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江湖图记》 第一章:飞鹰传书 时序已秋,天高气爽,金阳初现山头,尚有蒙蒙白雾。 此处是整个神州大地最先见着太阳的地方之一,名为东临,再往东走出两百多里便是汪洋大海了,自是水乡之地,渔产业尤为发达,商贾云集。 此时市肆繁华的东街早已是人流比肩、喧嚣无比了,但却不是买卖水货的,因为今天九月初九,是重阳节。张老头起了个大早,兴高采烈来到东街购置香烛纸钱,甫一到只见来往的行人无不攥满着香烛,心道:“不好,来晚了。”他着急被别人买完了,便急急向水泄不通的店中挤去,正此时有人喊道:“老张哩。” 张老头闻言垫脚张望,四处都是人头哪里瞧得见是谁在喊他?忙道:“是谁叫俺?”左首边有人回道:“这边来。”张老头道:“俺还要买东西哩。”那边人众中挤出一人来笑道:“可不知你要来买吗?刚才没看见你来早给你一起买了。”说罢抖抖双手果然慢慢两大包,张老头笑道:“哎呦,这敢情谢谢四哥哩,多少钱俺给你?” 两人挤出人潮,叫四哥的老者方把一包塞给张老头道:“你看你说哪里话?这又能值几个钱?一顿酒都不够吃哩。”张老头憨笑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准是挤得不得了,还是四哥你有能耐。”四哥道:“这可不?重阳节谁不上山去请请愿图个神仙庇护呢?不过谁又有你家大福的福分能被神仙相中,古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福以后做了神仙可要提拔提拔我家那小子。”这一提到他儿子张大福,老张自是乐不开交,老脸都变了样儿,笑道:“哪里哪里,大福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这事包在我身上,今儿上去就唠叨他几句叫他在仙长前多说说四哥的好处。”四哥笑道:“不急不急,我那里昨天叫你嫂子弄了些猴儿醉,咱们先去喝上几盅暖暖身子好上山。” 原来老张老来得子,唤做张大福,他虽是贫农之家,但对这儿子却是百般呵护,从不让见半点风吹雨淋,怎奈三岁那年突发了一场怪病,请遍了满城的郎中也没效果,眼看快不行了,有人给他支了个主意,让他上云台山乞禳,岂料这一去竟走了鸿运,感动了一位慈悲的道长亲自下山来给他儿子治病,这位道长治过他儿后便说:“这孩子忠实憨厚,必年少多舛,五年后我下来接他到山上去传他些道术避灾。”老张自是千恩万谢,果于张大福八岁那年这老道亲来把大福接上了云台山,后来才知道这老道便是云台山上剑宗紫霄殿司罚主事全阳真人。 初阳已正,发出万道金光,从山上望去却像是浩瀚云海中的一个大火球,云台山上剑宗的山门便屹立在云海之上。 张大福正于山门外的一块石头上向下张望,忽后面有人叫到:“大福。”张大福回首见一青袍道士,忙道:“元成师兄。”元成笑道:“祭完香了吗?” 只见一缕淡淡的青烟冲天而起,为轻风拂开萦绕在一方剑形的巨石之上,如梦如幻仿有阵阵清香。张大福道:“已经祭完了。”元成道:“你是在这里等你爹爹妈妈吗?师傅说一来二老年纪大了上山奔波劳苦,二来也省的你静不下心来修行,一早师傅已叫归石下山去通知二老叫他们从今往后也不必上山来了,好叫你好好修行。” 张大福满怀失落,他终究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对爹爹妈妈那是与生俱来的依恋性,两眼一红就要落下泪来,但他却明白师傅此举的苦心,便道:“谢谢师傅他老人家。”元成过来拉着他道:“以后可以求师傅许你下山去看望他们呀,好了别难过了柳师兄正和天心师姐在那边比剑呢,咱们快去看看也学上几招。” 两人走过穿堂石径,拐入右首轩廊,走了一会后径直来到东院的正一殿,便见龙壁前的五层香炉塔香烟袅袅,此时青砖铺砌刻画太极的校场上早已聚满了数十号人,喝彩声雷也似的。