算不了什么?” 岳小龙问道:“尹兄令师,如何称呼?” 尹翔道:“说来惭愧,兄弟也只知家师姓杨,他老人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 岳小龙知道许多奇人异士,不愿人知,自己也不便多问,一面说道:“如此说来,那天在镇江酒楼上遇到的,该是尹兄了?” 尹翔哈哈一笑道:“岳兄这可错了,你们在那酒楼上遇到的,却是家师,他老人家曾劝岳兄不可轻易涉险,岳兄并没听家师的劝告。” 岳小龙心头有着许多疑问,忍不住又道:“那么在铜沙岛假扮慕容先生的,倒底是令师还是尹兄?” 尹翔耸耸肩,笑道:“那自然是区区兄弟了,家师算准铜沙岛主不敢开罪慕容老前辈,才命兄弟前去,看看虚实。” 凌杏仙道:“你怎么又假扮了夏总管?这事真把人搅胡涂了。” 三人脚下都快,谈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然奔行了二十来里。 尹翔耸耸肩道:“这话说来可长,前面有个小镇,咱们半天没吃东西该打个尖再走,有话到那里再说,” 岳小龙,凌杏仙经他一说,果然觉得腹中甚是饥饿,三人这就加紧脚步,朝前面小镇奔去。 这镇甸不大,但因就在大路边上,往来行旅,多在这里打尖,倒是相当繁荣,一条大街上,就有两三家酒店。 尹翔领着两人,找了一家较为清静的面馆,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这时已是未牌时光,店堂中甚是清静。 要过酒菜,凌杏仙催着说道:“尹少侠现在可以说了。” 尹翔低声道:“这是一项极大的阴谋,铜沙岛主居心叵测,大会之后,暗使迷仙酒,企图把兄弟等人一起迷翻……” 凌杏仙道:“什么叫迷仙酒?” 尹翔道:“迷仙酒,是用醉仙桃浸的酒,这种酒喝时不但没有丝毫异味,而且酒味更醇、更香,要等喝酒后一顿饭的时光,才会发作,可使人昏迷数日之久。” 凌杏仙道:“那是有许多人喝醉了?” 尹翔道:“那不是醉,是昏迷不省人事。” 凌杏仙道:“那么你们怎会没事呢?” 尹翔耸耸肩笑道:“兄弟早就服过了解药,自然没事,回到宾馆,正好遇上夏总管,兄弟就命他随我进屋,随手点了他穴道,一面把预先预备好一杯迷仙酒,灌入他口中,这样,夏缘楷就成了慕容青桐老前辈,兄弟却成了接待宾客的夏总管。” 岳小龙道:“铜沙岛主用迷仙酒迷翻与会之人,究竟有何目的呢?” 尹翔笑道:“你们不是看到了么,大家全躺在地窖停放的棺村里面。” 岳小龙惊疑的道:“但是他们全已离开铜沙岛了。” 尹翔大笑道:“哈哈,原来连你们也给瞒过了。” 说到这里,店伙送来了酒菜,尹翔替岳小龙斟了一杯,道:“来,咱们边吃边谈吧!” 岳小龙道:“小弟不善饮酒。” 尹翔道:“不善饮酒能饮酒,少喝几杯无妨。” 凌杏仙却自顾自低头吃面。 岳小龙和他对饮了一杯,忍不任问道:“尹兄方才说的,小弟听不明白。” 尹翔道:“你们还不明白?你认为铜沙岛主真的放了他们?” 岳小龙越听越奇,问道:“难道船到中途,又把他们捉回去了么?” 尹翔摇摇头道:“岳兄当真还不知道江湖险诈,那些人,除了恶鬼车敖,全是假的!” 岳小龙猛然一惊,疑信参半的道:“会是假的?” 尹翔耸肩道:“自然是假的了,少林智通、武当天鹤、枯竹二老、辰州言凤翁、点苍追风雁、全是他门下弟子假扮的人。” 岳小龙惊然动容,道:“铜沙岛主这般作法,岂能掩尽天下人的耳目?” 尹翔笑道:“他之所以要全力把你们四人,擒回铜沙岛去,为的就是怕泄漏机密。”口气一顿,接着说道:“只怕江湖各大门派,不出三月,就会发生极大变故。” 岳小龙道:“少林、武当,人手众多,铜沙岛纵然有人冒名顶替,潜伏卧底,也未必会有多大作用?” 尹翔道:“这就难说,铜沙岛主处心积虑,已非一日,他派出门下弟子,假冒与会之人,如在暗中下毒,少林,武当纵然人手众多,又有何用?” 岳小龙叹了口气道:“武林巨变,已迫在眉睫,可惜兄弟人微言轻,技不如人,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尹翔笑道:“家师有一封信要兄弟面呈孟老前辈,就是为了阻遏铜沙岛的阴谋,岳兄两位奉孟老前辈之命,前去山东,自然也和此事有关。” 岳小龙道:“尹兄说的孟老前辈是谁?” 尹翔目注岳小龙,奇道:“岳兄不是已经见过孟老前辈了么?” 岳小龙道:“没有啊!小弟几时见过孟老前辈?” 尹翔道:“这就奇了,据兄弟所知,两位到铜沙岛去,也是孟老前辈指点的。” 岳小龙道:“尹兄说的那是黑氅老前辈了?” 尹翔道:“你们连她来历都不知道?” 凌杏仙道:“我们真不知道嘛,你说黑氅老前辈是谁?” 尹翔笑了笑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彩带门主!” 彩带门主,那不就是彩带魔女?岳小龙、凌杏仙听的不觉愕然相顾! 凌杏仙失声道:“她是彩带魔女?” 尹翔吐吐舌头,低声道:“姑娘可得小心,这位主儿喜欢人家称她仙子,魔女两字,最犯她的禁忌了。” 岳小龙忙道:“尹兄说的极是,江湖上有许多忌讳,有时连自己还不知道,已经在无意中得罪了人。” 谈话之间,尹翔已把一壶酒喝完,伙计端上面来,两人匆匆吃毕。 尹翔抢着付了酒帐,走出面馆,抬头望望天色,笑道:“咱们还来得及赶到昆山落店,那里可以买到马匹,明天一早,就好上路。” 岳小龙原不知道此去崂山,该如何走法?如今有尹翔作伴同行,自是高兴,这就说道: “小弟不识路径,一切凭尹兄作主。” 三人离开小镇,一路疾行,傍晚时分就赶到昆山,在临街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 尹翔等店伙退出,就掩起房门,说道:“咱们这一路北去,说不定在路上会遇到铜沙岛的人,兄弟之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岳兄两位脸上,最好略加易容,才不易被人认出。” 岳小龙笑道:“是了,小弟忘了尹兄是易容的能手,在铜沙岛,才不易被人认出。” 尹翔道:“岳兄这可猜错了,铜沙岛主之能,兄弟如何能瞒得过他?那是因为慕容青桐前辈,人称冷面书生,脸上长年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冷冰冰的不喜理睬人,因此才没被岛主看出破绽来。” 岳小龙哦道:“原来如此。” 凌杏仙道:“那也未必,我们不是也易了容?还有彩带门主门下假冒我们的两人,和假扮终南门下杨宏勋、姚玉琴两人,全没被铜沙岛主看出破绽来。” 尹翔道:“此中有个原因,第一、是此次与会之人,早经他们调查清楚,而且均有师长亲笔函件,和参加大会的信件,认为已无疑问的人。 第二、大概你们都是二郎神亲手易的容,他号称天下第一易容圣手,旁人自然不易看的出来。” 凌杏仙道:“二郎神?不对,我们是豆腐老丁给我们改扮的。” 尹翔笑道:“错不了,他叫丁守福,外号二郎神,是孟老前辈手下大名鼎鼎的人物,你想:二郎神精擅七十二变,就是说他能在倾刻之间,连变成七十二个人。” 凌杏仙咭的笑道:“真瞧不出来,一个卖豆腐的,原来还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岳小龙道:“尹兄这就替我们易容吧!” 尹翔耸耸肩道:“兄弟可没二郎神那样本领,只能替两位就本来面貌,稍加改变,让人家不容易认出来罢了!” 说着,从怀中取了一盒易容药丸,先替岳小龙脸上涂了薄薄一层紫浆颜色,然后加粗些眉毛,加深些眼眶,片刻工夫,已把岳小龙扮成浓眉,大眼的紫脸少年,果然完全变了个人。 接着又替凌杏仙略加改扮,同样一张苹果脸,好像被太阳晒黑了些,弯弯的柳眉,盈盈的杏眼,一样的轻颦浅笑,就是不是凌杏仙了。 岳小龙在旁由衷的赞道:“尹兄还说只是稍加改变,简直高明极了。” 尹翔收起盒子,回头笑道:“兄弟只学了一点皮毛,只能瞒得过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像班远那样的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口气一顿,接着说道:“好了,咱们可以出去走走,顺便吃些东西。” 一晚易过,第二天一早,尹翔出去买了三匹健马,一同上路。 他们由昆山动身,在江阴渡江,继续北行,这一路经高邮、淮阴,赶到郊城,已是山东境内,进得城来,正好上灯时分。 每个地方,上灯的时候,也就是最热闹的时候,行旅客商,贩夫走卒,奔波了一天,这时候准都要往街上溜溜。 三人策马缓行,刚走上一条大街,就知道这条街敢情是郊城的热闹区了! 满街人来人往,各形各色的人都有,任何一个城市,只要是精华所在,也一定是最杂乱的地方。 尹翔似乎到了任何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一会工夫,领着两人在家酒楼门前,跳下马来。 店门口站着的小厮赶忙过来,替三人接过马匹。 这间酒楼,生意着实不错,楼下一大间敞厅,早已闹烘烘的卖了个满座,三人一进门,就有堂倌拉着嗓子叫道:“客官高升一步,楼上雅座。” 步上楼梯,楼上也已有了八成座头。尹翔走在前面,拣了一张空桌一起坐下,伙计殷勤的送上茶来,问要吃些什么? 尹翔问过两人,随意点了几样菜。 只听邻桌有人低笑道:“群玉坊那个秋菘,楚楚动人,确实有几分姿色,罗兄一眼看上她,真是英雄爱美人,昨宵里一夕缱绻,这时天色才黑,你就坐立不安,连酒都无心喝了。” 另一个人道:“林兄休得取笑,昨晚也是两位嬲着兄弟去的,原是逢场作戏,这种场合的女人,谁有钱,就伺候谁,那也作不了真。” 接着又一个尖嗓子道:“罗兄别假充正经了,昨晚咱们只隔着一层板壁,听的清清楚楚,小金宝还咬着耳朵告诉兄弟:‘秋松那丫头这门功夫可真不错,每次都要浪声浪气的学猫叫,听的人心惊肉跳,无怪罗大少一来就挑中她。’” 我说:“人家罗兄是崂山通天观谢观主的徒弟,练过内功……” 尹翔因他们声音说的不低,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回头瞧去,只见左首桌上,坐着三个华衣少年。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一付油头粉脸模样,一望就知是纨绔子弟,心中暗道:“谢无量怎会收这样的徒弟?”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了两个人,前面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妪,约莫五十出头年纪,一张脸又黑又丑。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张红春春的瓜子脸,配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身上穿一套花布衣裤,梳一条大瓣子,又活泼,又苗条。 这么一个如花如玉的小姑娘,却和又黑又丑的老妪走在一起,不知她们是母女,还是什么? 这两人正好在岳小龙斜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丑老妪一落坐,就大着喉咙叫道:“喂,伙计,给咱们来两碗肉丝面。” 她嗓门又沙又尖,听来十分刺耳,店堂食客不觉全都转过头来,但这一眼看到花衣少女,又不觉眼睛一亮! 花衣少女被大家瞧的粉脸酡红,扭泥的轻叫道:“师傅,你老人家说的轻一些嘛!” 原来他们是师徒,这还差不多。 丑老枢三角眼一扫,粗声道:“怕什么?咱们有银子吃面,怕谁笑话?” 这乡下老婆子,真是又蛮又粗! 尹翔看她目中隐蕴精光,心想:“这老婆子不知是何数路?看去似是练的外门功夫!” 邻桌上那个姓林的低声道:“何兄,你看那小妞长的不错吧?” 姓何的唔道:“嗲是够嗲,大概还未落藉呢!” 姓罗的道:“说不定是送到群玉坊去的。” 姓林的哈哈的笑道:“怎么罗兄又有意思了?” 姓罗的道:“兄弟是说,这里除了群玉坊,没有第二户了。” 姓林的道:“那可不一定,老的跟着出来,说不定是暗门子。” 他们说的虽轻,但尹翔听到了,那丑老妪自然也听的到,尹翔依稀听她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时正好伙计替她们送上面去,丑老妪一手接过面碗,就吃了起来。 尹翔心中暗道:“这老婆子分明已经听到了他们三人不三不四的话,看来她脾气倒是还算不错。”这一回头,瞥见那丑老妪头上,斜斜插着一支青竹叶,心中不觉又是一怔,暗暗忖道:“莫非她就是竹五娘,真要是她,这三个纨绔子弟准有苦头吃了。” 凌杏仙看他只是瞧着妪老妪那张桌子发楞,不觉眼珠一溜,嗤的笑道:“尹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尹翔忙道:“没什么?” 凌杏仙抿抿嘴,调皮的道:“我知道你在看谁。” 她这话,自然是说尹翔在偷看花衣少女! 尹翔怕她再说下去,被丑老抠听到,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她们是枯竹教的人。” 凌杏仙回头瞧瞧丑老妪,也低声问道:“你认识她们?”尹翔微微摇摇头,道:“听说过。” 岳小龙道:“小弟听说枯竹教在川边竹山,很少在外走动。 尹翔道:“也许有什么事来的。” 正说之间,只听那丑老妪沙着喉咙叫道:“伙计,一共多少钱?” 伙计连忙走了过去,陪笑道:“两碗面,一共七文钱。” 丑老枢摸出一串铜钱,数了七文。放到桌上。一边站了起来,说道:“青青,咱们走。” 花衣少女跟着站起,丑老妪已经走近左首三人那张桌子,伸手拍拍姓林的肩膀,沙哑的道:“你们方才说些什么,老婆子耳朵没聋,年轻人说话以后小心些!” 她缓步行去,大家刚听到她的话声,她已经在每人肩上,轻轻拍了一掌。 姓林的怒声道:“咱们方才说了什么?” 姓罗的脸色惨变,哭丧着道:“林兄,咱们已经被她在身上做了手脚。” 姓何的诧异道:“她在咱们身上做了手脚?” 尹翔看她出手教训她们,原无话可说,但此刻看到她出手手法,不觉心头大怒,剑眉一拢,霍地站了起来,冷笑道:“好歹毒的手法,这三位兄台,纵然言语上有开罪之处,但也罪不至死!” 丑老妪和花衣少女堪堪走到楼梯口,听到尹翔的喝声,忽然停下步来,望望尹翔,口中呷呷笑道:“老婆子手下极有分寸,让他们回家去死,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尹翔并没理她,一个箭步,掠到三人身边,手起掌落,迅速的在各人后颈上,拍了一掌,起下三支寸许长,两头尖的竹钉。 原来方才丑老妪说话之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们三人后颈上,钉入了一支竹钉。 全堂食客,听到两人的话声,才知已经出了事故,纷纷转眼望来。 丑老妪看到尹翔手法俐落,居然把自己的竹钉起了出来。一张丑脸,登时一沉,狞笑: “看不出小哥,倒是有一手。” 突然目射凶光,恶狠狠的从路口一张空桌上,一把抓起筷筒中的竹筷,(酒肆成馆,桌上都放有筷筒,插着十来双竹筷。任客自取)随手一扬。那一把竹筷、少说也有二十来支,此时宛如一蓬竹箭。劲急如矢,朝尹翔激射而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岳小龙正在注意丑老妪行动,瞥见她扬手打出一把竹筷,不仅射向尹翔,而且还把其余三人也一起射在内。尹翔自可无虑,但那其余三人,只怕就难逃毒手了! 一时那还犹疑,口中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徒旁掠出,但听锵然一声,飞洒出一片晶莹剑光,迎着竹筷而起!岳家快剑,果然不同凡响,丑老姬掷出的一把竹筷,飞射而来,势道固然极快,但岳小龙的出手更快。剑光一闪,二十来支竹筷,每一支都不偏不倚,被剑锋劈成两片,洒落一地。 丑老妪瞧的脸色大变,厉笑一声,带着她徒儿,匆匆下楼而去。 全堂食客,先自一怔,大家纷纷避让,接着瞧清岳小龙一剑劈下许多竹筷,不觉齐声喝采起来。 尹翔回头笑道:“岳兄好快的剑法……” 话声未落,突然脸色一变,左手一把握住岳小龙右腕,抬目怒声道:“好狡猾的老虔婆!” 岳小龙道:“尹兄发现了什么?” 尹翔切齿道:“你中了她的暗算。” 岳小龙低头瞧去,只见自己手背上,钉着一支极细的竹刺,不觉笑道:“原来她临走之时,打了小弟一支竹刺。”正待伸手去拔。 尹翔一手紧握着岳小龙脉门,喝道:“使不得,竹五娘的青竹刺,奇毒无比,不可沾上手指。” 说话之时,右手迅疾撕下一块衣襟,裹着竹刺,轻轻拔下。 岳小龙道:“尹兄说她竹刺上有毒,小弟怎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尹翔正待说出:“竹五娘的青竹刺,是以青竹蛇液浸袭,打中人身,走不出七步。”但话到口边,眼看岳小龙手背,起下竹刺之后,渗出一丝鲜红血迹,心下暗暗奇怪,忖道: “照说此刻伤口,流出来的已是黑血,而且人也渐渐陷入昏迷才对,但岳小龙依然神志清爽,伤口渗出来血,色呈鲜红,根本丝毫没有中毒现象!”心中想着,不觉沉吟道:“这就奇了!” 凌杏仙急急问道:“尹大哥,龙哥哥是不是中了毒?” 尹翔仔细的察看岳小龙神色,确实看不出有中毒模样,一声不作,取起毒竹刺,往酒杯中一放。但见杯中黄酒,登时渐渐混浊,转眼之间,色呈暗灰,成了一杯毒汁! 凌杏仙骇然道:“竹刺果然有毒,尹大哥,这可怎么办?咱们快追上去,要老虔婆交出解药来。” 岳小龙右手五指伸屈了一下,笑道:“我真的一点也没有什么?” 尹翔舒了口气,点头道:“如此看来,岳兄倒确实并未中毒,否则此刻只怕早就不省人事了。” 凌杏仙道:“但这枚竹刺上,明明有着剧毒!” 尹翔突然心中一动,望着凌杏仙,脸上绽出神秘笑容,说道:“岳兄血液里大概有着不怕奇毒的功能。” 原来他忽然想起黑石岛门下假扮卢大妈的楚云娘,不是喂过岳小龙一粒药丸。 试想黑石岛是以用毒出名,他们的疗伤药丸,自然以毒物练制的无疑,那么岳小龙的血里,就有了防毒功能,也在情理之中。但一个站在敌对立场的少女,要喂岳小龙伤药,其中自然有着微妙心理,这话当着凌杏仙,就不好多说。 凌杏仙瞧瞧岳小龙,摇头道:“这不可能……” 她这一回顾,发现邻桌上那三个华服少年,早已走了,不觉咦了一声,道:“尹大哥,那三人已经走了!” 尹翔道:“他们不过是纨绔子弟,自然溜了。” 凌杏仙哼道:“早知如此,尹大哥真不该出手,救了他们性命,连谢也不谢一声。” 岳小龙笑道:“尹兄出手,是为了竹五娘不该骤下毒手,可并不是为了要人家道谢。” 尹翔大笑道:“岳兄真是兄弟知己,我辈行走江湖,就是要扶弱锄强,何用去计较人家?这三个纨绔子弟,经过这次教训,以后总可以检点些了。” 经过这一闹,食客们也纷纷散去,尹翔三人会过酒帐,就继续上路。 第三天中午,他们已经赶到崂山脚下。 崂山雄峙东海,山势嶙峋,清幽诡秘,为道家的发祥地,山上有七十二观,遍布全山,全由道士主持,古有:“泰山自言高,不如东海崂”的谚语。 通天观在崂山南麓,地势极幽,但道观却甚是破旧,一共同有两进殿宇。 岳小龙真没想到在江湖上号称九大门派的崂山通天观,只是这么一座瞧不起眼的道观。 三人到了观前,但见两扇久经风雨剥蚀的观门,紧紧闭着,这情形,显见通天观平日里既无游客,亦无香火,门前十分冷落。 尹翔低低嘱咐道:“岳兄待会见到谢观主,只要说奉仙子之命,投书来的就好,不用替我引见。” 岳小龙道:“小弟理会得。” 尹翔道:“好,你去拍门吧!” 岳小龙跨上一步,举手在门上拍了几下,空山应声,响起了蓬蓬之声。 过不一会,观门启处,走出一个年轻道士,朝三人打量了一眼,目注岳小观,间道: “你是岳施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二章 崂山示警 岳小龙一眼认出这年轻道士,正是谢无量的四弟子陆道清,曾在泰山见过,这就拱手道:“在下正是岳小龙,有重要之事,求见谢观主来的。” 陆清道问道:“岳施主有什么事,要见家师?” 岳小龙道:“在下千里赶来,此事极为重要,谢道兄代为通报。” 陆道清瞧瞧三人马匹,说道:“三位来的不巧,家师不在。” 岳小龙想起彩带门下交待自己,不但要把书信,面呈谢无量,而且等他看完书信,还得跟他一同去找一个姓葛的人,求取几颗药丸,要自己尽快赶去桐柏。 显然此行十分重要,如今谢无量不在,这可如何是好,陆道清先前听岳小龙说出有重要之事,如今又看他沉吟不语,脸上似有焦的之色,忍不住道:“岳施主三位远道而来,家师外出未归,不如见见二师兄,也是一样。”谢无量外出,大弟子罗贯清,已在泰山死去,自然他二弟子当家了。 岳小龙心中暗想:“铜沙岛主要班远采取行动,消灭崂山派,此事关系崂山一派安危,谢无量外出未归,他门下弟子自然知道他的行踪。” 这就拱手道:“如此也好。” 陆道清道:“三位请把马匹牵进来,里面请坐。” 岳小龙、尹翔、凌杏仙依言牵入马匹,在夭井中拴好。 陆道清关上观门,把三人引到殿侧一间客室落坐,然后打了个稽首道:“三位且请宽坐,我这就去请二师兄出来。”说完,转身退出。 接着,一名道重送上香茗,也回身去。 尹翔低声道:“那道士似是对咱们动了疑心!” 凌杏仙气道:“我们千里迢迢替他们送来了书信,事关他们崂山派的存亡,才一路急赶,真要对我们动疑,就是不识好歹了。” 岳小龙道:“杏仙,快别多说,有人来了。” 话声方落,果见一个中年道士,匆匆走来,一脚跨进客室,就连稽首道:“三位施主远来,小道未能迎迂,实在失礼之至。” 这人自然就是谢无量的二弟子劳一清了。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跟着站起,还了一礼,由岳小龙道:“道兄久违了。” 劳一清摆手道:“请坐,请坐,小道听四师弟说。岳施主三位不远千里而来,有重要之事,要面见家师,不知有何见教?” 岳小龙心中暗道:“不知谢观主是真的不在,还是托辞?”一面说道:“在下系奉一位老前辈之命,必须面见观主,道兄想必知道观主行止?” 劳一清道:“家师外出未归,小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那里?岳施主三位千里远来。 自是有着急要之事,不知是奉那一位前辈的差遣?” 岳小龙道:“在下奉仙子之命。有一封书信,面呈观主。” 劳一清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问道:“岳施主说的仙子,大概是彩带仙子了?” 岳小龙道:“正是。” 劳一清道:“家师也许近日就会回观,岳施主如是信得过小道,把书信交与小道,也是一样。” 岳小龙道:“在下来时,仙子曾有交待,务必当面交与观主,而且还另有一件事,须等观主看过书信,命在下随同观主去找一个人。” 劳一清抬目问道:“仙子可曾和岳施主提及去找什么人吗?” 岳小龙看他神色似是有异,这就摇头道:“仙子并未和在下提及,大概已经写在信上了。” 劳一清道:“这就难了……” 岳小龙正容道:“此事关系十分重大,道兄如知观主下落,务必急足赶去通报,再迟就来不及了。” 劳一清道:“小道确实不知家师下落,岳施主一再说出关系重大的话,想必是知道究系何事,岳施主能否赐示一二?” 岳小龙暗想:“谢观主真要不在,这封书信自然不能交他;但铜沙岛派人对付崂派之事,自己应该告诉了他,也好有个准备。”心念一动,这就说道:“上月十二日,铜沙岛开山大典,谢观主大概也收到了请柬?” 劳一清道:“不错,家师发现那请柬上有一种极厉害的毒药,只要一沾上手,就会渗入血液,几乎是无药可解,家师当时就把那请柬埋在地下了。” 岳小龙道:“那是说观主并没赴会了?” 劳一清道:“家师原想参与大会,看看铜沙岛主究竟搅什么名堂?那天正好欧阳师伯就在敝观作客。说铜沙岛主妄立门户,终将贻害江湖,这种开山典礼.不去也罢,家师也就打消了去意。” 岳小龙微笑道:“事情就发生这里,铜沙岛主因谢观主和欧阳大侠既未亲自赴会,也没有派门人参加,极为震怒。目前已派出黑衣堂主摄魂掌班远,率领所属,准备偷袭崂山和八卦门,志在一举尽歼两大门派,仙子命在下尽速赶来,也就是为此。” 劳一清听得脸色大变,说道:“岳施主此话当真?” 岳小龙道:“班远和向遇春。都曾在松江附近现身,仙子特别交待在下,务必赶在他们前面,自然不会有假了。” 劳一清搓搓双手,说道:“家师远出未归,这个如何是好……” 岳小龙心中暗道:“从他惶急的神情看来。谢无量确是不在观中了。” 劳一清只是低头沉吟,过了半晌,忽然自言自语道:“风师伯纵是不间尘事,但师傅不在,这等重大之事,自然要禀明他老人家才行。”说到这里,蓦然抬头道:”岳施主千里传信,怎奈家师不在,此事关系敝派甚大,小道也担当不起,因此想请三位见见风师伯.不知意下如问?” 岳小龙心想:“这道士为人庸懦,但说的倒是实情,既然谢无量不在,见见他风师伯也好。” 劳一清没待岳小龙开口,接着说道:“风师伯一向不问观中之事,但这等大事,自然要禀明他老人家才好,只是师伯不喜和人说话,岳施主三位为敝派之事而来,务望担代一二。” 岳小龙道:“不劳道兄吩咐,在下自会留意。” 劳一清感激的道:“如此就好,三位请随小道来。” 说完,打了个稽首,就在前面引路。 岳小龙三人,跟着他进入后院,再穿过后院,进入后园,那是一片菜畦,靠后搭盖了三面茅屋。四人踏着泥径,走近茅舍,只见茅檐下。蹲着一个道士,高卷大袖,在木盆中洗涤东西。他身边地上,放着一柄杀猪用的尖刀,和一大堆湿淋淋的狗毛,血淋淋的心肝肚肠。 原来他正在木桶中洗涤一条刮去了毛,又白又肥的大狗。 岳小龙心中暗道:“好啊!原来通天观的道士,在后园杀狗!” 那杀狗道士对四人走来,浑如不见,只是自顾自的洗着狗肉,连头也没回。 劳一清领着三人,走到檐下,便自住足,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双手,静立不动。 岳小龙心中暗暗惊奇,这情形自然看的出来,劳一清对那杀狗道士状极恭敬,莫非杀狗道士就是他风师伯不成? 直等那道士把狗肉洗净,倒去污水,才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劳一清一眼,站将起来,怒哼道:“好个小杂毛,你明明知道我不喜见人,还把他们领来作甚?” 他这一站起,大家才看清他身材高大,此刻卷起道袍下摆,光着双脚,一头乱发,也没挽回道髻,生得浓眉大眼,刺猬似的连鬓的黑发,这付模样,连香火道人都不知,简直是道观里种菜挑粪打杂道人,那像是一派掌门人的大师兄? 劳一清被他这一眼瞪得甚是骇怕,连忙躬下身去,叫了声:“师伯……” 他人本老实,这时竟然嗫嚅得说不上话来。 杀狗道士没待他说出,拦道:“不用多说,有话我不会问他们?” 说完,转向往屋中走了进去。 一会工夫,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大铁锅出来,又从屋右搬过三块大石,支起铁锅,注满了水,接着双手捧出一大捆松木,升起火来。 看他动作熟练,用具齐全,敢情经常杀狗,已成了专家!(专家,本来是指有专门学问的人的,但近来专家俩字,早已被滥用了,屠狗之辈,自然也不妨冠以专家之名,一笑)。 却说那杀狗道士急匆匆的升好了火,才转过身来,朝三人洪声间道:“是你们三个娃儿,要他领来见我风三的?” 岳小龙心下暗道:“原来他叫风三。” 劳一清赶忙背着身子朝三人霎霎眼睛,意思是要他们赶快承认。 风三骂道:“小杂毛,你做什么?” 劳一清背转身子,他不知如何看到的? 尹翔听他自报姓名,暗吃了一惊,暗道:“他莫非就是崂山疯道人?” 原来风疯同音,大家因他姓风,就叫他疯道人。心念一转,立即躬身道:“原来是风老前辈。” 风三张目道:“是你师傅叫你来的?” 尹翔心头又是一惊,忖道:“莫非他已看出自己来历来了?”一面恭敬的答道:“晚辈是和岳兄一同来的。” 风三目光转到岳小龙身上,问道:“那是你娘叫你来的了?” 这下,轮到岳小龙吃了一惊,暗想:“莫非这道士认识我娘?”一面慌忙躬身答道: “晚辈原是奉仙子之命,给谢观主送书信来……” 风三点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岳小龙听的一怔,暗暗皱眉,心想:“原来此人只是随和胡诌,当真是疯道人。” 风三没待他分说,接着说道:“不用说了,谢无量不在,所以找到我风三头上,你娘的信,我不要看,这忡鸡毛蒜皮的事,我风三也不想管。” 他根本连什么事情都没弄清,就疯疯癫癫的乱说一通。 劳一清听的大急,忙道:“风师伯……” 风三道:“不用你多嘴。” 劳一清急道:“铜沙岛已派出黑衣堂主班远,要来消灭咱们崂山派……” 风三道:“崂山派多的是杂毛道士,你怕什么?” 他好像自己不是道士,开口杂毛,闭口杂毛! 劳一清实在是急了,脱口道:“师傅不在,你老人家总得拿个主意。” 风三瞪眼道:“拿什么主意?崂山的杂毛们,一无用处。杀光了最好。” 听到这里,尹翔、岳小龙才知道这个狗肉道人,当真有些疯的! 这一锅水已经沸了,一股狗肉香味,直扑鼻孔! 劳一清师门规矩极严,平日茹素已惯,闻了狗肉香味,心头作呕,暗暗皱了下眉,脚下移动,站到上风头去。 风三望着他冷笑道:“小杂毛,你师傅都不敢嫌我吃狗肉。你敢嫌我?” 劳一清躬身道:“弟子不敢。” 风三没再说话,忽匆匆的往茅舍中奔去。 一会工夫,只见他手中拿了两三块朱漆剥落的破旧木板,急步走了出来,冲着大家笑了笑道:“这是破了的马桶板,因为我喜食狗肉,才到处去搜罗来的,你们知不知道它的妙用?” 破马桶板,还有妙用? 岳小龙、凌杏仙听得暗暗纳罕,尹翔笑道:“晚辈听人说过,煮狗肉,加上几块马桶板,烧起来更加香了。” 风三回头瞪着劳一清道:“这道理连你师傅也休想懂得!”一面朝尹翔笑道:“老弟真还当行,大概也喜吃狗肉了。” 尹翔道:“晚辈行走江湖,什么都吃,但吃来吃去,各种禽兽的肉,都比不上狗肉瘦而不韧,腴而不腻,允是人间极品!” 风三听的大乐,一拍巴掌道:“老弟说的一点不错,哈哈,英雄出少年,难得,难得,今天这条狗,又肥又大,足够咱们几个人饱餐一顿,来,来,大家都坐下来,狗肉快要煮好了!” 凌杏仙道:“我才不吃呢,你把马桶板煮在一起,多恶心?” 尹翔笑道:“大妹子这可惜了,马桶板是当柴火烧的,又不是放到锅子里去,譬如熏肉,要用松树枝慢慢的熏,才有清香。” 凌杏仙道:“你就是说的最好吃,我也不敢尝试。” 风三没再理会他们,把马桶板一块块的放进柴火里去。过一回,揭开锅盖,伸进手去,在沸汤中捞起狗肉,用指捏了一下,嘻嘻笑道:“好了,好了。”回头望望大家,笑道: “肉已经酥了,我去拿碗。” 尹翔道:“可惜,可惜,有狗无酒,实是一大憾事。” 风三附掌大笑道:“有,有,老弟真是风三的狗肉知己,哈哈,狗肉和酒是分不开的,我前天才从城里弄来一桶大曲,还没开封呢!” 这回,他真把尹翔引为知己,匆匆奔进屋去,取出几付碗筷,一大把蒜头、一包食盐,往地上一放。接着又从屋里捧出一只大酒桶,大声道:“来,来,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大家都坐下来。” 尹翔拉着岳小龙席地坐下,一面朝凌杏仙使了个眼色,笑道:“大妹子,你也坐下来,尝过一口,包你舍不得停筷了。” 凌杏仙看他眼色,心头登时会意,尹翔这是故意投其所好,以便乘机进言,当下她就傍着岳小龙坐下。 只有劳一清站在边上,既不敢走,也没坐下。 尹翔笑道:“道兄也坐下来呀!” 劳一清道:“小道站一会就好。” 风三回头道:“别理他,就让他站着好了,别把狗气染到他身上,给他师傅闻出来了,说我做师伯的坏了他的清规。” 一边说话,一边掳起袖子,两手握住滚烫的大铁锅,端了起来,放到地上。 尹翔、岳小龙三人,方才看他把手伸入百沸汤中,捞起狗肉捏指甲,这回又看他端起烧得滚烫的铁锅,居然行若无事,心头是暗惊凛,付道:“这人一身内功,莫非已练到水火不侵的境界?” 风三放下铁锅,兴匆匆的一手握住酒桶木塞,轻轻往上一拔,登时涌出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 尹翔耸耸肩:“好酒!” 风三得意的笑道:“这桶酒,是城里一家糟坊窖藏了十年以上的陈酒,那糟坊掌柜有个七十多岁的母亲,患了半身不遂,前天托人找他师傅治病,他师傅不在,正好在观前遇上了我,我随便在他师傅的丹室里,拿了一包药丸给他,换来了这桶美酒。” 凌杏仙道:“你随便给人家一包药丸,治的好半身不遂?” 风三笑道:“老年人,只是血脉闭塞,气血不畅,我给他们的是一包练功药丸,调气活络的功效,是有的。就是为了这桶大曲,昨晚我述特地跑到那家糟坊里去,暗中替那老太太运气打通了几处经络,自然好了。” 凌杏仙混嘴笑道:“真是草头郎中。” 风三拿过四只饭碗,并排放好,抱好酒桶,便往碗中倒去。他抱着偌大一个酒桶,往小小一个饭碗中倒酒,酒汨汨的从桶中涌出,居然齐口而止,半点也没有溢出碗外。 尹翔瞧的暗暗喝采:“这疯道人武功好生了得!” 风三放下木桶,笑道:“来,大家不用客气,喝酒。” 尹翔和岳小龙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凌杏仙道:“我不会喝。” 风三咕咕两口,已把一大碗酒喝完,随手取过凌杏仙面前的酒碗,倒到自己碗中,说道:“你不会喝酒,就吃菜好了,自己到锅里去舀。” 凌杏仙从没吃过狗肉,自然也不敢吃,但又不好说出来,只得说道:“道长只管喝酒,不用招呼我。” 风三揭开锅盖,自顾自撕了一条狗腿,蘸些盐巴和大蒜,一起大嚼起来。 尹翔、岳小龙也各自舀了一碗,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狗肉。 凌杏仙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锅中一阵阵的狗肉香味,闻到鼻中,忍不住好奇,在岳小龙碗里,撕了一小块肉,放到口中,这一尝,果然十分鲜腴,不觉也舀了一碗,连汤吃着。 尹翔大笑道:“大妹子,我说的不错吧?” 凌杏仙道:“尹大哥笑我,我就不吃啦!” 风三道:“莫笑,莫笑,天底下只有臭道士,臭和尚,才辜负了这样美味。” 劳一清站在边上,只是不敢作声。 尹翔和风三连喝了几碗大曲,脸上开始发烧,风三还要替他倒酒,尹翔摸摸脸颊,摇手道:“不成,前辈洪量,晚辈已经差不多了。” 风三大笑道:“你当我瞧不出来,最少你还可以喝上五六碗。” 尹翔耸肩笑道:“前辈说的极是,若在平时,晚辈再喝上六七碗,也还不在乎,只是今天可不成的呢。” 风三问道:“今天为什么不成?” 尹翔道:“事情是没什么,怕路上会遇上小麻烦……” 风三双目凝视着尹翔,问道:“什么小麻烦?” 尹翔知道自己越是不说,他越想听,不觉摇摇头道:“这件事和前辈无关,不说也罢。” 风三睁大双目,嚷道:“你陪我喝酒,便是风三的狗肉朋友,有什么麻烦,只管说出来好了。” 尹翔道:“晚辈三人蒙前辈不弃,赐以美酒佳肴,已是身感荣幸,怎好……” 风三吹胡子,瞪眼睛,大声说道:“我叫你说,你只管说出来,干么这么拖泥带水,真急死人!” 尹翔知道时机已到,这就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晚辈三人,来的时候,一路紧赶,原是为了赶在铜沙岛人的前面,但晚辈回去之时,正好和他们狭路相逢,晚辈若是不喝得醉醺醺,要想躲开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但……” 风三咕的喝一大口酒,仰天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哈哈。这一点也不成问题,人家昨晚早就赶来了。” 这话听的尹翔、岳小龙、和站在一边的劳一清,全都猛吃一惊! 尹翔惊奇的问道:“他们来的倒是真快!” 风三道:“你当我骗你们不成?” 尹翔道:“前辈说的,自然是真的了。” 他知道不问他,还是让他自己说出来的好。 风三又倒了两碗酒,道:“你喝了这碗酒,我便告诉你们。” 尹翔淡淡一笑道:“铜沙岛的人既然来过了,那就好了。” 劳一清听的大急,暗道:“你就再喝一碗,风师伯不是就说出来了么?” 风三见他并不追问,不禁心痒难搔,说道:“你道铜沙岛来的是谁?” 尹翔道:“班远大概轻估了崂山派,没有亲来,来的当是黑衣堂副堂主阴阳手马飞虹!” 风三一把巴掌,大笑道:“老弟猜的一点没错,正是那个小魔崽子,你道是谁把他赶跑了?” 尹翔道:“这个晚辈就猜不到了。”他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心中却暗暗忖道:“看你这般得意模样,自然是你赶跑了,但我偏偏不要说。” 风二哈哈一笑,举碗一干而尽,抹抹嘴角,说道:“这小魔息子带了几个人,鬼鬼崇崇的摸到了山下,恰巧碰上了老癞,你当老癞是谁?他就是上清宫管菜园、挑大粪的癞痢道人。听他们正在说什么要等人手齐了,杀上崂山,试想如果真叫他们杀上崂山,癞痢就没啃饭的好地方了。这叫他如何不气?一怒之下,踢了他们几脚,把几个人踢得翻翻滚滚的滚下山去。” 尹翔听的暗暗吃了一惊,他已然看出眼前这位疯道人,功力之深,纵然不及师傅,也相去无几,要打发阴阳手马飞虹,自是极无问题。但却想不到崂山居然另有能人,而这人却只是上清宫一个看园挑大粪的道士! 以阴阳手马飞虹的武功,放眼江湖,已可说是寥寥无几,就算崂山派掌门人谢无量,也未必是他之敌。他带来的几人,自然也是黑衣堂下的高手,却居然被一个癞痢道士踢了几脚,就滚下山去! 癞痢道人?自己怎会没听师傅说过呢? 劳一清听的更是惊奇,忍不住问道:“风师伯,那癞痢道人原来还会武功?” 风二哼道:“你以后不准多嘴,就是对你师傅,也不准提起,要知他住在崂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咱们是狗肉黄酒上结来的交情,若是泄漏出去,他就耽不下去了。” 话声未落,突听一个尖沙喉咙笑骂道:“好个疯子,叫人家莫说,自己却先说了,崂山我还耽得下去?” 风三倏地跳了起来,大叫道:“老癞,快来,还有一条狗腿。” 那尖沙声音道:“算了,我是向你辞行来的。” 菜园四面空旷,又在大白天里,但尹翔、岳小龙、凌杏仙和站着的劳一清,急忙转头四顾,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风三这下急了,大叫道:“喂,喂,老癞莫走!” 人随声起,日光之下,一道灰影,去势如箭,凌空疾射而去…… “喂,喂,老癞莫走!” 叫声尚在空际荡漾,风三那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这疯道人,一身成就,比谢无量不知要高出多少!” 尹翔回头朝劳一清问道:“道兄也不知道癫痢道人的来历?” 劳一清道:“不知道,他时常来找大师伯,都是从后园门进去的,有一次,偷了山下人家一条黑狗。和大师伯两人正在剥皮,就被人家找来了,在后园大吵大闹,还是师傅赔了银子。” 凌杏仙噗嗤笑了出来:道:“真是一时宝贝!” 岳小龙急忙以目示意。 尹翔笑道:“这叫奇人奇行,我想谢观主一定也知道一些底细……” 只听嘶的一声,风三已然落到他们面前,怒声道:“小杂毛,你敢在背后说我?” 劳一清吃了一惊,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弟子是说……” 风三没待他说完,哼道:“还说不是你说的?这姑娘怎会说咱们是一对宝贝?” 凌杏仙被他说的不禁脸上一红。 风三笑道:“莫要难为情,其实咱们一疯一癞,原是一对宝货,不过现在拆了桥。” 尹翔道:“那位癞痢道长,已经走了么?” 风三搔搔头皮,道:“走了,他昨晚踢了人家几脚,难保不被人家看出来历,自然要走了。” 尹翔趁机问道:“不知这位癞痢道长,究竟是何来历,前辈能否赐告?” 风三连连摇头道:“休说,休说,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师傅吧!接着嘻嘻一笑,望了尹翔一眼,又道:“我风三不说,谅你师傅也不会告诉你的。” 尹翔心中暗暗忖道:“听他口气,癞痢道人定是大有来历之人!啊,照这情形看来,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师傅是谁?” 心中想着,正待开口。 风三伸手把倒满了的一碗酒,朝尹翔面前推来,说道。“老弟,喝完了一碗,你们也可以走了,方才癞痢道人和我说起你们来意,还是各办各的事,免得误了正事。” 岳小龙想起彩带门主交待自己,要谢观主同去找一个姓葛的人,不觉问道:“晚辈来时,仙子曾有交待,要等谢观主看完书信,自会带同晚辈前去,如今谢观主不在,晚辈不知究竟要找谁去?” 风三朝尹翔一指道:“他不是也要去,你们找他虽是两件事,但找的却是一个人。” 岳小龙只知尹翔和自己同路,不知他要我的是谁? 只听尹翔道:“晚辈奉家师之命,是前往孤山找一位替人看地理的诸老先生,岳兄奉仙子之命,要我的人,却是姓葛 风三道:“错不了,错不了,你们要我的人,就住在乳山砦。到了那里,自会知道。” 尹翔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多说,伸手取过酒碗,一饮而尽,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酒肉,晚辈告辞了。” 岳小龙、凌杏仙跟着站起。 风三挥手道:“莫说客气话,你们快去吧!” 劳一清站了半天,肚子早已饿了,闻言引着三人,退出后园,一直送到大门。 尹翔三人牵过马匹,走出观门。 劳一清稽首道:“多谢三位施主,远道送信,这份盛情,崂山派永志不忘,恕小道不送了。” 岳小龙还礼道:“道兄言重,请回吧!” 尹翔间了去乳山砦的路径,二人跃上马背,一抖缰绳,得得地往山下奔去。 凌杏仙在马上叫道:“龙哥哥,你看出来不,这姓风的道士,其实一点也不风,他只是装疯卖傻罢了!” 岳小龙道:“江湖上有许多奇人异士,游戏风尘,往往故意装作疯疯癫癞,那能以疯子视之?” 凌杏仙道:“但也有些人,沾名钩誉,自鸣清高,故意装出一付愤世嫉俗模样的,也不在少数。” 尹翔大笑道:“那就是混子,这种人到处都有……” 谈话之间,已然奔出半里来路,岳小龙忽然左手一扬,轻喝道:“尹兄快瞧,前面山径上,正有几个人往这里奔来!” 尹翔举目瞧去,果见前面山脚下,有几条人影,奔掠而来,不觉点点头道:“这几入陆地飞腾功夫,全部不弱!” 岳小龙翟然道:“这条路,除了通往通天观,别无去处。莫非是铜沙岛的后援赶来了?” 尹翔看了一阵,才道:“他们相距尚远,还看不清身形,如若不是谢观主回来,那就是铜沙岛的人了。”话声一落,接着说道:“咱们快把马匹藏起来,青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迅速把马匹牵入林中,拴到树上,然后各自找了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纵身跃起,隐蔽好身形。 凌杏仙叫道:“龙哥哥,你躲在那里?” 岳小龙嘘道:“我在这里,快别说话了!” 这时林下山径上,已有两条人影,当先而至。 岳小龙凝目望去,那是两个枯瘦老人,身穿古铜长衫,手策枯竹,紧闭着嘴唇,脸色森冷,不带一点笑容。这两人自己曾在铜沙岛大曲上见过,正是住在延菜馆的枯竹二老,心中暗暗付道:“不知他们赶来崂山,又有什么事?” 心念转动之际,那枯竹二老已然在林前停了下来。 原来枯竹帮的人,全都以竹为姓,这枯竹二老,大家就以竹老大、竹老二相称。 竹老大脚下一停,举目四顾,徐徐说道:“这里离通大观已不过半里光景,咱们不如就在树上歇歇脚,等大家会齐了再去。” 竹老二点点头道:“老大说的极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自然非等人手齐了不可。” 岳小龙暗暗忖道:“原来枯竹帮和崂山派有仇!” 这时后面的人,也陆续赶到。前面两人,正是在郊城酒楼上遇到过的老妪竹五娘和她徒儿竹青青,后面跟着八名身穿竹布长衫的汉子,背上都背着沉甸甸的长衫包袱,自然是兵刃了。 竹五娘手上也拄着一支竹杖,走到林下,目光一转,白发飞扬,尖声叫道:“老大,你们怎的不走了?” 竹老大枯干的脸上,木无表情,阴恻恻道:“咱们在这里先歇歇脚,等人手齐了再去。” 竹五娘诧异的道:“咱们还要等谁?” 竹老二干咳一声,道:“这次崂山之行,咱们和马副堂主有约,大家配合行动……” 竹五娘道:“那一个马副堂主?” 竹老二道:“马副堂主,就是朱衣门黑衣堂……” 竹五娘道:“你是说铜沙岛的人?咱们干么要约他们助拳?” 竹老大阴森的道:“五娘,这是老朽和老二在铜沙岛的时候,就和马副堂主约好了的,崂山派谢无量也不是好惹的人,咱们多找几个硬轧的人助拳,总是不错。” 竹五娘哼道:“早知你们已经另外约了助拳的人,老婆子不来也罢。” 正说之间,但听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接着只见山径上出现了十数匹骏马,疾驰而来! 当先一匹刺红马上,坐一个五短身材,浓眉紫脸,身穿蓝缎团花短褂的老者,看去生相甚是威猛! 那蓝褂老者骤睹前面山径上站着一簇人,立即一带马缰绳,停了下来。 他坐下是一匹极为神骏的名驹,知道主人心意,加以蓝褂老人骑术精湛,是以说停就停,毫不费力,但他后面十数匹马,在奔行之间,骤然被马上骑士勒住缰绳,就响起一阵“杀聿聿”的长鸣,但也一齐停了下来。 岳小龙暗暗忖道:“这一拨人马,不知是那里来的?” 只听尹翔轻咦道:“山西快刀王赶来了!” 岳小龙听的一怔,忖道:“原来此人是快刀王曹老福!” 他想起那天曹逢春师兄弟三人不肯投在朱衣门下,只伯至今仍然留在岛上,那么快刀王率人赶上崂山,又是所为何来? 快刀王骑在马上,确实有些王者气度,只见他巨目一抡,拱拱手道:“诸位大概是朱衣门的朋友了,不知马副堂主来了没有?” 竹老大拱拱手还礼,道:“尊驾可是山西快刀门的曹老哥么?” 快刀王微微一怔,道:“老哥如何称呼?” 竹老大道:“老朽竹老大,在此恭候曹老哥。” 快刀王又是一怔,道:“原来是枯竹帮的竹老哥,兄弟失敬。不知马副堂主……” 竹老大没待他说完,阴森一笑,道:“马副堂主就可赶来了,他要老朽传言,请曹老哥率领贵属,先去通天观四周埋伏。不得放过一人。” 快刀王道:“兄弟要先见见马副堂主。” 竹老大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个只怕不成,者哥办完了正事,马副堂主自有交待,决不令老哥失望。” 快刀王略一沉吟道:“好,那么兄弟先走了。” 说完,一挥手,当先一领缰绳,纵马朝山径上奔去。他身后十三骑,每匹马上都坐着一个背负单刀的劲装彪悍汉子。各自带动缰绳,像风驰电卷而去。 竹五娘皱皱眉,道:“老大。你们到底约了多少帮手?” 竹老大阴笑道:“这是马副堂主代约的人。” 竹五娘怀疑道:“这些事。老婆子怎的事先一无所知?” 竹老大道:“现在都不是告诉你了么?” 竹五娘道:“帮主也不知道?” 竹老大不悦道:“五娘怎的说出这等话来,老朽从铜沙岛回来,曾和帮主提起过,朱衣门要对崂山派采取行动。咱们正好和他们联手,找谢无量算算老帐,消灭崂山派。咱们旧帐.不也讨还了?” 竹五娘哼道:“你们从铜沙岛回来。简直变了一个人。” 竹老大脸色微微一变。阴笑道:“九大门派,声气相通。咱们枯竹帮,除了和来衣门联手。惹得起崂山派。惹得起九大门派么?” 竹老二道:“好了,好了,马副堂主来了!” 岳小龙举目瞧去,果见阴阳手马飞虹、黑衣秀才陆寒生。率同十几名黑衣武士,如飞而来。 竹老大、竹老二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老朽兄弟恭候马副堂主。” 马飞虹拱手道:“两位辛苦了。”接着问道:“山西快刀王赶来了么?” 竹老大道:“已经来了,老朽转达了副堂主之意,他已率人光行。” 马飞虹道:“如此甚好。” 竹五娘眼看老大、老二对马飞虹神色间似是十分恭敬,心头更是有气,暗暗哼了一一声。竹老大回头道:“五娘,这位就是黑衣堂马副堂主,这位是陆总管。”一面又朝马飞虹说道:“这是敝帮五长老。” 马飞虹、陆寒生同时抱拳道: “原来是竹五长老,久仰了。” 竹五娘冷冷的点了点头,道:“两位好说,老婆子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 马飞虹拱拱手道:“有劳诸位跋涉远来,时间不早,咱们走吧!” 话虽还算客气,但人却昂然领先前行。接着陆寒生、竹老大、竹老二、竹五娘、竹青青和双方武士,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 尹翔等他们一走,立即纵身下地,招招手道:“岳兄快下来,咱们跟下去瞧瞧。” 岳小龙、凌杏仙相继跃落,岳小龙道:“通天观人手不多,咱们赶去,也好作个接应。” 凌杏仙喜道:“龙哥哥,今天和敌人动手,我不用兵刃啦,就要徒手试试乐老人家的点穴手法。” 尹翔笑道: “只怕用不着咱们出手呢?” 凌杏仙道: “你说疯道士会有准备?” 尹翔道:“不错,疯道士其实一点也不疯,他已经知道铜沙岛的阴谋,自然早已胸有成竹。” 凌杏仙道: “龙哥哥,咱们快走嘛!” 尹翔道:“咱们去了,莫要露了形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莫要出手。” 凌杏仙道: “知道了。” 说完,腰肢扭动,当先追了下去。尹翔、岳小龙两人,急忙跟在她身后,一跳奔路,不多一会,通天观业已在望。 只见三拨人马,由阴阳手马飞虹率领黑衣武士居中,快刀门居左,枯竹帮居右,已把通天观围了起来,但通天观两扇风雨剥落的黄门,却依然紧闭如故,好像仅凭两扇大门,就能把劲敌关在门外一般! 凌杏仙远远就闪入林中,借着林木掩蔽,悄悄往观前移去。 岳小龙跟在她身后,心中暗道:“她经过几次事故,看来江湖经验也增长了不少!” 三人悄悄掩近通夭观左侧,各自长身拔起,跃上一棵大树,隐住身形。 只见黑衣秀才陆寒生等到近观前,朗声喝道:“谢无量听着,马副堂主限尔等立即出来,束手就缚,押回铜沙岛,听候教主发落,还可网开一面,如若再不出来,马副堂主奉有教主朱谕便宜持事,稍时玉石俱焚,就悔之晚矣。” 口气好不狂妄! 但通天观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过了半晌,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阴阳手马飞虹冷笑一声,右手向空中一挥。 他这一挥手,正是进攻的记号,但见站在通天观正面的黑衣秀才陆寒生、左面的快刀王曹老福、右面的枯竹二老,同时身形掠起,扑上围墙! 这四人身形一动,陆寒生身后十六名黑衣武士,快刀王身后十三名弟子、枯竹二老身后八名枯竹帮弟兄,宛如一阵飚风,嘶的一声,同时向前移进,掠到墙下。 在外人看来,他们当真行动迅速,动作如一,好不矫捷?但就在为首四人堪堪跃登围墙,突然爆出一阵砰砰震响,东南西三方,同时有人闷吭出声。四条人影扑去之势,固然极快,但跃退得更快,墙头上人影一闪,已然疾快的飞退出一丈之外,落到地上——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三章 疯道奇招 这一下,不但瞧的马飞虹耸然变色!就是隐身树上的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也没看清楚扑上围墙的人,是如何被人家逼退下来的? 在场众人,方自齐齐一愕! 但听通天观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长笑,两扇观门突然开启,走出一个身材高大,蓬头赤足的道人,只见他身上穿一件破旧道袍,披着袖管,喝的醉醺醺的,连走路都跄跄踉踉,出步不稳! 岳小龙等三人瞧的大喜,心中暗道:“疯道士出来了!” 风三醉眼斜包,伸手朝阴阳手马飞虹一指,哈哈大笑道:“你……你又来了!你不是昨天晚上在前面山脚下,被癞痢道士踢了几脚,滚下山坡去,爬不起来的小魔患子?哈哈哈哈,你真是踢不怕!” 阴阳手马飞虹被他当着许多人,说出这等丢脸的事来,不禁老脸一红,怒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快叫谢无量出来。” 风三打了个酒呃,摇摇头道:“谢无量不在。” 马飞虹不识风三是谁?听的不由大奇,谢无量乃是崂山派的掌门人,他观里的入,居然直呼谢无量名字,一面问道:“他到那里去了?” 风三瞪了他一眼,道:“他到那里去了?找你娘去了。” 这话,直听着躲在树上的三人,几乎笑出声来! 马飞虹勃然大怒,沉喝道:“好个杂毛道士,你是不要命了!” 风三道:“杂毛道士又怎样?你才是杂毛养的小杂毛。” 马飞虹怒嘿一一声:“老夫先毙了你。” 左手扬处,“透骨阴风掌”一股寒阴掌风,直向风三迎面拍来。 风二生似不知厉害,站着一动不动,直等一阵寒风透体而过,突然哈哈大笑道:“凉快,凉快,我喝了半桶大曲,正嫌胸口发烧,这阵风真是来的太好了!” 马飞虹见他丝毫不加防范,还大呼凉快,心中暗暗骂道:“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疯道士!” 风三醉眼模糊,朝东一望,呸道:“一群马贼,哼,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还有脸老远的跑来为虎作怅。”接着又朝西望了一眼,指着枯竹二老,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大叫道: “你们看,两个假人,这两个是假人……” 枯竹二老脸色剧变,竹老大沉哼一声道:“通天观名列九大门派,怎么弄出一个疯人来?” 风三道:“我本来就是疯人,疯人总比你们假人好些!” 竹五娘听他口口声说老大、老二是“假人”,心中不觉暗起疑窦,忍不住回头朝两人脸上望去。 竹老大怒喝一声:“你是找死!” 人随声发,手爪一扬,比电还快,劈面抓来。 风三哈哈一笑,闪身朝竹老二身后躲去,双手一推,道:“你说,你是不是假的?” “竹老二冷不及防,被推的往前冲出一步,赶忙刹住身子,心头不觉大怒,回手一杖,往身后扫出。 那阴阳手马飞虹看的直是皱眉,暗暗忖道:“这厮装疯卖傻,不知是何来历,崂山派几时会有这等高手?”心念转动,不觉有些气馁,喝道:“两位竹老哥住手,兄弟有话问他。” 枯竹二老依言住手,风三早已退出一丈开外,横扫竖眼的转过头来,问道:“你还要问些什么?” 马飞虹道:“老夫看你不像崂山派的人?” 风三道:“自然不是,不过我住在通天观。” 马飞虹道:“咱们我的是崂山派,与你无关,谢无量何以躲着不敢出来见我?” 风三不耐的道:“我已告诉过你.谢无量不在,你没有耳朵?” 马飞虹听他果然不是崂山派的人,更觉莫测高深,皱皱眉道:“谢无量不在,就叫他徒弟出来好了。” 风三怒笑道:“我听癞痢说过,你们是找崂山派晦气来的,崂山道士不下数干,但崂山派却只有谢无量师徒四人。谢无量不在,只有三个徒弟在观里,可笑你们却劳师动众,来了这许多人。最可笑的,你们人数虽多。却只是些酒囊饭袋。连谢无量三个徒弟都打不过。” 说到这里,不由的捧腹大笑起来。 马飞虹被他笑的老脸一红,沉喝道:“胡说。” 风三笑声一停,用手指指黑衣秀才陆寒生人道:“我一点也不胡说,方才他们狗急跳墙。不是被谢无量门下三个小道士打下来的么?” 马飞虹听的一怔,暗道:“方才纵上墙去的四人,会是被谢无量门下三个徒弟逼下来的?这不可能,就算谢无量本人。又有多少能耐?”心念转动。一面嘿然冷笑道:“很好,你叫他们出来,让老夫见识见识。” 风三道:“自然要叫他们出来,让你开开眼界。”说着,回身朝观门招招呼,大声叫道:“喂,喂,小道士,你们都给我出来。” 观内有人应道:“弟子遵命。” 接着从大门鱼贯走出三个身穿灰色道袍,背负长剑的道士,那正是劳一清、褚承清、陆道清三人,朝风三躬身一礼,垂手肃立,状极恭敬。 风三脸色一沉,道:“我几次三番叫你们别在我面前弯腰躬背,你们就是这些酸礼多,瞧的我生气。” 劳一表三人躬身道:“大师伯教训的极是。” 凌杏仙躲在树上,看的几乎要笑出声来,急忙抿了抿嘴。 只听风三道:“真没出息!” 阴阳手马飞虹眼看走出来的三个道士,只有前面一个,约莫已有四十出头,其余两人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凭这三人,方才一招之间,就把登上墙去的黑衣秀才陆寒生、枯竹二老、和名满山西的快刀王曹老福等四人,逼退下来,有谁能信?不觉嘿然笑道:“就是他们三人么?” 风三道:“不是他们,难道还有另外三个?” 黑衣秀才陆寒生道:“兄弟伸量伸量他们,究竟有多少道行?” 风三大笑道:“你要动手,还不容易?只是咱们总得先讲讲清楚。” 陆寒生朗声道:“但凭你们四位,划下道来。” 风三道:“什么划道不划道?这些黑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打架要讲公道,你们有这许多人,咱们这里连我一起算上,也只有四个人,我又懒得和人家动手动脚,这么一来,就只有他们三个小道士和你们动手了。” 陆寒生清冷的道:“你此刻要想置身事外,只怕来不及。” 风三大笑道:“这句话齐天宸说出来还差不多。” 马飞虹对这个疯道士深具戒心,他既说出不愿和人动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就连忙拦道:“陆总管,咱们先听听他的意见。” 风三道:“这才像话,我是说,你们来势汹汹,志在杀死谢无量师徒,这三个小道士呢?他们师傅不在,自然要舍命保护通天观,保护崂山派的声誉。因此我的意思,大家不妨以三场决走胜负,你们胜了,那是这三个小道士不长志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连通天观一起烧了,也没话说。” 他说的口沫横飞,用袖子揩揩嘴角,又道:“若是这三个小道士胜了,那也没什么,你们就替我滚下山去,不准再在崂山停留。” 这话说的不大好听,但条件却是最便宜也没有了! 马飞虹不加思索,点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一言为定。” 风三冷笑道:“我也不怕你们言过无信。” 陆寒生道:“咱们这三场,要如何比试?” 风三道:“你们有三拨人,正好各出一场,咱们这里就由三个小道士中的一人应战。” 陆寒生道:“兄弟就领教领教他们崂山派的绝艺,那一位先出场?” 他这话明明就含有讥讽之意,崂山派门下实在不配和他动手。 风三哼道:“你要出场,也该先间问你上司才行。” 马飞虹道:“陆总管说出来了,自然作数。” 风三道:“很好,你们先等一等。”转身走到观前石阶上坐了下来,一面招招手道: “你们三个小道士过来。” 劳一清等三人,依言走到他面前。 风三道:“这一战,不仅是你们个人的生死存亡,而且还关系着崂山一派的声誉,你们知道么?” 劳一清等三人同声道:“弟子知道,弟子等纵然战死,也决不堕崂山派的声名。” 风三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说出话来就是没出息,你们战死了,如何不堕落崂山派的名声。” 劳一清等三人被他问的目瞪口呆,答不上话去。 风三瞪瞪眼,问道:“这话你们不懂?我是说你们不但不能死,还不能打败。” 劳一清三人暗道:“来人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自己三人即使存心和对方拼命,也未必拚得出名堂来,要不能打败,岂非登天还难?” 三人心中想着,又不敢作声,只是拿眼望着风三。 风三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们叫了我这多年大师伯,你们不会喝酒,又不敢吃狗肉,实在得不到我半点好处。如今强敌上门,别说为崂山派却敌,就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我做大师伯的再不教你们一手,这大师伯岂不白叫了?” 陆寒生大笑道:“原来你要临时教他们几招杀手。” 武功一道,丝毫取巧不得,这话自是讽刺之言。 风三道:“不错,我临时教他们一手,对付你,大概是足够有余了。” 陆寒生听他日气夸大,不觉仰天大笑道:“真要如此,陆某也不用在江湖走动了。” 风三道:“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陆寒生道:“要我等多少时间?” 风三道:“快得很,一盏热茶工夫就够了。” 陆寒生听的一呆,心想:“一盏热茶工夫,他能把一个武功平常的人,调教得胜过自己?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岳小龙、尹翔都曾亲眼瞧到过黑衣秀才陆寒生的武功,听风三说的煞有介事,心中也是不信。 只见风三忽然朝劳一清一指,道:“你过来。” 劳一清赶忙应了声“是”,走到风三面前。 风三喝道:“蹲下来,” 劳一清依言蹲了下去。 大家只见风三和劳一清交头接耳的说着,手中似是也在比划,但因两人靠的很拢,外人无法看见。 这样足足说了一盏热茶时光,风三问道:“你记住了么?” 劳一清恭的道:“弟子记住了。” 风三突然伸手一掌,拍在劳一清后心之上,大笑道:“好,好,孺子可教,你可以出去了。” 劳一清冷不防被他这一掌,打的双脚一屈,扑的跪倒在地上,他知道这位大师伯喜怒无状,跌了一跤,赶忙爬了起来。他这一站起,四肢百骸,好像全都震开了,但觉一股热流,在任督二脉中流动,无异增强了数倍内力。心头大喜,连忙躬身一礼,朝外行去。 陆寒生瞧得疑信参半,两道目光凝注在劳一清脸上,瞧了良久,轻蔑的道:“你已经学会了么?要和我动兵刃,还是用拳掌?” 劳一清道:“咱们就较掌拳吧!” 使用兵刃,还可凭仗招法,较量拳掌,那是丝毫无法取巧之事。 陆寒生朗朗一笑道:“如此甚好。” 劳一清心里对铜沙岛的人十分憎恶,但因师门清规素严,平日拘谨惯了,憎恶归憎恶,人却依然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请赐招。” 陆寒生那会把他放在眼里,负手卓立,淡淡一笑道:“兄弟也不敢说容让,你先出手吧!” 劳一清道:“如此贫道有僭了。” 欺身上步,右手一圈,斗然一掌击去。他体内真气,正在澎湃流动,没处发泄,这一掌劈去,招式出手,但觉一股洪流,汇向一处,循臂直上。 陆寒生自恃身份,不肯率先出手,一双目光却紧瞪着劳一清双手,此时看他右手圈动,斗然击来。他见多识广,一下便已看出这一记招术,果然十分精妙,但自己若能以极快手法,一下扣住他脉门,所有招术变化,亦就无所施展了! 心念一动,突然身形一晃,直欺上去,右手一探,使了一记大擒拿手法,快捷无伦,朝劳一清右腕扣去。 这一下当真说得上出手如电,五个指头堪堪搭上劳一清脉门,陡觉手上一震,一股奇大无比的潜力,从劳一清掌上透出,直向自己迎面涌来。 原来劳一清不懂得如何运用,掌势虽已劈出,体内真力,却还没有发得出去,直等他手势发出,内力才循臂而上。 陆寒生是等一招出手之后,才欺身上去扣他脉门,也正好是他体内真力向外迸发之时。 恰好一个内力迸发,一个迎了上来,两下里凑个正着! 等到陆寒生及时警觉,叵奈自己欺上身来,如今面对面不过数尺距离。别说出掌阻遏来势,就是想要闪避,都嫌不及!但觉对方涌撞而来的潜力,沉重如山,势若狂飚,简直凌厉已极! 陆寒生纵是久经大敌,也有措手不及之感,百忙中只好运气封穴,以身硬挡。但听呼的一声,陆寒生一个身子,被震的直飞出去一丈来远,砰然巨响,尘土四扬。 任他见机得快,护住穴道,一时也被摔和头昏目眩,半晌站不起来! 大家只看到劳一清发出一招之后,陆寒生闪电般欺身抓去,两人一合即分,陆寒生就莫名其妙的被摔了出去! 这一下直瞧得马飞虹、枯竹二老莫不慎然变色,就是躲在附近树上的岳小龙、尹翔、凌杏仙三人,也大出意外。 但听风三哈哈大笑道:“我说如何?你连小道士一招也接不住!” 陆寒生站起身子,一张白皙的脸上,色若猪肝,赶忙运气行功,检查全身,那里还有时间说话。 劳一清更没想到自己一掌就把武功高过自己甚多的黑衣秀才陆寒生震了出去,心头惊喜交迸,楞楞的站在当地发呆。 风三喝道:“小道士,你已经胜了,还不回来?” 劳一清正待转身,陆寒生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劳一清一时不知回去好,还是站住好?望着陆寒生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还有何事?” 陆寒生脸若玄冰,杀机隐现,厉声道:“咱们比划比划。” 风三骂道:“小杂毛,我叫你回来,你只管来,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别再和无赖汉打交道了。” 劳一清果然迅快的退了下去。 陆寒生老羞成怒,厉声道:“杂毛道士,谁是无赖汉?” 风三坐在阶上,悠然道:“自然是你了,大家有目共睹,你被小道士一掌打出老远,难道还是假的?” 陆寒生道:“这是兄弟一时不备,兄弟可不能承认落败。” 风三大笑道:“动手过招,还有什么备不备,除非是你们依仗人多,来个围攻,否则这一场崂山派是胜定了。” 马飞虹脸色冰冷,丝毫看不出他喜怒之色,此时冷冰冰说道:“陆总管,你回来。” 陆寒生道:“副堂主,属下……” 马飞虹道:“不用说了,三场之中,咱们纵然败了一场,还有两场,未必再败。” 陆寒生不敢多说,悻悻的退了下去。 风三大声笑道:“说的对,还有两场,马副堂主认为未必再败,那是最好没有了,你快些叫他们出场吧!” 阴阳手马飞虹朝左右拱拱手道:“两位竹老哥和曹老弟,不知那一位愿意出场?” 快刀王曹老福原因自己独生儿子被铜沙岛留为人质,受人胁迫而来,自然不愿抢先出场,闻言还未开口。 竹老大已经接口道:“这场由咱们兄弟,向崂山派叨教。” 他身为枯竹帮长老,但对方出场的却仅是谢无量一个门人,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是以笼统的说是向崂山派讨教。 竹老大话声出口,人已和竹老二并肩走出。 竹老二冷森的道:“小道士听着,枯竹二老,三十年来,不论敌人强弱、多寡,一经出场,必是联手攻敌,你们三个小道士,一齐上亦无不可。” 风三坐在阶上,翻起领子,捉到一只虱子,用力咬了一口,大笑道:“风道爷捉虱,真是一点也不费气力,只可惜,干瘪的一点血也没有。”两个指头一按,又捉到了一只,一边叫道:“捉虱两只。” 原来“捉虱”和“竹虱”同音,“捉虱两只”听来不就是“竹虱两只”? 竹老大怒哼道:“你还不叫小道士出来?” 风三哦了一声,抬头道:“我忙着捉虱,差点忘了,你们等一等。” 竹老二道:“多少时间?” 风三道:“前面已有例子,当然也是一盏茶的时光。”一面朝褚承清道:“这回该你过来了。” 褚承清躬身答应一声,走到风三面前。 风三道:“你方才总看到了,蹲下来难道还要我请?” 褚承清应了声“是”,蹲下身去。 这回,大家都十分注意,要看看他究竟传授褚承清什么绝招? 只见风三在褚承清耳边低声说着,一面似是也在比划手势,但大家远望过去,看到的只是他两手捉着褚承清手肘,拉拉推推的根本不成招式。 褚承清脸上却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欣喜的欢笑。显然他在片刻之间,已经领悟到诀窍,面对江湖上颇有难缠之名的枯竹二老,已有制胜之道了。 枯竹二老手持竹杖,站在那里,心头不禁暗暗泛疑! 若说那疯道士真能在一盏热茶时光,传授出来的人,胜得自己两人,天下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去花苦功练武了。若说疯道人这手不可信,但方才那小道士明明就是一招之间,把黑衣堂的陆总管打了出去。 两人正在惊疑不定之际,只听风三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褚承清躬身应“是”,转身走入场中,朝枯竹二老打了个稽首道:“小道褚承清,恭请两位老施主赐教。” 凌杏仙瞧的奇道:“大哥,你看这道士真能胜得过枯竹二老么?” 岳小龙道:“风道长若无把握,怎会派他下场?” 凌杏仙道:“我不相信。” 但听风三大声叫道:“喂,小道士,慢点。” 褚承清停步恭身道:“大师伯还有什么吩咐?” 风三道:“人家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人,人家手里拿着哭丧棒,你空着双手,你说,你亏吃的有多大?” 褚承清听的不由一楞,不知大师伯说这话的意思何在,风三哼道:“怎么谢无量收的徒弟,都会呆头呆脑的?看着就叫我生气。”说到这里,用手朝枯竹二老一指,大声道:“人家既然占了这许多便宜,你就是存心挨打,也总该问问人家,要多少招才能胜你?约定个数目再打。你有时间和人家打上二千招、一万招,我老夫可没有太多的时间,这些人,又不能当狗宰,在这里穷泡,还不如到处走走,顺手牵条狗来。” 他骂人的本领,当真随口说来,尽成文章,轻描淡写的带上一句,就把这班人全比成了狗。 竹老大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没待褚承清开口,厉笑道:“对付你一个小道士,大概用不着三招。” 枯竹二老的“枯竹三杖”,当年确是名动江湖的绝招,他口中说出用不着三招,自是夸张之言。 褚承清稽首道:“那么就以三招为限好了。” 风三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人家说用不着三招,你偏要说三招,也没问人家,你要是接下了三招,又该当何说?事前不说清楚,到时候人家不认胀,你不是白接了人家三招?” 他这口气,似是褚承清十拿九稳,接得下枯竹二老联手合击的“枯竹三杖”一般!这就是说丝毫没把枯竹二老放在眼里,在他眼里枯竹二老还不如他临时教出来的小道士。 竹老大再也忍耐不住,怒哼道:“只要他接下三招,这一场,就算老朽兄弟落败。” 风三抬头道:“喂,马副堂主,你同不同意?” 阴阳手马飞虹自然知道枯竹二老之能,连忙笑道:“两位竹老哥说出来了,自可作数,何须兄弟同意?” 风三道:“他们不是铜沙岛的人么?” 竹五娘心头早已动疑,“闻言更觉心中一动。 马飞虹道:“道兄说笑了,两位竹老哥身为枯竹帮长老,怎会是朱衣门的人?” 风三道:“他们不是铜沙岛的人,怎会跟你来的?” 马飞虹道:“枯竹帮和崂山派原有过节,只能说是联手行动。” 风三大笑道:“好个联合行动,有人儿子被强盗掳着不放,这自然是和强盗有过节了,照说该和崂山派来个联合行动才对!却偏偏会去帮着强盗,你说怪不怪?” 快刀王曹老福听得心头不禁一动,脸上微有激动之色。 适时但听竹老大沉喝道:“小道士,你准备好了么?” 众人听到这声吆喝,目光不期又朝场中投去。 只见褚承清稽首道:“小道毋须准备,俩位只管请动手吧!” 他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这口气可托大的很,看来果然有恃无恐! 竹老大嘿然道:“很好!” 好字出口,突然抖手一杖,朝褚承清直劈过来。竹老大身形一动,竹老二也倏然欺来,竹杖一挥,夹击而至! 但就在人影乍合之际,褚承清忽然从两人中间闪了出来。紧接着只听“拍”的一声巨响,竹老大、竹老二两支竹杖,击个正着,硬拚一招,两人同时觉得手腕发麻,霍地向后跃退。 竹老大深陷的双目,精光熠熠,怒喝道:“老二,你怎么了?” 竹老二糊里糊涂的接了老大一杖,此时回想起来,方才好像有人在自己手肘上,轻轻推了一把。心中登时明白,不觉怒笑一声,陡然欺身上步,竹杖一挥,朝褚承清当头劈落。 这一杖,他怒极而发,强劲杖风,带起了呼啸之声,尘顶而至,威势慑人,猛不可当! 枯竹二老精擅合博,互相配合,竹老二迎面发杖,竹老大也欺到了褚承清身后,手横竹杖,断他退路。这一招除了硬接,就无路可退!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竹老二杖挟厉啸,猛力下劈,褚承请匆忙之际,忽然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竹老大脚下。双脚在地直一点,跃将起来,双手迅快往上一托,正好一把托在竹老大手肘关节上,口中低声道:“你替我接一招吧!” 话声出口,身形一晃,从竹老大身旁闪了出去。他这下当真快速得无以复加,竹者大但觉两肘关节一麻,不由自主的横杖往上架去。 要知他竹杖上架,完全是被褚承清在手肘上托了一把之故,此刻褚承清闪了出去,照说他也可以撒杖不往上架了。但是不,竹老大咬紧牙关,突然劲运双臂,依照原式,使了一记“横架金梁”,全力往上架去。 你当为了什么?原来他两手猝然间被褚承清往上一托,横杖上架,双手自然丝毫没有力道。但试想竹老二劈下之势,何等快速?竹老大若不及时往上架去,岂不“首”当其冲,纵不劈个脑袋无花,也得负伤不轻! 闲言表过,却说竹老二泰山压顶,全力下击,竹老大横架金梁,这一上一下何等快速? 但听又是“拍”的一声巨响,两杖击实,两人同时被震的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各自退了两步。 枯竹二老果然功力悉敌,不分轩轾! 在场之人,只看到褚承清懒驴打滚,从竹老大身边闪出,谁也没看清他托竹老大双时之事。因此大家看到竹老大忽然奋力硬架竹老二一杖,全都感到惊奇不止! 竹老二血气浮动,后退了两步,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沉声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竹老大同样被震的血气动浮,后退了两步,因为他是临时才硬架上去的,吃亏自然也较竹二老为大。此刻两条手臂,还在隐隐发麻,还没来得及开口。 瞥见褚承清倏然欺近,笑道:“还有一招,打完了就好。” 崂山“海燕身法”,素以轻捷出名,褚承清一下闪到竹老大身侧,左手一体,已然托住了他的手肘,轻轻往前推去。这一下当真快捷如电,左手推出,人已旋风一般闪了出去。 竹老大一身功力原也了得,但被褚承清推在手肘关节上,竟然毫无挣扎余地,右手不由自主往前一抬,手中竹杖自然跟着往前挑起。 这下正好在竹老二喝声出口之后,极像是竹老大一言不发,就抬手一杖,击了过去。 竹老二急忙举杖封出,口中怒喝道:“好个小杂毛……” 左手扬处,一杖竹钉,直向褚承清后心打去。 竹老大这一杖,只是不自由主的往前推出,自然丝毫没用力道。但竹老二可不明就里,出杖封架,少说也得使上六成力气,才能封架得开老大的来势。两杖乍接,但听又是“拍” 的一声,竹老大一支竹杖,直被挑起半天来高,飞出七八丈外! 风三瞧的哈哈大笑道:“小道士,快过来,他们身上竹头木屑可多着呢!” 褚承清飞快的回到风三身边。 竹老大连遭戏侮,气得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身形旋动,右手猛然一振,三点细小黑影,朝褚承清追袭而至! 躲在树上的凌杏仙暗暗骂了声:“死老头,真不要脸!” 伸手取过一支回风蝶,正待打出! 岳小龙急忙拦道:“杏仙,不可出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竹老大打出的三点黑影,堪堪要射到褚承清后心,忽然停的一停,越过褚承清身子,缓缓向风三飞了过去。 风三手掌一摊,三支竹钉一齐落到他掌中,咧嘴笑道:“好哇,讲好了三招,居然外加暗器四枚,你们两人倒真有些难缠!” 原来方才竹老二打出的一枚竹钉,也已到了他手了。 这一记隔空摄物,使的丝毫不露行迹,若非内功已到上乘境界,曷克臻此? 一时直瞧得阴阳手马飞虹、枯竹二老等人莫不凛然失色,大家心头明白,崂山派有此人出头,今天休想讨得好去。 风三两个指头拈起一支竹钉,笑道:“我真想不通,你们什么暗器都好用,怎么把笋干也当暗器使用?” 他居然把竹钉当作了笋干,两个指头一送,放进了口里,大嚼起来。 这也没错,竹子原是竹笋变的,把它视为笋干,亦无不可! 风三边嚼边道:“这笋干就是老一点,鲜味倒还不错,其实甘庶老头甜,竹笋老根鲜!” 看他真还吃的津津有味,一支叉一支往嘴送去。 尹翔心头大骇,暗道:“枯竹帮的竹钉,都是剧毒浸制,中人无救,他吃下肚去,难道不怕中毒?” 枯竹二老却瞧得心花怒放,暗暗想道:“你仗着内功精深,故意装疯卖傻,焉知枯竹二老的断魂钉,别说吃下肚去,只要你接到手中,一样毒攻心经,子不见午。” 风三把四枚竹钉,全吃了下去,两眼一瞪,说道:“你们不嫌高兴的太早了些么?我这狗肉道士,阎王爷是不收的,要想毒死我,那有这般容易?”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 “喂,马副堂主,还有一场,要不要比了?” 快刀王曹老福洪声笑道:“机会难得,曹老福自然要领教的了。” 一招手,身旁一名汉子捧上一柄绿鲨皮的宝刀,曹老福伸手接过,大步走了出来。 风三口中叫了声“好”,回头朝陆道清道:“现在轮到你了,还不过来?” 陆道清较为伶俐,没待风三开口,就蹲了下去,说道:“大师伯也要教我一招么?” 风三道:“这还用说?大师伯一共只会三个招式,现在全教给你们了。” 说完,凑着陆道清耳朵,低低说了一声,一面还不住的用手在地上划着。 陆道清静心恭聆,只是点头。 这样足足过了盏茶工夫,风三挥挥手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陆道清躬身道:“弟子遵命。” 说完,转身朝草坪走来。但他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停,右手在胸前划了几划,缓步走到快刀王面前,稽首道:“小道陆道清,斗胆向老施主请教。” 快刀王曹老福洪笑道:“很好,风道长一共教了你几招?” 陆道清道:“大师伯虽然只传了我一招,但大师伯说:只此一招,已足可当得人家千百招而有余,老施主只管放手施为就是了。” 快刀王双目精光迸射,仰天大笑道:“好个放手施为!老夫真要败在道兄手下,那只怨曹老福徒有空名,自取其辱。” 陆道清笑道:“老施主刀法名满天下,但不知道要以几招为限?” 快刀王沉吟了下,笑道:“好吧,老夫七招之内,未能取胜,那就算老夫落败了。” 他这沉吟了一下,才说出七招之数,显然这七招刀法,非同寻常! 陆道清道:“老施主说出来了,小道自当遵命。” 快刀王一双炯炯目光,盯注着陆道清,说道:“道兄请亮剑。” 陆道清抽出长剑,也不亮门户,抱剑躬了躬身,道:“老施主请。” 快刀王狂笑一声道:“好,你小心了!” 突听“刷”的一声,刀光骤亮,宛如泼水一般,洒出一片晶莹清光!这一刀发得好快,但就在快刀王刀光一发之际,大家只见陆道清长剑疾举,剑尖在胸前划了几划。但听一阵急骤的“当”“当”金铁交鸣,像连珠般响起,声凡七震! 别人看了但觉一片刀光,还不觉得怎样,岳小龙家传剑法,即以快速出名,这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快刀王这片刀光之中,竟然藏着七种厉害杀手,分向七个不同部位攻出,出手之快,不在自己家传的闪电剑法之下!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般,龙吟余音,袅袅未绝,一片刀光,已倏然俄去! 快刀王曹老福洪声笑道:“道兄接住老朽七刀,已是老朽输了。” 陆道清根本不知道在这霎那之间,已经挡过了快刀王七刀,他只是把方才大师伯传授给他的一招剑法,依式施为而已! 此刻给快刀王一说,不禁呆得一呆,低头瞧去,自己一柄长剑上,果然整整齐齐排列着七个缺口! 快刀王曹老福话声一落,朝阴阳手马飞虹拱拱手道:“兄弟技不如人,无颜久留,请马老哥代为覆上班堂主。” 说罢,一招手,立即有一名壮汉,牵过枣红马。 快刀王一跃上马,他身后十三名弟子久经训练,此时早已各执缰绳,傍马而立,一见师傅上马,也纷纷翻身上马。 快刀王右手控缰,左手向后一挥,泼刺刺当前朝山下驰去。十三匹健马,同时展开马蹄,但听一阵杂沓蹄声,去如雷奔,瞬息之间,业已奔出老远。 阴阳手马飞虹目送老西们远去,脸色阴沉,只是嘿嘿冷笑。 风三霍地站起来,往里头就走,一面回头道:“小道士,没咱们的事了,还不进去,别忘了把门关起来。” 劳一清、褚承清、陆道清三人、不约而同的望了马飞虹等人一眼,跟着风三身后走去,进入通天观,果然把两扇大门,紧紧关起——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四章 神医遇害 阴阳手马飞虹被人家冷落在观外,他脸上深沉的不见一丝表情,可也没拿人家如何:摸摸下巴,嘿然干笑道:“陆总管,咱们也该走了。” 说完,有意无意朝枯竹二老点点头,迳自率着铜沙岛的人离去。 竹五娘冷冷的道:“人家都已走了,咱们还不走么?” 竹老大阴沉的道:“不错,咱们也该走了。” 竹五娘道:“老婆子还有事去,要先走了。”说完,回头朝那青衣少女道:“青青咱们走!” 正待转身离去,竹老二急忙朝竹老大以目示意。 竹老大点点头,沉声道:“五娘,且慢!” 竹五娘停步道:“还有什么事?” 竹老大望望通天观,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到山下再说。” 竹五娘不耐的道:“有话这里说也是一样,老婆子还要赶到胶州办一件事去。” 竹老二望望竹老大,说道:“五娘既然还有事去,老大就在这里说吧!” 竹老大枯瘦的脸上,一片冷漠,说道:“五娘胶州只怕去不成了。” 竹五娘道:“为什么?” 竹老大道:“因为帮主另有差遣。” 竹五娘冷哼道:“老婆子来的时候,怎的没听帮主说起?” 竹老大道:“我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 竹五娘脸色一沉,道:“那可不成,老婆子胶州非去不可。”她似是急欲离去,一拉竹青青纤手,回头道:“就是有事,也要等我胶州回来再说,你们留下记号,老婆子自会找去的。” 竹老大突然冷喝道:“站住!” 竹五娘怒嘿道:“你是对谁呼喝?” 竹老大贿沉一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焦黑竹牌,徐徐说道:“五娘请看,这是什么?” 竹五娘目光和竹牌一对,心头不觉一震,吃惊道:“枯竹符令!” 竹老大冷冷道:“不错,见令如见帮主,凡是本帮中人,一律均须听候差遣。” 竹五娘一张干瘪的老丑的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果然手拄竹杖,朝竹牌低头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恭聆差遣……” 就在她低头躬身之际,竹老二一闪而至,疾快无伦的扑向竹五娘,举手一掌,朝她后心劈落! 这一情形,瞧得隐身树上的三人,大感惊奇! 但见竹五娘身形一偏,斜闪出八尺多远,口中喋喋怪笑道:“老大、老二,和我老婆子同门几十年,你们还当我看不出来?” 竹老大厉声道:“你敢违抗枯竹符令?” 竹老二道:“老大,今日放她不得?” 竹老大竹牌一举,喝道:“竹五娘背叛本帮,你们还不把她拿下?” 八名身穿竹布长衫的汉子,立即褪下刀鞘,四面围了上去。 竹五娘竹杖一顿,双目精光暴射,冷喝道:“谁敢阻挡我老婆子?”一面低喝道:“青青,只管跟我走。” 竹老大怒喝道:“帮主符令在此,你们还怕什么,她师徒背叛本帮,格杀勿论。” 喝声出口,突然一提真气,身子凌空飞扑而起,“呼”的一杖,直向竹五娘,迎面击来。 竹五娘自发飘飞,竹杖一挥,架开竹老大杖势,厉声道:“你们冒充枯竹二老,究竟把老大、老二弄到那里去了?” 竹老大喝道:“你背叛本帮还敢胡说八道?” 两人说话之时,已然连发了两招。 竹老二瞧到竹老大业已发动,脚尖一点,疾快的向竹青青扑来! 竹青青只觉眼前一晃,竹老二已然探臂向自己扑到,心头大是惊骇,急急向一侧闪去。 但竹老二来势实在太快了,竹青青避让不及,但听嘶的一声,肩上衣衫,已被竹老二手爪,撕破了一块,只不过毫厘之差,就得抓上竹青青肩头。 竹五娘瞧的大怒,厉喝道:“青青,这两个老贼,都交给我好了。” 舍了竹老大,反手一杖,朝竹老二拦腰扫去。 竹老大那肯放过机会,突然飞跃而过,竹杖尽力往前一送,追击而至。 竹五娘武功确也了得,但见她怒哼一声,霍地扭过腰来,右手竹杖依然横扫不变,攻向竹老二,左手一掌,拍在竹老大捣来的竹杖上,把他杖势荡开了尺许。 竹老二大喝一声,竹杖乍展,架开竹五娘一杖,立即以牙还牙,挥杖急攻,竹者大不声不响,跟着攻了上来。 这两人似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将竹五娘制住,这一联手,竟然丝丝入扣,威力奇猛。竹五娘怒不可抑,厉笑一声,竹杖连挥,硬以强劲无伦的杖势,将枯竹二老两支竹杖震退。 这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搏斗,三支竹杖,上下翻飞,呼啸作响,攻拒之间,互见险象,奇招迭出。方才崂山派三场比试,只能算是文比,眼前三人,才是真正的舍生忘死之争! 八名汉子手仗单刀,围成一圈,谁都弄不清这三位长老,互相攻仟,甚至爆发了激烈的拼斗,究是为了什么? 竹青青也亮出了单刀,退到一旁,只是目注场中,瞧着三人恶斗,每看到师傅遇上危机,心中就怦怦直跳,等到化险为夷之处,才暗暗舒气。 瞬息之间,三人已力搏了六七十招,竹五娘打的不耐,竹杖左右连挑,封开两人杖势,双肩晃动,突然朝竹老大欺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老贼,接我一掌!” 抡手一掌,当胸击去。这一掌不带丝毫掌风,去势奇快,竹老大避无可避,迫得只好举杖硬接。双掌乍接,发出“拍”的一声脆响,竹五娘双足移动,连退了三步,一张丑怪脸上,了无血色,满头白发,颤动不休。 竹老大功力较深,也被震的血气翻腾,后退了一步,尤其在双掌接实之时,感到掌心微微一麻,心头不觉大惊,他自然知道竹五娘的“青竹刺”,剧毒无比,除了她秘制解药,无物可解,人未立稳,猛的竹杖一挥,从杖头喷射出一股黄烟,直向竹五娘头脸洒去。原来他竹杖中藏有毒粉,方才对付崂山道士都不曾使用,这回却对竹五娘使了出来。 竹五娘正在往后连退,那想闪避的开,但觉鼻中闻到一股异味,立时一阵昏眩,身子摇了两摇,砰的一声,跌坐下去。 这原是转眼间的事,竹老二找到机会,立时举杖朝她背后击去。 竹青青睹状大骇,尖叫道:“二师伯,不要伤我师傅。” 娇躯急纵,宛如飞鸟投林一般,朝竹老二飞掠过去。 竹老大同时沉喝道:“老二住手。” 