张大福见这热闹场景顿时便忘了刚才的烦恼,跟着元成便往里挤。 便有人嬉笑道:“师妹我可要使咱紫阳剑法了,你若敌不住只需喊‘柳师哥手下留情’嘿我便饶过你。”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青衫云髻剑眉星目约莫在十八九岁间,只见他手中一柄青钢宝剑,衣袂飘飘极是潇洒,他此话一说即有人在场下起哄,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手捏剑诀的少女,粉面螓首,娇俏纤瘦,瀑布也似的秀发垂在后肩,虽也是朴素青袍却直如仙女临凡一般,她个头较之这少年要矮上一些,螓首微翘佯怒道:“嗯,谅你有这么大本事也敢说大话,本门的剑法是那么好练的吗?你尽管使出来看看是谁打得谁求饶呢。” 即又有数人起哄道:“柳师兄说大话”“天心师姐莫要手下留情”……,这两人便是剑宗掌门紫阳殿玉衡真人弟子柳生和紫云殿主事楚师望弟子楚天心。 柳生做了个紫阳剑法的起手式笑道:“师妹小心了。”左踏出一步一招“拨云探月”身如流星便向楚天心攻去,当真是快如闪电,即起一片如雷的喝彩。 楚天心哼道:“好一招‘拨云探月’。”斜刺里纵开半丈玉手自下而上倒转剑柄,剑尖倏得向刺来的长剑挑去,“噹”,却是紫阳剑法中的一招“气贯天鼋”,两人一触即分,柳生喝道:“师妹好剑法。”不等身形站稳,足尖轻点便向前飞出使一招“雾里探花”,楚天心长剑则使一招“紫气东来”还迎。 两人乍合倏分、兔起鹘落使的都是本门紫阳剑法,虽非生死相拼,但剑光霍霍剑气纵横却是真本事相博,但见两人飞来飘去如出一辙直把一众师兄弟妹瞧得心驰神往目瞪口呆。两人斗了二十多招兀自难分胜负,柳生忽腾空跃起一招“白虹贯日”向楚天心攻去。此招在紫阳剑法中威力巨大,剑势一起万道剑气如九天银河泻下,势不可挡。楚天心一惊,她想不到柳生竟已练成了这一式,但她心气甚高却不肯于人前示弱,本来她只需向后躲避,柳生也不会真的追击,但她却以一招“气冲斗牛”反向柳生击去。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当下就有功力精深的人惊呼道:“使不得。”但在场的均是三代弟子,以他们的功力想相救却也无能为力,眼看就非伤残不可,柳生猛喝一声骤然收势,“砰”一剑击到了旁边的青石上炸出一道小坑来,登时气血翻涌。楚天心反应过来长剑一抖,乘其不稳之际挑掉了他手中长剑,哼道:“嘿嘿,你输了。”柳生也不生气,拨开楚天心长剑摇头哭笑道:“谁说我输了,你这也太耍赖了,仗着本人怜香惜玉竟使出这样无赖的打法。”楚天心螓首一偏哼道:“反正输了就是输了,你管人家怎样赢的?”柳生捡起长剑笑道:“这样好了咱们叫他们评评理,公道自在人心。” 他便道:“各位师兄弟,你们来评评理,适才大家有目共睹,大伙说说谁输谁赢了?”怎料众口一词道:“当然是师姐胜了,师兄耍无赖。”随着一阵阵哄笑,柳生实有意逗楚天心,见她笑靥如花,佯怒道:“你们这些见色忘义的家伙。”一转眼觑见张大福在哪里偷笑,便招手道:“大福你过来。”张大福忙过去道:“柳师兄好。”柳生道:“免了免了还是你小子实诚,师兄平时没白疼你,你给说说我们俩谁输谁赢了。”张大福偷偷瞥见楚天心正做着狠色瞧着他,又见各位师兄们都满脸嘻笑,小脸微囧道:“这个这个……”柳生故意挡住楚天心视线道:“快说快说。”楚天心急上前拉过张大福皱起秀眉道:“不准你欺负小师弟。”张大福低声道:“当然是师姐胜了,你宝剑都给人家打掉哩。” 柳生乍一听便道:“好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做势便要敲张大福头栗,楚天心急忙护住到:“学你就是好吗?”柳生道:“我不和你讲回头再收拾这小子。”见师妹余文竹正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便道:“咱们得找一个不好色的人来评评。” 