竹老二及时收手,已是不及,拍的一声,击在竹五娘后心,他力道已然减轻,竹五娘还是承受不起,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立时昏死过去。 竹老二反手一击,朝掠来的竹青青挥去,口中冷喝道:“谁是你二师伯?” 竹青青不防竹老二会骤然向自己出手,一掌击中肩头,被他打得翻了一个筋斗,震退出数步之外。 竹老二收回竹杖,望着竹老大嘴皮微动,以传音道:“老大还留她作甚?” 竹老大同样传音答道:“我中了她青竹刺,非她解药不可。” 竹青青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连爬带奔,扑到师傅身边,哭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竹五娘悠然醒转,冷声道:“孩子,别哭,师傅很好。” 竹老大脸色阴沉,缓步走到竹五娘面前,冷声道:“五娘,你吸入我毒粉,可知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全身麻痹而死。” 竹五娘尖笑道:“老贼,你莫忘也中了我的青竹刺。” 竹老大道:“咱们不妨来个交换。” 竹五娘目露怨毒,冷厉的道:“交换什么!” 竹老大阴声道:“自然是解药了。” 竹五娘尖笑道:“你很怕死?” 竹老大道:“你好像不怕?” 竹五娘多说了几句话,但觉喉头一甜,满嘴都是血腥味,心知自己伤的极重,强行把一口逆血,咽了下去,说道:“如何交换法子?” 竹老大道:“咱们各把解药交给青青,由他作中间人,你总可以放心了。” 竹五娘道:“好,就这样办。”伸手入怀,缓缓摸出一个磁瓶,口中叫道:“青青,你过来。” 竹青青答应一声,堪堪俯下身去。 竹五娘霍然站起,口中尖笑道:“老二接着!” 右手五指一拢,捏碎磁瓶,振腕朝竹老二打去,磁瓶一碎,瓶中药未随风飞散,一把碎磁片打中,青芒飞洒,少说也夹杂了有七八支青竹刺。 竹老二不妨她有此一着,心头大吃一惊,身子一侧,闪电般横掠出去。 竹老大看她捏碎磁瓶,心中已知蹊跷,急急问道:“五娘,解药呢?” 竹五娘白发颤动,本来已经丑恶的脸上,更显得狞厉,呷呷尖声大笑道:“解药,你不是看我交给老二了么?” 竹老大不是傻子,焉会听不出竹五娘言中之意?她捏碎磁瓶,是不让自己得到解药,刹那之间,他枯瘦的脸颊上,肌肉一阵抽搐,厉喝道:“你……你真该死!” 抖手一杖,直向竹五娘兜胸捣下。 竹青青瞧的大骇,手中单刀,尽力朝杖上架去,口中尖叫道:“莫要伤我师傅!” 竹老大双目满布红丝,暴喝一声:“丫头找死。” 竹杖顺势一挑,把竹青青震退了几步,一柄单刀脱手飞出。杖头一震,重又朝竹五娘砸来。 竹五娘手足麻痹,已是动弹不得,坐在地上,厉声道:“老贼,你也活不过今……” “晚”字还没出口,扑的一声,竹杖击中左肩,身形一歪,张嘴喷出一口狂血,登时死去。 竹青青骇得一呆。纵身扑到竹五娘身边,跪到地上,抱着尸体,尖叫道:“师傅,师傅,你不能死……” 竹老大一杖击毙竹五娘,心犹未甘,猛地跨上一步,狞笑道:“小丫头,你跟老虔婆去吧!” 杖交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向竹青青背后点去。 就在此刻,他点出的右手,突觉肩头一麻,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去,用力一抬,整条右臂废麻若废,那想拿的起来?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回目瞧去,日光之下,但见一双银色峡蝶,翩然朝一棵大树上飞去。 他见多识广,看出那只银色峡蝶来的古怪,不觉仰脸喝道:“什么人躲在树上,暗箭伤人?” 只听树上娇哼一声,道:“是我,又怎样?” “刷”的一声,一条娇小人影,从树上飞掠而下,落到地上,那是一个娇美如花的少女! 原来凌杏仙隐身树上,眼看竹老大骤下毒手,朝竹青青背后点去,再也忍耐不住,她手上早就握着一支回风蝶,脱手打出,救了竹青青一命。 此刻经竹老大一喝,就挺身跃出,尹翔、岳小龙一见凌杏仙飞身而下,也只得跟了下去。 竹老大先前被人家一举伤了右手,只当来的是什么高人,这时看到掠下树来的一女两男,年纪极轻,心头甚是忿怒,枯瘦的脸颊上掠过一抹杀气,目注凌杏仙,喝道:“女娃儿,你用什么暗器,伤了老夫右臂?” 说话之时,缓步直对凌杏仙走去。 凌杏仙道:“你杀了人家师傅,还要杀人家徒弟,姑娘瞧不惯你这样心狠手辣,哼,你管我使的是什么暗器。” 她仍毫无江湖阅历之人,眼看着人家逼近,还是丝毫没加防范。 尹翔目光锐利,早已看出竹老大不怀好意,急声叫道:“大妹子快些闪开……” 他虽然洞悉先机,招呼凌杏仙后退,但竹老大右臂被凌杏仙暗器所伤,心头杀机已动,行动奇快,猛然跨上一步,左手竹杖猛向凌杏仙劈了过来。 凌杏仙娇笑道:“我早知道你居心巨测!” 不退反进,身形一偏,疾逾飘风,朝竹老大身边欺去。身法奇快,青影一闪,入已欺近,纤纤玉指,已然朝竹老大执竹左臂点到。要知岳家闪电剑法,讲求出剑快速,身法自然也非快不可,她使的正是闪电身法,自然迅疾无伦,但她点出的这一指,手法更是怪异,那就是跟奕仙乐天民学来的三十六手点穴手法。 竹老大万没想到对方身法如此迅快,微一怔神。凌杏仙业已欺到面前,但觉左手“臂儒穴”上一麻,匆忙中一吸气,身形向后倒飞出去。 这一攻一退,看似简单,实则所用身法,都是极上乘的武功;但在竹老大疾退之际,手中竹杖“拍”的一声跌落地上。 原来“臂儒穴”被凌杏仙怪异手法点中,手上力道顿失,一条左臂也登时垂了下来,人虽疾退出去,但两手若废,那里还有动手之能? 这原是转眼工夫的事,那边竹老二也同样吃了大亏。 原来竹老二眼看老大朝凌杏仙缓步逼近,尹翔出声叫喊,大家目光,都投注到竹老大和凌杏仙身上,他立身之处,和岳小龙不过一两丈距离,他为人阴险,这一机会,那肯放过? 口中阴森一笑,欺身直上,斗然一杖,朝岳小龙背后横扫过去,杖势出手,口中才喝道: “小子看杖!” 这一杖阴险狠辣,蓄势而发,端的凌厉已必,但听杖头带起啸风,迅如击电,等到喝声入耳,啸风及身,杖势已然扫到! 岳小龙虽已觉出竹老二出手一杖,来势甚劲,但却不肯闪避,身躯电击,霍地转过身去,右手三个指头一探,朝杖头撮去。这一下出手更是怪异,却又奇快绝伦,竹老二劈来的竹杖,居然被他三个指头撮个正着,抓到正中! 竹老二一但觉手中一沉,杖头已被对方抓住,心头方自一惊! 只听岳小龙大喝一声:“去吧!” 挥手朝外丢去!这一记,正是奕仙乐天民在玲珑仙馆走廓上,把齐少宸丢下楼的手法,试想凭竹老二(其实他并不是竹老二)的能耐,如何避让得开?别说想运力夺回竹杖,就是要待放手,都嫌不及,但觉杖身一震,连人带杖已被对方挑了起来,呼的一声,往后直飞出去。 这和凌杏仙一指点伤竹老大,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 尹翔瞧的哈哈大笑道:“贤兄妹一招克敌,好俊的手法!” 竹老二人随杖飞,半空中施展千斤堕身法,往下直落,但已被人家摔出一丈来远,心头暗暗凛骇,猛地竹杖一顿,双目精芒乱射,朝八个大汉沉喝道:“上!” 他当然不好意思喝出“大家上”,但只此一字,已经够了! 八名大汉轰应一声,手中单刀一紧,扇形般朝三人围攻上来! 尹翔大笑一声道:“你们是想群殴了!” 凌杏仙发急道:“尹大哥快别出手,我要拿他们试试呢!” 话声甫落,玉手连扬,三枚回风蝶连翻振翅而出。 竹老二双肩一晃,挥杖朝凌杏仙扑来,但他为人机警,骤听凌杏仙喝声,又见她打出三枚银色暗器,急切之间,无暇多看,口中冷笑一声,举杖就磕!他不磕倒也罢了,这一磕,两支回风蝶被他杖磕飞出去,划了一个瓢形。从抖刺里飞出,朝两名大汉臂上叮去,另一枚回风蝶,却悄声无息的叮上他右臂。 竹老二骤然感到右臂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整条手臂登时一麻,五指无力,竹杖往下落去。心头不觉大震,急迫中,左手一抄,接住竹杖,双足猛顿,往后暴退。 这时已有两名大汉,扑到岳小龙身前。 岳小龙也不打话,侧身欺进,右手一探,抓住一名大汉右腕,抖手挥出。紧接着一个转身,又抓住另一名大汉左臂,同样一抖手,也把他丢了出去。 他初次施展奕仙乐天民的擒拿手法,当真得心应手,灵巧已极! 两名枯竹帮弟子论武功原也不弱,但到了他手上,就像草稿人一般,信手抓来,随手丢出,看去轻便俐落,好像丝毫不费力气。 凌杏仙玉手连挥,三只银色峡蝶,回翔飞舞,去而复回。不过转眼工夫,除了被岳小龙摔出去的两名汉汉子以外,其余六名大汉连同竹老二,全都右臂下垂,再也举不起来,手中兵刃,纷纷落地。 竹老大两臂全废,竹老二一臂下垂,但人家三个人中,还有一个负手旁观,并没出手。 竹老大脸色阴沉,低声道:“老二,走!” 竹老二微一颔首,左手取出一支竹哨,两道人影疾掠而起,同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哨音。八个大汉听到哨音,宛如一阵飚风,紧随枯竹二老而去。 通天观前一片草地上,如今只剩下竹青青半跪半伏,抱着她师傅尸体,嘤嘤哭泣。 凌杏仙心软,瞧她哭的伤心;心头大是不忍,走了过去,柔声说道:“小妹子,不用哭啦,人死不能复生,哭有何用?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替你师傅报仇才是。” 竹青青突然抬起头来,拭拭泪道:“姐姐救我一命,我心里感激的很,但我师傅这仇,只怕报不成了……” 说到最后一句,竟又流下泪来。 凌杏仙道:“为什么?” 竹青青含泪道:“师傅被他们害死,但大师伯手上有帮主的枯竹符令。” 尹翔大笑道:“姑娘还认为他们两人真是枯竹二老么?” 竹青青方才曾听师傅说过,但还只当是师傅气愤之言,此刻听尹翔也这般说法,心中大疑,凝目问道:“怎会不是?” 尹翔道:“贵帮枯竹二老,月前赴铜沙岛参加开山大典,误服迷仙酒,至今犹昏迷不醒,躺在铜沙岛地窖之中,这两人乃是朱衣门下爪牙,假冒二老的。” 竹青青听的疑信参半,望着尹翔眨眨眼睛,间道:“如果你说的属实,这该是铜沙岛十分机密的事了。不知你如何会知道的?” 尹翔暗暗赞道:“此女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缜密得很!”一面微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铜沙岛此举虽极隐秘,但总有知道的人,令师被害的原因,就是令师已然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不得不在此地杀以灭口。” 竹青青想了想,点点头,道:“不错,师傅方才确实说过,她老人家和大师伯、二师伯同门数十年,那会看不出来,这么说,这两个老贼当真是假冒的人了。”说到这里,朝三人检袄一礼,说道:“小女还没请教三位尊姓大名?” 尹翔道:“在下尹翔,他叫岳小龙……” 凌杏仙抢着道:“我叫凌杏仙……” 竹青青道:“小女记住了,咱们后会有期,我要走了。” 说完,俯身抱起竹五娘尸体,飞也似的朝山下奔去。 凌杏仙望着她后形,低低的道:“真可怜!” 尹翔道:“此女外柔内刚,方才我们和她说的几句话,已经激发了她替师傅报仇之念。” 凌杏仙道:“唉,我们这就害了她了,她可不是枯竹二老的对手。” 尹翔摇摇头道:“我的看法不是这样,她心思细密。也许另有复仇之道。” 岳小龙惦记着彩带仙子交待自己求药之事,怕耽误了时间,这就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事了,我们还是到乳山碧去吧!” 但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早就没你们的事了。” 岳小龙听出这说话的正是风三的声音,但看尹翔和凌杏仙好像并没听到一般。 尹翔点点头道:“走,咱们马匹还在前面树林里呢。” 三人回到林下,牵出马匹,各自翻身上马,循着山径,一路往北赶去。 从崂山互乳山砦,少说也有一二百里路程,他们依照风三指点,翻山越岭,直到第二天傍午,才赶到乳山碧,这是崂山山脉中的一个小小山村,四周围以木栅。 三人到村口,跳下马背,尹翔走上几步,朝一个老人拱拱手道,间道:“借问老丈一声,这里可有一位姓诸的地理先生?” 那老人道:“有,有,他常来这里,替村子里的人看病。但却不住在这里。” 尹翔道:“不知这位诸先生住在那里?” 那老人伸手朝北一指,说道:“从这里去,不到孤山,你们可以看到一座茅屋,就是他的住所了。” 岳小龙问道:“请问老丈,还有一位姓葛的先生,不知住在那里?” 那老人笑道:“客官问的就是他了。” 接着问道:“你们到底是找他看风水?还是找他治病?” 尹翔道:“这有不同么?” 那老人笑道:“自然不同,你们如是找他看风水,就该称他诸先生,但如是找他看病,那就得称他葛先生了。” 凌杏仙听得好奇,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老人笑笑道:“原来三位并不知道诸葛先生的来历。” 岳小龙心中暗想,“原来这位人既不姓诸,也不姓葛,而是复姓诸葛。” 凌杏仙道:“他姓诸葛么?” 那老人摇摇头,笑道:“他叫诸葛丹,其实并不姓诸葛。” 凌杏仙道:“那么他姓什么?” 那老人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他叫诸葛丹,是为了怀念他三位师傅。从前咱们这里有一个姓葛的大夫,医道极精,孤山有一位姓诸的先生,精干堪舆之术,诸葛先生跟他们两人学艺,所以找他看风水,要称他诸先生,找他治病,就得称他葛先生。” 岳小龙道:“原来如此。” 凌杏仙问道:“老丈不是说他有三位师傅么?” 那老人道:“是、是,诸葛先生又拜了崂山一位叫丹霞子的道长为师,就自称诸葛丹。” 尹翔拱拱手道:“多承老丈指教。” 那老人看三人要走,又道:“三位知道他住在那里么?” 凌杏仙道:“老丈方才说过,他住的地方从这里去,孤山不到。” 那老人连连点头,笑道:“是,是,老朽方才已经说过了,他就住在孤山不到,你们从这里去,没有多远,就可以看到他的屋子,竹篱茅舍,四周种着不少药草,最好找也没有了。” 尹翔道:“多谢老丈。” 那老人又道:“老朽就住在这里,三位随时来,都可以找到老朽,没事时,常来聊聊,老朽反正就是一个人,不聊也是闲着。” 凌杏仙心中暗道:“这老头说话真有些噜唠。” 三人别过老人,走没几步,就听那老人追了上来,叫道:“喂,喂,三位慢走。” 那老人道:“诸葛先生没有熟人陪去,他是不替人看病的,三位要是没人引介,那就说老朽介绍去的好了。” 岳小龙想起彩带仙子曾说过谢无量看完书信,就会和自己同去之言,那么这老人说的没有熟人陪去,不替人看病,倒是可信,这就拱手问道:“老丈如何称呼?” 那老人笑道:“你只要说乳山砦的孙老头介绍你们去的就好。” 岳小龙道:“在下记住了。”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快走了。” 三人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循着山径赶去。 翻过山冈,又绕过山脚,少说也有六七里远近。果见一座小山麓下,修篁千竽,筑着三间茅舍,不用说那是诸葛卢了! 三人到得篱前,一齐跃下马背,拴好马匹,但见篱门敞开,一片药圃,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藤蔓,白石小径,迂回其间,饶有清趣! 中间三间茅舍,檐前放着药锄铁铲等物,两扇木门也敞开无阻,从篱外一直可以看到屋中木桌木凳,但却无一人。 尹翔走在前面,穿过药圃,在门前停了下来,问道:“请问诸葛先生在家么?” 屋中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回答。 尹翔在门口等了半晌,忍不住又问了一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屋中依然没人回答。 岳小龙走上一步,低声道:“只怕诸葛先生出去了。” 尹翔摇摇头道:“诸葛先生要是出去了,定会把门掩上,这情形,屋中不会没有人在。”说到这里,提高声音顺道:“里面可有人么?”他连问三声,依然不见有人答应,心中暗暗奇怪,回头道:“咱们进去。” 说完,举步走了进去。岳小龙、凌杏仙跟在他身后,相继跨入屋中。 客堂上,陈设虽极简陋,却打扫得甚是干净,使人有恬淡隐逸之感。左右两边,是两个厢房,右厢房门虚掩,左厢门口,垂着一道布帘,听不到丝毫声息,敢情当真没人在家了! 尹翔走近右厢,伸手推开房门,探头进去。里面地方不大,仅有一张竹床,和凌乱杂物,不像是诸葛先生的卧室,那定是一人睡的地方。 凌杏仙看他推门张望,悄声问道:“里面没有人么?” 尹翔摇摇头道:“没有。” 岳小龙走近左厢,伸手掀开布帘,往里面看了一眼,放下布帘,低声叫道:“尹兄。” 尹翔回头道:“什么事?” 岳小龙道:“看来诸葛先生可能病倒了。” 尹翔道:“怎么,他在里面?” 岳小龙点点头,道:“躺在床上。” 尹翔突然感到有溪跷,急急说道:“咱们进去瞧瞧。” 说着,当前掀帘而入。 这左厢正是诸葛先生的卧室了,靠壁处放着一张木榻,桌上放了不少书籍刀圭,四面壁架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各式药瓶,显得甚是凌乱。 木榻上,果然蒙被躺着个人,榻前端端正正放一双沾满了泥巴的靴子,此人不问可知,当是诸葛丹无疑! 尹翔走近榻前,举手掀开棉被,这一掀,凌桔仙第一个惊叫出声,脚丁”忍不住直往后退,朝岳小龙身边偎去。 原来榻上直挺挺躺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此人敢情业已死去多时! 人死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老者一张瘦削脸,肌肉扭曲,色如蓝锭,双手掩胸,连指甲都色呈暗蓝! 尹翔皱皱眉,道:“他是中毒死的!” 凌杏仙想起自己和龙哥哥两人,曾在镇江亲眼看到恶鬼车敖毒发的形状,也是全身发蓝,和这老者十分相似,这就说道:“又是铜沙岛把他害死的,龙哥哥,你还记得不?恶鬼车敖那天毒发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岳小龙愤然道:“铜沙岛到处肆虐,好像对什么人都不肯放过!” 尹翔拉起棉被,盖住诸葛先生头脸,心中兀自觉得可疑,暗想:“师傅要自己巴巴的赶来,找这位看地理的诸先生,曾说他精通药性,还指望他能针对铜沙岛迷神毒药,配制出解药来。”他要是没有配制解药的能耐,天下之大,师傅决不会要自己来找他,他若有解除铜沙岛毒药的能耐,那就不至于轻易被铜沙岛毒死。” 越想越觉事情可疑,忍不住又掀开棉被,伸手往诸葛丹胸口探去。 岳小龙道:“尹兄当心染上了毒。” 尹翔笑道:“不要紧,我手上早就套上鹿皮手套。” 说着,以轻移开诸葛丹掩在胸口的双手,探人怀中摸去。这一摸,但觉胸口冷如冰,那还有假?暗暗叹息一声,重又替他拉上棉被,缓缓直起腰来,当他目光瞧到架上药瓶,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师傅指望他配制解药,人死了,自然也成了泡影。但彩带仙子要岳小龙来向他求取的,不知是什么丹药,这上面放着许多药瓶,也许可以找到了。”一念及此,这就朝岳小龙问道:“岳兄可知仙子要你来取的,是什么药吗?” 岳小龙道:“兄弟不知道,仙子给谢观主的信上,定然写清楚了的。” 尹翔道:“你快拆开来看看。” 凌杏仙道:“是啊,诸葛先生已经死了,咱们总得找到了才行。” 岳小龙点点头,急忙探手入怀,取出彩带仙子的书信,撕开封口。信上前面一段是述说铜沙岛主,因崂山派八卦门来曾参与开山大典,已派黑衣堂主班远向两派衅雾,希望谢观主暂为了忍耐,切勿争一时之意气。 后面说起目前武林,危机已迫眉睫,少林、武当两派,首当其冲,两派掌门,可能已为贼党所乘。自己派岳小龙前来,向孤山处士求取“散功散”解药,希望他能同往孤山一行等语。 凌杏仙凑着头,看到这里,就急着说道:“尹大哥快找,是‘散功散’的解药。” 三人分头朝壁架上找寻。但觉架上药解凌乱,好像已经有人翻过,取走不少药瓶,留下许多空位。找了半天,仍然找不到“散功散”的解药。 凌杏仙气道:“龙哥哥,我看不用找啦,在我们之先,一定已经有人来过了,这人一定还是个内行,取走了诸葛先生许多药瓶。” 岳小龙道:“这人会是谁呢,莫非是他亲信之人……” 尹翔想起右厢那张竹榻上,放着一堆棉絮,和杂乱的衣衫,不觉接口道:“不错,这人放下诸葛先生尸体不顾,就偷了他的贵重药品跑了。” 正说之间,尹翔忽然拢了拢手道:“有人来了,我们退出去。” 三人匆匆退出,回到客堂,果见山脚不远,正有两人抬着一口棺木,朝篱笆奔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灰衣布裤的童子,一边拭着汗水,一边领着两人,把棺木抬进篱笆,抬进客堂,说道:“你们就把棺材放到这里好了。” 那两个拾棺木的人,果然听他指挥。把棺木放到中间。 尹翔暗暗忖道:“这童子大概是诸葛先生的药童了,这么看来,偷药的并不是他了。” 那药童双目红肿,等棺木放好,望了三人一眼,问道:“你们是做什么来的?” 尹翔连忙拱拱手道:“请问小哥,葛先生在家么?” 他这话正是表明自己三人,并没到左厢去,不知道诸葛丹已经死了。 那药童望了尹翔一眼,怒哼道:“诸葛先生被你们毒死了,还假惺惺的作甚?” 尹翔故作吃惊道:“小哥,你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三人,是求葛先生来的。” 那药童一脸仇恨之色,愤愤的道:“难道你们不是铜沙岛来的?” 凌杏仙道:“谁说我们是铜沙岛的人,你大概认错了人。” 那药童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三人。转过身去,朝两个汉子道:“李大哥、王大哥、你们帮个忙,把先生的尸体扛出来可好?” 两个汉子答应一声,正待朝里行去。 那药童又道:“慢点,你们千万别碰了先生尸体,也不可揭开棉被来,就用棉被裹着,扛出来好了。” 说着,领了两个汉子,往左厢走去。 凌杏仙道:“尹大哥,咱们走吧!” 尹翔道:“慢点,咱们再等一等,找机会再问问那童子。” 凌杏仙道:“是了,说不定那散功散的解药,是他收藏起来了。” 尹翔示意岳、凌两人,一起退出客堂,在檐前站定。 只见那两个汉子扛着诸葛丹尸体出来,放进棺木。 一个汉子问道:“青哥儿,要不要钉上棺盖?” 那药童摇摇头,道:“这时候还不能钉,先生临死的时候说过,那恶人今天要来,不让他们亲眼看到,他们不会相信的。” 三人忙着挂起灵筛,在客堂上布置起灵堂。 尹翔听那药重的口气,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诸葛丹中毒身死,人已死了,还管人家相信不相信作甚?” 凌杏仙悄声道:“铜沙岛来的不知是什么人?待会咱们要不要躲起来?” 岳小龙道:“咱们站在这里,可以看出老远,且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再作道理。” 话声甫落,只听凌杏仙噫了一声道:“龙哥哥快瞧那不是姓孙的老头么?” 岳小龙依言瞧去,看到三人还指点自己三人前来的那个姓孙的老头,一路急匆匆的朝这里赶来。 孙老头一脚跨进篱门,看到三人还站在檐下,不觉奇道:“三位怎么站在门口,还没见过诸葛先生?唉,老朽就是怕你们三位没有熟人陪同前来,诸葛先生不肯延见,想想放心不下,才匆匆的赶了来,你们果然站在门外,还没见到诸葛先生。” 他也没瞧瞧门内已经挂起了灵筛,就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尹翔抱抱拳道:“老丈这份高谊,在下三人感激不尽,只是诸葛先生已经死了。” 孙老头听的一呆,两颗眼珠瞪得滚圆,惊讶的道:“诸葛先生死了?这……这不可能,他好端端的怎会死了,那是得了什么急症?” 凌杏仙道:“他是被人家毒死的。” 孙老头听的直搔头皮,一眼看到屋中人,果然挂起了灵帏,点点头道:“那是真的死了?唉,你们不是找他看病来的?那……那就没看成了?” 凌杏仙道:“我们找他求药来的。” 孙老头在头上拍了一下,道:“这就是了,老朽也想到你们三个人都好好的老远赶来,不知是谁找他看病?要药,这个还不简单?他药圃里种的都是药草,你们随便拔几株就是了。” 凌杏仙道:“不,我们找他是要制好了的丹丸。” 孙老头热心的道:“这也容易,你们总知道丹药的名称,我去叫小青子替你们找去。” 岳小龙道:“老丈,不用了,诸葛先生屋中有许多药丸,已经被人窃走了。” 孙老头瞪眼道:“被人窃走了?你们知道是谁窃去的?” 岳小龙听的暗暗好笑,道:“这个我们就不知了。” 孙老头耸耸肩道:“你们不知道是谁窃走的,那就追不回了。”他看看三人站在檐下,忍不住埋怨道:“小青子也真是的,你们远道而来,不管怎样,总是诸葛先生的客人,不搬几个凳子出来,让你们歇息,连茶也不倒一碗。” 这考头真是噜苏,人家死了人,那有工夫搬凳子倒茶? 尹翔忙道:“老丈,咱们在这里站站就好,青哥儿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别去打扰他了。” 孙老头听的连连点头,陪笑道:“三位真是好人,这话不错,小青子今年还只有十五岁,他八岁就跟诸葛先生,如今诸葛先生死了,他确实伤心的很,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这老头只要和他搭上话头,就没个完? 正说之间,只见前后两个村中,不少人闻讯赶来。 但听有人说道:“葛先生会急病死了,真是皇天不长眼睛。” 另一个道:“葛先生是咱们村子里大大的好人,他死了,咱们总得送送他的终。” 第三个道:?“葛先生要是再活多几年,小青子也出道了,咱们村里就不愁没人看病了。” 这一簇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一路七张八嘴说着,进入篱门。 孙老头跟这个点头,那个抱拳,等这簇人一齐走进屋去,才悄悄说道:“三位也别老站着,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待回村子里的人都会赶来,咱们这里都是些庄稼人,见了外客,不懂得招呼。来,老朽替你们带路,那边有个小池塘,是诸葛先生钓鱼的地方,就清静得多了。” 他不待三人回答,就在前面引路。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情不可却,只好跟着他身后走去。 诸葛先生这片药圃,小径曲折,地方不大,却布置得饶有幽趣。 走没多远,果见一方青草池塘,围以垂杨,岸边还不规则的放置了几方大石,可供人坐歇。 池中水色澄清,不少小鱼在水面上争着落花,见人不惊。 孙老头连连招呼道:“三位请坐,随便坐咯!” 凌杏仙吹吹石上的灰沙,临水坐了下来,说道:“这地方真还不错。” 孙老头笑道:“这里是诸葛先生垂钓的地方,这些鱼都是他养的,所以不避人,他垂钓说来好笑,有饵、没有钩。” 凌杏仙道:“没有钩,怎么钓得起来?” 孙老头笑道:“他又不是真的钓鱼,只是用饵喂鱼,逗着鱼玩,他说,天下唯有逗鱼玩,才能够领略静中佳趣。” 凌杏仙折了一支垂柳,在水中拨着,一面点头道:“这话有些道理。” 孙老头听的高兴,又道:“诸葛先生最讨厌的就是鸟。” 凌杏仙偏着头问道:“为什么呢?” 孙老头笑嘻嘻的道:“你看,这里可有鸟?” 凌杏仙经他一说,举目四顾,树林之间,果然听不到鸟的声音,不觉奇道:“果然没有听到乌雀鸣,这里没有鸟么?” 孙老头笑道:“诸葛先生最痛恨的就是乌,所以一见到鸟,就用石子打,他一生除了菜蔬,就吃鸟肉。你想,几十年下来,这一带的鸟,不是被他吓跑,就是被他吃掉了。” 凌杏仙觉得诸葛丹也是个怪人,好奇的问道:“诸葛先生痛恨鸟,一定有他的理由了。” 孙老头道:“自然有,这里不少药草,都是罕有的珍品,越是珍品,越不容是培植,难得有一支嫩苗,乌就偏偏找这些嫩苗去啄。还有些药材,是要等结了果实,才能入药,你好不容易培植了几年,等结了果实,还没成熟,鸟就先下手力强,老实不客气的把果实吃了,你说气不气?” 凌杏仙道:“难怪他要对鸟恨之入骨髓。” 孙老头道:“诸葛先生从小学会打鸟,一把石子,就可以打下十几只鸟来,小青也行,手指扣着石子,只要被他看到,不怕它飞的多快,都打的下来。” 尹翔、岳小龙听俩人聊着,也就没有开口。 这时果然前村后村的人,敢情听到了诸葛先生的死讯,扶老携幼,纷纷赶来祭奠。有的磕完头就走,有的前村人碰上后村人,就站下来寒暄,有的老太婆碰上了老太婆,那就东家媳妇,西家女儿,说个没完,乱哄哄的人声,不时因风传来。 孙老头摇摇头道:“诸葛先生是个爱情静的人,这些人真也不知趣,吵得他耳朵都聋了。” 凌杏仙道:“人死了,还听得见?” 孙老头道:“自然听的见,他心还没死呢!” 尹翔心中不觉一动,细看孙老头只是一个老村夫,实在看不出他有何异处? 蓦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似朝茅舍驰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五章 恶贼受挫 孙才头忽然失笑道:“老朽和三位攀谈了老半天,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尹翔心中又是一动,觉得他说话的神情,似在故意分散自己三人的注意,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三人听到马蹄声呢?但人家既然问了,自己又不好不答,这就说道:“在下尹翔,他叫岳小龙,她叫凌杏仙。” 孙老头噢了一声,道:“原来是云相公,云里翱翔,这名字好极了。” 杂沓蹄声,已到篱门口了。 尹翔知他故意在和自己缠夹,只好说道:“在下姓尹,伊尹的尹。” 岳小龙回头望去,依稀似见七八个黑衣大汉业已在篱前下马,不觉霍地站了起来,哼道:“果然是黑衣堂的人!” 孙老头连连摇手道:“那是验尸来的忤作,岳相公莫要管他。” 凌杏仙道:“龙哥哥,你看清楚了,来的是黑衣堂门下?” 孙老头道:“三位只管在这里歇息,这又不关你们的事。” 岳小龙道:“如果在下没有看错,他们就是毒死诸葛先生的人了。” 孙老头吃惊道:“他们会是毒死诸葛先生的人?人都死了,还来作甚?” 凌杏仙道:“他们来看看诸葛先生到底死了没有?” 孙老头摇头道:“他们和诸葛先生何仇何怨,非毒死他不可?” 凌杏仙道:“不信,你去问问小青子,诸葛先生临死吩咐,还要让他们看看尸体……” 尹翔瞿然道:“黑衣堂的人莫要以什么阴毒玄功,隔棺毁损了诸葛先生遗体!” 凌杏仙道:“那么咱们快走。” 孙老头道:“三位一定要去看看,老朽就陪你们一起去。” 四人穿越小径,回到茅舍前面,只见七八个黑衣人,被村人们拦在门口,双方似在争执。 黑衣人中为首一人,生得獐头鼠目,脸带好笑,正是黑衣堂右总管黑衣判官田布衣! 只见小青子满脸悲愤,指着田布衣道:“就是他,昨晚就是他来找先生的。” 村人一个个脸有愤色,其中有一个面貌白皙的中年人,排众而出,走到田布衣面前,问道:“朋友昨晚来找诸葛先生,究有什么事?” 田布衣阴沉笑道:“这位小哥误会了,兄弟昨晚找诸葛先生,是送聘书来的。” 小青子道:“什么聘书,明明是你毒死了先生。” 那中年人道:“就算朋友昨晚是送聘书来的,但今天还来作甚?” 田布衣道:“兄弟是应诸葛先生之约而来的。” 那中年人道:“诸葛先生约你何事?” 田布衣道:“诸葛先生接了敝上聘书,一时委决不下,说要考虑一晚,嘱兄弟今天来听他的回音。” 村中有人喝道:“这昨晚天在诸葛先生身上下毒,怕诸葛先生没有毒死,今天明明是看虚实来的。” 经他一喝,其余的村人纷纷骂了起来:“这厮毒死诸葛先生,今天别放过他。” 另一个人道:“不错,诸葛先生是咱们两个村子的大恩人,打死这恶贼!” 大家乱哄哄的叫嚷,许多人磨掌擦拳,大有饱以老拳之意! 田布衣目光冷峻,朝村人们望了一眼,仰天大笑道:“诸葛先生纵然不肯应敝上之聘,那也用不着要诸位设下这等阵仗,兄弟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转身要待离去! 小青子突然从人丛中闪出,喝道:“且慢!” 田布衣住足问道:“小哥,还有何事?” 小青子道:“你可不是相信先生中毒死了?” 田布衣道:“诸葛先生约兄弟今天听他回音,他却突然身故,兄弟确实难以置信。” 小青子道:“今天早晨,先生临终说过,不让你们亲眼看到,你们决不会相信,遗嘱必须等你们来过之后,才能钉上棺盖,你应该看了再走。” 那中年人道:“小青哥,诸葛先生对咱们有恩,你打起舅帏,也好让大家瞻仰他最后的一面。” 小青子想想也有道理,依言打起灵帏,然后奔到棺前,伸手揭开在诸葛丹身上的棉被。 田布衣目光落到诸葛丹身上,不禁呆的一呆,他身为黑衣堂总管,心中自然清楚,那份聘书上,确是涂有天下无人能解的剧毒,但并不足以致人于死。换句话说,中了聘书剧毒的人,只能永远接受来衣门的控制,毒发之时,虽然全身都变成蓝色,五内如焚,几乎是生不如死,但也决不会死,何以诸葛丹会毒发而死,而巨像这种全身色呈蓝锭的剧毒,又确是中了本门的毒药致死的! 他疑信参半;忍不住朝尸体上摸去。 中年人急忙喝道:“不许碰诸葛先生遗体!” 小青子道:“让他摸摸先生遗体也好,不然他还不相信呢! 田布衣手指这一接触到诸葛丹尸体,但觉入手如冰,果然死了多时,不禁皱皱眉,心中想道:“果然死了!”一面抱拳作了一揖,说道:“兄弟代表敝上,敬向先生致敬。”说完,转身退出灵堂,朝那年长村人拱拱手,阴笑道:“兄弟失陪了。” 中年人早就防着他。此刻见他拱手之际,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而来,这一记阴险狠辣,显是畜势而发,心头一凛之下。猛地右掌刀立,向外劈出,身形疾快横飘数尺,怒喝道:“朋友还敢向在下暗下毒手!” 田布衣没有想到一个山村匹夫,居然能接得下自己一记掌力,怔的一怔,双目寒光一闪,阴笑道:“朋友身手大是不弱!” 那村人看到诸葛先生尸体.毒成通体发蓝,早已愤怒填膺,这时再看到田布衣又向许大叔下毒手,大家如何能忍? 立时有七八个人围了上去,吆喝着道:“杀人偿命,莫放过这恶贼。” “凑死他狗娘贼!” “大家一起上!” 大家掳着袖管纷纷叫骂,日布衣双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诸位也未免太不量力了。” 语声方了,突然挥了挥手。他身后八名黑衣汉子早已一手按着刀柄,此时突然一齐亮出了兵刃。 村人们一见贼党亮出兵刃,立时叫骂着四散开去,转眼工夫,但见他们手上拿着锄头、铁耙扁担,重又赶了过来。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和那孙老头,站在茅舍右侧,凌杏仙低低说道:“尹大哥、龙哥哥,这些人只怕不是铜沙岛黑衣武士的对手,咱们要不要帮他们?” 尹翔、岳小龙还没开口,孙老头连连摇手,陪笑道:“你们是客人,那有要客人出手的道理?三位快退下来一步。” 说话之间,但听叫骂吆喝,和兵刃击撞之声,响成一片,原来十几名庄稼汉挥动锄头、扁担等拥而上,已和八个黑衣汉子,动起手来。 尹翔江湖经验较多,已然看出这些庄稼人武功竟然个个不弱,他们使的虽是锄头、铁耙、扁担等物,但使出来的招式,竟是各有蹊径,没有一人使的是武林常见的路数。心中暗暗惊奇,忖道:“瞧不出一个荒僻山村中人,居然人人练武,而且练的还都是外门功夫!” 他估计这十几名庄稼汉联手对付八个黑衣武士,已绰有余裕,这就暗暗扯了岳小龙一下衣袖,笑道:“老丈说的极是,岳兄,刀枪无眼,咱们还是退后些的好。” 岳小龙心知尹翔见识广,必有缘故,也暗暗扯了凌杏仙一把,一起退后了几步。 田布衣站在檐前,也看的暗自惊凛,回头瞧去,那年长村人负手站在门口,不由的目中闪起一丝杀机。陡地欺身过去,右手一拂,直取许大叔胸腹。此人当真心机阴损,直等手指快要拂上对方衣衫,才阴侧侧说道:“兄弟也向朋友讨教几手。” 他这一拂,指风嘶然,暗藏杀着,当真出手如电,招式恶毒! 许大叔胸腹一吸,往后缩退一尺,避招之快,甚是佳妙,这么一来,田布衣的招式登时用老,一面却冷笑道:“在下当得奉陪。” 他左手立掌如刀,直劈面门,右手五指半曲如钩,突向田布衣脉门抓去。 转眼之间,双方已然急斗数招,田布衣出手虽极阴狠毒恶,但许大叔的招式沉稳老练,以攻还攻,使的同样迅速,丝毫不见逊色! 尹翔愈看愈奇怪,试想,黑衣判官田布衣能够当上朱衣门黑衣堂总管,一身武功,自非小可,但这位许大叔身手之高,竟然不在田布衣之下,而他却仅是荒僻山村中的一个山野之人而已! 尹翔从许大叔想到了孙老头,只是苦苦思索,也想不出两个人的来历,但他坚信这两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也许还是昔年的成名人物。 正当田布衣和许大叔互相攻拒,掌影指风,拚斗激烈之际,八名黑衣武士却已被十几名庄稼汉的锄头、铁耙,打的落花流水,有的扑刀脱手,有的头破血流,纷纷夺门而逃。 十几名庄稼汉打起了性子,那里肯舍?跟踪追了出去。 田布衣虽在和许大叔动手,其实却是眼观四周,耳听八方,留意着手下的恶斗,他真想不到久经训练的黑衣武士,竟然惨败在十几位山村中的庄稼汉手下。心下又怒又急,呼呼抢攻了两招,身形疾晃,掠出三丈之外,厉声道:“暂时饶你们不死,你们等着吧!” 飞身急掠,连马匹都不要了,率着八名负伤武士,匆匆而去。 十几名庄稼汉还待追击,许大叔大声叫道:“穷寇勿追,大家快些回来。” 十几名庄稼汉听到许大叔的喝声,纷纷荷锄回来。” 孙老头耸着双肩、巴结的走到许大叔跟前,连连拱手道:“许老大,硬是要得,打的恶贼望风而逃,老朽看了也大快人心。” 许大叔抱拳还礼道:“在下这点粗浅功夫,别叫孙老爹看了笑话。” 孙老头回过身,朝尹翔三人连连招手道:“三位快请过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这位许棠华许老大,家住孤山,他是绝尘道长的高足,绝尘道长就是通天观谢观主的师叔,算起来他还是谢观主的同门师弟呢!”一面又道:“这三位是老朽的朋友,他们原是向诸葛先生求药来的,不想诸葛先生突然死了,来的真是不巧。” 接着说了三人的姓名。 尹翔、岳小龙连忙抱拳道:“原来是许大侠,在下久仰。” 许棠华眼看三人年纪不大,生得气宇不凡,身边又都佩了长剑,只当是那一门派的门人弟子,也连忙抱拳还礼,连说:“不敢。” 双方寒暄了几句,许棠华立即转过脸去,朝十几名庄稼汉说道:“那贼党临走,还说了狠话,他们虽然退走,说不定还会再来……” 只见人丛中一个庄稼接口道:“贼党再来,咱们也未必怕了他们。” 另一个壮汉接口道:“阿兴哥说的对,贼党若敢再来,咱们就杀他个痛快!” 大家听的个个磨拳擦掌,随声附和。 许棠华道:“各位说的不错,贼人要敢再来,咱们也未必怕了,只是目前有两件事,必须尽快办好……” 众人齐声道:“但听许大叔吩咐。” 许棠华道:“第一件事,诸葛先生遗体,咱们应该尽快埋葬,入土为安,以免万一照顾不同,被贼人毁损。” 众人都道:“许大叔说的是,咱们这就抬去埋了。” 许棠华道:“第二,今晚咱们就守在这里,要是贼人来了,就和他们拚个生死,要是今晚不来,咱们守到天明,就各自回去,好在咱们两个村子,平日就守望相助,一经发现贼踪,立即派人通知,也来得及。” 众人齐声道:“咱们就这么办。” 孙老头道:“许老大考虑得原也极是,只是老朽还有一点意见。” 许棠华一怔道:“孙老爹有何高见?但请直说。” 孙老头搔搔头皮,陪笑道:“老朽只是一点浅见,对不对,还得许老大斟酌。”他咽了一口唾沫,耸耸肩道:“老朽觉得诸葛先生生前,是咱们两个村子里的恩人,如今死了,咱们总得给他好好营葬,不能草草掩埋。” 许棠华点点头道:“孙老爹说的极是。” 孙老爹听他赞他成自己的主张,不觉嘻嘻一笑,又道:“诸葛先生不住在乳山砦,也不住在孤山,而选择在这里,一来喜爱这地方幽静了,二来他怀念两位恩师,表示这里是咱们两个村子的中间,地点适中。” 许棠华又点了点头。 孙老头续道:“尤其这片药圃,他化了二三十年心血,如今人虽已死,咱们总不能把他葬到别的地方去,因此他埋骨之地,还是这里最为适当,古人说的生于斯,死于斯,就是这个道理,老朽之意,过些时候,咱们把这三间茅舍拆了,就当替诸葛先生坟墓,自然更为恰当。” 十几个庄稼汉同时道:“孙老爹这主意不错。” 孙老头又道:“尤其园中这片药圃,咱们应该保持原状,一来是记念诸葛先生,二来这些药材,都是诸葛先生从各地采集来的,有钱也买不到,好在青哥儿已经知道的不少,咱们两个村子里的人,若是有人病痛,也好到这里来取药,” 许棠华道:“孙老爹上了年纪的人,想的比在下周到的多了。” 孙老头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老朽也比你痴长不了几岁,年纪还小。”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不肯说老,他少说也有六十五六岁,比许棠华总得大上二十来年,他偏说长不了几岁。 凌杏仙听的不觉抿嘴一笑; 孙老头续道:“至于方才许老大说的万一照顾不周,被贼人毁损了诸葛先生遗体,这点老朽也有个计较。” 许棠华拱手道:“请孙老爹指点。” 孙老头道:“方才那贼人已经看过诸葛先生遗体,证实诸葛先生确已身亡,因此决不会迁怒到诸葛先生身上,他们今晚如果再来,那是败的并不甘心,只是一种报复行动,今晚大家不妨埋伏到竹篱笆外面去,他们要是来了,大家就明仗交战,在篱外分个胜负,也免得贱踏了药圃。” 十几个庄稼汉中;有人接口道:“不错,贼人今晚若敢再来,咱们痛痛快快和他们打上一仗。” 孙老头道:“老朽话还没说完。”他伸手朝尹翔三人一指,说道:“这三位也不是外人,老朽和他们师傅相识多年,遇上了事,自然也不能袖手。” 凌杏仙心中暗道:“这老头真会瞎吹。” 尹翔早已看出这孙老头可能是个大有来历的人,闻言忙道:“老丈说的极是,在下兄弟既然遇了,自当效劳。” 孙老头呵呵一笑,摇手道:“老朽虽和令师相识多年,但三位远来是客,怎好要你们和这些亡命之徒动手,老朽之意,贼人来了,自有许老大和咱们村里的人对付,三位只是帮个忙,照顾茅舍,别让贼人闯进屋去。” 尹翔虽不知他用意何在?但想来他这般说法,必有道理,这就点头道:“在下兄弟自当遵命。” 许棠华含笑拱手道:“孙老爹想的周到,只是你老不会武功,待回贼人来了……” 孙老头耸耸肩道:“许老大不用管我,老朽有他们在一起,决不碍事,再说这里到处都是草堆,随便躲一躲就好。” 说话之时,乳山岩和孤山两处村里人,又赶来了十几个人,合起来就有三十多人。 看他们都是庄稼人打扮,随身带来的武器,也只是些锄头、铁耙、猎叉、扁担等类,但却一个个年轻力壮,步履矫捷,分明武功全都不弱。 许棠华一面派人到村中去取酒食,一面要人把诸葛先生入殓,钉好棺盖,就暂时停放在中间屋中。 然后又和孙者头,尹翔等人,一起到小山四周察看了一番。 回转屋中天色业已黄昏,村人送来酒食。大家饱餐一顿之后,三十名庄稼人纷纷站起,取过随身武器,几人一组,由许棠华分配了他们藏身之处,各自在小山四周树林草丛间埋伏。 尹翔眼看这些庄稼人,虽是山中村民,但一经部署,倒也阵容整齐,成了一支山野间的劲派! 孙老头悄悄蹩到他身边,嘻嘻笑道:“尹相公,咱们村子里的人,还不错吧?” 尹翔点头道:“贵村庄丁,身手个个不弱,想是训练有素。” 孙老头耸着双肩,笑道:“咱们这两个村子里的人,原是昔年流寇作乱,避难来的,据说当时遇上一位道爷,教了他们几手锄头、铁耙招式。村子里的人就凭这样武功,打的流寇再也不敢到这里来惹事,后来大家定居下来,子孙就人人习武,咳,你们当那道爷是谁?” 凌杏仙好奇的问道:“那道爷很有名气?” 孙老头耸耸肩,笑道:“自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据说他就是白水真人。” 凌杏仙道:“白水真人,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尹翔接口道:“白水真人,就是崂山派开山祖师。” 凌杏仙道:“那是很多年了?” 孙老头笑道:“已经有一百余年了,所以算起来,咱们这两个村子,该是崂山派的旁支。” 尹翔心中一动,乘机问道:“如此说来,老丈的身手,也定然不凡了。” 孙老头摸摸下巴,呵呵笑道:“老朽住在乳山砦多年,可不是乳山砦的人,乳山砦大部姓闻,孤山姓许,老朽却姓孙,譬如诸葛先生的两位师傅,一个姓诸,一个姓葛,也不是本地人。” 尹翔心中暗道:“这老人口气紧得很!”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一会,但见门口人影一晃,许棠华一手提剑,闪了进来,说道:“贼人如果要来,这时也该来了。” 孙老头起身道:“唔,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到外边去。” 许棠华道:“在下之意,孙老爹和尹兄、岳兄三位,还是留在屋中的好……” 孙老头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这倒不用,老朽和他们二人存一起,保管没事,天气热,在外面好通通风。待会贼人来了,许老大只管对付外面的人,闯进来的,自有尹相公三位抵挡。方才老朽已和青哥儿说了,他一手打乌的本领,可也着实要得,打眼睛,决不会打到耳朵上去,这里由他伏在暗处,如果贼人们冲到门口。他只管用石子打他们眼睛,打瞎了活该。” 这位老人,一开口唠叨不停。 就在他话声方落,突然一阵听得蹄声,遥遥的传了过来! 孙老头低声道:“来了,来了,你快出去吧!” 许棠华无暇多说,飞快的闪身而了。 孙老头招招手道:“咱们也该出去了。” 说完,急匆匆的朝外就走。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紧随身后,走出茅舍。 孙老头回身道:“青哥儿,别忘了掩上木门。” 小青子应道:“孙老爹放心,我理会得。” 接着就轻轻掩上了木门。 孙老头低声道:“咱们还是到池塘上去,那边比较隐秘些。” 话声一落,急匆匆领着三人穿越小径,朝池塘走去。 凌杏仙道:“老丈,咱们不是要帮着拦击贼人么?池塘那边,距离大远了。” 孙老头边走边道:“方才老朽和许老大说的话,全都作不得数,今晚你们千万不能出手。” 这话听的三人齐齐一怔! 凌杏仙忍不住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孙老头道:“三位是老朽的朋友,听老朽的话,准没有错。” 岳小龙道:“老丈是说,就是贼人闯进园来,在下二人也不要出手么?” 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到了池塘边上。 孙老头拍拍大石,坐了上来,说道:“这里四面都是柳树,咱们站着就看的清人家,人家可看不到咱们,真是最好的地方,三位只管作壁上观,要是看的累了,就不妨坐下来歇息。” 尹翔始终留心着孙老头,看他走路,确实不像是个会武的人,他除了说话唠叨,行动古怪,实在使人测不透他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心中却坚信他必有所指,是以一直没有开口。 急骤的蹄声,渐渐接近,空山人静,听来份外清晰,但黑夜之中山林间一片灰暗,距离较远,就无法看的清楚。 岳小龙低声道:“这一批人马,至少也有一、二十骑以上。” 凌杏仙问:“龙哥哥,你看到了么?” 岳小龙道:“还看不清。” 凌杏仙道:“咱们到树上去。” 话声一落,双足一点,纵身跃起,探手抓住一枝柳条,轻巧的翻上树桠,隐入柳条之中,一面低声叫道:“龙哥哥,‘快上来嘛!” 岳小龙因尹翔站在池塘没动,不好意思跟着上去,抬头道:“我站着就好。” 凌杏仙急道:“龙哥哥,快来瞧,他们穿的都是白衣!” 岳小龙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跟着纵上树去,凝足目力,朝山下望去,只见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此刻距离篱前,还有十丈之外,但已可看到马上人果然穿的都是白衣,不觉低声道: “来的那是白衣堂的人了!” 话声未落,但听又是一阵急骤的蹄声,接尾而来,那见一簇黑幢幢的人马,为数也约十余之多! 凌杏仙道:“后面是黑衣堂的人。” 岳小龙道:“今晚他们人数来的不少。” 凌杏仙低笑道:“敌我两方,人数差不多呢?” 岳小龙道:“人数差不多,只怕村子里的人,就要吃亏。” 凌杏仙附着岳小龙耳朵,悄声说道:“龙哥哥,待会要是村子里的人吃了亏,咱们真的不出手么?” 岳小龙道:“咱们看看情形再说。” 那两拨人马,在距离篱门尚有四五丈处,便停了下来,大家纷纷下马。 岳小龙、凌杏仙居高临下,距离一近,已可看的清楚,前面一共是十二个白衣佩剑武士。簇拥着一位头戴月白纶布,身穿白罗长衫手执骨扇的书生,这人正是铜沙岛白衣堂主年秉文。 白衣堂主才一站定,后面黑衣武士队中,忽然急步走出三人,朝他身前趋前。这三人不用看他们面貌,就可认得出来,那是黑衣堂的副堂主阴阳手马飞虹、和黑衣秀才陆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 凌杏仙看的一怔,悄声道:“他们来了这许多高手!” 岳小龙道:“看情形,好像他们还不相信诸葛先生真的死了,才会有许多人赶来。” 凌杏仙道:“他们为什么要放不过诸葛先生呢?” 岳小龙道:“大概诸葛先生对用药一道,定然极负盛名,他们要他去配制什么药物。” 凌杏仙道:“那一定是害人的药了,诸葛先生才宁愿毒死,也不肯去……” 只见白衣堂主年秉文徐声说道:“本座来了,田总管叫他前来见我。” 他虽是徐声说来,但夜晚之间,万籁俱寂,听来甚是清晰! 田布衣躬身应“是”,面向篱门,大声喝道:“朱衣门白衣堂主驾到,朋友何用躲躲藏藏?还要讲么?” 话声才落,但闻一声长笑,许棠华手提长剑,一闪而出,朗声道:“在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白衣堂主年秉文拱拱手道:“兄弟年秉文,原是奉教主之命,恭迎诸葛先生来的……” 许棠华没待他说完,冷声道:“诸葛先生已经死了。” 年秉文毫不动气,依然含笑道:“兄弟已听田总管报告,听说诸葛先生是中毒而死,但据兄弟所知,诸葛先生精通药理,乃是当代第一位药性专家,那会轻易中毒而亡?” 此人当真像一位文弱书生,说话温文有礼。 许棠华怒声道:“你们毒死诸葛先生,这姓田的不是亲眼目睹,还伸手摸了尸体,难道会是假死不成?” 田布衣道:“在白衣堂主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许棠华仰天大笑道:“对你们这些人说话,许某已经是太客气了。” 马飞虹阴恻恻笑道:“阁下大概活的不耐烦了!” 左手缓缓举起,正待拂出! 白衣堂主徐徐道:“马副堂主住手。” 马飞虹连忙口中应“是”垂下手去。 白衣堂主接着又道:“这两村之人,身受诸葛先生大恩,听到他中毒身死,自然要群情激愤。这也怪不得他们。” 马飞虹、田布衣又应了一声“是”。 白衣堂主转脸朝许棠华略一抱拳,说道:“兄弟原是奉命迎迓诸葛先生而来,不想先生已归道山,兄弟意欲代表教主,在灵前拜奠一番,以表仰慕之忱,也可以藉此一瞻先生遗容,兄台当不介意吧?” 他说来温文有礼,使人明知他没安好心,却也不好峻拒。 许棠华站在对面,心中暗暗警惕:“此人口蜜腹剑,看来不好对付。”心念转动,依然凝立不动,冷冷说道:“诸葛先生已经入殓,拜奠不必,瞻仰遗容,更办不到。” 白衣堂主道:“兄弟路上听到噩耗,特来吊丧,兄台总不能拒人于园门之外?” 许棠华冷笑道:“阁下来意,真为吊丧么?” 白衣堂主道:“兄弟方才已经说过了,原是奉命迎迓诸葛先生来的,路上听到噩耗,才代表教主前来拜奠,别无他意。” 许棠华道:“方才姓田的朋友已经看过诸葛先生遗体,也已在灵前拜奠过了、贵岛主心意已到,朋友别无他意那就请回吧。” 白衣堂主道:“不然,田总管是诸葛先生约他今日听他回信来的,只能算是赴约,兄弟才是代表教主前来吊丧。” 许棠华道:“不管你们谁来,今晚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白衣堂主目射稷威,望了许棠华一眼,精芒缓缓敛去,依然和声道:“兄台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兄弟代表教主前来吊丧,礼不可废,兄台纵然不允,兄弟也非进去不可的。” 许棠华冷哼道:“说了半天,这句话才是阁下真正的来意了。” 白衣堂主颔首道:“本来就是如此,兄弟正是吊丧来的,”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 “田总管,香烛纸钱准备好了么?” 田布衣忙道:“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白衣堂主点头道:“好,马副堂主陆总管、田总管随本座进去,徐总管可留在园外,不准他们惊扰诸葛先生故庐。” 一名白衣领队,躬身应“是”。 白衣堂主话声说完,缓步朝园门走来! 凌杏仙看到这里,忍不住冷笑道:“这姓年的气派真还不小!” 岳小龙道:“快别作声……” 话声未落,突听许棠华大喝一声道:“站住!” 白衣堂主年秉文抬目道:“话已说明,兄台还有什么见教?” 许棠华突然嘬口长啸,静夜之中,但听那啸声苍劲嘹亮,远近山峦,回响不绝! 岳小龙心中暗道:“就凭这声长啸,可见他一身内力,已是不凡!” 就在他啸声甫落,但见黑影掠动,篱园四周,登时跃出三十几名手下执锄头、铁耙、猎叉、扁担的庄稼汉子!一个个虬筋凸露,身手矮捷,这阵仗倒也十分壮观! 白衣堂主连瞧也没他们一眼,只朝许棠华微微一笑,哦道:“原来兄台早已埋伏好了人手了,但兄弟吊丧而来,兄台似乎用不着搬出这大的阵仗。” 许棠华手中长剑一拢,嗔目喝道:“阁下率众而来,咱们多言无益,这是前后两村弟兄,大家为了保护诸葛先生灵枢,不容任何入侵犯,要进入园门,除非先把咱们杀了。” 白衣堂主道:“为了阻止兄弟吊丧,硬要赔上三十几条性命这是何苦?” 他说来轻描淡写,似是这三十几个人已经死了一般! 许棠华怒喝道:“阁下若要硬闯,咱们就得见见真章。” 白衣堂主似是对他的喝声,毫不在意,回头朝马飞虹三人说道:“礼不可废,你们随本座进去,这里让徐总管料理好了。” 随着话声,施然举步朝园门行来。 马飞虹躬身道:“年堂主说的极是。” 率着陆寒生、田布衣两人,紧随他身后而行。 许棠华大喝一声,道:“谁敢过来?” 长剑一挥,朝白衣堂主迎面劈去? 但见白影一闪,那身穿白衣的徐总管从白衣堂主身边掠过,举手一剑,架开许棠华剑势,说道:“朋友自有兄弟奉陪。” 不容许棠华还手,刷刷刷一连三剑,急刺而出,剑芒飞洒,出手甚是凌厉! 许堂华要待阻拦白衣堂主,但觉眼前剑势如电,已然袭到身上,不得不举剑封架。 徐总管奉命阻挡许棠华,手腕连振,狠招迭出,极尽撩拨之能事。 许棠华分身乏术,尤其对方一轮急攻,又狠又快,剑发如风,火辣凌厉,那里还敢丝毫分心,只好展开剑势,力求主攻。 两人越打越快,许棠华剑法极稳,使得毫无破绽,那徐总管剑走偏锋,狠毒诡异,功力老辣,眨眼之间,已对拆了二十余招,竟然谁也无法胜得了谁? 篱前三十几名庄稼汉,早就跃跃欲试,一见许棠华出手,大家喊呐一声,锄、铲同举,纷纷围了上去。站在对面的白衣武士和黑衣武士同时白刃出鞘,纵身扑上。双方人数差不多,这一短兵相接,立时在园外捉对厮杀起来。 白衣堂主年秉文对他们这场厮杀,浑如不见,依然步履从容,白衣飘忽,缓缓朝篱门行来。 其中两名庄稼汉,和他距离较近,眼看他走近篱前,一声不作,一个举起扁担,拦腰扫去,另一个挺手中钢叉,当胸扎到! 这两名村人,身手原也极快,那知扁担、钢叉距离他身前还有数尺来远,白衣堂主连手也没动。突然呼呼两声,兵刃无故脱手,两个人也跟着被震飞出去。 白衣堂主步履安祥,一派文弱书生模样!跟在他身后的阴阳手马飞虹、陆寒生、田布衣知道这位主儿比班堂主还难伺候,只好耐着性子,跟了他缓步徐行。 此刻已然跨进篱门,一步三摇,朝茅舍行来! 岳小龙、凌杏仙隐身聊树之上,眼看双方已在园前展开激烈搏斗,许棠华被一个白衣入绊住身子,对方白衣堂主和马飞虹等三人,已然毫无阻拦,大摇大摆的鱼贯走进园来! 凌杏仙那还忍耐得住,跃下树,急急说道:“龙哥哥,我们快去。” 岳小龙也已看出情势不对,.跟着飞身落地。 尹翔急忙拦道:“大妹子,且慢!” 凌杏仙急道:“尹大哥,你没瞧列白衣堂主他们已经进来了……” 岳小龙突然咦道:“孙老丈呢?” 尹翔闻声一耳,急忙回过头去,方才明明坐在他塘大石上的孙老头,这时那还有影子? 凌杏仙道:“尹大哥,你没看到他到那里去了?” 尹翔心中业已有数,自己和他相距不过数尺,凭自己的耳目,方才纵然注意了园外双方的动静,但只要孙老头身子一动,自己也立可察觉,别说他站起身悄悄的走开了!不觉想起孙老头的话来:“方才老朽和许老大哥说的话,全部作不得数,今晚你们千万不能出手。” 又说:“你们到时候,自会知道。” 心中正在想着,凌杏仙已经不耐,催道:“他大概躲起来了,我们还不快走?” 又想到方才孙老头也确实说过:“许老大,不用管我……这里到处都是草堆,随便躲一躲就好。”尹翔笑道:“大妹子,这里不用咱们多管闲事了。” 凌杏仙怔道:“为什么?” 尹翔道:“你只管跳上树去,看热闹就是了。” 岳小龙立时会意过来,说道:“杏仙,你怎么忘了?孙老头方才不是说过,今晚用不着我们出手。” 他们说话之时,白衣堂主年秉文已然背负双手,安祥的走到茅屋前面,停了下来。跟在他背后的马飞虹和陆、田二人也一齐停住。 白衣堂主目光微落,但见两扇木门,紧紧闭着,除了园外兵刃击撞之声,四周静寂如死听不到一丝声音,屋内似是没人看守,这就侧脸叫道:“田总管。” 田布衣赶忙趋前一步,道:“属下在。” 白衣堂主吩咐道:“你上去打开木门,点起蜡烛,本座要亲自去瞧瞧。” 田布衣应了声“是”,他手上原捧着一份香烛冥银,当先走上几步,到得门口,堪堪伸出左手,还没去推,两扇木门突然缓缓开启,一阵冷风,迎面吹了出来! 田布衣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噤,心下暗暗忖道:“这阵风阴惨惨的,来的好不古怪?当真有些鬼气!” 他外号“黑衣判官”,平日杀人不怕血腥气,这回全身却起了鸡皮疙瘩,但他身为黑衣堂总管,岂能怕鬼?吸了口气,缓步跨进屋去。 白衣堂主站在门外,等了半晌,屋中依然一片漆黑,不见点起蜡烛,田布衣进去之后,有如石沉大海,既无声息,也没动静! 远望进去,屋中黑沉沉的,隐约可以看到当中停放着一口棺木,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什么?幽暗、死寂,阴森森的当真有些鬼气! 白衣堂主一张清俊的面貌,渐渐寒了下来! 马飞虹站在他身后,也已看出事有蹊跷,忙道:“陆总管,你进去瞧瞧,田总管是不是出了岔子?” 陆寒生躬身道:“属下遵命。” 黑衣秀才久经大敌,那会看不出来,这间灵堂地方不大,但却凶横隐伏,不然凭黑衣判官田布衣的武功。怎会一进去,就着了人家的道,连声音都听不到一点?他右手从袖中取出铁骨摺扇,左手当胸,功凝百穴,目注灵堂缓缓走了进去。 这回,白衣堂主年秉文、阴阳手马飞虹也都凝足目力,注视着陆寒生后形,但见他进入屋中之后,立即停住身形,似在打量着四周动静,忽然举步朝左侧走了过去。 这一进去,又没有了声息,就是连轻微的哼声都没有听到,就没了影子,这和田布衣的情形,如出一辙! 夜风吹来,茅舍前的草木,响起了一片萧萧之响,灵堂、桐棺,更增加了阴森鬼气,更显得夜的恐怖! 阴阳手马飞虹马脸拉得更长,双眉紧拢说道:“怪事,田总管、陆总管进去了,怎会没有半点声音?年堂主在此稍待,兄弟进去看看。” 白衣堂主神色凝重,目注灵堂,徐徐说道:“马兄须得小心!” 马飞虹道:“兄弟理会得。” 他一身功力,在武林中算得上顶尖高手,此刻又有田。陆二人前车之鉴,自然更不敢大意。双掌隐笼袖中,早已凝足了十成功力,缓步朝前行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站在屋前,也不觉凝神戒备,望着马飞虹背影。 只见他跨进灵堂,脚下一停,转脸朝左侧望去,突然身发如电,扑了过去! 白衣堂主心中暗暗忖道:方才陆总管也是向左侧凝视了一回,走步过去,莫非……念头还未转完,突听屋中响起一声闷哼,那正是马飞虹的声音! 白衣堂主心头一震,正待朝屋中掠去,瞥见一团黑影,呼的一声,朝外飞出! 那自然是阴阳手马飞虹,只见他身在半空,连翻了两个筋斗,卸去冲力,施展千斤坠身法,飘落地上。站定了身子,长长舒了口气,连声说道:“厉害!厉害!” 白衣堂主皱皱眉道:“马兄遇上了什么人?” 阴阳手马飞虹定了定神,似在回忆方才的经过,但过了半晌,却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衣堂主脸色微沉,说道:“马兄你怎么了?” 马飞虹干咳了两声,道:“兄弟实在想不到,唉,实在想不到江湖上会有这等高人?” 白衣堂主问道:“马兄遇上的,究竟何等高人?” 马飞虹摇摇头,苦笑道:“兄……兄弟根本连人影都没看到。” 这话出自阴阳手马飞虹之口,当真难以令人置信,白衣堂主心头暗暗震惊,沉静的道: “马兄再仔细想想,你连人影都没看到,怎会着了对方的道?” 马飞虹叹了口气道:“兄弟在江湖上闯了四十多年,什么阵仗都见识过,但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栽了筋斗,竟然连对方鬼影子都没看到……” 白衣堂主不耐烦道:“本座是问马兄经过情形如何?马兄尽说些不相干的话作甚?” 马飞虹看出白衣堂主神色不对,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兄弟跨进灵堂之际,就觉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如若兄弟判断不错,这股冷风,应是练有‘玄冰掌’类功夫的人所发。 当兄弟凝目望去,灵堂地方不大,除了当中停放的一口棺木之外,并未见半点人影。” 白衣堂主道:“马兄方才朝左首扑去,那是看到了什么?” 马飞虹道:“是,是,兄弟这一打量,发现田总管和陆总管两人,并排躺在左壁地上……” 白衣堂主道:“是死是活?” 马飞虹道:“兄弟没看清楚,但当时有他们两人前车之鉴,进入灵堂没有什么半点声音,就被人制住,兄弟自然十分注意。在兄弟扑起之前,灵堂内可以说决没有第二个人,但就在兄弟掠到他们两人跟前,足尖堪堪落地,就陡觉身后有异……” 白衣堂主没待他说完,就截着问道:“如何有异?” 马飞虹道:“似有一股冷风,吹到兄弟脑后。” 白衣堂主道:“马兄可曾回过头去瞧瞧。” 马飞虹道:“唉,这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了,等到兄弟惊觉,脖子已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扼住,没待兄弟出声,那人疾快的转了个身,飞起一脚,把兄弟踢了出来。” 白衣堂主道:“马兄运气试试,可曾负伤?” 马飞虹道:“兄弟已经试过了,并未负伤。” 白衣堂主颔首道:“很好,马兄守在这里,本座倒要亲自去瞧瞧,冲着本座来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马飞虹道:“兄弟陪堂主进去。” 白衣堂主白骨扇一拢,冷声道:“不用了。” 三字出口,人已大步朝茅屋走去,到得门口,忽然停步,双拳一抱,朗朗说道:“兄弟年秉文,不知何方高人,隐身屋内,能否请出一见?” 他不论对谁,都要先礼后兵,保持君子风度,他是三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名的“君子扇”! 其实他一身“白骨神功”和手上一柄白骨扇都是旁门功夫,一经出手,就毒辣无比,少有活口。 话声出口,足足等了半盏茶的时光,茅屋中,静悄悄的,依然不见有人答应。 白衣堂主神色如常,目光一抬,朗笑道:“阁下既然不肯现身相见,兄弟只好登门就教了。” 正待举步往里走去,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不敢劳驾。” 声音人耳,瞥见一条瘦小黑影,朝门外冲了出来! 那黑影来势奇快,直向白衣堂主身前撞到! 照说白衣堂主年秉文早有准备,就是毫无防备,像他这样武功造诣的人,也足可闪避得开。但怪就怪在这里,白衣堂主明明看到对方朝自己身上撞来,就是避让不开,甚至连想举手封格一下,都嫌不及!但听“砰”的一声,两个不折不扣的撞了个满怀。 人影一撞即分,白衣堂主那还拿得住椿?脚下踉跄,登登的直退了七八步,他功力虽厚,还是被震的血气翻腾,喉头发甜,一张清俊的脸上,登时煞白,双目微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运功调息。 那瘦小黑影呢?当真说的上来去如电,不,好像他身后有线拉着一般,一撞之后,又朝屋中倒飞了回去。 阴阳手马飞虹睁着双目,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心下不觉大凛,暗暗忖道:“看来年堂主似乎伤的不轻!”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然那茅屋中又有两条黑影挟着劲急风声,飞射而出,分向白衣堂主,马飞虹两人凌空扑撞而来! 白衣堂主虽在瞑目调息,但他久经大敌,闻声辨位,这回不待对方撞上,身形一动,飘然移开数尺! 马飞虹凛骇之下,猛地一个“摘星步”疾快无伦的横闪而出。 这一下,总算两人见机的快没被对方撞上! 那两条黑影敢情用力太猛,收势不住,直飞出去一丈开外,“蓬”“蓬”两声,摔在草地之上! 白衣堂主听出声音有异,不觉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那两人摔倒之后,就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昏死过去!心头不觉大疑,凝目瞧去,那两人身穿黑色长衫,不是黑衣堂左右总管陆寒生、田布衣还有谁来? 白衣堂主回头朝马飞虹道:“马兄过去瞧瞧,他们是伤是死?” 马飞虹这一瞬之间,也已看出屋中飞出来的是陆、田二人,慌忙答应了一声,举步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突然出手连拍两人几处穴道。 只听两人吁了口气,同时挺身坐起,目光转动,看到自己坐在草丛之间,似是大感惊骇,慌忙站了起来。 陆寒生望望马飞虹,说道:“副座……” 白衣堂主适时也缓步走来,问道:“两位快试试,可曾受伤?” 陆寒生躬身道:“属下已经运气试过了,伤的不重。” 白衣堂主道:“好,咱们走吧!” 话声一落,当先朝外行去。 马飞虹、陆寒生、田布衣三人,像斗败了的公鸡,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只想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园外还在继续激战,双方都有人负伤。 许棠华和白衣徐总管,不多已打了将近千招,有一段时间,许棠华在对方几轮猛攻之下,已有防不胜防,顾此失披之势。就在他渐落下风之际,徐堂主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石子,一回打上后心,一回击中脖子,再不就是打在他肩头、腿弯上。这些石子,纵然伤不了徐总管,但搔扰已是有余,何况这暗器袭击的人,似是有意避开他身上穴道,但手上可着实不轻,徐总管纵有一身内功,也被打的身上隐隐作痛。这么一来,许棠华才转危为安,略略占了些优势。 那徐总管久战许棠华不下,不禁激起了剽悍之性,全力朝许堂华抢攻;但只要你略占上风,石子就跟着打到,而且出手也跟着加重,迫得你非落下风不可。 村中壮汉和对方武士差不多也正好一对,但只要村人中有谁一落下风,石子就跟着打了过去。 这出手可就不客气,石子不是打上耳朵,就是打中鼻子,直打得许多白衣武士、黑衣武士头破血流,还不知道石子是那里来的? 说起这打石子的人,正是小青子,他躲在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双手扣着石子,弹无虚发。有他暗中相助,自己这边的人,才算没吃上大亏。 白衣堂主退出篱门,眼看双方还在打个不休,尤其自己手下的徐总管,竟然连棠华都胜不了,心中暗骂了句:“无用的东西。”一面沉声喝道:“马宛叫他们住手,跟本座回去。” 马飞虹躬身领命,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双方激战的人听到喝声,果然一齐停下来。 马飞虹向空中挥了挥手,这是撤退的暗号,黑白武士立即向后跃退,纷纷上马簇拥着白衣堂主而去。 许棠华还不知他们因何匆匆退走,方自怔神问,耳中忽然听到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 “让他们去吧,穷寇莫追。” 许棠华虽不知说话的是谁,但根据方才和徐总管动手的情形,分明有高人在暗中相助,他连忙高声喝道:“村中弟兄听了,让他们去吧!” 一场凶狠的战争,至此已告结束,隐身柳树上的岳小龙、凌杏仙相偕飘落地上。 凌杏仙唔的笑出声来,朝站在大石上的尹翔说道:“尹大哥,你说对了,今晚真不用咱们出手,唔,这姓孙的老头也太气人了,他明明有着一身大本领,干么要装模作样,戏耍咱们?” 话声方落,忽听身后草丛中传来一阵沙沙轻响——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六章 天魔教主 三人急忙回过头去,但见一颗盘着小辫的脑袋,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嘻嘻笑道:“姑娘这次猜错了,孙老头一直躲在草堆里,有什么大本领?” 那不是孙老头是谁、他随着话声,偻曲身子,爬了几步,才行站起,双手拍拍身上泥土,朝岳小龙咧嘴笑道:“岳小哥把我老头说的更好,我连一点浅意都没有,那来的深意?” 凌杏仙背后叫他孙老头,被人家听了,当着面,自然不好意思,不觉粉脸一红,惊奇的道:“你原来躲在草堆里!” 孙老头耸耸肩道:“老朽看他们打起来了,就往草堆里钻,人老了,性命是更加值钱,黑夜里,刀枪又没有眼睛,只有躲在草堆里最安全。” 凌杏仙只觉这孙老头生相猥鄙,实在看不出他是有大本领的人,听了不觉也有些相信。 尹翔心中更是吃惊,试想方才他突然不见,自己一无所觉,还可说是双方正在激烈搏斗,分散注意,但这回铜沙岛的人已经离去,孙老头悄悄回来,躲入草丛,和自己相距咫尺,依然没发觉他如何来的?光是这份来去无影的身法,就是师傅,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心念转动,不觉拱手道:“老丈真人不露相,其实老丈纵然不肯承认,晚辈也可以猜得到几分。” 孙老头搔搔头皮,笑道:“这就奇了,不知尹小哥猜到了什么?” 尹翔道:“据晚辈猜想,老丈应该是仙榜中人。” 孙老头怔的一怔,接着摇摇头,笑道:“老朽山野之人,从没应过考,尹小哥当老朽有过功名,那更是笑话了。”没待尹翔开口接着,说道:“快走吧,他们都回进去了。” 回到茅舍,客堂上已经点起蜡烛,村人们三五分成群,站在茅舍前面,兴高采烈的各启述说着交手经过。 孙老头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各位哥儿今晚真是大显身手,以后管教贼人们再也不敢小觑咱们两个村子了。” 壮汉中有人问道:“孙老爹,方才好几个领头的贼人,已经冲着园来,不知他们怎会自动退出去的,你老可曾看到了?” 孙老头嘻嘻笑道:“不瞒诸位说,老朽一直躲在草堆里,是看没有看到,但听却听到了一些。” 大家听说他躲在草堆里,全都笑了起来。 先前那人问道:“孙老爹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孙老头指着尹翔三人说道:“那几个贼头进来的时候,这三位小友就隐身在附近树上,只听穿白衣贼头吩咐两个身黑衣的贼人进去瞧瞧诸葛先生是真死还是假死?老朽早已和小青子说好,只要贼人想动诸葛先生棺木,只管用弹弓招呼,咱们外面会接应。若是他们只进去看看,那就任由他们去看,反正棺木也看不坏……” 凌杏仙心中暗道:“这老头真是鬼话连篇。” 孙老头却说得口沫横飞,举起衣袖揩揩嘴角,又道:“后来那两个黑衣贼人回身出来,说棺木已经钉上了,看样子不像有假。”那白衣贼头说道:“看来诸葛先生是真的死了,咱们就犯不上和两个村子里的人结冤。’就这样退了出去。” 只见许棠华从里走出。说道:“大家莫要高兴,说实在今晚要是没有能人暗中相助,咱们真还挡不住人家。” 另一个人接口道:“许大叔说的不错,方才确实有人在暗中帮咱们。” 孙老头得意的笑道:“那是小青子,他从屋后翻出去,躲在树上,用石子打他们。” 村人们不见小青子的踪影,不觉咦道:“青哥儿呢?” 许棠华道:“他走了。” 孙老头奇道:“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许棠华手上拿着一张字条,扬了扬道:“这小青子留的字条,他谢谢各位,为了他师傅的事,有劳大家相助,他说是奉有诸葛先生遗命,办一件事去的,不久就可回来。” 孙老头搔搔头皮,道:“这孩子也真是的,说也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大概又是你使的花枪。” 许棠华道:“也许他真的有事去了。”一面回头朝大家说道:“现在贼人已去,今晚不会再有事故,时间不早,诸位也可以回去了,这里小青子一走,没人看管,兄弟之意,只要留上几个人就够了。在小青子没有回来之前,大家轮流照顾,好在咱们两个村子,相距不远,真要有事,临时通知大家,也并不迟。” 事就这样决定,由村中留下四个人在茅舍看守,其余的人,就荷着锄头铁耙回去了。 许棠华朝尹翔、岳小龙三人拱拱手道:“三位远来非易,寒舍离此不远,兄弟想请三位和孙老爹一同去寒舍盘桓,稍尽地主之谊,不知三位肯否赏兄弟一个薄面?” 孙老头没待三人开口,抢着说道:“我看许老弟不用客气了,他们老远赶来找诸葛先生,原是为了两位老朋友,身患重病,来求医的,如今诸葛先生已死,药没求到,自然急于赶回去,方才是老朽怕人手不够,硬留着他们的。” 尹翔忙道:“孙老丈说的极是,许大侠盛情心领,在下兄弟身有急事,改日再登门造访了。” 许棠华道:“既然三位有事,兄弟不敢勉强,他日路过孤山,务望来寒舍一叙。” 孙老头朝许棠华拱拱手道:“老朽送他们一程,许老弟请回。” 许棠华送到篱外,才和四人作别,回转孤山。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牵着马匹,和老头走了一段路,尹翔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丈还有什么指教?” 孙老头耸耸肩笑道:“指教不敢,老朽倒确是有一件事,要奉托三位。” 尹翔道:“老丈请说。” 孙老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老朽住在这里,不愿人知,三位莫要跟人说起老朽就好。” 凌杏仙咭咭的笑道:“老丈要我们不说,你总该先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 孙老头干咳了两声,道:“这个……这个……咳,咳老朽……” 凌杏仙俏皮的道:“老丈不肯说,那就算了,我们会去问人家的,不过要去问人家,那就要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人家了。”眼珠一转,接着笑道:“其实今晚的事儿,咱们都知道是你干的,你躲在屋子里,制住了黑衣堂两名总管,抓住马飞虹脖子,把他一脚踢出。后来白衣堂主亲自进去,走到门口,又被你一下撞飞出来,试想你不是大大有名的人、那能把他们四个人看的像稻草人一般,毫不费力,就全打发了。” 尹翔、岳小龙两人站在一旁,也没阻拦,让凌杏仙滔滔的说着。 孙老头口中只是“咄”“咄”连响,弯着腰陪笑道:“老朽知道瞒不过三位,只是老朽隐迹多年,不愿人知,务望三位替老朽守个秘密,老朽感激不尽。” 说完连连拱手作揖。 凌杏仙道:“不说就不说嘛,但老丈总该告诉我们您是谁?” 孙老头为难的道:“不是老朽不肯说,实因老朽已有多年不用贱名……”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大笑道:“公孙老儿,你躲在这里,还当人家不知道么? 哈哈,年秉文当时也许想不到是谁,但只要稍加思索,扳扳指头,也扳出来了。”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已听出这声大笑,说话的是谁? 孙老头可大吃一惊,不由的仰脸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但听那人大笑道:“公孙老儿,你少装腔,会连我吃肉的声音,都听不出!” 一道人影,横空飞坠,落到孙老头面前。 孙老头瞪着两颗豆眼,黑夜之中,突然射出熠熠光芒,惊异的道:“你是风三,你怎么知道老朽住在这里的?” 那飞堕的人影,正是身穿油垢道袍的风三,只见他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躲在乳山岩,还当别人不知道么?” 孙老头道:“狗肉道士,你找老朽,有什么事?” 风三道:“事情可多着呢,走,风道爷在路上捉了一条野狗,到你那所破房子里去烧,咱们慢慢的谈。” 原来他肩头果然扛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大黄狗。 孙老头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老朽不吃狗肉,你别把老朽的锅灶,染上了狗臊味!” 风三怒道:“胡说,这是香肉,天下最香的肉,我瞧,这条狗,又肥又大;最是滋补不过。” 孙老头定睛一瞧,连连跺脚道:“糟糕,这是咱们村里闻二爷家养的阿花,你怎么把它偷来了,要是给闻二爷知道,叫我老头怎么说好?” 风三傻笑道:“管他是谁家养的,闻二爷舍不得吃,风三爷代他吃了,也是一样,再养上一年,肉老了,味道就没有现在的好。” 孙老头只是摇头,道:“这……这……叫老朽如何向闻二爷交代?” 风三道:“交待个屁,你不说,闻老二如何会知道,再说,东西吃到肚里,他知道了也没办法。”一面连连催道:“走,走,快别罗嗦,咱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孙老头道:“没什么好商量的,老朽可不管那些鸡毛蒜皮的闲事。” 风三急道:“你不管也得管,据癞痢告诉我,事情有了极大变化,你休想躲在这山窝里,独善其身。”说到这里,回过头来,朝三人道:“诸葛丹已动身了,你们还不快走?” 尹翔三人虽不知道风三和孙老头要说什么,但听他们口气,好像江湖上发生了事故,风三特地来邀约孙老头的,孙老头还在推托,不肯多管闲事。 大家心中正在暗暗猜测,他们说的事也许和铜沙岛有关。此刻忽听风三说出“诸葛丹已经动身”,三人不禁同时一怔! 诸葛先生不是已经死了,自己三人亲眼目赌,看到他全身发紫,中毒而死,又明明看到村人们替他入殓,钉上棺盖,如今灵枢还停在茅舍堂上,怎么说他已经动身了? 这下连平日极为机智的尹翔,一时也听的目瞪口呆,躬了躬身道:“老前辈说的诸葛丹,不知是那一位?” 风三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诸葛丹?” 凌杏仙道:“老前辈还不知呢,诸葛丹先生已经被铜沙岛毒死了。” 风三笑道:“你们不信就问问公孙老儿,他方才偷偷的挖开人家的棺材,没和你们说明?” 孙老头耸耸肩道:“是的,是的,你狗肉道士不打岔,老朽早就告诉他们了。” 凌杏仙问道:“老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老头道:“事情是这样,老朽也不相信诸葛先生一生精研药草,真会中毒身死,所以方才趁大家不注意,进去挖开他棺材瞧瞧。” 凌杏仙道:“那是白衣堂主来的时候,难怪我们找不到你。” 孙老头点点头笑道:“是的,就是那时候,老朽把小青子支使出去,就动手开棺。” 凌杏仙道:“诸葛先生到底死了没有?” 孙老头双肩一耸,摊摊手道:“这老儿真是狡猾如狐,老朽还是迟了一步。” 凌杏仙道:“怎么?他真的没死?” 孙老头道:“大家退出茅屋的时候,小青子不是关起大门么,他大概就在那时候走了。” 岳小龙哦了一声,道:“原来诸葛先生不肯应铜沙岛主之聘,才假装中毒身死。” 孙老头道:“是的,这老儿大概算定了老朽要去开棺验看的,还在棺中留了一张字条……” 凌杏仙道:“他在字条上写了些什么”” 孙老头道:“只有八个字‘幸勿声张,助退强敌’。” 风三大笑道:“公孙老儿,你一直以为躲在这山窝里,就瞒得过人,可见诸葛丹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孙老头道:“说来真也气人,诸葛老儿既已知道老朽是谁,还不肯和老朽明说。” 风三大笑道:“诸葛丹知道你公孙老儿胆小如鼠,连枫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要不是临时拖上你尾巴,今晚你肯出手?” 孙老头双目精光乱射,不悦道:“我老头当年怕过谁来?” 风三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你要不是怕事,干么隐姓埋名,躲在这里,不敢出去?” 孙老头气怒的道:“风三,你只会屠屠狗,还会什么,别在门缝里看人,把我老头看得扁扁的,咱们要不要赌上一赌,就找齐天宸去。” 风三大声道:“赌就赌,你当我风道爷斗不过齐天宸?” 孙老头道:“好,一言为定。” 风三道:“自然一言为走,谁赖,谁就是龟孙子。” 尹翔看风三和孙老头争吵,不由暗暗好笑,孙老头经不得人家一激,就气大了! 风三明明已把孙老头激动,就该看风驶柁,见好就收,但他也经不起人家一激,跟着要去斗齐天宸了。这两个人真是半斤八两,人老了,好胜之心却是丝毫不减!心中想着,连忙说道:“诸葛先生没说到那里去了?” 孙老头道:“没有,老朽原想问问小青子,他一定知道,那知小青子也溜了。” 尹翔望着风三问道:“老前辈是否知道诸葛先生的去向?” 风三道:“诸葛丹是癞痢通知他的,正好那天铜沙岛来下聘书,他才假装中毒身死,以免引起对方注意,此刻已经兼程赶往倒坐庙去了。” 尹翔问道:“不知倒坐庙在什么地方,还望老前辈指点。” 风三道:“你们不是要赶去桐柏山么,倒坐庙就在桐柏山附近。对了,你们不用直接找上倒坐庙去,此行务必力求隐秘,最好先到泌阳,那里也许会有人接应。” 尹翔道:“老前辈可指示得详细一点?” 风三敞笑道:“我只是听癞痢这么说,详细情形,也说不出来,你们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岳小龙想起那天临行之行,彩带仙子也说过赶去桐柏,自会有人接应之言,这就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晚辈临行之时,仙子也曾说过,只要赶到桐柏,就有人接应。” 风三挥挥手道:“这样就好,你们快去吧!” 说完拉着孙者头走。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也牵着马匹,朝山外行去。 凌杏仙望望两人远去,忍不住问道:“尹大哥,你知道孙老头的来历了么?” 尹翔摇摇头道:“不知道,听风老前辈的口气,他好像是姓公孙。” 凌杏仙道:“你不是说他是仙榜中人么,到底仙榜是什么?” 尹翔道:“家师在我面前,很少谈过去的事,我目前知道的一些,大半都是从江湖上听来的。” 凌杏仙道:“就你知道的说嘛!” 尹翔道:“据说那是三十年前,九大门派在黄山天都峰论剑,并敦请武林四老主持其事,把天下武林,黑白两道的奇才异能之上,列为仙佛妖魔四榜,再由与会群雄共同评定。 仙榜中包括了仙侠,人数较多,佛榜限于佛门中人,人数最少,至于妖:魔两榜,则都属于旁门左道中人。只有恶鬼车敖一人,人极正派,就因他有恶鬼之名,只好把他排在魔榜上,据说为了此事,恶鬼车敖还在黄山大闹了一顿,说武林四老瞧不起他。” 凌杏仙道:“后来呢?” 尹翔道:“后来天魔女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说,你认为人家瞧不起你,把你列在魔榜上,其实凭你这点粗浅功夫,还不配在魔榜上有名。” 凌杏仙问道:“天魔女是谁?” 尹翔道:“就是姬姑娘、何姑娘的师傅。” 凌杏仙道:“恶鬼车敖忍得下这口气?” 尹翔道:“天魔女是魔教教主,恶鬼车敖自然惹不起人家,一怒之下,他自己在天都峰石壁上张挂了一张鬼榜,写上自己的大名,所以他就成了鬼榜上的人。” 凌杏仙问道:“那么齐天宸呢?” 尹翔道:“他倒是仙榜上的人。” 凌杏仙披披嘴道:“怎么齐天宸也会排在仙榜上呢?” 尹翔道:“你莫小看了他,齐天宸的外号,大家都叫他齐天大圣,名头着实不小,当年还是仙榜上的第二名呢!” 凌杏仙道:“第一名是谁?” 尹翔道:“慕容先生。” 凌杏仙道:“那么奕仙呢?” 尹翔道:“乐老前辈好像排名第四。” 岳小龙道:“这榜上有名的人,未必全都参与大会,那么名次是由谁定的呢?” 尹翔道:“先由武林四老提出,再经大家公评,譬如仙佛两榜,就有许多人没有与会,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但妖、魔两榜,据说争得很厉害。” 岳小龙道:“彩带门主名在魔榜上么?” 尹翔点点头道:“她外号彩带魔女,自然在魔榜上了,但天魔女为魔教之主,可是在魔榜上,却落了个第二名……会后,魔教和彩带门几乎在江湖上势成冰炭,不能并存,最后还是由武林四老调停,才算没事。” 凌杏仙低笑道:“龙哥哥,我若早生三十年,仙榜上也该有我的名字了。” 岳小龙道: “凭你这点武功,还想列上仙榜么?” 凌杏仙道: “为什么不能?” 尹翔接口道:“能、能、大妹子若是早生三十年,自然应该榜上有名了。” 岳小龙道: “这不可能。” 尹翔点头道: “大有可能。” 凌杏仙咕的笑出声来,反问道:“尹大哥,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有列得上去呢?” 尹翔笑道:“因为你叫凌杏仙,名字上有个仙字,自然该列在仙榜上了。” 凌杏仙拍手笑道:“尹大哥,对说了,我有一个仙字,难道不该名列仙榜么?” 岳小龙也忍俊不禁地道: “原来如此。” 三人边走边说,转眼工夫,东方已吐鱼白,走下一道山岭,前面已有大路,当即翻身上马,直向泌阳方向驰去。 由崂山动身,赶去泌阳,这趟程,少说也有一千五六百里,他们晓行夜宿,直到第八天的黄昏时分,才赶到泌阳。 尹翔因风三曾说到了泌阳,也许会有人接应,但又语焉不详,心中盘算着,到了泌阳之后,先找个客店落脚再说。 进得城来,就一马当先,领看岳、凌两人,在大街上一家客栈门口下马。 伺候门口的店伙,慌忙过来接过缰绳,一面朝三人打量了几眼,忽然凑着陪笑说道: “三位客官,怎么到现在才来?” 尹翔心中一动,注目问道: “你见过我们?” 那店伙谄笑道: “小的接待宾客,怎会看不出来?”接着又道:“三位先到上房休息,小的马上禀报主人。” 尹翔道:“伙计,且慢,你们贵上是谁?” 那伙计陪笑道: “主人是谁?客官已经知道了。” 岳小龙想起上次在鲁山客店,那店伙也说奉主之命,接应自己的,这就低声说道:“尹兄,大概没错了。” 那店伙没待回答,匆匆转过身去,朝店内打了个手势。 只见另一名店伙,急步迎了出来,朝三人躬身道:“客宫,请随小的来。” 尹翔三人由他领着,直到上房,店伙打开房门,说道:“这是特地给客官留的,三位请坐,小的去端茶水。” 说完,匆匆退出,一会工夫,店伙打来脸水,又送上一壶茶水。 凌杏仙道:“喂,伙计,我们还要一个房间。” 那店伙结巴的道: “三位只是在这里歇歇,张四已经通报去了,主人就会派人来迎接。” 说完,倒了三盅茶,说道: “客官请用茶,要些什么,只管吩咐。” 尹翔道:“不用了。” 那店伙躬了躬身子,才行退出。 这时天色渐渐昏黑,店伙掌上灯来,接着又替三人送来酒菜,陪笑道: “三位客官,请用饭了。” 岳小龙道:“张四还没有回来么?” 店伙道:“客官用过酒饭,差不多也好赶来了。” 三人眼看店伙送来的酒菜,极是丰盛,此刻确也觉得腹中饥饭,等店伙退出,尹翔倒了一碗酒,先用手指蘸着,放在舌尖上尝了一尝。然后又在每一样菜中,用筷夹了少许,仔细尝过,才含笑道: “味道不错,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凌杏仙问道:“尹大哥,你可是怀疑这酒菜有人做了手脚?” 尹翔笑了笑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岳小龙心中暗道: “这位尹兄,倒是小心得很!” 三人各在椅上坐下,尹翔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夹着菜,往嘴里就送。 凌杏仙咕的笑道:“尹大哥,方才瞧你这么小心,这回却又大吃起来了?” 尹翔边吃边道:“既然没有什么,放着美酒佳肴,如何不吃?来,岳老弟,你也喝一杯。” 岳小龙和他对喝了一杯,便自吃饭,尹翔却把一壶酒喝的一滴不剩,才装了一碗饭吃着。 这一顿饭,菜肴丰盛,三人都吃的酒醉饭饱,店伙收过杯盘,又沏了壶茶送来! 凌杏仙问道: “怎么?送信的人还没回来?” 店伙道:“大概快回来了。” 又过了顿饭光景,才见到那个叫张四的店伙,匆匆走入,朝三人躬身道:“小的赶去通报,敝上正在宴客,没法通报进去,却叫三位久等了。” 凌杏仙道。 “我们可以走了么?” 张四连连陪笑道:“是,是,现在可以去了,小的就是请三位来的。” 岳小龙从身边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你去把这里的房饭钱结了。” 张四摇手道:“这后院上房,是敝上包的,自有管事结算,客官不用付了。” 岳小龙银子取出来了,自然不好再收回去,这就说道:“既然如此,这锭银子,就赏给你们两人喝杯酒吧!” 张四谄笑道:“小的……怎好收受客官厚赏?小的谢了。” 口中说着怎好收受,却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 凌杏仙道: “我们快走嘛!” 张四连声应是,让三人走在前面,步出店门,张四趋前两步,躬身腰,结巴的道:“小的替三位带路。”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随着张四,穿过几条街道,地势渐僻,黑暗之中,但见房屋也渐渐稀少! 凌杏仙问道: “你们主人,住在城里,还是住在城外?” 张四笑道: “自然住在城里,这时城门早就关了。” 尹翔一直没有作声,他发现自己三人走出客店,身边仿佛有人跟踪:但那跟踪的人,身手极为高明,自己故意落后一步,回头察看,也仅仅看到十数丈后,依稀似有人影,一闪而没。心中不觉暗暗冷笑,忖道: “彩带仙子驻晔附近,让你跟到地头,就有你瞧的!” 不多一回,张四把三人领到一所大宅前面,脚下一停,低声说道: “到了,只是此刻大门已闭,三位请从边门进去了。” 说完,绕到大宅右侧,在一道黑漆边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黑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黑衣汉子望了三人一眼,向张四问道: “就是他们三人么?” 张四连忙躬身道。 “正是这三位。” 黑衣汉子招呼道: “三位请进。” 张四哈着腰道:“三位客官请随这位老哥进去,小的要回去了。” 尹翔领导跨进门去,那黑衣汉子随手闩上了门,转身道:“三位请随我来。” 领着三人转过回廓,到了一间客室之中,抱拳说道:“三位请在这里稍坐,容在下进去通服。” 尹翔拱手道:“有劳老哥。” 黑衣汉子迅快的退出身去。 尹翔心中暗道: “瞧他们这般神秘,似是彩带仙子在桐柏山有什么举动?” 凌杏仙低低的道: “不知诸葛先生已经来了没有?” 岳小龙道:“大概已经来了。” 只听一阵囊囊履声,从走廓上走来,接着但见一个面目冷肃的灰袍老人,缓步跨入室中,望了三人一眼,问道: “就是你们三位要见主人?” 岳小龙起身抱了抱拳,答道:“在下兼程赶来,是向贵上覆命来的。” 灰衣老人目光移注到岳小龙脸上,徐徐说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 灰衣老人面目冷肃,毫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你就是岳小龙?” 岳小龙心中暗想:原来他知道自己,一面答道:“正是。” 灰袍老人问道: “这两位呢?” 岳小龙道:“这位是尹兄单名一个翔字,这是在下表妹凌杏仙。” 灰袍老人道:“三位都易了容么?既已到了这里,就该把易容药洗去了。” 岳小龙暗想:“这老人是何身份?说话一副老气横秋!” 但人家说的没错,已然到了地头,自该洗去易容药,才是道理。 尹翔道:“老丈如何称呼?” 灰袍老人一手抒须,嘿然道:“老夫还没问完,你倒反问起老夫来了。” 尹翔抬脸道: “请教老丈姓名,有何不对?” 灰袍老人冷冷一哼,道:“你们先把脸上易容药洗去了,老夫还有话要问。” 岳小龙道:“老丈说的极是。” 举袖擦去脸上药物。尹翔、凌杏仙也各自把脸上易容药拭去。 灰袍老人目光转动,打量了三人一眼,缓缓说道:“可有信物?” 岳小龙心中暗道:“要见仙子,原来还有许多手续!” 想起临行这时,虎嬷嬷交给自己一方金牌,说是仙子昔年的信符,他间的大概就是金牌了。心念转动,立即答道:“有。”探手从怀中摸出金牌,递了过去,说道:“请老丈验看。” 灰袍老人目中闪过一丝寒芒,接过金牌,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夫上去禀过主人。” 岳小龙道:“老丈只管请便。” 灰袍老人没再多说,手持金牌,匆匆而去。 尹翔看的心头暗暗生疑,转头望岳小龙以“传音入密”,说道:“岳兄弟,他回来若是再要详细盘问咱们经过情形,由我来回答他好了。” 岳小龙怔的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尹兄莫非发觉有什么不对么?” 尹翔传音道:“没有,只是在没见到仙子之前,还是少说的好。” 岳小龙点点头,凌杏仙看两人嘴皮微动,似在以传音入密交谈,不觉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尹翔急忙以目示意,一面轻笑道:“方才这位老丈,看来身份不低,他却连名号也不肯告诉我们。” 凌杏仙自然知道尹翔这话,只是故意掩饰之词,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尹大哥跟自己暗使眼色,究竟为了什么?” 过了一刻工夫,只见一名青衣使女俏生生走了进来,朝三人福了福道:“令主请三位上楼。” 岳小龙道:“请问姑娘,方才那位老丈呢?” 青衣使女道:“龚老有事出去了。” 岳小龙道:“他方才拿了在下的信物。” 青衣使女道:“他已把主人符信,交上去了,令主等着你们问话。” 尹翔问道:“姑娘口中的令主是谁?” 青衣使女道:“你们上去,自会知道。” 尹翔道:“请姑娘带路。” 青衣使女转身道:“你们随小婢来。” 领着三人走出客室,往里行去。穿过一座厅堂,堂后就是一道宽阔的楼梯。 青衣使女领着三人,登上楼梯,走到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前面,隔着一道紫绒门帘,躬身说道:“启禀令主,岳小龙、尹翔、凌杏仙三人已经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妇人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随手打起帘幕,说道:“令主请三位进去。” 尹翔当先跨了进去,但见屋中红烛高烧,在上首一把椅子坐着一个青衣中年妇人,但正中一把交椅,却是空着。 尹翔心中暗暗冷哼,付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问话的并不是彩带仙子!”心念一转,立即抱拳拱手道:“令主召见在下三人,不知有何见教?” 这一开口,已然表示了他们三人中的为首之人。 中年人问道:“你是岳小龙么?” 尹翔道:“不是,在下尹翔。” 中年妇人回顾了岳小龙一眼,眼光又转到尹翔身上,道:“你是三人中的领头了?” 尹翔道:“在下三人只是同伴,并无领头的人。”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你们请坐。” 尹翔三人依言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中年妇人道: “你们此来是要见仙子么?” 尹翔道:“不错,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可以说是覆命来的。” 中年妇人道:“你们如何知道仙子就在泌阳呢?” 尹翔道:“不知道,在下三人原是路过此地,下店之时,听店伙说的。” 岳小龙坐在一旁,心中暗道: “尹兄怎的如此回答?” 但他相信尹翔江湖阅历,比自己丰富,他这样说法,想必必有缘故。 中年妇人点点头,微笑道: “这就是了,仙子此来,十分隐秘,我想你们怎会知道的?” 尹翔道:“在下兄弟见过仙子,另有事去,不知令主能否引见?” 中年妇人道:“此刻仙子她正在坐息,你们有话和我说也是一样。” 尹翔故作迟疑道: “令主是说在下三人见不到仙子了?” 中年妇人道: “那也不是,你们说的,如果我能作主,就不用驾动仙子,如果我作不了主,只好等仙子醒来,再引你们去见仙子了。” 尹翔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这话说的婉转,却明明是在套自己的口气,但我岂会上你的当?” 一面抬目道: “不知令主要问什么?” 中年妇人道: “你们不是说前来履命的么?我自然听你报告了。” 尹翔道:“说来惭愧,在下三人受仙子之托,但并没找到那人。” 中年妇人目光一亮,问道: “仙子要你们去找什么人?” 尹翔望了她一眼,道: “仙子没和令主说过么?”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 “老身只是彩带门一名令主,负责替仙子发令,仙子下午才来,老身自然没听仙子说过了。” 凌杏仙插口道: “仙子要我们找诸葛先生去的。” 她突然插口,当着中年妇人,尹翔又不好出声阻拦,暗暗皱了下眉。 中年妇人目光一转,朝凌杏仙,问道: “诸葛先生?谁是诸葛先生?” 尹翔赶忙道: “是诸葛丹。” 中年妇人道: “神医诸葛丹!仙子要你们找他则甚?” 看来她果然不知道。 尹翔道: “在下只知仙子手下,有人中了黑石岛剧毒,托在下三人赶去山东,找诸葛先生乞取解药。”他原是信口胡诌,中年妇人却点点头道: “不错,老身听说叶护法中了毒,你们可曾乞到解药?” 凌杏仙听的方自一怔,尹翔道: “没有,咱们赶到乳山岩,诸葛先生已经死了。” 中年妇人道: “他真的死了?” 尹翔暗暗哼道: “这句话,该是你说漏嘴了!” 凌杏仙道: “诸葛先生是被铜沙岛害死的。” 中年妇人道: “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尹翔起身道: “没有了,在下三入就是为了这件事,向仙子覆命来了,请令主代为转达,在下兄弟告辞了。”一面回头说道: “岳兄弟,咱们该走了。” 岳小龙因尹翔说的全是假话,心中虽觉奇怪,但相信尹翔必有见地,此刻听他忽然说出要起身告辞,也不觉楞的一楞,只好跟着站起。 只听耳边响起尹翔“传音入密”说道: “向她索还仙子金牌,咱们快走才好!” 岳小龙心头一震,暗道: “莫非这中年妇人有诈?”这就抱了抱拳道: “在下方才曾以仙子金牌为证,交给了龚老人家,不知令主能否发还?” 中年妇人微笑道: “仙子金牌,只能使用一次,老身已经收回了。” 岳小龙急道: “在下方才只是证明身分,这金牌是虎嬷嬷赠给在下的。” 尹翔想急于离去,在旁道: “岳兄弟,金牌既由令主收回,这是仙子的规定,咱们自该遵照规定缴还,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 “尹少侠,你好像急着想走是么?” 尹翔道: “在下兄弟原是向仙子覆命来的,既把要说的话,都向令主说了,在下兄弟另有事去,自该告辞了。” 中年妇人道: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去办?” 尹翔道: “那是在下兄弟的私事。” 中年妇人道: “不能说么?” 尹翔心中暗暗感到事情已然不妙,笑了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岳兄弟和人打下了约,三日之后,在开封龙亭了断过节,自非赶去不可。” 他随日说来,倒像确有其事一般! 中年妇人缓缓说道: “这也不急,反正今晚你们总得在泌阳过夜了,老身还有事要问。” 尹翔道: “令主还要问什么?” 中年妇人含笑道: “你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么?” 尹翔心头暗暗一惊,忖道: “这人厉害得很!”但上面丝毫不露,镇定的道: “在下就是在仙子面前,也是这几句话,自然都是据实而言。”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 “很好,仙子方才曾有吩咐,要凌姑娘留在这里。” 尹翔道: “这个……” 凌杏仙抢着道: “我要和龙哥哥一起去。” 中年妇人冷肃的道: “这是仙子的命令。” 岳小龙道: “务请令主覆上仙子,舍妹留此无用,咱们还要赶去开封。” 凌杏仙哼道: “我们又不是彩带门的人,信送到了,我们三人一同来,自然要一同走,干么把我留在这里?” 尹翔趁大家说话之间,回头打量楼上形势,身后长廓上,是一排雕花窗门,心想: “必要时,说不得只好硬闯。” 只听中年妇人冷冷说道: “尹少侠,老身面前,你莫要打错了主意。” 尹翔心中一惊,但却耸耸肩笑道: “令主面前,在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失礼。” 中年妇人冷哂道: “你知道就好。”接着挥挥手,又道: “好了,尹少侠,岳少侠两位,请先下楼去。” 尹翔回头望望岳小龙: “岳兄弟,咱们是不是让大妹子留在楼上?”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 “必要时,咱们就破窗而出。” 岳小龙也发觉这中年妇人不像是彩带门下的人,暗暗扯了凌杏仙一下衣角,要她近靠自己身边,一面朗声道: “仙子既在坐息,令主最好请虎嬷嬷出来,说上一句。” 中年妇人道: “你们可是怀疑老身的身份么?” 岳小龙道: “仙子身前,在下只认得虎嬷嬷一人。” 凌杏仙道: “是啊,虎嬷嬷出来说一句,我就留下来。” 中年妇人道: “那是不认识老身了,但老身要你们明白,我足够把你们留下。” 但听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呷呷尖笑声,道: “虎婆婆就在外面。 听妇人脸色一变,沉喝道: “什么人?” 尹翔听出那说话的正是虎嬷嬷的声音,心头一喜,急忙朝岳小龙低喝一声: “快走!” 身形窜起,举手一格,震开窗户,迅疾无伦朝窗外穿去! 岳小龙一推凌杏仙娇躯,凌杏仙也跟着,一个倒纵正待穿窗而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中年妇人冷唱一声“你们还想走么?” 身动如风,一下欺到窗前,左手一振,凌空一指,朝尹翔身后点去,右手一探,已朝凌杏仙身上抓来。 岳小龙早已运气戒备,口中一声低唱: “杏仙快走”突然探腕出指,三个指头闪电搭上中年妇人脉门,微一沉腕,扬手朝前摔去!他这一记,使的正是奕仙乐天民在玲珑仙馆走廓上,把齐少宸摔下楼的一招擒拿手法! 出手之快,出招之奇,允是精妙绝伦,令人无法看的清楚! 连中年妇人那等高手,竟然也避让不开,一下被岳小龙刁住了脉腕,这一抖腕,将乎连人往后摔出,但她总究武功极高,及时警觉,身形一沉,拿住了椿。 在这微一停顿之际,凌杏仙、岳小龙早已身形电射,连续朝窗外飞出。 尹翔、凌杏仙、岳小龙三人,穿过窗外,但见屋面上颤巍巍站着一个黑衣老妪,黑夜之中,远远可以看到两点寒光,那不是虎嬷嬷还有谁来? 凌杏仙喜道: “果然是虎嬷嬷来了!” 虎嬷嬷呷呷尖笑道: “你们三个娃儿,怎会上了这妖女的当……” 只听中年妇人冷笑道: “虎婆子,眼前不是说家常的时候,你既然闯到咱们庄上来了,就划下道来!” 一条人影,已然无声息的屋面出现。 虎嬷嬷目射奇光,尖声道: “瞧你口气倒蛮像个人物!” 中年妇人冷笑道: “老婆子,今晚管叫你来得去不得!” 虎嬷嬷大笑道: “普天之下,虎嬷嬷还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中年妇人目中厉芒一闪,冷笑道: “不信你就试试好了!” 虎嬷嬷白发飞飘,喝道: “贱婢,凭你这也敢在我虎婆子面前,装模作样?先接我一掌!” 身形腾射而起,凌空疾扑而来,身在半空,扬手劈出一掌,一股力能开山裂石的狂风,朝中年妇人射涌而至! 中年妇人轻轻一闪,横移数尺,避开了虎嬷嬷雷霆万钩的掌力,身形旋转,双掌齐扬,朝虎嬷嬷横里拍了过去。 虎嬷嬷身形还未落地,自是避无可避,口中沉哼一声,左手挥出,硬接对方双掌。但听蓬然一声,虎嬷嬷以革掌硬接人家双掌,又是身形未落,自然吃了大亏,但她终究是久经大敌,临危不乱。一提真气,身形借着掌势反弹之力,又复升高丈许。 中年妇人看她功力这般深厚,也自暗暗吃惊,脸上却是十分冷漠,冷然一哂道: “久享盛名的虎嬷嬷,原来也不过如此!” 虎嬷嬷飘飘然落到地上,白发飞扬,怒火高张,尖喝一声: “贱婢,你再接老婆子一招!” 身发如风,再度朝中年妇人欺来!这下她在气怒之下,出手更是凌厉,掌风如刀,爪势如钩,迎面扑到。 中年妇人身形闪动,双手连续拍出四掌,她是以攻还攻,手法轻巧无伦,但却不敢和虎嬷嬷硬对。 适时便听一声朗笑,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同时飞落屋面!这两人,一个是面貌清癯,黑须飘胸的青袍老人,正是青衣堂主向遇春,另一个白脸无须,手摇白骨招扇的白衣文士则是白衣堂主年秉文。 尹翔看的暗暗皱了下眉,悄悄掣出长剑,岳小龙、凌杏仙也跟着抽出剑来。 青衣堂主向遇春。白衣堂主年秉文看也没朝三人看上一眼,只听他朗朗笑道: “虎嬷嬷,咱们又遇上了。” 年秉文斯文的拱手道: “虎嬷嬷请了,兄弟这厢有礼。” 虎嬷嬷双掌开闭,记记如铁锤撞山,掌风呼啸,势道十分凌厉。那中年妇人不敢和虎嬷嬷硬拚,但掌法轻灵,使的虽是小巧功夫,东闪西闪,却也并未落败。 两人差不多已打了十几个照面,虎嬷嬷正打的火冒干丈,听到两人声音,怒喝道: “向遇春,年秉文,要上就一起上,免得老婆子多费手脚。” 年秉文笑道: “兄弟尊你一声虎嬷嬷,这是礼貌,你这般说法,不觉得太抬举自己了么?” 虎嬷嬷怒哼道: “老婆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年秉文道: “你这是向兄弟叫阵了?” 虎嬷嬷呼呼两掌,把中年妇人逼的后退了两步,呷呷尖笑道: “我早就叫你们一起上了。” 向遇春道: “令主且请后退,还是兄弟领教几招。” 年秉文摇摺扇,含笑道: “向兄且慢,虎嬷嬷向兄弟叫阵,兄弟岂能使她失望?” 虎嬷嬷目光一动,眼看岳小龙三人还站着不走,心中暗暗焦急,喝道: “你们还不快走?这里自有我老婆子担当。” 中年妇人冷笑道: “虎嬷嬷,你想的倒是不错,到了这里的人,还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虎嬷嬷尖声道: “贱婢,老婆子要他们走,你敢说半个不字,我就先劈了你!” 身形正待扑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白骨摺扇一摆,抢在虎嬷嬷身前笑道: “虎嬷嬷难道认为兄弟不够承教么?” 虎嬷嬷怒吼一声: “年秉文,你给我滚开,我要先劈了那贱婢……” 呼的一掌,朝前推去。 年秉文朗笑道: “那要看你能否劈了区区兄弟?” 白骨扇“豁”的一声,朝虎嬷嬷身前划来。 虎嬷嬷怒笑道: “好哇!劈了你就劈了你!” 又是呼的一掌,直劈而出。 中年妇人有白衣堂主接下了虎嬷嬷,身形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朝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立身之处欺来,冷声道: “你们还要老身动手么?” 岳小龙大喝一声: “妖妇看剑!” 还没待她欺近,银虹乍亮,一剑刺了出去。他这一剑使的当真快如闪电,直削对方右肩!” 要知岳小龙方才使了奕仙乐天民的一记擒拿手法,就轻而易举扣住了中年妇人脉腕,在虎婆子掌下又骤挪躲闪。还只当对方武功,也不过如此,这一剑,迎面削出,出剑虽快,实在也未免太以燥进。 中年妇人身如流水,堪堪欺到,突见寒光一闪,迎面削到,她不避不让,口中不禁冷笑一笑,举手朝前弹去。但听“铮”然轻震,岳小龙手上一支精钢长剑,突然齐柄折断,半支断刃嘶的一声,飞出老远!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岳小龙一剑刺出,已是快如闪电,中年妇人弹所折剑,同样快的令人无法看清! 就在这石火般一瞬之间,岳小龙欺上去的身形未退,又是一声大喝,卡重响处,一道青虹绕身飞起,化作一片森森寒光,像涨水般飞洒而出!这一招,使的正是彩带魔女传他的“青霓饶日”! 中年妇人一指弹折了岳小龙长剑,不防岳小龙身边还有一支软剑,更不防他两次出手,会有这般神速,心头猛然一凛,衣袖一挥,提气后退,身法之快,去如流水!但任你见机的快,还是迟了一步,但听一声裂帛脆响,中年妇人贯足了真气拂的衣袖,已被盘龙剑锋削了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好剑法!” 尹翔、凌杏仙先前看到岳小龙长剑被折,方自一惊,及看到岳小龙再次发剑,逼退中年妇人,还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青色衫裙,青纱蒙面的神秘女子! 这一下,不但尹翔、凌杏仙没看清人家是如何来的?就是骇然后退的中年妇人和剑势才收的岳小龙,也同时没看清楚,好像她是平空钻出来的一般! 这青衣女子除了面戴青纱,瞧不到她的面貌,但身材苗条,秀发如云,青罗长裙,在夜风中轻轻飞扬,看去神态安详,飘逸如仙! 中年妇人暗暗一惊,叱道: “你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 “你不认识我?” 她在笑的时候,依然语声清冷,当可想见此女纵是风华绝代,也凛若冰霜! 中年妇人冷笑道: “你取下面纱来,让老身瞧瞧。” 青衣女子理也没理,纤手一指,道: “叫他们住手。” 这一句话没有笑声,口气更冷,似是命令一般。 中年妇人目光寒芒一闪,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沉声道: “你是彩带门主?” 青衣女子冷然截口道: “不用问我是谁,我叫你叫他们住手。” 青衣堂主向遇春目注虎嬷嬷、年秉文两人,闻声回过头来,这一瞧,登时呆的一呆,忙道: “申令主,这位是……” 青衣女子喝道: “向遇春不用你多嘴。” 向遇春碰了一个钉子,连连拱手道: “兄……兄弟不敢。” 虎嬷嬷一连劈出几掌,逼退年秉文,口中呷呷尖笑道: “原来仙子来了,老身失礼的很。” 岳小龙心头一怔,暗道: “原来果然是彩带仙子亲自来了!”但他这想法立即推翻了,只见青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道: “嬷嬷一向可好?” 这口气自然不是彩带魔女! 虎嬷嬷尖笑道: “老身托仙子的福,还算健朗。” 岳小龙听的暗暗奇怪,暗道: “这人也称仙子,不知又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冷冷的道: “申惜娇,你叫田若花出来见我!” 中年妇人脸色微微一变,但她已知道青衣女子来历,可不敢再出言顶撞,答道: “夫人不在此地。” 青衣女子冷冷一哼道: “我明明听说她已经来了。” 中年妇人心中暗暗道: “夫人真要在,也不会让你这等猖狂了。”想归想,口中依然冷傲的道: “夫人若在此,我何用骗你?” 青衣女子道: “谅你也不敢骗我。”接着说道: “替我转告田若花,我要找她。” 中年妇人道: “老身自会转告。” 虎嬷嬷趁机道: “仙子若是没有吩咐,老婆子要少陪了。” 青衣女子道: “虎嬷嬷只管请。” 虎嬷嬷朝岳小龙三人招招手道: “你们还不随我老太婆走?” 青衣女子道: “慢点,你们谁是岳小龙?” 岳小龙道: “在下就是。” 虎嬷嬷忙道: “龙哥儿,快见过仙子。” 岳小龙拱拱手道: “在下见过仙子。” 青衣女子望了虎嬷嬷一眼,笑道: “不用你多嘴。” 虎嬷嬷可知道这位仙子,比自家那位仙子,同样的难缠,连忙应道: “是,是,老婆子不敢多嘴。” 青衣女子没有理她,朝岳小龙道: “你随我来。” 岳小龙躬身问道。 “仙子可有什么吩咐么?” 青衣女子冷冷道: “我叫你随我走,你就随我走,何用多问?” 岳小龙看虎嬷嬷对她十分恭敬,心知定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心下暗道: “看来此女甚难说话。” 虎嬷嬷听说要岳小龙随着她去,心头一急,不觉抬头道: “仙子……” 青衣女子不悦道: “你只管放心,我不会难为他的。” 虎嬷嬷陪笑道: “仙子要龙哥儿去,老婆子那会不放心?” 岳小龙脚下略现迟疑,忍不住朝虎嬷嬷望去。虎嬷嬷怕他得罪了青衣女子,慌忙打着手势,要他快去。 岳小龙点点头,双脚轻点,踏着屋瓦跟了上去。 凌杏仙道: “我和龙哥哥一起去。” 虎嬷嬷吃了一惊,急忙一把抓住他手臂,低声道: “你去不得,咱们先走吧!” 说着朝尹翔使了个眼色,拉起凌杏仙就走。 青衣堂主向遇春、自衣堂主年秉文眼睁睁看着人家离去,不敢阻拦,还同时拱拱手道: “虎嬷嬷好走,恕兄弟不送了。” 虎嬷嬷人已掠到围墙,重重哼了一声,回头道: “少跟老婆子来这一套,凭你们还留不住我!” 中年妇人(申惜娇)目送虎嬷嬷远去,忍不住沉吟道: “韩青青怎会在这里出现?”她口中的韩青青正是青衣女子,也就是江湖上独树一帜的魔教教主天魔女! 青衣堂主向遇春皱皱眉道: “此事令主还得赶快飞报夫人才好。” 白衣堂主年秉文道: “不错,虎嬷嬷今晚在泌阳出现,看来彩带门主也赶来了,桐柏山这档事,莫要出了纰漏?”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道: “两位堂主是替老身护法来的,此事老身自有安排。” 再说岳小龙紧跟着青衣女子飞出围墙,人家只是飘然徐行,看去不快,自己却要提气纵掠,才能跟得上去,心中暗暗惊异,忖道: “此女不知是何来历,竟然这等上乘身法。” 思忖之间,已奔出半里来路,青衣女子行近一棵大树,忽然停下步来,岳小龙赶忙刹住身手。 青衣女子道: “我只要问你几句话,就在这里谈谈吧!” 岳小龙道: “不知仙子要问什么?” 青衣女子隔着一层青纱,微微一笑道: “大家都叫我韩仙子,你也叫我韩仙子就好,别和你娘混淆了。” 岳小龙听的一怔,心想: “原来她把我当作了彩带门的儿子。”一面赶忙说道: “家母并没在江湖走动,仙子只怕认错了人。” 韩仙子道: “你不是岳天池的儿子?” 岳小龙心中暗道: “她果然弄错了。”一面答道: “先父名讳,上凤下池,和仙子说的岳天池,只是一字之差。” 韩仙子嗯了一声,道: “我看你使的是岳家十三快剑。” 岳小龙道: “那是寒家家传的剑法。” 韩仙子又道。 “那么方才你使的那一招‘青霓绕日’呢?” 岳小龙道: “那是彩带门主传给在下的。” 韩仙子又嗯了一声,才道: “你认识姬真真、何嘉嘉?” 岳小龙道: “在下前次中了马飞虹一掌,身受重伤,多蒙姬、何两位姑娘相救。” 韩仙子点点头,道: “我婆婆说你资质不错,要我传你一招指法,你想不想学?” 岳小龙道: “仙子找的,只怕不是在下。” 韩仙子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想不想学?” 岳小龙道: “无功不受禄,在下怎敢接受仙子赐传绝艺?” 韩仙子道: “我门下没有男子,但这招指法,却只有男人才能练习,你如果想学,只要替我办一件事就行。” 岳小龙道: “不知仙子要在下办什么事?” 韩仙子微笑道: “我自然不会叫你去做丧天害理的事,阴阳手马飞虹昔年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如今又投到铜沙岛,当上了黑衣堂副堂主,你说该不该杀?” 岳小龙道: “该杀。” 韩仙子笑道: “这就好了,你学会指法,遇上马飞虹,就替我杀了他。” 岳小龙迟疑道: “在下微未之技,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韩仙子笑道: “我是说你学会了指法之后,自可杀他。”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页白纸,随手递了过来,说道: “这招指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了,你拿去自己练习,口诀背熟了,就把它用火焚去;但有两点,你必须记住。除了你之外,不准传给第二个人,杀了马飞虹之后,非到万分危急,不准轻易出手。” 岳小龙只好伸手接过,说道: “仙子厚赐,在下自当谨记。” 韩仙子挥挥手道: “好了,你可以去了。” 岳小龙作了个揖道: “在下告辞。” 正待转身,韩仙子又道: “慢点。” 岳小龙道: “仙子还有什么吩咐?” 韩仙子道: “你回去转告彩带门主,三日后,二更时光,我在双河口等她,务希准时一唔。” 话声方落,只见韩仙子转身而至,苗条纤影,去如流云,一瞬之间,已在十数丈外,再一霎眼,就消失不见,心中不禁暗暗凛骇,当下也就展开轻功,朝来路奔去。 他不知虎嬷嬷带着尹翔、凌杏仙两人去了那里?脚下奔行,心中却毫无目的,刚奔了一箭来路! 只见道旁人影一闪,尹翔轻声叫道: “岳兄弟。” 岳小龙喜道: “原来尹兄就在这里等候小弟,杏仙呢?” 尹翔低声道: “大妹子已随虎嬷嬷先走了,你快随我来。”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急奔,片刻工夫,已奔到南门城脚,越城而出,但见虎嬷嬷和凌杏仙,在路旁一条石凳上等候。 凌杏仙看到两人,急忙起身迎了过来,叫道: “龙哥哥你回来了,韩仙子要你去作什么?” 岳小龙道。 “你也知道她叫韩仙子?” 凌杏仙道: “我是听虎嬷嬷说的嘛!你道韩仙子是谁?” 岳小龙道: “不知道。” 凌杏仙道。 “她就是姬姐姐、何姐姐的师傅!” 虎嬷嬷没待他说出“天魔女”来,急忙拦道: “龙哥儿,大家都称他韩仙子,你莫要乱说!” 尹翔笑道: “岳兄弟,江湖上各有各的忌讳,你该小心些才好。” 他这话是暗中提醒岳小龙,彩带门主最忌讳有人称她“彩带魔女”,你也得小心。 岳小龙脸上一红,笑道: “尹兄说的极是。” 虎嬷嬷急着问道: “韩仙子要你跟她去,究是何事?” 岳小龙道: “她只问了晚辈几句话,就说要传我一招指法。” 虎嬷嬷问道: “她问你什么话?” 岳小龙就照实说了,虎嬷嬷没有作声。 凌杏仙问道: “龙哥哥,她传你的是一招什么指法?” 岳小龙道: “我还没看过。” 虎嬷嬷道: “听韩仙子的口气,准是她们教中最厉害的‘天雷指’了,龙哥儿,你蒙韩仙子垂青,赐传指法,这是天大的造化!但务必切记,韩仙子言出如山,她说过不准你传给第二个人,将来就是亲如妻子,也千万不可泄露。” 说话之时,眯着一双三角眼,有意无意的望了凌杏仙一眼。 凌杏仙本来就想要龙哥哥取出来瞧瞧,但给虎嬷嬷这么一说,不由的红透双颊,再也不敢说了。 虎嬷嬷望望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说道: “走,时间不早了,老婆子替你们带路。” 尹翔道: “仙子现在那里?” 虎嬷嬷道: “倒坐庙。” 凌杏仙道: “我们早应该赶到倒坐庙去,这场麻烦也不会遇上,都是为疯道士,要我们先到泌阳来。” 虎嬷嬷道: “疯道士?你们遇上狗肉道士风三了?” 凌杏仙道: “是啊!我也吃了他一碗狗肉呢!” 虎嬷嬷道: “你们在什么地方遇上他的?” 凌杏仙道: “先在通天观,后来又赶去孤山。” 虎嬷嬷道: “疯道士还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凌杏仙道: “没有说什么,他和一个姓公孙的老头打了赌约,要一同上铜沙岛斗齐天宸去。” 虎嬷嬷道: “姓公孙的老头?那是过天星公孙让了,什么?他们要上铜沙岛去?” 凌杏仙咭的笑道: “是啊!他们两人赌了咒,谁不去,谁就是龟儿子。” 虎嬷嬷道: “这两个老疯子,仙子约他们一起到倒座庙来,他们怎么单独上铜沙岛去了。” 四人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到倒座庙——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七章 缩骨奇功 只见店中并肩走出一双佩剑少年男女,朝虎嬷嬷躬身行礼道:“嬷嬷回来了,方才师傅还问起嬷嬷呢。” 虎嬷嬷道:“老婆子接到城里飞鸽告急,来不及跟你们师傅说,就匆匆赶了去,幸亏老婆子赶去,差点这三个娃儿,都落入人家圈套里了。 话声一落,立即“啊”了一声,问道:“你们师傅已经坐功了么?” 那男的躬身应了声“是”。 岳小龙在他们说话之时,暗暗打量两人,只见男的约模二十三四岁,生的面貌白日,英气飒飒,女的还不过二十来岁,杏眼桃腮,身材蛔娜。 正在打量之际,只见那男的朝自己含笑招呼道:“岳兄别来可好?” 岳小龙听的方自一愕,抱拳还礼道:“兄台……” 那男的大笑道:“岳兄难道忘了终南门下杨宏勋,和姚玉琴么?” 岳小龙忙道:“原来是杨兄。” 那男子笑道:“兄弟周子奇,这是二师妹杜锦受。” 凌杏仙道:“杜姐姐,你就是姚姐姐了。” 杜锦受拉着凌杏仙的手,笑道:“凌家妹子,我一直在想念你呢!” 岳小龙又替尹翔引见两人,一面笑道:“周兄大概不认识尹兄吧?这位就是在大会上假扮慕容先生的人。” 周子奇爽朗的道:“久仰,久仰,兄弟那天还当真是慕容先生呢?” 虎嬷嬷朝尹翔三人道:“仙子这时已在坐功,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歇上一晚,明天再见不迟。一面又朝周子奇,杜锦受吩咐道:“你们年青人,谈得来,这三位客人,就由你们去安顿了。大家进入庙中,虎嬷嬷独自朝后而去。 杜锦受道:“大师兄安排岳少侠,尹少侠两位的住处,凌家妹子到我房里去睡好了。” 说完,没待周子奇回答,拉着凌杏仙往里行去。 周子奇道:“岳兄,尹兄请随兄弟来。” 领着两人,穿过偏殿,朝左首一座院落行去。 岳小龙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向周兄你请教,前次铜沙岛大会,假扮兄弟和舍表妹的,不知可是仙子门下?” 周子奇笑道:“那是三师弟徐云章和四师妹钟翠玲,今晚在后进替车前辈护法,明天再替两位引见。” 尹翔听他说出“替车前辈护法”之言,不觉问道:“周兄说的车前辈,可是车大先生么,他受了伤?” 周子奇道:“正是车大先生,听说他毒入骨髓,目前正由诸葛先生施救之中。” 岳小龙道:“诸葛先生已经赶来了么?” 周子奇道:“前天到的。” 说话之时,周子奇已把两人领人屋中,一面说道:“两位请休息吧,今晚兄弟值夜,恕不奉陪了。” 尹翔、岳小龙同声道:“周兄请便。” 周子奇抱了抱拳,匆匆退出。两人走到对面铺上坐下,岳小龙道:“尹兄,看来仙子和铜沙岛双方都在暗中积极布署,桐柏山可能会爆发一场武林罕见的惨烈搏斗呢!” 尹翔摇摇头道:“这次桐柏之会,主要人物,并不是桐沙岛和彩带门。” 岳小龙的一怔道:“那是什么人?” 尹翔道:“是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 岳小龙:“兄弟怎的没听人说起?” 尹翔道:“此事十分隐秘,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 岳小龙道:“那么尹兄怎会知道的呢?” 尹翔笑了笑道:“我是听家师说的。” 岳小龙道:“以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的身份,行经之处,还能瞒得过江湖上人耳目么?” 尹翔笑道:“本该如此,由此可见他对此次集会的极端机密了。” 岳小龙道:“尹兄可知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集会桐柏,究是为了什么?” 尹翔道:“铜沙岛开山大典,九大门派的镇山武学,被人家破的干干净净,自然急放共谋对策了。” 岳小龙道:“尹兄不是说,只有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么?” 尹翔道:“这次集会,是由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出面邀约的,可能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都会赶来。 岳小龙道:“还有一点,使人不解的,是这次集会,既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为什么不在少林、武当,或是其他门派中集会,在他们来说,该是既秘密又方便,何用跑到九派全都无关的桐柏山来呢?” 尹翔笑道:“岳兄弟这就不懂了,九大门派并立江湖,谁也不能领导谁来?桐柏山在豫鄂交界,地当九派之中,自是适宜的地点了。” 岳小龙道:“那么仙子赶来,又为什么呢?” 尹翔道:“听家师的口气,好像这次集会,关系十分重大,详细情形,我也不大清楚。”接着说道:“岳兄弟,快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觉得尹翔什么事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好像不肯多说。 第二天早晨,刚一起床,一名小尼姑就打来了脸水,接着又送上早餐,那是一锅稀饭,四碟粥菜,和一大盘素包子。 岳小龙尹翔正吃早点,只见周子奇匆匆进来,含笑道:“岳兄、尹兄都起来了,这里一切都较为简陋,招待不周,两位多多原谅。” 尹翔道:“大家都非外人,周兄毋须客气。” 岳小龙问道:“周兄,可是仙子叫我们么?” 周子奇道:“家师在子午卯西四个时辰,都是坐功的时候,不见任何人。兄弟昨晚轮值,此刻由五师弟接替特来看看两位的。” 尹翔道:“周兄一晚未睡,快去休息吧!” 周子奇拱了拱手,逞自朝右边房中走去。 过了约有半个多时辰,才见虎嫉嬷领着凌杏仙急步走了进来。 虎嬷嬷一路呷呷尖笑道:“一个早晨,凌姑娘就吵了四、五遍,非要老婆子陪着她来不可,现在你看到龙哥儿了,总放心了吧? 凌杏仙道:“你再说,我不来啦!” 尹翔、岳小龙慌忙迎了出去,拱手道:“嬷嬷早。” 虎嬷嬷道:“你们还睡的好么?” 两人应了声:“很好。” 虎嬷嬷回头望着岳小龙道:“到了庙里,就得吃素,这里当家,还是咱们仙子的师姐,规矩可重得很,龙哥儿,你要是吃不惯素菜,待会老婆子替你到后园去煮一锅红烧肉来。” 她似是对岳小龙特别关切,平时凶霸霸的脸上,也挤出了难得看到的笑容,尤其是一双三角眼,流露出无比的慈爱!这情形,不但岳小龙有此感觉,尹翔和凌杏仙,也看的出来,大家心里都暗暗感到奇怪。 岳小龙忙道:“多蒙嬷嬷关注,素莱晚辈吃的惯。” 虎嬷嬷尖笑道:“你吃的惯就好,说实在,我老婆子才来了几天,就不习惯,你别看我的虎嬷嬷上了年纪,平日里每餐都非得吃上几大块肉不可,不然那来的力气?” 凌杏仙道:“虎嬷嬷,你不是说仙子已经醒了,来叫尹大哥、龙哥哥的么?” 虑嬷嬷啊了一声,道:“该死,该死,老婆子差点忘了正事,仙子已经醒了,你们该进去见见。” 尹翔岳小龙躬身应“是”。 虎嬷嬷又道:“你们来了’,我还没禀过仙子,你们随我进去。” 说完领着三人,跨出偏院,直向后进走去。 刚到门口,只见一名青衫佩剑少年匆匆走来,一眼看到虎嬷嬷,慌忙站住,躬身叫了声:“嬷嬷。” 虎嬷嬷三角眼一瞪,说道:“老五,你这般慌慌忙忙的,又是什么事?” 尹翔听她叫青衫少年老五,心中暗想:“他大概就是周子奇的五师弟了。” 只见那青衫少年道:“弟子正要去找嬷嬷呢。” 虎嬷嬷道:“找我干么?” 青衫少年道:“方才外面来了两个人,要见师傅。” 虎嬷嬷道:“是什么人, 青衫少年道:“他们没说。” 虎嬷嬷哼道:“你不会问人家?” 青衫少年道:“弟子问了……” 虎嬷嬷没待他说完,截口道:“问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吗?” 青衫少年道:“弟子间他们,他们不肯说,只是……” 虎嬷嬷这下气大了,尖声道:“老五,你怎么啦,说来说去,只是这两句话。” 凌杏仙听的好笑,心想:“虎嬷嬷真是急性子!” 那青衫少年一连应了两声“是”,嚅嚅的道:“他们说,见了师傅,自会知道。” 虎嬷嬷道:“你不问问清楚,就要进去通报了,看你不被你师傅训斥一顿才怪。” 青衫少年道:“是,是,所以弟子先跟嬷嬷请示。” 虎嬷嬷道:“人呢?” 青衫少年道:“就在前面……”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洪亮的大笑,接道:“虎嬷嬷请了,是咱们老兄弟求见仙子。” 大家回头瞧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脸如黑锅的乡下老头,背上扛着一根粗大毛竹扁担,扁担上还系了许多草绳。另一个是身材矮小的老头,脸如古铜,头顶盘着一条辫子,额下留一把山羊胡子,弯腰驼背,看去活像戏台上的土地公。 虎嬷嬷眼看两人竟然不待通报,就跟了进来,不禁脸色一沉,尖哼道:“两位也不打听打听,倒坐庙是什么地方,岂容人随便乱闯的?” 那黑脸老者呵呵道:“虎嬷嬷大概不认识兄弟了……” 虎嬷嬷哼道:“江湖上后生小辈,车载斗量,老婆子那里记得住这么多?” 黑脸老者怔的一怔,依然陪笑道:“兄弟……” 虎嬷嬷不容他多说,挥手道:“出去,出去,仙子这时候没有工夫见你们。” “黑脸老者脸色不觉一变,敢情是下不了台啦! 站在后面的矮小老头接口笑道:“虎嬷嬷二十年来,这份脾气,依然如故,咱们老兄弟是……” 虎嬷嬷道:“你们出去不出去?” 矮小老头突然仰天长笑道:“咱们是应仙子之邀而来,虎嬷嬷怎不进去问问仙子,见还是不见?” 他这一声长笑,嘹亮如同凤鸣,显出内力甚是深厚! 虎嬷嬷呷呷尖笑道:“好哇,你是谢无量、他大概是欧阳磐石。” 虎嬷嬷冷冷道:“两位纵是一派掌门,到了咱们这里,也总得依咱们的规矩……” 话声未落,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嬷嬷请他们进来。” 不用说,这说话的是彩带仙子了!声音似是从远处传来,但又像在对面说一般! 虎嬷嬷瞪了两人一眼,说道:“仙子请你们进去。” 欧阳磐石拱拱手道:“多谢嬷嬷。” 谢无量同时朝虎嬷嬷抱了抱拳,两人匆匆往里就走。 虎嬷嬷低声道:“他们进去了,你们就得等一等再去。”回头朝青衫少年一指,说道: “他叫单俊臣,是仙子门下的五弟子,你们大家见见面,免得以后遇上了认不得。”一面又指着三人道:“这是岳小龙,这是尹翔,这是凌杏仙。” 大家相互见礼,虎嬷嬷挥手道:“老五,你快去吧,今天是你的值日,莫要再让什么人闯进来了。” 单俊臣连连应“是”,行了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凌杏仙道:“嬷嬷,仙子门下,一共有几位弟子?” 虎嬷嬷道:“六个,老六有事情出去了。” 凌杏仙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虎嬷嬷道:“自然是女的,她叫陆琪芬,今天大概也会赶回来了。” 岳小龙心中暗想:“彩带仙子门下,正好三男三女,好像是有意成双配对一般!” 说话之间,虎嬷嬷已领着他们进入后殴。 这后进大殿,供的是观音大士,一边是经堂,一边是客室,大天井左右两旁,各有一道月洞门,通向另一落院。 虎嬷嬷道:“你们记住了,咱们仙子住在右首,左边那一进院落,是庵主清修之地,不准有人打扰。” 只见右首月洞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使女,朝虎嬷嬷福了福道:“仙子请岳相公、尹相公,凌姑娘三位进去。” 虎嬷嬷道:“方才那两个客人,还没出来?” 青衣使女道:“他们到后园看车大先生去了。” 虎嬷嬷道:“你们快随她去,老婆子不进去了。” 三人随着青衣使女跨出月洞门,进入了另一个院落,阶前四个花架上,放着二十多盆兰花,进入院中,就闻到一股淡淡幽香。朱栏长廊,一排三间精舍,湘廉低垂。小天井右首,还有一道月洞门,通向后园。 青衣传女领着三人,绕过长廊,走到精舍前面,躬身说道:“启禀仙子,岳相公三位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清冷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青衣使女打起湘廉,说道: “三位请进。” 尹翔让岳小龙、凌杏仙走在前面,自己随后而入,只见彩带仙子依然面垂黑纱,身穿宽大黑氅端坐在一张锦披交椅 岳小龙等三人慌忙越上前去躬身道:“晚辈叩见仙子。” 彩带仙子一摆手道: “你们路上辛苦了,请坐。” 三人在下首一排椅子上坐下。 岳小龙道:“晚辈奉命赶去崂山,适遇观主外出,未能将仙子书信送交。” 说着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还。 彩带仙子颔首道:“你们此行经过,我已听谢观主和诸葛先生两人说过,我这里正感人手不敷,你们来的正好。” 说到这里,一面朝尹翔道:“令师也会在近日赶来,你留在这里好了,也好替我做些事。” 尹翔道:“仙子若有差遣,只管吩咐。” 彩带仙子笑道:“我也不会白差你的。”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我现在就传你们一种功夫,你们三人必须在明日中午以前练成。” 尹翔道:“仙子传我们的功夫,明天就要使用么?” 彩带仙子道:“不错,明日午时,就得用上了,因此你们练习时间,一共只有一天工夫,好好用功才是。” 凌杏仙道:“仙子要传我们什么功夫?” 彩带仙子道:“缩骨功,我已写在纸上了,你们三人只要按诀练习,并无困难。” 凌杏仙听的大喜过望说道: “缩骨功,我们练会了,就可缩得像婴儿一样小,那才好玩呢!” 彩带仙子微笑道:“要缩得像婴儿那样小法,就非数十年苦练不可,但没有一个人会化那么多的时间,去练缩骨功的。” 凌杏仙问道:“那为什么?” 彩带仙子道:“因为缩骨功除了能把身子缩小,别无用处。” 说着,取过一张素笺,递给了岳小龙,一面抬脸向外说道: “嬷嬷,你带他们到清心轩去。” 只听虎嬷嬷应道: “老婆子来了。” 两人隔着老远,如同对面说话一般,听的三人暗暗惊凛,即此一点,可见他们功力深厚了。 岳小龙想起昨晚韩仙子临走之时,曾要自己转告彩带仙子的话,这就说道:“晚辈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仙子。” 彩带仙子目注问道: “什么事?” 岳小龙道: “是韩仙子要晚辈带的口信。” 彩带仙子道:“你几时遇到韩仙子了?” 岳小龙道:“就是昨晚。” 彩带仙子奇道: “韩仙子也在泌阳?嬷嬷怎么没和我说起?” 只听虎嬷嬷笑道:“昨晚老婆子回来,已经是仙子运功坐息的时候了,那有时间告诉你。” 彩带仙子朝岳小龙问道: “她说了什么?” 岳小龙道:“韩仙子说,三日后,二更时光,她在双河口等候仙子,务望仙子准时前往一晤。” 彩带仙子攒攒眉道:“她明知我在这里下榻,却又不肯来,要我赴她的约去。” 嬷嬷在外尖笑道:“仙子还不知道呢,韩仙子是找田若花来的。” 彩带仙子道: “你先领他们去再说。” 三人起身辞出,虎嬷嬷已在阶前等候,含笑道: “仙子要你们住到清心轩去,那是要你们去练什么功夫了?” 凌杏仙喜孜孜的道: “缩骨功。嬷嬷,清心轩在哪里?” 虎嬷嬷已在前面领路,一面道: “你们随我来就是了。” 出了月洞门,已是后园,放眼望去,但见林木葱郁,一条白石小径,婉蜒向北,数幢精舍,掩映在绿树叶中。 凌杏仙喜道。 “那里就是清心轩么?” 虎嬷嬷道:“那是间静堂,原是庙中准备给贵宾下榻之所,如今车大先生,诸葛先生就住在那里,今天赶来的欧阳磐石和谢无量,也在那里憩脚。” 岳小龙暗暗忖道:“这车大先生、诸葛丹和谢无量等人,全是应彩带仙子之邀而来,不知这次桐柏山集会,仙子有何举动?” 走不多远,白石小径分为两条,虎嬷嬷领着他们折向东北,经过一座小桥。但见修篁千竿。万字朱栏,围绕着一间红砖精舍,上面有一块腰圆形的横额,写着“清心轩”三个古篆。 虎嬷嬷推开朱门,说道: “这里是最清静不过,你们进去吧,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他们送来的。” 凌杏仙道: “嬷嬷不进去了? 虎嬷嬷道:“缩骨功虽是只要内功有根基的人,领悟了诀窍,练习并不太难,但你们只有一天工夫,就要使用,也总嫌仓促了一些,你们快些用功吧。” 说完,便自回身走去。 凌杏仙觉得新奇,抢先走了进去,到了里面,但见屋内地方不大,四面窗户,俱用厚布遮起,除了地板上放着三个薄团,什么也没有。 心中不觉失望,说道: “这里原来只是一间空屋,连一点摆设也没有。” 岳小龙道:“我们是练功来的,又不是作客,要什么摆设?” 尹翔关上木门,说道:“岳兄弟,时间不多,咱们该开始练习了。” 岳小龙取出素笺,凌杏仙早已把三个蒲团移到一起,大家坐了下来。 展开纸笺,只见上面画了一个盘膝跌坐的人像,和八句“缩骨功”口诀,在每一句口诀边上,都注有许多小字,如何行气运功,如何收敛精气,和如何恢复原状,拴释的甚是详尽。 三人在内功修为上原有相当基础,按诀练习,自然并无多大困难。其中纵有不甚明了之处,好在尹翔见闻较广,对各派武功渊源,知道的较多,有他在旁边指点不难迎刃而解。 岳小龙看了几遍,心中暗暗觉得可疑,这“缩骨功”和自己练的内功,有许多相悻之处,分明是旁门偏激之术。 但因彩带仙子指定要自己三人练习,而且明天就要应用,不好不练。 凌杏仙小姑娘家性喜新奇,一脸兴高彩烈,急着要试,三入研读了几遍口诀,也就各自盘膝坐定,按图练习起来。 这一运功,谁都感觉到自己全身筋骨,肌肉,都在向内紧缩,初次练习,当然极不舒服,但想到明天就要使用,谁也不敢丝毫松懈,只好竭力忍受,加紧用功。到得中午时分,果见一名青衣使女推门而入,放下饭菜,就返身退出。 凌杏仙回头望望两人,觉得一点也没有缩小,不觉站起身来,舒口气,叫道: “尹大哥、龙哥哥,该吃饭了。” 岳小龙跟着站起,含笑问道: “杏仙,你觉得怎么?” 凌杏仙道:“难受死了,我们练了半天,怎会一点也没有缩小,还是老样子?” 尹翔睁眼笑道: “这种功夫,虽可速成,但也没有这样快速,否则还叫什么功夫?” 三人匆匆用过午饭略事休息,就继续跌坐运功。 这一天,就在跌坐中过去,时间渐长,运气行动,也渐渐纯熟,全身缩紧之感,愈来愈甚。 晚餐之后,天色已黑,使女也没掌灯来,清心轩中一片漆黑,他们只是在黑暗之中,不眠不休的默坐练功。 天亮了,竹林中百鸟齐鸣! 曦微晨光,透过厚厚的窗帘,屋中开始有了光线。 凌杏仙发觉自己束紧的腰带,竟然宽了不少,一夜工夫,称身裁剪的衣服,好像忽然大了起来急忙睁眼一瞧,但见尹大哥,龙哥哥还在瞑目静坐,模样没有改变,只是身材已经小了许多,看去倒像是两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心中不禁大喜,一跃而起,叫道:“尹大哥,龙哥哥,天亮了呢,你们瞧。我不是小了许多了?” 两人经他一嚷,也自睁开眼来,互相观看,果然比原来缩小了许多。 凌杏仙更是喜不自胜,嗤的笑道:“咱们现在大概和谢无量差不多高矮了。” 岳小龙道: “杏仙,谢观主一派掌门,总究是武林前辈,你怎好称呼人家的名字?” 凌杏仙脸上一红,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 话声甫落,只听门外一阵呷呷尖笑,虎嬷嬷推门而入,笑道:“恭喜你们,缩骨功初步总算练成了,走,仙子叫你们快去。” 凌杏仙道: “嬷嬷,咱们不要练了么?” 虎嬷嬷笑道: “你们内功火候尚浅,再练下去,也就是这样了,初步功夫,只能到这样为止。” 凌杏仙道:“那么嬷嬷呢,你可以缩的多小?” 虎嬷嬷尖笑道:“老婆子没练过缩骨功,我这又老又丑,再缩小了,人家不把我当妖精才怪嘿!” 这听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凌杏仙又道: “嬷嬷,仙子要咱们去,可有什么差遣么?” 虎嬷嬷道: “仙子要他们两人去扮一个人,你没有任务。”凌杏仙道:“那仙子为什么也要我练呢,练这门功夫,难受死了。” 嬷嬷道:“尹少侠,龙哥儿都练了,不叫你练,你肯么?” 凌杏仙咕的笑道:“是啊,尹大哥和龙哥哥都练了,我要是没有练,那就更难受了。” 虎嬷嬷道:“这就是了。” 接着摧道: “快走吧,仙子等着你们呢!” 说着,领了三人,退出清心轩,一路朝前院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八章 戳破阴谋 桐柏山,在河南桐柏县西南,与湖北随县,枣隍接界处,横亘三百里,称为桐柏山脉。 书禹贡:“导淮自桐柏。” 桐析山北麓的广福寺,乃是有名的古刹,寺前一条里许长的山道,两边古柏参天,均有数百年以上,古松盘空,势若拿云。 这天午牌时光,山道上来了一乘软轿,轿廉低垂,轿后紧随着四个灰衲和尚,手持镔铁禅杖,步履矫捷! 在软轿快要抵达寺前之际,广福寺山门大开,迎出十几名身穿青衲的和尚,在山门前一字排开。当前一个是年逾六旬的老僧,正是广福寺方丈法胜和尚。稍后一名灰衲老僧,则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智通大师。在智通大师身后,另有四个灰袖僧人,手拄禅杖,腰挂戒刀,岸然而立。 他们和广福寺僧人不同之处,不单是僧袍颜色有别,就是体格上也大相悬殊。 这一比较,就显出少林僧侣一个个身材魁梧,精神饱满,太阳穴高高的隆起,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他们鹊立寺前,远远望到软轿,全都双手合十,神色恭敬,广福寺方丈法胜和尚更不自觉的迎前了一步。 软轿在寺前停了下来。智通大师立即走上前去,打开轿廉,只见从轿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衲,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来。那老和尚看去当在六十以上,生得方面大耳,主相庄严,看他一眼,就会使人肃然起敬! 法胜和尚慌忙迎了上去,合掌躬身道:“大师佛驾位临,寒山同增光泽,小僧无任欢迎。” 他这一躬身,寺前十几名青衲僧人全都双手合十,躬身下去。 智通大师在旁边道:“启禀大师兄,这位师兄就是广福寺住持法胜大师。” 原来下轿来的老和尚,竟是少林方丈大通大师! 大通大师连忙合十还礼道:“师兄请了,老衲打扰宝刹,心实不安。” 法胜大师恭敬的道:“大师佛法高深,领袖群伦,平日连请也请不到,卓锡寒山,实是敝寺无上光宠,大师远道而来,快请寺内奉茶。” 大通大师连说不敢,当下由法胜和尚陪同步入广福寺,在大雄宝殿、关圣殿、观音殿、师祖殿等处上香礼拜之后,才一同进入方丈室休息。 少林寺方丈,不但在武林中被推为泰山北斗,就是在全国佛教中也是同样具有崇高地位。 广福寺住持法胜和尚早已把方丈室左首五间精舍,打扫干净,作为大通大师和随行人员的临时卓锡之所。 这时正当午刻,方丈室外布置精雅的大客厅上,已经摆上三席素斋,替少林方丈接风。 这一席酒筵,虽是素斋,但精细丰盛,却不输大酒店的满汉全席,直吃到未牌时光,才行散席。 大通大师连连合十称谢,仍由法胜和尚,智通大师二人陪同,进入禅房。 法胜和尚坐了一阵,方始辞出。 这五间精舍,业已划为寺中禁地,由少林寺八名僧侣轮流守护,除了广福寺住持之外,未奉准许,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未申之交,广福寺外的山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飘然行来! 这两人左边一个道家装束,身材矮小,肩负一柄阔剑。右边是一个架着李公拐的紫脸虬髯老者。两人一路边谈边走,看去缓慢,实则来的极快,眨眼之间,已到寺前。 这两人连袂而行,若不是那穿青袍道人生得太过矮小,倒真有些像八仙中的吕洞宾和铁拐李!但你也切莫小觑了他们,这一道一俗,纵非八洞神仙,却也是当今江糊九大门派中的两位掌门人! 原来那矮小道人正是崂山通天观主谢无量,跛脚老者则是八卦门掌门人跛侠欧阳磐石。 两人到得寺前,但见山门紧闭,寺中一片静寂,不闻钟鼓之声,跛侠欧阳磐石望了谢无量一眼,洪声笑道:“少林掌教果然已经到了。” 谢无量洪声道:“晚辈上去叩门。” 欧阳磐石低声道:“老弟,你怎的又忘了?” 谢无量不由的低“啊”了一声。 欧阳磐石接道:“你等着,还是我去。” 铁拐一点,跨上石阶,举手在门上擂了三下。 过了一会,但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山门开启一名青衲僧人当门而立,打量了两人一眼,合掌道:“两位当临,小僧失迎,近日敝寺住持,在祖师殿为全寺僧侣讲经,十天之内,谢绝随喜,务请两位多多原谅。” 说完,正待返身进去。 欧阳磐石微微一笑道:“大师你且慢。” 那青衲僧人只好停了下来,含笑道:“老施主有什么见教?” 欧阳磐石道:“老朽和谢观主是拜会少林方丈来随,” 青衲僧人怔的一怔道:“敝寺……” 欧阳磐石没待他说完,接道:“有劳大师父进去通报,就说崂山通天观主和八卦门欧阳磐石求见。”崂山通天观主和跛侠欧阳磐石,在江湖上声名久著,那青衲和尚自然听人说过,不由的吃了一惊,慌忙躬身道:“两位请稍待,小僧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转身匆匆往里走去。 欧阳磐石朝谢无量点点头,举步跟了进去。 跨上大殿,偌大一座寺院,果然不见一个僧侣,心中暗想:“方才那僧人说的敢情不假,广福寺住持大概怕寺中僧侣,无意之间,泄漏了少林方丈的行藏,才把大家集中祖师殿讲经,便放管束。” 两人在殿上浏览之际,只见智通大师匆匆赶了出来,一眼瞧到两人,慌忙合十躬身道: “谢观主、欧阳大侠驾临,贫袖恭近来迟。” 谢无量打了个稽首道:“大师请了。” 欧阳磐石也拱拱手道:“贵方丈已经到了么?” 智通大师合十道:“敝师兄中午刚到。” 欧阳磐石又道:“其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有人来过了么?” 智通大师道:“两位来的最早,其他门派的人,还未曾来过。” 欧阳磐石目光一动,呵呵笑道:“大师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场黄山大会?贵寺方丈卓锡祥符寺,兄弟赶去祥符寺,也就是这般光景,迎出来的知客,正好是大师。那时大师还未认识兄弟,第一句话竟是“施主留步”,岁月不饶人,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大师和兄弟却都已老了。“ 智通大师微微一怔,接着合掌陪笑道:“欧阳大侠好记性,唉,二十年往事,历历在目,贫僧还记得那时欧阳大侠还未使用铁拐呢。” 欧阳磐石一条右脚,伤在十五年前,那时当然还未使李公拐“跛侠”之名,是在最近十五年才叫出来的,江湖上谁都知道。 欧阳磐石目中神光一闪,仰天大笑道:“大师记性倒也不错。” 要知二十年前黄山大会,少林方丈卓锡文殊院,根本不在祥符寺。何况欧阳磐石二十四岁就当上八封门掌门人,九大门派中人,有谁不识?智通大师当年身为少林寺知客,见了欧阳磐石,更不可能说出“施主留步”的话来。 这是欧阳磐石听了彩带仙子之言,各大门派奉派参加铜沙岛开山大典之人,全已身陷岛上,他心中犹未深信,才故意拿话相试。 这一下,果然证实眼前的智通大师,当真是个假冒之人,心头不禁暗暗一凛,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随着笑声,不容智通大师开口,接着拱拱手问道:“贵寺方丈飞简相召,不知有何见效。 那智通大师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经露了破绽,他怕话说多了,难免露出马脚,慌忙陪笑道:“敝师兄就在后院恭候大驾,贫僧替两位带路。” 说完,合掌一礼,领先往里走去。 欧阳磐石干咳一声,朝谢无量抬手道:“谢兄请。” 两人随着智通身后,穿过大殿,沿着长廊折入第三进院落,到了精舍前面,只见二名灰衲僧人,手持禅杖,分立两边,看到智通大师引客走来,立即合掌施礼。 欧阳磐石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少林方丈在此,无怪天龙护法都跟来了。” 原来少林寺八个天龙护法,乃是由僧侣中精选出来的一等高手,当上天龙护法之后,并可获准参练七十二艺中几种功夫,因为天龙护法,乃是方丈近身侍卫,自然非有一身惊人武艺不可。 智通大师步人院落,突然加快几步,趋到阶前,朝里躬身,大声道:“崂山谢观主,八卦门欧阳大侠驾到。” 话声方落,但见大通大师已急步迎上了出来,合十施礼道:“谢观主,欧阳老施主请恕贫衲失迎,快请里面坐。” 欧阳磐石呵呵一笑道:“大师佛驾远来桐柏,必有事故,兄弟和谢观主接到大师和天宁道兄联名相召,立即匆匆赶来,真是马不停蹄。” 随着话声,举步跨了进去。 谢无量只打了个稽首,没有开口。默默的跟着跨进精舍。 智通大师却在阶前站了下来,他虽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在武林中身份不低,但是人家两位乃是一派宗主身份,他自然不好跟着进去。 精舍中,三位掌门人分宾主落坐,早有一名小沙弥送上香茗。 欧阳磐石拱手道:“大师和天宁道兄联名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大通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才道:“月前铜沙岛开山大典,两位道兄想来未曾参加也未派门下弟子参加了。” 谢无量道:“大师说的极是,贫道当时发现铜沙岛那份请柬上,涂有一层极厉害的的剧毒,一沾上手,几乎无药可解,心头极感忿怒,原想应邀赴会,问问齐天宸,究竟是何居心?那天恰好欧阳道兄也在敝观作客,说铜沙岛主妄立门户,终将贻害江猢,这种开山大典,不去也罢,就这样贫道也打消了赴会之意。” 大通大师道:“这就是了,两位对大会的情形,只怕还未曾听人说过。” 欧阳磐石道:“大师听到了什么?” 大通大师微微叹了口气,才道:“欧阳老施主说的不错,齐天宸妄立门户,终贻大害,真是一针见血之言,他的野心,也在开山大典上表露无遣……” 欧阳磐石,谢无量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听老和尚说着。 大通大师口气一顿,接道:“敝派当日是由六师弟智通代表贫衲前往,据说齐天宸在会上为了显示他朱衣门的武功。当场表演了九套剑法,把咱们九大门派平素视为镇山武学的剑法、刀法,破得一败涂地……” 欧阳磐石故作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大通大师道:“当日武当派赴会的是天鹤道兄,回来之后,自然也把会中情形,禀明了天宁道兄,天宁道兄觉得此事不容忽视,专程派天鹤道兄赶来敝寺,面见贫衲。但这等大事,关系九大门派荣辱存亡,贫袖也不好擅作主张,因此函邀诸位道兄,来此一晤,共商对策。” 欧阳磐石吁了口气道:“这样就好,九大门派各位掌门道兄,若能同心协力,共商对策,庶可保持九大门派盛誉,就不致遭灭门之祸了。” 大通大师慈眉微动,笑道:“九大门派剑法虽遭人克制,但灭门之祸,也还不至放吧?” 欧阳磐石双目乍然一睁,精芒闪动,呵呵大笑道:“大概大师还不知道崂山派和八卦门最近发生之事吧?” 他说话之时,目光微一转,看到智通大师依然站在阶前,并未离去,显然是有意窃听自己对话了,但却只作不见。 大通大师闻言不由一怔,急急问道:“贵派发生了什么事故,贫衲怎会一无所闻?” 欧阳磐石道:“大师此次若不飞简相召,兄弟和谢观主也要亲上少林,武当,向大师和天宁道兄一谈”口气一顿,接着说道:“齐天宸大概因兄弟和谢观主既未亲自赴会,亦未曾派门人参加,认为对他存有敌意,会后竟然指派黑衣堂主班远,率众偷袭,意图一举消灭崂山,八卦两派……” 大通大师道:“会有这等事?” 欧阳磐石道:“派赴崂山的人马,是由黑衣堂马副堂主马飞虹率领,除了他铜沙岛手下,还有枯竹帮和山西快刀门人的参加。据说谢观主正好外出未归,遇上了风三兄,三场比试,把他们一齐惊退,总算没什么损害。 大通大师道:“欧阳老施主说的风施主,可是昔年老观主的螟岭义子么?”他口中的老观主,是指谢无量的师傅而言。 欧阳磐石接口道:“大师说的极是,风兄正是谢道兄的义兄。” 这话应该由谢无量回答的,但欧阳磐石却抢着回答了。 大通大师又道:“那么贵派如何呢?” 欧阳磐石道:“敝派吗?是由黑衣堂主班远亲自会合辰州言凤翥和车大先生同去,大有一举歼灭敝派之势。” 大通大师长眉微攒,合十道:“阿弥陀佛,辰州言大侠,和车大先生怎会受他们迷惑,参加此一行动?” 欧阳磐石道:“这个兄弟也弄不清楚,也许他们早已投入铜沙岛了。” 他并没说出言凤窈和车大先生是身受铜沙岛剧毒煎熬,被逼而出,那是因为智通大师站在阶前,怕说了出来,引起对方警觉。 大通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我佛保佑,贵派后来如何呢?” 欧阳磐石双目精芒闪动,大笑道:“说来惭愧,兄弟蒙彩带仙子派人通知,并劝兄弟暂避其锋,兄弟因事关敝派声誉,不听仙子劝告,集结敝派门人,准备和来犯贼人决一死战大通大师道:“彩带仙子劝老施主暂避其锋,并没有错,老施主奈何不听仙子劝告?” 欧阳磐石吁了口气道:“兄弟一时气愤,几乎铸下大错,也葬送了敝派,差幸正当万分危急之时,蒙一位前辈异人相救……” 大通大师双目微睁,惊异的啊了一声,问道:“老施主遇上了什么人?” 试想跛侠欧阳磐石身为八卦门掌门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前辈异人,自然使少林方丈感到惊奇。目前武林中人他们这一辈,已经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老一辈的人来?” 欧阳磐石续道:“兄弟和两位师兄,实非班远、车敖等人的对手,但车大先生和言凤翥,还算顾念旧谊,没有尽力施为。兄弟独战班远,豁出命去,也只能挡得三十来招,就落了下风,敝派门人拚命来援,也被他摄魂掌连伤多人。那时兄弟已无法支持,眼看就要伤在他掌下。突然在兄弟前面出现了一个宽袍大袖的人,一把抓住班远前胸,举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要他留下摄魂掌解药,立时就滚,班远在他手下竟然没有丝毫挣扎余地,只好留下解药狼狈率众而去。” 大通大师道:“老施主没看清那位异人的面貌么?” 欧阳磐石道:“说来惭愧,那位前辈异人,来的太以突然,那时兄弟正在拚命之际,他一闪而入,抢到了兄弟和班远之间,兄弟所能看到的,只是他背面,等他放开班远,就翩然而去,始终没看到他正面,据二师兄说,他看到的是一位满脸于腮的紫脸老者,但兄弟两个人看到的,却是一个青面人,在同一时候,竟然因人而异,看到不同的脸貌,那就是说,这位异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了。” 智通大师沉吟道:“老施主说的不错,江湖上精擅易容之人,在瞬息之间,变换几个面貌,也并非难事,倒是他举手之间,就制住班远,这份功力,委实太以惊人了!” 欧阳磐石道:“兄弟也是这么想,只是想不出这位异人的来历。”话声方落,忽然咀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兄弟和谢观主另有机密之事奉告,最好请大师到密室一谈。” 这五间精舍,自成院落,又有少林寺八个天龙护法守护,可说已极机密,欧阳磐石这话,是说连智通大师都不能听的了! 大通大师不由怔的一怔,点头道:“两位道兄请到贫衲禅房宽坐。”一面抬头朝阶前站文的智通大师吩咐道:“六师弟愚兄和两位掌门人有事商谈,你守在阶前,不准任何人惊动。” 智通大师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躬身道:“小弟敬遵法旨。” 大通大师站起身形,抬抬手道:“两位道兄请。” 欧阳磐石、谢无量同时起身道:“大师请先。” 大通大师也不客气,领着两人进入里间禅房,分宾主坐下大通大师合十道:“两位道兄有何见教?现在请说吧!” 欧阳磐石脸色凝重,低声说道:“兄弟言词,如有不当之处,大师幸勿见怪。” 大通大师身为少林寺一代宗师,眼看欧阳磐石说得这般郑重,心知有异,肃然合十道: “老施主言重,九大门派,谊如一家,两位道兄,如有教言。但请直说。” 欧阳磐石在逊坐之时,早已选好了位置,只须目光一斜,即可看到外面一间的动静,用意自然是防止智通大师潜入窃听。此时巨目抡动,朝外瞥了一眼,忽然低声道:“大师禅功精深,不知近日运行之际,是否有何异感?” 大通大师不防他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道:“贫衲并无所觉,老施主突发此问,必有所闻,还望明白见告?” 欧阳磐石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先证实了兄弟之言,兄弟始能据实奉告。” 大通大师心中暗暗感到奇怪,自己已经告诉他并无异感,还要如何证实?一面含笑道: “老施主如何证实法?” 欧阳磐石道:“大师身边可有贵寺精制的“金刚聚功丸”么?” “金刚聚功丸”乃是少林寺八大秘方之一,功能培元固卒,增长气力,专为寺中僧侣练功服用之药,大通大师愈听愈奇,点头道:“贫衲吩咐他们去取。 少林方丈出门,自然随身带有应用药物,当下就起身朝阶前智通大师吩咐道:“六师弟,要随行弟子,把药箱送进来。” 智通大师站在精舍阶前,正不知欧阳磐石、谢无量两人和方丈谈些什么机密之事?正感惊疑。此刻听到掌门人吩咐要取药箱,心中不觉登时放宽下来,暗道:“原来这两人中,不知是谁负了内伤,向掌门人求药来的,当然以欧阳磐石和谢无量的身份,他们负了伤,自是不愿外人知道,这就难怪掌门人要把他们领到内室去了。” 要知少林寺“大还丹”,专治内腑创伤,乃是武林中素负盛誉的治伤圣药。他心念闪电一转,对三位掌门入室之事,不再感到有何怀疑,躬身答应一声,立即命人取来药箱,亲自送了进去。 大通大师伸手朝几上一指,说道:“六师弟放在几上就好。” 这话无疑叫他退出。智通大师心头既已释然,合十一礼,即躬身退出。 大通大师从几上取过檀木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颗龙眼大的腊丸,抬目问道:“老施主要“金刚聚功丸”,不知有何用途?” 欧阳磐石多年老江湖了,眼看药箱由智通大师亲自送来,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既敢假冒智通大师,莫要在药丸中做了手脚?此事倒不可不防?” 这就注目腊丸,问道:“大师先看腊丸是否有人动过!” 大通大师觉得欧阳磐石未免太以多疑,只是微笑道:“老施主尽可放心,敝寺练制丹药,均有专人负责,每颗药丸经腊壳固封之后,均盖有药王殿住持师弟的朱铃,旁人无法仿效。” 欧阳磐石道:“如此就好,那么就请大师先把此药服了。” 这话更是奇突! 大通大师目露诧异,忍不住问道:“老施主此举,当真使贫衲感到不解?” 欧阳磐石凝重的道:“兄弟此举确使大师感到惊奇,但兄弟系受一位名医指点而来,大师服下此丸之后,当可自知,兄弟和谢观主愿以崂山、八卦两派信誉,作为保证,此中内情,稍缓自当奉告。” 这是说,要他服下“金刚聚功丸”,才能奉告。 大通大师听他说出愿以崂山、八卦两派信誉,作为保证,话已经说的极重,心头也不觉疑信参半,点点头道:“贫衲自然信得过两位道兄。” 说罢,捏碎腊壳,打开纸包,取出一颗朱衣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来。 欧阳磐石问:“不知“金刚聚功丸”要多少时间,药力才能行散?” 大通大师道:“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也差不多了。” 欧阳磐石道:“那么兄弟和谢观主就等过一盏热茶,再向大师解说了。” 大通大师虽已感觉到他说的可能不假,但却始终想不透此中究有何事?尤其谢无量始终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好像此行全由欧阳磐石为主由他一人发言,也不无蹊跷。 一盏热茶工夫,转瞬即到,欧阳磐石忽然低声道:“大师且再运功试试?” 他纵然不说,大通大师也已经在默运真气,检查全身了。”但刚一运气,检查,这位领袖武林的少林方丈,突然脸色大变,双目乍睁,骇然失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磐石慌忙摇手道:“大师不宜声张。” 大通大师总究是一派掌门,定力坚强,瞬息之间,已然镇定下来,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事贫僧实感意外,老施主现在可以明白见教了。” 欧阳磐石望了谢无量一眼,微笑道:“大师可是感到真气涣散,难以运行么?” 大通大师点点头道:“老施主说的极是,贫衲此刻确感内腑真气,散而不聚,但此种现象,似非突然而来,最使贫衲感到不解的,何以平日竟会一无所觉?” 原来他一身功力,顷刻之间,已然全失,领袖江湖的少林方丈,此刻竟然已是一个失去武功之入,亏他还镇定得下来。 欧阳磐石道:“大师内功精湛,素为咱们九人之冠,单凭这几句话,就足见高明。”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续道:“大师实是中了铜沙岛“散功散”之毒。” 大通大师身躯微微一震,奇道:“会是……” 欧阳磐石连忙摇手制止,续道:“据说此种“散功丹”,无味无色,不易被人发觉,每日只要不超过一定份量,只在体内聚积,发作极为缓慢。而且其中配有一味抑制药性之药,纵是内功深湛之士,也无法检查的出来。但只要对方认为需要之时,只须投以某种药物,即可立时发作,中毒之人的一身功力,顿时尽废。” 大通大师动容道:“老施主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欧阳磐石道:“兄弟和谢无量兄受彩带仙子之托而来,彩带仙子不但侦知大师和武当天宁道兄等多人,均已身中散功之毒……而且还侦知了一项极大阴谋,特地挽请神医诸葛丹,针对散功毒药,配制解药,托兄弟带来……” 大通大师合十向天,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施主方才怎不早说?” 欧阳磐石道:“这也是仙子授意的,古人说的好,疏不间亲,若不让大师自己证实确已中毒,如何能信兄弟之言呢?” “疏不间亲”这句话,大有文章,来的好不突兀?” 大通大师心头方自一动! 欧阳磐石接道:“兄弟听诸葛丹说贵寺“金刚聚功丸”中,就有一味解除该项抑制毒性的药物,大师体内散功之毒,一旦失去抑制,自然立时发作了。” 大通大师合十道:“原来如此。” 欧阳磐石话声一落,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包着三粒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递给了大通大师,低声道:“这是解药,大师快请服了。” 大通大师到了此时,自然深信不疑,接过药丸,立即吞了下去,一面问道:“老施主方才会说彩带仙子还侦知了一件极大阴谋,究系何事?” 欧阳磐石道:“桐柏之会。” 这又是惊人之言! 桐柏之会,乃是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鉴放九大门派镇山剑法遭铜沙岛悉数破解,才联名邀约其余七派掌门人在桐柏山集会,共商对策,怎能说是铜沙岛的极大阴谋呢? 大通大师怔然望着欧阳磐石,问道:“老施主此话怎说?” 欧阳磐石道:“此事说来话长,其中颇有曲折,还是请这位老弟说吧!” 大通大师目注谢无量,奇道:“这位不是谢道兄么?” 欧阳磐石笑道:“彩带仙子怕大师不肯置信,特遣岳老弟假扮谢道兄而来。” 原来和欧阳磐石同来的谢无量,正是岳小龙所乔装,而真的谢无量,此时却带着假的欧阳磐石,前往桐柏宫找武当掌门天宁去了。 岳小龙立时伸手从脸上揭下人皮面具,起身拱手道:“在下岳小龙,拜见大师。” 大通大师连忙合十还礼道:“岳施主请坐。” 只听欧阳磐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此子就是疑为岳天池岳大侠的令郎。” 大通大师愕然相顾,道:“那是……” 欧阳磐石传音续道:“岳老弟目前尚不知他自身来历,大师幸勿当面提起。” 大通大师望望岳小龙,暗暗点了点头。岳小龙不知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回身坐下之后,重又覆上了人皮面具。 欧阳磐石低声道:“岳老弟,你取出家传盘龙剑来,让大师瞧瞧。” 这就是彩带仙子临行时交待的,只有盘龙剑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岳小龙听欧阳磐石一说,立即从腰间解下盘龙剑,双手递了过去。” 大通大师接过软剑,目中微露黯然神色,点点头道:“果然是岳大侠之物。”接着把剑还给岳小龙道:“小施主请收起了。” 岳小龙听他的口气,似是和自己父亲相识,但母亲纵没和自己说过父亲,以致父亲的往事,自己一无所知……” 心中想着,一面把软剑围在腰间束好。 只听欧阳磐石说道:“岳老弟,你把进入铜沙以后的事,详细说一遍给大师听听。” 岳小龙答应一声,当下就把自己母亲被铜沙岛劫持,自己和表妹凌杏仙,如何乔装华山门下,进入铜沙岛,第二天晚上,自己两人如何潜入铜沙宫地底石室,发现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一息奄奄,被装在棺木之中…… 刚说到这里,只见大通大师长眉微攒,说道:“此事六师弟怎的未曾和贫衲说起?” 岳小龙没有回答,接着又把自己如何被奕仙乐天民救出,尹翔如何假扮夏总管,领着自己等人上船,直等智通大师等一行人上船之后,离开铜沙岛为止,详细说了一遍。 大能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这段经过,当真曲折惊险!” 欧阳磐石道:“大师可曾听出端儿来了?” 大通大师微一怔道:“什么端儿?” 欧阳磐石道:“岳老弟是奕仙乐老前辈从铜沙宫地窟救出,再由尹老弟假扮夏总管,领上海船。但贵寺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等人,全都误饮醉仙桃,躺卧石窟棺木之中,如何也全上船来了?” 大通大师听的一呆,道:“这话不错,也许是齐天宸改变了主意,亦未可知。” 欧阳磐石微微一笑道: “兄弟想请教大师一事。” 大通大师合十道: “欧阳大侠但请直言。” 欧阳磐石目光朝门外一掠,低声道:“智通大师从铜沙岛回来之后,不知大师可会瞧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大通大师纵然动容,问道:“六师弟身上被铜沙岛做了手脚?” 欧阳磐石道:“兄弟是说他言行举动,是否和往昔有不同之处?” 大通大师身为一派掌门,欧阳磐石这话,已说的极为露骨,他那会听不出来,闻言不觉身躯猛然一震,双目湛然神光,直注在欧阳磐石脸上,徐徐说道:“六师弟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欧阳磐石道:“大师平日足不出少林寺山门,如非亲近之人,焉能在大师身上下毒?” 大通大师方才发现他真气涣散,尚能镇定得下来,但此刻听了欧阳磐石这几句,却不由脸色大变,身躯一阵颤抖,张目道:“难道会是六师弟?他和老衲数十年同门……” 欧阳磐石道:“据兄弟所知,智通大师和天鹤道友等人,只怕仍然被囚禁在铜沙宫地底石窟。” 大通大师定力再强,也惊悸的惊然色变,疑信参半,说道:“欧阳大侠此话当真?” 欧阳磐石道: “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大通大师长眉倏然轩动,凝重的道:“两位是说从铜沙岛回来的六师弟,那是有人假冒的了! 欧阳磐石道: “兄弟原也不敢深信,但方才来时,曾出言试探,却是露了破绽。” 大通大师问道:“不知欧阳大侠方才和他说了什么话?” 欧阳磐石遂把方才在大殿上和智通大师说的一番话,述说了一遍。 大通大师点点头道: “看来他果然不是六师弟,齐天宸派他前来,那是志在老衲了。” 欧阳磐石道:“此人任务,自是取代大师,掌握少林……” 大通大师道:“这不可能,就算老衲身中奇毒,方丈一职,也轮不到六师弟头上。” 欧阳磐石道: “他能在大师身上下毒,自然也可以在其他的人身上下毒。” 大通大师道: “有道理。” 欧阳磐石接道:“铜沙岛阴谋,并不止此,即以此次由大师和天宁道兄联名邀约的桐柏之会,其实说穿了也是他们的阴谋中的一环……” 大通大师耸然道: “愿闻高论。” 欧阳磐石道:“此次桐柏之会,起因放九大门派剑法,在铜沙岛大会上,为朱衣门下子弟,当众破解无遗……这假冒智通大师和天鹤子的人,回来之后,就把当日情形,禀告掌门人,从而怂恿大师和天宁道兄,邀约九派掌门,共商对策。” 大通大师没有作声,只点了点头。 欧阳磐石又道:“据彩带仙子得到的消息,他们准备在此次会中,造成贵派和武当的冲突,在冲突之中,首先下手杀害大师和天宁道长,使九个大门派当场引起自相残杀。” 大通大师攒眉道: “这似乎不可能,老衲和天宁道兄,岂会在语言上冲突起来?” 欧阳磐石道:“如以平日而论,大师和天宁道兄修为功深,自是不可能妄动无名,但铜沙岛处心积虑,已非一日,他们如在适当机会中暗下了某种药物,使人不知不觉中易动肝火,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在各派之中,已早有对方卧底的人,如再推波助浪,造成分裂,这一场九大门派的自相残杀,终至不可收拾。 