柳生向余文竹招手道:“文竹师妹你过来,你来评评。”哪知余文竹毫不思考便笑道:“当然是师姐啦。”立即又是一阵哄笑,柳生双手一摊深表无奈,两眼一转计上心头便即又笑得:“除非你将刚才那招换个名字,我便甘拜下风。”楚天心不知道他有诡计忙问道:“换个什么名字?”柳生道:“我看师妹这招不像‘气冲斗牛’到像是自创的剑法,不如就叫‘银汉暗渡’吧。”楚天心一听登时欢喜,众人亦是好奇竟不知她何时创了这么一招剑法,为何又取这么一个名字,便问道:“这一招为何又唤做‘银汉暗渡’呢?” 要知剑乃百兵之君子,剑法的名称自来光明正大往往与招式相关联,比如紫阳剑法中的“白虹贯日”使出来便是剑气如长虹一般滔滔不绝,而“紫气东来”又有紫气浮现,瑞丽高雅,众人见他起这个名字与剑法丝毫不相干无不好奇,柳生大有深意的笑道:“有道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天心师妹这一招便是因思恋大师兄常常在后山舞剑所悟,一使出来正如飞星传恨,可牵引得大师兄的无上剑气临空而来,在下便是为此招所败,佩服佩服。”语音甫落便向一旁闪开,即有人叫道:“好剑法好名字,师兄你输得不冤。” 楚天心只气得俏脸霞红,她暗恋大师兄覃兌还是公开的秘密,而她两人也是剑宗三代弟子公认的金童玉女,柳生更是时常拿此事来戏弄她,秀眉微蹙冷喝道:“叫你胡说八道。”挺剑便向柳生杀去。 柳生跃开丈许转入人群穿插躲避,边走边叫,楚天心“嗤嗤”刺空了几剑,兀自紧追不舍,人潮如浪,不一会两人已在校场来回兜了两圈。柳生忽见角落里站着一人,即跑到他身后喊道:“师叔救命救命啊。”此人一身泛旧道袍,两鬓微白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楚天心一惊忙道:“师傅。”此人正是紫云殿主事楚师望,众弟子连忙行礼。 楚师望冷哼一声板着脸道:“胡闹。”楚天心委屈道:“师傅柳生他欺负我。”楚师望厉声道:“我没看见吗?他一招‘白虹贯日’你功力不够还非与他较劲,若非他还能收得住,你现在还能站这里吗?允许你们比武切磋,那是希望你们能够在战斗中提升突破,如果刚才面对的是夷教的魔头,会对你心慈手软吗?” 原来楚师望早已到来,见他两人一年来剑法越发精纯心中暗喜,刚才柳生使出“白虹贯日”楚天心以“气冲斗牛”相迎时他本准备出手,而在看见柳生已能够强收剑势后却改了主意,心想也正好乘此给楚天心一点教训,免得她日后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并未出手干预,这一切不过是一念之间。 楚天心当着这么多人被师傅教训,两眼一酸便落下泪来,道:“师傅,弟子知道错了。”楚师望暗叹一声,他众弟子中最喜天心,这样一说实是一番苦心。柳生最见不得女孩子受委屈,他自忖此次全因自己玩性而起,累得楚天心受罚,忙道:“请师叔罚我吧,全是弟子的错,与天心无关。”楚师望冷哼道:“你知道错就好,本门剑法自师祖传下威慑天下,是何等**,你身为二师兄不以身作则给众师弟师妹门做好表率,竟还带头把剑招名字胡编乱改成何体统?念你初犯去思过轩面壁十天。” 柳生直吓得冷汗直流,他深知本门戒律深严,知道自己这一次玩过了,连一向平和的楚师望都这样严肃,若换成全阳师伯来罚,却又不知要面壁多少天,嗫嚅道:“弟子知错了,这便去好好反省。”楚师望教训完两人便对众弟子道:“今天是重阳节会,一会上山的香客不少,你们务必恪尽职守,不可乱了秩序。”众人即领命散去。 柳生自来到思过轩便跪在祖师爷画像前悔过。 此轩位于紫霄峰脚下,乃是专门关人禁闭的地方,一间偌大的敞厅,桌椅一律全无,唯中间伏着一方长案,上供香炉,其后便凌空悬着一长幅剑宗祖师爷覃济沅的画像,烟雾缭绕栩栩如生。他是这里的常客,这祖师爷也不知瞧了多少遍跪了多少回,似乎连他有几根胡子都已了然于胸,兀自望着画像呆呆出神。 这一晃便过了两天,他正自沉思间,忽闻一声清脆的鹰啼响彻上空,囍道:“大师兄回来了?”便急往外跑,刚到门外才想起自己正在面壁思过,不由得连连叹息,忽又想道:“不对,若他回来了又何用这黑鹰传信,难道出了什么事吗?”果见那黑鹰在上空盘旋数圈后,直往紫霄峰投去。 云台山上有三座直插碧霄的高峰,宛如三口倒立的参天宝剑,中间最高的名叫紫阳峰,上筑紫阳殿,乃剑宗掌门真人玉衡子的闭关之所,左边是紫霄峰紫霄殿,乃是刑罚真人全阳子覃阳主司,右边则是以楚师望为尊的紫云峰紫云殿。自十年前中原高手几尽倾巢潜入西夷复地飞瀑流泉探寻前代剑圣独孤寒线索,不料消息走漏,夷教高手布下天罗地网,双方一场火拼,血流成河,自此回来后剑宗掌门玉衡子就一直闭关,剑宗一切职务由全阳真人暂理。 此时日掩西山,但紫霄殿却烛火灿灿亮如白昼。殿中坐着五人,分别是紫霄紫云两殿主司全阳子覃阳和楚师望以及三位宗内长老黄龙、周泰和定玄。全阳子坐于正位,身穿玄青色道服,须发灰杂,他年纪为现今剑宗内最长,却面色圆润仙风道骨无一丝老态,足见道行之深厚。 他手中正捏着一卷布条沉吟不语,右首的黄龙是个急性子,沉不住气便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你道是说啊。”全阳子叹道:“先前江湖传闻天书现世,闹得满城风雨,我责令兌还下山去查探消息,怎知四个月来一直都杳无音信,这是今天他以本门黑鹰传回来的消息。”说着将手中布条交于左首的楚师望。 楚师望道:“相传数百年前天降天书启迪世人,尽诛魔龙妖邪,现今已无妖魔作祟,贫道以为此事过于蹊跷,恐是造事之人讹传。”这才展开布条。黄龙接道:“楚师弟言之有理,但天书毕竟干系重大据传里面或有问道入圣的无上妙法,如真的存在断不可落入邪门歪道之手。”周泰道:“既是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关系着整个中原的兴衰,务必小心谨慎,否则又将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忽然楚师望拂尘一扬怒道:“这帮畜生。”振得大殿轰然一响。 剑宗自剑派以来,服饰上采用青色道服,兵器则以长剑,但修为达到了楚师望这种境界则一草一木皆可为剑,他平时便以手中拂尘作剑,此时他紧握马尾拂尘,盛怒之下瞧上去竟比全阳子还要年长。 定玄道:“兌还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如此动怒?”全阳子叹了口气道:“师弟请勿动怒,夷教中人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楚师望恨恨道:“吴家堡上下三十六口人全数遇害简直是作孽啊。” 自全阳子外三人同时色变,半晌后黄龙叹息道:“吴家堡虽是富甲一方,但常常布施作善事,与江湖中中人也交好,吴堡主深谙世道,黑白中人都承他几分面子,可惜可惜……”一众人均觉除夷教妖人外再无人会下这等黑手。 周泰看过后道:“兌还师侄说江湖各派已纷纷向宁州汇集,只怕除了给吴家堡讨回公道外与天书传世或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楚师望摄定心神道:“周师弟说得有道理,现在兌还独在是非之地,处境极为危险,还请师兄拟定计划我等前去支援。” 全阳子负手踱到大殿门口叹道:“掌门师弟自十年前闭关自今,自怕已到来紧要关头,但若真是天书之事……”楚师望见全阳子沉吟不决忙道:“玉衡师兄闭关之时曾交代本门一切事物由大师兄你暂代,掌门师兄他闭关潜修为的是来日可一举铲除夷教光大本宗,此时更不应打扰,时间紧迫,全凭大师兄你做安排。” 