大通大师惊然道:“这一阴谋,果然毒辣,老衲立唤他进来……” 欧阳磐石摇手道: “大师此时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大通大师道: “依欧阳大侠之意,老衲该当如何?” 欧阳磐石道:“此事已由彩带仙子全盘策划,大师只管仍按步骤进行为宜。” 说完,口齿微动,以“传音入密”说了一阵。 大通大师听的只是点头,合十道:“老衲承教。” 欧阳磐石起身道:“多谢大师慨赐灵药,兄弟这就告辞了。” 大通大师也起身道:“欧阳大侠言重,区区一颗药丸,何足挂齿?” 三人进入禅房,说的话声音极低,只有这两句话,说的较响,好像中间一段时光,谁也没有开口。 这一情形,更使得站在阶前的智通大师相信是欧阳磐石负了内伤,服药之后,在静室中默坐运功,是以谁也没说话。 大通大师亲自送到精舍门口,合十道:“两位道兄恕老衲不送,三日之后,务请准时出席。” 谢无量、欧阳磐石同时回礼道:“大师和天宁道兄宠召,自然要去的了。” 说完,又朝智通大师拱拱手,飘然出寺而去。” 倒坐庙后进,右跨院一间精致的雅室之中,此时正有六个人在低声交谈。 坐在左上首一把椅上的,是彩带仙子,她依然黑纱蒙面,身上披着宽大黑氅。 彩带仙子下首,是赤发黄衣的车大先生。但坐在右边的四人,却透着邪门。 上首两人,一俗一道,俗是八卦门掌门跛侠欧阳磐石,道是崂山通天观主谢无量。但下首挨着通天观主而坐的两人,也是一道一俗,首家装束的赫然又是一个通天观主,俗家装束,居然也是跛侠欧阳磐石! 通天观主谢无量和跛侠欧阳磐石,竟会闹了双包案! 那也不是,原来上首两人是刚从广福寺回来的欧阳磐石和岳小龙。下首两人则是由桐柏宫回来的通天观主谢无量和假扮跛侠的尹翔。 彩带仙子朝四人颔首道:“四位辛苦了,那大通大师和天宁道长都见到了么?” 跛侠欧阳磐石抱拳道: “见到了。” 彩带仙子道: “情形如何?” 欧阳磐石道: “一切如仙子所嘱。” 彩带仙子道: “如此甚好。” 目光转到下首两人,朝谢无量问道: “观主此行如何? 谢无量微微摇头道: “天宁子很少涉足江湖,不识江湖险诈,贫道和他谈了半天,未能将他说动。” 彩带仙子道: “他如何说了?” 谢无量道:“天宁子只说据他所知,九大门派之中,已有几个门派,不足信赖,只有等大家见面再说。 彩带仙子道: “他可曾说出那几个门派来么?” 谢无量道:“没有,他对贫道两人,似已有了先人之见,意存敷衍,贫道就不便多说了。” 尹翔接口道:“晚辈听他口气,似是对仙子?误会之处。“彩带仙子点点头道:“这也难怪,天宁子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武当派一切事务,均由天鹤子作主,此次有人假冒了天鹤子,他说的话,天宁子自然深信不疑……再说铜沙岛开山大典之前,齐天宸派他门下弟子,一再假冒我彩带门人,到处滋事,天宁子不辩真伪,对我难免不存芥蒂。” 恶鬼车敖大声道:“天宁牛鼻子那有这执拗,兄弟和他去说! 彩带仙子摇手道: “他已有先人之见,车大先生去了也没有用,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跛侠欧阳磐石沉吟道:“天宁子身上散功之毒未解,实是一件危险之事。” 谢无量道: “他生性固执,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显然他这趟去桐柏宫,受了武当天宁子的冷落,心中极为气愤。 彩带仙子道:“咱们如若任由铜沙岛的人得逞,九大门派这场争蝎,只怕无法避免,因此咱们必须釜底抽薪,能做多少,就算多少……” 她口气微微一顿,续道: “至放天宁子一旦失去功力,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欧阳大侠和武当派渊源极深,如能在会上设法坐到天宁子身边去就好从旁保护了。” 原来八卦门供奉的祖师也是张三丰,和武当派同属玄门内家正宗,也有人说八卦门原是武当派的支派,创自武当俗家弟子,但不论如何,八卦门和武当派在拳剑的路数,极相近似,则是不争的事实。 欧阳磐石搔搔头皮,道: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仙子能不能借一个贵高足权充兄弟门下,到时也好助兄弟一臂之力? 彩带仙子微微一笑道: “此事我也想到了,大通大师的功力已复,自然不虑发生意外,天宁子散功之毒未解,较为危险,我想要岳少侠改扮成八卦门下,尹少侠改扮崂山门下,随你们同去。” 欧阳磐石回身朝岳小龙抱抱拳道: “真是不敢当,这样就得委屈老弟了。” 岳小龙连忙拱手道: “老前辈好说。” 恶鬼车敖道:“铜沙岛处心积虑,幕后推动这场桐柏之会,只怕早有布置,咱们也该有个万全准备,仙子是否胸有成竹?” 彩带仙子道:“桐柏宫会上有三位出民已足够应付,到时我自会派人接应,至放会场以外的事,都由我收拾了。” 恶鬼车敖洪声笑道: “这样就好,有仙子亲自赶去,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九章 桐柏大会 桐柏之会,是由少林方丈大通大师和武当掌教天宁子联名所邀请的。 出席与会之人,乃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而且请柬上还注明了“务请贵掌门人亲自出席字样。” 九大门派掌门人必须亲自出席,足以表示这次会议是如何的隆重了。 会议地点,不在少林寺,也不在武当山,而选择在桐柏山,正是尊重各大门派,(桐伯山正好在九大门派中间,地点适中)同时也显出这次会议,是极端机密之事。 这是继二十年前黄山大会之后,九大门派掌门人还是第一次正式聚会。 这天晨曦初升,桐柏宫第三进中和殿,早已打扫干净,壁问悬挂着一张吕祖像,长案上,紫铜香炉正在燃起袅袅轻烟! 上首两把紫檀雕椅和两边八张几椅上,都围上了湘绣椅披。中间放一张紫檀八仙桌,桌上一个白玉花瓶,也插着鲜花,这就是九大门派掌门人集会的会场了。 辰未已初,由少林方丈大通大师和武当掌教天宁子陪同其他七位掌门人,缓步进入中和殿。 这七位掌门人,第一位身穿杏黄僧袍,白眉低垂,年约七旬以上的老和尚是峨嵋觉慧上人。他身后随着两名背负长剑的小沙弥。 第二位身穿青布长衫,脸型瘦削,额下留下一把花白山羊胡须老者,是终南派掌门人钟子期。 第三位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脸似古月的老道人,是华山派掌门人范云阳。和他同来的是师弟纪叔寒,白脸黑髯,貌相清灌。 第四位浓眉细目,同字脸的汉子,看去不过四十出头,是点苍派掌门人翻天雁柏长青。 他身后是师弟追风雁葛飞白。 第五位头椎道髻,身穿古桐道袍的青城派掌门人邵冲虚。 第六位是崂山通天观主谢无量,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门人正是由尹翔所改扮的。 第七位才是八卦掌门人跛侠欧阳石,他身后也跟着一个门人,那是岳小龙。 大通大师和天宁子把大家让入中和殿,大家相继落座,早有天鹤子吩咐门人,另在两排椅子后面,添设了坐位。这是给各掌门人的随行人员坐的。 但这里除了少林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华山纪叔寒、点苍追风雁葛飞白四人,是掌门人的师弟,泰然坐了下来。其余诸人,都是门人弟子,那里敢坐,依然各自侍立师傅身后。 少林大通大师缓缓起立,双手合十向大家行了一礼,抬目朝武当掌教天宁子道:“各位道兄全已莅临,今日这一集会的发起经过,还是请道兄宣布吧!” 天宁子相继站起,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和大通大师联名邀请诸位道兄同时莅临桐柏,起因放月前朱衣教主齐天宸道友,在铜沙岛创朱衣门,诸位道兄自然全都接到请柬,敝派由师弟天鹤子代表参加。 天鹤子师弟回来之后,称齐道友为了显示他朱衣门的武功,当场命门人表演了九套剑法,把咱们九大门派的镇山剑法,悉数破解无遗。 贫道据报,觉得此事关系九大门派荣辱存亡。不容忽视就命夭鹤师弟专程赶上少林,谒见大通大师,磋商的结果,决定邀请诸位道兄前来,共商对策,还望诸位道兄不吝赐教。” 说完,又打了个稽首,返身落坐。 峨嵋觉慧上人合十道:“贫衲当日接到齐道兄的请柬,心中甚是惊疑,以贫衲所知,齐道兄人极正派,何以突然创立起朱衣门来了?真如道兄所说,倒确是不可等闲视之!” 崂山谢无量起身首:“齐天宸心怀叵测,创立朱衣门,不外是妄想统治武林;自从铜沙大会之后,昔日的伪善面目,业已撕去……咱们九大门派,并立江湖,是他统治武林的绊脚石,自非予以割除不可。半月前他派出黑衣堂主班远,同时向敞派和八卦门下手,当日若是没有高人暗中援手,咱们两个门派只怕早被歼灭了。” 青城掌门邵冲虚道:“会有这等事?” 谢无量接着把马飞虹率领枯竹帮和山西快刀门围袭通天观之事说了一遍。 八卦门掌门人跛侠欧阳磐石也相继起立,把班远亲率车大先生,辰州言凤翥一干高手袭击八卦门,向会中作了个报告。 邵冲虚神色凝重,目光扫过几位掌门人,徐徐说道:“这么说来,朱衣门已然向咱们下手了!” 欧阳磐石道:“因此兄弟觉得大通大师和天宁道兄召开此会,意义极为重大,九大门派必同心协力,精诚合作,才能在江湖上保持昔日的盛名,否则咱们终有一天,会被齐天宸逐个击破,一体歼灭。” 他这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与会之人无不耸然动容。 只听点苍掌门翻天雁柏长青突然朗笑一声道:“欧阳老哥说的容易,做起来只怕大有困难!” 这话是说九大门派的合作,大有困难!” 欧阳磐石识不透他说这话的用意何在?微微一怔,道:柏兄必有所指。” 翻天雁柏长青面情渐渐凝重,沉声道:“不错,兄弟之意,是说九大门派合作不难,难在咱们九大门派中已经有了内奸,内好不除,侈言合作,也无补放事。” 点苍掌门翻天雁柏长青为人耿直,敢作敢当,他此话一出,果然语惊四座! 智通大师和天鹤子两人,脸色不禁微变! 九大门派中,有内好,读者早已知道,(铜沙岛回来的都非本人)但在与会的九派掌门人中,却只有谢无量、欧阳磐石和少林大通大师心有中有数。 柏长青此话一出,其余五位掌门人不由的齐齐一怔! 峨嵋觉慧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九大门派,谊如一家,柏大侠如果知道,何妨直言?” 翻天雁长青道:“兄弟说出来了,自然要说个明白,兄弟接到两位掌教飞函召见,因为师弟也代表兄弟参与了铜沙岛开山典礼。兄弟已可猜到两位掌教相邀之意,因此命葛师弟随兄弟而来,不想在南漳附近的龙门集,遭到了五个蒙面人的袭击……” 南漳在湖北境内,已经接近武当山。 天宁子听的纵然动容,两道湛湛眼神,注视着翻天雁,问道:“柏大侠可知那五个蒙面人是何路教?” 翻天雁柏长青道:“道兄见询,兄弟只好直说,那五个蒙面人剑术精湛,五人联手,威力极强,兄弟两人被困在他们剑阵之中,几乎无法突围而出。” 点苍双雁,素以剑术驰誉武林,两人居然被人家困在剑阵之中,无法突围、已足使在座之人,感到惊骇! 尤其他说出“剑阵”两字,更耐人寻味! 江湖上除了少林寺的罗汉阵,只有武当派“五行剑阵”,他既说剑阵,又恰是五个蒙面人,不是已隐然提出武当派人么? 谢无量、欧阳磐石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说:“事情快发作了!” 天宁子心头暗暗一凛,问道:“柏大侠见多识广自然看出那是什么剑阵来了?” 柏长青道:“道兄不问,兄弟也想请教,贵派五行剑阵,门下弟子是否全会?” 方才还说的隐约,这回直指武当派了! 天宁子神色为之一变,道:“柏大侠认出是敝派五行剑阵么?” 柏长青道:“道兄请回答兄弟请教之事。” 他这话口气已经不大客气。 天鹤子坐在他师兄背后,起身说道:“敝派五行剑阵,进选极为严格,每一代中只有指定的人,才能参与,柏大侠遇上的,决非本门弟子。” 岳小龙站在欧阳磐石身后,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可恨的很,这话明是否认,实则无异是说五行剑阵在武当派中,尚且只有少数人才会,外人自然不可能精通剑阵了。” 大通大师已听跛侠欧阳磐石说过全盘经过,心知今日之会,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这就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铜沙岛开山大会,天鹤道兄和葛大侠(迫风雁葛飞白)都参加了,自然亲眼看到咱们九大门派平日视为镇山绝学的剑法,都被当场破去,破的人是朱衣门人,使咱们剑法的,也是朱衣门下。咱们九大门派的秘传剑法,人家门下弟子全会了,可见九大门派已无秘密可言,武当派的五行剑阵,甚至敝寺的罗仅阵,只怕也早已被人家偷学去了。” 这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不但推翻了假天鹤子说的五行剑阵在武当派中,只有少数人才会,而且也轻轻带转,把袭击点苍双雁的五个蒙面人,也拉回到铜沙岛的头上。 岳小龙听的暗暗点头,赞道:“少林方丈平日纵然足不出寺,但到了紧要关头,说出来的话,也是大有份量。” 在座之人,给大通大师这一说,果然连连点头。 天宁子舒了口气,稽首道:“大师说的极是。” 翻天雁柏长青冷笑一声道:“大师说的虽近情理,但兄弟还有一事,要向武当掌教请教。” 天宁子道:“不敢,柏大侠请说。” 柏长青道:“贵派五行剑阵,容或被人偷学去,但兄弟听说贵派门下,使用的长剑,是由贵派监铸,经掌门人亲自授与,派中道长一旦仙去,长剑例须收回销毁,因此有人在剑在,人亡剑亡之说,是否属实?” 天鹤子回道:“柏大侠说道不错,敝派确有此一规定。” 柏长青道:“这样就好。”回头吩咐道:“师弟,你把剑柄呈请天宁道兄,看看可是武当派铸造的?” 追风雁葛飞白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一把剑柄,双手送到天宁面前。 天宁接过之后,就往桌上一放,他不用再看,已确定是武当门中使用的宝剑,因为剑柄上明明刻着“武当派”三个古篆,当下单掌打了个稽首说道:“善哉!柏大侠这剑柄,想是那五个蒙面人使用的长剑了?” 柏长青道:“道兄说的极是,兄弟两人,身困五身剑阵,不得不施展杀手,震断贵派门下宝剑突围而出,顺手把剑柄夺来,送请道兄过目。” 天宁子道:“敝派不幸,居然有人欺师灭祖,甘心附贼,这也是贫道失察之处,多蒙柏大侠赐告,贫道回山之后,自当清理门户,贫道这边告罪了。”说完,回头朝天鹤子吩咐道:“师弟先把剑柄收起,回山之后,务必追究出这五个叛徒是谁叶天鹤子应了声“是”收回剑柄。 华山掌门范云阳长咳了一声道:“柏兄方才说的有理,九大门派内好不除,侈言合作,也无补放事,齐天宸处心积虑,已非一日,潜伏九大门派内奸,何止区区五人,也何止是武当一派?” 华山派掌门人范云阳,生平嫉恶如仇,他这几句话,虽是感慨之言,但听便知言外另有文章。欧阳磐石心中一动,不觉笑道:“范道兄莫非在路上也发现了什么事么?” 范云阳细目之中,精芒一闪,点头笑道:“欧阳道兄一说便着,贫道兄弟前日傍晚,也遇到了八个蒙面的人伏击。” 须知这次桐柏之会,乃是九大门派极端秘密之事,点苍、华山两位掌门,居然在途中遭伏击,这实在太出意料之外了! 欧阳磐石忖道:“果然发生了事端,不知又是假冒了那一门派之人,看来对方蓄意要使这桐柏之会,引发互相猜忌之局。” 天宁子如坐针毯,再也无法镇静,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抬目间道:“道兄和他们动手么?” 大通大师和天宁子坐的最近,心头惊然一惊,暗暗忖道:“看这情形,天宁道兄散功毒已经发作了,不然,以他的修为,纵然遇上拂逆之事,也决不会这般模样。” 范云阳微微一笑道:“既然遇上伏击,贫道想不还手成么?” 天宁子道:“道兄看他们出手路数,可是武当门下?” 范云阳目中精芒闪动,朗声说道:“虽非贵派门下,但却是九大门派中人,兄弟在一怒之下,剑下连伤两人,还刺死了一个,贫道在他身上,搜到一张度牒……” 倏然住口不言。 度牒只有和尚才有,这范围就缩小了,九大门派只有少林,峨嵋两派是和尚寺。 大通大师心中有数,这是对方的阴谋布置,方才点苍掌门指证了武当派,华山掌门遇上的极可能是假扮少林寺的人了。心念转动,这就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兄取来度蝶,那就好办,不知可是敝派僧侣?” 范云阳冷冷一笑道:“原来大师早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够重,无异是说大通大师明知故问。 大通大师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范云阳平日纵然嫉恶如仇,但对自己十分尊重,决不会出此不逊之言,看来今日与会之人,当真被对方暗做手脚,服下了某种药物,使人性情大变!”但脸上依然丝毫不露,蔼然笑道:“贫衲只是猜想罢了” 范云阳轻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份度牒,说道:“这度牒大概不假吧?” 大通大师神色自若,说道:“六师弟,取来给我瞧瞧。” 智通大师答应一声,伸手取过度牒,目光一瞥,不由的脸色顿变,惊疑道:“大师兄,这不可能……” 大通大师暗暗冷笑:“你装作的真像!”一面缓缓说道:“是本寺僧侣么?” 智通大师呈上度牒,低声道:“这是圆清的度牒!” 圆清,正是随侍方丈前来桐柏的八名天龙护法弟子之一! 大通大师点点头,朝华山掌门范云阳含笑道:“度牒不假,但圆清随同贫衲前来,就在观中,这话已说明偷袭范云阳,是有人假冒少林弟子了。 范云阳仰天大笑道:“贫道知道这圆清乃是大师八大护法弟子,此次随驾前来,但前日贫道遇上伏击的地点,就是在桐柏山麓……” 话逼紧了,在座之人全都鸦雀无声,只是冷眼旁观,望着两位掌门人。 大通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兄也许怀疑前晚伏击道兄的八个蒙面人,可能就是随同贫道前来的八名护法弟子了?” 范云阳没有作声。 大通大师淡淡一笑,吩咐道:“六师弟,你去叫圆清进来。” 智通大师躬身道:“敬领方丈法旨。” 说罢,转身朝外行去。一会工夫,他身后随着一名灰衣僧人。合掌低头走了进来。 智通大师朝上躬身道:“启禀方丈,圆清带到。” 那僧人赶紧躬身下去,道:“弟子参见方丈。” 大通大师把度牒递了过去,间道:“圆清,这是你的度牒么?” 那僧人接过度牒,双手颤抖,说:“是……是……” 大通大师道:“如何遗失的?” 那僧人吃吃说道:“弟子……弟子……” 这时大家的目光几乎全都集在那僧人身上,就在那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听纪叔寒冷声问道:“大师,此人就是圆清么?” 大通大师一怔道:“正是圆清。” 纪叔寒长笑一声道:“佛门中人戒打狂语,大师身为少林一代掌门,久为纪某所敬佩,但却想不到使出这等江湖下五门的手段来……” 智通大师怒哼道:“纪大侠说话最好有个分寸。” 大通大师心头一凛,急忙低喝道:“六师弟不得无礼。” 智通经掌门人喝阻,脸上依然隐合愤怒,却是不敢再说。 纪叔寒双目精光四射,大声道:“难道兄弟说错了么?诸位掌门人全在座上,请大家仔细瞧瞧,此人是否戴着面具?” 霍然站起,直向那僧人走去。 经纪叔寒一说,大家果然看出那僧人确系戴着面具,皆因他戴的面具,只是江湖上的普通制品,是以一眼即可看出。 那僧人敢情被人看出破绽,显得甚是狼狈,一颗头垂得极低,眼看纪叔寒大步走来,又不敢避让,智通大师大喝道:“纪叔寒,你待怎的?” 大通大师一摆手,沉声道:“六师弟……” 纪叔寒冷哼一声,疾快的一抬手腕,从那僧人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大通大师双目射出两道湛湛神光,直注在那僧人脸上,喝道:“圆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乔装圆清前来?‘快说你是受了何人支使?” 那僧人扑的跪倒地上,说道:“弟子……弟子……” 身子一阵抽搐,突然不动。 智通大师怒喝道:“你还不快说,是什么人支使来的?” 纪叔寒冷冷说道:“少林寺清规素严他已经服毒死了。” 大通大师暗暗叹道:“贼人好狠毒的阴谋!”口中低喧一声佛号,朝范云阳道:“道兄方才说剑下连伤两人,不知伤在他们何处?” 范云阳道:“贫道剑尖刺伤两人右肩“肩井”穴。” 大通大师道:“好!六师弟要七名护法弟子一起进来。” 智通大师答应一声,片刻工夫,带着七名灰僧人走了进来。 大通大师目光徐掠过七人,说道:“你们都给老衲脱下右臂僧衣。” 七个僧人听到方丈吩咐,果然纷纷脱下右手衣襟,露出右臂,但其中两人,右肩赫然包扎着白布,显然受了剑伤! 大通大师心弦猛震,他真想不到随侍自己的八名护法弟子,竟然全会受了贼人的迷惑,为虎作伥。他定力最强,一时也感到心头波动不已,沉喝道:“你们前晚擅敢在山前袭击华山掌门人范道长,究是受了何人指使?” 七个僧人合十低头,同声说道:“弟子不敢说。” 大通大师脸色凝重,喝道:“老衲面前,你们只管直说,究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智通大师在旁喝道:“方丈要你们说,还不快说?” 七个僧人吓得同时跪拜下去,道:“弟子身受师尊洪恩,粉身难报……” 欧阳磐石瞧得心头猛然一凛,急急喝道:“大师快要他们吐出口中毒药。” 大通大师也立时警觉,沉喝道:“你们快把毒药吐出来。” 但是已经迟了!七个僧人朝大通大师跪拜了几拜,身子伏到地上,一阵牵动,全体静止下来! 显然他们口中,全都含着毒药进来的,此刻已经服毒自杀了。 大通大师一代高僧,修为功深,但眼看门下八位护法弟子,全已服毒身死,口中连念了两句“阿弥陀佛”,目中寒光闪动,沉声道:“好毒辣的手段,好卑鄙的阴谋……” 点苍追风雁葛飞白突然仰天大笑道:“连堂堂少林方丈,都已和朱衣门串通一气,这个桐柏之会,还有什么好谈的?” 范云阳接口道:“葛大侠说的极是。” 随着话声,虎的站了起来,纪叔寒也跟着站起。 一瞬之间,点苍翻天雁柏长青,终南掌门钟子期纷纷站起,局势也随着混乱! 崂山谢无量心头一惊,双手连摇,大喝道:“诸位道兄且慢!” 就在这混乱之际,两支细如牛毛的毒针,悄无声息的分向少林方丈的大通大师、武当掌教天宁子当胸射去! 大通大师左手袍袖一挥,那射来的毒针,正好刺在他衣袖之上,右手突然一指,朝侍立身侧的智通大师点了过去。 他身为少林方丈,武功精湛,这一指使少林不传之秘的“金刚指功”,别说智通近在咫尺,毫无准备,纵然有备也难以闪躲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指倒地。 岳小龙早就已得到欧阳磐石的暗示,趁大家纷纷站起之时,已然疾快的掠近天宁子面前,举手一挥,把那支毒针吸到手上。 原来他右手小指上套着一枚黑宝石指环,正是彩带仙子的吸星珠,专吸各种暗器。 尹翔(假扮崂山门下)更不怠慢,口中大声喝道:“有人谋刺少林、武当掌门,大家快拿刺客!” 天鹤子倏地回过身来,沉喝道:“刺客在那里?” 岳小龙手一扬,高声道:“偷袭武当掌教的这支毒针,已被在下接住,大家请瞧。” 天鹤子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谢无量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此人假冒天鹤,谋害武当掌门,徒儿还不给我拿下?” 他人生得矮小,声音可着实洪亮! 天鹤子呛的一声,撒出长剑,大笑道:“谢无量,你危言耸听,是何居心?” 尹翔喝道:“你就是贼人!” 探手朝天鹤子肩头抓去! 天鹤子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是奸细!” 长剑一抖,疾快无伦的朝尹翔手腕削来! 那知他这一振腕,手上一支百练精纲的长剑,突然间寸寸断裂,只剩了一个剑柄! 原来彩带仙子事前早有准备,派她手下邋遢道士杜景康扮成了桐柏宫的道士,在他剑上做了手脚。 天鹤子做梦也没防到自己长剑,突然折断,心中方自一怔,急忙右肩一沉,向后斜退半步。 岳小龙早已从旁闪出,一声不作,右手三个指头,一下扣住了天鹤子脉门。他使的正是奕仙乐天民的擒拿手法,天鹤子如何躲闪得开?尹翔趁机一指点了他穴道。 要知他们早知铜沙岛门下弟子,武功极高,是以先由尹翔诱敌,岳小龙乘其不准,施展擒拿手法,一举制住他。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其他各派门人,眼看局面势混乱,大家都站着不动,静观其变。 此刻天鹤子被点了穴道,失去反抗,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未缓扣。 大通大师早已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诸位道兄,谢道兄说的极是,敝寺智通和武当天鹤,均系铜沙派来的奸细。” 终南掌门钟子期道:“大师说的,有何证据?” 欧阳磐石道:“天宁道兄已中了铜沙岛散功之毒,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大家回目瞧去,果见天宁子双目紧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敢情正在运功逼毒,但额上汗水,却是涔涔而下。 大通大师提高声音接口道:“诸位道兄,贫衲日前也被贼人暗算,差幸欧阳道兄及时送来解药……” 话声未落,只听天宁子长长吁了口气,眼睁开来。 峨嵋觉慧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兄运功调息,不知有何感觉?” 天宁微微颔首道:“大通大师说的不错,贫道确是中了贼人散功之毒,数十年修为,毁放一旦……” 点苍掌门翻天雁柏长青,华山掌门范云阳,方才虽然指责武当、少林,但此刻,局势急转直下,他们却反而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要知他们总究是身为一派掌门,眼看局势混淆不清,一时之间,敌友难分,稍一不慎,可能就和少林、武当结下不解之仇,因此谁也不愿仓卒发言。 但听追风雁葛飞白冷冷一笑道:“武当掌教,是否就是天鹤子下的毒,尚未可知,事无佐证,岂能入人之罪?此事该由武当掌教亲口间问他,才是道理。” 他这话说的有理,使人无可反驳! 欧阳磐石大笑道:“葛兄说的极是,只是忽略了一点。” 追风雁葛飞白道:“在下忽略的那一点?” 欧阳磐石微微一笑道:“方才少林八名护法弟子,口中均含有毒药,这是前车可监,倘若解开了天鹤子穴道,难保他不服毒自杀。” 大通大师道:“欧阳道兄顾虑极是,暂时且不忙着解开孽徒穴道,还是先请两位小施主搜搜他们身上,可有暗器?” 华山范云阳忍不住道:“这类细小毒针,如无机篁发射,打出之时,必然扬手作势,在场之人,自可看到,因此兄弟推断,他们袖中可能藏有针筒。” 华山派以“太白神针”闻名江湖,他说出来的话,自是大有见地。 众人说话之时,欧阳磐石已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天宁子,一面说道:“这是散功散解药,道呛快请服下。” 天宁子数十年功力,毁放一旦,一个练武之人;失去武功,当真生不如死,何况他还是武当派一派之主! 此刻眼看欧阳磐石递过一颗解药,那还犹豫,接到手中,就很快的吞了下去。 谢无量看的暗暗冷笑,心想:“三日前,你要是不听信谣言,就不会受今日这场功力尽散的危机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此时但听岳小龙忽然惊“咦”一声,直起腰来,说道:“他……他是女的。” 他搜的是天鹤子,大家给他一说,不由全都听的一怔,在场之人,谁也想不到天鹤子竟然会是女乔装。 翻天雁柏长青道: “如此说来,他当真不是天鹤道兄!” 尹翔也接着站起,说道: “这假扮智通大师父的人,也是个女的。” 范云阳怒声道: “齐天宸这一手果然恶毒的很!” 青城掌邵冲虚道: “若非谢道兄有先见之明,及时发现,咱们几乎都被瞒过了。” 九大门派掌门人,方才的互相疑忌,因发现了智通、天鹤两人,有人假冒,渐趋消失。 谢无量吩咐道:“你们再看看,这两个女子可是戴了人皮面具?” 尹翔道:“弟子看了,她脸上没有人皮面具,好像是涂了一种易容药物,但拭之不去,似和天生的一般,他假扮崂山门下,是以对谢无量自称弟子。 谢无量道: “会有这等事?” 欧阳磐石问道: “袖中可有针筒。” 尹翔道:“没有,弟子连她衣袋也搜过了,不见藏有针筒。” 谢无量皱皱眉,道: “你把这两人先移到边上去,小心看守。” 尹翔躬身道:“弟子遵命。” 说完,就把两人移到殿左角落下去。 大通大师目光一抬,欲言又止,缓缓纵衣袖上起下毒针,放到几上,他心中有数,方才这根毒针,并不是从身侧射出来的,但因不愿造成争执,只好隐忍不言。 只见岳小龙躬了躬身道:“弟子有一件事,要向师傅禀明,不知该不该说?” 欧阳磐石道: “你有什么事?” 岳小龙故意抬目望望在座的各派掌门人,嗫嚅说道:“弟子……” 欧阳磐石自然知道岳小龙定有所见,故意脸色一沉,喝道:“有什么事,还不快说,那有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 岳小龙垂手应了声“是”,说道:“弟子奉师傅之命,暗中保护天宁师伯……” 坐在欧阳磐石下首的青城掌门邵冲虚面露惊奇,忽然回过头去,问道:“欧阳道兄早已知道天宁道兄被人下了毒么?” 谢无量没待欧阳磐石回答,呵呵大笑道: “此事贫道和欧阳道兄早有耳闻,就是大通大师也略知概梗,三日前,贫道和欧阳道兄面见天宁道兄,可惜当时天宁道兄未肯置信,贫道不好多言。” 天宁子服下解药,正在缓缓运功调息,谢无量这话自然也听到了,但却只好当作不闻。 邵冲虚点头道: “原来如此。” 岳小龙说到一半,只好停了下来,等他们话声一落,才接着说道: “方才有人向天宁师伯打出了毒针,据弟子看来,那支毒针,并非假扮天鹤子的人发射出来的。” 欧阳磐石巨目一睁,吃惊道: “你看到了什么人发的?” 岳小龙躬身道:“弟子没有看清楚,当时天鹤子就站在天宁师伯身侧,若是他发射毒针,该从侧面射出,但那支毒针,却是射向天宁师伯胸口,位置似乎不对。” 他故意躬着身子,低头说话,但在说完之后,咀皮微动,敢情还有一句话,是以“传音入密”说的,旁人自然并未发觉。 欧阳磐石脸上似乎微微一凛,接着喝道: “徒儿不准胡说,两个假扮天鹤,智通的人,已然拿下了,那里还会有贼人潜伏?你站到后面去,” 岳小龙恭敬的应了声是,果然退到欧阳磐石身后。 谢无量可不知道岳小龙“传音入密”说的话,闻言洪声道:“贫道觉得令高足说的,大有道理。” 欧阳磐石忙道:“小徒年轻识浅,他知道什么?也许是看错了。” 谢无量转过头去,朝大通大师道: “大师神目如电,方才接住的一支毒针,不知是从那一方向射出的?” 大通大师举起左手袍袖,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缓缓说话道:“此针十分细小,又在混乱之,直到它射近贫衲身前,方始发觉,射出的方向极难辩认。” “直到它射近身前,方始发觉”,这句话不是已隐然说出毒针并非发自身侧;但他是有意保留,不愿明说。 谢无量双目精光暴射,洪声大笑道: “如此看来,这两支毒针果然不是假冒智通、天鹤的两人打出的了。” 终南掌门钟子期洪声说道: “果然如此,那是说咱们之中,另外还有一个奸细了!” 谢无量洪笑道: “不错,咱们这里,确实还有一个奸细?” 此话出口,四座耸然,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钟子期冷笑一声道: “谢兄,定然知道人是谁了?” 谢无量道:当然知道,不但是兄弟,咱们在场的人中,还有大通大师和欧阳老哥两位,也知此事。” 华山范云阳修目一睁,寒芒闪动,问道:“此人究竟是谁了?” 青城邵冲虚道:“咱们之中既已发现了奸细,谢兄自该当众宣布,好把此人拿下。” 谢无量道:“方才两名奸细,诸位都看了,就是参加铜沙岛开山典礼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回来的都是奸细!” 铜沙岛开山大典,九大门派中,有四个门派没有参加,这四个门派,是峨嵋、青城、崂山和八卦门另有两个门派是派弟子参加的,那是终南、华山两派。 终南是钟子期门下杨宠勋、姚玉琴,华山是纪叔寒的儿女纪念勋、纪敏,但这四个人都被彩带仙子派人截住了。 结果巧使移花接木,由彩带门下假扮了杨宏勋、姚玉琴,由岳小龙、凌杏仙改扮了纪念劬、纪敏兄妹,混入铜沙岛这四个人仍然留在彩带门中,尚未离去。 那么参加铜沙岛开山大会回来的,一共只有三个门派,也只有三个人,那就是少林智通大师。武当天鹤子、点苍追风雁葛飞白,都是掌门人的师弟。 须知三个人中,如今少林智通,武当天鹤子两人,业已发现是贼人假冒的,剩下的只是追风雁葛飞白一人。 谢无量这话,当然是指他而言了! 追风雁葛飞白那还忍耐得住,霍地站起,戟指着谢无量,喝道:“谢无量,你这是指在下是奸细了?” 谢无量冷笑道。 “是不是奸细?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追风雁葛飞白大喝一声道: “我说你就是奸细!” 飞身一掠而出,右腕抬处,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长剑,翻天雁柏长青听了谢无量的话,心头不觉大疑,细目之中,掠过一丝异色,沉喝道: “葛师弟……” 葛飞白只作不闻,身形掠出,直向谢无量欺去,手中长剑一振,三朵银花,已然指到了胸前。这一着人到剑到,快捷无匹,谢无量纵然有备,也没想到他说打就打,来的这般快法!心头一惊,一脚踢开椅子,身形向后疾退一步,抬手撒剑。使了一招“当门拒虎”,向前封出。 葛飞白冷笑一声,刷、刷、刷、一连三剑,急攻过去!他外号追风雁,素以剑法轻捷见长,这三剑急攻,但见剑光一闪而至,快得几乎有如一招!翻天雁柏长青原也起了疑心,此时眼看葛飞白使出来的,正是“点苍剑法,”,而且出手轻快,正是师弟平日的打法。 心中暗道:“他如是假冒之人,本门剑法,那有这般纯熟?” 想到这里,不由的疑念顿消,喝道:“葛师弟还不住手?” 谢无量身为崂山一派之主,剑术上的造诣,自极精湛,长剑一摆,当,当,当,金铁交鸣声中,硬接下葛飞白三剑,口中冷笑道: “好个贼子,谢无量怕你不成?” 剑势迥环,飞洒出一片寒芒还攻了五剑。 “崂山剑法”原以奇峭著称,他含愤发剑,更见功力,刹那间,剑风嘶啸,有若雷奔电掣,疾卷而出。 其他们派的掌门人,眼看少林大通大师端坐不动,并无劝阻之意,大家也乐得袖手旁观。 葛飞白在功力上总究不及谢无量的深厚,被封方硬接三剑,就震的连退了三步。此刻,谢无量展开反击,势道极是凌厉,几乎逼的他无法招架。 几位掌门人都看的暗暗赞叹:“光看谢无量这一手剑法,就非浸淫数十年,不克臻此!”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葛飞自身形一旋,纵剑刺出,银光一闪,雪亮的剑尖,已乘隙抵暇,袭到谢无量胁下。 这一剑,剑势奇幻,快速绝伦,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化解谢无量的攻势?反击过去的? 但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剑,就破了谢无量凌厉剑招,同时一点剑芒,也已经直指谢无量要害。 谢无量剑势出手,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忽然有此一剑,心神一震,双足急挫,匆忙后退,百忙中长剑疾沉,使了一招“天垂云锦”,封住来势。 翻天雁柏长青身为点苍掌门,又是葛飞白的师兄,他两次喝令师弟住手,葛飞白都是恍如不闻,置之不理,当着各大门派掌门人,这个脸如何丢得起,心头正感怒恼,同时也觉得谢无量骤下杀手了,太以不给自己面子。 那知心念还未转完,葛飞白己然一剑破去了对方剑势,这一下直瞧的这位点苍掌门人翻天雁耸然变色! 要知谢无量方才那招凌厉攻势,纵是翻天雁出手,除了硬拚之外,断难一剑就把他破去,何况这一招剑法根本是不点苍派的招式。 他心闪电一动,想道:“铜沙岛开山大会上,九大门派的剑法,不是全被齐天宸门下悉数破去了么,此人莫非果然是贼人乔装来的?” 一念及此,顿时心头机伶伶打了个冷噤,一双细目,猛然一睁,暴射出两道摄人寒光,沉喝道: “你果然不是葛师弟!” 呛的一声,撤下了长剑。 这时谢无量、葛飞白两人已经拚搏十几个回合。 谢无量人虽生得矮小,但长剑开阖都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只可惜崂山剑法,已为人家克制,纵然剑法奇奥,功力深厚,也如困兽之斗,被迫得步步后退,这一情形,直瞧得在场之人,莫不凛然失色! 翻天雁柏长青大喝一声,仗剑纵出,剑尖一指,飞射出三点寒芒,攻向葛飞白。 葛飞白刷刷两剑,势如破竹,把谢无量一路剑法,破解无遗,突然转身,又是刷的一剑,朝柏长青扫来。 翻天雁柏长青攻出的剑势,原极冷厉,那知眼前寒光乍现,自己出手第一招,就被对方剑势所掩! 数十年勤练苦修的剑术,似是突然失去了应有的威力,尤其对方这一剑横扫而来,除了往后跃退都无法封解得开。 心头大为骇凛,但此刻也顾不得掌门人的身份,双足急点,硬是被逼的跃退出去。 葛飞白一下逼开两位掌门人,突然朗笑一声,身发如电,朝墙角飞扑过去! 那里正是放着穴道受制假冒智通、天鹤两人之处。谁也没料到葛飞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逼退谢无量、柏长青两人,去救他同伴。 这一着,就连早已暗中监视,怕他逃跑的欧阳磐石,也来不及拦截。 奉命看守两人的尹翔见他扑来,立即一横长剑迎着喝到“你想的到是不错”。 葛白飞扑来之势未停,叱道:“你找死”左手抬起处,一逢兰芒朝尹翔迎面射了过来。 这蓬毒针,少说也有百数十支,宛如一蓬霏霏细雨,绵密无间,飞散开来,足有数尺方圆! 尹翔武功再高,也不敢不让,但双方相距已近,就要躲让,也不是易事,匆忙之中,急急横身向旁硬闪出去。 一蓬毒针,却已全打在假冒智通、天鹤的两人身上。 尹翔瞧的大怒,喝道: “好歹毒的手法,看剑!” 喝声中,欺身直上,挥剑攻去。 葛飞白目的已达,冷冷笑道:“凭你也配。” 长剑一样,迎着削出,两人立时动上了手。这一停顿,谢无量、柏长青也相继纵到,但因看到他已和尹翔动手,两人自恃身份,不好加入就站停下来,截住了他的退路。 翻天雁注目一瞧,不由的心头大奇! 这看守假冒智通,天鹤的人,明明是通天观主谢无量的门下,但此刻剑势展开,竟然十分奇奥和葛飞白相互抢攻,丝毫不见逊色!但仔细辨认,尹翔的剑招似乎比葛飞白老练沉着,一时直把葛飞白迫的无法还手,纵身闪避,方才举手破解自己和谢无量的气势,此刻已不复再见。 柏长青自然知道,自己和谢无量在功力上胜过葛飞白甚多,只是剑法受制放人,才被逼的无法还手。 谢无量既然受制放他,何以他的徒弟就不受制了?心中想着,不觉回头问道: “此子是谢道兄门下么?” 谢无量做然笑道: “正是小徒。” 柏长青微有讶容,点点头道:“谢道兄有此高足,真是青出放蓝!? 谢无量暗暗骂道: “好家伙,你敢说我不如徒弟。” 正在说话之间,瞥见人影一闪,一名青衣少年忽然闪入动手的两人中间,探手朝葛飞白抓去。 这青衫少年欺去的身法,快速绝伦,也巧妙无比,居然一下闪入两支精光缭绕的长剑之中。尤其他出手更是怪异,探出三个指头,直取葛飞白右肩“肩井穴”。 葛飞白见机的快,身形一侧,随手飞快的削出一剑。那知青衫少年身形一晃,三个指头又朝他执剑右手关节上拿去。 只瞧的柏长青暗暗惊骇,问道: “谢道兄可知此子是谁?” 谢无量含笑道: “他是八卦门欧阳老哥门下,” 柏长青暗暗赞道:“想不到八卦门的身法,竟有这等高明!”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在假扮八卦门下的岳小龙,他二次施展擒拿手,出手更快,葛飞白避让不及一把被他抓住了右肘关节。心头一急,突然左手扬处,掌心多了一支黑黝黝的针筒一下抵在岳小龙,胸口,厉声道: “小贼,你再不放手,我叫你黄蜂钻心,死在当场!” 这一手当真出人意外,尹翔业已欺到他身后,只要手指指落,立可点上他的穴道,但就是不敢下手,楞在当场。 欧阳磐石心头更是吃惊,急急喝道:“徒儿快放手,他手上是蜂尾钻心针!” 岳小龙三个指头,扣着他手肘关节,笑道:“要我放手不难,你得当着大家承认你是朱衣门下,我立时就松手。” 葛飞白冷冷的道: “我是彩带门下……” 话声出口,突然身子摇了两摇,双脚一软,往地上倒了下去!原来他口中也含着毒药,此刻已经毒发身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章 力镇狂涛 尹翔急的顿足道:“咱们上了他的当,他针筒之内,根本已经没有针了!” 劈手夺过针筒,果然已经没有一支毒针。 谢无量吁了口气道:“不错,要是他筒内还有毒针,早该射出来了。” 翻天雁柏长青蹲下身去,在葛飞白脸上仔细看了一阵,果然看不出丝毫破绽,既不是戴有人皮面具,也不像涂着易容药物,简直和师弟生得一模一样。 心头暗暗一凛,忖道:“天下那有这等相象之人?”心中想着,伸手抓起死尸手胸,替他据起袖管,只见他手腕细小,肌肤白嫩,显然也是个女子!” 柏长青缓缓直起腰来,吁了口气,皱着浓眉道:“果然也是女子!” 终南钟子期道:“此女在临死之前,说出她是彩带门下。” 欧阳磐石道:“钟兄相信么?” 钟子期道:“她亲口说的,总比咱们凭猜想,可信得多。” 欧阳磐石大笑道:“幸亏此女死时,说的是彩带门,若是她说出终南门下,钟兄也认为可信么?” 欧阳磐石道:“兄弟说的,难道不是就事论事?” 大通大师眼看两人起了争执,连忙合十道:“两位道兄说的都是有理,先请坐下来,大家好好商讨。” 柏长青道:“目前咱们倒确有弄清楚她们身份的必要,方才兄弟已经仔细察看了一遍,这三人脸上,既没有人皮面具,也不像是经过易容,天下有这等面貌相同之人,实是少有。” 峨嵋觉慧上人合掌道:“柏大侠说的极是,天下纵有相貌相像的人,也断无这般凑巧,正好假冒了智能大师,天鹤道兄和葛大侠三人。” 华山范云阳点点头道:“依贫道之见,这三人脸上,定是经过某种易容药物改扮而来,只是手法高明,使人难辩真伪罢了。” 青城邵冲虚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朝大通大师说道:“大师还记得三十年前,江湖上不是有个怪人么?” 大通大师:哦”了一声道:“邵道兄说的是恶华陀蓝逸夫了,不错,贫衲确也听人说过,此人精擅外科手术,据说能替人改头换面,和天生一般无二。,” 邵冲虚道:“贫道说的正是此人,昔年在一次偶然机会之中,曾亲眼看他替一个镖行中人,把脸上刀疤移去。” 谢无量道:“邵兄认为这三人是经过恶华陀施行易容手术的了?” 邵冲虚道:“除了此人,江湖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些之能。” 谢无量道:“钟兄说的是谁?” 钟子期道:“论若江湖上易容之术,自然要推二朗神丁守福了,他二郎神的外号,就是说他有七十二变之能。” 欧阳磐石冷哼一下,没有作声。 翻天雁柏长青细目一睁,道:“二郎神丁守福,不就是彩带门主跟前的哼哈二将么?” 钟子期道:“正是此人。” 邵冲虚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三个女子,倒是彩带门下了?” 钟子期道:“这个兄弟就不敢说了,方才已经有人和兄弟抬杠,差点把这笔账,套到了终南派头上,兄弟吃不了,只好兜着走!” 他这话自然是指欧阳磐石了! 大家听他一说,不由的想起方才假冒葛飞白临死时,说出彩带门之言时都觉这三个女子是彩带门下,也大有可能!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时,但见一名武当门人匆匆入内,他一见掌门人闭目垂廉,坐着不动,不由怔的一怔!只好朝大通大师躬躬身,禀告道:“启禀大师,车大先生来了,特命小道进来通报。” 大通大师问道:“他人在那里?” 武当门人道:“就在前殿。” 恶鬼车敖一向说来就来,不耐烦要人通报,谁敢拦阴他,那是自讨苦吃,他肯在前殿等候,倒是异数! 终南钟子期道:“咱们九大门派在此集会,乃是极端秘密之事,不容外人参加,大师回绝他就是。” 九大门派掌门人集会桐柏确是十分机密之事,不容外人参加!” 欧阳磐石大笑道:“兄弟之意,车大先生和九大门派交谊极深,江湖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他也都站在九大门派一边,他既然自己来,自该请他进来才是。” 这话也有道理,二十年来,车大先生在江湖上一直和九大门派同进同退,自然不该歧视放他。 钟子期面有温色,冷声道:“欧阳道兄今天倒似存心和兄弟作对!” 欧阳磐石大笑道:“钟兄这又误会了,兄弟实是就事论事,并无和钟兄作对之意。” 范云阳接口道:“贫道觉得钟兄说的,固然有理,但欧阳道兄的顾虑,也是极是,车大先生既然来了,不宜回绝。” 峨嵋慧上人也道:“车老施主除了外号不太好听,人极正派,何况这多年来,也一直和咱们合作的很好,今日之会,虽是九大门派商讨共御外侮,但有车老施主参与,集思广益,也是好事。” 钟子期道:“诸位道兄既然如此说了,兄弟没有意见。” 大通大师回头朝武当门人吩咐道:“好,那就请车老施主进来吧!” 武当门人躬身领命,匆匆退去。不多一会,只见那武当门人领着车大先生施施然走了进来。 少林大通大师和其他七位掌门人,全都起身相迎,只有武当天宁子尚在运功调息,未能站起。 大通大师合十道:“车老施主侠驾莅临止,老衲等人有失迎迓,多有失礼。” 恶鬼车敖巨目一抡,呵呵笑道:“好哇,你们躲在这里集会,也不通知兄弟一声,兄弟终於也找来了!” 峨嵋觉慧上人合掌道:“老施主果然消息灵通。” 车敖洪声道:“兄弟若是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还叫什么恶鬼?” 觉慧上人低喧一声佛号道:“老施主说笑了!” 恶鬼车敖身后跟着一个人,大家原以为是他门人,这一走近,才看清竟然是个瘦小老头! 八位掌门人全都微微一怔,不知车大先生带着这瘦小老头同来,究是何人? 恶鬼车敖跨入中和殿,当中站定,拱拱手道:“诸位掌门人,兄弟特地邀请一位奇人同来,大家引见。”说到这里,回身指指瘦小老头,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二郎神丁守福丁兄。” 瘦小老头耸着双肩,连连朝四方作揖,陪笑道:“诸位掌门人好,小老儿幸会,幸会!” 二郎神丁守福这下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八位掌门人听的又是一怔,各自还礼不迭。 大通大师合十道:“两位施主请坐。” 恶鬼车敖目光转到华掌门范云阳身后的纪叔寒身上,点点头叫道:“纪兄。” 纪叔寒心头微微一震拱手道:“车大先生有何指教?” 车敖从大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笑了笑道:“兄弟路上遇到彩带仙子,她有书信一封,要兄弟顺便转交,纪兄请收下了。” 纪叔寒并没有伸手去接,淡淡说道:“兄弟和彩带仙子并无交往,她向兄弟下书,不知究有何事?” 车敖洪声笑道:“纪兄看了书信,自会明白。” 说完,五指一送,一封书信,平平稳稳的朝纪叔寒面前,飞了过去。 纪叔寒只好伸手接下,拆开封缄,抽出一张素笺,另外还附有一颗药丸。他打开素笺,才看了几行,登时脸色大变,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范云阳看的大奇,皱皱眉,问道:“师弟,彩带仙子信上说了些什么?” 范云阳这一问,纪叔寒突然目含泪光,屈膝跪了下去,说道:“师兄,小弟该死,小弟实是愧对师门,无颜再见师兄……” 话声还未说完,右手突向自己天灵盖上击去! 在场众人听他说出这等话来,不禁全都一怔,各自暗暗忖道:“莫非纪叔寒也是奸细?” 范云阳自然也听出来,双目精光暴射,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纪叔寒手臂,沉喝道:“师弟,你究有何事,但与为兄明说,为兄自会替你作主,不得再寻短见。” 他身为一派掌门,自有掌门人的气概,纪叔寒不由的垂下头去,脸色痛苦说道:“小弟隐忍偷活人间,原也是为了保全华山派的声誉,但小弟身中奇毒,实是生不如死。” 恶鬼车敖洪声道:“彩带仙子已在函中附有一颗解毒药丸,可去你身上奇毒,纪兄应有勇气,在各大门派掌门人面前,揭开铜沙岛的阴谋才是!” 范云阳面情严肃,说道:“师弟,为兄面前,毋须隐瞒,你究是怎么一回事?” 纪叔寒痛苦的道:“小弟一家四口,全都被人暗下剧毒,发作之时,全身悉成蓝色,痛苦不堪,以至处处受人要胁……” 范云阳道:“那是什么人下的毒?” 纪叔寒道:“小弟记得第一次发作之时,门外来了一个走江湖的郎中,他说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此后每逢小弟一家毒发之日,他定然赶来。”直到铜沙岛开山大会之前,他告诉小弟,若想求取解药,必须命小儿小女投入朱衣门……” 范云阳点点头道:“因此你向为兄建议,要念劬兄妹,代表参加?” 纪叔寒道:“是的,铜沙岛开山大会之后,他又来过两次,一次是他交给小弟一粒药丸,要……小弟暗置师兄饮食之内……” 范云阳道:“那定是毒药无疑,你已经放置在为兄的饮食中了,但为兄怎会毫无感觉?” 大通大师接口道:“那是散功毒丹,服后并无感觉,贫钠和天宁道兄都是中了此种慢性奇毒,使人渐渐失去功力。” 纪叔寒道:“师兄身系华山一派安危,小弟纵然受人胁迫,也不敢如此来灭绝天良,因此,只是表面敷衍,并未放置在师兄饮食之中。” 范云阳道:“他第二次来,又交待了什么事?” 纪叔寒道:“他要小弟怂恿师兄,务必亲自前来参与桐柏之会。” 范云阳莞尔笑道:“此次桐柏之会,乃是大通大师和天宁道兄联名邀约,师弟纵是不说,为兄也非亲自参加不可。” 大通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次集会,虽由贫衲和天宁道兄所发起,其实还是落在人家阴谋布置之中。” 范云阳问道:“彩带仙子信上附的一颗药丸,就是解药么?” 纪叔寒道:“是的,彩带仙子曾说小儿,小女全已由彩带门救出,要小兄当众揭发此一阴谋。” 范云阳道:“如此甚好,师弟全家误中剧毒,受人胁迫,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师弟虽未曾向为兄说明,但总算并未做出不利华山派的事来,你可把彩带仙子所赐解药服下,今后好好做人,也就是了。” 纪叔寒流泪道:“小弟一经失足,实在无颜……” 范云阳沉声道:“照你所说经遇,你虽受人利用,尚无大错,为兄并不怪你,华山门下,从无懦夫,你好好坐下,为兄要和诸位掌门人共商对策,此事不用再说了。” 纪叔寒不敢多说,应了声是,返身坐下。 钟子期看了恶鬼车敖一眼,冷冷说道:“兄弟方才听欧阳道兄说起,围攻八卦门,车老哥会曾参与其事,不知是杏确有此事?” 他此话一出,与会之人,不由全都朝恶鬼车敖望去,显然大家心中不免对他起了怀疑! 这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欧阳磐石心中暗道:“此人鼓其如簧之舌,故意想在会中挑拨是非,但你焉知车大先生是受彩带仙子之托,有为而来?” 恶鬼车敖闻言洪声笑道:“钟兄说的不错,兄弟日前,确曾听欧阳道兄亲口说起,几乎和兄弟引起一场误会……” 他巨目抡动,徐徐掠过诸人续道:“诸位掌门道兄在此,兄弟正好把此中经过,作一报告,兄弟和纪兄遭遇相似,只是纪兄乃是有家室的人,一家大小,全都中了奇毒,兄弟却只有一个人,齐天宸纵然派人在兄弟身上下毒,也无所胁迫。因此唯一可胁迫兄弟的,只有要兄弟归附铜沙岛,担任护法名义,经兄弟严同拒绝,终放在他开山大典之后,误饮迷仙酒,被他们囚在地底石室之内……” 大通大师道:“如此说来,那参与围攻八卦门的,并非老施主了?” 车敖笑道:“不错,和贵寺智通、武当天鹤、点苍葛飞白等人同船回来的恶鬼车敖,正是假冒兄弟的人,就在围攻八卦门那天,这小子被彩带仙子擒去。” 与会的各位掌门同时“哦”了一声。 恶鬼车敖又道:“齐天宸大概是怕因此引起少林、武当各派怀疑,就把兄弟放了出来,并在兄弟身上,下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今晚子时,就当毒发身死……” 大通大师修眉微拢,问道:“无药可解么?” 车敖道:“解药自然有,但条件是要兄弟赶来桐柏,听命放一位左掌用砂笔写有“令” 字的人。”钟子期微微一笑道:“此人会是谁?” 车敖哼道:“钟兄没听到那是左掌有砂笔书令字的人么,那自然是铜沙岛派来潜伏的主脑人物了。” 范云阳道:“车大先生在何处遇彩带仙子的?” 车敖大笑道:“兄弟三日之前,就遇上彩带仙子,才知这场大会,全出铜沙岛的布置,阴谋在会中引起各大门派自相残杀之局,兄弟就是这场残杀中的帮凶……” 峨嵋觉慧上人连诵佛道:“我佛慈悲,这场凶杀局面,如今总算过去了,只是车老施主身中奇毒,该及早设法才好。” 车敖拱拱手,笑道:“蒙老禅师关注,兄弟身上奇毒,三日前已蒙一位名医,替兄弟以金针过穴之法,拔除尽净了。” 大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吉人天相,齐夭宸,用尽心机,又复何用?” 车敖又道:“兄弟受彩带仙子之托,为了假冒智通,天鹤和葛飞白三人,均经精密易容,几和天生无异,怕诸位道兄在阴谋未露之前,容或不肯置信,才要兄弟带同这位丁兄前来……” 他指了指随同前来的二郎神丁守福,又道:“丁兄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易容一道,无人能出其右,有丁兄在场,任他最高明的易容,也无所遁形了。” 翻天雁柏长青喜道:“假冒敝师弟的三人,均已服毒自戕,但这三人面貌,既非戴有面具,也不像经过易容,和天生无二,此事关系颇大,难得了兄同来,正好请教高明。” 丁守福连连抱拳道:“不敢当得柏大侠谬赞,普天之下面貌相同的人,可说绝无仅有,那有这么凑巧,会正好和葛大侠、智通大师、天鹤道长三人一样?因此他们三人,经过易容而来,已是毫无疑问。” 柏长青颔首道:“丁兄说的,自然是内行话了,只不知可否使他们现出本来面目?” 丁守福耸肩笑道:“只要是易了容小老儿很快就可使他们露出本来面目来。” 大通大师合掌道:“如此有劳丁老施主了。” 丁守福谢道:“大师好说,小老儿奉咱们仙子之命,就是专为这三人来的,理应效劳。”随即走近三具尸体,俯身下去,仔细察看了几眼,才抬目说道:“小老儿需要一个大海碗,和一斤上好的高梁酒,不知大师可否派人办到?” 欧阳磐石接口道:“这个容易,兄弟尝酒如命,葫芦中有的是上好高梁酒回头朝岳小龙吩咐道:“徒儿,你把酒葫芦取来。”欧阳磐石接到手中,拈了拈,道:“丁兄,里面大概还有两斤半哩。” 丁守福连笑道:“够了,够了,小老儿其实用不到一斤。” 尹翔不待吩咐,取来了一个大海碗。 丁守福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布包,缓吞吞的解开布绳,摊开布包,里面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瓶子。 丁守福转身过去,又仔细的用手抚摸假冒智通、天鹤子等人的脸颊,然后从这个瓶倒些药未,那个瓶倒些药未,忙了一阵,取过葫芦,注入高梁酒,用竹著不停在碗中搅动。 这时武当天宁子也已运功完毕缓缓睁开眼来。 大通大师合十问道:“道兄觉得如何了?” 天宁子还了一礼,欠息道:“厉害厉害!如无欧阳道兄及时赐予解药,贫道数十年修为,几乎毁放一旦了。” 欧阳磐石大笑道:“道兄言重了。” 正说之间,只见丁守福取过一个茶碗,倒了半碗药酒,用棉花蘸着,往假冒智通脸上轻轻抹去。 要知智通大师乃是五十开外的人,脸色苍黄,满布皱纹,但此刻经丁守福浸了药酒的棉花抹过之处,登时露出一道细白的肤色。 在场之人,目光全已投注在假冒智通的脸上,看着丁守福施为。 但听岳小龙大喝一声:“有人暗算丁老丈了!” 大家听的一怔,急忙回头瞧去,只见他右手小指套着的一枚宝石指环上,赫然黏着一支细如牛毛的毒针! 原来岳小龙早经欧阳磐石暗中嘱咐,在诸位掌门人纷纷站起身子,观看丁守福替三具尸体上洗涤易容药之时,须防对方奸细暗算。是以早就留上了心,一眼瞧到有人射出毒针,立任举手一挥,把毒针吸了过去,同时发出一警告。 大通大师目射精光,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差幸小施主发现的早。” 丁守福回头嘻的笑道:“不要紧,小老儿老骨头了,就是挨上一两支针,还经受得起。” 翻天雁柏长青怒声道:“看来咱们这里,还有潜伏的奸细!” 恶鬼车敖洪声笑道:“柏兄说的不错,这殿中要是没有潜伏的奸细,兄弟来了,又听谁的命呢?” 终南钟子期目注岳小龙,问道:“小兄弟方才可曾看到毒针从何处来的么?” 岳小龙躬身道:“晚辈正好站在丁老丈身边,只看到蓝影一闪,朝丁老丈背心射来,没看清是从那里打出来的。 钟子期道:“可惜呀可惜,小兄若能看到毒针来处,咱们这些人,全没移动过,这奸细就无所遁形了。” 欧阳磐石哼一声,道:“徒儿,你现在给我仔细看看,那贼子要再敢偷放毒针,不论他是何身份,你只管把他名字喝出来。” 岳小龙躬身道:“弟子遵命。” 谢无量同样朝尹翔吩咐道:“你帮帮他监视,不论何人,再敢妄动,只管出手。” 尹翔答应一声,翻腕抽出长剑,站到丁守福左侧。 丁守福全没把暗算他的毒针放在心上,依然自顾自蹲下身子,一手拿着酒碗,用棉花蘸了药酒不住的在三人脸上拭抹。这样足足忙了一刻工夫,把三具尸体脸上的易容药物全已拭去,露出三张眉清目秀的少女面貌。只是中毒身死,肤色稍呈青黑,但依然可以看出这三人,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 恶鬼车敖目注三人,突然洪声笑道:“果然是朱衣门人下的弟子!” 天宁子道:“车大先生认识她们么?” 车敖道:“铜沙岛开山大典上,兄弟坐在第一排上,启见过朱衣门下十个女弟子,都是年在二十左右的少女。” 正说话之间,丁守福已经动手把她们身上的僧衣、道装都脱了下来,这一脱下她们穿在外面的衣衫,丁守福口中忍不住“咦”了一声! 原来这三个少女身上,穿着一式青劲装,腰束彩带!只有彩带门的人,才腰束彩带,这三个女子,明明是朱衣门的人,怎会也束着彩带呢?假冒葛飞白的那人,临死前不是说出他是彩带门下么?这真是死无对证! 终南钟子期哼一声,道:“果然是彩带门下!” 车大先生怔道:“会有这等事,这不可能。” 钟子期笑道:“事实如此,那里还会有假?”一面回头过去,朝欧阳磐石冷哼道:“欧阳兄现在还有何说?” 欧阳磐石大笑道:“诸位道兄相信么?” 钟子期道:“那是说,欧阳道兄认为这三人故意装作了?” 欧阳磐石道:“兄弟确有此感。” 大通大师眼看两人又争执起来,连忙摇手道:“钟道兄且听贫衲一言,这三人真是彩带仙子门下,仙子何用再派丁老施主前来,岂非自己拆自己的台?再说老衲和天宁道兄身中散功之毒,也是仙子转赐的解药。” 钟子期哼道:“她在两位身上下了散功之毒,再要人送来解药,焉知不是故意示惠,牺牲三个门人,却使少林、武当两派对她深信不疑,又何乐而不为,她派门下弟子假冒智通、天鹤和葛飞白三人,在今日会上,企图挑起咱们九大门派自相残杀,阴谋如果不逞,又有人相信这三人是铜沙岛移祸江东之计,当真是聪明得很!” 与会各派掌门,本来都在疑信之间,经他这么一说,仔细想来,倒也确有可信之处! 车大先生洪声道:“钟兄对今天这场大会,背后有些什么阴谋,大概并未十分明了。” 钟子期道:“兄弟明白的很,咱们九大门派之中,早有不肖之徒,投到彩带门下,为虎作伥难道诸位还看不出来么?” 谢无量道:“钟兄说的是谁?” 钟子期大笑道:“诸位道兄再请想想,彩带魔女的吸星珠,在何人的手上?” 大家听的又是一怔,不错,吸星珠专吸各种细小暗器,乃是彩带仙子随身之物,如今却在欧阳磐石的门人手上! 欧阳磐石听的大怒,说道:“不错,彩带仙子为了防范有人暗算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才把吸星珠交由小徒带来,方才贼人两次打出毒针,都为吸星珠吸去,大家有目共睹,这也算不得是八卦门投靠彩带门的证据。”口气一顿,接着又道:“再说,就算兄弟投靠了彩带门,也是为了九大门派不至沦入魔爪,但有些人投靠铜沙岛,那是真正甘心作贼了!” 钟子期道:“欧阳道兄可是说兄弟投靠铜沙岛么?” 欧阳磐石道:“反正在场人中,有人投靠铜沙岛的了。” 钟子期道:“你说的明白一点。” 欧阳磐石:“兄弟说的还不够明白么?” 钟子期神色一变,霍地站起,指着欧阳磐石怒喝道:“欧阳磐石……” 大通大师和天宁子同时站直,说道:“两位道兄有话好好的说,不可再有意气之争。” 钟子期满脸怒容,朝两人拱拱手道:“兄弟应两位之召赶来,原是为了商讨九大门派合作事宜,但同人之间,互相猜疑,兄弟不愿再过间此事,失陪了。” 大通大师和天宁子听的同时一怔,大通大师合十道:“道兄要回山去么?” 钟子期道:“不错,兄弟立时回山。” 说罢,起身向前行去。 天宁子道:“道兄请留步。” 钟子期道:“道兄还有什么吩咐?” 天宁子道:“道兄既然来了,眼前事情还未弄清,道兄怎好撒手不管?” 欧阳磐石大笑道:“钟兄这样一走了之,不嫌太匆忙了么?” 钟子期回身道:“匆忙什么?”” 欧阳磐石道:“容易使人动疑。” 钟子期勃然大怒道:“你待怎的?” 天宁子道:“钟兄此时确不宜走。” 钟子期怒容满面,道:“兄弟一定要走呢?” 天宁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善言词,一时竟然接不上话去。各大门派掌门因钟子期和欧阳磐石引起争执,都是不好再加挽留。 钟子期目光一转,拱拱手道:“诸位道兄,恕兄弟先走一步。”转身朝外行去。 欧阳磐石双目精光暴射,大喝一声道:“给我站住!” 笃的一声,铁拐点地,人已跃了出去,拦在钟子期前面。 岳小龙那还怠慢,跟踪跃出。尹翔也不待谢无量吩咐,和岳小龙同时一左一右落到欧阳磐石身侧。 谢无量眼看欧阳磐石纵身跃出,拦阻钟子期,心知他必然发现了什么,也急急跟了过去。 场中情势,顿时紧张起来,各大门派掌门,眼看两人可能一言不合,动手起来,大家纷纷站起,正待出言劝解。 钟子期目光一抡,突然仰夭大笑道:“欧阳磐石,你大概想和兄弟动手了?” 欧阳磐石道:“兄弟并无此意,只是钟兄不能就走。” 钟子期道:“你凭什么阻拦于我?” 欧阳磐石道:“目前大家都想弄个清楚,究竟咱们这些人中,谁是奸细?” 钟子期怒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到兄弟头上了。” 欧阳磐石道:“在场之人,个个都有嫌疑,钟兄只要慢走一步,即可弄个水落石出。” 钟子期眼看各派掌门,都已走了过来,但并无一人出言相劝,显然心中都已有些动了怀疑,不由冷冷一笑;道:“兄弟倒要听听你如何一个法子?” 欧阳磐石笑了笑道:“钟兄已经亲眼目睹,方才三名奸细都经过易容而来。” 钟子期道:“你和兄弟和争执,就是这三个彩带门人而起。” 欧阳磐石点头道:“兄弟用不着再和钟道兄争论,这三个人。是彩带门下也好,朱衣门下也好,她们脸上的易容药物,已经丁老哥用药酒洗去,露出了本来面目。但咱们众人之中,还有一名奸细,那是铁的事实,此人难保不也经过高明的易容之术,伪装而来。” 钟子期哼道:“你看兄弟脸上,是否经过易容改装?” 欧阳磐石道:“方才三人如非行藏败露,谁又看的出来?” 钟子期道:“以你之意,该当如何?” 欧阳磐石道:“这个最简单也没有了,丁老哥调制了一大碗药酒,大家用棉花蘸了,在脸上抹了一把,立可分晓。” 钟子期道:“你要兄弟在脸上擦过药水再走么?” 欧阳磐石道:“不是钟兄一人如此,所有在场之人,谁都要擦上一把,以辩真伪。” 钟子期怒声道:“办不到。” 欧阳磐石道:“钟兄可是不愿意么?” 钟子期道:“钟某不才,忝掌终南一派,岂能受此侮辱?” 欧阳磐石大声道:“不论何人,在真伪未分之前,谁也不能出去。” 钟子期目射凶光,呛的撤出长剑,喝道:“欧阳磐石,你能拦得住我?” 谢无量一闪而出,摇手道:“钟兄歇怒,欧阳道兄说的原也没错。” 钟子期道:“谢兄最好走开。” 大通大师合掌道:“钟道兄千万不可如此。” 钟子期道:“你们都认为钟某是奸细了?” 大通大师道:“道兄不可误会。” 钟子期道:“那么大师何以也帮着欧阳磐石说话?” 大通大师作难道:“老衲这就不好说了,道兄一定要走,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欧阳磐石道:“大师,今日千万不能放过此人!” 天宁子道:“钟道兄既然要走,那就随他去吧!” 欧阳磐石道:“道兄难道真没有看清方才偷袭道兄的那支毒针,就是他的发的么?” 此话一出,听的在场之人齐齐一楞! (原来方才岳小龙以吸星珠截住偷袭天宁子的毒针,早已看出是钟子期发射的了,他和欧阳磐石以“传音入密”说的,就是此事) 天宁子道:“这个……” 显然他内心也早已知道,只是钟子期乃是终南一派掌门,没有确实证据,不好贸然出口。 钟子期仰天一声长笑,道:“欧阳磐石,我说那毒针是你射出来的!” 突然振腕一剑直向欧阳磐石咽喉刺去。这一剑快捷无比,也恶毒绝伦。 欧阳磐石没想到他会骤下杀手,此刻剑招近身,要待封解都嫌不及,铁拐一点,倒纵出七八步远,已然到了中和殿门口。 适时但听“锵”“锵”两声,尹翔、岳小龙两人,举剑封开了钟子期的剑势,钟子期大喝一声,飞洒出一片寒光,剑芒流动,扩及数尺方圆,威势极盛,把尹翔、岳小龙两人逼的后退一步。剑势未收突然身形一侧,乘机从两人身边冲出,朝欧阳磐石追击过去。这一剑挟带着强烈剑风,席卷而上。 欧阳磐石在往后退出之时,早已从背上撤下了太极牌,但因钟子期追击过来的剑势,实在太快太强,手中太极牌往前推出,依然未能阻拦得住!只感一阵寒气,直涌过来,上下左右,尽为对方剑光笼罩!心头不觉大骇,匆忙间,一吸真气,身向后仰,铁拐点动,疾快的倒窜出去。 在场各派掌门,眼看两人动上了兵刃,纷纷出言相劝。 大通大师提高声音,叫道:“两位道兄,快请住手。” 钟子期一剑逼退欧阳磐石,人已迫击到中和殿门口,前面再也无人拦阻不觉仰天大笑道:“欧阳磐石,你原来也不过如此。” 正待举步,往门外走去。” 谢无量突然大喝一声道:“你想走么?” 一道剑光,发如匹练,往钟子期扫射过去! 钟子期冷冷一笑,挥手一剑,往身侧削出。他这一剑,只是随手挥洒,看去并无丝毫咸势,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耐无量手中长剑,突被震荡开去,脚下浮动,身不由主的后退下半步。 钟子期连头也不回,已经大模大样的跨出殿门。 欧阳磐石大喝道:“快截住他,不可放过了此人!” 手持铁牌,跃身追出。 谢无量一退即上,恶鬼车敖也及时掠到,双双追到门口,岳小龙、尹翔更不怠慢,一左一右,侧身从边上闪出。 钟子期刚到门前,突然回过身来,狞笑道:“你们都给我躺下!” 左手一扬,卡簧轻响,但见一大蓬蓝芒,突然从他袍袖之中飞出,四下飞散,朝众人身前激射而来。钟子期打出毒针,那还停留,身形一伏,腾空掠起,去势如箭,朝观外电射出去。 欧阳磐石早已防他有此一着,急忙喝道:“大家小心!” 太极牌呼的一声,挟着强猛风声,朝空中推去。 岳小龙比他更快,一下抢到前面,左手一招,但听一阵嗤嗤细响,四散飞射,笼罩数尺的百十支寒芒,登时如磁引铁,很快都被吸星珠吸了过去。 众人追出,经这一耽延,再看钟子期,早已走得不见踪影,欧阳磐石顿足道:“可惜,可惜,还是给他跑了。” 岳小龙道:“咱们快追还来得及!” 谢无量摇摇头道:“追不上了。” 欧阳磐石仰天叹了口气道:“此人已得齐天宸真传,咱们九大门派的武功,只怕已经无法制得住他了。” 大通大师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道:“钟道兄平素为人正直,他会甘心附贼,实是出人意料之外。” 欧阳磐石道:“大师认为他是钟子期么?” 大通大师道:“铜沙岛开山大典,钟兄既未参加,据那位岳小施主口述,地底石窟被囚的人中,也并无钟道兄在内,可见他不会有人假冒的了。” 谢无量道:“他如果真是钟子期,方才欧阳道兄发出大家以药酒洗脸,他何妨坦然当众一试,也不用急放离去了。” 天宁子道:“道兄此话说的极是,若非欧阳道兄要大家用药酒洗面以辩真伪,他未必就走。” 欧阳磐石暗暗冷哼,心想:“你这话不是放马后炮么,方才何以不肯多说?” 但这话只是心中想着,并未说出口来。 大通大师道:“如此说来,钟道兄只怕已经遇害了。” 车大先生突然呵呵大笑道:“兄弟明白了!” 大通大师合掌道:“车老施主想到了什么?” 车大先生道:“据兄弟想来,此人假冒钟子期,身份最是秘密,今日这场集会,铜沙岛派来潜伏的人中,他还是主脑人物,武功也以他最高,要兄弟听命放一位左掌有朱笔书令字的人,也是他无疑了。” 大通大师朝众人合掌一礼,徐徐说道:“今日此会,原是为了商讨九大门派共同应付铜沙岛之事,这半天工夫,枝节横生,屡起变故,使得大家心中真伪莫辩,互相猜疑,不但未能团结,反而几乎造成分裂之局。差幸我佛保佑,潜伏咱们各门各派中的奸细,业已全数肃清,九大门派精诚团结,已是刻不容缓之事,老衲想请大家坐下来,各抒意见,共挽危局,亡羊补牢,应犹未晚,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华山范云阳连连点头道:“大师此言极是,今日会中,不过潜伏了铜沙岛几名无足轻重的门下,但已可看出咱们九大门派自诩为镇山绝艺的武功,已不堪一击,设若一旦和铜沙岛引起正面的冲突,九大门派的覆亡,也只不过是指顾间事。贫道之意,咱们各派掌门人,难得全在这里,当务之急,咱们该从各派武功上着手,先作全盘检讨,好在在座的都是大行家,大家集思广益,务使每一套剑法,去芜存精,弥补破绽,减少空隙,九大门派才有生存的机会。” 天宁子道:“范道兄说的,正是一针见血之言,咱们武功受制放人,若不急谋补救,实在无法与人抗衡。” 各大门派掌门纷纷点头称善。 谢无量道:“范道兄说的虽是治本之道,但各派剑招武功,均是经过历代祖师,浑心竭智,取精用宏,传留下来的,一派武学,有一派学的特点,在座诸位道兄,谁不是浸淫本派武学,有数十年功力?尚且无法发现本门武学的破绽究在那里?若要让不诺本门武学的人,从旁观察,只怕更难指点的出来……” 大通大师颔首道:“谢道兄说的,也确是至理。” 谢无量续道:“咱们合大家之力,把九大门派的武功,一招一式,加以研究,穷数月时光,也许可以发现一些破绽所在。但发现破绽还较容易,若想弥补某一门派,某一招式中的破绽,更非易事,要把九大门派的武功,彻底改善,不受制于人,纵使十年二十年,也难有成就,但铜沙岛处心积虑,消灭九大门派,独霸武林的阴谋,已然近在眉睫。时不我与……” 在座各派掌门,听的莫不耸然动容! 范云阳细目之中,寒芒一闪连连点头道:“谢观主的高见,贫道深表同意,以道兄之意,咱们该当如何?” 谢无量道:“范兄夸奖,兄弟之意,不但九大门派的共荣共辱,须要精诚团结,凡是武林中不被铜沙岛收罗的人物,都该联合起来,九大门派才不致孤立。” 车大先生洪笑道:“谢观主说的,兄弟双手赞成。” 欧阳磐石接口道:“据兄弟所知,铜沙岛一再假冒彩带门,最先是暗中窃去各派重器,下书约咱们派人前去泰山碧霞宫。继而又害死云中老前辈,和敝派长老天都老人,都故意留下彩带,使人认为是彩带门的恶迹;直至今天,这三个假冒智通,天鹤的女子,里面还穿了一身彩带门的装柬,这种迹象,无非是企图挑起九大门派和彩带门的仇恨,先在江湖上拚个两败俱伤,他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他目光徐徐掠过在坐之人,接着又道:“彩带仙子为了此事,业已邀约了几位昔年极负盛名的高人,准备找朱衣教主齐天宸评理,如今智通大师,天鹤道兄和葛大侠等人,都被禁甸在铜沙宫地底石室,咱们何不联合彩带门,同去铜沙岛要人?当着这许多人,谅他齐天宸也不敢不放。” 翻天雁柏长青道:“此计不错,救人如救火,难得彩带仙子有此行动,咱们现在该和彩带门联合才是。” 他是因师弟追凤雁葛飞白被铜沙岛囚禁,心切救人;但八位掌门人中,有人想到了方才假钟子期说过,欧阳磐石是彩带门奸细的话来。 欧阳磐石和谢无量一鼻孔出气,这联合彩带门的话,由谢无量口中说出,和欧阳磐石说出来的一般,难免使人心中暗生疑惧:“莫非彩带魔女想趁火打劫,乘机攫取九大门派?” 因此纵有翻天雁柏长青附和;但大家的反应,却是十分冷淡!显然他们没有人被禁锢在铜沙岛,大家不愿多事。 柏长青心头暗暗怒恼,忖道:“大家这样的态度,还谈什么团结?” 欧阳磐石自然也看得出大家的心意,暗暗叹息:“看来名震江湖的九大门派,当真该没落了!” 只见一名武当门人匆匆奔入,躬身道:“启禀诸位掌门人,彩带门主来了。” 大通大师肃然起立道:“快快有请。” 其他各位掌门人,心中虽对彩带仙子起疑惧,但大家都知道这位女魔头,开罪不起,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由大通大师和天宁子为首,一同迎出殿去。 大家刚到阶前,只见已从前进,昂首阔步,走进一个头戴连披风帽,身披宽大黑氅,面垂黑纱的人来。 这人不用说就是彩带魔女孟凌云了!在她身后,紧随着两个青衫佩剑的少年,和两个身穿青色衣裤,腰束彩带的女郎,正是彩带门下四名男女弟子。 最使大家感到惊奇的,在两名青衫佩剑少年前面,还有一个身穿青布工衫,脸型瘦削,颏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那不是方才逃逸无路的终南派掌门人钟子期,还是谁? 只见他双手软软下垂,没精打彩的随在彩带仙子身后,显然是被彩带仙子所擒,身上大穴受制无法逃走了。 大通大师慌忙迎了上去,合十道:“仙子驾临,贫衲迎迓来迟。” 天宁子也稽首道:“今日会上,贫道险遭暗算,幸得仙子洞察好究,赐借吸星珠,贫道始免放难,仙子大德,贫道感激不尽。” 原来他还不知道散功毒的解药,也是彩带仙子请诸葛丹练制的呢! 彩带仙子连忙还礼道:“道兄言重,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一面和其他六位掌门人一一拱手为礼,目光流动,说道:“凌云来此之前,在路上擒得一名假冒终南钟大侠的人,特地把他押来,让诸位道兄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我们彩带门的人?” 欧阳磐石看着钟子期大笑道:“钟兄原来没有回山?” 钟子期怒声道:“拐脚老贼,我已被擒住,杀剐听便。” 谢无量沉哼道:“放心,咱们不会让你很快就死的。” 说话之时,大家已把彩带仙子迎入殿中,分宾主落坐。 彩带仙子回头道:“丁护法,你把此人脸上易容药物洗去了。” 丁守福躬身应“是”,朝钟子期耸肩笑道:“朋友,识相些,你自己乖乖的坐下来,免得老朽伺候……” 钟子期神色阴晴不定,厉喝道:“老贼,凭你也配?” 突然飞起一脚,朝丁守福当胸踢去。 丁守福哂然一笑道:“你当小老儿好欺侮?” 左手一探,已然在他脚轻轻捏上一把。 这一下出手奇快,大家几乎没看清,只听假钟子期杀猪般尖叫一声,砰的跌坐下去,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敢情他这一捏,业已错开了对方脚踝间的关节。 在场众人,莫不瞧的暗暗一愕,忖道:“此人外号二郎神,出手竟然这般歹毒,彩带门的人,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丁守福嘻的笑道:“原来你也经不起小老儿捏上一把,那就乖乖的给我坐着别动。” 伸手替他拍了错开的关节。 假钟子期切齿道:“姓丁的,若有一日,你也落到我手里,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丁守福耸耸肩,笑道:“小老儿活了五十几岁,这种话不知听过多少了。”随手取过一团棉花,蘸了药酒,朝他脸上抹去,一面说道:“朋友方才已经吃过小苦头了,若是不好好和我合作,莫怪小老儿手脚粗重。” 假钟子期知他说的出,做的到,果然不敢再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丁守福手执棉花,在他脸上拭抹了一阵,须眉脱落,焦黄的脸色渐渐消失,露出一张瘦削而清秀的面貌,只见他双颧微耸,生得剑眉朱唇,竟然是个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 岳小龙忍不住脱口道:“他是齐少宸!” 那瘦削少年身躯微微一震,睁眼望了岳小龙一眼,重又闭上了双眼。 翻天雁柏长青道:“小兄弟认得他么?” 岳小龙道:“晚辈认得,他就是齐天宸的儿子。” 大通大师道:“小施主没有看错?” 岳小龙道:“晚辈和他见过几面,决错不了。” 车大先生道:“不错,兄弟记得初到铜沙岛的那天,就是他代表齐天宸,把咱们迎上去的。” 柏长青突然仰夭大笑道:“这样正好,哈哈,齐天宸居然把他儿子送上门来了!” 只见一名武当弟子,匆匆进来,朝上躬身道:“启禀诸位掌门人,观外有一名汉子,自称奉朱衣门令主之命前来。” 天宁子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道:“他不肯说。” 天宁子目视诸人,道:“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彩带仙子道:“不妨叫他进来,听听他说些什么,但不能让他进入此殿。” 天宁子点头,向那弟子道:“仙子说的极是,你去带他进来。” 那弟子躬身领命,匆匆退出,一回工夫,已然领着一名身穿青衫的汉子,走到阶前躬身道:“朱衣门下带到。” 天宁子道:“那一位道兄,出去问问他来意。” 欧阳磐石起身道:“兄弟出去。” 随手取起铁拐,大步跨出殿门,在阶上站停,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青衣汉子应道:“在下奉令主之命,求见诸位掌门人来的” 欧阳磐石道:“什么事?” 青衣汉子道:“在下奉命前来,能否见了诸位掌门人再说?” 欧阳磐石道:“什么话,和老夫说也是一样。” 青衣汉子道:“适才据报,终南掌门钟子期,已被诸位擒住了?” 欧阳磐石暗暗冷笑,道:“不错,他为虎作怅,计谋败露,才被咱们合力擒下。” 青衣汉子道:“在下奉命来和诸位谈判的。” 欧阳磐石道:“谈判什么?” 青衣汉子道:“诸位掌门集会此地,早为敝教侦知,此刻桐柏宫四周,已埋伏了不少高手,诸位只怕无法闯得出去。” 欧阳磐石怒笑道:“九大门派掌门人,悉在此地,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青衣汉子阴笑道:“此次敝教出动青衣、白衣两堂之众,九大门派武功,已不足恃,这点,欧阳大侠大概早就耳闻了?” 欧阳磐石道:“你想威胁咱们?” 青衣汉子道:“这不是威胁,如若诸位肯释放终南掌门人,我等立刻撤走,彼此互不侵犯。” 欧阳磐石冷笑道:“你们朱衣门这么看重钟子期,倒是难得!” 青年汉子道:“钟掌门人既然已和朱衣门合作,咱们自然要全力支持於他。” 欧阳磐石大笑道:“只怕不是吧?” 青衣汉子怔的道:“在下说的如何不对?” 欧阳磐石道: “钟子期已经亲口招供了。” 青衣汉子身躯一震道: “他招供了什么?” 欧阳磐石道: “他已招认是齐教主的亲生儿子。” 那青衣汉默然不语。 欧阳磐石又道:“因此,你们别说来的只是青衣、白衣两堂,就算齐天宸亲来,有他独生儿子在咱们手里,他敢妄动么?” 那青衣汉子道: “他在你们严刑逼供之下,随口胡说的话,你们也相信么?” 欧阳磐石道:“咱们自然相信,你们若是不信,不妨攻来试试,咱们就拿齐天宸的儿子开刀。” 那青衣汉子停了一停,才抬目道:“欧阳大侠可是代表九大门派掌门人说的话么?” 欧阳磐石道。 “你认为老夫作不了主?” 青衣汉子道: “那么在下请教欧阳大侠一件事情。” 欧阳磐石道:“你说!” 青衣汉子目光朝殿中投去,似想偷觑里面的动静,那知岳小龙、尹翔两人站在欧阳磐石身后,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好徐徐说道:“诸位掌门人之意,释放钟子期,不知有什么条件?” 欧阳磐石冷冷说道: “条件倒有,只怕阁下作不了主。” 青衣汉子道:“在下奉命而来,总得讨个回信,欧阳大侠只管请说。” 欧阳磐石道:“好,你们先把少林智通、武当天鹤、点苍葛飞白三人释放回来,咱们自会放人。” 青衣汉子沉吟道: “智通大师三位,并不在此地。” 欧阳磐石道: “他们何时回来,咱们几时放人。” 青衣汉子:“一言为定,只是咱们朱衣门下还有三个门人……” 欧阳磐石道:“不错,你们假扮彩带门人的三个女子,阴谋败露,已经服毒自戕了。” 青衣汉子道: “如此在下告辞了。”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行去; 欧阳磐石回身入殿,翻天雁柏长青拱手道:“欧阳老哥提的条件,他答应了?” 欧阳磐石大笑道:“他们留住智通大师等三人,目的无非想派人假冒三人,破坏九大门派团结,如今阴谋败露,已无囚禁的必要,何况他少岛主又落在咱们手里,自然很快就答应了。” 谢无量道: “我看此人在朱衣门中,身份不低。” 欧阳磐石道: “不错,兄弟也有此感。” 彩带仙子道。 “欧阳大侠看他是男是女?” 欧阳磐石听的一呆,道: “这个兄弟倒看不出来,唔,他身材果然并不高大……” 彩带仙子微微一哼道: “此人可能就是申借娇了!” 范云阳细目一睁,凛然道:“仙子说的,莫非就是昔年名列妖榜的九尾天狐么?” 彩带仙子道:“除了她,还有谁?如今这妖妇是铜沙岛的令主。”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 “拍开他穴道。” 原来方才青衣汉子和欧阳磐石说话之时,已把齐少宸点了穴道。 彩带仙子这一吩咐,站在她身边的三弟子徐云章躬身领命,一掌拍开齐少宸穴道。 齐少宸睁了睁眼,重又闭上双目。 彩带仙子冷冷说道: “齐少宸,你知道我是谁么?” 齐少宸坐在地上,冷声道: “在下不知道,” 徐云章喝道:“你敢对师傅这般说话?” 齐少宸突然睁目,吟道: “有何不敢?” 彩带仙子从蒙面黑纱中,射出两道凌凌寒光,直注齐少宸脸上,沉声道:“齐少宸,就算你父母在此,也不敢对我这般无礼,” 齐少宸横了彩带仙子一眼,冷冷哼道:“取下你黑纱来,让少岛主瞧瞧。” 站在徐云章下首的是彩带门四弟子钟翠玲,此刻,一闪而出,突然举手一掌,打在齐少宸脸上,喝道:“小贼,你瞎了眼睛。” 齐天宸瘦削脸上,登时留下五条纤细的指痕,冷哼道:“你打的好!” 钟翠玲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娇喝道:“你敢再出言不逊,我要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彩带仙子伸手一摆,道: “翠玲,不要为难他。” 车大先生大笑道:“齐少宸,彩带门主面前,你最好老实些,免得触怒了仙子,连小命都送了。” 齐少宸听说这黑氅蒙面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彩带魔女,心头暗暗一惊,忖道:“难怪自己方才飞出桐柏宫围墙之际,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制往,碰上了这女魔头,可得小心应付才好。”心中想着。果然不敢再出言顶撞。 彩带仙子冷冷的道: “我问你,一再假扮我彩带门下,向九大门派挑衅,这是谁的主张?” 齐少宸道:“这是申令主的意思。” 彩带仙子哼道: “申惜娇敢和我作对?” 接着问道:“他这一主张,目的何在?” 齐少宸要待回说“不知道”,但目光和彩带仙子一接,只觉他两道眼神宛如利剑一般,,冷锐的可怕!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哄,背脊骨上隐隐发凉,低头说道:“申令主之意,是想使九大门派和彩带门之间,造成水火之势……” 彩带仙子冷笑道; “怎不说企图造成江湖上互相残杀之局?” 目光一回,冷冷说道: “诸位道兄都听到了吧?” 天宁子道:“善哉,善哉!九尾天狐申惜娇昔年原是心狠手辣出名,不想二十年后,心肠还是这般毒辣。” 峨嵋觉慧上人也合掌低喧了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幸得仙子有先见之明,把一场杀劫,消放无形,真是功德无量。” 彩带仙子续道: “申惜娇担任朱衣门的令主,是什么地位?” 齐少宸道:“令主地位,仅次家父,在四大堂主之上。” 彩带仙子道: “她现在在那里?” 齐少宸道: “在下从终南赶来,不知申令主现在那里?” 彩带仙子冷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她的落脚之处。” 齐少宸没有作声,彩带仙子回头道: “此子暂时仍由我带回倒坐庙去,等擒了申惜娇再说。” 说到这里,一面吩咐道: “你们把他押下去。” 徐云章,单俊臣答应一声,押着齐少宸走出殿去。 彩带仙子目光掠过八位掌门人,徐徐说道: “如今真相已明,诸们道兄远出已有多日,派中空虚,目前江湖上正值多事之秋,还是速回宝山为宜。” 翻天雁柏长青道:“兄弟听谢观主道及,仙子似有铜沙之行,不知确否?” 彩带仙子道:“不错,我确已约了几位助拳的人,准备找齐天宸去。” 翻天雁柏长青道: “兄弟不才,愿随仙子同去。” 