四人连忙催促全阳子,他踱步半晌一抖袖袍沉声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机立断,三代弟子久居山上也该下山去历练见些风雨,两殿中各挑选两名杰出弟子,由柳生带领于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宁州支援兌还,天书事关正道大计不管是否空穴来风本座也需要亲自去江湖上走走调查清楚。” 楚师望道:“既然大师兄你要亲自去调查天,那由我带领本殿长老前往宁州,一来可护众弟子周全二来也足可彰显本宗气度。”全阳子摇头道:“掌门师弟闭关潜修,我不在时宗内必须由你坐镇主持,为防敌人趁虚而入这护山剑阵必须由你看守我方能放心,就由紫云殿定玄师妹和本殿黄龙、周泰随柳生他们前往。” 柳生自从听到鹰啼之后急于知道覃兌还的音讯,但苦于自己不能出这思过轩,如坐针毯哪还有心思面壁思过?好容易等到前来送饭的张大福,急问道:“大福大师兄回来了吗?”大福拾掇着饭菜道:“大师兄还没有回来哩。”柳生又道:“大师兄用飞鹰传了什么消息回来你知道吗?”大福道:“那鹰儿直接飞到了师傅那里,说得什么俺也不知道。”说着便偷偷从怀里摸出半瓶酒悄声道:“俺知道师兄两天没有喝了肯定馋得紧,这是俺从黄伯那里偷来的,你快快喝俺还得把瓶子带回去。”柳生心中好不焦急,心道:“这呆子就不知道打听点什么。”只把酒喝了就叫张大福收拾去了。 未过多久又有人走来,他急出门观望,来的却是全阳子,心中一紧忙行礼道:“弟子参见师伯。”暗中叫苦道:“完了完了,大福这小子太嫩了些,才偷酒来就被发现了,这下可害苦我也。” 全阳子扫了柳生一眼,淡淡道:“跟我来。”两人出了思过轩来到偏殿,柳生进门后自发的跪于中间,全阳子半晌无语后叹道:“你可知错?”柳生道:“弟子知道错了。”全阳子冷冷道:“你何错之有啊?”柳生一惊忙道:“弟子胡改本门剑招名字,又在思过期间偷偷喝酒,不过这不干大福的事是弟子叫他去拿的。”全阳子冷哼一声道:“你身为本门二弟子一言一行不思表率还带头胡闹,若人人都学你我剑宗还有法度可言吗?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师弟闭关之时将你托付给我,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样顽劣叫我怎样向你师傅交代?” 柳生一听全阳子谈起师傅,不由想得自己十年来也未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昔日的慈言爱语和谆谆教诲纷至沓来,两眼一酸道:“请师伯重罚。”全阳子叹道:“知错能改才有用,否则纵使罚你面壁十年又有何用?你起来吧。”其实在全阳子的心中对柳生的疼爱犹过于自己的大弟子覃兌还,但柳生虽是聪慧却顽劣随性是以常常受罚,但他作为剑宗的刑罚主司务求公正严明,否则怎以服众?也然则每次责罚柳生都包含着一片苦心。 柳生连忙道:“谢师伯。”全阳子道:“我剑宗弟子处于江湖中应该怎样做?”柳生怔然道:“除魔卫道惩恶扬善。”全阳子道:“嗯,明日一早你带领四个师弟同你三位师叔前往宁州支援兌还吧。”柳生囍道:“弟子领命,大大师兄他没事吧?”全阳子道:“你大师兄他安然无恙,只是你此番前去初涉江湖务必紧守门规,若惹出事端来玷辱了宗门必不轻饶。”柳生道:“弟子谨遵教诲。” 次日一早,紫霄殿两名弟子周松、陈望博紫云殿两名弟子楚天心、余文竹并柳生、黄龙、周泰、定玄一行八人下了云台山明定路线径往宁州而去。 午牌时分已出了东临地界,一条大道蜿蜒朝西,两旁林木苍翠山峰连绵,较之云台山的奇险嵯峨又另具一番景致,柳生五人三代弟子尚是首次行走江湖,心想着平时听来的奇闻轶事豪客侠迹早已是心驰神往仿佛就已是扬名江湖一般。马腹下健步如飞,山石草木疾往后退,柳生赶上去问道:“师叔师伯说我们前往宁州支援大师兄,不知道他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黄龙便把吴家堡被灭门一事简单说了,柳生五人听后再无半分好心情,均想着覃兌还处境危险,催马疾行恨不得飞了过去。 酉时来到一座小镇,众人仍要继续赶路,黄龙拦住道:“就此歇息,一来马匹已坚持不住二来江湖险恶养足精神好应对突发情况。”于是就此处投宿休息。 万籁俱寂月辉清瑶柳生却是辗转难眠,他想起午间黄龙口中吴家堡的惨案,内心好不心痛,心想:“果然是江湖险恶,魔教中人做事惨绝人寰,竟为了区区一个什么天书残害了三十多条人命,哼但叫这些恶贼落入我手中定不轻饶。”又心想:“不知大师兄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魔教中人。”他一会为吴家堡忿恨难平一会又为覃兌还担惊受怕,如此千思白虑越发没有睡意,不知不觉间竟在床上干耗了近两个时辰,一时觉口干舌燥连忙起床倒水喝,刚提起茶壶却见窗纸上映着个影子。 届时月色偏西把院中的树木映在窗纸上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晚间风佛树叶旁边的黑点都缓缓摆动唯独这一块不偏不倚,细看之下竟是一道人影,柳生一惊之下喝道:“是谁?”话刚出口只见亮光一闪向他激来,他知是暗器急往左避开,也顺势抽出来床头的长剑,那人见他竟躲过了自己的暗器亦是一怔,说道:“身手不错,你便是覃兌还?”却是个女人的声音,柳生怒道:“暗箭伤人卑鄙无耻,你又是谁?”那人呵呵笑道:“杀你的人。” 那人影一晃,瞬间穿窗而入,手中一物已先他面门拂来,柳生急长剑斜划半圆护住前身,“咚”一声轻响,他手中长剑与之相碰,竟觉虚无缥缈如中败絮便知不好,那女子果笑道:“拿稳了。”顷刻间一股阴柔之力袭来他顿感胸中气滞岌岌可危,好在此时黄龙的声音于后面响起道:“朋友欺负一个晚生后辈不觉有失身份吗?” 话未说完剑气已穿门而入直抵这女子后背,“嘭”的一声巨响,他两人已对换了一招,柳生顿感长剑一松,原来她在倏忽间已撤了柳生的铁剑反击黄龙,这才借月芒瞧见见她手中原是一道柔软之极的赤红绸带。 黄龙两人亦是同时一惊均想不到对方有如此功力,那女子见一击不得手便向后退去,忽房顶又有人喝道“哪里走?”一剑便向她刺来,却是赶来的定玄。 那女子足尖在朱栏上一点,手中绸带挽转仿是翩翩起舞却形成了一道红球,一端便向飞来的定玄击去,转瞬间两人已以快打快已拆了数招,便此时周泰亦已赶来,一招“白虹贯日”便向她攻到,那女子冷哼一声绸带的另一头忽涨数丈向刚出来的楚天心等人袭去,周泰大吃一惊心知楚天心等人绝不是对手,幸得他剑术精湛,长剑一颤下两朵剑花已护在四人身前,那女子却势头一转倏向走廊里的一根支柱卷去,“嘭”支柱瞬间折断,瓦砾簌簌下落,她也乘机纵起勾住檐椽一荡之下已飘到了院中的大树之上。呵呵笑道:“定玄姐姐好剑法,妹妹领教了。” 此时柳生亦已出了,只见这女子站在一根细枝上随着枝条上下浮动,月光下她身材极是婀娜,一条红色绸带随风飘舞诡异之极。定玄脸色极是难看,她适才虽与这女子胜负未分,但这女子分神来应付周泰相对而言她却是输了半筹。 黄龙冷声道:“原来是朱雀使者大驾,难怪红莲赤袖有这等造诣,未知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请其他三位一起现身吧。”他这一句话却是蕴含了真气,声如洪钟震得四壁回荡,柳生等人大吃一惊,才知眼前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夷教四使之一朱雀使者苏嫚茹,纷纷掣出宝剑就要上前,苏嫚茹笑道:“哪能劳驾得动你黄龙真人,莫要惊慌就奴家一人深夜难眠出来散散心。”定玄怒道:“就是你四个齐来贫道又有何惧?只是你这般身份来偷袭一个小辈羞也不羞?”