华山范云阳接口道: “贫道也有此意。” 武当天宁子道:“铜沙岛开山不久,恶迹已露,日后终是武林一大祸患,贫道之意,目前趁他势力尚未坐大,仙子既有铜沙之行,九大门派自当追随仙子、一鼓荡平铜沙岛,为武林除一大害。” 大通大师合掌道: “道兄说的极是,咱们就这样决定。” 车大先生大笑道: “难得你们九大门派也觉醒了,齐天宸包藏祸心,再过上几年,他势力已成,江湖上都是他的天下,谁也奈何他不得了。” 彩带仙子道: “诸位道兄,不宜前往铜沙。” 翻天雁柏长青道: “仙子是认为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么?” 彩带仙子道:“柏掌门人言重了,凌云断无小觑诸位道兄之意,九大门派在江湖上声名久著,对江湖人心,尤有镇定作用,好在诸位道兄已洞悉好谋,不为所乘,去不去铜沙岛都是一样了。” 天宁子道:“贫道师弟尚沦敌手、贫道亦无坐观之理。” 彩带仙子微笑道: “诸位道兄,但请放心,凌云此行,自信可把沦在铜沙岛的人救出。” 话声一落,人已站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凌云尚有事待办,恕先走一步了。” 说完,率同丁守福和四个门人,飘然而去。 初更时分,泌阳城北,一所大宅院中,此刻,灯火已熄,远远望去,但见高耸的阁楼,广大的庄院,一片阴沉黝黑! 蓦地,两条灰影,一东一西,如划空流矢般投入院中,一闪而没,好快的身法,几乎使人连看都没看清楚,就没了影子! 适时东南方飞起两条人影,一下越过围墙,跃登屋面,这两个夜行人,居然毫不掩饰行藏,就在屋面上站停下来,月光之下,那是一对身穿青色劲装的少年男女。 在这同时,西南首也飞起两道人影,跃登屋面,这两人也同样的并不掩蔽行藏,站停了身形,原来又是一身青穿青色劲装的少年男女。 这四人堪堪站定,正面屋脊上也出现了五个人。但见中间一人,头戴风帽,身穿宽大黑氅,这副打扮,除了彩带仙子,还有是谁? 她左手一个白发飘飞的老婆子正是虎嬷嬷,右首两名佩剑少年是尹翔、岳小龙,一名佩剑少女是凌杏仙。 另外两边墙头上,也有四个青衣劲装女子,那是彩带仙子的四名侍女,迎春、迎风、迎月、迎云。 东南首屋上,是徐云章、钟翠玲,西南首屋上是单俊臣。陆琪芬。这不过是大宅的正面,说不定宅后也有人守住了! 虎嬷嬷身形一落,就拉着嗓子呷呷怪笑道:“申惜娇,咱们仙子来了,还不快滚出来迎接?” 黑夜之中,虎嬷嬷这声大喝,有如破锣一般,就是睡熟的人,也定会一惊而醒,但大宅中却依然沉寂如死,既没人答应,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这意外的平静,更使人有一种阴沉之感!——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一章 徒劳无功 虎嬷嬷勃然大怒,厉声道:“臭婆娘,你再不出来,老婆子放起一把火,烧了你这幢鬼屋,看你还缩着头不出来?” 屋中仍然没人理会,幽暗的夜色之下,重重屋字,就是不见一点动静。 彩带仙子平静的道:“我们下去。” 身形飘起,如落叶,如轻絮,飞落阶前,就缓步朝大厅行去。 虎嬷嬷、尹翔、岳小龙、凌杏仙相继跃落,四名使女也像穿帘燕子一般,翩然掠上大厅,晃亮火摺子,点起灯火。 大厅上陈设古雅,显是素封之家,彩带仙子已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坐下,吩咐道:“虎嬷嬷,你带迎春她们,进去搜上一搜。”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也去。” 彩带仙子道:“不用了,你们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吧!” 虎嬷嬷朝四名使女一招手,道:“你们随我来,后面已经有邋遢道士和丁老头看守,谅他们也逃不上天去。” 说完,一手提着竹杖,匆匆往后宅走去。 过了一刻光景,虎嬷嬷才率着四名侍女,回到厅上,一面呷呷笑道:“这狐狸精消息真也灵通,屋子里连鬼也没有一个,敢情是听到仙子要找他们算帐,都逃光了。” 彩带仙子道:“不可能,我要找他们,申惜娇如何会知道的?” 虎嬷嬷不禁一怔道:“这话不错,狐狸精纵然消息灵通,也不可能逃走的这么快法?再说,屋后也有咱们的人守住,莫非……” 突听阶前风声一飒,虎嬷嬷倏地转过身去,双目神光暴射喝道:“什么人?” 阶前有人躬身说道:“晚辈姬真真、何嘉嘉,奉家师之命,叩谒孟仙子而来。” 彩带仙子道:“叫她们进来。” 虎嬷嬷提高声音道:“仙子请你们进去。” 阶前应道:“晚辈遵命。”接着,只见姬真真、何嘉嘉两人,一前一后,扛一只沉重麻袋,走了进来,两人把麻袋往地上一搁,躬身说道:“晚辈叩见孟仙子。” 彩带仙子摆手道:“你们不用多礼,令师约我今晚二更时光,在双河口见面,我原想擒了申惜娇再去,令师可是已经到了么?” 姬真真躬身道:“家师因另有要事已经走了,怕孟仙子空劳往返,特命晚辈前来禀明。” 彩带仙子道:“既然令师另有事去,那也不要紧。” 姬真真道:“家师临行之时,交待晚辈前来请示,孟仙子铜沙之行,不知几时起程?” 彩带仙子微笑道:“令师也有意思要去么?” 姬真真道:“家师确有和孟仙子结伴同行之意。” 彩带仙子道:“如此甚好,你们回报令师,我约在十日之后动身。” 姬真真应了声“是”,又道:“家师今日在沙河铺附近,擒下黑衣堂主班远一名,特着晚辈送来,听候孟仙子发落。” 原来那麻袋中装着,竞是黑衣堂主班远! 彩带仙子点点头道:“好,虎嬷嬷,你去放他出来。” 姬真真道:“孟仙子如别无吩咐,晚辈告退了。” 两人朝上躬身一礼,何嘉嘉俏目一抬,望了岳小龙一眼,随着姬真真退出厅示。 虎嬷嬷走近麻袋,双手一搓,麻绳应手而断,口中呷呷尖笑道:“姓班的,你自己爬出来?还是要老婆子把你倒出来?” 麻袋中一阵蠕动,黑衣堂主班远狼狈的从麻袋中跨将出来,敢情他身上有几处大穴受制,行动显的甚是迟缓。 虎嬷嬷冷喝道:“班远,你瞧瞧是什么人来了?” 班远目光一闪,朝彩带仙子拱手道:“班某见过仙子。” 彩带仙子冷声问道:“班堂主,这是什么所在?” 班远道:“仙子既然来了,班某也用不着隐瞒,这里是朱衣门一处分柁。” 彩带仙子道:“申惜娇可在这里? 班远道:“申令主日前确在此地。” 彩带仙子道:“九大门派桐柏之会,由申惜娇亲自指挥,自然在这里了,我是问你她还在不在?” 班远苦笑道:“班某为韩仙子所擒;已有一日,申令主是否在此,那就不知道了。” 彩带仙子冷笑一声,间道:“此处可有地道暗室?” 班远道:“有,在后园假山之下。” 虎嬷嬷道:“好家伙,这狐狸果然躲在地道里。” 彩带仙子没想到班远回答的这般快法,心中暗暗冷哼,缓声道:“替我带路。” 班远道:“仙子能否解开在下双脚受制穴道?” 虑嬷嬷哼道:“你不是还能行动么?” 彩带仙子道:“虎嬷嬷,就替他解了脚上穴道吧。” 虎嬷嬷道:“便宜了你。” 举手一掌,拍在他后腰之上。” 班远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多谢虎嬷嬷。”一面朝彩带仙子抱拳说道:“在下这就替仙子引路。” 虎嬷嬷尖声道:“班远,你要是敢在半路上耍什么花样,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 班远道:“仙子面前,班某有几个脑袋,敢耍花样?” 虎嬷嬷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彩带仙子霍的站起,回头朝尹翔、岳小龙三人说道:“你们随我去。” 班远正待举步,虎嬷嬷喝道:“且慢。” 班远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虎嬷嬷一挥手,迎月,迎云点起两盏纱灯,走在前面。 虎嬷嬷道:“你可以走了。” 班远一声不作,举步往里行去。 虎嬷嬷一手提着竹杖,紧跟在他身后,彩带仙子率同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一路相随而行。 穿过三进房屋,果然院落沉沉,一片黝黑,听不到半点声音。一会工夫,刚到后园,但听飓飓两声,两道人影疾如夜乌自空中飞堕,落到两侧站定,一齐躬身道:“仙子可有吩咐?” 这两人正是彩带门的两位护法,一个道家装束的是邋遢道士杜景康,另一个土老头是二郎神丁守福。 彩带仙子问道:“两位守在此地,可曾见到什么人来么?” 杜景康道:“没有,属下和丁老哥一直没见动静。” 丁守福一眼落在班远身上,耸耸肩道:“仙子擒到了班远?” 虎嬷嬷呷呷笑道:“他是韩仙子送来的,这里只是一座空宅了。” 丁守福道:“这就奇了,兄弟太阳没下山就到这里,明明还有人进出,直到仙子来的时候,屋中灯火骤然熄去,兄弟和杜兄赶忙抄到后进来,就没见一个人出来过。” 彩带仙子微微颔首,说道:“你们可仍在此处守候,我要到园中去瞧瞧。” 杜景康、丁守福应了声“是”,两道人影,同时飞身纵起,一闪而没! 岳小龙看的暗暗赞道:“光看这两人的身法,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行进入园后,只见林木葱郁,幽径曲折,黑夜之中,树影婆娑,看不清园中景物,但觉占地不小! 班远领着大家走到假山前面,一座亭子,便自住足道:“到了。” 彩带仙子道:“地道入口,就在这里么?” 班远道:“入口还在假山恫内。” 彩带仙子道:“有机关控制的暗门,是么?” 班远道:“正是。” 彩带仙子目光朝四下环顾一下,朝岳小龙三人道:“你们不用进去了,就留在亭中吧!” 凌杏仙道:“老前辈,我们跟了你来,自然要跟你进去。” 彩带仙子微笑道:“这里面也许会有凶险……” 凌杏仙道:“我们不怕凶险。” 彩带仙子略微沉吟了下,道:“也好,虎嬷嬷,那就你们留在这里吧!” 虎嬷嬷答应一声,一对三角眼瞪了班远一眼,道:“仙子,这姓班的老狐狸了,当心他不怀好意。” 彩带仙子冷声道:“谅他不敢。” 班远干笑道:“嬷嬷不用多疑,在下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虎嬷嬷道:“你知道就好。” 尹翔接口笑道:“嬷嬷放心,晚辈会看住他的。”说罢,抽出长剑,走到班远身前,低笑道:“班堂主,仙子面前,希望你别耍花招,须知我利剑无眼,也许会害到你。” 班远口中干嘿了一声,并没开口。 凌杏仙也从迎春手下,接过一盏灯笼,回头道:“班堂主,请啊!” 班远一声不作,举步往假山洞窟中俯身而入,尹翔急急跟着他身后走去。 这座假山,叠得玲珑透剔,山腹间小径曲折,极尽幽静!假山尽头处,是一间小小客室,走廊前开着大小窟窿,水珠浙沥,月光从洞口斜照而入,颇具匠心。 班远走近北首一道石壁,举手一旋,但听一阵轧轧之声,石壁间,突然裂现出一座门户。 尹翔长剑一指,剑尖抵在班远背心之上,说道:“班堂主,你若想趁机逃走,或是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举动,第一个先死的,就是你了。” 班远冷哂道:“小哥心机倒是多的很。” 尹翔笑道:“那要看对什么人而言,像你这样老好巨猾的人,在下不得不防。” 班远哼了一声,举步向下行去,尹翔,彩带仙子、凌杏仙,岳小龙依序拾级而下。这一路下行,约有三十多级石级,眼前一片黝黑,也并未有入施袭,几人很顺利的到了地道底层。那是一条石砌甬道,转了个弯,但见一间石室,呈现眼前! 室中,布置简单,几把木椅围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白磁茶磐,几只茶碗和一把精致的描花茶壶,但不见人影。 班远脚下一停,朝彩带仙子拱拱手道:“仙子,已到了。” 彩带仙子垂面黑纱之中,神光一闪,冷声道:“人呢?” 班远道:“仙子说的是谁?” 彩带仙子道:“申惜娇。” 班远嘿然笑道:“在下并未说过申惜娇在假山地室之中。” 彩带仙子冷笑道:“那是你有意领我来的了。” 班远道:“在下身不由己,到这里来,也是仙子的命令。” 尹翔听的一惊,道:“可是石门已经关闭了么?” 班远耸耸肩道:“关闭了。” 凌杏仙道:“不能再开?” 班远道:“不能再开。” 凌杏仙道:“那你还打算出去?” 班远道:“仙子逼着在下进来,在下能不进来么?” 尹翔冷笑道:“你莫忘了还在我们手里。” 班远冷冷道:“在下知道,仙子被困在这里,自然饶不过在下。” 彩带仙子微哂道:“班远,你想和我们谈条件?” 班远笑道:“仙子总不至放甘心死在地室之中吧?” 彩带仙子蒙面黑纱中寒芒一闪,冷峭的道:“班远,你不怕离开地室,我会饶过你么?” 班远道:“所以在下有一个条件。” 彩带仙子道:“你说出来听听。” 班远道:“在下打开石室通道,让仙子安全离去。” 彩带仙子道:“你要留在这里?” 班远道:“在下正是此意。” 彩带仙子道:“好个金蝉脱壳之计!” 班远道:“仙子可是同意了么?” 彩带仙子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要回答我一句话。” 班远道:“仙子问什么?在下知道的,自无不言。” 彩带仙子道:“申惜娇在不在这里?” 班远道:“在下真的不知道申令主是否尚在这里?” 彩带仙子道:“前面正宅,还有地道?” 班远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彩带仙子道:“令主职权上高过四位堂主么?” 班远道:“令主职司发号施令,朱衣门的入都得听令放她。” 彩带仙子冷笑道:“想不到你们昔年脾脱四海,号称四大天魔的人、居然屈居申惜娇之下?” 班远老脸一红,微有愧色,默然不语。 彩带仙子道:“好,你去把石门打开吧。” 班远一声不作,举步朝对面石壁行去,尹翔手中长剑一振,迅快地跟了过去。 班远连头也没回,走到石壁前面,双手高举,在壁上一阵摸索。” 尹翔暗暗留心看,他手指在壁上忽轻忽重的按动,但听壁间响起了一阵轻响,缓缓裂开一条门户!班远蓦地阴森一笑,回手就是一掌朝尹翔当胸拍来。他外号“掇魂掌”这一掌蓄势而发,一股无形罡力,登时随掌而生,势道极强!尹翔虽有防,却也没想到他会向自己骤施袭击,匆忙之间,身形一闪横跃开去。 班远一掌出手,身形突起,闪电朝门外穿射出去。 彩带仙子冷笑一声,身如风飚,一闪而至,手臂抬处,正待朝班远身后点出一指。适时但听门外传来了闷哼,班远窜出的身子,砰然一声,踣地不起。 尹翔只当他被彩带仙子制住了,一个箭步,掠到他身边,举剑就刺,口中怒喝道:“老贼,我先刺你一个窟窿再说!” 彩带仙子低喝道:“快住手。” 尹翔听到喝声,赶忙收手,抬头笑道:“晚辈只是气他不过。” 彩带仙子摇头道:“他不是伤在我手下的。” 凌杏仙一手举着灯笼,奇道:“那是什么人打伤他的?” 彩带仙子朝岳小龙吩咐道:“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岳小龙依言蹲下身去,翻过班远身子,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已经说不出话来,胸前一片黑血,似乎中了什么剧毒暗器! 彩带仙子瞧的神情微震,目中寒芒飞闪,冷哼道:“果然是妖妇下的毒手!” 岳小龙伸手往他胸口一探,觉得心脉还在跳动,一面抬头道:“他人还未死,不知中的是什么暗器?” 彩带仙子道:“不是暗器,他伤在申惜娇的毒爪之下。” 凌杏仙道:“申惜娇怎会向她们自己人下手?” 彩带仙子道:“这妖狐出名的心狠手……” 蓦地传来一阵吃吃轻笑:“孟仙子夸奖了,我比起你来,那还差一筹呢!” 尹翔、岳小龙、凌杏仙三人,闻声一惊,霍地转身四顾。 彩带仙子果然不愧是一代奇女,除了目中星彩一闪,冷静的道:“申惜娇,我早就知道你并未离去。” 申借娇道:“孟仙子知道我藏在那里?” 彩带仙子听她话声并不大响,似从室顶传来,一面冷声道:“我用不着知道你藏在哪里?” 一面却暗暗打量,但见室顶平坦,还刷了白粉,看不到丝毫缝细。 只听申惜娇道:“是呀,你只要听到我们谈话的声音就好了。” 彩带仙子道:“凭你还不配和我谈话。” 申借娇笑道:“我不配和你谈,但此时此地,情势不同,除非你不想走出这地道一步。” 这时岳小龙已经撕开班远胸口衣襟,只见他胸骨,共有五个小孔,果然是被尖锐的指爪所伤,孔中还在流着黑血。 尹翔皱皱眉道:“他指甲上练有奇毒,无怪像班远这等功力的人都无法抗拒。” 凌杏仙冷笑道:“活该,他平日用毒害人,这是报应。” 岳小龙想起自己身边,有唐门专解天下奇毒的“辟毒丹”,但不知该不该救醒他?想到这里,就抬头望望彩带仙子,说道:“仙子……” 彩带仙子一摆手,止住他话头,以“传音入密”说道:“此处说的话,都可听到,有什么事你说的小声一些。” 岳小龙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晚辈身边带有唐门辟毒丹,不知要不要把他救醒?” 彩带仙子点点头,仍以“传音”说道:“此人对我们大力有用,能把他救醒,自是最好不过了。” 岳小龙闻言那敢怠慢,探怀取出小瓶,倒了三颗药丸,研成细未,撒在班远伤口之上,另外取了两粒,纳入班远口中。 申惜娇敢情半晌没听到彩带仙子的声音,又道:“仙子怎的不说话了?” 由她这句话,可见她只能听到室中话声,不能看到室中情形了。 彩带仙子冷冷一哼道:“咱们没有话好说。” 申惜娇道:“难道孟仙子不想出去?” 彩带仙子道:“我从不受人威胁。” 申借娇笑道:“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威胁孟仙子,但只要孟仙子肯答应我两个条件,立可打开石门,放四位出来。” 彩带仙子道:“你认为我已经束手待毙了?” 申惜娇道:“事实如此,我不放孟仙子出来,孟仙子就无法出困……”她没待彩带仙子答话,接着说道:“其实我提的两个条件,孟仙子并不为难,第一,你先释放了齐少宸,第二、齐教主想延揽孟仙子,担任本门护法孟教主只要点个头就好。” 彩带仙子怒哼道:“我不答应呢?” 申惜娇笑道:“你慢慢会答应的,我先让虎嬷嬷跟你谈谈,要是仙子想通了,就打发她回去,先放了齐少宸。” 彩带仙子冷笑一声,没有作声。 申惜娇接道:“我知道孟仙子心高气做,不肯低头的人,但我提的两个条件,可说并没有要仙子低头,只要仙子点个头,我们还是奉若上宾,好啦,现在是丑时,我等到寅牌时光,再来听仙子的回答。” 语声一落,就寂然不再听到声息。 凌杏仙悄声道:“仙子,她们已经走了么?” 彩带仙子微微摇头道:“申惜娇外号九尾天狐,生性狡黠,她说的话,岂可相信?” 正说之间,只听虎嬷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叫道:“仙子,仙子,你在那里?” 声音不响,但传到地室之中,还十分清晰。 彩带仙子昂首道:“虎嬷嬷,我在这里。” 虎嬷嬷惊喜的道:“啊,啊,仙子,你和龙官都没事吧?” 彩带仙子道:“我很好……” 话声未落,突见班远吁了口气,翻身从地上坐起,目光转动,似欲张口说话! 彩带仙子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班远,不许出声。” 只听虎嬷嬷焦急的声音,从室顶传来:“仙子,仙子,你怎么不说话,你们可是被贼婆娘困在地底石室中了?” 彩带仙子沉声道:“我说过我们很好,” 虎嬷嬷道:“只要你们没事,我老婆子就放心了。” 凌杏仙道:“虎嬷嬷,你在那里?” 虎嬷嬷道:“我就在假山洞里。” 彩带仙子道:“你可以出去了。” 虎嬷嬷连声应是,接着就不再听到她的声音,敢情已经出去了。 班远在她们说话之时,暗暗运气一试,身上夭狐爪剧毒,业已尽解,心头一阵感激,双拳一抱,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遭申惜娇袭击,几乎死在她毒爪之下,多蒙仙子赐救。” 彩带仙子冷声道:“我也无法解你身上之毒,这是岳小龙救你的。” 班远转身朝岳小龙抱抱拳道:“承蒙岳少侠赐救,班某永不敢忘。”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我辈中人,焉有见死不救之理?班堂主毋须言谢。 班远目光一抡,拱手道:“班某替仙子开道。” 说完,转身走去,行近石壁,双手连按,石壁上那业已关闭的暗门,重又豁然开启! 班远不再多说,举步跨了出去。 彩带仙子低喝一声:“咱们走!” 当先跟着走出,门外是一条曲折的甬道,黝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凌杏仙一手高举灯笼,紧随彩带仙子身后而行。 不大工夫,甬道已到尽头,班远走在前面,伸手朝墙上轻轻一按,又裂现出一个暗门。 门外已是一道石梯,拾级而上,但听头顶一阵轻响,露出一个四方形的出口。 大家相继跨出,原来这出口是在一间经堂的香案之下,神龛中供的是白衣大士神像,龛前香案业已移开。 班远等大家走出地道,伸手一推,香案复原状,掩住了出口。 彩带仙冷冷说道:“班堂主,你可以走了。” 班远抱拳一揖道:“多谢仙子,班某人失陪了。”一面转身朝岳小龙拱手道:“岳少侠赐救之情,班某必有以报。” 话声一落,举步往门外走去。 彩带仙子等班远走后,也率着三人步出经堂,敢情此处已是花园的一偶,夜色之下,但见花树楼台的朦胧暗影,分不清假山所在? 彩带仙子仰脸说道:“虎嬷嬷,咱们走吧!” 随着话声,一道人影,飞掠而一,人还未到,就呷呷笑道:“老婆子早就知道这点石室,困不住仙子。” 接着四名使女,也飞一般奔了过来。 彩带仙子道:“要大家都回去吧!” 虎嬷嬷一呆道:“怎么,咱们就这样走?老婆子非放他一把火,烧了这幢鬼屋不可!” 彩带仙子喝道:“虎嬷嬷不可乱来。” 虎嬷嬷咧咀笑道:“咱们这样就走,老婆子真有点不甘心呢!” 口中说着,左手向空一扬,但听“叭”的一声,爆出一道青紫焰火,冲霄直上! 彩带仙子早已率同尹翔、岳小龙等人先走,邋遢道士杜景康、二郎神丁守福、和徐云章、钟翠玲、单俊臣、陆琪芬等人,看到火花讯号,纷纷赶来。 一行人回到倒坐庙,已快是四更天了,刚到庙门,只见两条人影,并肩迎了出来,躬身道:“弟子见过师傅。” 那是彩带仙子的大弟子周子奇、二弟子杜锦雯。 彩带仙子问道:“这里没有事吧?” 周子奇道:“没有。” 杜锦雯接口道:“方才虎嬷嬷回来……” 虎嬷嬷尖叫:“锦雯你说什么?” 杜锦受道:“嬷嬷刚才回来,把齐少宸带走……” 虎嬷嬷目射异芒,暴喝道:“你们昏了头,我几时回来过?” 周子奇身躯微微一震,道:“那是有人假冒你老人家了!” 虎嬷嬷白发飞扬,厉声道:“好个贼婆娘,居然敢假冒老婆子,快说,她往那里去的? 我要把她抓回来。” 彩带仙子道:“这时已经去远了,你又不知他们去的方向,那里还追得上?”一面回头向周子奇间道:“事情经过如何?” 周子奇道:“大概不到半个时辰,虎嬷嬷率着迎月、匆匆赶回,说是岳兄误蹈陷阱,被申惜娇所擒,师傅答应以齐少宸和他交换,就这样把齐少宸押走了。” 虎嬷嬷气得双腮不住鼓动,怒声道:“你们看不出来,难道连老婆子的声音也会听不出来?” 周子奇道:“这人装扮的和虎嬷嬷一般无二,她一路上只是大骂申惜娇,声音稍微哑了一点,但虎嬷嬷发怒的时候,大声叱喝,有时也是这样,弟子是以不疑有他。” 杜锦雯道:“是啊,她气呼呼的坐在椅上,要弟子给她倒一碗冷水喝,还不迭的催快,你老人家平日就是不喜喝开过的冷茶,要喝生水,这点也是没错。” 虎嬷嬷以杖击地,沙哑的喝道:“要你们两人留守,出了纰漏,就这样异口同声的把她说的像老婆的孪生姐妹!”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彩带仙子道:“嬷嬷不用责备他们,武林中丁福老在易容这一道上,若是排名第一,申惜娇就轮得第二,不然,她称不上九尾天狐了。” 虎嬷嬷愤愤的道:“又是这婆娘,下次遇到了,老婆子非剥下她狐狸皮来不可!” 彩带仙子道:“天快亮了,大家都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第二天早晨,岳小龙一觉醒转,天色已经大亮,用目一瞧,同房的尹翔、周子奇、徐云章,单俊臣,一个也不见,敢情他们全已起床,只有自己一人,睡了懒觉。 慌忙翻下床,门口一张长桌上,连脸水都打来了,匆匆洗了个脸,跨出外间,只见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锅稀饭,一盘包子,那自然是替自己留的了。 岳小龙也不客气,就坐下来,装了一碗稀饭,独自吃着,心中暗暗忖道:“尹兄他们莫非有事去了,起床的时候,怎不招呼自己一声?” 只见门口青影一闪,迎月含笑走了进来,躬身道:“岳相公起来了。” 岳小龙道:“可是仙子有什么吩咐?” 迎月脸上红馥馥的说道:“小婢已经来过两次,不敢惊动。” 岳小龙道:“准是仙子有什么差遣,姑娘怎不叫醒在下?” 迎月道:“这是仙子交待的,昨晚一晚没睡,回来天都快亮了,相公若是未醒,就不用惊动。” 岳小龙道:“仙子还说了什么?” 迎月道:“仙子交待,等相公起来了,就请过去。” 岳小龙站起身道:“那就走吧!” 迎月道:“岳相公吃了早餐再走不迟。” 岳小龙抹抹咀角笑道:“在下吃饱了。”说完,大步往外就走。 迎月跟随他身后而行,到得精舍,岳小龙脚下一停,迎月抢前一步,朝上躬身道:“岳相公来了。” 里面传出彩带仙子的声音道:“叫他进来。” 岳小龙跨入精舍,只见上首一张锦被交椅上,端坐着一个黑衣女子,凌杏仙早就来了,坐在下首,似在和她说话。 那黑衣女子年在三十左右,瓜子脸,配着均匀的五官,蛾眉淡扫,艳光照人,尤其一双风目,抬眼间,有着冷电般的神芒;直似要把人心肺都瞧穿了! 岳小龙心知这黑衣女子就是彩带仙子,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有如此动人的风情,有如此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但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一时不禁呆的一呆! 凌杏仙轻轻一扬柳眉,笑道:“大哥,你没见过仙子真的面目,不认识么?” 岳小龙俊脸一红,慌忙躬身道:“晚辈见过仙子。” 彩带仙子点点头道:“你也坐下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岳小龙应了声“是”,在凌杏仙身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欠声道:“仙子但请吩咐。” 彩带仙子目光注视着岳小龙,徐徐说道:“我要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自身来历?” 岳小龙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自己来历,不觉微一怔神道:“仙子垂询,家母从未和晚辈提起过身世,晚辈知道的不多。” 彩带仙子颔首道:“我知道你娘从没告诉过你,你娘不说,我本来也不想说,只是我此次前去铜沙,也许很快就可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所以趁现在想和你们谈谈。” 岳小龙听的眼睛一亮,忙道:“仙子知道晚辈家世么?” 彩带仙子道:“我和你娘原是;日识,自然知道了。” 岳小龙道:“仙子那一定也知道先父为人了,可怜晚辈只知先父叫岳凤池,其余的事,家母从未说过,不知仙子能否赐告有关先父的事?” 彩带仙子缓缓移动一下身子,说道:“你爹不叫岳凤池。” 岳小龙听的又是一怔,从自己懂事时起,母亲从没提起过父亲,连告诉自己的父亲的名字,都只是个假名,这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身为人子,竟然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不觉眼眶一润问道:“不知先父名讳该如何称呼?” 彩带仙子道:“岳天池。” 岳小龙只觉这名字极熟,好像听人说过。 彩带仙子又道:“你知不知道,你娘要你向泰山云中叟去取的是什么?” 岳小龙道:“晚辈只知是先父寄存之物,不知究是什么?” 彩带仙子道:“你娘什么都不肯告诉你,那是不愿你再涉足武林,但她却又放不下心,要你弃武学文,须知一个人练了武功,焉能和江湖完全隔绝?这就是你娘心里矛盾之处。” 岳小龙仔细想来,觉得她说的一点不错,娘平日时常告诫自己,不得炫耀武功,不准和江湖上人交往,那确是要自己和江湖隔绝了。” 只听彩带仙子接着说道:“江南岳家,以闪电掌剑,闻名放世,在江湖上原是极负盛名的武林世家……” 岳小龙奇道:“江南岳家?” 彩带仙子道:“你觉得奇怪是么?你娘带你迁居南阳,那是……” 倏然住口,不,岳小龙还未听出她口气,彩带仙子已接着说:“你爹家学渊源,二十几岁,就出道江湖,名动大江南北。” 岳小龙纵没听说过爹的事迹,如今听彩带仙子说起自己父亲,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不觉眉飞色舞,喜不自胜。 凌杏仙道:“姑爹既是江湖上有名的人,姑妈干么一直要瞒着我?” 彩带仙子续道:“据说你爹有一年,在五台山遇上一位高僧,他佛门神功‘多罗叶刀’……” 凌带仙道:“那是很厉害的刀法么?” 彩带仙子道:“多罗叶刀,并不是刀法,是上乘内功掌法,出放佛宗降魔法藏,能在百步之内,伤人放无形。当年岳大侠为黄山大会护法,掌劈四凶,替九大门派镇压住会场,使得许多闻风赶去,意图生事的旁门中人,莫不相顾失色,心怀凛惧,直至大会终场,无人敢生事端。” 岳小龙道:“仙子说的黄山大会,就是二十年前黄山天都峰论剑么?” 彩带仙子望了他一眼,道“不错,你是听谁说的?” 岳小龙道:“晚辈是听尹兄说过黄山论剑之事。” 彩带仙子神色微微一黯,说道:“那年该是你爹日当中天,一生最灿烂的时候了……” 岳小龙道:“后来呢?” 彩带仙子并没回答,接着说道:“你娘要你上泰山去取的,就是岳大侠存在云中叟处‘多罗叶刀’心法,此事原极隐秘,除了天都老人,云中叟和你娘之外,再无第四人知道,不知何以会被捷足人取去?” 岳小龙只想听父亲生前之事,闻言抬首问道:“仙子,先父后来如何了?” 彩带仙子黯然不语,过了半响,才道:“十八年前,你父亲从黄山回家,死放途中,时值盛暑,等到发现,尸体已腐,你娘闻讯赶去,面目已不可认。但他腰间柬着盘龙剑,连衣履都是你母亲亲手缝制的,自然认得出来,这才确定死的真是你爹了。” 岳小龙目含泪光,道:“先父可是被仇家杀害的么?” 彩带仙子道:“你娘先也这么想,但仔细检查,身体无丝毫伤痕似是猝然中暑,不治而死……” 凌杏仙道:“姑妈为人精细,那是不会看错的了。” 彩带仙子道:“但他要把“多罗叶刀”心法,托黄山天都老人转存泰山云中叟处一事来看,似是预知死期,才匆匆赶回家去的。” 岳小龙心头一凛,道:“莫非是中了毒?” 彩带仙子道:“中毒之人,死后必然七孔出血,肤色发紫,你娘那会看不出来?” 凌杏仙道:“一个人武功到了某一境界,可以寒暑不侵,怎会中暑死的呢?” 彩带仙子目视远处,缓缓说道:“因此我始终怀疑他,并不是真死……” 岳小龙跳了起来道:“仙于是说我爹没死?” 彩带仙子道:“从当时种种迹象看来,死的不像是你爹,就是你娘,和不少武林同道,也都有这样想法,但这十八年来,谁也没见过他露面,又好像是真的死了。” 一说到这里,面颊上滚落两行清泪! 岳小龙呆的一呆道:“这么说来:,爹是真的死了。” 彩带仙子以袖拭泪,微微一笑道:“我和你娘原是异姓姐妹,你娘陷身铜沙岛,我也即将有铜沙之行,若再不告诉你身世来历,岂非永远没有人告诉你了?” 岳小龙暗暗皱眉,付道:“她这话说的大是不祥。” 只听彩带仙子续道:“这次铜沙岛之行,你们两人不用跟我同去。” 岳小龙听得一愕,说道:“家母身陷铜沙岛,晚辈身为人子,焉有不去之理?” 凌杏仙道:“是啊,仙子既要上铜沙岛去,我们自然非跟你去不可。” 彩带仙子望了两人一眼,蔼然笑道:“我叫你们不用跟去,那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们去做。” 岳小龙道:“仙子差遣,晚辈自当遵命,只不知是否可以等铜沙岛回来再办?” 彩带仙子摇头道:“那就来不及了。” 凌杏仙问道:”这事很重要么?” 彩带仙子子脸色凝重,说道:“不错,比你们跟我到铜沙岛去,还要重要得多。” 岳小龙道:“那是什么事呢?” 彩带仙子道:“你们知不知道,和我同去铜沙岛的,有些什么人?” 凌杏仙抢道说道:“仙子好像约了公孙老头,还有吃狗肉的风三,诸葛丹和车大先生,现在又多了一个韩仙子。” 彩带仙子含笑点头道:“你说的也差不多了,这些人中,除了韩仙子、车大先生,其余几位只伯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来历,但每一个人的成就,都不在齐天宸之下。 这不是我高估了铜沙岛,因为齐天宸若无凭恃,决不敢公然和天下武林为敌,据我推测,在他背后,可能还有暗中支持他的人……” 岳小龙道:“仙子要晚辈去办的事,和这件事有关么?” 彩带仙子道:“自然有关,这次铜沙岛之行,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隐迹已久的武林顶尖高手,照说,要使齐天宸就范,放弃他称霸武林的野心,释放你娘和所有被困在铜沙岛的人,也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话道:“如若我们此行徒劳无功,或是一去不返,只怕武林中再也没有降服他的人了,因此这责任就该落到你们两人身上。” 岳小龙道:“仙子这话,晚辈两人如何敢当?” 彩带仙子正容道:“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如果我们这些人一去不返,铜沙岛的气焰,势必更盛,那时天下武林,也必将同沦万劫不复之境……” 凌杏仙道:“会有这种严重?” 彩带仙子叹了口气道:“铜沙岛直到目前,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对韩仙子和我,还稍存顾忌,若是我们这些人再陷落岛上,他们连这点顾忌都不存在了,自然要放手而为,天下还有谁能和他们抗衡?” 岳小龙点点头道:“仙子说的极是。” 彩带仙子道:“因此我想到要派你们去一个地方。” 凌杏仙子好奇的问道:“仙子要我们到那里去?” 彩带仙子道:“北岳。” 凌杏仙道:“恒山?” 彩带仙子颔首道: “不错,我要你们去一趟恒山。” 凌杏仙道:“是不是去找一个人?” 彩带仙子道: “不错,你们去恒山集仙洞找我师妹。” 凌杏仙道:“仙子的师妹就能胜得过齐天宸么?” 彩带仙子道:“我师傅门下,一共有三个弟子,大师姊就是这里的住持,早已不问尘事,我排第二,三师妹叫做姑射仙子,是个道姑,在恒山集仙洞修真,你们可持我金钗,前去找她。” 岳小龙道:“可是要姑射仙子立即赶上铜沙岛去么?” 彩带仙子道:“三师妹一心向道,修真已有多年,如何肯再履红尘,就算她肯上铜沙岛去,我们这许多人都不管用,她去了也无济放事。” 岳小龙心中暗道:“既然她也无济放事,那还去找她作甚?” 但这话却没说出口来。 凌杏仙道:“那么仙子要我们去找姑射仙子,又是什么事呢?” 彩带仙子道:“你们听过会仙府么?” “会仙府?”凌杏仙转脸朝岳小龙问道: “大哥听人说过么?” 岳小龙摇摇头道:“没有。 彩带仙子道:“会仙府,原是北岳一处胜迹,昔年先师邀游恒山,夜登绝顶,发现两道光华,盘空刺击,光逼霄汉……” 说到这里,口气一顿,续道:“先师昔年在武林中,人称万里飞虹,夙以剑术闻名放世,他老人家凝视之下,断定这两道光华,是剑气无疑。心下大感惊异,立即循着光影寻去,结果在会仙台,遇到一对白衣男女,两人不过二十左右,丰神秀逸,望去飘飘欲仙!交谈之下,才知他们是一对合籍双修的爱侣,隐居会仙府,坚邀先师入洞一叙。先师归来之后,极口称道,说这两人剑术之精,已达上乘境界,以先师当日的成就,也自叹勿如远甚。 他老人家曾说:武林中各门派的剑法,纵然练到十二成火候,依然是武林人的剑法,称不上剑术两字,只有那一对青年夫妇的剑法,才是道家练气正宗,练到十二成火候,当真可以出入青冥,飞行绝迹……” 凌杏仙听的秀眉飞扬,问道: “那不是成了剑仙?” 彩带仙子颔首道:“道家以练气为主,剑术只不过是初步入门功夫而已!” 凌杏仙偏头道: “仙子原来要我们去找这两个人?” 彩带仙子点头道:“不错,我方才不是说过?假如我们这些人前往铜沙岛,徒劳无功,或是一去不返,这责任就落在你们两人身上,只有去找这两位奇人学成剑术,才能重上铜沙岛,要救你娘,要救天下武林,全在此举。” 岳小龙道:“仙子师尊在恒山遇到这两个人,至少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们还会在么?” 彩带仙子含笑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这事已快五十年了人须知一个内功精深的人,活上百岁,并不为奇,何况他们夫妇,是练气修真的人,据我所知,这两人仍在会仙府居住。” 凌杏仙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们,怎么找得到呢?” 彩带仙子道:“所以我要你们先去找三师妹,她看到我的金钗,自会替你们设法。” 岳小龙道:“就是找到了,他们肯传晚辈剑术么?” 彩带仙子深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这就要看机缘了,我要你们去,原也只存万一之想,但除此之外,已经别无善策……” 凌杏仙道:“要是这两人不答应呢?” 彩带仙子神情突然转变得十分严肃,说道:“假如你们找上会仙府,他夫妇坚决不允传你们剑术,你们必须速赶回此地……” 岳小龙道:“晚辈记下了。” 彩带仙子道:“不,我话还没说完,假如我一去不返,你们也没有学到剑术,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岳小龙看她说的郑重,不知要自己两人答应他什么?这就抬目问道:“不知仙子有何吩咐?” 彩带仙子目射冷电,逼视着两人,问道:“你们答应了?” 岳小龙道:“仙子吩咐之事,晚辈怎敢不遵?” 彩带仙子朝凌杏仙道:“你呢?” 凌杏仙粉脸一红,低头道: “大哥答应了,晚辈自当遵命。” 彩带仙子点头道: “好,我留下书信一封,你们回到此地,虎嬷嬷自有交待,可依我书信行事。” 岳小龙道: “晚辈自当谨记。” 凌杏仙道: “仙子怎不说的清楚一点呢?” 彩带仙子道: “你们到时自知。” 凌杏仙不依道: “仙子当面告诉我们,不是最好么?” 彩带仙子想了想,点点头道: “也好,最重要的一点,我和你们当面说清楚了,也了我一椿心事。” 说到这里,目露慈蔼,又带着伤感,续道:“我如没有回来,就表示咱们一行人,全已陷身铜沙岛,也正表示了铜沙岛实力之强,你们再没有学到剑木,那就是说铜沙岛已无克制之人。因此我要你们两人结为夫妇从此隐姓埋名,不准再在江湖上走动,也不准再去铜沙岛犯险,安安份份过一辈子,才能替岳家留下一线香火,知道么?” 两人给她说的同时脸红如火! 岳小龙嗫嚅道: “家母陷身岛上,晚辈身为人子……” 彩带仙子不待他说完,截着道:“孩子,你说的原也没错,但试想我们这些人假如都没回来,你们赶去,又有何用,去送死,不如替岳家保存一线香火,唉,我这时也无暇和你们多说,我要说的,自会写在信上,到时你就明白。” 说到这里,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递到岳小龙手中,说道:“你们此去恒山,任务重大,出去要丁护法替你们易容改装,立刻上路,不可担搁了,你们去吧!” 岳小龙接过金钗,只见彩带仙子双目隐含泪水,心中不知怎的,也突感一酸,拜了下去道:“晚辈别过仙子。” 凌杏仙看大哥拜了下去,也检社道:“仙子一路顺风,我们走啦。” 彩带仙子凄然一笑道: “但愿你们学得上乘剑术回来。” 别过头去,两行清泪,已然顺颊而下。 两人别过彩带仙子,退出小厅,迎月站在院前等候,一见两人出来,迎着躬身道:“丁护法已在左厢等候,岳相公、凌姑娘请随小婢来。” 说完,领着两人,穿过回廊,走到厢房门口,一手掀起湘帘,说道:“丁护法,岳相公、凌姑娘来了。” 只见丁守福很快迎了出来,嘻的笑道:“两位请进,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了。” 凌杏仙含笑道:“丁老,又要麻烦你了!” 丁守福耸着双肩嘻嘻笑道:“没什么,这又算得了什么?”说着,把两人让入屋内,一面朝岳小龙问道:“岳少侠,你要老朽替你打扮个什么样的人?” 岳小龙道: “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但凭福老改扮。” 凌杏仙道: “大哥,福老既然问我们,我倒有个意见。” 丁守福连连笑道: “如此甚好,姑娘请说。” 凌杏仙道:“我们这次去,路途遥远,到了地头,又要像游山玩水一般,所以我想福老还是给我们扮一对年轻兄妹的好。” 丁守福点头道: “可以,可以,老朽这就替两位改扮。” 拉过两条椅子,请两人坐下,当下就替两人动手易容。在丁守福精细的化装下,不到一刻工夫,就把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装扮成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修眉朗目唇红齿白,女的柳眉风目,瑶鼻樱唇,真是一双珠树,好俊的模样!但使人一望而知这一对男女就是一同胞兄妹,因为两人眉目间,酷相近似! 凌杏仙瞧着铜镜,喜道:“福老,你真高明,几时教给我好不好?” 丁守福耸肩笑道: “易容小道,学会了也没多大用处,姑娘要是喜欢,老朽倒可送你一件东西。” 凌杏仙欣然道: “福老要送我什么东西?” 丁守福道: “小玩意,算不得什么?” 说着探怀取出一只扁扁的小玉盒,打开盒盖,里面分为六格,每格装着一颗比龙眼略小的药丸。” 凌杏仙道: “福老,这是什么药丸?” 丁守福道:“这里面是五颗药丸,蜜色的一颗则是洗除易容药物之用,这五颗药丸,用法简单,只要先涂在掌心,再往脸上涤上去就好,可以说人人都会使用,不像老朽那种易容木,手术极繁,少说也要三五年功夫,才学得会。” 凌杏仙道:“这药丸,是不是也像你用的一样,变老变少,随心所欲?” 丁福老笑道:“这是练制好的药丸,只能改变脸上颜色,不能改变原来的容貌,但其实颜色改变了,貌也会稍稍不同,只要懂得使用方法,要改变的苍老或年轻一些,那是可以的。” 凌杏仙喜道: “这样就够了,福老,你快教我嘛。” 丁守福接着就把如何涂抹药丸,何处该浅,何处该深,如何使人显得苍老,如何使人年轻,详细解说了一遍。 凌杏仙一一用心默记,自然一点就透。 丁守福盖好玉盒,递到凌杏仙手中,说道: “姑娘收起来吧,这东西虽简单了些,但行走江湖,有时也用得着。” 凌杏仙接过玉盒,说道: “福老,你真好,谢谢你咯!” 丁守福笑道:“这点小玩意,说什么谢,倒是两位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只怕虎嬷嬷等急了呢?” 岳小龙道: “虎嬷嬷在等我们么?” 丁守福道: “正是,方才她已经来过了,看两位正在易容,就悄悄的走了。” 凌杏仙道: “虎嬷嬷没说什么。” 丁守福道: “没有。” 岳小龙道:“杏仙,我们走吧,虎嬷嬷找我们,说不定有事。” 两人别过丁守福,匆匆退出,赶到前进,虎嬷嬷果然坐在小客室中等候,看到两入走出,立即站起身说道:“丁老头怎么做了这半天,仙子要你们立即上路,老婆子已经把马匹都准备好了。” 岳小龙道: “多谢嬷嬷。” 虎嬷嬷道:“不用谢我,你们快些上路吧!”领着两人走出前殿,一面叮嘱道:“孩子,从这里前往恒山,千里迢迢,一路上可得小心,仙子要你们两人去,老婆子真有些不放心。” 凌杏仙侧脸笑道: “虎嬷嬷,你好像很疼龙哥哥呢!” 虎嬷嬷道:“你龙哥哥一生下来,就是老婆子……”突然住口,干咳了两声,才道: “老婆子就时常抱着他玩,自然会疼你的龙哥哥的了。” 岳小龙并没听出他口气,中途已经改了,接着道:“晚辈也一直觉得虎嬷嬷甚是亲切。” 虎嬷嬷目中忽然有了泪光,点头道:“孩子,但愿你们学了剑术回来。母子早些团聚……” 凌杏仙道: “虎嬷嬷,仙子已经告诉你了么?” 虎嬷嬷笑道: “仙子有什么话不和老婆子说的?” 岳小龙忽然想起一早就没见尹翔,忍不住问道:“尹兄也是奉仙子差遣,出去了么?” 虎嬷嬷道:“昨晚他在泌阳城里,发现他师傅留的记号,回来之后,只跟仙子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说话之间,已经跨出门,果见厅前拴着两匹骏马,鞍上各挂了一个包裹,那自然是虎嬷嬷替自己两人收拾的行装。 虎嬷嬷一直送到阶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递给岳小龙,道:“这是老婆子要杜道士替你们写的路程单,你们没去过恒山,人生路不熟,只要按着单上路程打尖,就不会错。” 岳小龙接过路程单,收入怀中,一面说道:“虎嬷嬷如果没有吩咐,晚辈就此告别。” 虎嬷嬷点头道:“你们去吧,早些去,就好早些回来。” 岳小龙、凌杏仙双双朝她行了一礼,然后牵过马匹,翻身上马。 虎嬷嬷挥手道: “你们路上小心,老婆子不送了。” 她目送两人远去,直等看不见影子,才摇摇头,口中叹息一声,回进庙中——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二章 先人遗泽 再说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离开倒坐庙,取道西行,奔驰了十几里路,突听身后响起一阵急骤蹄声,但见两匹快马,一路急驰而来,分从路边越出自己马前。 马上两个青衣汉子回头望了岳小龙两入一眼,手挥长鞭,纵马疾驰而去。 大路上,经两匹马八蹄翻腾,踢起了一片滚滚黄尘! 凌杏仙取出罗帕掩着口鼻,怒声道:“这两人要死啦!” 岳小龙还没开口,突觉一缕劲风,朝自己侧面打来,抬手一抄,接到手上,竟是一个小纸团,心头不觉一凛!打开纸团,上面写着四个潦草字迹:“前途有伏。” 这四个字,岳小龙并不陌生,那是尹翔的笔迹,急急从目瞧去,这一担搁,那里还有尹翔影子?心中立时明白,暗暗忖道:“尹兄只以纸团示警,那是不便现身相见。” 凌杏仙侧脸望来,但见岳小龙手上,拿着一张纸条,忍不住问道:“龙哥哥,你在看什么?” 岳小龙随手把字条递了过去说道:“你自己去看。” 凌杏仙马上接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奇道:“这是谁给你的?” 岳小龙道:“像是尹兄的笔迹。” 凌杏仙道:“尹大哥呢?” 岳小龙道:“已经走了。” 凌杏仙道:“他干么不和我们见面?” 岳小龙笑道:“我们到了前面,尹兄自会赶来。” 两人由泌阳北行,中午时分,到了小史店。 这里是一个小集,两人在路旁一家面店门前下马,只见一棵大树下,拴着几匹牲口,芦棚底下六七张板桌,也坐满了人,大抵都是些贩夫走卒,看去并不岔眼。 两人找了一处座头坐下,岳小龙招呼伙计,要过酒菜,举目朝四下略一打量。 他如今江湖阅历,增长了不少,这一打量,忽然发现其中两张桌上,分坐了五个汉子,虽然打扮成商买模样,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五人眼神奕奕,分明都有一身极好武功! 他方才已得尹翔示警,“前途有伏”这些人不用说,是冲着自己两人来的,但因凌杏仙生性好强,是以只作不知,倒了杯茶,悠闲的慢慢喝着。 他虽装出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但那五个汉子,却不时的回头朝两人桌上望来。 这情形,凌杏仙自然也很快的察觉了,粉脸一沉,冷冷哼了一声,别过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下五门的东西。” 她这话声,声音可不低! 岳小龙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该有事了!”心念方动,只听背后响起一声沉喝:“谁是下五门的东西” 凌杏仙柳眉一挑,倏的转过身去,冷声道:“谁开了口,谁就是下五门的东西。” 说话的是两人身后那张桌上两个汉子,只见那身材粗壮的一个嘿然道:“开口的就是老子。” 凌杏仙道:“那我说的就是你。” 那粗壮汉子和他同伴勃然变色,只听粗壮汉子大喝道:“小丫头,你敢骂爷们?” 双双霍地站起,走了过来。 岳小龙这下忍不住了,但依然坐着不动,剑眉微轩,转脸冷然道:“两位盛气凌人,要待怎的?” 那粗壮汉子道:“你没听小丫头出口伤人?” 岳小龙目中凌芒倏露,沉声道:“朋友咀里最好干净些!” 凌杏仙道:“大哥,不用和他们多说,我会教训他的。” 身形一闪,玉掌扬处,“啪”的一声脆响,掴上了粗壮汉子的左边脸颊! 这一下敢情打的不轻,那粗壮汉子一手按着脸颊,怒喝道:“小丫头,你敢打人……” “啪”!又是一声脆响。粗壮汉子右边脸颊上,又挨了一记重的,这下他被打的连头带人往左一歪,脚下跟着退出了一步。 凌杏仙面罩寒霜,冷冷一笑道:“姑娘这算是薄惩,你狗咀里再敢不干净,小心我打落你满口狗牙!” 粗壮汉子既惊又怒,倏地后退一步,两人同时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正待举步欺上! 岳小龙霍地站起,拦在前面,沉喝道:“两位把家伙放下来?” 粗壮汉子狞笑道:“怕没这般容易?” 口中说着,人已猛然跨上一步,手腕一翻,解腕尖刀闪电般朝岳小龙胁下插来! 岳小龙哂然一笑,三个指头往他脉腕撮去,两人出手都快,在座众人连看都没看清,岳小龙三个手指头已然扣上了粗壮的汉子右手脉门,冷声道:“朋友撤手!” 粗壮汉子额上已经绽出黄豆大的汗珠,可真还听话,“当”的一声,解腕刀立时坠地。 他那同伴突然疾窜而上。一刀往岳小龙右腰戮到。怎奈他遇上的是岳小龙,刀未近身,岳小龙已然疾快的转过身来,一下就锗到他身侧,三个指头同时在他的右肘关节上轻轻的捏了一把。 这一捏,那汉子可承受不起了,但觉身如触电,一条右臂,骤然一麻,五指立松,尖刀夺的一声,差点钉在他自己脚背上! 两柄尖刀落到地上,只不过是前后一瞬间事,两名汉子真没想到一个文绉绉的少年书生,竟有如此高绝身手!心头不禁大感凛骇,不约而同的身形倒窜而退,回到他们桌上,“铮”“铮”两声抽出两柄单刀。同时,邻桌上三个汉子,也站了起来,各自拿出兵刃。这一刹那,棚下食客,胆子再大,也纷纷避让开去。 凌杏仙俏目一转,披披咀道:“大哥,这回该让我打发了!” 就在此时,但见棚外又来四五个人! 岳小龙抬目望去,那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老者,生得脸如死灰,肌肉僵硬,额额下留一把苍髯,目光炯炯,紧闭着咀唇,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人非别,正是黑衣堂副堂主阴阳手马飞虹!他稍后一人,是黑衣秀士陆寒生,最后跟着四名黑衣汉子。 阴阳手马飞虹目光冷冷一扫,冷喝道:“你们又在惹事么?” 岳小龙心中暗暗冷笑:“你装作的倒是真像!” 五名汉子凶态倏敛,一齐躬身道:“见过副堂主。” 马飞虹道:“什么人惹的事?” 那粗壮汉子恭敬道:“禀副堂主,是他们两人开口骂人,还打了小的两个耳光。” 他两边脸颊上,还留着十根指痕,一望就知吃了人家的大亏。 马飞虹哼了一声,目光转向岳小龙、凌杏仙两人,颔首道:“是两位教训了兄弟手下么?” 岳小龙冷笑道:“在下兄妹只有两个人,朋友手下人多势众,还亮了兵刃,谁是谁非,阁下最好还是让你的自己人说吧。” 马飞虹回过头去,朝那粗壮汉子冷喝道:“秦彪,你说,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少侠?” 他说话之时,暗暗使了个眼色。 那秦彪嚅嚅的把经过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马飞虹冷笑道:“蠢东西,果然是你惹的事,还不向这位姑娘陪礼?” 秦彪不敢多说,依言朝凌杏仙抱抱拳道:“在下多有冒犯,姑娘恕罪。” 凌杏仙心中暗暗奇怪,付道:“尹大哥字条上,明明说前途有伏,何以马飞虹变的这样好说话了?” 岳小龙含笑道:“这原是小误会,说过也就算了,江湖上都要像副堂主这样讲道理,就永远无争端了。” 马飞虹阴沉的脸上,绽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拱手道:“少侠好说,兄弟管束不严,今日差幸遇上两位手下留情,哈哈,兄弟还未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在下上文龙,这是舍妹王文娟。” 马飞虹连连拱拱手,干笑道:“原来是王少侠,王姑娘,兄弟失敬。”他不待两人开口,目光一抬,接着说道:“贤兄妹年事极轻,一身成就,足见高明,名师出高徒,不知两位是那一门派的少年英雄?” 凌杏仙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他是想套问自己两人的口风!”这就接口道: “抱歉,家师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不愿人知。” 岳小龙忙道:“舍妹说的确是实情,副堂主多多原谅。” 马飞虹干嘿道:“好说,好说,兄弟随口问问,尊师既然不愿人知,自是武林隐逸,王少侠不说也罢,只是兄弟还想请教一事,不知贤兄妹能否赐告?” 岳小龙道:“副堂主要问什么?” 马飞虹阴森一笑道:“两位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凌杏仙微哂道:“我们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马飞虹阴笑道:“兄弟这是善意相询,贤兄妹如能实言见告,就可减少不必要的误会。” 凌杏仙道:“什么误会?” 马飞虹道:“不瞒两位说,这数里周围,已然遍布我方人手,只要两位不是敌人门下,自可无事。” 凌杏仙哼道:“你们敌人是谁?” 马飞虹道:“两位不用多问,还是先回答兄弟的好。” 岳小龙朗笑道:“副堂主一路派人跟踪至此,还不知道在下兄妹那里来的么?” 马飞虹道:“两位果然是从倒坐庙来的人了?” 岳小龙故作讶容,道:“不错,在下兄妹奉家师之命,前去倒坐庙投书,莫非从倒坐庙来,就是你们的敌人么?” 马飞虹道:“那也并不尽然,所以兄弟要问问清楚。” 凌杏仙听大哥一说,也柳眉一挑,故意问道:“你们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马飞虹目光只是在两人脸上滚动,但丝毫看不出他们神色有何异状?闻言阴笑道:“两位听说过朱衣门么?” 凌杏仙望着岳小龙间道:“大哥你听人说过么?” 岳小龙微微摇头道:“没有。” “哈哈!”黑衣秀才陆寒生敞笑一声道:“两位装作的真像!” 岳小龙剑眉一轩道:“阁下此话怎说?” 陆寒生道:“兄弟听两位口音,似乎并不陌生。” 马飞虹看了两人一眼,问道:“陆总管认识他们么?” 陆寒生耸耸肩,笑道:“副座莫要忘了,倒坐庙有一个二郎神,这两人脸上,只怕是经过易容而来。” 凌杏仙冷笑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陆寒生笑道:“两位敢不敢接我几招?” 岳小龙道:“原来你想和在下兄妹动手?” 陆寒生道:“那倒不是,两位只要和在下比划几招,副座就不难看出你们的来历,只要不是咱们敌人门下,就无人再阻拦两位了。” 岳小龙道:“那很好,我们当得奉陪。” 陆寒生道:“两位一起上么?” 凌杏仙抢着道:“大哥,这回该让我出手了。” 岳小龙想到阴阳手马飞虹就在边上,自己须要监视着他才行,而且凌杏仙学会了奕仙乐天民的三十六手点穴法,招式奇奥,要对付陆寒生,也未必吃亏。心念闪电一转,点点头道:“好吧,只是你要小心些!” 凌杏仙大喜道:“我知道。”一面抬目问道:“我们在那里动手?” 陆寒生道:“咱们点到为止,就在这里好了。” 说完,一挥手,早有两名汉子走了过来,移开了一张桌子。 陆寒生在江湖上成名多年,那会把凌杏仙放在眼里,含笑道:“王姑娘小心了。” 扬手一掌,直向凌杏仙劈来。他目的只是在试探两人武功路数,因此纯以招式变化取胜,并未用上全力,这一掌出手之奇,诡异绝伦! 凌杏仙简直无从对拆,心中大为吃惊,跃身闪避,让到一侧。 陆寒生哈哈一笑道:“王姑娘怎么不还手?” 说话之间,又是一掌劈了过来。这第二掌,不但手法变化之多,似是尤过第一招,而且快速无比。” 凌杏仙要待骄指点出,又觉得未妥,只好一提真气,又很快的闪避开去。 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女娃儿,不要怕,他只是耍的花招,来,老夫助你一掌,只管和他硬接。” 凌杏仙不知说话的是谁?心头方自一怔,陆寒生双手同发,已然追击而至,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一片掌影,笼罩全身!心头一气,双掌扬处,使出“七步推云手”,往前推出! 就在刹那之间,突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力量,越过自己身子,向前直冲而去。 但听“砰”的一声,黑衣秀才陆寒生一个身子,宛如断线纸鸢一般,凭空倒飞出去,摔倒大路之上,背脊落地,蓬然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 马飞虹观状大惊,急急问道:“陆总管受了伤么?” 这时早有两名黑衣汉子飞步奔出,把陆寒生扶了起来。 陆寒生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年轻少女,竟然会有这么强劲的内力,一掌把自己震出两丈之外,站起身子,不禁满面通红,吸了口气,道:“属下还好,这位姑娘掌劲之中,含有极强震力,属下还是第一次遇上。” 马飞虹阴笑一声道:“两位武功,果然很高,兄弟亲自领教几招。” 岳小龙心中暗暗忖道:“韩仙子要自己替她清理门户,杀死马飞虹,才传了自己‘天雷指’,只可惜自己刚练了几天,还无法发挥‘天雷指’的威力。”心中想着,一面说道: “副堂主赐教,在下深感荣幸。”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极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说道:“小娃儿,你面向西立,和他动手之时,老夫就可以助你一臂。” 岳小龙急忙回头瞧去,只见里首靠壁处一张桌上,正有一个瘦小老人伏案假寐,除了这老人,别无岔眼之人,心知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的准是此人无疑!心中晴暗忖道: “这就是了,难怪方才凌杏仙一掌就把陆寒生震飞出去!” 转念之间,人就徐徐转过身去,面向棚外而立。 马飞虹看他卓然站定,阴笑道:“王少侠准备好了么?” 岳小龙道:“副堂主但请出手。” 马飞虹阴嘿一声,右手缓缓举起,拍了过来。 岳小龙早已知道他的底细,他阴阳手的外号,右手练的是“潜阳掌”击中人身,丝毫不见伤痕,但脏腑受震,若不当场殒命,也难以逃出十二个时辰,必然口吐黑血而死。左手练的是“阴风掌”,只要被他掌风扫中,寒气透骨,十二个时辰,心脉僵硬,血液凝结而死。 此时眼看他举起右手,缓缓推来,丝毫不带风声,颜然是暗中已运起了“潜阳掌”!心中不觉大怒,暗暗骂道:“好歹毒的匹夫,自己两人和你无怨无仇,见面就突下毒手!” 就在此时,但听那细小声音又道:“只管和他硬拚,不用害怕潜阳掌!”一时那还犹豫,缓缓吸气,右手捏了个雷诀,中指直竖,突然扬起,迎着马飞虹“潜阳掌”掌心点了过去。 就在他振腕点出之时,但觉身后传来一股强极的内力,循着自己右臂,向前涌出。这时自己运起的“天雷指”力,一缕锐厉劲气。也透指而出,那股极强内劲,虽是外来的力道,但正好和自己指力,合而为一,去势如箭,激射出去! 马飞虹推出的掌势,看去缓慢,其实出手却是极快,但就在他一掌拍出之际,骤睹岳小龙指捏雷诀,迎着点来,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向后跃退,骇然惊呼道:“天雷指……” 但双方出手,这一击一迎,势道何等快速?他话声未落,陡然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了七八步,一条右臂,已然废去,脸如死灰,阴狠的点头道:“阁下原来是魔教门下。” 岳小龙微微一哂道:“难道副堂主不是魔教门下?”马飞虹沉哼一声,目光扫动,喝道:“咱们走!” 说完,转身朝棚外行去。棚下所有黑衣堂的人,眼看副堂主,陆总管全部都折在这对少年男女手下,不禁瞧着凛然失色,纷纷站起,跟着走出,瞬息之间,已然转过树林,消失不见。 岳小龙目送他们远去,再转过头来,靠壁一张桌上,方才伏着头打盹的老者,不知何时,也已走的不知去向,桌上还留着几枚铜钱,显然走没多久。 凌杏仙喜孜孜的间道:“大哥,方才那一指,就是韩仙子传你的么?” 岳小龙点点头道:“方才若无一位异人隐身相助,我纵学会了“天雷指”,但总究功力尚浅,只怕也伤不了他。” 凌杏仙哦了一声道:“是啊,方才也有人在暗中帮我把陆寒生震飞出去,这人不知是谁?” 岳小龙呶呶咀道:“这人就是坐在靠墙那张座头上,已经走了。” 凌杏仙急急回头望去,一面问道:“大哥看到他了,是怎么一个人?” 岳小龙道:“他伏在桌上打盹,我也并没看清,好像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 凌杏仙忽然眼睛一亮,道:“会不会是公孙老头?” 岳小龙道:“我只看了他一眼,他伏着头,似是故意不让我看清他的面貌。” 凌杏仙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么粗心大意,怎不看看清楚呢?” 岳小龙笑道:“那时马飞虹已然出手,我那有时间多看?” 说话之时,店中伙计端着两碗面送来,陪笑道:“相公,姑娘,好大的本领,把那帮人打跑了。” 凌杏仙得意的笑了笑,指着靠壁那张桌子,问道:“方才坐在那里,是怎样一个人?” 伙计回头看去,忽然咦道:“那位老客官几时走的,我怎会没有看见?” 凌杏仙道:“我问你,他是怎样一个人?” 伙计忙道:“是,是,那老客官约模五十多岁,又高又瘦,人倒挺和气,他来的最早,一个人要一壶酒,慢慢喝着,后来客人多了,小的没多注意,大概是喝醉了,伏在桌上打盹。” 凌杏仙听说那老人又高又瘦,公孙老头却是矮小个子,这又不像,不觉望着岳小龙疑惑的道:“看来他不像公孙老头。” 伙计陪笑道:“那老客官原来是两位的熟人?” 凌杏仙道:“不认识,我只是随便问问。” 伙计哈腰退去,两人匆匆吃毕,会了面账,走到树下牵过马匹。 凌杏仙忽然想起路上那张字条,不由侧脸问道:“大哥,尹大哥不知到那里去了,怎的不赶来和我们见面呢?” 岳小龙道:“也许他另有事去,路上遇到我们,匆匆丢了一张字条就走,没时间和我们见面。” 两人各自跃上马背,继续上路,奔行了不到半里光景,远远望见前面一片杂林间,一排站着十几名身着黑色劲装,佩带兵刃的大汉,似在等人模样! 凌杏仙冷哼一声,回头道:“大哥,他们还在这里等我们呢!” 岳小龙心中暗道:“方才马飞虹伤在自己“天雷指”下,匆匆退走,分明伤的不轻,这些黑衣人还敢守在这里,那是他们有后援赶到了。” 心念方动,只见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佩长剑的锦袍公子,这人脸型瘦削,星目朱唇,双颧微耸,咀角上翘,一副傲气凌人模样,正是铜沙岛主齐天宸的独子齐少宸! 他身后紧随着两个长发披肩,身穿半截灰布大褂的老人,除了这两个长发怪人之外,还有六七个一式锦袍的青年,随在身后。 岳小龙暗暗皱下了眉,心想:“这几名锦袍青年,自己在铜沙岛开山大典上见过,他们都是齐天宸门下,武功个个了得,尤其那两个长发怪人,面目森冷,看去更是难惹!一面急忙朝凌杏仙低声道:“杏仙,我们不到万不得己,不可轻易出手。” 两句话的时间,马匹业已驰近,只听一名黑衣大汉沉喝道:“来人住马。” 凌杏仙柳眉一挑,娇叱道:“好一伙不开眼的狗强盗,光天化日,你们拦住去路,想干什么?” 齐少宸目中寒星飞闪,越众走出,打量两个人一眼,冷声道:“两位可是魔教门下么?” 凌杏仙道:“是又怎样?” 齐少宸道:“在下齐少宸。” 岳小龙怕凌杏仙惹事,立即接口道:“原来是少岛主,久仰了。” 齐少宸做然道:“两位如何称呼?” 岳小龙道:“在下王文龙,她是舍妹文娟。” 齐少宸背负双手,轻哼一声,道:“本门马副堂主,就是伤在两位手下的么?” 岳小龙道:“不错、少岛主是想替马飞虹找场来的了?” 齐少宸道:“两位能伤得马副堂主,大概有两手吧?” 凌杏仙看他冷做模样,心中早已有气,忍不住冷笑道:“少岛主是不是也想领教领教?”刷的一声,飞落地上。 齐少宸微微一哂道:“两位要去那里?” 凌杏仙道:“我们到哪里,你也管得着?” 岳小龙怕她有失,也慌忙跳下马去,低喝道:“妹子!” 齐少宸冷声道:“两位不用去了。” 凌杏仙道:“为什么?” 齐少宸道:“因为在下要委屈两位随我一行。” 凌杏仙道:“随你到那里去?” 齐少宸道:“自然去铜沙岛了。” 凌杏仙笑道:“我们要是不想去呢?” 齐少宸冷声道:“只怕由不得你们作主。” 凌杏仙一双秋波,溜了他们一眼,披披咀道:“就凭你们这样几个?” 齐少宸道:“还不够么?” 凌杏仙应声道:“够!” 突然伸出一个食指,朝齐天宸咽喉点了过去。 这一指出手奇快,去的悄无声息,手法并不见得奇奥,但却使人有无从化解之感! 齐少宸惊然一惊,一吸真气,身形离地,向后飞退出一步,剑眉一剔朗笑道:“你想动手么?” 岳小龙知他一身武功,极为了得,真要动起手来,凌杏仙决不是他的敌手,这就低喝道:“妹子,不准随便出手。”一面目注齐少宸,平静的道:“在下兄妹,并非怕事之人,少岛主幸勿逼人太甚。” 齐少宸道:“本公子说出的话,从不更改,两位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凌杏仙哼道:“臭美什么,前一天,还不被人家五花大绑,牵着走呢!” 齐少宸脸色倏沉,目中凶芒一闪,微微抬手说道:“有劳两位护法,把他们拿下。” 那两个长发怪人一声不作,举步朝两人走了过来。 他这一举步,就显得和常人不同,双脚笔直,膝盖不变,一步就跨出八尺来远,已然到了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身前。 岳小龙蓦地一惊,急急拉起凌杏仙纤手,向后退出一步凛然道:“湘西双煞! 左手那个面露狞笑,阴声道:“小伙子还有些眼力。” 右首一个接口道:“你既知咱们兄弟之名,怎么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这湘西双煞原是兄弟两人,老大叫见人冲常来福,老二叫撞日煞常去恶,自从他们成名之后,嫌“来福”、“去恶”这两个字名字不好,索性把底下的“福”字和“恶”字去掉,变成了常来、常去,倒也简单明了。 这两人练的虽是左道旁门的“僵尸门”功夫,但一身武功,委实已臻上乘,在江湖黑道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岳小龙神色凝重,回过头去,朝凌杏仙低声说道:“妹子,你退后些。” 凌香仙那里肯依,披披咀道:“大哥也真是的,就凭这两个死样怪气的人,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撞日煞常去倒挂双眉,阴笑道:“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探手伸出五根乌爪般的手指,朝凌杏仙肩头抓了过来! 他钩曲如爪的手指上,留着寸许长锐利的指甲,这一把要是给他抓上,凌杏仙娇嫩的香肩,怕不被他戳上五个窟窿? 凌杏仙身法也不慢,身形轻轻一侧,右手扬处,纤纤玉指,已然点上对方“曲池穴”,要知这“曲池穴”虽不制命,但它是时弯间的麻穴,一经点中,整条手臂,立可麻木若废。 凌杏仙这一指,使的正是奕仙乐天民的吃子手法,出手奇快,撞日煞常去根本没看清楚,就被她一指点个正着! 那知就在她指头点上撞日煞臂弯,这一下宛如击在钻石之上,但觉手指疼痛欲折,心头不禁大骇,惊啊一声,急急往后跃退。 撞日煞常去那还容她逃出手去?口中阴笑道:“小丫头,你跑不了。”迈开大步,跨了过来。 他这一步,跨的极大,凌杏仙往后跃退的身子,还未站稳,人已经跨到了。 岳小龙剑眉陡竖,拦在凌杏仙身前,左手三指一探,已经一把抓住撞日煞右臂,抖手往外丢去,口中沉喝道:“去吧!” 他这一记“擒拿手”,也是从奕仙乐天民那里学来的,出手迅疾,当日乐天民抓着齐少宸,丢下玲珑仙馆去的,也正是这一着。 岳小龙试过几次,无不得心应手,这时他“去吧”两字,堪堪出口,就陡觉不对。原来三个指头搭上撞日煞手臂,有如撮到了一根冰冷的铁骨,抖手之间,对方身子重得好像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从凌杏仙出手一指,到撞日煞迈步跨进,岳小龙抓着他手臂,抖手外丢,都是快的如同电光石火,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撞日煞阴哼一声,左手五指有如钢叉,突向岳小龙当胸戳来! 岳小龙一记擒拿手未能把对方摔出,心头已是一凛,此刻眼看他五指当胸戳来,一时情急,连想也没想,右手捏了个雷诀,中指直竖,迎击而出。双方势道都快,骤然一接,但听一声惨嗥,撞日煞仰身后跃,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岳小龙没有想到这一记“天雷指”,竟然会有这般厉害,急忙举目瞧去,但见撞日煞常去一条左臂软软下垂,似已被自己一指点废!心头暗暗吃惊,忖道:“难怪韩仙子传授指法之时,曾告诫自己,不可妄使。” 见人冲常来瞪着三角眼,凶光四射,阴恻侧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果然已得天魔女真传!” 正待从身扑起!突然间,但见一道黄影,划空飞来,自天而降,微风一飒,众人面前,登时多了一身穿黄衣驼背老人! 岳小龙眼看来人身法奇快,方自一凛,等到看清黄衣老人面貌。心头更是一沉,暗忖道:“光是眼前这些人,自己两人已难应付,如今又来了这个老魔头,今日之局,只怕更是凶多吉少了!” 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铜沙岛四大堂主之首,黄衣堂主公孙寿昌! 要知铜沙岛这四位堂主,也就是昔年的四大天魔,公孙寿昌又是四大天魔之首,武功之高,不难想见。 凌杏仙悄悄说道:“大哥,他是黄衣堂主,……” 这一刹那,对方齐少宸师兄弟和一干黑衣汉子,全都躬身下去。 湘西双煞也凶态倏敛,欠身道:“属下见过堂主。” 黄衣堂主的威势,果然不同寻常,就是青衣堂主向遇春,白衣堂主年秉文,黑衣堂主班远,都不足和他相提并论。 公孙寿昌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徐徐掠过众人,朝齐少宸道:“少岛主。” 齐少宸欠身道:“堂主有何吩咐?” 公孙寿昌突然以“传音入密”说道:“彩带门主即将赶到,尔等还不速退?” 齐少宸吃的一惊,忙道:“晚辈遵命。” 等他直起腰来,公孙寿昌早已双脚一顿,化作一道黄影,破空而起,去势如电,走的无影无踪。 齐少宸那敢停留,向后挥挥手道:“退!” 立即率着众人匆匆而去。 岳小龙不知公孙寿昌和齐少宸说了什么,眼看他们走的如此匆忙,心里大感奇怪! 凌杏仙唁的笑道:“大哥,这位黄衣堂主,倒是帮了我们的忙。 岳小龙道:“也许他们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故,齐少宸才会走的如此匆忙? 两人这就重行跨上马匹,只见林中忽然探出一个头来! 凌杏仙眼快,口中咦道:“是尹大哥!” 话声才落,尹翔扬手打出一个小小纸团,人又缩了进去,一闪不见。 岳小龙一下接到手中,急忙打了开来,只见纸条上写着:“转入林右小径,前行三里许,小山下土地庙见。” 凌杏仙道:“龙哥,他写了什么?” 岳小龙从马上把字条递了过去,说道:“你自己去看。” 凌杏仙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说话道:“尹大哥这是弄什么玄虚?有话不好好的说,要这样鬼鬼崇崇的干么?” 岳小龙道:“尹兄为人机警,他这样作法,必有缘故。” 说话之时,已经带转马头,朝树林右侧一条小径奔去。这条小径,两边树林极密,两人只好跳下马背,牵着马匹而行。 走了三里光景,穿出树林,已经到了一座小山脚下,举目望去,果见高大路不远,有一间黄墙的土地庙,背山而建! 两人牵着马匹刚到庙前,只见尹翔已经站在门口,含笑道:“你们怎么才来?家师已经等了你们好一回了。” 凌杏仙道:“尹大哥,你师傅是谁?” 尹翔笑道:“他老人家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凌杏仙道:“我们又没见过他,怎会知道?” 尹翔笑道:“你们怎会没见过,就是方才,都见过两次面了。” 凌杏仙奇道:“方才见过两次?龙哥,方才我们见过什么人?” 岳小龙道:“尹兄就是喜打哑迷,既然他师傅等着我们,快进去才是。” 凌杏仙道:“不,我先要听他说,我们方才几时见过两次了?” 尹翔嘻嘻一笑道:“一次在面店,他老人家帮你们把陆寒生、马飞虹轰了出去……” 凌杏仙啊道:“原来那老头就是尹大哥的师傅,但我可没看到。” 尹翔又道:“后来一次,你一定看到了。” 尹翔道:“后来一次,不是他老人家替你们把齐少宸,湘西双煞等人都赶跑了?” 凌杏仙拍手道:“你这就说错了,齐少宸和湘西双煞等人,是黄衣堂主公孙寿昌叫他们走的。” 尹翔耸耸肩笑道:“原来你们还丕知家师就是公孙寿昌。” 凌杏仙道:“你骗人,我不相信。” 尹翔笑道:“家师就不是真的公孙寿昌,但假的公孙寿昌,总不会错的了。” 岳小龙道:“杏仙,我们快进去吧!” 尹翔抢在前面道:“我替你们领路。” 三人走进庙中,尹翔朝上躬身道:“师傅,他们已经来了。” 岳小龙举目四顾,这土地庙一共只有这么一进屋宇,殿上除了一个神龛,一张横案,和一张石香炉,就别无他物,那里有什么人影? 只听神龛下面有人嘻笑道:“谁叫你们走的这么慢,我老人家等久了,不如找个清静所在,先躺下来,歇上一回。” 凌杏仙急忙循声望去,只见神龛底下,土地公公的座位旁,探出一颗蓬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慢慢爬出一个身穿土布长袍的干瘪瘦的老头来! 这老头满脸皱纹,颠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生的有些土头土脑! 岳小龙看的一呆,这老头不就是泰山云步桥冒充云中叟骗去自己小布包,后来又和自己在“乱石穿空”大捉迷藏,学了一套奇怪身法的那个干瘪老头?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他就是尹兄的师傅!” 那干瘪老头双手拍拍身上的灰尘,两颗小眼珠转动了一下,望着两人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么?” 凌杏仙眨眨眼,问道:“方才假扮黄衣堂主公孙寿昌的,就是你么?” 干瘪老头嘻嘻直笑道:“当然是我老头,扮的还像吧?那件衣服,是向这位土地老儿借的,他先还舍不得,我看软商不成,就只好自己动手,硬从他身上剥下来,穿了就走,你们看,他不是还在生我老头的气么?” 两人朝土地公公身上一看,果然穿的是一件黄衣。 凌杏仙咕的笑出来,说道:“真有趣。” 岳小龙拱了拱手道:“老前辈叫我们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干瘪老头朝尹翔问道:“小子,你没告诉他们?” 尹翔急道:“你老人家没和徒儿说,徒儿拿什么去告诉他们?” 干瘪老头生气道:“什么都要为师告诉了你,你才知道,为师就连睡觉都睡不成了。” 尹翔道:“旁的事,徒儿不可以摸得着你老人家一点心意,但……” 干瘪老头没待他说完,哼道:“叫他们两个小娃儿到这里来,你就猜不透为师心意了。 尹翔道:“正是。” 干瘪老头道:“所以你真是个饭桶。” 凌杏仙看得好笑,心想:“尹大哥平日喜欢说笑,原来他师傅也是这样,真是一对宝贝。”心中想着,一面说道:“老前辈,不用说啦,你先告诉我们你是谁嘛!” 千瘪老头又朝尹翔道:“为师是谁,你也没告诉你们?” 尹翔为难的道:“你老人家又叫木易先生,又叫杨公忌,又叫公羊无忌,又叫八公仔,连徒儿也弄不清楚,又叫徒儿告诉他们那一个好?” 岳小龙好像听人说过“木易先生”和“杨公忌”之名,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干瘪老头道:“你不会随便说一个?反正都是为师就是了。” 凌杏仙抿抿咀,笑道:“老人家我看杨公忌这名字不错,历本上时常可以看到,我们就叫你杨公忌老前辈好了!” 干瘪老头好大喜道:“女娃儿,你说对了,我老头取这个名字,就是从历本上翻来的。”说着招招手道:“来,来,大家坐下来,我老头有件正经事要说。” 他自己先在地上坐了下来。 凌杏仙心中暗想,“原来你也有正经事。 岳小龙,凌杏仙也就在他边上坐下。 尹翔道:“师傅,徒儿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也可以坐下来了吧?” 杨公忌嗔目道:“你要坐下来,就坐下来,难道还要为师请么?” 尹翔耸耸肩,笑道: “那倒不用。”也跟着坐下。 杨公忌看了岳小龙一眼,问道:“你总该知道我老头叫你来,有什么事了?” 岳小龙道:“晚辈不知道。” 杨公忌道:“咱们在那里见过,你还记得么?” 岳小龙道:“晚辈记得,” 杨公忌道:“你说出来听听?” 岳小龙道:“第一次,是在泰山云步桥,你老人家冒充云中叟,骗去家母令晚辈送给云中叟的一个布包。” 凌杏仙失声道: “原来骗走龙哥哥的东西,就是你!” 杨公忌点点头,嘻的笑道: “一点没错,还有呢?” 岳小龙道:“后来老前辈在乱石穿空传了晚辈一套奇怪的身法。” 杨公忌连连点头,问道: “小娃儿,算你聪明,那套身法你都记住了?试过没有,还管用吧?” 岳小龙道:“晚辈大概记下了,试过几次,当真十分灵异。” 凌杏仙道:“龙哥,就是你教我的那几步么?” 岳小龙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尹翔听的跳了起来,叫道:“好啊,你老人家教了岳兄弟,连自己徒儿都没教。” 杨公忌叱道:“好小子,你就是见一样爱一样,什么都想学,什么都不精。” 尹翔吐吐舌头,不敢多说。 杨公忌摸摸胡子,转脸朝尹翔问道:“小子,今年二月里,咱们到过什么地方?” 尹翔想了想道: “咱们到过的地方很多。” 杨公忌道:“为师是说二月初头?” 尹翔道:“泰山。” 泰山杨公忌道: “去做什么?” 尹翔道:“师傅要徒儿去找云中叟。” 杨公忌道:“不错,为师要你改扮一个人去的,对么?” 尹翔点点头道:“是。” 杨公忌道:“你扮的是谁?” 尹翔道:“徒儿记不得了,那是师傅给我改扮的。” 杨公忌朝岳小龙一指,道: “是不是他?” 尹翔突然跳了起来,啊的一声道: “是了,就是岳兄弟,难怪徒儿第一次见到岳兄弟,就觉得极为面熟,好像那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岳小龙心中暗道: “原来假冒自己,向云中叟骗取父亲遗物的,就是尹兄,自己还一直怀疑是铜沙岛门下呢!” 杨公忌看了岳小龙一眼,呵呵笑道:“小伙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岳小龙道:“晚辈知道了。” 尹翔道:“师傅,你老人要和岳兄弟说的什么?” 杨公忌道:“你从云中老儿那里取来的东西,就是他爹寄存在云中老儿那里的。” 尹翔道:“既是岳兄弟父亲之物,师傅为什么要徒儿假扮了岳兄弟去取呢?” 杨公忌耸耸肩,笑道: “问得好,这句话只怕也是你岳兄弟心里想问的话呢!” 凌杏仙心中暗暗忖道:“尹大哥也时常耸肩,原来是学他师傅的样。” 杨公忌转脸问道:“小伙子,你知不知你爹存在云中老儿那里的是什么吗?” 岳小龙道:“晚辈先前也不大清楚,最近听彩带仙子说过,才知是先父遣留的几帧掌法。” 杨公忌道: “什么掌法?” 岳小龙道:“据说是佛门伏魔法藏的多罗叶刀。” 杨公忌点点头,朝尹翔道: “小子,你听清楚了么,佛门伏魔法藏。原是记载佛门各种无上神功的一部宝典,珍藏五台山显通寺,但据说在百余年前,显通寺藏经阁,焚放大火,这部释教奇书,和记载的各种佛门神功,也就因此失传。” 尹翔道:“真可惜。” 杨公忌从袖中取出一个封柬,续道: “这多罗叶刀心法,是岳老弟亲手抄录的,他得自五台一位高僧,已是当今之世,仅存的佛门神功了。” 尹翔问道:“师傅,这多罗叶刀,究竟有多厉害?” 杨公忌道:“那可厉害的很,可以在百步之内,伤人放无形。” 尹翔道:“那和百步神拳也差不多。” 杨公忌道:“百步神拳算得了什么?这多罗叶刀,和玄门的无形剑气极相近似,如今道家玄门的剑气功夫,也早已失传了。” 口气微微一顿,耸肩笑道: “试想这样一件上乘武功,留在云中老儿那里,没人知道,还可无事,一但传了开来,有多少人会觊觎,凭云中老儿那几手,还能保得住?” 目光落到岳小龙脸上,笑嘻嘻的问道: “你知道当时闻风赶至的有些什么人?嘿嘿,除了彩带仙子,还有利三娘、申惜娇,和多年不曾露面的七太婆,要不是我老头赶先一步,这东西不知已经落到什么人手了呢?” 岳小龙心中暗道:“七太婆自己曾在泰山见过,他口中的利三娘,大概也是极厉害的人物了。” 杨公忌说话之时,把那个封柬递到岳小龙手上,郑重的道:“本来,凭你目前这点功力,纵然练会了多罗叶刀,也是有害无益,一个不巧,反有杀身之祸,因此从云中叟那里弄来之后,一直由我保存,原想再过上几年;再交给你。” 岳小龙道:“那么还是仍由老前辈保存的好。” 杨公忌摇摇头道: “不成,我老头就要赶去铜沙,助彩带仙子一臂之力,这趟去,嘿嘿,只怕胜负颇难预料……” 尹翔道:“师傅,难道凭你老人家,还有彩带仙子、韩仙子等人,还会斗不过齐天宸?” 杨公忌摇摇头道: “光是齐天宸,那也用不着这许多人去,为师总觉得另有幕后人物。” 尹翔道:“师傅,知道这人是谁么?” 杨公忌道: “不知,为师只是有此预感。” 岳小龙暗道:“怎么他们都把铜沙岛估计的这么高?” 只听杨公忌续道:“此事彩带仙子似是也料到了一些,才会要你们到恒山去,这东西留在老夫身上,多有不便,早交给你,也好让你早些练会,只是有一点不可忘了,从今天起,你务必在三天之内,把你父亲留下的多罗叶刀口诀法门,背诵熟了,立即用火焚去,不可存留。” 岳小龙道:“晚辈自当谨慎。” 杨公忌道:“好了;你们可以去了。” 岳小龙收好封柬,突然问道: “老前辈和先父定然也是旧识了?” 杨公忌道:“不错。” 岳小龙道:“晚辈听彩带仙子说起,好像先父当年并未死去,不知老前辈知不知道?” 杨公忌哦了一声,迟疑的道: “这个我老头原有些怀疑,岳老弟正当壮年,不可能碎死去,但这是事实。” 岳小龙但觉他言词模棱,似有未尽,心中更是暗暗生疑,起身道:“多谢老前辈代存先父遣物,晚辈这里谢了。” 说完,恭恭敬敬地朝他作了个长揖。 杨公忌点头道: “但愿你们此去,能获得南宫修的垂青,许多事情,都在等着你们。” 岳小龙心中暗道: “他说的是南宫修,大概就是住在会仙府的异人了。” 一面躬身道:“晚辈告辞了。” 尹翔道:“师傅,徒儿送岳兄弟一程。” 三人走出土地庙,岳小龙、凌杏仙牵着马匹走了一段路。 尹翔低声道: “岳兄弟,你们到恒山去,要多长时候才能回来?” 岳小龙道:“小弟目前也无法说的出来。” 尹翔皱皱眉,问道: “彩带仙子要你们去找什么人?” 岳小龙道:“仙子也没说是谁,只要我们去找住在会仙府的一对夫妇。” 尹翔搔搔头皮,说道: “那就不会错了。” 凌杏仙道: “尹大哥,你知道这两人来历么?” 尹翔道:“我只是听师傅说过,恒山住着一对异人,精擅剑术,旁的就不知道了,哦,方才师傅不是提起南宫修吗?我想岳兄弟一定会间的,你没有问,我还当你们已经知道了呢!” 凌杏仙道: “是啊,龙哥哥方才怎么不问问呢?” 岳小龙道: “我想彩带仙子没告诉我们,问了只怕杨老前辈也不会说的。” 尹翔道:“岳兄弟,家师这次去铜沙岛,不让我跟着去。” 凌杏仙道: “杨老前辈怎么说?” 尹翔道:“他老人家要我闭关三个月,不准外出,真够受了。” 凌杏仙道: “那我们回来,到那里找你去?” 尹翔想了想道: “你们回来,去不去倒坐庙?” 凌杏仙道: “虎嬷嬷在倒坐庙等我们,自然要去了。” 尹翔喜道:“这样就好,我们就在倒坐庙见,如果你们走了,只要留个去处,我白会找你们。” 凌杏仙道: “龙哥哥,我们可以走了。” 岳小龙点点头道: “尹兄请回吧!” 尹翔道:“那我就不送了,你们上马吧,咱们回来见了。” 岳小龙、凌杏仙相继上马,别过尹翔,就朝舞阳赶去。旁晚时分,赶到舞阳,两人找了一家清静的客店落脚。 晚餐之后,凌杏仙掩上房间,悄声道:“龙哥哥,你该研读刀法口诀了,我在这里陪你。” 岳小龙道: “不用了,你路上辛苦,早些回去睡吧!” 凌杏仙道: “我又不累,陪你坐一回咯,你快自己去念刀法口诀,不用管我。” 岳小龙拗不过她,只得由她坐着,自己从怀中取去那封密束,就着灯光看去,只是上面写着“敬请云中前辈代为收存天池拜托。” 这自然是父亲的手笔了,彩带仙子说的没惜,父亲果然叫做岳天池,那么娘为什么要骗自己,不肯和自己说真话呢? 还有,彩带仙子虽然和自己提到父亲当年之事,但在自己听来,总嫌不够详尽,而且有些地方,她轻轻带过,似乎不愿多说。 尹兄的师傅杨公忌,自称是父亲好友,但一提到父亲,他就推倭起来,言语支吾,自己感觉的到,他好像是避免和自己多谈父亲一般! 母亲、彩带仙子、杨公忌他们都好像不肯多说,这到底为了什么? 他望着封柬上那一手轻快而带着锋芒的字体,怔怔出神,同时但觉心头一阵凄楚,目中隐含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凌杏仙悄悄走到他身边,一手轻轻搭在肩头,柔声道:“龙哥哥,快别难过了,先拆开来看看嘛!” 岳小龙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抽出两张已经发了黄的笺纸,第一行写着“多罗叶刀法”几个楷书,接着是练功口诀,每一句下,都细字注释。 第二张上,画着两个跌坐人像,和一个正身扬掌的姿势,边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细字注解。 岳小龙看了一遍,决定先把第一张上的口诀和每一句级字注解背熟了再说。当下就在灯下默默背诵,直到二更光景,才算勉强记住。 收起笺纸,回头瞧去,只见凌杏仙陪着自己,坐在椅子打盹,心头一阵怜惜,轻轻抚着她秀发,说道: “杏仙,瞧你累成这个样子!” 凌杏仙睡眼惺松,仰脸嫣然一笑,道:“我不累,龙哥哥,你背熟了?” 岳小龙点点头,道: “时光不早,你快去睡吧!” 凌杏仙站起身,忍不住用手掩着樱唇,打了个呵欠,笑道:“什么时间了?” 岳小龙道: “二更多了。” 凌杏仙道: “那你也该睡了。” 说着,俏生生的走出房去,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两人会过店账,继续上路,当晚在宝丰打尖,落店之后,岳小龙掩起房间,开始研读第二面的细注,和把三个人像牢牢记住。 第三天赶到汝州,夜晚继续背诵“多罗叶刀”的口诀注解,他经过两个晚上用心阅读,两页笺纸上的每一句话,都已背的滚瓜烂熟。这第三天晚上,只是重复温习了几遍,看看已无遗忘,正待拿起笺纸,就烛火上焚化! 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父亲唯一遗留的手迹,自己若是焚化了,就永远看不到父亲的手迹! 想到这里,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上父亲写的字迹,心头起了一阵孺慕,要待贴身藏好! 突听窗外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说道:“小伙子,这东西留不得了! 岳小龙不禁一怔,听出是杨公忌的声音,急忙抬目道:“你是杨老前辈?” 只听杨公忌的声音说道: “不错,这东西不知有多少人心生觊觎,老夫怕你出事才一路跟了下来,目前以你这点功力,还无法保得住他,听老夫相劝,还是把它烧的好,好了,老夫要走了。” 岳小龙听的心头大是感动,点头道:“老前辈吩咐,晚辈自当遵命。” 说完把手中的两页口诀,在烛火上焚化,但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流了下来。 窗然寂然无声,不再听到杨公忌的声音,敢情已经走了,岳小龙也就熄灯就寝——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三章 误犯陋规 翌日继续上路,由汝州到洛阳渡黄河,再由孟县北行,抵达天井关,已是山西地界。他们这一路上,有杜景康开列的路程单按单打尖,自然不会有错过宿头之虑。 两人一路北行,这天赶到太原府,还只有申牌时光,但路程单上却注明了在太原落店。 太原,原是古时的晋阳,为周成王封叔虞之地,城据汾水之曲,土地肥活,农产丰盛。 山西票号,遍及全国,太原府也是全省最繁荣的地方,城中崇楼柿比,富庶无比。 两人入城之后,就在大街附近一家客店门口下马,店伙迎着过来,接过马匹,哈腰道: “客官请进。” 话声出口,一眼瞧到两人腰问长剑,不由的脸色微微一变。 跨进店堂,那掌柜的慌忙站起来,拱手陪笑道:“两位客官多多原谅,小店已经没有房间了,两位请到别家去吧。”说完,连连打拱,一脸歉容。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此刻还只有申牌时光,店客住满了人?但人家既说已经没有房间,相偕退出,牵着马匹,朝大街走去。 大街可热闹,茶馆、酒肆,客店不在少数,两人牵马而行,刚到一家客栈门首。 只见一名店伙瞧到两人上门,立即骇然却步,连连摇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店已经住满了,两位客官原谅。” 凌杏仙也感到事情有些古怪,再一回头,但觉路上行人,对自己两人都好像侧目面视,远远就避了开去。心里更觉纳罕,走上一步,低声说道:“龙哥哥,这太原城里,有些蹊跷。” 岳小龙道:“这明明是欺负我们外路来的了。” 凌杏仙道:“不是,我想其中一定另有缘故。” 正说之间,已经走到第三家客店门口,一名伙计同样的急步迎了过来,满脸堆笑,说道:“两位客官……” 岳小龙心头不觉有气,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们可是没有房间了?” 那伙计看到岳小龙双目炯炯有光,不禁后退了一步,陪笑道:“是,是,你老多多原谅,小店……小店……” 岳小龙正待发作,凌杏仙披披咀道:“大哥,我们走咯,偌大太原城,难道会找不到一家客店?” 正当此时,但见一名身穿蓝布短衫的汉子,而带冷笑,走了过来,朝两人略一抱拳,说道:“两位尊客,请移驾晋阳茶楼一叙。” 岳小龙回头瞧去,只见此人面目森冷,神色之间,一股彪悍,心头微微一怔,问道: “尊驾是谁?” 那汉子冷冷说道:“在下奉咱们大哥之命,特来邀约两位来的。” 岳小龙道:“你们大哥是谁?” 那汉子道:“两位见了面,自会知道。” 凌杏仙听他口气居做,忍不住冷笑道:“他既要你来邀请我们,总该有个姓名?” 那汉子道:“两位去与不去,悉听尊便。” 说完转身欲走! 岳小龙心头大怒,喝道:“站住,朋友不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那汉子道:“你待怎的?” 凌杏仙眼看大街上行人纷纷围了上来,忙道:“大哥,我们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他们大哥既然约我们到晋阳茶楼去,去就去咯,谁还怕了这些不开眼的东西?” 岳小龙目注那汉子,一挥手道:“你在前面带路。” 那汉子似已被岳小龙气势所惊,要待开口,但又忍了下去,转身朝前就走。 岳小龙、凌杏仙牵着马匹,跟着他身后而行,转过两条街,但见迎面街口一排五间楼面,门首高悬着一方黑底金字横匾,写着“晋阳茶楼”四个大字。 那汉子走近门前,招了招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上来,替两人接过马匹。 那汉子领着两人,直上楼梯。走近靠窗一张座头,抬抬手道:“两位请坐,在下就去通报。” 凌杏仙道:“你大哥不是已在这里等着我们么?” 岳小龙心中暗想:“既来之则安之。” 这就挥挥手道:“让他去吧!” 那汉子冷笑一声,掉头往楼下面去。 两人凭窗坐下,举目四顾,但见这楼上地方不小,茶客们有的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养神,有的三两个人,围着看下棋,也有些人在高谈阔论,也有磕着瓜子,低声说话的。 总之,整座茶楼,形形式式,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当这些茶客看到了上来的一对少年男女,各自佩挂着长剑,不由全都流露出惊异神色,接着就窃窃细语起来,有些还转过脸来,看看两人,又很快的转过头去。 凌杏仙被他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赌气别过头,望着街上景色,心中暗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身上又没绣着花,这些人干么老是看着我们,哼,少见多怪!” 这时正好伙计迎了上来,点头陪笑道:“两位客官要吃什么茶?” 岳小龙道:“给我们沏一壶清茶好了。” 伙计连声应是,匆匆退下,过不一会,那伙计送上一壶香茗,两个自磁茶杯和一盘瓜子,才行退去。 岳小龙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凌杏仙却磕着瓜子,两人坐了一会,依然不见有人前来,渐渐感到不耐。 凌杏仙道:“龙哥哥,那人不要是骗我们的。” 岳小龙道:“不会吧,我想他也许是那一帮会里的人,看到我们眼生,才约我们到这里来,想摸摸海底?” 凌杏仙道:“什么叫做摸海底?” 岳小龙笑道:“摸海底就是盘问我们来历。” 凌杏仙道:“那么客店为什么都说没有房间?” 岳小龙道:“大概不做外路人的生意。” 凌杏仙摇头道:“不,不对,客店不做外路人生意,难道都是给本地人住的,那还叫什么客店?”她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口中啊道:“龙哥哥,方才街上有许多人一直看我们,莫非我们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岳小龙道:“我们不是和他们一样,那里不对了?” 凌杏仙想了想,低声道:“对了,龙哥哥,我想起来了,大街人好像没有人佩剑。” 岳小龙道:“练武的人,佩剑带刀,也是常有之事,方才你不是也看到有人佩着刀么?” 凌杏仙道:“是啊,这就叫人想不通了!” 正说之间,只见先前那个汉子匆匆从楼梯上来,朝两人抱抱拳道:“咱们大哥来了,请两位下去?” 岳小龙道:“他人在那里?” 那汉子冷冷的道:“你们只要跟我走就是了。” 凌杏仙柳眉一挑,娇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敢对我们出言无状?” 纤指轻弹,一粒瓜子脱手飞出,一下制住汉子的穴道。 那汉子但觉身上一麻,立时动弹不得,心知被人点了穴道,只是楞楞的站在当场,头上青筋凸起,绽出黄豆般汗珠。 岳小龙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说道:“朋友给我带路。” 那汉子又怒又惊,满脸通红,一声不作,往楼下走去。 岳小龙取出几文制钱,放在桌上,凌杏仙随手抓一把瓜子,跟着岳小龙身后走去。 只听那伙计赶忙走了过来,说道:“两位茶资不用付了。” 凌杏仙道:“为什么?” 那伙计陪笑道:“这是小店的规矩。” 凌杏仙也不知是什么规矩,吃了茶,不用付钱,但也无暇多问。就挥挥手道:“那就算小账好了。” 匆匆下楼梯,那汉子转身向后行去。 岳小龙、凌杏仙跟着走进一间堂屋,只见屋中坐着一个穿长衫的中年汉子,那人貌相平庸,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艺。 领路的汉子赶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哥,两个佩剑的男女带来了。” 那中年汉子朝两人打量了几眼,才摆手道:“两位请坐。” 中年汉子装模作样的摸摸下巴,问道:“两位贵姓?” 岳小龙道:“王,朋友呢?” 中年汉子诡笑道:“你们不用问我姓什么?” 凌杏仙轻哼道:“你约我们来,竟然连姓名也不肯说?” 中年汉子道:“我只要问你们是那一派的弟子,难道出门的时候,师父没告诉过你们?” 凌杏仙磕了一颗瓜子,问道:“告诉我们什么?” 中年汉子道:“到了太原城,身上佩带的兵刃,都该用布包起来,不得炫露。” 岳小龙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中年汉子道:“本门。” 岳小龙道:“朋友是那一门的?” 凌杏仙眨眨眼睛道:“这里是山西,那是快刀门了?” 中年汉子哼道:“你们知道就好。” 凌杏仙道:“要是不用布包起来呢?” 中年汉子道:“视同本门敌人。” 凌杏仙嗤的轻笑道:“曹老福当真想在太原关起门,做起皇帝来了,这种臭规矩,也只能唬唬江湖上第九流的角色。” 中年汉子脸色一沉,冷笑道:“好个丫头,你敢辱及咱们龙头?” 凌杏仙霍地站起,娇叱道:“你骂谁丫头?” 呸一声,一颗瓜子朝中年汉子迎面吐去。 中年汉子急忙闪身避开,大声道:“你们到了此地,还敢卖狂?” 他此言一出,突见门口挤进五六个仗雪亮钢刀的汉子。 只听先前领路的汉子喝道:“这丫头会瓜子打穴,大家小心! “瓜子打穴”这倒是新鲜名称,凌杏仙忍不住笑道:“你们要不要吃瓜子?” 随着话声,右手作势扬了扬。 那些汉子听说她会“瓜子打穴”,不由的齐齐却步。 岳小龙剑眉一轩,喝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汉子冷喝道:“此刻立即解下长剑,听候本门发落,还可饶你们不死。” 凌杏仙答道:“对了,你们立即放下刀来,姑娘就饶了你们。” 中年汉子也因凌杏仙会“瓜子打穴”,人站得远远的,突然挥了挥手,那五六个执刀汉子,立时四面散开,缓缓朝两人逼来。 岳小龙心头火发,怒喝道:“朋友要仗人多,恕我得罪了。” 喝声出口,突然身形一闪,右手疾出,抓住一个汉子手腕,左手一沉,夺下单刀,往地上一掷。 那汉子连惊啊都没出声,人己砰的一声摔了出去。 其余汉子一见岳小龙出手,立即吆喝,抡刀就斫。试想岳小龙的身法,何等快速,右手一探一抓又夺下另一个汉子的单刀,连人摔出。 凌杏仙更不怠慢,身形闪动,玉指连点,转眼工夫,那六名大汉,三个被夺下单刀,踣地不起,另外三个,则被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那中年汉子见状大惊,正待抽声后退! 凌杏仙冷笑道:“你还想走?” 蓦听一声干咳,接着有人沉声道:“两位好身手!” 凌杏仙回头瞧去,只见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紧扎裤管的瘦小老头,手里拿着一根旱烟管,双目炯炯,当门而立。 中年汉子立时脸有喜色,躬身道:“王师傅来了。” 王师傅重重哼一声,缓步而入,手中旱烟管朝穴道被制的三个大汉身上,轻轻敲了几下。 在他想来,自己也是点穴名家,兄弟们穴道受制,自己来了,总不能叫人家解开吧?但他那里知道凌杏仙是从奕仙乐天民下棋时学来的,岂是寻常点穴手法所可比拟?旱管在三人身上敲了一阵,三个汉子跟着眼睁睁的望着他,依然呆若木鸡,动也没动! 这下直把王师傅一张老脸,涨得色如猪肝,肌肉抽搐了一下,回头朝两人嘿然笑道: “老朽倒看走眼了,你们究系何人门下?” 凌杏仙笑道:“王师傅,还是我代劳吧!” 右掌一举,扬手朝三人脸上掴去,她出手奇快无比,趁一掌掴去之时,中指暗屈,在他们“肩井穴”上轻轻点了一下。 但听三声脆响,三个大汉的穴道顿解,但三人脸上,都浮起了五条纤纤指印,各自捧着脸颊,默默退下。 王师傅气得脸色煞白,怒笑道:“好手法,好手法,老朽不自量力,倒要向两位领教领教。” 岳小龙虽觉凌杏仙这般拆辱他们,有些过份,但也因心头有气,不觉朗笑道:“快刀门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方之雄,没想到都是如此不讲理的人。” 王师傅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两位上门欺人,难道还讲理么?”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王师傅这上门欺人四个字,在下兄妹可担当不起。” 凌杏仙接口道:“是啊,我们路过此地,是你们派手下约来的,到了这里,就仗着人多,一拥而上,乱斫乱杀的,我们可没有亮出兵刃来。” 王师傅哼了个声,道:“那么你们要待怎的?” 凌杏仙抢着道:“这句话,正是我们要向快刀门请教的,王师傅倒先说出来了。” 王师傅心里暗暗着恼,冷声道:“老朽方才已经说过,两位身手不凡,老朽想讨教一二。” 凌杏仙转过脸去,轻笑道:“大哥啊,看来人家不肯放过我们呢,难得到山西来,你说要不要看看快刀门究竟有什么惊人之处?” 这话明是和岳小龙商量,暗中却损了快刀门。 王师傅多年老江湖,焉会看不出眼前这两个青年男女,不是寻常人物,但在自己门里,当着门下弟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何况整个山西,都是快刀门的势力范围,真要低头认输,今后快刀门还在江湖立足么? 他不待岳小龙回答,仰天大笑道:“快刀门也说不上有什么惊人之处,但两位既来了,老朽总得周旋一二,不然江湖朋友也会笑咱们接待不周。” 岳小龙眼看今日之局,决难善了,不由剑眉一轩,爽朗的笑道:“王师傅说出来了,在下自当奉陪,不知要如何比试法子?” 王师傅道:“咱们快刀门,自然以动刀为主,但两位远来是客,咱们先比拳脚,再动兵刃,就以两场为胜负。 原来此人在快刀门下中,素以精擅点穴自负,说出先比拳脚,再动兵刃,这两场比试,自然全是他的看家本领,自以为纵不十拿九稳,但也有胜无负。 凌杏仙问道:“胜如何,负又如何?” 王师傅皮笑肉不笑的道:“所谓两场分胜负,就有一胜和一和两种结局,胜的两场全胜,和是一胜一负。”” 凌杏仙道:“依王师傅之见,胜与和该如何呢?” 王师傅道:“要是两位全胜,快刀门从此取消江湖朋友来到太原,必须收起兵刃的规矩……” 凌杏仙道:“你又不是曹老福,作得了主?” 王师傅被她说的不禁老脸一红,道:“依姑娘之见呢?” 凌杏仙道:“我们就是因为佩带长剑,才招上这场是非,这种藐视武林同道的规矩早该取消了,这样吧,要是我们胜了,就请王师傅带我们去见曹老福,要他当面点头才行。” 王师傅怒哼道:“好吧,等老朽负了,就带你们去见龙头。” 凌杏仙道:“一言为定。” 王师傅心中暗暗愤怒,忖道:“小丫头,此时莫得了便宜卖乖!”一面续道:“至放双方一胜一负,那是和局,老朽恭送两位离去。” 凌杏仙道:“我们今晚可要在太原打尖。” 王师傅道:“去留悉听尊便。” 凌杏仙又道:“王师傅也该说说你胜了,该当如何?” 王师傅嘿然笑道:“老朽胜了么?嘿嘿,快刀门结交天下豪侠,也并无为难两位之意,只要两位留下随身兵刃,即可离去,但不得再在太原逗留。” 说来好听,其实这不是驱逐出境? 凌杏仙回头望了岳小龙一眼,咭的笑道:“倒也公道,大哥,那就这么办吧?” 岳小龙眼看凌杏仙兴高采烈的模样,只是暗暗皱眉,想到凭自己两人所学,也决不会栽在快刀门手里,何况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这就点点头道:“王师傅身为主人,他划了道,我们自表同意。” 王师傅早已不耐,干笑道:“好,好,咱们话说清楚了,两位哪一位先上?还是要一起上?”凌杏仙暗想:“自己剑法不如龙哥哥,那就和他比拳吧,姑妈教我的闪电掌法,加上乐老人家的的点穴手法,自己决不会输给了他。”想到这里,回头朝岳小龙道:“大哥,让我先和他试试可好?” 岳小龙和凌杏仙想法相同,颔首道:“妹子可得小心。” 凌杏仙道:“我知道。”目光一抬,问道:“这一场比试拳掌,要不要以多少招为限? 不然,打到什么时光去?” 王师傅道:“姑娘说的极是,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吧?” 凌杏仙又道:“是不是点到为止?” 王师傅道:“咱们比的虽是拳掌,没的刀剑来的凶险,但武功一道,讲究克敌制胜,纵是双方并无怨仇,出手之际,往往易发难收。因此许多练武场上,也时有出手误伤之事,老朽话要说在前头,咱们尽量点到为止,设有误伤,那也只好白认晦气,怨不得人。” 凌杏仙暗暗骂道:“这老头好不狡猾,敢情想乘机报复,哼,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一面连连点头,娇笑道:“王师傅说的有理,比试武功,有时真会留不住手,反正咱们尽量做到点到为止就是了。” 王师傅右掌缓缓提起,目注凌杏仙,道:“姑娘请发招吧。” 凌杏仙道:“那我不客气了!” 说罢,欺身直进,抡手就是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掌,身法手法,都是快到极点,王师傅见她身形一晃,倏地欺近了自己面前,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好快的身法!” 迫得后退一步,旋身发掌,当胸右手,还击过去,左手突出,一点指影,同时疾快的点出。 凌杏仙一掌出手,掌势就连绵而出。岳家素以快剑驰名江湖,这个掌法,同样冠上了“闪电”之名,掌势之快,可想而知。 凌杏仙又在掌法之中,渗透了奕仙乐天民的三十六手点穴手法,身形飘忽,指掌齐施,一口气就攻出十来招之多。 王师傅几乎被逼的还手无力,口中暴喝一声,施展九成功力,猛力劈出两掌,乘势欺上,双手同发,一片指影错落飞洒,朝凌杏仙反击过去。 此人出手歹毒,心头又早已存下杀机,是以点、打、劈、击,所取部位,无一不是凌杏仙的致命大穴,连下杀手。 两人这一场搏斗,使的同是以快打快的点穴手法,举手抬足,无不是杀机隐伏。只要被指影掌风,划上一点,纵不当场殒命,也得身负重伤,“点到为止”,那只是双方动手之前的门面话而已! 岳小龙看的直是皱眉,但他可以放心的是凌杏仙同时也是施展出“乱石穿空”身法,这就是说王师傅最歹毒最厉害的手法,也休想伤得了她。 打到十六七招,王师傅已然愈打愈觉心寒,凭自己这点能耐,别说重创对方了,就是连对方衣角也休想沾得上半点!不,这一阵工夫,简直连凌杏仙的影子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看的人眼花缭乱,捉摸不定。 王师傅已然由怒成惊,由惊生惧,算来只余下三四招了,自己既无胜算,立时就易攻为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想:“这一场比试,只要打满二十招,成了和局,第二场比试兵刃,自己在刀法上,下过三四十年苦功,再要胜不了一个弱冠少年,快刀门就真该偃旗歇鼓了………” 这三四个照面,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已然打到了最后一招! 突听凌杏仙娇滴滴的声音喝道:“这是最后一招了,王师傅可得小心!” 声音入耳,但见人影一闪,本来飘忽不定的凌杏仙,突然在眼前出现,一双纤纤玉掌,十指竖立,使的是排山运掌,朝自己当胸推来! 王师傅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只当凌杏仙到最后一招,求胜心切,居然敢使出这等硬拚硬打的手法! 这不是舍长取短了么?以自己数十年的功力,还会拚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心念闪电一动,原先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立时改变,口中干嘿一声,同样双掌一抡,猛力朝前推出。 前面十九招,双方都是巧打快攻,这最后的一招,却成了互拚真力,硬打硬接!但这下王师傅可轻估了对方,他那里知道,凌杏仙这一招,正是岳夫人最得意的绝技“七步推云手”! 双掌乍接,王师傅登时发觉不对,对方掌势,轻柔无比,自己劲贯双掌,力足开碑的势道,宛如击在一团棉花堆上,有力难施,心头不由猛吃一惊! 他久经大敌,这一察觉不妙,急急收掌后跃,但是已经迟了!陡感一股暗劲,轻轻一绷,突然转盛,朝自己身前汹涌撞来,再要挥掌封拒,那里还来得及,一个身子,登时被震的跄踉后退出去了好几步,方始站稳!不,在他后跃之际,同时但觉右肩一麻,一条右臂几乎动弹不得。 凌杏仙娇靥上漾起胜利的微笑,望着惊骇失措的王师傅说道:“王师傅,承让啦!” 王师傅脸色铁青,暗自运气行功,缓缓伸展了一下右臂,沉哼道:“这一场,老朽认输。” 在场的快刀门弟子,根本没看清两人动手情形,这时听王师傅亲口说出第一场败了,不由的相顾愕然,全都脸色大变! 凌杏仙膘了岳小龙一眼,嫣然笑道:“大哥,现在该你上场啦!” 王师傅一招手道:“刀来。” 中年汉子应了声:“是,立即捧上一柄扎着红绸的厚背扑刀。 王师傅接到手中,左手轻轻拂拭了一下,皮笑肉不笑,抬目前:“王少侠请亮刀刃。” 岳小龙缓缓撤出长剑,抱拳道:“王师傅多指教。” 王师傅嘿然道:“两位身手不同凡俗,老朽方才已经输了一阵,那也毋须客气了。” 岳小龙抱剑卓立,问道:“在下想请教王师傅,这场比试,不知是否仍以二十招为限?” 王师傅道:“不,咱们这场比武,和方才略有不同。” 岳小龙道:“在下洗耳恭听。”王师傅道:“敝门以快刀为名,讲求的是出刀迅捷,二十招不过是转眼间的事,双方对敌,也许用不到二十招,也许二十招还分不出胜负来。” 岳小龙心中暗想,“他这话倒也是实情。”一面问道:“那么依王师傅之见呢?” 王师傅轻轻咳了一声,笑道:“老朽之意,咱们不用订招数,反正这场比试,总得分个胜负出来。” 凌杏仙暗道:“原来他想从刀上板回本去。”心念转动,一面说道:“大哥,王师傅说的不错,这一场关系双方约定的事项,自该有个胜负才好。” 岳小龙点头道:“好吧,在下悉听王师傅吩咐。” 王师傅心中暗喜,但脸上丝毫不露,扑刀贴时,倏地退后一步,拉开架势,抱拳说: “王少侠远来是客,请先发招。” 岳小龙既没脱卸长衫,也没亮出门户,长剑当胸,欠身含笑道:“在下有僭了。” 右手一抬,左脚连进一步,长剑平刺而出。 王师傅一柄刀上,也会过不少成名的人物,眼看岳小龙既没亮出门户,而且脚踏中宫,轻描淡写的一剑平胸刺出,心头暗暗怒恼:“这小子好狂的剑法!” 原来武林中素有刀攻中心,剑出偏锋的说法,那是因为剑法以轻灵为主,剑出偏锋,才能发挥轻巧之长。这是多少年来,剑术名家的经验之谈,岳小龙出手一剑,就直指中宫,正是大背剑法原理之处。 王师傅刚才领教过凌杏仙的武功,对岳小龙自然不敢再稍存轻敌之意,横刀当胸,目注对方,凝立不动。 直等岳小龙缓缓推出的长剑快到身前,突然右腕一翻,扑刀闪电,递出使了一招“腕底翻云”,划起一道雪亮的刀光,迸射而出。 刀剑乍接,但听“当”的一声,金铁轻震! 这一声传到众人耳中,王师傅刀势倏变,刷、刷、刷,一连攻出了八刀!但见雪亮的刀花,闪闪生光,一片刀锋,飞快的在岳小龙上下左右,贴身剁劈,几乎只有毫发之差,快的使人眼花缭乱: 快刀门的人,眼看王师傅刀法神妙,脸上全都有了笑容。 岳小龙家传“闪电剑法”,素有快剑之称,他久闻山西快刀门之名,存心要试试王师傅的刀招,究有如何快法? 是以出手第一招,根本只是虚应故事,并没真正发剑攻敌。此时一见王师傅连绵攻出,他既没还攻,也没封架,只是施展出“乱石穿空身法”,在一片风卷电掣的刀光中左右游走。 他这一奇奥身法,除了凌杏仙,别说快刀门的弟子,就是王师傅,也只当他在自己一轮快速攻势之下,已然失去了还手之功,连封架也无从封架,只是拼命的左右躲闪。但奇怪的,在这种情势之下,自己一片刀影,竟会连对方衣角都没削到。 快刀门的弟子,脸上挂着笑容! 凌杏仙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双方心情不同,但笑容却是一样的。 快刀、当真刀发如风,名虽八招,但工师傅一口气使来,实则有如一刀!但尽管他这八刀快的一口气使出,人总不能不换气,王师傅八刀将尽,口中微微吸了口气,在他吸气之时,手中扑刀,自然也缓得一缓。 这个“缓”字,其实也缓不到那里去,但就在这一缓之势,岳小龙适时朗笑道:“王师傅也接在下几剑试试!” 剑光连闪,一轮快攻,随着出手。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丝失着,王师傅吸了一口气,立时先机尽失,一片绵密的剑势,如匹练,如长虹,分不清招数,数不清光芒,只是在王师傅身外盘旋综绕。 等到王师傅警觉不对,自己已陷入在一片耀眼寒芒之中!任他奋起全力,以快还快,展开刀法,别说还手,就是改采守势,人家攻来三剑,自己也仅能封架得两剑,还有一剑,却是对方硬收回去的。 这等放说,对方剑法之快,比自己还快出了三分之一! 王师傅愈打愈觉不是滋味,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自己这条老命早就丢了。想到这里,立时心平气和,大声喝道:“王少侠请住手。” 剑光刀影,霎时敛去,两条人影,同时后退了一步。 王师傅把扑刀往后一递,双手抱拳,道:“王少侠剑术高明,老朽太不自量力了。” 岳小龙同时还剑入鞘,急忙还礼道:“王师傅这等说法,在下如何敢当?这一场,该是和局。” 原来他为人忠厚,想到王师傅一大把年纪,成名不易,自己何必要他当着门人,连败两阵?再说快刀门下武林中人进入太原,不准炫露兵刃,这项规定,虽不合情理,当然也沿用了多年,江湖九大门派,岂无人往来太原? 别人都没有向快刀门提出抗议,自己两人何用强行出头?何况自己另有事去,只是路过太原,也不愿再去找什么曹老福,因此才说出和局的话来。 因为两场之中,一胜一和,当然并不能算是全胜,那是这场过节,就此揭过,去留各不相干。 那知王师傅听了岳小龙的话,呵呵一笑,摇手道:“王少侠不用太谦,老朽实在是输的心服口服,哈哈,英雄出少年,快刀门难得有嘉宾莅监止,老朽这就陪两位见龙头去。” 岳小龙道:“在下兄妹原是路过贵地,一宿即行,我看不用去了。” 王师傅大笑道: “老弟这么一说,不是见外了么,像两位这样少年英雄,敝门请也请不到,龙头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凌杏仙心中暗想道:“老头怎在一瞬之间,态度转变的如此快法,莫非他又想弄什么鬼?” 心念一转,不由冷冷一笑目光斜睨,问道: “王师傅这是由衷之言么?” 王师傅听的一怔,接着会意的笑了笑道:“老朽方才容有开罪之处,难怪姑娘不肯见信了,唉,但老朽说的。却确是由衷之言,敝门不准武林朋友在太原炫露兵刃,说来实是一件不合情理的规条了。” 口气一顿,接着: “数十年来,也不知开罪了多少江湖朋友,敝门有废除之心,只因限放规定,无法把它废去,以致沿用迄今,难得两位光临,正是最好不过了?” 凌杏仙看到他说话神色,不像有假,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王师傅能否说的详细一点么?” 王师傅笑道: “自然可以,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老朽陪两位边走边说吧!” 岳小龙道: “这时就走么?” 王师傅道: “自然这时就走,来,老朽替两位领路。” 三人出了茶楼,玉师傅边走边道: “老朽先师,原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在太原,太谷等地,就有九家票号,算上是城中首富,但他老人家生性喜武,中年丧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就是如今的掌门大师兄……” 岳小龙暗道: “他说的就是快刀王曹老福了! 只听工师傅续道: “据说先师这趟刀法,传自恒山悬空寺一位老师父,当时那老师父曾说过:“身入空门,名满天下。” 直到先师五十大庆,他老人家当众宣称,要出家为僧,那年正值黄河决口,酿成巨灾,先师收歇了八家票号,得款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亲自把银票送上嵩山,恳请少林上代方丈慈云大师主持赈济,他老人家回晋之后,就在悬空寺剃度出家了。” 王师傅正领着两人,穿出横街,续道: “少林方丈慈云大师,特别邀约了其他八大门派的掌门人共同办理赈灾事项,这件事江湖上自然很快就传了开来,大家因先师在太原收了五名徒弟,传的是一趟快刀,於是就说这笔善举是快刀门捐出来的,“快刀门”这三个字,就这样传遍了天下,也应了当年师祖说的两句偈语“身入空门,名满天下。” 凌杏仙道:“原来快刀门不是你们自己取的名子。” 王师傅道:“自然不是,那是江湖朋友给咱们取的,大家传开了,推也推不掉。” 说到这里,不觉笑了笑,接着:“九大门派为了对先师表示敬意,就要门下弟子进入太原城,随身兵刃,必须角布包起,不得炫露,后来江湖同道凡是进入太原的,大家就遵守了这条规定。” 岳小龙听到这里,不觉歉然道:“在下兄妹不知内情,实在太孟浪了。” 王师傅笑道:“少侠好说。” 他干咳一声,续道:“直到三十几年前,少林当代方丈大通大师。远来北岳朝山,经过太原,大师兄亲自迎接,看到大通大师随从弟子佩带的戒刀,一律都用布包起。心中甚感不安,就请大通大师以少林方丈的身份,为本门解除这项对武林同道不礼貌的规定。” 大通大师当时笑着说道:“这是九大门派上代掌门公决之事,贫衲怎敢妄作主张?施主也不必为了此事,怕得罪江湖同道,只要有人快得过贵门的刀,这条规定就算破了,没有人快得过贵门的刀,那就只有让他继续下去。因此,大师兄就在那时公告江湖,悬有重赏,希望有快过本门刀法的人,前来应徵。” 凌杏仙问道: “有没有人来呢?” 王师傅道:“自然有,这些人中,如论武功,高过本门的自然不在少数,但在兵刃上,要快过本门的刀法的,实在不易多见,反是这条陋规,也就一直到现在。光阴荏苒,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年了,不想今晚遇上贤兄妹,这真是本门渴望已久的大事,大师兄知道了,不知如何高兴呢!” 岳小龙、凌杏仙听他说这段经过,心中才恍然大悟,这就难怪王师傅败了二阵,却反而前居后恭起来!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走到一座大院宅前面,王师傅含笑道:“到了。” 岳小龙抬头望去,但见这座大宅院,屋字重重。甚是气派,此刻两扇黑漆大门早已敞开,门口垂手站着两个身穿青布长衫青年汉子,眉目间显得英武逼人。这两人一见王师傅,立即躬身道:“家师已在厅恭候,王师傅和两位贵客请进。” 王师傅含笑点头,陪同岳小龙、凌杏仙往里行。进入二门,越过大天井,但见石阶上也站着两个身穿青布长衫的青年汉子,一见三人,同样躬身施礼,然后高声说道:“两位贵客到了。” 岳小龙心中暗暗道:“快刀门真把自己两人,当作贵宾看待。” 只听大厅上响起一声苍劲的大笑,接着但见一个五短身材,旅眉紫脸的老者,急步迎了出来,双手抱拳,呵呵笑道: “嘉宾莅临止,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了。” 岳小龙、凌杏仙前在崂山见过快刀王曹老福,见面自然认的出来。 王师傅只当两人不识,在旁说道:“大师兄亲自迎迓两位来了。” 岳小龙慌忙趋前一步作揖道: “在下兄妹,久仰老英雄盛名,只恨无缘瞻荆,怎敢有劳老英雄降阶相迎?” 曹老福双目炯炯,只是打量着两人,心中暗暗奇怪!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果然生得俊秀出众,但年事甚轻,怎么也看不出身怀绝技,剑法上竟能快过本门的刀法?他心中尽管怀疑,但五师弟在本门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连败两阵,该是不争的事实,目光转动,大笑道: “老朽据报,两位连胜了五师弟两场,只此一点,就值得老朽倒履相迎了。” 说罢,连连举手肃客。 岳小龙连称不敢,就和主人一同进入大厅。但见厅上烛火通明,座上已有三数个人坐着,看到曹老福陪了客人走入,也都起身相迎,颔首为礼。 岳小龙目光一转,已然看清前面是三个高矮不等的清翟老头,年纪至少也都在五旬以上。后排站立的是四个佩刀青年,为首一个面目俊秀,正是曹老福的独生子曹逢春,他眼光冷峻,只是盯着自己两人打量。 曹老福把两人迎入大厅,分宾主落坐,早有下人送上香茗。 王师傅起身替双方介绍,指着坐在第二把交椅上那上樟头鼠目留着几根山羊胡子,倘脸奸滑的老头,是二师兄袁子深。第三把交椅上那个眉眼挤在一起的矮胖老头是三师兄吴思有。第四把交椅上那个中等身材面貌平庸,左肩已断的老头是四师兄张登。 看来他们快刀五杰全都到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四章 快刀快剑 岳小龙、凌杏仙一一见礼。双方说了些久仰的话。 王师傅首先站起身子,把方才和凌杏仙、岳小龙动手经过,作了详细报告。 厅上众人,先前只是听了门下弟子的报告,五师弟连败两场,当然没有说的清楚,此时听王师傅亲自述说经过,几乎把眼前两个少年男女,说的神乎其技。 十几道目光都集中在岳小龙、凌杏仙身上,而且每人脸上都流露出不信之色。 曹老福满脸堆笑,说道:“王少侠剑法精通,胜过五师弟,足见高明,不知两位尊师是谁,能否见告?” 岳小龙道:“这是王师傅赞美之词,在下兄妹这点微薄之技,从小由家父传授,并无师傅。” 曹老福道:“昔年江湖上以快剑驰誉的,首推岳家的闪电剑法,王少侠家传武学,能胜得过五师弟手上单刀,足见剑法快捷,不在岳家闪电剑法之下,令尊自然也是名动武林的剑术名家,不知如何称呼?” 岳小龙淡淡一笑道:“老英雄夸奖了,家父经营商业,并非武林中人,籍籍无名,说出来只怕诸位未必知道。” 袁子深脸浮着好笑,耸着双肩,干咳一声道:“老朽等人心存景慕,不论识与不识,但请少侠说出来听听。” 岳小龙道:“家父王凤歧。” 袁子深阴笑道:“如此看来,令尊确非武林中人了。” 但听坐在第三把交椅上的矮胖老者吴思亦忽然嘻嘻笑道:“王少侠贤兄妹家传剑法,精妙绝伦,老朽不自量力,颇想请教一二,不知少侠肯不肯赏脸。” 岳小龙听的暗目皱眉,接道:“诸位老英雄都是以刀法饮誉江湖的前辈,在下兄妹怎敢班门……” 吴思苏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嘻嘻笑道:“王少侠误会了,老朽向少侠讨教的是技术,切磋武功,不是斗狠,望王少侠毋要推辞。”他不容岳小龙分说,朝身后恃立的一名弟子招招手道:“来,你们替我去拿半升黄豆来。” 那弟子躬身领命,匆匆走出,一会功夫,捧着半升黄豆进来,放到几上。 吴思苏眉眼挤在一起,笑咪咪的站起,左手抓起一小把黄豆,含笑道:“王少侠贤兄妹多多指教。”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方才明明说要和自己比试刀法,何以手上并没拿刀,抓一把黄豆,不知又有何用?” 心念方动,那吴思苏话声才落,左手一抖,一把黄豆朝上撒去。就在此时,但见他右手抬处,一道亮银般的狭长刀光,从大袖中飞出,在空中连闪几闪。 凌杏仙暗道:“原来他袖里藏着一柄缅刀,这有什么好卖弄的?” 吴思苏从撒豆、挥刀,手法之快,当真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大家才觉刀光闪动,耳中已然听到嗒的一声轻响,刀光倏敛,人已站在当场,连连拱手道:“献丑了,献丑了。” 岳小龙暗暗忖道:“别看他生得又矮又胖,身材臃肿,这刀劈黄豆的身手刀法,果然快捷无比!” 这时伺立身后的两名弟子,闪身而出,俯着身子从地上拾起被刀劈碎了的黄豆,装在一个银盘之中,恭敬的送到吴思荪面前。 吴思荪一脸得意之色,接过银盘,双手捧着送到岳小龙、凌杏仙面前,含笑道:“老朽抛砖引玉,王少侠幸勿见怪。” 岳小龙低头瞧去,但见每一粒黄豆,都被刀锋削过,劈成两半,心中自暗道:“自己没试过,但想来大概还不难办到。”一面谦笑道:“吴师傅刀法神妙,出手如电,在下兄妹万难企及。”吴思荪大笑道:“王少侠何用太谦,老朽献丑在前,现在该由王少侠给咱们开开眼界了。” 曹老福一手摸着胡须,爽朗的笑道:“三师弟既然这么说了,王少侠只怕推辞不了了呢!” 凌杏仙望着龙哥哥,心中暗暗焦急,不知龙哥哥有没有把握,也像他一样,把黄豆劈成两半, 那袁子深目光阴惊,自然看出了凌杏仙脸上为难神色,接着阴侧恻笑道:“王少侠若不肯赏脸,令妹露一手给咱们瞧瞧也是一样。” 凌杏仙听的脸上一红,还没开口,岳小龙已经霍然起立,抱拳道:“吴师傅珠玉在前,在下只怕东施效频卑,贻笑大方,诸位老英雄既然不许在下藏拙,在下说不得只好献丑了。” 说完,随手抓了一把黄豆,缓步走到中间,学着吴思荪方才模样,抖手把黄豆朝空中撒去! 快刀门的人,在这一瞬之间,一个个睁大眼睛,集中朝岳小龙望来! 凌杏仙同样双目凝视,盯着龙哥哥,一霎不霎! 但见岳小龙黄豆出手,紧接着呛的一声,从他身边飞起一道寒光,宛如银蛇一般,随着他手腕微微摇动,绕身一匝,立时幻起无数道光芒,有如银蛇乱闪! 大家只觉寒风森森,直逼肌肤,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使的这一招,正是“青霓绕日”,但听“呛”的一声,剑光倏然一收,岳小龙已经还剑入匣,气定神闲站在当中,抱拳作个长揖,说道:“在下依样葫芦不值识者一哂,诸位老英雄莫要见笑。” 大家定睛瞧去,但见在岳小龙周围一丈,被剑斫碎的黄豆围成了一圈,但在他身边一丈之内,却半粒也找不到,比方才吴思苏用刀斫碎的黄豆,凌乱的洒了一地,已不知高明出多少! 两名弟子不待吩咐,另外取了一个银盘,把地上碎豆拾起,恭敬的送到曹老福面前。 两盘黄豆这一比,快刀五杰,个个看的耸然动容! 原来方才吴思荪虽然也在每颗豆上斫了一刀,把豆削为两半,但刀削之处,有斜有偏,并不是个个都齐中切开,这回岳小龙的一把黄豆,每一颗都齐中切开,正好劈为两半。 快刀五杰心头明白,老三这一手“刀劈黄豆”乃是他最拿手的本领,少说也下过一二十年功夫,何况手上又是一柄锋利无比的缅刀。对方这位少年,却只是临时照看他样做的,居然还胜过了他们老三! 快刀王曹老福目中精芒闪动,呵呵大笑道:“王少侠果然高明,老朽今晚算是开了眼界了!” 吴思荪跟着嘻嘻笑道:“老朽自以为这一手玩艺,已是天下无双,那知到了王少侠面前,却成了小巫见大巫,真叫老朽感到汗颜。” 听他这一说,凌杏仙脸上也觉得甚是光彩。 岳小龙连连拱手道:“两位老英雄如此谬许,在下如何敢当?” 曹老福一手抚须,笑道:“王少侠不必自谦,事实证明,少侠剑法,果然快得过敝门刀法甚多。”他目光扫过了王师傅一眼,接着说道:“关于武林同道,不准在太原城内炫露兵刃之事,五师弟大概已经和两位说过了?” 岳小龙点头道:“在下兄妹在路上才听王师傅说的。” 曹老福道:“这项规矩,原是早年九大门派对先父的爱护,但数十年来,却使江湖同道对敝门引起莫大的误会,老朽早有废除之意。只是格于当年大通大师之言,除非有人在兵刃上快过本门刀法,才能把这项九大门派上代掌门人订下的规矩取消,难得王少侠贤兄妹驾临太原,从现在起,老朽这项心愿,总算实现了!” 说到这里,不由呵呵大笑起来。 岳小龙慌忙站起,惶恐的拱拱手道:“老英雄言重了,在下兄妹。初到贵地,不知禁忌,致引起贵门弟兄的误会,方才经王师傅述说经过,始知昔年九大门派为了对贵派上代掌门胞与为怀的高风,表示敬意而订的规定,在下兄妹武林未学,怎敢破坏前贤留下来的成规、老英雄取消这项规定之议,万万不可。”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青衣女婢悄然进来,躬身道:“筵席已开上,庄主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袁子深脸堆笑容,起身道:“时间不早,王少侠贤兄妹想已腹中饥饿,大师兄快请他们西花厅入席吧!” 曹老福点头笑道:“二弟说的不错,咱们只顾说话,连吃饭都忘了。”说罢,起身道: “贤兄妹光临敝蜗居,老朽略备水酒,算是替两位洗尘,来,来,请到西花厅入席。” 岳小龙抱拳道:“老英雄盛情款待,在下兄妹只好叨扰了。” 吴思苏呵呵笑道:“咱们都是江湖上人,愈脱俗愈好,王少侠也毋须客气。” 于是岳小龙、凌杏仙由快刀五杰陪同,步出大厅,穿过长廊,进入西花厅。 敞厅上早已摆好了一席酒筵,银盏玉著,水陆俱陈,两名青衣女婢,垂手恃立一旁。 曹老福肃客入座,岳小龙再三谦让,宾主依次坐下,两名使女替大家斟满了酒,就川流上菜,宾主之间,自有一番酬醉。 岳小龙但觉快刀五杰,曹老福生性豪迈,不失为一门之主,老二袁子深一脸阴沉,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老三吴思苏为人随和,老四张登禄沉默寡言,老五王师傅老成持重。但大家对自己两人,都备极器重,尤其吴思苏、王师傅,先前都曾败在自己手下,言词上更流露出钦佩之色。 这一席席酒,宾主之间,自然极为融洽! 酒过数巡,岳小龙、凌杏仙已经不胜酒力! 不,两人同时玉山颓倒,伏在桌上,昏然不省人事。 曹老福一手把盏,还待劝酒,目观两人情形有异,不由的瞪大双眼,望着二师弟,诧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子深皮笑肉不笑,阴森的道:“这可能是逢春贤侄的意思……” 曹老福脸色大变,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皱眉道:“这……不关他的事……” 这时但见人影一闪,曹逢春业已飘然进入。 曹老福忍不住道:“你怎的在他们酒中下迷药,这叫老朽如何做人?” 吴思芬眉眼挤在一起,搔搔头皮,接口道:“老大说的极是,这件事,该和贵门无关。” 曹逢春冷峻的望了曹者福、吴思苏两人一眼,冷哂道:“老当家知道这两人来历么?” 奇怪,他身为人子,居然称老子“老当家”,这不是见外了么? 王师傅插口道:“李少侠想是已知他们来历了?” 曹逢春一下变了“李少侠”! 曹逢春看也没看王师傅一眼,只是冷冷一笑,道:“不错,在下接到密报,这两人极可能是魔教门下。” “魔教门下”,这四个字,不由听的曹老福等人莫不耸然动容! 韩仙子是江湖上出名难缠的人物,别说区区快刀门,就是当今武林九大门派,又有谁招惹得起她。 曹老福一张紫膛脸上连青筋都绽了起来,浓眉紧皱道:“这不是叫老朽为难么?” 曹逢春哂然道:“不用老当家为难,这两人自有在下处置。” 吴思苏道:“李少侠如何处置他们?” 曹逢春仰天道:“暂且收押,一二日内,自会有人把他们送走。” 曹老福紧握双拳,突然摇头道:“不,老朽觉得咱们不能这样做,这两人破解本门规定,纯属本门之事,万一传出江湖,老朽岂不失信于天下英雄。” 王师傅道:“大师兄说的,也是有理,李少侠奉命而来,有言在先,决不干涉本门之事……” 曹逢春狞笑道:“天魔女已和本门为敌,老当家有意包庇魔教门下,在下不好勉强,在此总究还是快刀门的天下,老当家自然可以作主,不过在下要提醒老当家,后果如何,老当家该自己明白。” 曹老福双拳紧握,心头甚是激动,几乎要大声喝出口来:“姓李的,曹老福纵横一生,头可断,志不可屈,你们把逢春作人质,要杀要剐,那也只好悉听尊便了。” 但父子天性,骨肉关心,此话也只有心里想想,可没说出口来。 袁子深阴森一笑,适时劝道:“大师兄多喝了几杯,酒能使人激动,此事依小弟的看法,这两人连师承都不肯明说,说不定连姓都是捏造的。咱们也犯不着替两个不相干的人说话,何况咱们已和朱衣门联盟,朱衣门的敌人,自然也是咱们的敌人,这两人就交给李少侠去办就是了。” 原来眼前的这位曹逢春,竟是朱衣门的弟子所改扮,并非曹逢春本人! 这就是了,曹逢春和两个师弟,还留在铜沙岛呢! 曹老福兀是脸有愤色,一语不发! 曹逢春冷冷的哼了一声,一招手,阶前走进两名青衫少年,挟起岳小龙、凌杏仙转身往外行去。 袁子深耸着双肩,森然一笑,压低声音道:“逢春留在岛上,已蒙教主收录门墙,咱们有这样大一个大靠山,还怕什么天魔女,大师兄何苦为两个不相干的人,生这大的气?” 曹老福长叹一声,道:“咱们快刀门能在江湖上屹立数十年,无非是凭着道义两字,一旦失去了道义,咱们也只怕立不住足了。” *** 岳小龙、凌杏仙醒过来了,但觉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似乎躺卧在冷冰冰的石板之上! 凌杏仙猛然一惊,急急翻身坐起,口中失声叫道:“龙哥哥,你在那里?” 岳小龙头脑虽然还觉得十分胀重,但心里业已清醒,想起昨晚之事,自己分明是着了快刀门的道,急忙伸手一摸,围在腰间的盘龙剑,倒并未被人搜去。心中刚刚一想到凌杏仙,就听到身边不远响起她惶恐的叫声,遂笑道:“杏仙,我就在你身边。” 凌杏仙口中惊喜地啊了一声,赶忙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拉住岳小龙衣衫,说道:“龙哥哥,我们被人家关在地牢里了,曹老福真是该死,啊,龙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岳小龙一手摸她秀发,柔声道:“杏仙,娘从前说过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凌杏仙道:“姑妈说过什么?” 岳小龙道:“娘说,越是遇上事,越要冷静沉着。” 凌杏仙道:“我几时不沉着了?” 岳小龙道:“那你该先检查一下身上,可曾少了什么?” 凌杏仙粉脸骤然发烧,着急的道:“我身上好好的,会少了什么?” 岳小龙在黑暗之中,自然看不到凌杏仙羞急的模样,闻言笑道:“我是说你身上的东西,有没有被他们搜去?” 凌杏仙哦了一声,伸手往怀中一摸,低笑道:“没有,东西在身上。” 岳小龙道:“这样就好,我是怕你回风蝶被他们搜去。” 凌杏仙急急问道:“你呢?仙子的金钗,是不是被他们搜去了?” 岳小龙道:“金钗藏在我贴身,自然没被搜去。” 凌杏仙低声问道:“那么盘龙剑呢?” 岳小龙道:“也仍然围在我腰问。” 凌杏仙道:“那是他们只解下了我们两柄长剑,并没搜查我们身上了。” 岳小龙道:“你是说他们还算客气。” 凌杏仙披披嘴道:“客气个屁,曹老福暗下迷药,把我们关在这里,这老贼坏死啦! 哦,龙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通达镖局的总镖头铁掌崔德和,跟你说过的话?” 岳小龙怔了一怔,道:“他说过什么?” 凌杏仙道:“他不是对你说过,行走江湖,酒菜茶水,须多留意么,唉,今晚我们就不该吃曹老福的酒菜。” 岳小龙道:“我看曹老福为人十分豪爽,就是那个胖胖的吴思苏,和王师傅也都不像是什么坏人,真想不到他们会在酒菜中暗下迷药。” 凌杏仙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脸上又没有字,你想看得出来?” 岳小龙道:“一个人正不正派,脸上多少总可以看得出来。” 凌杏仙道:”那么曹老福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到石室里来?” 岳小龙道:“也许……” 凌杏仙抢着道:“不用也许了,我们被关在这里,总该想个法子才好。” 岳小龙道:“这里好像是个地窖,要想出去,只怕不容易呢。” 凌杏仙道:“我倒有个法子,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总不至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吧,只要他们有人送饭进来,我们出其不意,把来人制住。就可以出去了。” 岳小龙摇摇头道:“那有这么简单?” 凌杏仙道:“那么依你说呢?” 岳小龙道:“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至少也要看清楚四面的情形,才能再想办法。” 凌杏仙忽然啊了一声,说道:“我差点忘了,我身上有一支千里火筒。” 说着,伸手朝口袋中一阵摸索,取出火筒,嗒的一声,火光一闪,眼前登时大亮! 岳小龙看她手上拿着一支五寸来长的精巧火筒,心中大奇,问道:“杏仙,你这火筒那里来的7” 凌杏仙笑道:“大概是虎嬷嬷给我们准备的,放在我们行囊中,我看到了,怕临时要用,才把官放在口袋里了。” 岳小龙道:“虎嬷嬷想的真周到。” 从凌杏仙手上接过火筒,向四外仔细照了照。只见这座地窖,占地不大,三面都是石壁,正面有一道粗如儿臂的铁栅,和一扇铁栅门,门外还有一小块空地,接着就是一道往上去的石级。自己两人被关在铁栅之内,中间石壁上,还有一道铁板门,锁着一把大铁锁,敢情铁门里面,还有一间地窖。 铁门右首,靠壁处放着一张木榻,榻上被褥俱全。 凌杏仙秀目,低声道:“龙哥哥,看情形,这里好像是曹老福窖藏银子的地方。” 岳小龙道:“何以见得?” 凌杏仙朝里首铁门一指,说道:“那里面该是银库,这张铺,该是他们平日看守库银的人睡的了。” 岳小龙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但外面还有那道铁栅,这守库的人,岂不是长年和坐牢一样?” 凌杏仙道:“我想这道铁栅门,本来应该是锁在里面的,由守库的人自己开启,如今把我们关在这里,就锁在外面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龙哥哥,你现在已经看清楚了,是不是想出办法来了?” 岳小龙道:“盘龙剑要削断铁锁,也并非难事,只是我们就是要走,也要等到晚上再行动手。” 凌杏仙道:“现在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岳小龙道:“我们昨晚昏迷过去的,没有给我们解药,要等自己醒转,少说也得六个时辰,算来这时候该是卯辰之交了。” 凌杏仙道:“你说我们还要等上一天?” 岳小龙道:“我们出去,能不伤人最好,但白天要硬闯出去,就非伤人不可,我想还是忍耐些,等到夜晚的好。” 凌杏仙道:“那就夜晚走好了。” 两人话声方落,只听有人轻“喂”了两声,那声音极轻,使人分辨不出来自何处,岳小龙霍地转过身去,问道:“什么人?” 那声音道:“是我。” 这回听出来了,那是一个童子的声音,好像从铁门里面传出来的。 凌杏仙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童子声音道:“我叫南宫珏,被他们关在里面。” 凌杏仙走近铁门,凑着头问道:“你怎会被他们关在里面的?” 南宫珏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抓来,就关在里面,爹娘找不到我,一定很伤心,我听龙大叔和姑姑说晚上就要出去,求求你们,带我出去好不好?” 他听凌杏仙叫岳小龙“龙哥哥”,还当岳小龙姓龙。 凌杏仙听他咀巴很甜,心头暗暗高兴,间道:“你被他们抓来,有几天了?” 南宫珏道:“有两三天了。” 凌杏仙又道:“你家在那里?” 南宫珏道:“神池。” 凌杏仙根本不知神池在什么地方?偏头问道:“龙哥哥,神池在那里?” 岳小龙道:“不知道。” 南宫珏道:“好像很远,他们把我装在麻袋里,赶了两天路呢!” 凌杏仙回头道:“龙哥哥,你也听到了,快刀门果然不是好路数,把人家小孩绑了来,抓人勒索,简直是强盗行为。” 岳小龙道:“快刀王曹老福,在江湖上名行还算不恶,真想不到……” 南宫珏道:“姑姑,你姓什么?” 凌杏仙道:“我姓凌。” 南宫珏叫道:“凌姑姑,爹、娘都叫我迁儿,你和龙大叔也叫我珏儿好啦。” 凌杏仙道:“你今年几岁了?” 南宫珏道:“十岁,属虎的。” 凌杏仙道:“你会不会武功?” 南宫珏道:“不会,我喜欢练武,爹娘都不许我学,龙大叔、凌姑姑救我出去,我和娘说了,就可以跟龙大叔、凌姑姑练武了。” 凌吉仙笑道:“你怎知我们会武功呢?” 南宫珏道:“我是听龙大叔、林姑姑说的咯,强盗把你们关在铁屋里面,你们可以出去,自然是有大本领的人了。”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岳小龙道:“我们既然遇上了,自该把他救出去才好。” 南宫珏听的大喜,叫道:“龙大叔,林姑姑,你们真好。”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快把铁锁削断了,放他出来吧!” 岳小龙道:“不成,这时候削断了铁锁,万一有人进来,岂不很快就被他们发觉了?” 只听石级上响起一阵开启铁门的声音,岳小龙忙道:“禁声,有人来了。” 话声甫落,上面铁板已被移开,射下灯光,接着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名青衣使女手提灯笼,缓步拾级而下。 青衣使女身后,跟着走下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老人,正是快刀五杰中的老二,生得獐头鼠目,满脸奸滑的袁子深。两人走落地窖,行到铁栅门前面,青衣使女立即侧身站立一旁。 袁子深双手抱拳,脸上堆起歉笑,朝两人连连打拱说道:“抱歉,抱歉,兄弟特向两位陪罪来了。” 岳小龙目射精芒,喝道:“姓袁的,曹老福在酒菜中暗下迷药,这是什么意思?” 袁子深陪笑道:“王少侠息怒,老大命兄弟前来,就是向贤兄妹陪礼来的,委屈两位之处,实在对不住,务望两位多海涵。” 说罢,隔着铁栅,连连打拱。 凌杏仙哼道:“山西快刀门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个门派,真想不到你们都是些卑鄙无耻,口蜜腹剑之徒,比江湖下五门还不如。” 袁子深一脸好笑,抱拳道:“岂敢,岂敢,兄弟既是陪罪来的,王姑娘要骂,那就骂上几句好了。” 凌杏仙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冷冷说道:“曹老福呢,他怎么不来?” 袁子深道:“老大对贤兄妹至感歉疚,因此要兄弟代表前来,一来向两位深致歉意,二来也有些小事,要和两位作个商量。” 岳小龙道:“要商量什么?” 袁子深诡笑道:“王少侠家传绝学,堪称天下第一快剑,咱们快刀门这快刀两字,真是望尘莫及。” 凌杏仙心中暗暗忖道:“这人词卑言甘,不知又在要什么花样了?” 岳小龙冷冷的道:“阁下有话请说。” 袁子深挤出一脸好笑,耸耸肩道:“自古以来,岳器之中,只有刀剑原是一家。” 这话说来突兀,他居然替刀剑排起家谱来了! 岳小龙、凌杏仙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作声。 袁子深接道:“因此咱们老大想请王少侠贤兄妹加盟敝门。” 凌杏仙道:“曹老福要我们加入快刀门?” 袁子深道:“正是,正是,贤兄妹加入敝门,咱们就是自己兄弟,快刀五杰,也要改称快刀七杰了。” 岳小龙哼道:“谢谢好意,在下并无兴趣。” 袁子深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以为忤,连连点头,谄笑道:“是,是,人各有志,王少侠不愿加盟敝门,自是不敢勉强,只是咱们老大对两位家传剑法,极为爱好,愿以白银三万两为酬,向贤兄妹购买这套剑法,不知贤兄妹意下如何?” 岳小龙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冷冷说道:“曹老福想用三万两银子,买我们的剑法?真是异想天开。” 袁子深笑道:“其实这对贤兄妹来说,也并无损失可言,贤兄妹只管使你们王家剑法,快刀门并不是要使用你们这套剑法,只是想把你们这套剑法,加以研究,加入刀法之中……” 凌杏仙道:“不卖,不卖,三万两银子太便宜了。” 袁子深微微动容,舍了岳小龙,转脸朝凌杏仙道:“姑娘之意呢?” 凌杏仙道:“你们虽不整套的使用,但把剑法精髓之处,加入刀法之中,还不是偷窃了我们的剑法?化三万两银子,就能把江湖上只能算得上第二流的快刀门,一跃登上第一流门派之列,足可和九大门派一争长短,岂不是太便宜了?” 袁子深连连拱手笑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那么五万两如何?” 凌杏仙心里暗晴冷笑,故意摇摇头道:“这又不是我们求卖,是你们快刀门在和我们情商。” 袁子深连忙伸出大姆指和无名指、小指打着手势道:“那就七万,七万两银子。” 凌杏仙披披嘴道:“我是因为你们买下去之后,只是拆开来加在刀法之中,和我们整套剑法并无多大损害,还可以和大哥商量商量,曹老福是山西首富,七万两银子,那就不用谈了。” 袁子深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道:“姑娘是个爽快的人,干脆,兄弟作个主,就算十万两银子,不知王姑娘意下如何?”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凌杏仙听的色然动容,望望岳小龙,说道:“袁二侠请出去,让我和大哥商量商量。” 袁子深脸有喜色,颔首道:“这个自然,但不知兄弟什么时候来听姑娘的回音。” 凌杏仙想了想道:“那就午后,来听回音好啦。” 袁子深连声诡笑道:“如此甚好,兄弟午后再来。” 说完,抱抱拳,转身往上走去。 那使女手提灯笼,相随退出,灯光逐渐远去,接着响起一阵铁板移动之声,地窖中又恢复了原来的黑暗。 岳小龙低声道:“杏仙,你干么和他胡扯?” 凌杏仙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好像另有什么诡计,我这样做,只是稳住他们,不叫他们起疑罢了。” 岳小龙笑道:“拿十万两银子,买一套剑法,价钱不可谓不高了。” 凌杏仙咕的笑道:“那真的卖给他们好啦!” 中午时光,一个使女送来午餐,人虽被他们关在地窖之中,但菜肴却是十分精美。 那使女还把灯笼挂在铁栅门上,算是替两人吃饭照明之用。 凌杏仙等使女退出之后,走近铁门,凑着头问道:“南宫珏,他们没给你送饭来?” 南宫珏低笑道:“有,他们是从上面用绳子吊下来的,今天菜不错呢!” 凌杏仙道:“我还当他们没给你送饭,才问你一声。” 南宫珏嘻的笑道:“他们把我绑架了来,自然要向我爹娘勒索,那就不会饿死我的了。” 午饭之后,使女下来收去盘碗。 过不一会,袁子深来了,他才一走近铁栅,就是一阵嘿嘿的干笑,拱手道:“王姑娘和令兄商量好了么?兄弟回去,跟老大说了,老大只肯出七万两银子……” 凌杏仙脸色一沉道:“那就不用谈了,我们还嫌十万两银子实在太便宜了呢!” 袁子深连忙摇手道:“不,不,老大先前不肯答应,但经兄弟再三相劝,已经同意了,不知两位商量的结果如何?” 凌杏仙道:“我大哥先前不肯答应,经我再三相劝,现在已经同意了。” 袁子深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这太好了,这太好了,兄弟立即吩咐使女,替两位准备纸笔,但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一套剑法写好?” 凌杏仙道:“追天剑法,一共只有三十六式,我们把口诀写出来了,只要每式画上一个位置图样就好,大概明天早晨,也差不多了。” 袁子深因两人在一两天内,就要解上铜沙岛去,怕他们耽误时间,如今听说明日早晨,即可写好,心头大喜,一面追问道:“两位明日早晨,准能写得好么?” 凌杏仙道:“我们说过明晨交卷,就是明晨交卷,你银子呢?” 袁子深笑道:“银子已经打好了银票,就在这里。” 说罢,探怀取出一张银票,上面果然写着纹银十万两整的字样。 凌杏仙伸手道:“拿来。” 袁子深道:“银票已经打好了,姑娘也看到了,咱们明日一早,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不好么?” 凌杏仙道:“不成,我们被关在地窖里,你们还不放心?要是不把银票先交给我,咱们不用再谈了。” 袁子深心中暗道:“交给你,也不怕你们飞上天去,自己还是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把剑法弄到手。”心念一动,慌忙陪笑道:“姑娘说的也是,兄弟就把银票交给你了。” 说着果然从铁栅中递了过来。 凌杏仙仔细看了看银铃记,回头朝岳小龙嫣然笑道:“大哥,这银票我先收了。” 小心翼翼的折起银票,往怀收好。 袁子深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耸耸肩道:“咱们已经讲妥,兄弟告退了。” 凌杏仙道:“且慢。” 袁子深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凌杏仙道:“咱们讲清楚了,明天早晨,交出剑谱之后,我们就要离开此地。” 袁子深连连点头道:“这点……哦……”他忽然“哦”了一声,陪笑道:“王姑娘,兄弟也有一件事,要向大家说清楚了,两位交出剑谱,咱们交易已成,自该恭送两位出去,但两位在交出剑谱之后,该由令兄按图演练一遍,证明确是府上家传剑法才成。” 凌杏仙暗暗好笑:“我们今晚就要走了,你真想我们会交出剑谱来么?”一面点点头笑道:“自然要等你们看过了,确是我们家传剑法,我和大哥才能离去。” 袁子深一脸诡笑,说道:“一言为定,咱们这么办,兄弟立时要他们送纸笔来。” 说完,拱了拱手,匆匆朝外就走。 岳小龙目送他上去之后。说道:“杏仙,我们又不是真的把剑谱卖给他们,怎好收他们的银票?” 凌杏仙咭的笑道:“曹老福绑架勒索,坐地分赃,拿他十万两银子,也并不为过,我们北岳回来,不会把银票送上少林寺去,要大通大师代做些善举,岂不是好?” 岳小龙听的笑了笑道:“亏你想的出来,这样也好。” 正说之间,使女送来纸笔和一个烛台,几支腊烛,另外还砌了一壶上好香茗,然后退去。 凌杏仙怕他们暗中偷觑,点起腊烛,两人就在铺上坐下,岳小龙取过纸笔,装模作样的在纸上振笔疾书,画了好些人像。 旁晚时光,使女送来了丰盛晚餐,两人饱吃一顿,又在灯下胡乱写了一阵,计算天色已黑才熄去灯火,各自调了一回息。 凌杏仙低声道:“龙哥哥,该是时候了。” 岳小龙点点头,伸手从腰间掣出盘龙软剑,走近铁门。 凌杏仙轻轻叩了两下,叫道:“南宫珏。” 南宫珏隔着铁门,紧张的道:“凌姑姑,咱们要出去了么?” 凌杏仙道:“我们削断铁锁,就可以把你放出来了。” 岳小龙举起软剑,嗒的一声,削断铁锁,凌杏仙赶忙伸手接住,不让断锁落地,发出声响,然后轻手轻脚的拔开铁闩,缓缓推开铁门。 南宫珏一声低呼,冲了出来,口中叫道:“凌姑姑,你在那里?” 凌杏仙一把拉住南宫迁小手,发觉他手在不住的擅抖,这就低声说道:“莫要怕,你拉着我的手,咱们就要出去了。” 南宫珏道:“凌姑姑,我才不怕呢,我是太高兴了。” 岳小龙不再多说,返身走近铁栅,软剑一挥,削断铁练,一手按着铁栅门缓缓开启,回头道:“杏仙,你的回风蝶,准备好了么?” 凌杏仙咕的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南宫珏道:“凌姑姑,什么叫回风叶?” 凌杏仙道:“回风叶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南宫珏道:“凌姑姑,我也要学,你教给我好不好?” 凌杏仙笑着应道:“好吧,快别说话了。” 岳小龙手提长剑,当先往石级上走去,凌杏仙一手拉着南宫珏,紧紧跟在岳小龙身后。 二十多级石板很快就到了尽头,岳小龙摸索了一下,发现头顶出口处,盖着一块方形铁板。伸手一推,似极沉重,正待用力往上顶起,忽听上面似有人说话,但因隔着一道铁板,话又说的其轻,听不真切。 凌杏仙悄声问道:“上面有人么?” 岳小龙轻应了一声。 凌杏仙问道:“说话的是男是女?” 岳小龙道:“像是两个男的。” 凌杏仙问道:“我们如何出去?” 岳小龙道:“既然有人看守,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凌杏仙偏头想了想道:“龙哥哥,让我来试试。” 岳小龙道:“你要如何试法?” 凌杏仙嘻的轻笑道:“叫他们把铁板打开来咯!” 岳小龙道:“他们如何肯开?” 凌杏仙道:“我自有办法。”一面把南宫五一珏递给了岳小龙,低声说道:“龙哥哥,你拉着他后退一步。” 南宫珏紧张的道:“凌姑姑,他们会开么?” 凌杏仙嘘道:“快别作声。” 举手重重的往铁板上擂了两下。 只听上面有人问道:“什么人?” 凌杏仙仰脸道:“是我呀!谁叫你们把铁板关了?” 上面那人听出是女子声音,追问道:“你是什么人?” 凌杏仙大声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梅香,刚才给王相公他们送茶水下去,你们怎么就把铁板盖起来了,这不是存心和我为难么?真气人!” 上面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梅香姑娘,真对不住,咱们兄弟是初更才接班的,不知道还有人在下面。” 凌杏仙道:“还不快把铁板打开?” 两个汉子不疑有他,答应不迭,果然拔开铁闩,铁板缓缓往上开启。 岳小龙赶忙一拉南宫珏,贴壁而立。 铁板开了,但另一个人还是有些怀疑,问道:“姑娘怎么下去了这多时光?” 凌杏仙口中嘘了一声,才道:“我是奉命在暗中监视他们,看他们是不是真把剑诀写出来了?” 那汉子奇道:“剑诀,他们写什么剑诀?” 凌杏仙举步往上走去,一面轻叱道:“你们不知道,就不用多问。” 双脚一顿,嗖的一声,身子平拔而起,穿出地窟。 两个汉子眼前一花,凌杏仙已经脚落实地,其中一个骇然后退,咦道:“你……” 凌杏仙那还容他出声,娇笑道:“我怎么样?” 纤手一抬一指,点了过去。那汉子话声未出,就吭了一声,应指往地上跌坐下去。 另一个汉子睹状大惊,正待拔刀!凌杏仙身形一个急旋,又是一指点了过去!那汉子刀未出鞘,就往后倒去。 这时岳小龙也携着南宫珏,跃了上来,眼看凌杏仙举手之间,就把两人制住,不觉笑道:“杏仙,你近来武功似是进步的甚多。” 凌杏仙听的脸上一红,扭扭头道:“我自己一点也觉不出来。” 岳小龙迅速把铁板盖好,重又闩上铁闩,然后把两个汉子,移到靠壁之处,使人一望之下铁板既然盖得好好的,自然并没发生事故,只当他们在倚着墙壁打盹。 凌杏仙从一名汉子身上,抽出一柄卑刀,随手掂了一掂,觉得还算称手,一面低声道: “龙哥哥,我们快走了。” 岳小龙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小心有人暗施袭击。” 凌杏仙点点头道: “我知道。” 岳小龙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行去,跨出阶前,举目略一打量,敢情这里是最后进一座小院落,此刻夜色渐深,四周静无人声。 再往外一瞧,院落门首,隐绰绰可以看到四个佩刀汉子,分别两边站在那里,不用说,他们是守护这重院落的人。 岳小龙回身打了个手势,拉过南宫珏小手,朝凌杏仙低声说道:“院前有人把守,我们越墙出去。” 话音一落,一手挟起南宫珏,略一长身,双脚纵起,化作一道灰影,凌空飞起,扑上围墙。但觉南宫迁一个身子,轻若无物,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这时凌杏仙也一提真气,跟着纵上墙头,岳小龙目光迅疾四外一扫,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此处正是曹宅后院! 黑暗之中,但见前进宅院,覆盖甚广屋脊重重,只有西首屋宇较少,可能就是最接近院外了。 心念一转,立即足尖点动,飞身掠起,扑上邻近屋瓦,展开轻功,一路朝西奔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屋越脊,快的有若两点流星,转眼工夫,已经掠过几重房屋,居然并没惊动曹宅的人! 赶到楼字尽头,底下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再过去就是高大的围墙了。 岳小龙身形一伏,迅速向左右,环扫了一眼,飘身落地。 凌杏仙跟踪纵落地面,举手掠掠鬓发,低声道:“快刀门龙头的家里,竟是这般稀松。” 岳小龙吁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太原城里,是他们快刀门的势力范围,有谁敢轻捋虎须?” 两人话声一落,迅速的掠过空地,岳小龙身形不停,距围墙还有一丈来远,便已脚尖点地,身如离弦之箭,平空拔起,斜斜越过围墙,朝外飞出。凌杏仙毫不怠慢,跟着腾身而起,飞落墙外。两人不敢停留,一路疾行,奔到城下,岳小龙背起南宫珏,双双越城而出,走了一段路。 凌杏仙住足道: “龙哥哥,我们往那里去呢?” 岳小龙道:“这里离太原极近,曹老福一旦发现我们逃走,必然四出追踪……” 凌杏仙哼道:“就凭他们快刀五杰,追上来又能把我们怎样?” 岳小龙道:“我们已经出来了,能不和他们遇上,总是不遇上的好,双方动起手来,难免不有杀伤。” 凌杏仙道:“快刀门江湖败类,不给他一个厉害,以后还要无法无天呢!” 南宫珏道:“凌姑姑说的对极了,那姓曹的是个很坏很怀的人。” 两人边说边走,又走了七八里路,经过一处山脚,但见离路旁不远有一座小庙,两扇庙门,敞开无阻,似是无人看管,荒废已久。 凌杏仙喜道: “龙哥哥,我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再走可好。” 岳小龙道:“也好,你大概走累了,那就在这里歇歇吧!” 凌杏仙拉起南宫珏,当先朝庙中跑去。 这所小庙,一共只有一间殿宇,一个神龛,供奉着一对土地公、土地婆,因为临近大路,是以庙门常开,方便行旅歇脚。 凌杏仙打亮火筒,举火照了照,敢情这间小庙,经常有人打尖,虽无庙祝,却也干净。 当下走近供桌,拂拂灰尘,说道:“珏儿,你上桌上睡吧,时间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呢!” 南宫珏道: “我不累,我要和姑姑一起。” 凌杏仙道: “你是小孩子,晚上就该睡觉,我和龙叔叔只要有地方坐就好了。” 南宫珏道:“那我也不要睡,陪龙大叔和姑姑一起坐好了。” 凌杏仙道:“你怎好不睡觉?” 南宫珏道: “我在家里也很少睡觉,晚上都是坐的。” 岳小龙想起方才自己带着他翻房越脊,觉得他身上极轻,心中不觉一动,问道:“珏儿,你不睡觉,如何坐法?” 南宫珏道:“那是静坐,要盘着膝盖坐的,我娘说,练的时间长了,还可以成仙哩。” 岳小龙听南宫珏说出静坐的话,心中暗道:“原来从小就练功夫,难怪身子轻若无物。” 凌杏仙道: “你还说不会武功?” 南宫珏道:“我真的不会武功,只会静坐,我爷爷,奶奶。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头发还是黑的,连牙齿也没掉。” 岳小龙问道: “这静坐是爷爷传给你的么?” 南宫珏道:“是娘教我的,我们家里都会打坐,因为爷爷的叔叔修成了神仙,这是爷爷的叔叔传下来的。” 凌杏仙道:“那你就和我们坐在一起好了。” 当下就在角落上盘膝坐下,岳小龙也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南宫珏看着两人,笑道:“原来龙大叔、凌姑姑也会静坐,那是谁教你们的呢?” 岳小龙笑了笑道:“静坐就是内功,内功越深,武功也越高。” 南宫珏听的不觉眉飞色舞,喜道:“龙大叔,那我练的就是内功了。” 岳小龙笑道: “静坐只是内功的基本功夫,但基本功扎好了,练起武来就可事半功倍。” 南宫迁大喜道:“龙大叔,从明天起,我就跟你们练武好不好?” 岳小龙道: “你失踪之后,家里的人一定很焦急,明天我们就送你回去,再说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事去,不能带你同行。” 南宫珏道:“是啊,我爹娘和爷爷奶奶都很疼我,我回去会跟爹娘说的,龙大叔、凌姑姑是好人,我要跟你们练武,我不管,你们到那里去,我也要去。” 凌杏仙道:“好吧,那也等你要回去了再说,现在快静坐吧!” 南宫珏点点头,依言在凌杏仙身傍坐下,盘好双脚,果然眼观鼻,鼻观心,做起吐纳工夫来。 岳小龙看的暗暗称奇,忖道:“看他做的吐纳功夫,分明是道家玄门正宗心法!” 时间渐近四鼓,万籁俱寂之中,突然远处传来两声汪汪犬吠! 凌杏仙蓦地睁开眼睛来,低声说道:“龙哥哥,有人来了么?” 岳小龙凝神听去,那大吠之声,似是沿着大路奔来,不觉点点头道:“他们可能纵犬追寻,一路寻来了。” 凌杏仙冷笑道: “来的好,今晚就叫他们吃些苦头回去。” 南宫珏紧张的道: “凌姑站,是不是贼人追来了?” 岳小龙霍地站起,朝外望去,但见大路上正有十几条人影,飞掠而来,一阵阵汪汪吠声,越来越近。这就回头道: “他们人数还不少呢!” 凌杏仙拉起南宫珏,低声道:“你快躲到神龛里去,不可出声。” 南宫珏依言跃上神龛,说道: “凌姑姑,他们人多,你和龙大叔打得过他们么?” 凌杏仙笑道:“不用害怕,你躲在土地公后面,看热闹就是了。” 南宫珏堪堪藏好身子,但见两条虎獒,连嗅带吠,已然奔到庙前。当先一人向后挥了挥手,十几名汉子立时迅速分散开去,把小庙围了起来。 那人负手面向庙门而立,状极据做,他身后一名瘦高老头,耸着双肩,乾咳一声,阴笑道: “王少侠贤兄妹,到了此时,该不用再请了吧?” 这发话的正是老好巨滑的袁子深! 岳小龙道: “杏仙,我们出去。” 左手一扬,两支回风叶,悄无声息的打了出去。 凌杏仙低声道: “慢点,我先赏他们一人一蝶。” 此时正当月落参横,天色昏暗,回风蝶制作精巧,划着弧形翩然袭去,不带丝毫风声。 当前两人但觉右肩微微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自然并不在意——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五章 大挫魔徒 袁子深发话之后,依然不见有人答应,不觉冷笑道:“姓王的,你们已被包围了,依袁某相劝,还是自己出来的好。” 凌杏仙收回回风蝶,嫣然一笑,道:“大哥,我们可以出去啦。” 两人并肩跨出庙门,岳小龙俊目放光,冷喝道:“袁二侠夤夜追踪在下兄妹,意欲何为?” 说话之时,已然看清对面那个负手站立的人,原来是曹老福的独生子曹逢春。只见他神情倨傲,冷冷一哂道:“地窖间那个小童,是你们放出来的么?” 凌杏仙哼道:“山西快刀门原来是掳人勒索的土匪,不错,地窖里面那个小孩,正是我们放出来的,你待如何?” 曹逢春脸色铁青道:“他人在那里?” 岳小龙仰脸道:“我们既把他救出,自然让他回家去了。” 曹逢春切齿道:“你们究竟把那小童藏到那里去了,再不把他放出,你们两人也休想活命。” 凌杏仙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就是你老子亲来,也未必放在我们眼里。” 曹逢春怒哼一声,挥挥手道:“进去搜!” 十几名黑衣大汉答应一声,一拥而上,朝庙门抢来! 凌杏仙早有准备,喝道:“站住,我还有话说。” 随着喝声,玉手连弹,把五枚回风蝶,一齐打了出去。 曹逢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十几名大汉听到少住主和凌杏仙答话,就围着庙门站了下来。 凌杏仙玉指虚空连弹,一面说道:“庙里要是搜不出那小童,你又怎么说?” 曹逢春冷声道:“搜不出那小童,你们就死定了。” 凌杏仙在这几句话的工夫,施展“凤蝶阵”,已在每人身上刺了一针,此时早已陆续收了回去,娇笑道:“我也不要你们性命,只要跪下来,给你姑娘磕三个头就好了。” 曹逢春怒笑道:“不知死活的丫头!”一面沉喝道:“你们还不进去搜?” 十几名大汉轰应一声,正待一拥而上! 凌杏仙娇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放下兵刃?” 这句话说的正是时候,那十几名大汉右肩被回风蝶毒针刺中,只是微微一麻,并不觉得什么。但他们口中轰应出声的,堪堪奔出一步,握刀右腕,突然一阵麻木,五指一松,手中单刀登时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一柄单刀落到石板地上,在黑夜之中,声音已经够响,十几柄刀在同一时候一齐坠地,这份声势,就着实惊人!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十几名汉子同时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就是站在对面的曹逢春、袁子深也大感惊凛,不知对方使的究是什么手法? 袁子深曾听曹逢春说过,对方这两名少年男女,是魔教门下,不觉心头暗生怯意,骇然道:“这……这是魔法了!” 曹逢春目射精芒,冷笑道:“在下偏不信邪。” 右手一抬,正待拔剑,那知这一抬,一条右臂,竟然麻木若废,那里还抬得起来?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凌杏仙身形一晃,倏地欺了过来,喝道:“姑娘先把你拿下了,叫你老子来磕上三个响头,再把你领回去。” 右手疾出如电,一点指影,朝曹逢春“肩井穴”上点去。 曹逢春身形疾侧,呛的一声,左手掣出长剑,寒光一闪,朝凌杏仙右肩削来。 凌杏仙没防他右手受制,居然还会左手发剑,心头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曹逢春杀机已动,口中冷哼一声,欺身直上,剑势突然一紧,刷、刷、刷,向凌杏仙连攻八剑。这八剑狠似一剑,步步紧迫,但见剑光缭绕,闪如龙蛇: 凌杏仙手无寸铁,心中又怒又急,只好展施“乱石穿空”身法,身形闪动,在剑光中,左右游走,一面挥动皓腕,展开点穴手法,乘隙出手。 两人这一动下手,曹逢春剑势连绵,寒光如电,纵然刺不到凌杏仙一片衣角,但看来却是十分惊险,每一剑几乎都是从凌杏仙身边贴身而过! 岳小龙眼看凌杏仙业已展开“乱石穿空”身法,当然不会落败;但曹逢春左手使剑,居然还有这般凌厉,着着都是杀手,也不觉看的耸然动容!他那知这曹逢春原是铜沙岛门人所乔装,朱衣门下的锦衣弟子,个个精擅双手使剑。 是以他右手虽软软垂下,形同残废,左手发剑,依然如挟风雷,剑势极为狠辣。 岳小龙健腕一抬,呛然龙吟,随后一抖,盘龙剑挣得笔直,大声叫道:“妹子,你快退下来,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凌杏仙娇笑道:“不用啦,他已是强弩之未,那里还要大哥出手?” 曹逢春连使杀着,依然无法刺到对方一片衣角,正感不耐,闻言不由的心头大怒,喝道:“你们两人,一个也逃不了!” 话声出口,长剑忽展绝学,嗡的一声,剑尖撤出万点银星,霍地推出一剑! 这一剑出势如电,罩定了凌杏仙胸前八大死穴,只要容他剑尖触上,敌人非横尸当地不可! 那知就在他剑势推出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凌杏仙忽然不见!不,他骤觉左肩一麻,劲力顿失,一柄长剑脱手落地,曹逢春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撤身向后跃开。 凌杏仙冷笑一声,突然挡在他前面,手起指落,点了他“璇玑穴”,口中冷喝道:“姓曹的小贼,你现在识得姑娘的厉害了吧?” 曹逢春双手若废,身上穴道又被人所制,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厉笑道:“小丫头,你们敢和铜沙岛为敌,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凌杏仙扬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冷笑道:“小贼,你想用铜沙岛唬我?我们正要活捉齐天辰,你再敢咀强,姑娘就先宰了你。” 话声方落,突听一阵扑扑轻响,十几名大汉,中了“回凤蝶”毒针,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袁子深老好巨滑,看出形势不对,心里大是凛骇,一个转身,正待趁机溜走! 凌杏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喝道:“姓袁的,你还想走么?” 袁子深的右臂若废,听到身后风声疯然追了过来,急急向旁跃出,口中说道:“王姑娘,这……这不关老朽的事。” 凌杏仙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冷笑道:“你还想不想要咱们的追天剑法?” 袁子深针毒已发,只是他功力较深,尚能支持,凌杏仙这一掌,直打得他身子晃动,一屁股往地下坐了下去。 曹逢春左右两肩,先后被凌杏仙打了两枚回风蝶,武功再高,也无法支撑得住,双脚一软,跟着跌倒地上。 前后不过顿饭时光,十几个人同时针毒发作,一齐倒了下去。 岳小龙看的暗暗惊凛,忖道:“唐门暗器,果然厉害!”口中赞道:“杏仙,你的暗器手法愈来愈神奇了!” 南宫珏连跳带奔,从庙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凌杏仙的手,喜道:“啊,凌姑姑你本领真大!这许多人都被你打倒了。凌姑姑,我一定要跟你练武。” 凌杏仙也自暗暗得意,一手拉着南宫珏,一手理理鬓发,笑道:“没事啦,咱们可以回进去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急骤的蹄声,传了过来!黑夜之中,但见大路上三匹快马,宛如风驰电卷般急奔而来,眨眼工夫,已到了庙前。 前面一匹马上,正是快刀王曹老福,稍后两人,则是眉眼挤在一起的胖老头吴思苏和王师傅! 快刀王曹老福当先一跃下马,但当他目光一抡,瞧到袁子深、曹逢春和十几名弟子,都已躺在地上,不禁呆的一呆,朝岳小龙抱抱拳道:“王少侠贤兄妹多多原谅,老朽是……” 凌杏仙冷冷一哼道:“曹老福,不用说了,你巴巴的赶来,大既还没死心呢,今晚你快刀门就是再多来些人,不叫你们一个个躺下来,姑娘也不姓凌了!” 她看到曹老福,心中不觉有气,早就把自己两人化名姓王的事忘了。 曹老福听的一怔,连连拱手道:“姑娘这是误会,老朽匆匆赶来,实是怕他得罪了两位……” 他目光扫了躺在地上的曹逢春一眼,还待再说! 凌杏仙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你暗下迷药,把我们关在地窖里,难道还算客气?” 曹老福紫膛脸上,已然绽出了汗珠,这是几十年来,从没有人敢当面如此抢白过他,听的自然汗水涔涔而下,但他依然满脸堆笑,拱手道:“贤兄妹多多原谅,这是天大的误会,曹老福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唉,冒犯两位之处,全是他专作主张,他……他不是大子。” 岳小龙听出曹老福的口气,似有难言之隐正待开口。 凌杏仙抢着道:“他不是你儿子,那是什么人?” 