她虽这样说但绝无轻敌之意,要知苏嫚茹适才数招之间连退三人,虽使了巧劲但其真正实力绝不在三人之下,若真的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使其来,以他们目前的实力必吃大亏无疑。 第二章:分兵,世道 苏嫚茹道:“定玄姐姐你这就错怪了小妹,似贵徒这等风流俊俏小妹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害他呢?”语罢又是呵呵媚笑起来。她从现身俱是轻描淡写,每讲一句话或别人说一句都有媚笑三声,仿若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一般。定玄怒道:“你这妖妇好不知廉耻,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身形一晃便朝苏嫚茹纵去,苏嫚茹媚笑两声,红莲赤袖往下一卷,一堆残枝即向定玄射出,“嗤嗤”破空乱响如漫天飞蝗,她却足尖一点往后飘去,待得定玄追到再一纵已在十丈之外,笑道:“恕小妹不奉陪了。”人影已消失在清辉之中。 黄龙道:“莫要追当心有诈。”提着长剑施展身法在院子四周迅捷的游走,柳生等五人见黄龙提剑疾行,月芒下只见一道残影,顷刻间已在客栈内外游走了一周,无不心悦诚服。要知他们师出同门,这轻功身法“提纵术”却是同样修行,但绝做不到如他这般,可见同样的功法,功力深浅不同却有云泥之别,而且黄龙奔行虽快,但院子四周的檐角树木草丛各处却没一处逃过他的法眼,见没有异样,即又纵回院中,周泰定玄也退了下来,黄龙道:“没有人,现进屋再说。” 众人本无睡意,经此一闹更连半点睡意都欠奉,店家和伙计受了惊,黄龙给了两锭银子又欢喜去了。八人坐定黄龙道:“想不到苏嫚茹这妖女竟敢在这里出现,看来吴家堡灭门案确是夷教所为。”定玄道:“魔教中人丧尽天良近年来在我中原屡屡作案,只恨不能尽数手刃了这些畜生。”周泰道:“苏妖女此去会不会是去搬救兵呢?”黄龙道:“我想夷教虽然猖獗谅他们还不敢大举深入自此,只是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暗算柳生?”定玄问道:“柳生你见过她吗?”柳生道:“弟子从未见过。”黄龙道:“柳生他们尚是首次下山又怎会见过她?”又道:“柳生你将刚才的情行详细的说一遍。” 柳生道:“弟子口渴起喝水突然发现了窗上的人影她便用暗器打我,见没打着便问我是不是大师兄,我恼她暗箭伤人便说‘暗箭伤人卑鄙无耻,你又是谁?’她便冲进来要杀弟子。”黄龙道:“快去把那暗器找来,看看这妖女使什么暗器下次交手便好防备。”柳生返回房间点燃蜡烛,只见墙柱上闪着一点银光,原是一根银簪已钉入柱里只露出小小一截,不由得暗暗心惊,心想:“好深厚的功力。”取来后众人见只是一根发簪叹道:“原来这妖女也并不使用暗器。”黄龙道:“看来他是冲着兌还来的,何以她又把柳生错认成兌还了?” 定玄道:“管她冲谁而来都不是好事。”黄龙道:“嗯,师妹说得对,接下来的一路上得加倍小心大家先回房休息,明日一早火速赶往宁州。” 柳生换了一间客房正在沉思忽门外道:“师哥睡了吗?”柳生知道是楚天心便道:“师妹请进。”烛火微弱将熄未熄,柳生又挑了一下重新点亮。 他两人是道门中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于俗世中的男女嫌疑也不避讳,柳生知她来意便说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明早路上怎生受得住?”他两人本是一对欢喜活宝,在山上时无不是以捉弄对方为乐,但感情确是极为深厚。楚天心道:“你说大师兄他会不会有事,魔教这些人这样凶狠。”柳生自己也是正为此事担心,但不忍心让楚天心忧虑,便道:“师兄已尽得师伯真传,你不用担心谅这些小丑宵小也不是他对手。” 