曹老福浓眉如结,叹了口气道:“不瞒两位说,老夫的犬子被铜沙岛留作人质,他是齐教主门下,派在咱们快刀门的人。” 岳小龙道:“这就是了,在下前在铜沙岛之时,曾亲眼看到令郎和两位高足,因不肯投入朱衣门下,触怒黑衣堂主,自然不可能释放回来了。” 曹老福听岳小龙说出自己儿子不肯投入朱衣门,触怒黑衣堂主之言,不禁脸色大变,急急间道:“少侠可知大子后来如何了?” 岳小龙道:“两位令高徒当场身死,令郎大概被押起来了,以后如何,在下就不清楚了。” 曹老福心头一阵急痛,两行老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凄然道:“老朽早知大子为人倔强,决不肯投入铜沙岛门下,他们把犬子留为人质,胁迫老朽就范……即以昨晚之事来说,这姓李的说两位是魔教门下,乃是铜沙岛的敌人,老朽实出无奈……方才听到两位业已逃出,这姓李的一路追了下来,老朽只怕贤兄妹不是他的敌手,才和三弟、五弟一同赶来,原是要他释放贤兄妹两位上路,不料贤兄妹已经把他们制住了。” 凌杏仙笑道:“大哥,江湖上尽多口蜜腹剑之徒,当面说的好听,背后又是一回事,咱们可不是三岁小孩。” 曹老福道:“老朽说的,句句出自肺腑。” 凌杏仙披披嘴道:“就算我们是铜沙岛的敌人吧,那么他呢?”她朝南宫珏一指,续道:“他一家都不会武功,你把他抓来,关在地窖里面,那是为了什么?” 曹老福道:“老朽并不知道此子姓氏来历,据姓李的说,他奉命前来,就是要把他送上铜沙岛去。” 凌杏仙道:“曹当家身为快刀门一门之主,原来什么也不知道。” 曹老福脸上一红,苦笑道:“老朽犬子被禁,受人胁迫……” 岳小龙目注远方,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凌杏仙冷冷道:“大概又是快刀门的人,曹当家后援到了。” 曹老福道:“老朽只有我等三人同来,并没知会门下弟子。” 正说之间,果然又是一阵马蹄之声,远远传来,但见五匹快马,逐渐驰近! 当前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头戴白儒中,身穿白罗长衫的中年文士,手摇折扇,神态安详! 此人一身白衣,连坐下的白马,也纯白如雪,甚是神骏! 岳小龙看清来人,心头不由的一震,晴暗叫道:“白衣堂主年秉文!” 白衣堂主身后两匹马上,是一对黄衣佩剑的青年男女,不用说那是齐天宸门下的锦袍弟子。最后一匹马上,也是一名白衣人,岳小龙曾在乳山碧见过他,好像是白衣堂的一名总管。(铜沙岛每一位堂主手下,都有两名总管。) 这五匹马驰近庙前,便一齐停了下来,那白衣总管飘身下马,带住了白衣堂主的马头。 白衣堂主年秉文举止斯文,缓缓跨下马背,他在马上早“己看清了岳小龙、曹老福和地上躺卧着的许多人。此时才一站定,骨扇一摆,朝曹老福拱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威震山西的曹当家了。” 曹老福不知这中年白衣儒生的来历,闻言连忙还礼道:“老朽正是曹老福,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年秉文含笑道:“在下年秉文。” 曹老福仍然不知年秉文是何许人,但口中却连啊了两声道:“原来是年老哥……” 凌杏仙冷声笑道:“他是铜沙岛白衣堂年大堂主。” 曹老福听的暗暗一惊,口中方“啊”了一声! 年秉文两道比电光还亮的眼神,落到了凌杏仙身上,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如何认得区区年某?” 凌杏仙冷笑道:“铜沙岛有多少牛鬼蛇神,姑娘还会认不出来么?” 年秉文依然脸含笑容,望了两人一眼,点点头道:“两位大概是魔教门下了。” 凌杏仙道:“是又怎样?” 年秉文远在三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名的“君子扇”,不论对谁,都讲究先礼后兵,保持君子风度。听了凌杏仙的话,依然毫不动怒,含笑拱手道:“兄弟幸会。” 说到这里,骨扇朝地上一指,又道:“这么说来,这位曹少当家也是伤在两位手下的了?” 凌杏仙冷笑道:“据姑娘知道,他该是你们铜沙岛的人,不错,就是伤在姑娘手下的。” 年秉文淡淡一笑道:“姑娘说对了,他确是铜沙岛派出来的人。”一面口过头去,吩咐道:“徐总管,你过去看看,李兄伤在那里?” 徐总管应了声“是”,立即趋步上前,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从他双肩之上,小心翼翼的起下两支毒针,送到年秉文面前,躬身道:“口堂主,属下在使者肩上起下了两枚细小毒针,恭请堂主过目。” 年秉文两道目光,瞧了徐总管手上毒针一眼,面露诧异,奇道:“唐门暗器,你取出五号瓶中药丸,给他们外敷内服。” 徐总管答应一声,回身在马鞍上取出一支小箱,替负伤的人敷药去了。 年秉文转过身子,望着凌杏仙,徐徐说道:“姑娘若是魔教门下,就不该使唐门毒药暗器,若是唐门中人,就不会投身魔教门下,这倒真叫兄弟有些莫测高深了。” 凌杏仙披披嘴道:“你管我是那一门的人呢?” 年秉文淡淡一笑道:“不论你是魔教或唐门中人,朱衣门有一条规定,凡是伤害朱衣门下的人,一律杀无赦……” 凌杏仙哼道:“好大的口气,你倒来杀杀看?” 年秉文微笑道:“兄弟也不为已甚,你们随我回岛,只要你们师长出面,即可释放。” 凌杏仙冷笑道:“我们没有师长,也不用人家释放,再说,就凭你白衣堂主,也未必能把我怎样?” 年秉文笑了笑道:“姑娘嘴上,大概要比手上还要厉害得多。” 凌杏仙道:“不信你就试试。” 年秉文道:“姑娘口气不小,兄弟自然要看看两位究竟有什么门道?但兄弟从不对人随便出手,凡事都要间个清楚,两位好像曾在泌阳附近,指伤马副堂主……” 凌杏仙道:“那是他自己找我们的麻烦……” 话声出口,陡然警觉,这是对方故意在套自己的口气,立即住口不言。 年秉文折扇轻摇,微微一笑道:“这个咱们且撇开不去说它,兄弟想知道的,是两位在此地打伤朱衣门下,究是为了何事?” 凌杏仙冷冷的道:“你不会问问快刀门的曹当家?到底是谁招惹了谁?” 年秉文抬目道:“曹老当家能否把此事经过见告?” 曹老福道:“此事纯出误会,起先是王少侠贤兄弟佩剑入城,和敝门兄弟起了争执,等老朽把王少侠两位请到舍间,误会始告冰释。贵岛李少侠却认定王少侠两位是魔教门下,与贵岛为敌,暗在酒中下了迷药,把王少侠兄妹关在地窖之中,曾说要把他们送到铜沙岛去。 不料玉少侠兄弟破门而出,李少侠率人追踪,老朽怕他们两虎相争,互有死伤,才率同师弟跟踪赶来。” 年秉文修眉一皱,道:“李兄弟放着正事不办,节外生枝,也确有不是之处……” 岳小龙心中暗道:“这位白衣堂主,倒是个深明事理的人。” 年秉文回过头来,朝凌杏仙道:“此事虽屈在李兄弟,但朱衣门规:“有伤害朱衣门下者,杀无赦,的条文,兄弟不能不遵,这样吧,只要两位接下兄弟三招,就可离此而去。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凌杏仙道:“接你三招,何难之有,大哥,你让我去会会他。”一面放下南宫珏的小手,说道:“珏儿,你到大叔那里去。” 南宫珏答应一声,迅快的退到岳小龙身边。 年秉文听到凌杏仙叫他“珏儿”突然目射棱光,折扇朝南宫珏一指,问道:“此子是谁?” 凌杏仙从快刀门逃出之时,随手取了一柄单刀,作为防身兵刃,但她嫌单刀不趁手,在曹逢春倒地之时,就取了他的宝剑,此时一跃而出,长剑一抡,说道:“年大堂主,你可以出手了。” 年秉文又道:“且慢,姑娘还没回答兄弟所问。” 凌杏仙冷冷的道:“他是我们从快刀门救出来的。” 年秉文道:“他可是姓南宫麽?” 凌杏仙道:“不错,他就叫南官珏。” 年秉文目中寒芒一闪,说道:“留上此子,你们可以走了!” 凌杏仙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年秉文道:“兄弟言出如山,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凌杏仙道:“你言出如山,是你的事,答应不答应是我的事,告诉你,这件事我们管定了。” 年秉文一声朗笑道:“兄弟有意放你们一条生路,这是你们自己找死了。” 岳小龙心中暗忖道:“铜沙岛一贯的技俩,就是劫持人质,莫非南宫珏的爷爷,也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念及此,忍不住剑眉一挑,道:“铜沙岛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个门派,掳劫人家未成年的孩童,此种行径,简直比下立门还不如。” 快刀王曹老福眼看双方话已说僵,连忙摇手道:“王少侠,不关你们两位的事。” 岳小龙敞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既然把他救出,年堂主要他留下不难,先得胜了在下手中宝剑!” 右腕一抬,呛的一声,手上已有了一柄银光闪闪,隐泛龙鳞的狭长宝剑。 年秉文眼看岳小龙掣出长剑,不由的目射奇光,微微一怔道:“盘龙剑,哈哈,原来你是岳小龙!” 岳小龙剑眉一轩,点头道:“年大堂主说对了,在下正是岳小龙。” 年秉文望了凌杏仙一眼,得意的道:“如此说来,这位该是凌姑娘了。” 凌杏仙道:“不错,你待怎样?” 年秉文大笑道:“两位是教主夫人要找的人,兄弟既然遇上了,两位除了和兄弟去铜沙岛,该没有第二条路了。” 凌杏仙道:“怎会没有第二条路?我们只要宰了年大堂主,不就得了么?” 年秉文大笑道:“好主意,兄弟替两位想来,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但要宰兄弟,只怕并不容易,两位不妨一齐出手试试。” 岳小龙轩眉道:“那也用不着,在下先向年堂主讨教几手。” 年秉文点头笑道:“好,好,少侠这份豪气,兄弟佩服的很,请发招吧!” 岳小龙道:“在下有悟了。” 右腕振动,软剑左右一挥,刷的一剑,随手刺出。 年秉文看他虽是随手发剑,依然迅捷异常,心中暗暗赞叹:“岳家‘闪电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手中折扇一合,迎着剑势敲来。 岳小龙一招出手,剑势连绵,瞬息之间,已攻出了八九招之多,剑影流动,当真如电闪雷奔,青光缭绕,煞是凌厉! 年秉文哈哈一笑,折扇挥动,白衣飘风,投入了岳小龙一片剑光之中。但见他一柄白骨扇,连敲带打,沉稳化解,出手并不大快,却把岳小龙急如闪电的攻势,悉化解开去。点点扇影,不时乘隙抵暇,专找岳小龙身上大穴下手,逼的岳小龙剑势未尽,不得不闪身避让。 两人对拆了十几招之后,岳小龙已然深感自己剑势,处处受到阻遏,“闪电剑法”虽然迅捷无伦。却有如碰着了一片扇影织成的网罡,无法攻的进去,但对方的扇子,却从容挥洒,突破自己剑势,还攻于闪击之中。 苦斗之下,额上已见汗水,心中更是暗暗惊骇,只好施展“乱石穿空”身法,挥剑抢攻。 白衣堂主年秉文真没想到岳小龙一身武功,竟有这般高明,自己连施杀着,始终沾不到他一寸衣角,心中也自暗暗纳罕,手上加劲,扇势如寒涛卷地,浪花拍空,一片扇影,千点万点飞洒下来,登时把岳小龙;连人带剑,圈在他扇影之下。 岳小龙也是一片剑光缭绕之下,紧护身躯,人如巧叶穿花,在他点点扇影中游走闪行。 两人剑扇上划出来的激荡金风,声若裂帛,剑光扇影,倏合倏分,又缠斗了三五十招,兀是未分胜负。 就在两人动手之际,原先站在白衣堂主年秉文身后的黄衣少女,突然身形一侧,欺了过来,娇叱道:“你也莫要闲着,敢不敢接我几剑?” 凌杏仙疾退一步,横剑道:“接你几剑就接你几剑,谁还怕了你们?”左手一推,低声道:“珏儿,你站到后面去。” 南宫珏答应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抬眼看去,这一瞬之间,凌姑姑已和黄衣少女双剑连闪,斗在一起。 就在此时,只见黄衣少年面露狞笑,朝自己走来,口中说道:“小娃儿,我们又没难为你,还是随我走的好。” 右手一探,朝南宫珏抓了过来。 南宫珏心头大骇,急忙叫道:“凌姑姑……” 他虽不识武功,但自幼练的是玄门吐纳工夫,身子轻灵,一下就倒纵出去数尺之远,避开了黄衣少年一抓之势。 凌杏仙正和黄衣少女挥剑相拼,听到南宫珏的叫声,心头大怒,一个“搂膝绕步”,身形急转。舍了黄衣少女,一下掠到黄衣少年背后,寒光一闪,剑使“玉女穿针”朝他肩后“风府穴”便刺。 黄衣少年一抓落空,陡觉背后一缕金风,急袭而来,猛地挫腰一转,呛的一声,抽出长剑,翻身献剑,朝凌杏仙迎面削出。 黄衣少女扁然如鹰隼穿林,一道剑光,从凌杏仙右侧刺到。 凌杏仙冷笑道:“你们就是两人齐上,姑娘也不放在心上。” 长剑疾抡,和两人抢攻。 黄衣少年大笑道:“四师妹,咱们先拿下姓凌的丫头,也是一样。” 剑势突然一变,疾如风势,银光连闪,记记都是杀着。要知朱衣门下弟子,武功剑法,均已深得齐天宸真传,两人这一联手,形势陡变,黄衣少年缠着凌杏仙正面,一口长剑使的矫若游龙,盘空匝地,剑风嘶然。 凌杏仙力敌两人,攻势全给黄衣少年挡住,黄衣少女却从侧面攻敌,放手抢攻。两人合斗,威势自然极强,几个照面,就把凌杏仙的剑光,压制下去。 但凌杏仙身形晃动,施展出“乱石穿空身法”,移步转身,在两支长剑急攻之下,游走闪击,依然毫无败象。 岳小龙、凌杏仙两处恶战,都是武林中罕见的拼搏,直看的快刀王曹老福师兄弟三人,目眩心惊,大感惊异。 正当此时忽然从地上飞掠起两条人影! 这两人正是假扮曹逢春姓李的少年,和快刀五杰的老二袁子深,他们身中“回风蝶”,经白衣掌主命徐总管喂了解药,此刻已然全好。 袁子深从地上拾起扑刀,他心中对凌杏仙恨之切骨,纵身掠起,直向凌杏仙空扑去。那姓李的眼看南宫珏一个人站在庙前,一跃而起,疾如鹰隼,飞扑过去。 他这一下去势奇快,南宫珏连人影都没看清,口中惊啊一声,就被他制住穴道,一手提了起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快刀王曹老福骤睹二师弟刀先人后,朝凌杏仙扑去,急忙沉声喝道:“老二……” 袁子深只当不闻,扑到凌杏仙身后,一声不作,举刀就往她后心扎去。那知就在这一刀出手,眼看快要扎上之际,凌杏仙忽然间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他一刀扎空,心知要糟,正待跃退! 只听凌杏仙冷笑一声,寒光一闪,左肩一凉,剑锋从肩头划过,涌出一股鲜血,差幸他见机的快,急忙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再说白衣堂主年秉文和岳小龙力搏百招,他早已发现岳小龙功力不如自己甚远,“闪电剑法”纵然快捷无伦,但也不是自己对手,所以能支持不败,完全凭仗着游移不定的身法。 他成名多年,见多识广,此时全神贯注,留心察看,只觉岳小龙脚下忽左忽右,漫无章法。但自己点划出去的扇招,每一记正好都是贴着他衣衫划过,毫厘之差,就是沾到对方衣角! 看了一阵,依然无法看出他使的究是什么身法,他外号君子扇,那是因为他生性深沉,平日穿着一袭儒生,故作斯文,其实出身白骨门的年秉文,那会是什么君子?这时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岳少侠身法奇奥,实是兄弟生平所仅见!” 口中说的客气,双目却是杀机隐现,右手折扇一记“丹风撩云”,硬砸岳小龙软剑,紧随着左脚欺近,身躯疾转,左手倏地扬起,五指微曲,横空划出。 他这一记使的正是白骨门最厉害的“搜魂手”,出手无声无息,丝毫不带风声。但经他手指扫过之处,就留下一道淡淡白影,别说被他扫中,就是让这白影沾上衣衫,立即侵入肌肤,不出半个时辰,全身麻庳而死。 因为这淡淡白影,乃是白骨门独创的“蚀骨散”,剧毒无比,才有“搜魂”之名。 年秉文为了配合使展“搜魂”手,右手折扇,也同时突然一紧,扇势飞洒出一片冷芒,快若掣电,隐挟风雷。左手五指弯曲找岳小龙周身大穴下手,爪影过处,圈划出一道道淡淡白影,尽是急攻招术。 岳小龙本非白衣堂主的对手,只是仗着“乱石穿空身法”不住的移形换位,举剑封解,此刻在他一剑急攻之下,也自有些心慌意乱! 再看白衣堂主左手划过,隐隐似见白气,他最近屡经大敌,江湖阅历,也增加了不少,心中暗道:“莫非他左手练的是什么旁门歹毒功夫,自己可得小心才是!” 心念方动,突听身后不远,传来南宫珏的一声惊啊,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南宫珏被假扮曹逢春的汉子制住! 右腕一振,奇招突发,盘龙剑随着他手腕一振之势,从身边漾起了无数道剑光!但见银蛇乱闪,寒芒流动,剑光过处,把年秉文自骨折府一轮急攻,悉数震荡开去,双足一点,舍了年秉文,长身从起,一道人影。凌空向曹逢春扑了过去。 白衣堂主年秉文被他这一招“青霓绕日”,震的连退了两步,他久经大敌,见多识广。 稳住退势后,立即看出岳小龙这一记剑法,竟然极似彩带仙子的路数,心中暗暗一凛。 眼看岳小龙连人带剑,飞跃而起,口中大笑一声:“本座手下,从无脱逃之人,岳少侠小心了!” 人随声发,左手扬处,飞射出五道灰白淡影,紧随岳小龙身后抓来。 双方动作,全都快如掣电,岳小龙一掠数丈,堪堪扑到曹逢春面前,还未站稳,陡觉身后疾风飒然,白衣堂主已然紧追而来!心头不禁大怒,猛地一个急旋,身向后转口中喝道: “堂主莫要逼人太甚……” 话声甫出,瞥见五缕灰白指影,劲急如矢,直射过来,眼看已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左手一圈,捏了一个雷决,振腕一指,迎着白影点去。 这一着,他原是一时情急,才使出天魔女韩仙子所传的“天雷指”来;但误打误撞,却被他使对了头。 要知自骨门的“搜魂手”,原是旁门阴功,“天雷指”虽非正宗武学,但却是乾天阳罡之气所凝聚的指力,也正好是各种旁门阴功的克星! 白衣堂主年秉文已经识破了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来历,当然不会再把他们当作魔教门下,更想不到岳小龙会使魔教中的武功。 他左手五指弯曲,挟着五道灰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凌空追扑而来,瞥见岳小龙霍然转身,左手雷决迎空点来。他自然识得对方使出来的,竟是魔教的最厉害的“天雷指”,但此刻双方相距已只有数尺,要待收势,已是不及!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岳小龙指力突发,耳中听到一阵嘶嘶轻响,五道激射而来的灰影,刹那问,悉被震散,同时但听白衣堂主闷哼一声,一个身子凌空翻跌出去。 岳小龙真没想到韩仙子传给自己的一招指法,居然屡试屡验,威力奇强,连白衣堂主年秉文都不堪一击!心头不觉大喜,一时顾不得察看年秉文伤的如何?手持盘龙剑,转身向曹逢春走去,口中喝道:“姓李的,你还不快把南宫珏放下?” 那曹逢春眼看岳小龙一指把白衣堂主震了出去,心头不禁暗暗吃惊,一把抓起南宫珏身子,当作盾牌一般,往身前一推,狞笑道:“姓岳的,你再逼近一步,老子就先宰了这小狗。” 岳小龙瞧的心头大怒,“俊目放光,切齿道:“你若敢伤了无辜孩童,岳某就把你剑剑诛绝。” 曹逢春一掌拍开南宫珏穴道,阴笑道:“不信,你走上一步试试。” 说话之时,手指轻轻在南宫珏身下点了一下。 南宫珏痛得哼了一声,他年纪虽小,生性却是十分倔强,咬紧牙关,叫道:“龙叔叔,莫要管我,杀了这恶贼……” 曹逢春狞笑道:“小鬼头,你倒硬朗得很!” 又是一指,朝他身上点了下去。 南宫珏但觉被点之处,奇痛彻骨,但他还是咬着牙齿,一声不哼,尽管如此,他两只眼睛的隐含泪水,一张小脸也胀得通红。 岳小龙自然看的出来,南宫珏咬牙忍痛的模样,心头怒不可遏,断喝一声,左手突然扬起。 曹逢春方才亲眼看到岳小龙一指点伤白衣堂主,心知他这一指定然十分厉害,急急举起南宫珏身子,往前一挡,喝道:“姓岳的你看清楚了。” 岳小龙这一记原是虚招,等到曹逢春举起南宫珏往前推出之际,早已施展“乱石穿空” 身法,奇快无比的朝曹逢春身后闪去。 曹逢春话声方落,只见岳小龙一个转身,忽然消失不见,不觉大吃一惊,心知要遭,急急挺腰从身,向前纵出八尺。果然岳小龙使出“乱石穿空”身法,闪到曹逢春身后,口中一声怒哼,挥手刺出一剑。 要知这假扮遭逢春的汉子,身为朱衣门下十大锦衣弟子,一身武功岂同等闲?他身形掠出之际,迅快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柄单刀,一记“神龙掉尾”,朝后挥去。 那知岳小龙身法更是迅速,轻轻一闪,便已避开了曹逢春反手一击,如影随形跟了上来,口中喝道:“姓李的,你再不放下南宫珏,莫怪我出手伤人。” 宝剑一指,森森剑锋直抵曹逢春背心。 曹逢春朝前窜出的身子、不过刚一停住,就觉得背后寒锋砭肌,要待转身拒敌,已是不及,只好又纵身向前窜去。 岳小龙那里肯舍,一书提剑,紧追在曹逢春身后,曹逢春带着南宫珏,连纵带跃,掠出两丈来远,发觉岳小龙仍然紧跟在自己后面。只要脚下一停,岳小龙的剑势,就及时刺到,逼的他无法转身迎敌,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不觉心头大急,一路绕树狂奔,希望摆脱岳小龙的追击。 这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两人相距不足一丈,宛如流星赶月,绕树奔行,片刻之间,已然转了三匝。 岳小龙连出数剑,既无法伤到曹逢春,曹逢春提气急掠,施展上乘轻身功夫,也始终无法摆脱岳小龙的紧迫不舍。 两人心头各自暗暗惊骇,又奔行了一匝,曹逢春已是又急又怒,陡然大喝一声,挥动单刀,向后扫去。 一刀出手,人随刀转,迅快的转过身来,但岳小龙却在他挥剑反击的同时,已经飘闪开去。 曹逢春一下摆脱岳小龙追击,精神为之一振,不待岳小龙还手,蓦然欺身而上,单刀连挥,施出朱衣门的绝技,但见冷芒飞绕,倏忽间刺掣出六刀。 岳小龙只觉四面八方尽是刀影,心中也大为凛骇,不敢举剑封架,身形轻闪,便已脱出镣绕刀光,欺到曹逢春身侧,一剑刺了过去。 曹逢春没想到师门绝技,都困不住对方,不觉大吃一惊,带着南宫珏,往后疾退三步。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朗笑,白衣堂主年秉文凌空而来,落到岳小龙面前,回头说道: “李兄弟只管退下去,这位岳少侠,交给兄弟了。” 话声一落,目射杀机,直射岳小龙,冷冷说道:“岳少侠不但家学渊源,而且还兼通彩带、魔教两门绝学,兄弟倒要好好的领教一番。” 岳小龙眼看年秉文挡在前面,曹逢春已然挟着南宫珏退了下去,心头一急,喝道:“你们把南宫珏放下了再说。” 身形一晃,要待从年秉文身侧闪出。 年秉文和他相距六尺,双目直盯着岳小龙,此时看他身形晃动,向左闪来,白骨折扇立即刷的一声划了过来,口中说道:“南宫珏是本门要找的人,如何能放?” 岳小龙不愿和他硬接,右脚横跨一步,身子朝右闪去。他这里身形才动,年秉文白骨折扇一圈之势,又向右划来,挡住了岳小龙的去势。 要知年秉文久经大敌,原是心机极深之人,他方才和岳小龙拼斗了百招,依然看不出“乱石穿空”身法的奥妙。但那是近身相搏,因此所有杀着,都被岳小龙闪了开去。 此刻他和岳小龙相距足有六尺来远,以他的目力,岳小龙身法再快,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出手拦截,自非难事。 岳小龙连闪两闪,都被白衣堂主挡住,心下不觉大惊,暗暗忖道:“莫非自己‘乱石穿空’身法,已被识破了不成?” 他本聪明,在这心念一转之际,瞧到年秉文始终和自己保持了六七尺距离,他顿时领悟过来!一声叱喝,蓦然欺身急进,手中长剑一振,剑光流动,银星四洒,又使出了一招“青霓绕日”,剑光缭绕,直向年秉文身前卷去! 这一剑是彩带仙子最精奥的剑招之一,漫天剑影,配合着他奇奥难测的身法,年秉文果然不敢轻视,急退一步,凝神运气,折扇连划,使了一招“冰封千里”,朝前封出。 岳小龙身随剑进,移步出脚,突然疾转半圈,已然越过年秉文身侧,双脚一点,身化一道灰影,朝曹逢春追扑过去。 那曹逢春有年堂主挡住了岳小龙,迅快把南宫珏交与站在一旁的徐总管,同时递过单刀,和徐总管换了一柄长剑。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凌杏仙力战两名黄衣少年男女,对方两支长剑,联手台击,剑光如虹,从横交织,配合得丝丝入扣。 凌杏仙原非两人敌手,但她仗着“乱石穿空”身法,游走自如,避敌抢攻,却反而处处占了主动。她这时眼看龙哥哥被白衣堂主截住,身形闪动,脱出两人缠斗,纵身朝徐总管抢来。 曹逢春长剑在手,一个转身,迎着拦住去路,喝道:“小丫头,你给我站住。” 随着一振,飞起三朵剑花,朝凌杏仙攻到。 凌杏仙更不打话,立时和他动起手来。 那两名黄衣少年男女同时急掠而至,正待加入战圈,恰好岳小龙也在此时,越过了白衣堂主,急扑过来。 曹逢春大喝道:“你们快去截住他。” 黄衣少年一个转身,手中长剑顺势推出,使了一招。‘迎风排云”;剑光闪动,直向岳小龙横扫而来。 岳小龙一见对方举剑扑来,不由的剑眉挑动,大喝一声道:“挡我者死!” 身形横闪一步,举手一指,迎着戳去。 他试出“天雷指”威力极强,此刻利在速战速决,那还存什么顾忌,左手雷诀扬起,默运神功,一缕强劲指风,立即应指而生,发出慑人轻啸。 黄衣少年一剑扫出,陡觉岳小龙袭来的指风,势道极锐,迅即侧身躲闪,已是迟了半步!但觉左肩如受千钧重击,肩骨剧痛如裂,气血逆转,口中闷哼一声,那还立足得住,一连向后退了一步,仰天摔在地。 黄衣少女一见黄衣少年负伤,人如春燕剪水,翩然掠来,落到岳小龙面前,娇叱道: “你敢伤朱衣门下?” 随着喝声一剑削来。 岳小龙眼看对方是个女子,倒不好施展“天雷指”伤她,口中喝道:“好男不与女斗,你快闪开了。” 盘龙剑一翻,架开了黄衣少女的长剑。 那黄衣少女倏地趋上一步,低声道:“岳小龙,你还认识我么?” 岳小龙听的一怔,抬目望去,只见黄衣少女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眼,盯着自己,四目相对,似曾相识,心头不觉蓦然一动,说道:“你是罗菊影姑娘?” 黄衣少女眼中飞过一丝幽怨之色,低低说道:“亏你还记得我……当心年堂主扇上的白骨神芒……” 翩然往后跃退。 岳小龙方一怔神,瞥见一团白影,凌空扑击而来,不用说,那是白衣堂主,难怪罗菊影舍了自己,不战而退。 岳小龙不愿和他缠斗,侧身向旁一闪,施展“乱石穿空身法”,从左侧掠出,闪电般朝曹逢春赶去,身形方一落地,立即叫道:“杏仙让开。” 左手振腕一指锐风嘶然,直向曹逢春击去。 那曹逢春正截住了凌杏仙,动手拼斗之际,不妨岳小龙一指击来,但听一声闷哼,应指往后便倒。 白衣堂主凌空追击,被岳小龙闪开,一掠数丈,飞赶过来,泻落在曹逢春身侧,低头瞧去。只见他双目紧闭,鼻孔,嘴角之间,都流出鲜血,气若游丝,伤势极重,心头不禁暗生惊骇。 猛地直起身子,目光一抬,两道眼神,棱威逼人,白骨扇朝岳小龙一指,狞笑道:“你连伤两个朱衣门下,都是死定了。” 凌杏仙道:“谁死定了?” 突然闪身而出,左手一抬,使出弃仙乐天民的点穴手法,伸出三个手指头,中指朝他“璇玑穴”上点去。 岳家“闪电身法”,原本快速,白衣堂主骤见她中指点来,忽忙之间,只当她也会使“天雷指”。 (天雷指,中指直竖,捏的是雷诀,和乐天民伸出三个指头,抢吃棋子的点穴手法,粗看之下,极相近似。) 年秉文因岳小龙在自己手下,还连续伤人,心头杀机已动,他十八支白骨折扇,中藏“白骨神芒”。 在他折扇朝岳小龙一指之际已经暗暗扣动机重,只是凌杏仙突然闪出,来的太快!而且点出一指看去极似“天雷指”手法,他方才吃过“天雷指”苦头,还未来得及看清,就一侧身向旁闪开。 双方出手全部极快,他这一侧身,白骨折扇指点的方向,同时一偏,“白骨神芒”射上了凌杏仙的左肩。 凌杏仙抢先出手,一指落空,陡觉左肩剧痛,半边身子登时动弹不得,口中惊“啊”一声,几乎摇摇欲倒! 岳小龙睹状大惊,急急问道:“杏仙。你……” 凌杏仙一手掩肩,说道:“……我中了他暗算……” 岳小龙心中一凛,怒道:“那是中了他的‘白骨神芒’,杏仙,你快坐下来。” 年秉文阴笑道:“难为你居然也知道‘白骨神芒’之名。” 刷地一扇,向岳小龙身前划来。 岳小龙翻腕一剑,架开年秉文折扇,喝道:“你‘白骨神芒’可是淬了剧毒?” 年秉文右手一收疾伸,白骨扇起处,随手寒风袭人,连续攻出,一面朗笑道:“不错,‘白骨神芒’中人无救。” 岳小龙听的心头大怒,喝道:“可有解药?” 年秉文阴笑道:“解药自然有。” 岳小龙道:“你有条件?” 年秉文阴笑道:“只要你弃去手中盘龙剑,由兄弟点了穴道,随我前去铜沙岛,我自会给她解药。” 岳小龙回头看去,只是凌杏仙倚剑而坐,双目紧闭,似是正在运功逼毒,心中暗暗焦急,忖道:“自己把他拿住,才能逼取解药。”目光直注,冷冷问道:“堂主之意,是非把咱们两人擒回岛不可了?” 年秉文道:“正是如此。” 两人口中虽在说话,手上剑、扇,依然互相抢攻,丝毫没停。 岳小龙道:“看来在下若是不想跟你去铜沙岛,那只有把堂主擒下才成!” 突然欺身而上,左手疾探,施展出从奕仙乐天民下棋手法中领悟而来的七十二把擒拿手,五指箕张,直向年秉文执扇右腕扣去。 这一记出手奇特,加上他身形倾扑,身法离奇年秉文从然见多识广,也看不清他是如何抓来的?心中暗暗凛骇:“这小子从那里学来这些怪异手法?”身子一闪,避了开去。 岳小龙一抓未中,那还容得他还手?掌指伸缩,倏忽之间,连抓带扣,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手之多。实际上则专找年秉文的大穴关节下手,出手如电,变化奇奥,当真神鬼莫测! 白衣堂主年秉文成名多年,武功之高,就是铜沙岛,也是有数的高手,但在岳小龙一轮闪电般的擒拿抢攻之下,竟然无法出手对解,接连被逼的后退了七八步!目中一片惊凛,朗朗笑道:“岳小侠压箱子本事,倒是不少。” 岳小龙那里肯舍,长身扑上,喝道:“在下旨在拿人。” 手抓疾发,身形一侧,朝年秉文肩头扣去。 年秉文看出他这一套手法,奇奥莫测,那里肯和他周旋,双足一点,飞快的倒纵跃出去。口中喝道:“你再不束手就缚,难道真要你表妹毒发身死么?” 岳小龙心头暗暗一震,身躯突然急掠而起,喝道:“除非你先交出解药来。” 年秉文向后飞出之时,手中所持白骨扇,已经霍然打开,右手轻轻一转,狞笑道:“好吧,你接住了!” 喝声之中,但见他半月型的折扇中,飞出十几道白线,劲急如矢,朝岳小龙身前密集射来! 岳小龙早经罗菊影暗中示警,后来凌杏仙被他“白骨神芒”打中,虽然连番出手,早已暗暗注意看他! 这是一见十几支白芒激射而出,突然大喝一声,右腕振处,盘龙剑登时飞起一片寒光,围身缭绕。十七支“白骨神芒”一闪而至,正好遇上“青霓绕日”,晶莹剑光,宛似泼水一般洒出,磐龙剑削铁如泥,“白骨神芒”立被绞成粉碎。 岳小龙心头早被激怒,右手剑势出手,左手运起“天雷指”,突向白衣堂主胸口点了出去。 这是岳小龙含愤出手,蓄势而发,一击之力,势如利箭! 白衣堂主年秉文堪堪打出“白骨神芒”,瞥见一片剑光之中,飞射出一缕强劲指风,当胸急袭而来,心头一惊,急急向旁闪出。 但觉左肩中巨椎,真气骤泄,身躯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 岳小龙一击得手,猛吸一口真气,身发如电,左手不收,五指一松,化雷诀为鹰爪,一把扣住了年秉文右手脉门。 右手磐龙剑直抵胸口,厉声喝道:“年秉文你要死还是要活?” 这一着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三种旷绝的武功,在他手上连环使出,一气呵成。 白衣堂主年秉文纵横一世,做梦也没想到会阴沟翻船,栽在一个弱冠少年手里,略微定了定神,仰天一声长笑,问道:“你要如何?” 罗菊影见到白衣堂主被岳小龙长剑抵着胸口,口中故意“惊”啊一声,望着岳小龙连使眼色。 岳小龙脸上隐现杀机,冷笑道: “年堂主若是要命,赶快交出‘白骨神芒’解药来。” 就在此时,但见凌杏仙坐着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娇笑道:“不用啦,我已经好了。” 手指连弹,点了年秉文身后五处大穴。 岳小龙听的一怔,奇道: “杏仙,你真的好了?” 凌杏仙咭的笑道: “大哥怎的忘了,我们身边不是带着‘辟毒丹’,区区‘白骨神芒’,又算得了什么?” 年秉文穴道受制,依然神色自若,微哼道:“唐门‘辟毒丹’!你们果然和四川唐门也有渊源!” 就凭这句话,四川唐门却遭了一场杀劫,此事后话。 岳小龙点头道:“如此就好。” 他长剑依然抵着年秉文胸口,喝道:“徐总管,你把南宫珏放了。” 徐总管眼看堂主落在人家手里,那里还敢多说,伸手拍开了南宫珏穴道。 南宫珏飞一般奔了过来,拉着凌杏仙的手,喜道:“凌姑姑,你们把坏人都打倒了。” 凌杏仙道: “大哥,我们走吧!” 岳小龙一手提剑,一手捉着年秉文臂胳,缓步走了过去,一面笑道: “我们正愁没有坐骑,年堂主给我们送了马匹,真该谢谢堂主才是。” 年秉文微笑道: “这倒不用客气,两位只管骑走,只是兄弟要提醒岳少侠一句,岛主夫人对你岳少侠原无恶意。但岳小侠今晚连伤朱衣门下弟子,而且还放走了岛主要我的人,犯下本门大忌,岳少侠两位今后可得小心。” 他虽受制于人,但说来依然斯文有礼,好似和岳小龙把臂同行,谈笑风生,丝毫不把自己被人所制,放在心上。 岳小龙剑眉一剔,冷哼道: “多谢堂主关照,三月之后,铜沙岛就是不找在下,岳某也会赶上铜沙岛找齐天宸去的。” 年秉文大笑道: “壮哉斯语,三月之后,岳少侠真要驾临敞岛,兄弟定当洁樽以待,和岳少侠痛饮三杯。” 凌杏仙咦道: “大哥,曹老福呢?他们已经溜了!” 岳小龙举目四顾,果然不见曹老福等人的影子,心中暗想:“敢情曹老福看到自己连伤朱衣门下弟子,怕连累到他,才悄悄走了。” 不觉笑了笑道:“这也难怪,铜沙岛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他爱子被留作人质,自然心存顾忌。” 凌杏仙哼道:“那他方才赶来作甚,亏他还是一门之主,这样怕事,还闯什么江湖?” 岳小龙道:“这就是老江湖咯。” 两人走近树下,伸手解开缰绳,凌杏仙抱起南宫珏,一跃上马。 岳小龙把年秉文放到树下,让他倚树而坐,拱拱手道:“委屈年堂主,在下要少陪了。” 接着他跨上了马背。 年秉文大笑道: “两位好走,恕兄弟不送。” 凌杏仙冷笑道:“说的好听,告诉你,我这独门点穴手法,过了六个时辰,自会解除,你若想妄自解穴,落个残废,可别怨我。” 年秉文笑道:“多谢姑娘指教,日后姑娘若是落在兄弟手里,兄弟也会叫你乾耗上六个时辰。” 凌杏仙哼道:“只怕你年大堂主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随着话声,一抖缰绳,两匹马在晨曦中渐渐远去。 三天后的黄昏时光,岳小龙、凌杏仙带着南宫珏找到了南山庄。那是神池西南的一处小山脚下,一大片的庄院,背山临路,一望而知是素封人家。 两匹马蹄声得得,刚到住前。 庄门内一名仆人,看到岳小龙两人带着南宫珏回来,急急转身往里飞奔进去,口中大声叫道:“小哥儿回来了,小哥儿回来了。” 凌杏仙把南宫珏抱下马背,南宫珏牵着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的手,高兴的道:“龙叔叔,凌姑姑,快到里面去坐。” 一跳一蹦的朝里就跑。两人随着他进入栅门,堪堪走近大门,只见一对四旬左右的中年妇人,急匆匆从门中迎了出来。 南宫珏喜道:“我爹、娘出来了。” 一面大声叫道:“娘……”一个虎跳,朝那中年妇人身上扑了过去。 中年妇人一把搂住南宫珏,喜的直是流泪道:“乖孩子,小珏珏,你回来了,这多天你到底在那里,真把娘急疯了。” 南宫珏道:“我被坏人绑去了。他们把我装在麻袋里,后来又关在地窖里面,多亏龙叔叔、凌姑姑救我出来的。” 那中年男子站在阶上,一脸欢慰之色,只是看着南宫珏,连阶前述站着两个客人,都忘记了招呼。这时听南宫珏一说,才想了起来,慌忙迎上前去,连连拱手道:“小大多蒙两位赐救,恩同再造,愚夫妇感激不尽,两位快请到里面坐。”说完,连连抬手肃客。 岳小龙、凌杏仙略作谦让,便由主人陪同,进入厅堂,大家分宾主落坐。 中年妇人拉着南宫珏,说道: “你回来了,快进去见过爷爷、奶奶,让两位老人家也好放宽心事。” 南宫珏道:“龙叔叔、凌姑姑要不要也进去看看爷爷、奶奶?” 中年妇人面露蔼笑,低声道: “傻孩子,人家到我们家里来,乃是客人,怎好要他们去看爷爷、奶奶?” 母子两人,边说边走,往后宅而去。 庄中仆人替两人送上香茗,中年汉子拱手抱拳道:“兄弟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岳小龙道:“不敢,在下岳小龙,她是我妹子杏仙,庄主如何称呼?” 中年汉子道:“原来是岳相公贤兄妹,兄弟草字一个靖字。” 岳小龙细看南宫靖虽是四旬出头,但脸上肤色,隐隐透着宝光,双目也神光充足,神采奕奕,心中暗暗忖道: “此人一身内功,分明已臻上乘,看来南宫珏说的不假,这家人练的果然是玄门罡气功夫。” 宾主一阵寒暄之后,南宫靖才问起两人援救他爱子的经过,岳小龙概略的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直听得南宫靖时忧时喜,双手长揖,一脸俱是感激之色。 一会工夫,庄丁在厅上摆起一桌酒席。 南宫靖起身肃客道: “山居简陋,薄酒粗肴,只好请两位将就着用了。” 岳小龙忙道:“庄主太客气了。” 南宫靖请两人上坐,自己侧身作陪,不住的劝酒劝菜,十分殷勤。 这一席酒,自然十分丰盛,但岳小龙、凌杏仙被人家视作上宾,百般恭维,觉得好不蹩扭,直到席终,依然不见南宫珏出来。晚餐之后,南宫靖领着两人,到客房休息,坐了一会,才起身告辞,两人也就各自熄灯就寝。 第二天早晨,岳小龙、凌杏仙盥洗完毕,用过早点,就向主人辞别,南宫靖说什么也要两人多盘桓几天,稍尽地主之谊。 最后岳小龙说出自己两人实有要事在身,不克多耽,南宫靖又说了许多感恩不尽的话,捧出一百两金叶,作为两人盘川。 岳小龙坚不肯接受,推让了半天,终因主人情不可却,只好收下半数。 南宫靖千恩万谢,直把两人送出庄外,才行别过。 岳小龙、凌杏仙跨上马匹,出得庄来。凌杏仙一手控缰,冷笑道:“龙哥哥,昨晚直到今天我们离开南山庄为止,你道南宫珏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来?” 岳小龙道:“南宫珏一家,三代单传,他母亲把他当作宝贝一般,平日溺爱惯了,不肯放他出来。” 凌杏仙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一定是南宫珏昨天回到家里,就告诉他母亲,要跟我们练武,他母亲怕我们把他带走,才不肯让他出来的。” 岳小龙点点头,笑道:“也许如此,其实我们远上恒山,那能带他同行?”——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六章 仙山求艺 中国的五岳,一般说来,以东岳最灵,西岳最秀,中岳最高,南岳如活泼少女,北岳则静得有如似老僧。 恒山又有“元岳”、“阴岳”,“紫岳”等别称,佛家则称为“青峰垂”。 岳小龙、凌杏仙由神池一路东行,第三天下午,到达浑源县,他们按照杜景康开列的路程单、就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落脚,翌日一早,就会帐出门。 出浑源县南门,地势就渐渐升高,沿路一片黑森森的古柏树林,远接云天,使人就感觉到山上有着无限的神秘。 两人在山家寄存了马匹,由金龙峪入山,走不多远,就是著名的悬空寺。 说起“悬空寺”,倒是值得和大家一提,因为它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上的一大杰作! 这座奇特的“悬空寺”建于后魏,寺在翠屏山的悬崖绝壁之间,整座寺院,都是木柱在岩石悬空架起来的,殿阁重重,有好几层高,悬空结构,飞阁相望,实在神奇! 这悬空寺也可以说是北岳的门户,两人经过悬空寺,一路登山,走了十几里路,忽然阴云四合,黄豆大的雨点,密集而来! 两人展开轻功,向前急奔,总算转过山脚,前面树林之间,有一座小庙,两扇山门只是虚掩着,两人冒着大雨,直奔进去。 原来这里是山上和尚下山采购物品的歇脚之处,各地都有,俗呼“脚庙”,也没人住持,只一座大殿,供着佛像。 两人闪进山门,跨上大殿,但见庙外风雨交加,落叶萧萧,看样子一时只怕不会停止。 岳小龙站了一会,回头道:“杏仙,你大概走累了,还是坐下来歇息一回吧!” 凌杏仙嫣然笑道:“我不累,站着看山中雨景不是很好么?” 话声方落,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忙道:“龙哥哥,快来看,山下又有人来了,这人穿着一身白衣,好像是白衣堂主年秉文!” 岳小龙随着他手指看去,果见径上正有一条白影,冒雨飞奔而来,身法极快,因相隔尚远,看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年秉文?但光从这人飞奔之快,武功决不在年秉文之下! 凌杏仙冷哼道:“这姓年的倒是阴魂不散,跟着我们来的。” 这两句话的工夫,那白衣人已经到了十余丈之外,岳小龙从他身形看去,已可确定来的果然是白衣堂主年秉文,心中不觉一动,忙道:“杏仙,我们快躲起来。” 凌杏仙道:“躲他作甚,谁还怕了他不成?” 岳小龙道:“不,我是要看看他究竟作什么来的?我们快躲到神龛里而去。” 话声出日,一手拉起凌杏仙,急往龛上从去。 凌杏仙拗不过他,只好跟着跃上神龛。两人堪堪在神像后面藏好身子,但听刷的一声轻响,白衣堂主年秉文已掠进大殿。拍拍身上雨水,仰天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大的雨!” 过了一回,只听他沉吟道:“望仙亭下三官店,那敢情是在这里了!” 岳小龙暗道:“他果然另有事情来的,敢情就约在这里。” 心念转动,不觉朝凌杏仙笑了笑。、凌杏仙披披咀,脸上忽然红了起来,羞怩一笑。 原来两人躲在神像后面,地方不大,岳小龙这一抬头,鼻尖触到凌杏仙的鬓发,四目相投,呼吸相通! 姑娘家这一脸红,岳小龙一颗心,也登时荡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在她秀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突听一个洪大声音:“阁下就是白衣堂主年秉文吗?” 岳小龙心中一动,暗道:“这人不知是谁?来的好快,原来不认识年秉文,这就奇了,不认识的人,怎会和他约会?而且这人直呼其名,对年秉文毫不客气,不知是何来历?” 但因前面有神像挡住视线,除非探出头去,否则就看不到殿上情形。 只听年秉文清朗的笑道:“不敢,兄弟正是年秉文,请问尊驾……” 那洪大声音道:“辰宿列。” 岳小龙听的一怔,付道:“这是什么名字?” 只听年秉文喜道:“果然是张老哥。” 洪大声音冷冷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年秉文连忙接口道:“五岳寻仙不辞远。” 岳小龙听的奇怪,两人忽然掉起唐诗来了。 凌杏仙朝着岳小龙耳朵,低声道:“龙哥哥,他们说的,可是什么隐语?” 只听洪大声音突然啊啊大笑道:“很好,咱们可以谈谈了” 岳小龙但觉他笑声如同裂帛,铿锵刺耳,心头不觉吃了一惊,忖道:“这姓张的内功,竟有这般精纯!” 慌忙暗暗扯了凌杏仙一下衣角,叫她不可出声。 年秉文道:“兄弟悉听张兄安排。” 姓张的道:“好说,好说,三天前老夫接得年兄的飞鸽传书,已命人赶去,把他接上山来,大概今天也可以到了。” 年秉文道:“接上山来,那不是更难下手了么?” 姓张的笑道:“不妨事,大后天就是中秋,白龙洞紫芝出土,定有不少人赶到,咱们就在白龙洞交人。” 年秉文道:“两个老的呢?” 姓张的阴笑道:“半夜子时,是他们运功的时候。” 年秉文道:“如此甚好,一切全仗张兄大力。” 姓张的道:“老夫不克久留,要先走了。” 年秉文道:“张兄只管先请。” 话声才落,但听一声细长的破空之声,从殿上直向庙外激射而去,那自然是姓张的走了。 年秉文目送姓张的远去,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说道:“此人一身武学,已达化境,放眼江湖,真是罕有其匹了!” 这时庙外雨势已停,年秉文随着话声,也飘然出庙而去。 岳小龙偏头往外望去,年秉文也已走了,这就站起身来,跃下神龛。 凌杏仙掠掠鬓发,跟着从下,说道:“龙哥哥,他们约在这里见面,好像又在计划绑架什么人呢!” 岳小龙叹息道:“铜沙岛真是为害江湖的败类,他们到处掳人,究是为什么呢?” 凌杏仙道:“自然为了称霸武林,他们把武林中的知名之士,都请去了,还有谁敢和他们作对?”口气一顿,接着说道:“看来他们这次要绑的人,也定是一位武林中极有名头的人了。” 岳小龙点点头道:“不错,只要看那姓张的一身武功成就,已是极高,这人自然要更高过姓张的了。” 凌杏仙偏头问道:“龙哥哥,你看那姓张的怎样一个人?” 岳小龙道:“没有,此人武功极高,我们只要稍为弄出声音,就可会被他们发觉。” 两人并肩步出庙门,继续上山,中午时分,在一处寺院中打尖,吃过素斋,向寺中和尚问了去集仙洞的路径,就直向东峰而来。 北岳以东峰特别高峻,岳小龙、凌杏仙依着寺僧指点,攀藤附葛,登上山腰,找到集仙洞。但见一座高大的石窟,镌着“集仙洞”三个擘巢大字。 凌杏仙掠掠被风吹散了的鬓发,吁了口气,道:“总算到了。” 两人不再说话,举步朝洞窟中行去。 这集仙洞初入时,也只是和普通石窟一般,但走了一段曲折幽深的洞径,就豁然开朗! 而且洞顶隐隐透射天光、灵泉、仙溪和五彩缤纷的石钟乳,蔚为奇观! 最奇的是洞中有洞,大洞中又有小洞,两人一路行来,发现这些洞中,都住着修道的人,盘膝跌坐,垂帘入定,对两人从洞外经过,不闻不问,浑似不觉。 其中有的鸠面鹤发、青布裙衫的老婆,也有皓齿桃腮、羽衣翩迁的妙龄道姑,看她们虽未成仙也看着实有了几分仙气。 这下,可把两人看傻了! 他们只知道姑射仙子住在集仙洞,却没想到洞里会住着这许多人。尤其这些人一个个瞑目垂帘,不言不动,自然都在调息运功之中,连问也没人可问。 凌杏仙望望岳小龙,低声说道:“龙哥哥,这里有这许多修道的人,不知那一个是姑射仙子,这该怎么办呢?” 岳小龙道:“我想姑射仙于是彩带仙子的师妹,年龄一定比彩带仙子还要轻些,我们再找过去看看。” 凌杏仙道:“我们方才看到的几个仙姑,年纪都很轻,人家正在调息行动,我们总不能一个个的问过去呀。” 话声方落,只听一缕苍老声音飘了过来,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儿要找谁?” 岳小龙听的一怔,举目四顾,不知声音来自何方?急忙躬身道:“晚辈兄妹,专程叩谒姑射仙子而来,还请老前辈赐予指点。” 那苍老声音笑道:“不用客气,姑射仙子就住在左首第七座洞窟之中,不过你们今天见不到她。” 岳小龙仰首道:“姑射仙子不在么?” 那苍老声音道:“在,只是她参修一种玄功,要四十九天才能醒转。” 岳小龙失望的道:“那是要过了四十九天,才能见到她了。” 苍老声音笑道:“你们来的还算凑巧,她明天中午,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岳小龙向空一揖,说道:“多蒙老前辈指点。”一面低声说道:“杏仙,我们走吧!” 凌杏仙心中暗想:“姑射仙子就在左首第七座石窟之内,自己两人既然来了,总该过去看看,怎能听了人家几句话,就退出去:何况这人连看都没看到,知道他究竟是谁?”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那苍老声音又道:“你们不用走,来,老身已有好多年没和人聊天了,你们过来,和老身聊聊。” 岳小龙道:“老前辈在那里,晚辈找不到你在何处?” 那苍老声音笑道:“你们朝左首来,老身就住在第六个洞窟里,和姑射仙子相隔不远。” 岳小龙回头道:“杏仙,我们过去拜谒这位老前辈。” 凌杏仙点点头,两人依言朝左首走去,数到第六个洞窟,只听苍老的声音笑道:“到了,到了,你们进来。” 两人举目望去,只见石窟中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脸如渥丹的黑衣瞥目的老婆婆。 岳小龙慌忙拱手道:“晚辈岳小龙。凌杏仙拜见老前辈。” 瞽目婆婆含笑道:“不用多礼,姑射仙子坐功之时,托老身替她护法,你们找他而来,也就是老身的客人了。” 岳小龙道:“只是打扰老前辈的清修。” 瞽目婆婆笑道:“什么清修?仙道无凭,住在这里,不过是远离红尘,可以多活些日子罢了!”说到这里,伸手朝岳小龙招了招手道:“小哥儿,你过来。” 岳小龙依言走了过去,凌杏仙不知这瞽目婆婆要做什么,一面暗暗凝神戒备。 瞽目婆婆等岳小龙走到面前,伸手在他头顶上摩娑了一阵,又从后颈摸到肩骨,按在后心,徐徐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岳小龙道:“十九。” 瞽目婆婆又道:“你是魔教门下?” 凌杏仙看她抚摸着龙哥哥头顶、肩膀,如今又按在后心,心中本已起疑,再听她一口说出魔教门下,心下更是一惊迅疾忖道:“原来她果然是铜沙岛一党!” 暗中运足功力,双目紧注瞽目婆婆,只是忍耐着未轻率出手。 岳小龙道:“晚辈并非魔教门下。” 瞽目婆婆脸现不悦之色,说道:“小哥儿说话这就不老实了,你明明是魔教门下,何用瞒骗老身?” 岳小龙道:“晚辈真的不是魔教门下,怎敢瞒骗老前辈!” 瞽目婆婆道:“这就奇了,你练过魔教的功夫?” 岳小龙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位老婆婆真厉害,她双目虽曾,却居然摸的出自己练过魔教功夫。”这就恭敬的答道:“晚辈曾蒙一位魔教中的前辈,传了一式指法。” 瞽目婆婆道:“那定是‘天雷指’了,这就难怪你一身功力,几乎全入了魔经……” 凌杏仙看她并无恶意,方自放下心来,听她这么一说,不觉着急问道:“老前辈,一身功力,全入了魔经,不好是不是?” 瞽目婆婆笑道:“这无所谓好不好,‘天雷指,是魔教中最具威力的功夫,如果你本来练的是正宗功夫,再练‘天雷指’。那么你原来的功夫,很快就会逐渐转到‘天雷指’上去,就是说‘天雷指’的威力,愈来愈强,你原来练的功夫,就逐渐减弱,这叫做道消魔长。” 岳小龙听的暗暗一凛,忖道:“这就是了,自己最近几次,发觉‘天雷指’的威力,果然愈使愈强,连白衣堂主年秉文那等功力之人,都会伤在自己指下。难怪韩仙子传我‘天雷指’之时,曾再三叮嘱,除了对付马飞虹,不可轻易妄使。”心念急转,一面问道:“老前辈,这要如何才能纠正的过来?” 瞽目婆婆微笑道:“学旁门武功,易于速成,也就在此,这譬如一个人要学坏容易,要学好难,你想把它纠正过来,那就得下一番苦功,道长魔自然消了。” 岳小龙肃然道:“多谢老前辈指教。” 凌杏仙道:“老前辈,你也摸摸我看?” 说着,走近瞽目婆婆身前。 瞽目婆婆伸手摸着凌杏仙头发,说道:“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凌杏仙道:“我比大哥小一岁。” 瞽目婆婆道:“那是十八岁了,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唉,你一定生得很美,可惜我看不见。” 凌杏仙脸上一红,扭头道:“我丑死了!” 瞽目婆婆手指轻轻捏着凌杏仙双肩,背脊,嘴中说道:“小姑娘骨相清秀,是个温婉聪明的人,唔,老身还要恭喜你……” 凌杏仙道:“恭喜什么?” 瞽目婆婆道:“你眼前有一件奇遇,主先凶后吉,而且这件奇遇之后,不出三个月,就红鸾星动,可以嫁一位如意郎君……” 凌杏仙听了又羞又急,忙道:“老前辈,不来了,你取笑我。” 瞽目婆婆正容道:“老身说的句句实话,只是眼前这场凶险;却险恶得很,纵能逢凶化吉,也须自己有足够的能耐,支撑的住,说来该是件十分艰苦之事。” 凌杏仙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可不怕。” 瞽目婆婆蔼然笑道:“老身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但事情遇上的多了,武功越高。胆子就变的越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续道:“小姑娘,老身传你一件武功,不知你想不想学?” 凌杏仙道:“老前辈要传什么武功?” 瞽目婆婆道:“老身传你一种指法,威力虽不如‘天雷指’;但也足可防身,从此时起,练到明天中午,就可应用。” 凌杏仙想起她方才说过;旁门武功可以速成的话,心中不觉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前辈,这指法可以速成么?” 瞽目婆婆笑了笑道:“除了玄门正宗功夫,必须循序渐进,一般异派中的武功,大都可以速成,其实就是像魔教的‘天雷指’,名门正派中任何一种武功,也不及它的威力,作为防身保命,临危之时,偶一施为,也并无大害。” 凌杏仙道:“老前辈这式指法,叫什么名称?” 瞽目婆婆道:“老身出身辰州言门,这式指法是言门三种绝学手之一,叫做“朱砂指’,专破各种气功,就是练有道家护身罡气的人,功力消浅,也一样承受不起。” 凌杏仙听她把‘朱砂指’说的如此厉害,心中不觉大喜,抬头说道:“老前辈,你什么时候教我?” 瞽目婆婆道:“你愿意学么?” 凌杏仙道:“老前辈肯教,晚辈自然愿意。” 瞽目婆婆道:“好,咱们就从酉时开始,你们如果带着干粮,这时候可以吃了。” 凌杏仙答应一声,喜孜孜的取出乾粮,一面说道:“老前辈吃不吃?” 瞽目婆婆笑道:“往在这里的人,大概只吃一餐午时饭,也有人仅以黄精,茯苓裹腹,不沾烟火食的。” 凌杏仙道:“这不是成了半仙?” 瞽目婆婆笑道:“这是习惯,住在这里的人,主要是求一个静字,吃的东西,自然越简单越好。” 两人也不和她客气,吃过于粮,天色已渐渐昏黑下来。 瞽目婆婆要凌杏仙在她面前盘膝坐下,左掌仰置丹田,右手握拳,食指直竖,悬停胸前,双目下垂,凝注指尖。 凌杏仙依言坐好,瞽目婆婆一支右手,援援按上了她背后“命门穴”。洞窟中这一瞬工夫,已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岳小龙坐在对面,看不清洞内景物,也不闻两人说话。心知瞽目婆婆也许正以“传音入密”传凌杏仙心法,自己也就默坐运功,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等到醒转,敢情天色已经大亮,洞内石钟乳经晨曦点染,五彩缤纷,闪闪生光! 岳小龙睁目望去,只见瞽目婆婆右手食指,依然点在凌杏仙“命门穴”上。 凌杏仙双目微闭,两颊赤如胭脂,尤其直竖胸前的右手食指,也色呈朱红,甚是鲜艳,分明正是运功紧要关头。 岳小龙心中暗暗忖道:“辰州言门,在江湖上一直被大家目为神秘门派,光看这‘朱砂指’,就显得有些诡异。” 时间渐渐过去,快近午刻,凌杏仙右手食指殷红颜色,也渐渐消失。 只见瞽目婆婆缓缓收回手去,笑道:“好了,好了,小姑娘,你果然悟性极强,在老身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 凌杏仙倏地睁开眼来,不信的道:“老前辈,就这样练成了么?” 瞽目婆婆笑道:“自然练成了,老身以‘朱砂指’力助你行功,不然那有这么快法?” 凌杏仙听的大喜,站起身子朝瞽目婆婆拜了下去,说道:“老前辈传艺之恩,请受晚辈一拜。” 曾目婆婆蔼然笑道:“小姑娘不用多礼,‘朱砂指,不是玄门正宗功夫,但武功一道,原无正邪之分,只要用之于正,虽邪亦正,用之于邪,虽正亦邪,你记住这两句话就好。” 凌杏仙恭敬的道:“晚辈自当谨记。” 瞽目婆婆微微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个小娃儿骨相清奇,福泽绵远,他日若是遇上言门中人,还望多加照顾。” 岳小龙道:“不知言门掌门言凤翥,是老前辈的什么人?” 瞽目婆婆道:“他是老身侄儿。”说到这里,接着笑了笑道:“午刻已偏,姑射仙子该醒来了,你们远道而来,定然有事,快些去吧。” 岳小龙躬身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告辞了。” 凌杏仙道:“老前辈,我们走了。” 两人退出石窟,走了二十来步,找到第七座石窟,但见钟乳如屏,正好挡在石窟前面,望不见窟中景物。 岳小龙在窟前站定,恭声道:“晚辈岳小龙、凌杏仙叩谒仙子。” 话声一落,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岳小龙道:“晚辈兄妹,奉彩带仙子之命,专程叩谒,有事面见仙子。” 那娇脆声音“嗯”了一声道:“你们进来。” 岳小龙、凌杏仙答应一声,双双走入石窟。但见这座石窟比替目婆婆住处要宽敞的多,窟顶钟乳倒挂,状若莲花,四壁也晶莹透剔,七彩缤纷!中间一个绣墩上,跌坐着一个秀发如云,眉目如画的美艳道姑! 这道姑不用说就是姑射仙子,看她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三四,生得脸如桃花,双瞳剪水,一张水红菱似的小嘴,微微上翘,当真说得上是丽资天生,艳光照人,不可逼视。 岳小龙看的不觉一呆,慌忙低下头,作了个揖道:“晚辈兄妹,拜见仙子。” 姑射仙子眼波流动,盈盈一笑,娇柔的道:“是二师姐叫你们来的么?” 岳小龙神色恭敬,应了声“是”,从怀中取出一支金钗,双手呈上说道:“这是彩带仙子临行时交与晚辈的信物,恭请仙子过目。” 姑射仙子伸手取过,含笑说道:“我这里没有椅子,只好席地而坐,你们不用客气,请坐下来再说。” 两人依言在边上坐下。 姑射仙子问道:“二师姐一向可好?” 岳小龙躬身道:“彩带仙子已经去了铜沙岛。” 姑射仙子敢情不知铜沙岛之名,美丽的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二师姐去了铜沙岛?” 岳小龙道:“是的。” 姑射仙子看看两人,又道:“你们不是二师姐门下?” 岳小龙道:“晚辈兄妹不是彩带门下。” 姑射仙子听的更奇,黛眉微颦,问道:“二师姐叫你们前来见我,究有何事?” 岳小龙不敢平视,双目望着地上,把铜沙岛开山之后,如何危害武林,彩带仙子如何纠合几位武林前辈,在临行之时,嘱咐自己两人,前来恒山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姑射仙子手中把玩着金钗,静静的听岳小龙述说完毕,过了半晌,依然没有作声,只是眨动剪水双瞳,望着岳小龙,不住的在他脸上打量。 凌杏仙看他只是瞧着龙哥哥出神,心头老大不是味儿,暗暗付道:“龙哥哥脸上又没有花,有什么好看的?” 只听姑射仙子轻“嗯”一声,问道:“你姓岳?” 岳小龙应道:“是。” 姑射仙子又道:“岳天池岳大侠,是你什么人?” 岳小龙道:“仙子说的,正是先父。” 姑射仙子脸上神色微有异样,眨眨眼睛,说道:“二师姐没和你说过什么?” 岳小龙听的一怔,不知她说的什么?只好回答:“没有。” 姑射仙子又“嗯”了一声。她“嗯”的又轻又柔,凌杏仙心中暗暗有气,付道:“天下男人只要听了她的‘嗯’声,大概都会给她迷住!”忍不住抬头道:“彩带仙子要我们叩谒仙子,是为了……” 姑射仙子没待她说完,展颜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们再等一会……”忽然抬目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只听窟外有人轻声说道:“仙子已经醒过来了么?” 姑射仙子黛眉微微一蹙,说道:“总管请进。” 说着盈盈站了起来。 岳小龙,凌杏仙不知来的是谁,眼看姑射仙子站起身子,也立即跟着站起。窟外人影一闪,跨进一个黑须飘胸的蓝袍老人来。 岳小龙转脸过去,只见这人生得紫脸浓眉,连鬓黑须,双目隐含精芒,一望而知是位身具上乘功夫的高人。 蓝袍人手中提着一个竹蓝,装满了翠皮瓜果,上面还覆盖着几张绿叶,他一脚跨进石窟,看到姑射仙子,立即放下竹蓝,双手一拱,呵呵笑道:“恭喜仙子,玄功告成,兄弟有些琐事,道贺来迟,仙子幸勿见怪。” 他说话之时,两眼直勾勾盯着姑射仙子,异彩连闪,流露出贪婪之色。 岳小龙听了他这声大笑,心头不禁一动,暗想:“这笑声十分耳熟,极像山下小庙中和白衣堂主年秉文说话的那人!” 姑射仙子含笑道:“总管好说,叫我如何敢当?” 蓝袍人一指竹蓝,谄笑道:“这蓝番瓜,刚从关外运到,兄弟特地挑了几个,给仙子送来。” 姑射仙子道:“总管……” 蓝袍人没待她说下去,连连摇手,陪笑道:“小意思,这又不是值钱之物,只是给仙子尝尝新鲜,聊表兄弟一点心意。” 凌杏仙暗道:“此人不知是什么总管,好像对姑射仙子十分巴结。” 蓝袍人目光一转,落到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身上,问道:“这两位是仙子……” 姑射仙子轻嗯一声,未言先笑,嫣然道:“他们是我两个师侄。”眼皮一转,朝两人说道:“这位就是会仙俯张总管,你们快见过礼。” 岳小龙心头一震,暗道:“他果然姓张,那就是昨天小庙中和白衣堂主会见的那人了。”心念迅疾一转,一面连忙拱手道:“晚辈见过张总管。” 张总管呵呵笑道:“好资质,两位不愧是彩带仙子的高徒!” 姑射仙子笑上眉梢,道:“多谢总管夸奖,本来我正要找你去,如今就当面拜托你了。” 张总管道:“仙子有什么事,要兄弟效劳的,兄弟无不遵命。” 姑射仙子道:“那我就先谢了。” 张总管馅笑道:“不敢,不敢,仙子的事,还不是和兄弟的事一样,究竟是什么事,仙子但请吩咐。” 姑射仙子朝两人一指,道:“他们奉我二师姐之命,专程叩谒府主来的。” 张总管一怔,望着姑射仙子,为难的道:“仙子吩咐,旁的事情就是再困难,兄弟还可想想办法,府主数十年来,从不接见外客,仙子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兄弟实在无能为力。” 姑射仙子嫣然笑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二老不见外客,我才拜托你,若是大家都可以见到,我早就领他们去了。”话风一转,一双明澈凤眼,凝注张总管,笑了笑,接着道: “你是会仙府的大总管咯,总有办法好想。” 张总管敢情碍着姑射仙子的面子,不好推托,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他们求见府主,究是何事?” 姑射仙子眨眨眼睛,柔声问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张总管道:“兄弟要知道了两位令师侄的来意,才好代为设汉。” 凌杏仙心中暗想:“若是说出为了求习剑法而来,只怕张总管就不敢带自己两人进府去了。” 姑射仙子道:“你一定要问,我也只好实言奉告了,二师姐为人生性好强,咱们从小同门学艺,她在武功上,就比我要强得多,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勤修苦练,希望百尺竿头更上一层……” 她声音清曼美妙,娓娓道来,使人悦耳动听。 张总管点头道:“兄弟久闻令师姐之名,在武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姑射仙子轻叹了一口气道:“一个人的体能,都有一定的极限,除了像府主那样练的是玄门正宗,功参造化,一般练武的人,若是到了某种界限,要想强求冲破,极易招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岳小龙听的暗暗奇怪,忖道:“姑射仙子和张总管说这些话,和自己两人求见府主,有甚关联? 张总管吃惊道:“莫非令师姐走火入魔了?”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道:“总管说的不错,只是我二师姐在江湖上仇家不在少数,此事一旦传出江湖?更是不堪设想。因此他们两人兼程赶来恒山,叩谒府主,为的是两句行功诀窍,发生了疑难之处,想请府主指点迷津。” 这一番话,听的岳小龙、凌杏仙暗暗点头! 练武之人,往往因误解练功的诀要,毫厘之差,运气入岔,惟有像府主这等功参造化的人,才能洞察玄机,为彩带仙子阐释疑难。也惟有这件事,张总管不好多问,因为练功口诀,乃是各门各派的秘传心法,纵然问了,他也无法解答。 张总管“哦”了一声,果然没再多问,一手摸着黑须,想了想道:“办法兄弟倒是有一个,只是……” 他目光的的,直盯姑射仙子艳丽的脸上,忽然住口不言。 姑射仙子朝他嫣然一笑,轻柔的道:“二师姐和我情同骨肉,总管帮了这大的忙,和帮我的忙一样,我会永远感激不尽。” 张总管目中飞过一丝欣喜之色,连忙堆笑道:“仙子言重,仙子之事,只要兄弟能力所及,岂有推托之理?好在两位令师侄来的还算时候,若是错过今天,兄弟真是爱莫能助了。” 姑射仙子喜道:“总管那是答应他们去见府主了?” 张总管道:“二老数十年不见外客,兄弟斗胆也不敢领他们入府求见,只能指点他们一条明路,可以面见二老,至于二老是否肯指点迷津,那就要看他们的机缘如何了。” 姑射仙子双眸凝注,问道:“总管不领他们入府,如何能够看得到二老?” 张总管一阵大笑,说道:“这也可以说是两位令师侄来的凑巧,仙子还记得今天是几时了?” 姑射仙子想了想道:“应该是八月十四日了。” 张总管意味深长的看了姑射仙子一眼,笑道:“不错,明天是八月中秋,团圆佳节。” 姑射仙子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没有作声。 张总管咽了口口水,续道:“八月十四,是二老在八十五年前的结缡良晨,二老修成了神仙眷属,但数十年来,伉丽情深,每年今夕,夜深人已静之时,必登琴棋台赏月。” 姑射仙子道:“总管之意,是要他们在二老赏月之时,上琴棋台去么?”张总管道: “二老神功通玄,等到赏月之时再去,那就见不到了,兄弟之意,是要他们在日落之前,先行上去,找个地方隐藏身子,只要事先不被发现,等二老坐下来了,再现身拜求,或可有望!” 姑射仙子点头道:“这办法倒是不错,但在二老莅临琴棋台之前,岂会无人查看?” 张总管谄笑道:“这个仙子不用耽心,仙子委办之事,兄弟就是担些不是,二老纵然责怪,也不过兄弟失职罢了。” 姑射仙子感激的道:“这事全仗总管照应。” 张总管笑道:“仙子这么说,岂不见外了?”话声一落,拱拱手道:“兄弟还有事去,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两位令师侄务必在日落以前上去,台西有几方巨石,足可隐蔽身形,但在二老未曾现身之前,千万不可有丝毫声息。” 人影一闪,岳小龙、凌杏仙根本不见他如何走的,眼前已然失去了张总管的踪影。 岳小龙看的心头暗暗惊凛,忖道:“此人果然不愧是会仙府的总管,一身功夫,练到这般境界,当真是已臻化境,一个总管已是如此,他主人的修为,那还了得?无怪从不服人的彩带仙子,对这两位异人,推崇备置了。” 凌杏仙女孩儿家,心思较细,她看出张总管对姑射仙子神态有异,尤其他一双色眼,不时流露出轻桃邪恶之色。姑射仙子明知其意,却又处处虚与委蛇,难道在这等清静仙境中修练的人,也会有世俗男女之情, 只听姑射仙子幽幽一叹,道:“有张总管暗中帮忙,你们可以面见二老,该是不成问题了,但不知二老,肯不肯传你们‘同心剑’,那要看你们的福缘了。” 凌杏仙道:“这两位老神仙,是不是平时很难看到他们么?” 姑射仙子道:“我们住在这里,也只有每年正月初一,可以看到他们。” 凌杏仙道:“为什么只有每年元旦,可以见到他们呢?”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这集仙洞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凌杏仙道:“自然都是求仙学道的人了。” 姑射仙子道:“不对。” 凌杏仙道:“那会是什么人?” 姑射仙子缓缓说道:“住在这里的,都是异派旁门中人,因为旁门功夫,练到愈高,往往容易招致走火入魔,轻则终身残废,重则当场殒命。据说府主伉俪,少年的时候,原也出身旁门,后来在终南一处洞窟中,得到一部前辈仙侠遗留的真诀,合籍双修,同时也发下宏愿,要使天下各派旁门之士同参玄门大道。因此搬来会仙洞府居住,每年元旦,由二老亲自在会仙府讲解金丹大道,凡是住在集仙洞的人,都有被邀参加的资格。” 凌杏仙道:“两位老神仙讲的是玄门内家功夫了。” 姑射仙子微笑道:“不是,那是玄门修练功夫,可以纠正异派旁门中人,练气人岔的危机,两位老神仙讲一天道,就够我练上一年。” 岳小龙道:“原来如此。” 凌杏仙好奇问道:“集仙洞里为什么没有男子呢?” 姑射仙子道:“据说从前也有男的,后来闹了几次事,会仙府就特别规定,只有女子才能在集仙洞居住。” 岳小龙道:“这两位老神仙,究竟姓什么呢!” 姑射仙子道:“府主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修字,夫人姓狄,大家都称她狄夫人。” 凌杏仙道:“晚辈听彩带仙子说,两位老神仙年纪都在一百以外了,但方才那位张总管,看去却只有四十出头。” 姑射仙子笑了笑道:“不错,他已是老总管的孙子了,据说老张总管是府主当年的书憧,老张总管过世之后,由他的儿子接充,如今已是第三代了,年纪当然不大了。” 凌杏仙道:“但他武功,却是奇高。” 姑射仙子道:“那是从小根基扎得好,当了会仙府总管,再有二老点拨,自然不同了。” 凌杏仙想起方才曾听姑射仙子提起“同心剑”,不觉问道:“仙子方才说的‘同心剑’,就是彩带仙子要我们来求的剑法么?” 姑射仙子忽然低低吟道:“腰间双绮带,击剑结同心,我二师姐要你们来学的,自然是这套旷世奇学了。” 凌杏仙道:“这套剑法,就是驭剑之术么?” 姑射仙子笑道:“驭剑两字,就是以气驭剑,那是何等高深的剑术?没有数十年潜修苦练之功,那想练得成?” 凌杏仙失望的道:“那么这套‘同心剑’呢?” 姑射仙子道:“这套剑法,实是剑术中至高至奇之学,我曾听张总管说过,必须一男一女同练,当然最好是夫妻同练,一阴一阳,互相配合,互信互爱,两情相依,才能发挥这套剑法的威力……” 凌杏仙一张粉脸胀的通红,好奇的道:“那为什么?” 姑射仙子道:“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据说练成这套剑法之后,可以无敌天下。” 岳小龙心中暗道:“世上竟有这等神奇的剑法,难怪临行之时,彩带仙子郑重叮嘱,要自己两人结为夫妇,原来就是为了练习此剑。” 姑射仙子抬目望望窟顶,说道:“张总管要你们日落之前就去,时间不早,你们吃些东西,也该动身了。” 两人依言取出干粮,胡乱吃了,问明去琴棋台的走法,就别过姑射仙子,走出集仙洞,一路朝琴棋台而来。 这时已是申西之交,夕阳斜照,点染得山林间一片金黄之色! 这条山径,不但曲折险陡,风势更大,吹的两人衣袂飞飘,猎猎作响,一路行来,当真大有飘飘欲仙,乘风飞去之势。 到得琴棋台下,仰望石崖中裂,只有尺许宽一条小缝,仅容一人侧着身子可以攀援,看去甚是峻险。 两人手足并用,攀登而上,山顶一片平台,时在中秋,已觉寒风凛烈,有如严冬。举目四顾,云气汾然,暮霭已浓! 岳小龙紧记着张总管之言,果见平台西北隅矗立着数方嶙峋巨石,这就一拉凌杏仙,奔了过去,在石丛间藏好身子。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两人因张总管再三嘱咐,在二老未曾现身之前,不可有丝毫声息,是以只是紧捱着身子,屏息倦伏,不敢交谈。 越如此,越觉得时间的缓慢,好不容易等到一轮银盘似的皓月,缓缓从东方升起! 在山顶上赏月,唯一的好处,是万里无云,满天星辰,历历可数! 就在此时,突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进两人耳中:二老即将莅监。 那是张总管的声音,岳小龙心头不由蓦地一怔,人家已经飞上平台,自己竟会一无所觉,偏头朝外看去,但见一道人影,快如掣电,在山顶掠过,一闪而逝! 心知张总管方才准是巡视来的,查看山顶有没有游人俗客逗留,他这一走,两位老神仙也就快要来了。 两人心头不禁紧张起来,屏息凝神,伏着身子,不敢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闻丝毫动静,正感不耐! 忽听平台上响起一个柔婉的女子声音说道:“今晚月色大佳,只是风嫌大了些!” 岳小龙心中一动,忖道: “这女子不知是谁?此时登上琴棋台来的,大概是会仙府的人了!”心念方动,只听一个清朗男子声音,笑道:“广寒宫里,只怕风比这里还要大呢!” 那柔婉女子声音道。 “何以见得?” 清朗男子声音道: “敝人有词为证,苏东坡不是说过:“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字,高处不胜寒’,若是广寒宫里风不大,那会不胜其寒?” 岳小龙听的不觉一怔,心道: “这说话的两人,莫非就是会仙府的二老不成?但这又不对,光听这两人的声音,似是年事极轻!” 凌杏仙好像也有此同感,暗暗扯了一下岳小龙的衣角,双瞳之中,隐露疑问。 岳小龙朝她微微摇了摇头,暗示她不可出声,听他们说些什么,再作道理。 两人伏着身子,摒息不动,只听那个清朗的男子声音柔声说道: “云娘,你怎不坐下来?” 女子声音娇婉的道: “整天都坐着,把人闷都闷死了,难得对此大好月色,站上一回。” 男子声音道: “只要你高兴,我就天天陪你到这里来站上一回。” 女子声音幽幽一叹道: “我也不想做什么神仙,但愿和你并肩赏月,樽月联吟,一直到我们老死为止。” 男子声音低声笑道: “这就是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岳小龙听的暗暗焦急,心想: “这两人卿卿我我的对月谈情,好像是一对少年情侣,只是他们再不离去,会仙府两位老神仙就不会来了!” 只听男子声音道: “云娘,去年今夕,我们集唐联句那首诗,你还记不记得?” 女子声音道: “我怎会忘记,第一句是你起的句:“笑语欢今夕’,我接的是:“桂香随窃窕,夜来双月满”,你的结句是‘纤影透龙绡’,对不对。” 男子声音大笑道: “对,对,一点没错,云娘,今晚你可有兴致,再和我联上几句么?” 女子声音忽然轻哦一声,道: “是了,方才听张总管说,他恃地托人从关外带来了一篓番瓜,还有天津老合斋的玫瑰素月,都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已经放在石几上了,我们坐下来,一面赏月,一面慢慢的吃好么?” 这话,听的岳小龙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情话绵绵的两人,就是会仙府两位老神仙! 这下那还犹豫,立即一拉凌杏仙,双双跃出,拜伏地上,恭声说道:“弟子岳小龙、凌杏仙,叩见两位老神仙。” 他在跃出之际,匆忙一瞥,只见一张石几前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连两个人面貌都没有来的及看清,就慌忙跪拜下去。 只听男子声音缓缓说道: “你们两人躲在石后,是受何人指点而来,究有何事?” 岳小龙道:“弟子两人,蒙彩带仙子指点,远上恒山,恳求两位老神仙收录。” 说完,连连叩头。 男子声音莞尔笑道。 “我们不是神仙,也从不收徒,只怕你们传闻失实,空劳往返了。” 话说的客气,也推的干净! 那女子轻嗯一声,道:“修郎,咱们怎好教人家老是跪在地上,还不快请他们起来?” 男子声音笑道:“不错,两位快炔请起。” 岳小龙、凌杏仙依然跪伏地上,由岳小龙道: “弟子两人,远上恒山求艺,实为武林苍生请命,两位老神仙慈悲为怀,纵然不肯收录门墙,也望能及时挽救江湖一场浩劫……” 男子声音没待他说完,朗笑道:“小哥以天下为己任,抱负远大,只是南宫修山野之人,从不过问武林兴废,江湖恩怨之事。” 凌杏仙听他推的这般干净,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两人就是磕破头,也不会答应,心中一气,伸手拉了岳小龙一把,说道:“龙哥哥,不用说了,咱们真是轻信传言,找错了人,古人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武林已面临覆亡浩劫,只要是武林中人,谁都有伏魔卫道的责任。 咱们远上恒山,已是尽了我们的心意,走,别扫了人家赏月吟诗的雅兴,我和你这就上铜沙岛去。 就纵然不是老魔敌手,也要放手和他们一拼,就算死在铜沙岛,那也是为卫道伏魔而死,总比迷恋儿女私情,偷生人间,老死林泉,要好的多。” 岳小龙被凌杏仙拉了起来,尤其听她出言顶撞两位老神仙,心下不觉大惊,要待出言阻拦,已是不及! 只听男子声音突然发出一声朗朗长笑道:“小姑娘,你这话是不满愚夫妇了。” 他这声长笑,宛如龙吟,直震得两人心头狂跳,耳鼓嗡嗡直响! 那女子声音娇柔的道:“你别吓了他们,这小姑娘虽是偏激了些,但话可说的不错,究竟他们说的铜沙岛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声音道:“我也不清楚。” 女子声音道:“那就叫他们过来,问问清楚” 男子声音道:“云娘,咱们……” 女子声音道:“不,修郎,我觉得小姑娘有几句话,说的不无道理,也许真的有什么邪魔外道,把江湖扰得天翻地覆,无穷杀孽。咱们总不能坐视无睹,眼看着莽莽武林,劫火燎原,咱们却在这里赏月吟诗,这不是有违天和么?” 岳小龙听到这里,心想: “这女的倒是深明大义……” 不觉偷偷的抬目望去!这一瞧,直把岳小龙看的大吃一惊!” 原来那石几两边,坐着的两个人,男的当然就是府主南宫修!只见他身穿一袭长衫,面如冠玉,目若明星,风度翩翩,看去最多也不过三十许人。女的自是狄夫人,云鬓高峨,长裙曳地,年在二十六七,更是艳光照人,风华绝代! 彩带仙子不是说会仙府两位老神仙,已是百龄以外的人,竟然还会恁年轻! 心中想着,只听那南宫修笑道:“好吧,你既然想问问他们,那就请他们过来再说。” 话声一落,立即含笑道:“小兄弟,你们请过来谈谈如何?” 岳小龙躬身应是,和凌杏仙双双走近几前,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见两位老神仙。” 看清了他们面貌,这句“老神仙”实在有些叫不出口来! 那知话声未落,只觉拜下去的身子,竟被一股无形之气托住,再也休想拜的下去。 但听南宫修微笑道:“愚夫妇不善俗礼,两位不可行此大礼。” 岳小龙、凌杏仙双双站停。 那狄夫人柔声问道: “你们是何人门下?” 岳小龙道:“弟子艺出家母所传。” 狄夫人又道:“她呢?是你什么人?” 岳小龙道:“她是弟子表妹。” 狄夫人嗯道:“你们说的铜沙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岳小龙就从自己母亲被掳,铜沙岛开山大典说起,如何劫持各大门派中人,阴谋统治江湖,残杀异己,彩带仙子如何纠合几位武林前辈,前去铜沙岛,临去之时,吩咐自己两人前来恒山,恳求两位老神仙赐传剑术。曾说:“如能蒙两位老神仙慈悲,学得剑法,方可寻上铜沙岛去,否则……” 狄夫人见他忽然住口,不觉抬目问道:“你只管说下去,否则如何呢?” 岳小龙俊脸骤红,啊嚅说道:“彩带仙子的意思,是说若是学不成剑法,铜沙岛就再也无人能制,要弟子两人结为夫妇,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在江湖走动。” 狄夫人朝两人看了一眼,点点头,含笑道:“你们两人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 接着眼波一转,回过头去,望着南宫修,嫣然笑道:“论资质,他们两人确也倒是上上之选……” 凌杏仙听的心中一喜,暗道:“听她口气,已有允意!” 南宫修冷冷道:“可惜我们不收门人。” 狄夫人道:“修郎,依你之见,铜沙岛的事,该如何呢?” 南宫修笑道:“此事容易,要张总管下山去查明真相,真要如他们所说,铜沙岛是个估恶不悛的地方,就要张总管便宜行事就是了。” 狄夫人看看两人,应道:“这样也好,嗯,你们能在这里遇上我们,总算有缘,我传你们几句玄门练功口诀,回去之后,勤加练习,对你们自有好处。”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听到耳边有一个极细的声音,说着练功口诀。 岳小龙,凌杏仙同时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两人直起身来,不由的大吃一惊! 原来在这一瞬之间,不闻丝毫风声,就在眼前的两人,已然走的不见踪影!——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七章 奇缘巧遇 岳小龙心头暗暗付道:“这两人纵非神仙,也已练到飞行绝迹之境了!” 凌杏仙幽幽一叹,说道:“龙哥哥,我们要练到他们这样,那就好了。” 岳小龙感到十分失望,因为彩带仙子说过,自己两人,若是没学成剑术,就不能上铜沙岛去。他一想到母亲身陷岛上,就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和齐夭宸一拼。 月是将圆未圆的好,此时清光如水,万里无云,身在绝顶,真有人生几回月当头的美感! 但岳小龙想起母亲身陷孤岛,也想到此行徒劳跋涉有负彩带仙子的殷望,但觉五内如焚,那里还有赏月的心情?回头说道:“杏仙,我们走吧!” 凌杏仙道:“我就不相信只有他们的‘同心剑’,才能克制齐天宸,难道我们学的闪电剑掌、擒拿、点穴手法、乱石穿空身法,再加上天雷指、珠砂指、和拂门多罗叶刀,都一无用处,走,龙哥哥,我们这就上铜沙岛去。” 岳小龙听她一说,也不觉雄心陡起,点点头道:“杏仙,你说的对,求人不如求已,凭我们所学,好歹也要和他们放手一搏。” 两人相继退下琴棋台,一路踏月而行,回转集仙洞。 姑射仙子正在跌坐行功,听到两人回来,不觉缓缓睁目,含笑问道:“你们见到两位老神仙了么?” 岳小龙点点头道:“见是见到了。” 凌杏仙抢着道:“我们是来向仙子辞行的。” 姑射仙子嫣然笑道:“那是两位老神仙不肯传你们剑术了。” 岳小龙就把自己两人见到南宫修夫妇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姑射仙子沉吟了一下,柔声说道:“两位老神仙数十年来,从没收过门徒,不肯传你们剑法,原是意料中事,但府主既然答应派张总管下山,前去调查铜沙岛之事,也总算差强人意。此事有府主出面,谅齐天宸也不敢逞强,令堂和二师姐等人,自可安然回来,你们也不用为此耽忧了。”说到这里接着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人难得蒙狄夫人垂青,传授上清心法,已是福缘不浅,回去之后,勤加练习,自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凌杏仙还是气鼓鼓的道:“他不肯传我们剑法,学他的内功又有何用?” 姑射仙子笑了笑,正容道:“你莫要小觑了它,上清心法,乃是玄门正宗练气法门,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内功口诀,都不能和它相提并论,你们只要用心练习,十年有成,江湖上只怕很少再有你们的对手了。” 岳小龙想起昨天在三官殿避雨之时,那和白衣堂主约会的人,极似张总管口音,几次话到口边,都忍了下去。 姑射仙子秋水般目光何等犀利,看出岳小龙几次张口欲言,都没开口,不觉脸含轻笑,凝眸问道:“岳兄弟,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和二师姐情逾骨肉,在我面前,但说无妨。” 岳小龙脸上一红,嗫嚅的道:“晚辈心里确实有一件事,但不知该不该说?” 姑射仙子微笑道:“不要紧,你只管说出来,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岳小龙看她这样说,只好说道:“晚辈昨日上山之时,曾在山脚一间小庙避雨,张总管和人也约在小庙相见……” 姑射仙子神情微微有异,问道:“那是什么人?” 岳小龙道:“铜沙岛的白衣堂主年秉文。” “年秉文?” 姑射仙子脸露讶容,间道:“是君子扇年秉文?” 岳小龙点头道:“是。” 姑射仙子点头道:“你们没有看错?” 岳小龙道:“晚辈两人躲在神龛里面,没看到张总管的面貌,只听年秉文称他张兄。” 姑射仙子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岳小龙就把昨天三官殿听到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姑射仙子吃惊道:“如此说来,张总管和铜沙岛已经有了勾结。” 岳小龙道:“这个晚辈不敢确定,但他和年秉文约好在白龙洞交人,是铜沙岛要劫持的人,该不会错了。” 凌杏仙道:“就是不说他和铜沙岛勾结,这张总管目光不正,一脸好笑,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 姑射仙子看了她一眼,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小姑娘,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张总管一直纠缠着我,要我嫁给他,像两位老神仙一样,合籍双修……” 岳小龙暗暗叫了声糟糕,心想:“自己方才不该告诉她,张总管和年秉文勾结之事。” 凌杏仙口快,愤然道:“仙子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里了。” 姑射仙子笑了笑道:“我当年就是自负殊色,不肯嫁人,如今早已心若止水,那里还会再动绮念?” 凌杏仙道:“那么仙子怎不拒绝他,让他好死了这条心。” 姑射仙子柔婉的道:“我早已和他说过不止一次,怎奈张总管依然纠缠不休,嗯,我原想离开此地,无如我昔年练的是一种旁门邪恶功夫。除了甘愿走上歧途,愈陷愈深,不可能中途回头,这些年来,多蒙两位老神仙指点迷津,才能免受魔火焚心之苦。” 凌杏仙心中暗道:“不知他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利害?” 岳小龙拱拱手道:“晚辈兄妹打扰仙子清修,我们要告辞了。” 姑射仙子星眸一转,嫣然笑道:“不要紧,你们既然来了,我想再屈留你们一日,等过了明晚再走。” 岳小龙道:“仙子有什么事么?” 姑射仙子道:“明天是八月中秋,各地赶来的武林中人和修道之士,不在少数,你们既然来了,岂可惜过?” 凌杏仙道:“明天是会期么?” 姑射仙子笑了笑道:“不是,明天是紫芝仙子种紫芝仙草的日期,若能采得紫芝仙草,就可长生不老,自日飞升。” 凌杏仙睁大眼睛,问道:“真有这样的事吗?谁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六十年只有一次,大家不知是那一年,但每年中秋,都有可能就是六十年的一年。你们既然就在恒山,自该多耽上一天再走,万一仙缘巧合,采到紫芝仙草,那就比学成‘同心剑’还高过千百倍呢!” 凌杏仙好奇的道:“紫芝仙子到底是人还是真的仙子?” 姑射仙子道:“紫芝仙子自然是天上的神仙,可不像我们会了几手武功,就自称仙子。” 凌杏仙问道:“偌大一座恒山,怎知她在什么地方种下仙草呢?” 姑射仙子道:“离这里不远的紫芝峪,有一座白龙洞,洞内石乳嶙峋,深不可测,据说紫芝仙子就住在里面……” 岳小龙听他说出“白龙洞”,登时想起张总管和白衣堂主年秉文约好了“白龙洞交人” 之言,心头不觉一动。 只听姑射仙子续道:“传说每六十年的中秋之夜,月光照到洞口的时候,紫芝仙子便在洞口种紫芝仙草。这紫芝仙草只是一粒种子,从种下之后,顷刻之间,就会萌芽、发叶、开花、结果,但也很快就会没入土中。等在四周的人,必须在开花结果的时候下手,才能来到紫芝仙宝,不然,下手的太快,早摘花未开,稍谩一步,摘迟了芝花已逝。” 凌杏仙听出兴趣来了,偏头道:“只要守候在白龙洞口,怎会采不到手?” 姑射仙子笑道:“那有这么容易?据说紫芝仙子只要看到人影,听到人声,就不肯出来,这六十年就算白等了。因此想采紫芝仙草的人,必须在月亮未上之前,就躲在两边山上,拼息凝神,隐伏荒草石丛之间,直等紫芝开花,才能飞身而下,你道两边山峡,和石洞有多远?” 凌杏仙道:“不知道,” 姑射仙子道:“少说也有数十丈距离,一个武功再高的人。就是施展‘缩地成寸’或‘浮光掠影,等上乘轻功,也不可能一步飞掠过去。” 凌杏仙道:“那简直不可能。” 姑射仙子笑道:“采撷仙药那能太容易了?” 岳小龙道:“真有许多人守在山下么?”姑射仙子道:“自然有,长生不老的紫芝仙草,这是多么动人的事?苦守上半夜又算得什么?反正今年没遇上,还有明年,年年都有一个成仙的希望。” 岳小龙道:“不知这多年来,有没有人看到过紫芝草?” 姑射仙子道:“每年都有神奇的传说,因为它要六十年一次,又不知究是那一年,因此有人等了一生,都没等到。” 凌杏仙道:“仙子有没有去过?” 姑射仙子道:“这里每年都有许多人去山上守候,我从没去过,但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来,我就陪你们一同去。” 凌杏仙听的心动,回头道:“龙哥哥,我们要不要过一天再走?” 岳小龙自然知道她的心意,笑道:“仙子既然要我们多留一天,恭敬不如从命,看看我们有没有仙缘,也是好的,” 凌杏仙喜形于色,咭的笑道:“我也不想采什么仙草,只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 岳小龙道:“那你最好在山上住上六十年,才会遇上。” 凌杏仙道:“你呢,你想不想做神仙:要是想做神仙,那就在这里住上六十年,总有一次真会给我们遇上的。” 姑射仙子含笑看看两人,忽然幽幽一叹,自言自语的道:“我真羡慕二师姐,有此佳儿佳媳……。”接着笑道:“快子时了,该是我练功的时候了,你们也坐下休息吧!” 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客气,就在姑射仙子身旁坐下,运功调息。 一晚很快的过去,第二天两人闲着无事,就开始研练狄夫人传授的内功心法。 傍晚时分两人吃过干粮。姑射仙子从洞里取出一柄长剑,拂试了一下,回眸笑道:“我已经有二十年没用此剑了。” 岳小龙心中不禁一动,暗想:“今晚到白龙洞去等紫芝仙草,何用携带兵刃?” 思忖之间,姑射仙子已把长剑佩好,朝两人嫣然一笑,道:“我们还是早些去的好,可以走了。” 岳小龙、凌杏仙早就准备好了,说走就走,这就随着姑射仙子步出集仙洞,直向紫芝峪而来。 这紫芝峪原是群山环抱的一处幽谷,嫩草如茵,山花遍野,使人如置身在江南三月! 凌杏仙喜道:“这地方真好,” 姑射仙子笑道:“这里是紫芝仙子洞府所在,自然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但你皆从这里上去,不过一里光景。到了虎风口,就是春风和煦的三月天气,也是山风呼啸,极为骇人,若在严冬,北风横扫,几乎游人绝迹,无人敢从那里经过。” 她边说边走,一路指点着山色风光,领了两人朝东北首走去,山拗间矗立着一座殿宇,气象宏伟,那是太尉饲,再进去就是白龙洞。陡岩磷峋露出一座高大的石窟。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望去黝黑如墨,看不清洞内景物,但听流泉滴流有声,隐约传来,骤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洞内走动,越发增加了白龙洞的神秘。 姑射仙子领着两人在紫芝峪走了一圈,然后在白龙洞左侧山腰上,找了一处岩石,隐蔽住身形。 这一瞬工夫,果然看到有不少人,陆续赶来,大家各自在白龙洞附近,找到可以隐身的地方,隐下身去。 这些人当然都是为紫芝仙草来的,不管它仅是传说,但服了仙草,可以长生不老,总究是一件使人十分诱惑的事。 天色愈来愈黑,紫芝峪中柔软的草坪,和四周如屏的山峦,全被夜色所笼罩! 这时从谷口来了一大一小两条人影,那一个中年汉子牵着一个小孩的手,边走边说,往里行来。 只听那小孩声音间道:“纪叔叔,仙人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那中年汉子道:“要月亮照到洞口的时候,仙人才会出来。” 小孩声音又道:“你有没有见过她?” 中年汉子笑道:“没有,但有人见过,说那仙人生得很美,当她种下仙草。心里一高兴,还会在洞口边唱边跳。” 小孩声音道:“如果我们把仙草抢走,她一定会气的要哭。” 中年汉子道:“你看,这四面已经有很多人躲着,大家没说话,我们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不能再说话了。” 小孩声音道:“为什么?” 中年汉子道:“仙人听到人声,就不肯出来了。” 小孩声音道:“那我们快不要说了。” 中年汉子拉着小孩,也在一处大石后面,藏了起来。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谷中除了细微的轻风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这两人说的话听来自是十分清晰。 凌杏仙微微一怔,悄声道:“龙哥哥,你听,这小孩的声音,好像是南宫珏!” 岳小龙笑道:“小孩声音,都差不多,南宫珏家在神池,相距几百里,怎会到这里来?” 凌杏仙肯定的道:“不,南宫珏的声音我听的出来,我想一定是他。” 岳小龙道:“那么这姓纪的会是谁呢?” 凌杏仙道:“你没听他叫纪叔叔?也许是他家里的人?” 两人正说话之间,只听姑射仙子低低说道:“那姓纪的叫做纪刚,是会仙府一名仆人。” 凌杏仙突然心中一动,说道:“是了,龙哥哥,南宫珏姓南宫,府主也姓南宫,莫非南宫珏是府主的什么人?” 岳小龙突然想起前天白衣堂主和张总管会面之时,张总管曾说:“兄弟已命人赶去,把他接上山来。” 如此看来,莫非张总管派人去接的,就是南宫珏?白衣堂主年秉文亲自赶来,要劫掳的人,也是南宫珏无疑?想到这里,不觉轻晤一声道:“不错,南宫珏可能是府主的后辈……” 姑射仙子含笑道:“府主有个侄曾孙,前年也到山上来过,大概只有十来岁,不知他是不是叫南宫珏。” 凌杏仙道:“不会错了,南宫珏的爷爷,不会武功,练的是吐纳工夫,已经有九十岁了,南宫珏也没练过武,他从小就学打坐。对了,那天静坐的姿势,和狄夫人传我们的玄门心法,完全相同,那他准是府主的侄曾孙了。” 岳小龙瞿然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一直奇怪,南宫珏一家,并非武林中人,铜沙岛要劫持一个小孩,究竟有何企图?原来他们掳劫南宫珏,是因为南宫珏是会仙府两位老神仙的侄曾孙。” 凌杏仙道:“你说他们想以此要胁二老么?” 岳小龙道:“可能如此。”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遇上了要不要管?” 岳小龙道:“我们总不能眼看着铜沙岛把人掳走,袖手不管。” 凌杏仙气道:“依着他们两人那股子自高自大的模样,咱们真该袖手旁观。” 岳小龙笑道:“府主只是不肯收徒,你没听说,他们数十年来,从未收过门人,狄夫人传我们内功心法,已是异数了。” 凌杏仙哼道:“谁稀罕她什么心法,我们练了十几年自己家传的内功,不是也很好么?” 正说之间,只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娃儿,说话有没有个完?月亮已经上啦!” 这人敢情已经等了几十年,怕紫芝仙子听到人声,不肯出来。 凌杏仙低哼了声,道:“你急什么?” 那苍老声音道:“你还敢和老夫顶嘴,今晚若是把紫芝仙子吓跑了,老夫就把你当人参果吃。” 姑射仙子娇笑道:“老丈看我薄面,别和我师侄一般见识。” 那苍老声音道:“老夫已经等了五十三年,今晚说不定就会出现,只要没人打扰就成。” 银盘似的皓月,渐渐从东首山凹间升起! 紫芝峪一片草坪,洒上了灿烂光辉! 两边山岩之间,虽然隐藏着不少为紫芝而来的人,但月光一出,山谷中便听不到半丝声音! 紫芝峪四面都是崇山峻岭,看到月亮,少说亦比平地要迟上个把时辰。 “山高得月迟”,等到那银盘升空,如水光华,也渐渐照到白龙洞口! 这是最珍贵的一刻了,多少人眼巴巴的等了一年,希望全在此时。只要紫芝仙子种下仙草,只要自己能够一把抢到,眼看就可立地成仙,白月飞升!但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个孩子声音的惊呃之声! 这声惊呃,虽然十分短促,也并不太响,但因大家都在摒息凝神,等待紫芝仙子出现之际,这声音就像闪光一般,划破了宁静的紫芝峪! 岳小龙、凌杏仙同时感到心头一震,因为这一声惊呃,正是从南宫珏藏身的石后传来! 急急举目望去,但见一条白影,倏地飞起,月光之下,宛如一头灰鹤,去势如箭,破空向谷口投去。 岳小龙一瞥之下,己然看清那人一身白衣,手中抱着一个小孩,那不是铜沙岛的白衣堂堂主年秉文,还会是谁?他手中抱的,不用说自然是南宫珏了! 岳小龙心头一急,慌忙拉起凌杏仙的手,低喝道:“果然是年秉文,我们快追。” 凌杏仙跟着站起,忽然口中低咦一声,道:“龙哥哥,仙子呢?” 岳小龙回头看去,这一瞬工夫,姑射仙子果然不见了踪影,忙道:“我们不用管她,快走!” 两人双双跃出岩石,施展轻功,两道人影飞扫而下,疾如流星,直向谷口追来。 只听身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叹息道:“这一来,今年又没有希望了!” 再说岳小龙、凌杏仙两人提气疾追,堪堪奔近谷口,倏地一道人影,凌空而来,泻落两人身侧,挡在前面。两人正在飞掠之际,陡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过来,硬把两人飞冲之势挡住。 岳小龙、凌杏仙不由大吃一惊,急急收势,停住身子,还没看清对方是谁? 只听一个洪亮声音沉喝道:“此时紫芝仙子快要出洞了,你们这般慌慌张张的掠奔,可是谷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月光之下,此人一身蓝袍,身材高大,黑须飘胸,正是会仙府的张总管! 岳小龙心头一沉,立即抱拳道:“总管快快让开,有人劫掳一名孩童,逃出谷去。” 张总管目光如炬,盯着两人,颌首道:“你们不是姑射仙子的师侄么?什么人敢在恒山劫据孩童?是你们亲眼目睹的么?” 岳小龙看他高大的身体挡在前面,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这明明是有意宕延时光。” 凌杏仙抢着道:“这人总管大概也并不陌生,他就是铜沙岛的白衣堂主年秉文。” 张总管脸色微变,沉声道: “老夫不认识。” 岳小龙道:“他已经掳人逃走,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张总管挥挥手道:“他敢在恒山掳人,自有老夫处理,你们只管回去好了。” 凌杏仙冷声道:“张总管不赶快追上去,却要我们回去,岂不让贼人逃远了?” 张总管沉声道:“他逃得远么?老夫叫你们回去,就得回去。” 凌杏仙道:“自然逃得远,这种掳人勒索的勾当,非有内线不可。” 张总管目中凶芒一闪,厉声道: “谁是内线?” 凌杏仙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但年秉文若是没有接应的人,他如何能够得手?” 张总管脸色阴森,目注凌杏仙,狞笑道:“姑娘好像知道内情,老夫面前怎不直说?” 凌杏仙道:“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那孩童是我们从山西快刀门地窖里救出来的。” 张总管高大身躯微微一震,奇道:“是你们从快刀门救出来的?你们可知那孩子是谁?” 凌杏仙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他是铜沙岛主指名要劫掳的人。” 张总管道: “你们又怎知年秉文和人勾结?” 凌杏仙道:“那天我们亲耳听到的。” 张总管右手动了动,问道: “你们听到什么?” 岳小龙怕张总管骤施杀手,早已功凝全身,一面忙向凌杏仙使了个眼色,说道:“杏仙,我们快走吧,再迟就追不上了。” 张总管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你们行动鬼崇,老实说,老夫早就对你们动了怀疑,不说清楚,就想走么?” 岳小龙剑眉一挑,道: “张总管怀疑我们?” 张总管沉声道: “说不定就是年秉文一党。” 岳小龙道: “张总管有何证掳?” 张总管道: “年秉文据人逃逸,你们也急于离去,不就是很明显的同党么?” 凌杏仙冷笑道: “张总管真要我们说出来么?” 张总管道: “老夫不怕你们不说。” 凌杏仙道: “说就说吧,勾结铜沙岛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总管厉笑道: “你们承认了。” 凌杏仙道。 “应该承认的大概不是我们吧?” 张总管神色连变,洪笑道: “难道会是老夫?” 凌杏仙道: “这很难说……” 张总管右掌作势,沉喝道:“女娃儿,老夫面前,你敢胡说?” 凌杏仙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不信有诗为证,你要不要听?” 张总管道:“你说!” 凌杏仙抬头望着月亮,缓缓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五岳寻仙不辞远……” 这两句诗,是张总管和年秉文见面时的暗号,但张总管却是神色不动,冷笑道:“老夫听不懂。” 凌杏仙道: “张总管会听不懂,那就奇了。” 张总管脸现郁怒,右手缓缓举起,沉嘿道:“你们再不实说,莫怪老夫掌下无情。” 岳小龙心知张总管故意向自己两人盘问,无非好让白衣堂主年秉文有充裕的时间离开恒山,然后骤下杀手,杀自己两人灭口。因此就让凌杏仙抢着说话,并未阻拦,自己只是暗暗凝神戒备。 凌杏仙好像有恃无恐,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那和年秉文勾结的人,自称辰宿列,据我猜想,那人和张总管该是同宗……” 张总管嗔目喝道: “小丫头,你当老夫不敢劈了你么?” 呼的一掌,直向凌杏仙迎面劈来。 这一掌虽是随手劈出,但一股强大掌风,应掌而生,势道极猛! 凌杏仙早有准备,娇驱轻轻一闪,便自避了开去,振腕一指,点了过去,娇笑道:“我几时说错了,还是你作贼心虚?” 张总管一掌出手,左手大袖陡然一挥,喝道:“您敢施放暗器?” 原来凌杏仙看他右掌作势欲发,手中早已藏了两枚“回风蝶”,趁着掠理鬓发之际,先下手为强暗中打了出去。 “回风蝶”虽是唐门精制的小巧暗器,发射之时无声无息,但像张总管这等高手,岂能瞒骗得过、他大袖一挥,打出一股劲风,把两枚“回风蝶”卷飞出去。 就在他喝声甫出,嗤的一声,一缕强劲指风,已然袭到!那正是言门三绝手中,专破各种气功的“朱砂指”! 张总管倒也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旋,突然凌空扑起,大喝道:“丫头找死!” 这一段话,真是快的如同电光石火,岳小龙一见张总管出手,怕凌杏仙不是他的对手,口中朗笑一声,道: “你勾结铜沙岛:还想杀人灭口么?” 情急之下,左手雷诀扬起,“天雷指”指风如雷,凌空激射过去! 张总管身形堪堪扑起,陡觉另一缕风劲指风,激射而来,他见多识广,一眼看出岳小龙使的仍是魔教中最厉害的“天雷指”!心头暗暗一凛,猛然一吸丹田气,身形随着升高了数尺,一道强功如矢的“天雷指”力,从他脚下穿射而过! 张总管飘落地上,双目精光暴射,呵呵大笑道:“果然是邪魔外道:“今晚看来饶不得你们。” 岳小龙一指出手,已然抽出盘龙剑来,舌绽春雷,大喝道:“姓张的,你身为会仙府总管,居然勾结铜沙岛邪恶之徒,掳劫你主人的侄曾孙……” 张总管气得须发如戟,满脸杀机,洪笑道:“小子住口,你敢颠倒是非,无中生有!” 平放在胸前的双掌,猛向岳小龙推去。 他这一推,立时卷起一股狂风,有如怒潮恶浪,汹涌冲撞而来! 岳小龙认出他这双掌平推,发出来的是玄门罡力,只要自己硬接一招,立判生死存亡。 自己功力和他相差悬殊,那敢硬接?双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两丈多高。 凌杏仙身形迅速一闪,距张总管掌风正面,已在八九尺之外,仍然感到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过来!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身形再次闪动,从横飘飞出去。她施展的正是“乱石穿空”身法,一下闪到张总管身后,抖手一指,朝他后心点了过去。 岳小龙不向旁侧避闪,是因为看出张总管内功精深玄门罡气功夫,已达收发由心之境。 如果自己向旁侧跃出,以张总管的修为,只须一转身子,即可带击出力道,追击过来。 这等猛恶势道:“再想躲闪,只怕更不容易,只有凌空飞起,还可见机应付。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岳小龙身形拔起之际,但听张总管冷笑一声,推出的双掌,猛然一抬。排空狂飚,随着他一抬之势,陡然向上翻去! 这一下,宛若狂澜浪立,奇峰突起,威势似是较刚才更为猛烈! 岳小龙身在半空,一见他带转掌力,朝上追击而来,这汹涌掌风,扩及寻丈,几乎避无可避!心头不觉大怒,大喝一声,抖手发剑,使出彩带仙子一招绝学“青霓绕日”! 剑光缭绕,冷芒电卷,连人带剑,化作一团冷飚光轮,迎着张总管掌风,直向他当头泻落! 盘龙剑神物利器,断金切玉,无坚不催,纵是玄门罡气,也难相抗,何况彩带仙子这一招“青霓绕日”乃是剑术中的奇绝之学,剑光绕身,丝毫没有空隙可乘。一团耀眼银光和强劲罡力,乍然一接,发出嘶嘶细响,竟然突破掌风,凌空直下! 张总管作梦也想不到,岳小龙手上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盘龙剑,竟会突破自己数十年苦练的玄门罡力,心头方感凛骇! 陡然一缕炙热的指风,从身后袭到,不用说,那是旁门中专破气功的“朱砂指”! 张总管在被两人夹击,一时也闹的手足无措,再也顾不得会张总管的身份,身子一矮,贴地向前窜飞出去! 这时月亮早已照到白龙洞口,紫芝仙子连影子也没有。 当然,许多为仙草而来的准仙人,都怪有人惊动了紫芝仙子,害得大家白等半夜,失望之余,纷纷从谷中走出。一眼看到谷口正有三个人动手相搏,不觉全都住足观看。 这一瞧,大家不禁又是一怔,身躯高大的人赫然是会仙府张总管,和张总管动手的,竟是一双少年男女:以会仙府张总管的能耐,居然会不是一双少年男女的敌手,贴地低窜而出! 于是人丛中有人喝彩来,也有人惊咦出声:“好一招‘青霓绕日’!” “这小女娃使的是言门朱砂指!” 张总管挺身而起,不由的老羞成怒,心头杀机更盛;厉笑道:“啬夫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凌杏仙两次出手,试出“朱砂指”的威力,闻言冷笑道:“你早就存心杀我们灭口,有本领,再接我一指试试! 振腕一指,直点过去! 张总管大笑道:“小丫头,区区旁门指力,你当老夫承受不了?” 左手大袖一展,消解凌杏仙的指风,身形突然直欺而上,一掌拍下。 凌杏仙两次施展“朱砂指”,都在张总管不曾防备之时出手,“朱砂指”专破各种气功,他自然非躲闪不可。但凌杏仙却只当他不敢和“朱砂指”硬接,这一误解,才使她轻敌躁进。 此时但觉自己点出的指风,被张总管大袖一拂,突然消失,同时只觉被一股无形潜力逼的后退了两步!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急横跨一步,闪了出去。 张总管身发如风,一掌劈到,凌杏仙正好从旁闪出。 张总管一掌落空,猛然大喝一声,霍地回过身去,带转掌势,横扫过去。他盛怒之下,这一带转掌力,罡风激荡,划起了呼啸之声,宛如横澜千里,威势惊人已极! 这一下横扫,掌风所及,足有两丈方圆,凌杏仙纵然学会“乱石穿空”身法,也无法躲闪得开。一时情急,迅快的拔出长剑,身形连翻,划出一片剑光,护住全身,朝外翻滚而去! 她这一招原是“闪电剑法”中的“电闪雷奔”,护身突围的招术,但在张总管掌风横扫之下,要想仗以脱身,岂是容易之事? 岳小龙堪堪飞落地上,眼看凌杏仙轻敌躁进,发指朝张总管迎面击去,等他注目瞧去,凌杏仙已然向旁闪出,张总管带转掌力,横扫而出。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暗叫糟,忖道: “这横扫掌风,凌杏仙决难内避得开。” 匆忙之间,想不出如何破邂之道?就是想出手援救,也不知如何救法,就在这一急,陡然灵机一动,自己学会父亲遗留的一记佛门神功“多罗叶刀”,从未使过,不知是否有效?心念闪电一动,那还待慢,默运功力,右手缓缓扬起,好像和尚单掌打讯一般,当胸直竖,向外推去。这一掌出手,无风无势,但却有一片轻风,随掌而发,直向张总管横扫的掌风拦腰截去。 只听围观的人中,有人惊咦一声,叫道:“佛门般若掌!” 这人虽没说对,但他至少看出,岳小龙凝立发掌,沉静庄严,分明练的是佛门神功了。 “多罗叶刀”,佛门降魔法藏,果然不同寻常,掌风初发,虽只一片轻风,但和张总管强猛罡力乍接之下,但听豁然有声,状若裂帛! 这一片轻风,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开山大斧,把张总管横扫过去的一道凌厉掌风,齐中斫断! 扫向凌杏仙的前段掌风,后继无力,立即消失,后段掌风吃“多罗叶刀”切断,前冲之势,也顿时受了阻遏。 张总管内功精深,这一发觉自己掌力,被人拦腰切断,心头惊骇无比,急急收回掌力。 同时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喊道:“张总管掌下留情。” 声随人到,一条人影,凌空飞泻而下,那是姑射仙子,她手上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正是南宫珏! 凌杏仙喜道: “仙子来了。” 南宫珏瞧到岳小龙、凌杏仙两人,也喜的跳了起来,叫道:“龙叔叔,凌姑姑都在这里。” 张总管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含笑拱手道:“多谢仙子从贼人手中把小珏儿救了回来?” 姑射仙子柳眉挑动,愤愤的道:“可惜还是被年秉文逃走了。” 凌杏仙道: “仙子和年秉文动了手么?” 姑射仙子道: “我只削断他两个指头,真便宜他了。” 岳小龙心中暗道: “不知姑射仙子和白衣堂主年秉文,有着什么夙嫌,她敢情是听自己说年秉文和张总管约在白龙洞见面,才带了宝剑来的。” 姑射仙子望了张总管一眼,牵着南宫珏的小手,说道: “张总管把他送回府去吧!” 一面回头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笑笑道: “紫芝仙子今年大概不会出来了,你们还是随我回洞去吧。” 岳小龙恭敬的躬身一礼,说道: “不用了,仙子请回吧,今晚月色甚好,晚辈两人正好踏月下山,就此拜别了。” 姑射仙子看看两人,道: “你们当真今晚就要走了么?” 凌杏仙道:“是啊,我们这时下去,到得山下,天也快亮了。” 姑射仙子点点头道:“也好,你们看到二师姐,就替我问好。” 南宫珏听说两人要走,急道:“龙叔叔,凌姑姑,你们要到那里去?” 张总管拉着南宫珏,朝姑射仙子点点头道:“仙子恕兄弟先走一步。” 话声方落,只听远处传来清朗的话声说道:“张总管,你带岳小龙,凌杏仙两人,前来见我。” 姑射仙子眼睛一亮,低声朝两人道:“府主要你们去呢!” 原来那清朗的说话声音,正是会仙府主南宫修! 张总管听的脸色大变,慌忙向空躬身道:“属下遵命。” 直起身,突然钢牙一咬,抱起南宫珏,双脚一顿。化作一道灰影,急急向峰下投去。 姑射仙子口中惊“咦”一声,道:“张总管,你……” 岳小龙也看出他去的方向不对,心中一动,说道:“他逃走了?” 凌杏仙道:“快追!” 两人不待姑射仙子回答,纵身扑起,一路追了下去。 就在此时,但听府主的声音,沉喝道。 “寒生,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句话,在旁人听来,只是稍含怒意,声音较沉;但一入张总管的耳中,就变成了旱天焦雷,震得他心胆俱碎,大叫一声 “府主饶命。” 迅快的放下南宫珏,双手掩着耳朵,没命往山下奔去。 南宫珏吓的哭出声来,叫道: “老祖宗……小珏儿在这里。” 岳小龙、凌杏仙一路提气急掠,双双飞落南宫珏身前。 凌杏仙一把拉着他小手,问道: “珏儿你没事吧?” 南宫珏看到凌杏仙,宛如遇上了亲人,仰起小脸喜道:“凌姑姑,张大叔放下我,一个人朝山下跑去了,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凌杏仙道: “他和铜沙岛的坏人勾结,所以要逃下山去。” 姑射仙子跟在两人身后而来,娇声笑道:“张总管一念之错,便入歧途,只怕他是投入铜沙岛去了。” 凌杏仙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方才还想杀我们灭口呢!” 姑射仙子道:“这是我不好,我想他在紫芝峪附近,决不敢对你们下手的,所以没有招呼你们,只顾追年秉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敢在两位老神仙座下附近行凶,难怪惊动府主了。”说到这里,嫣然笑道: “这样一来,倒是成全了你们,府主既然要你们去见他老人家,想必已有允意,我这就领你们上会仙府去。” 凌杏仙道:“府主亲口说过,他们数十年来,从未收过门徒,他大概只是为了想问我们张总管的事,我才不去呢!” 岳小龙道:“仙子替我们覆上两位老神仙,蒙夫人赐传内功心法,我们感激不尽;晚辈急于下山,会仙府我们不想去了。” 姑射仙子呆的一呆,笑道: “这是旷世仙缘,怎好当面错过?” 凌杏仙道: “我们是凡夫俗子咯,又不想修仙学道,去做什么?” 岳小龙也道: “家母陷身铜沙岛,彩带仙子等许多老前辈已经赶去,晚辈也急于赶上铜沙岛去。” 姑射仙子望望两人,柔声道:“二师姐要你们上恒山来,为了什么?就是她已然看出铜沙岛非同小可,他们去了,也毫无制胜把握,说不定都会身陷岛上,所以要你们上恒山来,拜求两位老神仙赐传剑术,这原是万一之望,二师姐当日的心情,何等沉重?对你们的寄望,又何等殷切?你们不学成剑术。就贸然赶去,不过多送上两个人,于事何补?再说,你母陷身岛上,等你们去救,二师姐和许多武林同道,说不定也已陷落岛上,指望着你们学成剑术赶去驰援,为私为公,你们都该刻苦自励,忍辱负重,求得两位老神仙的剑法才是。二师姐既要你们来找我,我也责任重大,目前府主已有允意,这是天大的喜事,你们若肯听我话,那就不许下山去了。” 她说话原极娇柔婉转!但这番话,却说的义正词严,含有切责之意,可是听来依然娇脆悦耳,十分动人。 岳小龙听的汗流泱背,神色一凛,恭敬的躬身说道:“仙子教训的极是。” 凌杏仙也红着脸,低下头去。 姑射仙子柔声说道: “你们知道了就好,走,我们这就上会仙府去。” 南宫珏听的大喜,拉着凌杏仙的手,喜道:“凌姑姑,你和龙叔叔答应不走了么?” 姑射仙子笑道: “他们要见你老祖宗去,自然不走了。” 南宫珏道: “凌姑姑,我替你领路。” 说完,拉着凌杏仙的手,当先朝山径上跑去。四人踏月而行,一会功夫,便已抵达会仙府。 岳小龙举目看去,原来“会仙府”也是一座洞窟,洞外。古柏参天,月光之下,三五梅花鹿,悠然林间,见人不惊。 洞门上横刻着“会仙府”三个孽巢大字,古朴苍劲,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姑射仙子领着三人,脸色庄重,徐步走入洞窟。 这座古洞,顶如穹窿,地势广阔,足可容纳数十桌酒席,月光照映,四壁钟乳,闪闪有光,看来也并无出奇之处。 再往里去,已有一堵高广如镜的大石壁,挡住去路,敢情已到尽头。 岳小龙心中暗想: “不知两位老神仙住在那里?” 正在思忖之间,忽见迎面一堵高大的石壁上,缓缓裂开两扇大门,但觉眼前顿时大亮! 玉砌瑶阶,奇花异卉,令人跃目生花,果然好一座仙府! 一名云裳少女缓步从门中走出;朝姑射仙子躬身一体,说道:“府主、夫人,已在厅上等候,请仙子和岳相公,凌姑娘入内相见。” 南宫珏忙道: “我们快进去。” 说完,连蹦带跳,往里奔去。 姑射仙子回头道:“你们随我来。”领着两人缓步跨入大门。 这大门之内,虽是山腹洞窟,但有如富贵人家厅前的大天井一般,两边放着数十个白玉花盆,每一个玉盆之中,都种着琪花仙草,清芳袭人! 正面玉阶三级,就是一座宽敞大厅,桌几椅凳悉是白玉琢成,上面铺着绣垫,使人有不沾纤尘之感! 此刻上首两张玉椅上,端坐着两人,正是府主南宫修和狄夫人,他们身后垂手站着两名云裳使女——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八章 法 南宫珏早已奔上大厅,一下扑入狄夫人怀中,口中叫道:“老祖宗:小珏儿差点被坏人掳去了。” 狄夫人搂着南宫珏,柔声道:“乖孙子,你没事吧?唉,想不到张寒生他三代都在我家做事,还会勾结匪人,暗算咱们小珏儿,真是人心不古!” 姑射仙子跨进大厅,立即神色恭敬,剑社下拜,口中说道:“未学孙梅仙率同岳小龙、凌杏仙叩见两位老神仙。” 岳小龙、凌杏仙也跟着拜了下去。 南宫修抬了抬手,呵呵笑道:“仙子不可多礼,小曾孙多蒙援手,老夫妇还未向你道谢呢。” 他这一抬手作势,相距还有八九尺之遥,拜下去的三人已被一阵柔风,托了起来。 狄夫人接着柔声道:“你们快请坐下。” 姑射仙子站起身,领着岳、凌两人,在下首石椅上坐下。 两名云裳使女立即手捧玉磐,走到三人面前,嫣然说道:“三位请用茶。” 那茶碗也俱是用玉根雕琢而成,形式奇古,茶色浅壁,清香扑鼻。 凌杏仙心中暗暗忖道:“看这会仙府,简直就像富贵人家一般,那里还是什么修道之士?” 南宫珏道:“老祖宗,龙叔叔,凌姑姑都是好人,小珏儿被铜沙岛的坏人关在快刀门地窖中,也是龙叔叔,凌姑姑救出来的,把我送回家去。小珏儿原要跟龙叔叔,凌姑姑学本领,我娘不肯,才由纪大叔把我送上山来,又不准我见两位老祖宗。今晚纪大叔带我去看紫芝仙子种仙草,却忽然点了我穴道,把我交给铜沙岛的坏人。” 狄夫人气愤的道:“铜沙岛真也胆大妄为,居然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岳小龙心中暗道:“老神仙也生气了。” 南宫修目注岳小龙,含笑道:“此事经过如何,小哥能否为老夫说的详细一些?” 凌杏仙暗暗哼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要自己两人上会仙府来,还不是为了问问清楚?” 岳小龙这就把自己两人在太原遇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姑射仙子乘机说道:“齐天宸自从铜沙岛开山以来,就蓄意消除异己,实是江湖从未有过的一场杀劫,它波及的范围之广,为害武林,已非一般正邪之争或是一二门派夙怨起衅,所可比拟。晚辈的二师姐和不少武林同道,为了阻遏这场杀劫,已经赶上铜沙岛去,但铜沙岛气候已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怕晚辈二师姐等人,不但无法能够劝得齐天宸放下屠刀,只怕已经陷身岛上了。” 她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这次和晚辈二师姐同去铜沙岛的,都是武林中素负盛名之士,也是数十年来,江湖上仅存的精英,若这批人有去无回,武林中已再也没有能和铜沙岛势力相抗的人了。换句话说,铜沙岛可以在江湖上顺生逆死,大开屠刀,再也不须有丝毫顾忌,看来这场杀劫,只有两位老神仙出山,才能挽狂澜于未倒呢!” 南宫修双眉微微一拢,说道:“老夫之意,本来想要张寒生先去看看情形,再作道理,不想张寒生居然已经早和铜沙岛有了勾结……” 他两道清朗眼神,缓缓转到了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身上,点点头,续道:“令师姐出身旁门,能以武林安危为已任,实是难得,在她出发之前,要他们两人来找老夫,用心确也良苦……” 姑射仙子欠身道:“还望老神仙成全他们才好。” 南宫修望了狄夫人一眼,含笑道:“愚夫妇隐迹恒山,数十年来,从未收过门徒……” 凌杏仙口中暗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这句老话,不收门徒,你叫我们来作甚?” 只听南宫修接着说道:“老夫答应传他们剑法,只是和老夫并无师徒之名……” 姑射仙子听的大喜,忙道:“府主已经答应传你们剑法了,还不快去叩头?” 岳小龙、凌杏仙听说肯传两人剑法,不觉喜出望外,连忙双双跪拜下去,叩头道:“多谢老神仙成全之德。” 南宫修含笑道:“你们起来。” 两人站起身子,南宫修又道:“老夫虽不收你们为徒,但传你们剑法,总有传艺之实,老夫并没有门规,只要不仗以为恶,不背法理人情就好,这些你们已在江湖走动的人,自然都已知道,不用老夫多说了。” 岳小龙恭敬的道:“弟子知道。” 南宫修道:“剑乃凶器,纵然是行侠仗仪,诛凶伐恶,也不可咨意杀戮,宜存上天好生之德,与人为善之心。” 岳小龙凛然道:“弟子自当谨记。” 南宫修道:“很好,拙荆昨晚已经传了你们练功口诀,从现在起,可去后洞勤加修练,等内功稍有根基,老夫再传你们剑法。” 南宫珏听的大喜说道:“老祖宗,你答应传龙叔叔,凌姑姑剑法,也传给小珏儿好不好?” 南宫修微笑道:“老夫从前不愿你练武,乃是不愿咱们南宫家的人,涉足江湖,直到今晚,老夫才觉得这想法确有修正的必要。咱们两老,得亨通龄,但总有一天,会与世长辞,老夫在日,尚且还有贼子千方百计找上咱们小孙子,一旦老夫死了,南宫修的子孙,岂不是连保家卫身的本领,都一点没有?” 南宫珏听不懂老祖宗说的什么?睁大一双小眼,望着老祖宗,失望的道:“老祖宗那是不肯教小珏儿了。” 狄夫人笑道:“小珏儿,你老祖宗答应了。” 南宫珏喜的跳了起来,道:“老祖宗,你真好。” 姑射仙子眼看心愿已了,起身道:“两位老神仙如果别无吩咐,晚辈告辞了。” 狄夫人含笑道:“我们请你来此,实有一件事,想和孙道友商量。” 姑射仙子道:“夫人这般说法,晚辈如何敢当?不知夫人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狄夫人道:“张寒生在咱们这里,担任总管之初,府主早已看出他心术不正,只因他父祖两代都在会仙府当总管,府主顾念旧情,觉得咱们应该诱导他走上正途,才要他继承了乃父之职。这十多年来,倒也还算尽职,不料他恶根未混,居然勾结外人,心存叵则,如今已然畏罪潜逃。府主方才和我商量,咱们这里,总管一职,不能久悬,但又没有适当人选,可以继任。因此想到孙道友为人温婉,在集仙洞人缘素佳,如能担任咱们这里总管,实是最佳人选,不知道友肯不肯屈就?” 姑射仙子惶恐的道:“晚辈力薄能鲜,如何担当得起?” 南宫修道:“孙道友太谦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从现在起,孙道友就是本府总管。” 姑射仙子俯首道:“只怕晚辈做不好,有负两位老神仙的厚望。” 狄夫人含笑道:“孙道友不是外人,那也不用客气了。” 岳小龙,凌杏仙听两位老神仙要姑射仙子担任会仙府总管,心中自是高兴,一齐躬身道:“恭喜仙子,荣鹰总管。” 狄夫人向身后使女吩咐道:“时间已晚,你们还不替孙总管去收拾一间静室?”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躬身退去。 南宫修道:“行云,你领他们两人到后洞静室去。” 另一名使女躬身领命。 南宫修朝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说道:“你们可随她到后洞去,一日三餐,孙道友自会着人送去,你们两人内功已有基础,但在这一月之内,务必勤加修练,等到可以传授剑术的时候,老夫自会传给你们的。” 岳小龙,凌杏仙恭敬的应了声“是”便自随着云裳使女退出大厅,往后行去。 会仙府虽是山腹石窟,但当初开辟这座洞府的人,当真匠心独运,厅房廊舍,院落重重,简直就是一所巨宅,那里还有什么仙洞? 云裳使女引着岳小龙、凌杏仙两人走到一间石室门口,脚下一停,伸手推开一道门户,云裳道:“到了,两位请进吧?” 她手上托着一颗明珠,珠光之下,已可看到这间石室地方并不大,总共只有丈许见方。 四面石壁光滑如镜,但石色却黑的如墨,室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会仙府是一座仙洞府,惟有这间石室,才是真正的山窟石室。 岳小龙志在学剑,自然并不在意,举步走人。 凌杏仙可看的不高兴,暗想:“偌大一座会仙府,不下数十间房舍,自己和龙哥哥纵然从小一起长大,不用避什么男女之嫌,也总该给自己一人一间。就是最简陋,也总该有两张静榻,这间石室,如此逼厌,连椅几也没有一张,这明明是瞧不起自己两人!” 心中这么一想,不觉连小嘴都翘了起来。低低的道:“龙哥哥,这地方怎么能住?” 岳小龙虽没说话,心中也觉得自己两人,住在这么小的一间石室,确有许多不便,还没开口! 只见站在门口的云裳使女嫣然一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呢,这间石室,是府主特地开辟出来的静室,据说是恒山地脉灵气孕育所在,最适宜于练功,府主和夫人每月总有几天,要到这里来面壁参功。” 岳小龙听她一说,心想:“原来如此。”一面拱手笑道:“多谢姑娘指点。” 云裳使女道:“这时已经快近子时,该是行功的时候了,两位就在地上坐吧,小婢告退了。” 说完,伸手关上石门,转身而去。 岳小龙低声叮嘱道:“杏仙,我们多蒙府主破格收录赐传剑术,这是莫大的机缘,你一向心直口快,这里两位老神仙是前辈侠,你务必心存恭谨,言谈之间,更不可有丝毫不敬之处。”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几时对两位老神仙不敬了。” 岳小龙道:“你总算听到了,这间石室,两位老神仙,每月还要来往上几天,面壁参修,府主要我们住到这里练功,定是另有深意。” 凌杏仙道:“方才她说:这间石室是恒山地脉灵气孕育所在,不知究竟有什么好处?” 岳小龙道:“这时快近子时,我们该运功了。” 两人不再多说,各自席地坐下,按照狄夫人所传口诀,运起功来。 坐下不久,但觉一股寒气,从脊尾直凉上来。先前只当是山腹石室,原极阴寒,也并不在意,那知愈坐愈冷,全身都禁不住起了一阵颤抖! 凌杏仙一跃而起,惊咦道:“这地上好冷!”她这一站起,果然觉得好了许多,忙道: “龙哥哥,你快站起来嘛!’” 岳小龙还未开口,只听一个极轻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说道:“这间石室,兴地脉相通,乃是山川灵气所钟,对运气行动,有很大稗益,你们只要忍耐些时,专心运功、自可御寒。” 这是狄夫人的声音! 岳小龙恭敬的道:“弟子遵命。”一面连忙回头低声说道:“杏仙,快坐下来。” 凌杏仙吐吐舌头,只好依然盘膝坐下,忍着寒冷,继续运功。两人咬紧牙关,忍着寒冷,依照狄夫人所传玄门内功,运气调息。做了一个多时辰,体内果然渐生暖意,不再觉寒冷,心知已经生效,更是勤奋修练。 “这间石室只有丈许见方,除了静坐运功,自然不好躺下来睡觉。 丈许见方,两个人自然躺得下来,上面说的“不好躺下来”是指两人虽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一双孤男寡女,又是身在会仙府中,总不能不稍避嫌疑,怎好躺下来睡? 而且事实上,也不允许两人躺下来睡眠,因为地底一直在冒着阴寒之气,别说躺下睡觉,就是想坐着休息一会,也会感到遍体生寒,无法忍受。因此除了饮食盥洗的时间之外,就得不停的运功行气。 最初几天,这么不眠不休的练功行气,自然觉得这是一件苦事,但多过上几天,慢慢也就习惯了。时间过得极快,尤其在山腹石室之中,终日不见天光,也没有睡眠,根本不知道时间,除了每天有人送饭来了,大概就是过了一天。 仔细算来,差不多快有一个月了。 两人日以继夜的苦练,也不知道自己内功有没有精进?但觉精神清爽,在这黝黑如墨的石室之中,渐渐可以看到对方人影模糊,渐渐可以看清对方面貌衣着。 须知一般武林中人所谓目能夜视,虽然要内功修为到了某种境界,才能办到,但事实上,依然还得凭仗星月之光,才能黑夜视物。 如果到了山腹,地窖等不透天光之处,任你目力最强的人,也无法看得清景物。 岳小龙、凌杏仙住在这四壁如墨的石室之中,居然能够看清对方面貌衣着,可见狄夫人口中传的玄门内功,果然不同寻常,两人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这天早晨,行云替两人送来脸水。 两人堪堪盥洗完毕,但见石门开处,姑射仙子脸含娇笑,缓步走了进来。 凌杏仙喜道:“仙子来了。” 岳小龙慌忙躬身道:“晚辈见过仙子。” 姑射仙子含笑道:“恭喜你们,不到一月工夫,内功居然已有小就。” 岳小龙道:“晚辈自己也觉不出来,仙子怎会知道呢?” 姑射仙子道:“我是听府主说的,两位老神仙对你们极为嘉许。” 凌杏仙道:“府主怎会知道的?” 姑射仙子笑道:“府主每过两三天,都要来看你们一次,检查你们的功课,他老人家每次来看你们用功甚勤,也每次都有进境……” 凌杏仙奇道:“府主来了,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姑射仙子续道:“方才府主交待,说你们内功已有小就,可以提前传你们剑法。” 岳小龙惊喜道:“府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 姑射仙子道:“现在就可开始。” 凌杏仙眼睛一亮喜道:“府主要仙子代传我们剑法,对不对?” 姑射仙子笑道:“我也不会,如何还能传给你们。”口气一顿,从袖中取出一张图谱,接着说道:“这套同心剑法,共有二十四式,府主交下来的是第一式,你们务须一天练成。” 岳小龙恭敬的接过剑谱。 姑射仙子又道:“府主方才曾说:二十四式‘同心剑’,以第一式最为重要,乃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所在,你们不可看它简单,忽略过去。” 岳小龙道:“晚辈自当谨记。” 姑射仙子道:“好,你们到外面去练吧,我不耽误你们宝贵的时光了。” 说罢,转身朝室外行去。 两人送走姑射仙子,也就相偕走出石室,原来这间石室外面,是一片数丈大的空地。 (当然也是石窟。)窟顶嵌着明珠,和四壁钟乳,相映生辉。 这里已是会仙府最后一进,平日很少有人进来,正是练武最好的地方。 岳小龙打开纸页,和凌杏仙并肩观看,但见这纸已呈茶褐,非绫非绢,一望而知已是年代久远之物。 上面写着“同心剑法”四个古篆,第二行是楷书“第一式”三字。下面是一幅图画,画着一男一女,古装持剑,对面面立,两人神情诚敬,目视剑尖,图上题着四句歌诀,那是: 正身诚意。 气凝剑尖。 同心相应。 灵犀一点。 下面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注释和评语,每一条下面,都题有姓名,那是不同年代的人,对这式剑诀不同的见解,和他们独到的心得。 岳小龙、凌杏仙家学渊源,在剑法上也有相当造诣,两人看了图谱,先前也只把这第一剑式,当作普通剑法的手式,并无奇奥可言。但因姑射仙子说过,府主特别交待,二十四式剑法,以第一式最为重要,乃是全套剑法的精英所在,要自己两人不可忽略之言。 是以看了图画,就仔细研读各家注释,那知不看还好,这一看,更觉文义晦涩,愈看愈觉奇奥,有许多地方,简直难以解释。 而且每人见仁见智,说法不同,大有众说纷坛,莫衷一是之感! 凌杏仙道:“龙哥哥,这四句歌诀上明明白白写着正身诚意,气凝剑尖,简单明了,我们只要照着做就是了,这些注解,越看越胡涂,不是叫人钻牛角尖?我看不用看了。” 岳小龙道:“不然,这些注释,都是前辈高人练剑数十年的宝贵经验,和独到心得,我们目前不懂,就是还没到参悟境界。府主规定我们一天练成,依我之见,还是先把这些注释原文,全背熟了,然后再依图练剑,日后自会领悟。” 凌杏仙嫣然一笑,温婉的道:“我都听你的,你说要怎么练,我就怎么练嘛!” 两人这就席地坐下,并着头,默默的背诵每一条注释,这样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把所有细注背熟。 凌杏仙站起身子,说道:“龙哥哥,我们现在该练剑了。” 岳小龙点点头,两人从身边抽出长剑,依着图中式样,面对面站立,各自抱剑当胸,正身诚意,目视剑尖。 这第一式可说实在太简单了,除了正身诚意,目注剑尖,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两人宁神一志,对站了一会,实在感觉不出这一式剑诀,有什么玄奥可言? 就在此时,岳小龙耳边,忽然响起府主的声音,凌杏仙的耳边,也同时响起了狄夫人的声音。 指示两人如何以意使气,如何气凝剑尖的诀要,同是一招剑法,但男女两人。练法各异。 这一天,两人除了吃饭,就一直面对面的站着,各自运气练剑。 虽然两人已得两位老神仙亲传诀要,但练了整整一夭,还是在若有所悟,又说不出来的阶段。 一晚过去,第二天早晨,姑射仙子果然准时来了,收回第一式剑诀,也带来了第二式剑诀。 两人依然先背诵细字注释,再按图练习,在两人练剑的同时,耳边又响起了府主和夫人的声音,指点练剑的诀要。 时间很快的过去,两人一天练完一式,二十四天工夫,己把一套奇绝天下的“同心剑” 练完。 这是练剑的第二十五天的早晨,两入盥洗之后,吃过早餐,已在石室中坐着等候姑射仙子。 因为剑法已经练完,不知府主还有什么指示? 过没多久,姑射仙子推门而入,两人慌忙站起,岳小龙迎着说道:“仙子来了,晚辈已经恭候多时了,” 姑射仙子满脸笑容,娇声说道:“恭喜你们大功告成,不负两位老神仙的厚望,可喜可贺。” 岳小龙双手呈上最后一页剑诀,恭敬的道:“仙子此来,不知还有什么指示?” 姑射仙子道:“府主方才曾有指示,你们剑术已成,可以下山去了。” 凌杏仙大喜道:“仙子,府主说我们可以下山去了么?” 姑射仙子道:“你们剑法已经学会,所差的只是火候,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以速成,全凭本身功力,和勤功修习,暇以时日,自会精进。你们来到恒山,已快两月,江湖诡橘风波,瞬息万变,不知眼下已是如何一个局面了?令堂身陷在铜沙岛,你们自该及早下山才是。” 岳小龙听她提到母亲,心头恨不得立时插翅飞去,这就间道:“仙子,我们这时就走么?” 姑射仙子点头道:“府主限定时日,要你们提前练成剑法,就是为了好让你们提前下山,我是来替你们送行的。” 岳小龙道:“那么就请仙子领晚辈两人,去向两位老神仙叩别,晚辈就好下山了。” 姑射仙子道:“不用啦,这时正是两位老神仙坐功的时候,你们只管走好了。” 说完,领着两人,往前行去。 岳小龙,凌杏仙跟在她身后,一路行到前面大厅,两人双双在厅前跪拜了几拜,算是向两位老神仙叩别。 这时两名使女已经缓缓推开两扇大门。 岳小龙、凌杏仙回身过来,扑的朝姑射仙子拜了下去,同时声道:“晚辈两人多蒙仙子成全,请受晚辈一拜。” 姑射仙子慌忙侧身让开,娇柔的道:“你们不可如此,赶快起来。” 岳小龙、凌杏仙双双磕了两个头,才行站起。 岳小龙恭敬的道:“晚辈就此拜别了。” 姑射仙子颔首笑道:“我替二师姐高兴,你们远上恒山,终于不负她的期望,今天已经学成归去了,遇上二师姐,就替我代为致意问候。” 岳小龙答应一声,和凌杏仙并肩走下玉阶,往外行去。 姑射仙子在两人身后,心头有着无限怅触,她既羡慕二师姐,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媳,也羡慕这一对青年人,如鱼比目,如鸟比翼! 岳小龙、凌杏仙走近大门,双双回身道:“仙子请留步了。” 姑射仙子道:“我送你们出洞去。” 岳小龙道:“晚辈兄妹不敢再劳仙子相送,就请到此为止吧。” 姑射仙子脚下一停,点点头道:“也好,我有一件事,还要和你们说。” 岳小龙道:“仙子有何吩咐?” 姑射仙子徐徐说道:“是关于张总管的事,此人好高鹜远,当了十几年会仙府总管,更目空一切,养成他妄自尊大,桀敖难驯,此次畏罪潜逃,决不甘隐伏林泉,也许投奔铜沙岛了。” 她口气微微一顿,目光掠过两人,接着说道:“府主传你们这套剑法,威力之强,无与伦比,双剑合壁,可以天下无敌,你们找上铜沙岛去,若是和他相遇,他是在会仙府三代了,动手之时,务必剑下留情,不可伤他性命。” 岳小龙躬身道:“晚辈自当谨记。” 姑射仙子含笑道:“好,你们去吧。” 岳小龙,凌杏仙朝她行了一礼,正待转身! 姑身仙子忽然轻嗯一声,叫道:“慢点!” 两人身形一停,还没开口,姑射仙子朝两人嫣然一笑,道:“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差点忘了!” 凌杏仙心中暗道:“这位仙子,当真娇柔得有些婆婆妈妈!”一面含笑问道:“仙子要和我们说的一句话,很重要么?” 姑射仙子道:“我听狄夫人说起,同心剑诀,相辅相成,男女两人练的剑法,不尽相同,单独使展,威力就要减弱许多。因此修习这套剑法的人,多半都是合籍双修的夫妻,你们下山之后,务必形影相随,不可须臾分离,这是我的临别赠言,祝你们相敬如宾,永远快乐。” 岳小龙,凌杏仙两人,给她说的双颊飞红。 岳小龙躬身道:“多谢仙子。” 姑射的子望着他们笑了笑道:“我不送啦,你们好走。” 两人别过姑射仙子,双双跨出会仙府石门,两扇石门。就缓缓合拢,玉砌瑶阶,琪花异卉,顿失所在! 这个道石门,隔绝仙凡,两人在会仙府住了将近两个月时光,这一跨出石门,当真使人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神仙,世上那里有真的神仙?但修到像两位老神仙这样,已经和神仙也相差无几了! 两人站在缓缓合拢的石门前面,不觉微微出神! 凌杏仙缓缓伸过手去,挽住岳小龙的臂膀,柔声道:“龙哥哥,我们该走了。” 岳小龙轻轻抚着她手臂,说道:“杏仙,仙子说的不错,我们今后要形影相随,永不分离。” 一面说话,一面举步朝洞外走去。 凌杏仙只觉一阵羞涩袭上心头,同时也甜到了心底深处,口中轻嗯一声,身子轻飘飘的,任由岳小龙拉着她纤手,并肩走出洞窟。 这是一条熟悉的山径,两人一路赶抵山下,已是午牌时光,找到寄存马匹的山家。他们早已说好自己两人要在山上住上两三个月,当时留下了一绽银子,作为照料马匹所需。 那山家妇人一眼瞧到两人回来,立时迎着陪笑道:“两位客官下山来了,快请屋里坐。” 岳小龙拱手道:“大婶不用客气,我们就要走了。” 那山家妇人巴结笑道: “那怎么成?这时日头已经直了,两位客官从山上下来,想来还没用饭,客官不嫌粗茶淡饭,就在咱们这里用了饭再走。” 凌杏仙确也觉得腹中饥饿,这就朝岳小龙道:“大哥,大婶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打扰了,在这里歇息一会再走也好,我们马匹寄在他们这里,添了大婶不少忙,待会一并谢她也就是了。” 山家婶人两个丹前,收了他们五两白花花的银子,说好要寄存三个月的,如今两个月不到,人家就下山了,岂不要找还人家一个月的钱,心头又舍不得。 如今听女的说,不但不用找,而且还要谢自己,这不是财神爷还是什么?心头一喜,赶忙陪笑道:“这位姑娘说的极是,咱们大黑吃过饭,到山边放马去了,也要过上一会才回来,客官、姑娘请到里面坐。 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客气跟着走进客堂,山家妇人巴结的倒了两杯水,送到俩人面前,又匆匆往屋后做饭去了。 两人喝了口水,就拉过一条木凳,在门口坐下闲眺。 只见山径上,走来一个身背药箱的矮小老头,一手掣一方白布,上面写着碗大的“赛果老”三字,两边各有两行小字,一边是: “测字,看相,文王神课,阴阳地理。” 另一边则是:“跌打,针炙,大小方脉,疑难杂症。” 凌杏仙看的低声笑道: “这倒好,卜课算命,风水地理,和跌打针炙,全给他一人包办了。” 岳小龙道:“到乡村地方来跑江湖的,自然要全都会上一些才行。” 两人话声说的极轻,那瘦小老头正往小径上行去的人,忽然转身朝茅屋行来,咧嘴尖笑道:“何只会一些?” 岳小龙听的不觉一怔,暗道: “自己两人和他相距,少说也有六七丈远,话又说的极轻,他居然听到了,可见此人内功相当精纯!” 心念转动之际,那小老头已经走到檐下,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相公,姑娘,春风得意,可要小老儿替两位看上个相,小老儿外号赛果老,看相卜卦,若是不灵,分文不取。” 凌杏仙樱唇一披,道: “我们从不看相算命的。” 小老头嘻的笑道: “没看过相,没算过命,那就更要看上一看鸿运流年,吉凶祸福。” 凌杏仙听的不耐,说道:“我们不信这套,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小老头道:“君子问祸不问福,姑娘若是不便,嘻嘻,两位杀气透华盖,一月之内就有一场大大的凶险……” 这话听的凌杏仙不由不信,自己两人下山之后,就得赶上铜沙岛去,那自然是一场大大的凶险,想到这里,不觉色然动容。 小老头看貌辨色,立即陪笑道: “两位人中龙凤,一生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只要过了这一关,即入坦途,功成名就,福泽绵远……” “过了这一关,即入坦途”,那不就是消灭铜沙岛,天下太平了么? 凌杏仙忍不住望了小老头一眼,间道:“你说那是一场什么凶险?” 小老头霎霎两颗豆眼,望着两人,嘻嘻直笑,低声道:“如今时势和从前不同啦,两位若要细谈,小老儿在村外一片树林里等候。” 说完,不待凌杏仙回答,转身就走。 岳小龙心中一动,叫道: “老丈慢走。” 凌杏仙道:“龙哥哥,我们要不要追上去问问清楚?” 岳小龙道:“他已经说出待会在村外树林子里等候,我们待会再去也是一样。” 凌杏仙气道:“这贼老头,卖什么关子?我看他决不是什么好人。” 话声出口,忽然“哦”了一声,急急说道: “龙哥哥,我觉得他眼睛很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似的?” 岳小龙还未答话,那山家妇人已经端出饭来,说道:“山里没有什么吃的,客官,姑娘将就着多担待。” 一边说话,一边替两人装饭。 岳小龙道: “打扰大婶,在下兄妹实在过意不去。” 桌上放了四五碗菜,虽是些竹笋、蔬菜、鸡子,在山居人家来说,已算得十分丰盛,两人也不再客气,坐下吃饭。 山家妇人陪笑道: “客官多用些,我这就叫小黑去。” 说完,三脚两步朝门外而去。 等两人吃毕,山家妇人母子已经牵来马匹,捧出马鞍,在门外侍候。 岳小龙掏了一绽银,递到山家妇人手里,说道:“多谢大婶,这锭银子,不成敬意,大婶收下。” 山家妇人连说不用,一面却把银子收下,口中不住的千恩万谢。 两人按过缰绳,翻身上马,出得村来,走没多远只见树林里人影一晃,探头伸出一颗脑袋。那正是看相的小老头,朝两人招招手,又缩进林去。 岳小龙当先下马,朝凌杏仙道:“杏仙,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瞧瞧。” 凌杏仙一跃下地,说道:“要去,我们自然一起进去咯!” 岳小龙拗不过她,两人相继走入林中,却是不见小老头的影子。 凌杏仙道:“这老头鬼鬼崇崇,一定不是好人。” 只听小老头嘻的笑道:“小老儿在这里。” 两人运功戒备,依声寻去,果见小老头依着树根坐在地上,朝两人招招手道:“岳少侠,凌姑娘,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了。” 岳小龙听他一口叫出自己两人姓名,心头不觉一怔,抱抱拳道:“老丈究是何人?” 小老头耸耸肩,嘻嘻笑道: “岳少侠看我是谁?” 凌杏仙哦了一声,喜道: “你是福老!” 小老头道:“还是凌姑娘瞧出来了,老朽正是丁守福。” 原来他就是二郎神丁守福!——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九章 跨海平魔 岳小龙惊奇的道:“福老怎么会在这里?” 丁守福笑道:“邋遢道士也来了,咱们两个都是奉仙子之命,一路跟在你们身后来的。” 凌杏仙道:“福老和杜护法没随仙子去么?” 丁守福耸肩道:“仙子曾说,咱们跟去了,也是帮不上忙,她不放心的是你们两人,才要咱们两个暗中跟来,岳少侠,凌姑娘学成剑法了么?” 岳小龙点点头道:“总算不负仙子期望,我们蒙两位老神仙垂爱,赐传了剑法。” 丁守福大喜道:“这样就好,你们上山去了之后,老朽就一直在山下打转,由杜道士出去探消息……” 岳小龙、凌杏仙听的心头一沉。 丁守福皱着眉头,续道:“奇怪的是两个月来,铜沙岛的人也在江湖上忽然绝迹,一个不见。” 岳小龙道:“那是什么缘故呢?” 丁守福摇摇头道:“莫测高深,据邋遢道士推测,可能是齐天宸和咱们仙子等人,在岛上相持不下,因此把铜沙岛在江湖上走动的高手,全调回去了。 但老朽却觉得齐天宸可能已经屈服,才把他手下撤出江湖,只是仙子若是胜了,又怎会没有音信?” 凌杏仙道:“福老,我们这就一起赶上铜沙岛去。” 丁守福笑了笑道:“仙子临走,要咱们大伙儿在倒坐庙待命,要等岳少侠两位回去之后,看了留书,再作行止。” 岳小龙道:“既是如此,咱们快走吧!” 丁守福道:“老朽在此地等候,是要你们易了容再走。” 凌杏仙笑道:“福老,我们又要易容了么?” 丁守福道:“目前对方虚实,咱们一无所知,也许铜沙岛的人,故意化明为暗,暗中仍有他们的眼线,咱们不可不防。” 凌杏仙道:“福老,你干脆收我做徒弟,把易容术传给我吧,免得老是麻烦你了。” 丁守福道:“老朽可不敢当,凌姑娘要学,老朽三个且包你学会。” 凌杏仙喜道:“你答应了几时开始教我呢?” 丁守福道:“凌姑娘真的要学,且等铜沙岛回来,老朽自当悉心相授。” 凌杏仙道:“一言为定,福老,咱们讲定了。” 丁守福连连点头,笑道:“这个自然。” 他一面说话,一面动手替两人易容。 这回他把两人扮成一对中年夫妇,自己也改扮了苍老头模样,然后笑道:“好了,咱们可以上路了。” 岳小龙道:“福老不是说杜护法也在这里么?咱们要不要等他?” 丁守福道:“不用了,老朽已经留了记号,还怕老道士找不到咱们?”接着笑嘻嘻的道:“少爷,少夫人,是恒山进香来的,路上别露了马脚。” 凌杏仙粉脸骤红,娇羞的道:“福老,干么要我们扮成……扮成……” 这“夫妻”两字,姑娘家如何说的出口来? 丁守福正容道:“只有这样才不易被人发现,咱们赶返倒坐庙,看了仙子留书,方能动身上铜沙岛去,这一路上,自然愈隐秘愈好。” 凌杏仙听他说的郑重,不好再说,只是羞怩的望了岳小龙一眼。 两人并肩走出树林,丁守福也从林中牵着一匹马走来。 凌杏仙笑道:“福老,你连马也准备好了。” 丁守福耸耸肩道:“少爷,少夫人骑着牲口,老奴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一匹牲口,如何走的动?” 凌杏仙跺跺脚,道:“福老,你再取笑我,我不来啦!” 丁守福笑着躬躬腰道:“老奴不敢。” 一行三骑,扮作主仆模样,由浑源动身,晓行夜宿,一路无话,这天傍晚时光,便已赶到倒坐庙。 三人刚一下马,就是虎嬷嬷三脚两步,兴匆匆奔了出来。 岳小龙赶忙迎了上去,叫道:“虎嬷嬷,晚辈回来了。” 虎嬷嬷一把抓住岳小龙双手,身躯颤动,眼中热泪盈眶,颤声笑道:“孩子,你……你回来了,老天保佑,你……你们总算没负仙子期望……” 她喜极而涕,老泪纵横,此情此景,极为感人! 凌杏仙跟在岳小龙身后,看的暗暗奇怪,平日里虎嬷嬷对龙哥哥特别爱护,也许是她喜欢龙哥哥,可是此刻她见到龙哥哥,老泪婆婆,喜极而涕的模样,却只有老祖母见到心爱的孙儿,或是母子重逢,才会有这等真情流露!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道:“虎嬷嬷,你已经知道啦?” 虎嬷嬷举起衣袖,试试泪水,瘪着嘴笑道:“杜护法中午已经到了,不然,老婆子怎会知道你们回来了?”接着又道:“你看,老婆子真的喜糊涂了,你们一路辛苦,快到里面憩息再说,唉,这多天来,仙子等人去了铜沙岛,竟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临走时曾说,一切都已预有安排,要咱们照她信上说的行事。但这封信,必须等你们回来了才能拆开,老婆子真是快急疯了,日日夜夜盼望你们早些回来,如今好了,你们总算赶回来了。” 她边走边说,引着两人进入后堂,早有一名使女替两人打来脸水。 虎嬷嬷道:“你们快去洗把脸,坐下来休息,春香你去倒两蛊茶来,先凉一凉。” 岳小龙笑道:“虎嬷嬷,你好像把晚辈看作了客人。” 虎嬷嬷蔼然笑道:“你们喝口凉茶,润润喉咙。老婆子急着想听你们此行经过呢!” 彩带仙子门下周子奇,杜锦受等六人。听说岳小龙、凌杏仙回来,也都走了进来,大家自有一番寒暄。 这时已是上灯时候,使女送上饭菜,大家边谈边吃,岳小龙就把自己两人上恒山的经过,向大家详细说了一遍。 虎嬷嬷听的呷呷尖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还该谢谢年秉文,张总管两人才对,要是没有年秉文赶去凑个热闹,张总管痰迷心窍,背叛会仙府,你们就休想学得到剑法。” 接着哼道:“由此也可见齐天宸的厉害,他们无孔不入,居然脑筋动到会仙府两位老神仙头上去了,哼,你们知道他劫持那姓南富小娃儿目的何在?他当然不会要二老去当什么最高护法,依我老婆子的看法,他们掳人勒索,无非想胁逼二老,交出‘同心剑诀’罢了。” 凌杏仙道:“虎嬷嬷说的极是。” 虎嬷嬷哼道:“所以你们也不用感激南宫修夫妇,没有你们识破年秉文和张总管的好计,他们夫妇武功通天也得把‘同心剑诀’,乖乖的双手捧给人家。” 岳小龙知道虎嬷嬷的为人,她这般说法,自是偏激之词,只是朝她笑笑,没作声。 虎嬷嬷朝大家看了一眼,站起身子,说道:“你们都在这里,老婆子去把仙子留下来的书信拿来。” 说完,匆匆朝后行去,一会功夫,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说道:“仙子指定要等岳少侠、凌姑娘回来之后,当众拆阅的,岳少侠,你快瞧瞧仙子在信上写的什么?” 岳小龙接过书信,只见上面果然写着:“侯岳小龙,凌杏仙恒山归来,当众拆阅。” 当下也不再多说,缓缓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这就朗朗念道:“折此信时,岳小龙,凌杏仙当已由恒山回转,而予等一行,却似泥牛入海,杏无消息。即此已可说明予等铜沙之行,胜少负多,业已全军尽墨,因此,汝等必须遵手下列备条行事,不得违忽,切切此嘱。” 岳小龙念到此处,但觉心头一凉,这不是留下的书信,分明是预先写好的遗嘱! 彩带门下三个女弟子杜锦雯,钟翠玲,陆琪芬,不由的俱都掩面啜位起来。 虎嬷嬷道:“岳少侠快念下去,下面呢?” 岳小龙低头一瞧,一张俊脸,登时红了起来,但只好接着念道:“一、虎嬷嬷持予书信,面恳大师姐主持婚礼,岳小龙、凌杏仙一对,周子奇、杜锦雯一对,徐云章,钟翠玲一对,单俊臣,陆琪芬一对,即日成婚,结为夫妇,不得推倭延误。 二、岳小龙、凌杏仙如已学成剑法,可由虎嬷嬷、杜(邋遢道士杜影康)丁(二郎神丁守福)二位护法为辅,前去铜沙岛,可邀诸葛先生同行,以防对方施毒,消灭朱衣门,为武林除害。 三、设如岳小龙、凌杏仙未能习成剑法,则铜沙岛气焰大张,普天之下,已无人能制齐天宸夫妇,予等一行,即是前车之鉴,从此不准再去铜沙岛犯险,可由丁护法传予易容之术,汝等夫妇,从此隐姓埋名,不准再在江湖走动。 四、杜、丁二位护法,当知明哲保身,息隐山林,虎嬷嬷可留倒座庙。 五、另附一函,由岳小龙亲拆。以上诸条,务布切实遵行,不得违拗,孟凌云留书。” 岳小龙一口气念到这里,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再看信封内,果然还有一封密束,不知写的什么?正待开拆! 虎嬷嬷拭着泪水,希嘘说道:“仙子真是煞费苦心,但如今岳少侠、凌姑娘总算学成剑法,老婆子这就去见慈安师大,明天就给你们办理喜事,后天咱们大伙儿就可以动身上铜沙岛去了。” 周子奇道:“虎嬷嬷且慢,弟子之意,师傅函中要咱们举行婚礼,结为夫妇,无非是为了应付大变,如今岳兄和凌姑娘学剑归来,咱们大伙立即要赶上铜沙岛去。铜沙未灭,何以为家,何况铜沙之行,咱们以少敌众,死伤在所难免,依弟子之见,这婚礼还是暂缓的好。” 他此言一出,岳小龙、徐云章、单俊臣等人,也都纷纷附和。 虎嬷嬷脸色一沉,大声道:“不成,这是你们师傅亲笔写下来的命令,你们必须遵照行事,明天替你们完成婚札,大家有了名份,再去铜沙岛不迟。” 说到这里,忽见岳小龙手上还拿着一个密柬,不觉啊了一声,说道:“是了,仙子这封信给你的,还不快拆开来瞧瞧?” 岳小龙答应一声,撕开密束,抽出两张信纸,字迹入目,岳小龙双手起了一阵颤抖眼中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双脚一软,扑的跪倒地上,失声哭道:“娘……” 这一变故,顿教周子奇等一平彩带门人同时大吃一惊! 凌杏仙心头一沉,急急问道:“龙哥哥姑妈怎么了?” 岳小龙大哭道:“我一直不知他老人家是我生身之母,娘,你瞒得孩儿好苦,你怎不当面和孩儿说呢……” 虎嬷嬷在旁陪着流泪,说道:“孩子,你是老婆子送去给岳大娘的,老婆子本来早想告诉你了,就是你娘不许,我说可怜你们母子,见了面不能相认,你娘心里该是何等痛苦之事,其实都是为了你……” 凌杏仙急忙从他手中,取过信笺,低头瞧去,原来信笺上写着岳小龙的身世,大致是说: 岳小龙的父亲,名叫岳天池,原是江南武林世家,以闪电剑、掌闻名于世,岳天池家学渊源,二十几岁就出道江湖,名动大江南北。那是黄山大会之前,江西九岭密、九仙阳(地名),有人盖起一座九仙堂,广收门徒,女的悉称弟子,男的悉称护法。女弟子、男护法一律束绣花布带,以颜色分等,一时江南一带少男少女,争事入九仙堂为荣,声势愈来愈盛。 江湖上不明底蕴的人,还当九仙堂是彩带仙子出的花样,彩带仙子就在九华,相距咫尺,如何能忍?就亲自赶去九仙阳,要他们立时关闭九仙堂。 这同时正好岳天池也因九仙堂在江南妖言惑众,必是江湖败类,因此决心前去看看究竟有些什么阴谋?两人不谋而合,在途中邂逅,这就结伴同行。 到得九仙堂,住持老道赫然竟是昔年横行云贵的独行大盗飞天蝎子任老么,把两人引入后进,才知九仙堂就是盛行云贵的赤身教。 两人及时警觉,已经进入他们设下的‘迷幻仙境’,在香雾空蒙,淫烟飘渺之下,迷失本性,铸下大错。等到大师姐赶到,事情已经发生,当时依慈安师大的心意,原想促成两人好事,怎奈彩带仙子坚决不肯,于是就创立了彩带门。但这春风一度,竟然珠胎暗结,黄山大会的次年,就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龙官,由虎嬷嬷抱去,送给岳夫人扶养。 十八年前的暑天,岳天池不知为了什么,去找黄山天都老人,死在途中,因时值盛暑,等到发现,尸体已腐。岳夫人闻讯追去,面目已不可辨认,但从他腰束盘龙剑,连衣服都是岳夫人亲手缝制之物,自然认得出来,这才确定死的真是岳天池。 岳夫人埋葬了丈夫之后,痛定思痛,怀疑死的并不是岳天池,可能这是彩带仙子的手法,自己丈夫托假死之名,已和彩带仙子双宿双飞。一气之下,就带着岳小龙卜居南阳,从此绝口不提“岳天池”三字,因此,也不肯告诉岳小龙身世。 岳夫人原藉也在安徽,她父亲是形意门的高手,精擅“七步推云手”,人称“七步追魂”,和岳天池的父亲,乃是八拜之交,昔年曾在南阳开设镖局,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就是岳夫人,妹子嫁给了齐天宸,就是如今的铜沙岛夫人。 这封书信的最后一段,再三叮嘱岳小龙,曾说自己要你们两人远上恒山求习剑法,原也只是万一之想,隐居会仙府的两位异人,决不肯轻易传授剑法,因此,你们也不必悔心,结成夫妇之后,从此隐姓埋名,不可再在江湖走动,务必安安份份的过一辈子,才能替岳家留下一线香火。 凌杏仙看完书信,心头大为感动,含泪道:“龙哥哥,仙子耽心的就是我们没有学成剑法,如今我们既蒙两位老神仙赐传剑术,而且你的身世也已大白,正该高兴才是……” 她说到“正该高兴”,忽然想起彩带仙子信上,要自己两人结为夫妇,这“高兴”二字才一出口,顿时羞得双颊飞红,一时接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了福老说的没错,最近铜沙岛的人,忽然在江湖绝迹,也许是齐天宸已经屈服了,才把他手下撤出江湖,我们赶去铜沙岛,龙哥哥也就可以母子重逢了。” 虎嬷嬷拭着眼泪,笑道:“凌姑娘说的极是,你们学成剑法回来,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嘻嘻,明天又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这是喜上加喜的事儿。你还不知道你一生下来就大声啼哭,老婆子抱着你连抖带哄,一个晚上,没有合眼,如今你可以娶媳妇了,叫老婆子怎不高兴?” 她说的口沫横飞,接着又道:“当年老婆子喂仙子吃奶,你娘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接着你娘有了孩子,老婆子真舍不得把你抱去送给岳夫人抚养,如今你也娶媳妇了,明年养个白胖胖的儿子又有小娃儿抱了。” 说到高兴,不禁呷呷大笑起来,在场的人,也给他说的笑了起来。 凌杏仙羞的满脸通红,但心里也着实喜不自胜。 岳小龙道:“虎嬷嬷,我看了娘留的信,恨不得今晚就插翅飞上铜沙岛去。 虎嬷嬷道:“这是你娘的主意,老婆子今晚就找慈安师太去,明天替你们办完喜事,后天动身,也不算迟,你娘瞧到你带着新媳妇同去,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说到这里。回头朝周子奇道:“子奇,你是仙子门下的大弟子,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由你和云章筹办喜事,咱们不用铺张,也不能太简单了。” 周子奇、徐云章只好躬身应“是”。 虎嬷嬷伸手取过彩带仙子的书信,一面说道:“时间不早,你们可以休息了,老婆子这就找老师太去。” 说完,匆匆朝后院走去。 四对新人听说明天就要办成嘉礼,结为夫妇,虽然他们每一对情侣,早已心有默契,但此刻读了师傅留书,要他们立即结成眷属,总究有些突如其来,每人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紧张! 周子奇身为彩带门的大师兄,他等虎嬷嬷走后,立即目光一转,说道:“如今岳兄身世已经大白,也是彩带门的人了,大家都非外人,师傅留书,要我们结成夫妇,才能上铜沙岛去,愚兄觉得师傅此举,必无经过深思熟虑,也许和几位老前辈再三研究之后,才决定的,其中必有深意,这是师傅的命令,大家自无非遵行不可,方才虎嬷嬷指派愚兄和三师弟筹办明天的喜事,岳兄,凌姑娘和诸位师弟,师妹,务请多多提供宝贵意见。” 岳小龙道:“小弟觉得娘临行之前,作如此安排,一定是和几位老前辈商讨的结果,认为铜沙岛上,可能有某种埋伏,才要我们先结为夫妇,再去铜沙岛,主要是大家有了名份,可以减少许多避忌,我们后天就要动身,赶赴铜沙,因此,小弟认为明天的婚礼,只是完成我们夫妇名义的一个典礼,应该简单隆重,不必铺张,一切由周兄、徐兄作主就是了。” 他这一番话,听的所有的人,全都赞同,异口同声说道:“全凭大师兄,三师兄作主。” 第二天,倒坐庙后进观音殿,披上了一幅红绸。 一张香案上,也覆了一方红绸,蜡台上,点燃起一对大红花蜡! 虽然没有盈门贺客,也着实洋溢着一股喜气。 这是中午时光,倒坐庙住持慈安老师太,身穿黄色僧装,面情庄严,缓步走到香案前面站停。 邋遢道士杜景康,二郎神丁守福,今天也换了一身干净长衫,站在香案左右,充当赞礼,(即今之司仪)这时由杜景康高声喊道:“鸣炮。” 小天井上劈劈拍拍响起一串鞭炮。 接着由丁守福高声喊着:“引新人入礼堂。” 当下由虎嬷嬷为首引着四对新人——岳小龙、凌杏仙,周子奇、杜锦雯,徐云章、钟翠玲,单俊臣、陆琪芬,进入殿堂,四名新娘,则由彩带仙子四名侍婢迎春、迎风、迎香、迎月四人挽扶而行。 虎嬷嬷今天算是几十年来最斯文的一天,她穿上了一身蓝布衣裙,头上也插满了、金钗、金簪,连包头上,也缀上了八尊金罗汉,一双尺余长的大脚,穿上绣花鞋,嘻着瘪嘴扭扭捏扭的,走的好不蹩扭。 杜景康高喊:“主婚人上香。” 慈安师太恭敬的上了香。 丁守福接着就高喊:“新人交拜天地。” 于是四对新人跪拜如仪。 杜景康又道:“恭请老师大为新人祝福。” 慈安师太缓步走到香案前面,合掌道:“老尼受二师妹临行重托,要为你们四对新人主持婚礼。二师妹这一安排,实是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因为二师妹和一干武林同道,此去铜沙,实在没有大把握,尤其岳小施主前往恒山,求习剑术,希望更极渺茫……” 她说到这里,口气略顿,接道:“二师妹要老尼为你们主持婚礼,结为夫妇,是男有家室,女有归依,岳少侠如能学成剑术,大家可以同心协力,为世除害,岳少侠如是学不到‘剑法,你们也可以从此退出江湖夫耕妻织,安安份份做一份人家。二师妹这想法是对的,进可以取,退可以守,老尼当日答应下来,心情也是十分沉重,但老尼今天主持这场婚礼,心情却是愉快的多了。 岳少侠夫妇练成旷世无双的‘同心剑’,扫荡群邪,清除武林败类,已是指日可待,母子、师徒重逢,也就在眼前,你们在菩萨前面结缔良缘,菩萨自会保佑你们宜室宜家,多福多男。” 站在边上观礼的唯一来宾诸葛丹和虎嬷嬷,等她话声一落,就鼓着双掌。 四对新人由使女挽扶着到厢房休息。 接着殿上摆了两桌素齐,四对新人坐了上首,分由慈安太师、虎嬷嬷、诸葛丹、杜景康、丁守福等人作陪,这一顿喜筵,虽是素齐,倒也吃的十分热闹…… 洞房,临时设在后围精舍之中,在佛门清静之地,居然春色满园,不在话下。 春宵一刻值千金,但这四对新人,却在新婚第二天的情晨一大早都已收拾行囊,双双离开后园,赶到前厅。 只见虎嬷嬷、诸葛丹、邋遢道士杜景康、二郎神丁守福以及彩带仙子四名侍女迎春、迎风、迎香、迎月,和伺候虎嬷嬷的春香,春花,全已在厅中集合。 虎嬷嬷一见大家走进,立即咧着瘪嘴,呷呷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到齐了。” 丁守福耸耸肩,很快迎了上来,连连拱手道:“恭喜,恭喜,四位姑老爷,四位姑娘,怎不多睡上一会,咱们上了年纪的人,天没亮就睁着眼睛干等,你们新婚燕尔,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四对新人给他说的满脸通红,答不上话来。 虎嬷嬷叱道:“丁老头,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快让他们坐下来,咱们说正经的。” 丁守福笑道:“老朽说的可也是正经话呀。” 岳小龙、周子奇等人,和大家拱手为礼相续落坐。 虎嬷嬷目光朝四下一扫,说道:“老婆子心里有几句话,想和大家商量。” 丁守福道:“虎嬷嬷有什么话,咱们洗耳恭听。” 虎嬷嬷道:“老婆子是个老粗,只是想到了一件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诸葛丹道:“虎嬷嬷不用客气,只管请说。” 虎嬷嬷道:“咱们这次去铜沙岛去,不但是仙子等一行人的后援,而且也是武林正邪双方的最后一战,古人说的好,蛇无头不行,咱们这一行人,也该有个头儿才行。” 诸葛丹点头道: “不错,兄弟亦有此感。” 丁守福道:“虎嬷嬷这话,老朽举双手赞成。” 杜景康道:“福老举双手,老道也举双手。” 岳小龙道:“在下之意,就请虎嬷嬷担任。” 虎嬷嬷一阵呷呷尖笑,摇头道: “不成,老婆子找人打架,决不落后,要老婆子当主帅,岂不给人家笑掉大牙?这事万万不成?” 岳小龙道:“虎嬷嬷这般坚持,那就由诸葛老前辈领导了。” 诸葛丹摇手道:“老朽只懂得调制药物,上次仙子一行上铜沙岛的时候,就把老朽挑下来了,说实在,老朽只能附随骥尾,聊尽心力,岂能当此大任?” 凌杏仙怕岳小龙再说,试想这次铜沙之行,全是彩带门的人,怎好由诸葛丹领头?心念转动,急忙暗暗扯了岳小龙一下衣角。 岳小龙不知凌杏仙扯自己衣角,究是何是?不由的回过头来,朝凌杏仙瞧去。 周子奇目光一抬,接道: “晚辈认为岳兄贤伉俪学剑回来,此次远上铜沙,实在应以岳兄弟夫妇为主,因此晚辈觉得由岳兄弟担任,最为恰当。” 岳小龙正待推辞,虎嬷嬷一拍巴掌,呷呷笑道:“此话不错,那就由龙官领头好了。” 杜景康、丁守福同声附和道:“好,大家就推岳少侠领队,就这么办。” 岳小龙慌忙站起,双手连摇,道:“不行,不行,在下少不更事,如何能够当此重任? 这里好几位老前辈,还有周兄,是彩带门的首席弟子,都比在下强得多……” 徐云章道:“岳兄不用推辞了,大师兄说的不错,咱们这次赶去铜沙,全仗岳兄弟贤伉俪双剑合壁之威,理应由岳兄主持大局。” 岳小龙拱手道: “徐兄好说,主持大局,在下万难应命。” 丁守福哈哈一笑道: “众意所属,老朽劝岳小侠答应了才好,如再度推托,那就是太矫情了。” 岳小龙道:“这个……” 虎嬷嬷道: “好了,龙官,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接着目光一抡,又道: “如今咱们已经有了头儿,还得推两个人,一个负责车马船支,一个负责采办粮食……” 话声未落,邋遢道士杜景康抢着道:“老道讨个将令,负责车马船只。” 二郎神丁守福抢着道:“老朽负责采办粮食,包管大伙儿不饿肚子。” 虎嬷嬷道:“有两位护法负责沿路车船食宿,自是最好不过。” 诸葛丹起身道:“兄弟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三月之前,兄弟奉仙子之邀,为了对付铜沙岛善于使毒,练制解毒药物,仙子临行之时,虽曾带去三种,但其中专解无形之毒的解毒丹,却因火候关系,没有百日工夫,无法速成,此丹方在半月前制成,只因主要药物,颇为难求,而且为数不多,一共只练成了三十六颗,咱们这里。正好是十八个人,每位可以分到两颗……” 他说话之时,探怀摸出一个葫芦,接着说道:“咱们为了防止铜沙岛在岛上撤下了无形之毒,涸此必须在咱们登上铜沙岛一个时辰之前,先行含在口中,慢慢化去;此丹有效时间,为十二个时辰,如在岛上逗留超过十二个时辰,就得再服第二颗,现在请大家各取两颗,还有一点,兄弟要特别声明,此丹只能防毒,并无治疗之功,必须在事先预含口中,诸位不可忽略了。” 当下就揭开葫芦,每人各自取了两颗,藏在身边。 邋遢道士杜景康,二郎神丁守福因负责沿途交通食宿,便自先行退去。 大家又谈了一阵,还不到中午,就开上素斋。大家饱餐一顿,十八个人,除了杜景康,丁守福各有职司之外,其余十六个人,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分为两拨: 第一拨由岳小龙领队,计为虎嬷嬷、凌杏仙、单俊臣、陆琪芬、春香、春花、共为七人,饭后立即动身。 第二拨由周子奇领队,计诸葛丹、杜锦委、徐云章,钟翠玲、迎春、迎风、迎云、迎月,共为九人,傍晚时分动身,预定在江苏宝山会合。 计议定当,岳小龙第一拨入,首先上路。 他们由倒坐庙动身,一路攒行,好在有杜景康,丁守福二个老江湖沿途照料,自无并无多大耽搁,这天午牌方过,便已赶到宝山。 丁守福已在滨海渔村一座龙王庙中,安排好酒饭,和船上食用之物。 傍晚时分,第二拨人也相继赶到。 杜景康也租好了一条双桅海船,晚餐之后,杜景康就领着大家赶到海塘,果见塘边停着一艘双桅大船。 虎嬷嬷不待船家铺上跳板,双脚一顿,凌空飞落船上,大家一见虎嬷嬷跃了上去,也纷纷掠上船去。 这下子直瞧得船家大吃一惊。暗暗忖道:“这些人都会飞的!” 杜景康等大家在船舱坐下,就吩咐船家启绽。 一行人虽因岳小龙夫妇在恒山学成剑法,尤其彩带仙子在留书中一再叮嘱,只有他们学成剑法,才能克制齐天宸,似是对这套剑法,极为重视。但想以仙子和天魔女两人的武功,加上同行的人,无一不是成名数十年的顶尖高手,尚且一去不返,从此再无消息。 自己一行人中,仅凭岳小龙夫妇初学乍练的一套剑法,就能克敌制胜,谁都没有这份信心。因此每个人的心头,都好像压了一块沉铅,觉得异样沉重。 只有凌杏仙唁唁格格和一干女伴,说着上次乘船去铜沙岛,奕仙乐天民如何戏弄船上总管,如何强拉着岳小龙下棋,引得大家抿口轻笑不止。 一个晚上,就在海浪颠簸中度过,天还未亮,船家进来报告,说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大家听他一说,心情登时紧张起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剑柄,铜沙岛已在大家眼前了,生死存亡的搏斗,也即将在这个岛上展开! 东方渐渐露出曙光,船行却随着涨潮,鼓风破浪,驶行极速。铜沙岛一片黄沙渐渐已在眼前出现了。 虎嬷嬷站在船头,凝足目力远远望去,口中不禁咦道:“这岛上怎么没有房屋?” 岳小龙道: “虎嬷嬷有所未知,这岛上地势极低,他们建筑了几条大堤,好似城墙一般,不到里面,不易发现。” 虎嬷嬷道: “原来如此。” 不多一会,旭日渐升,船家把稳后舵,乘潮冲上浅滩。 虎嬷嬷留春香,春花守船,大家纷纷跃上陆地,也纷纷掣剑在手,由岳小龙、凌杏仙领先,踏着柔软沙滩,往里行去。 铜沙岛威震江湖,创立门户不到一年,已搅得武林中鸡大不宁,九大门派几乎同沦魔掌,但他们巢穴所在,却居然平静得出奇,丝毫没有防守。 大家严神戒备,步步为营,走了半里来路,依然不见有人阻拦。 杜景康皱皱眉道: “虎嬷嬷,这情形有些不对。” 虎嬷嬷大声道:“有什么不对,齐天宸只不过想诱我们深入罢了。” 话声未落,瞥见前面出现了十几个人,踏着沙砾,缓步而来。 虎嬷嬷沉哼一声: “好家伙,咱们迎上去!” 双方愈走愈近,对方这支队伍,赫然竟是少林大通大师、武当天宁子、点苍翻天雁柏长青、八卦门跛侠欧阳磐石、崂山谢无量、华山范云阳、峨嵋觉慧上人、青城邵冲虚和随同的一千门人。 岳小龙慌忙迎了上去,抱拳道: “诸位掌门人怎么也来了?” 大通大师合十道: “原来岳小施主也来了,老衲见彩带仙子一行人久无消息,因此函邀各位掌门赶来助威。” 岳小龙道: “大师也刚来么?” 大通大师道:“老衲等人昨日就到了,只是山上一片沙砾,一个人也没有。” 岳小龙猛然一震道: “会有这等事?” 大通大师道: “老衲等人起初也是不信,但经过仔细搜索,确实已是一片荒岛了。” 虎嬷嬷急道: “会有这等事?龙官咱们搜!” 于是仍由岳小龙、周子奇分作两拨,分头搜索。 半天工夫下来,大家已经踏遍了岛上每一块土地,但铜沙岛昔日的宫殿房舍,果然已经片瓦不存,剩下来的只是一片瓦砾沙石! 岳小龙忍不住泪流满脸,仰天悲呼道:“娘,你到那里去了呢?”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解释的谜,但一旦揭开谜氏,这问题也就大了! “同心剑”写到这里,应该告一个段落了,本书未完故事,当在拙著“无名岛”一书中,陆续和读者见面敬请批评指教。 (全书完)—— 幻想时代扫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