楚天心一展秀美直勾勾的望着柳生,幽幽道:“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呢。”柳生道:“哎呀,你千万不要杞人忧天,你这要是愁坏了师兄他老人家不是怪定我了吗?”楚天心道:“谁要怪你了?人家自己的事又与你何干?”柳生道:“是是是,都还没有做师兄嫂呢到先使起嫂子的脾气来了。”楚天心面颊微红怒道:“你又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完合门而去,柳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样来劝慰楚天心,也只能心中为覃兌还默默祈祷。 次日一早就急急出发,一众人过了漢城、嵩阳、樊城渡过湘水,眼看路上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心情也越发焦急。此一路来小心翼翼夜宿晓行,幸得未受夷教中人偷袭,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处处小心着。其实以剑宗在武林中的地位又有哪个中原门派敢来招惹?这天到来徐州城便落店打尖。 这徐州城坐落于湘水西岸,市肆繁华阁宇峥嵘,以青石铺砌的主街道阔有数丈,鳞次栉比的房舍无不是斗拱飞椽画栋雕梁,各色商铺一应俱全,人流如潮好不热闹非凡。黄龙携着众人来到城西的一家酒楼吃饭,此处位置极巧,旁边便是徐州城的西门,众人选此打尖自是权宜之便,完事后正好可由西门出城。八人便于二楼间点了一桌,席间黄龙道:“由此再往西便是剑门关山脉,过了剑门关就是宁州城,此去只消得两三日行程。” 几人闲话不提,过了一会忽听得旁边一桌人道:“吴老爷子一家死得真惨,当真是飞来横祸。”一人道:“敢情储大哥是明事人?”先前那人道:“这有啥难猜的?若非吴家堡偶获天书这样的奇宝又怎会遭来此祸?这叫怀璧其罪,可怜吴老爷子一生行善却落了个晚节不保。” 八人一阵心惊,暗道:“果然与天书有些关系”彼此对望了一眼。 只听另一人又道:“天地会、莲花帮、乌沙帮这次举办宁州大会必可为吴家堡讨回公道。”一人冷冷道:“讨回公道向谁讨去?你知道?”一人冷哼道:“除了夷教的妖人还能向谁?”一人哂道:“我看未必,你道天下英雄汇聚宁州便是为了对付夷教吗?这些人不过是觊觎吴家堡的天书罢了,前两天吴家堡的密室被发现,各方势力各不相让,才商订出这宁州大会的决胜者才有资格进入。”一人道:“那看来此事未必就是夷教所为,近年来武林中的血案件件都归咎到夷人的头上,难道我中原就全是善男信女吗?”一人道:“不知此次宁州城中都来了那些门派帮会?”“据说五大派亦已到达城中。”一说到五大派群人脸色一变。 黄龙听到这里起身打个揖道:“列位兄台请了。”那几人看看黄龙又瞧瞧柳生等人道:“道长有理了。”黄龙道:“适才听列位说这宁州大会,未知是何时举行?”一人道:“道长不知吗?这大会定于明日举行。”另一人却哂道:“若道长是前去赴会只怕为时已晚。”这句话却是有些无理了,一人忙道:“请道长原宥,我这兄弟喝醉了。”先前那人依旧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有道无道道自知。”黄龙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有劳列兄了。”众人本也无心多留,黄龙道:“走吧。”即匆匆出了酒楼。 刚出西门不就,忽后面奔来一骑疾往前方大道而去,周泰皱眉道:“师兄你看这装扮是否有些眼熟?”黄龙微微颔首,几人才没有走几步后面又有人弛来,却是一背负长剑的灰衣老者,这人并未骑马展开身法疾往前掠,两纵之间已越过众人,只见他于空中侧目瞥见几人轻“咦”了一声,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前方视野中,身法之快当真惊世骇俗。 定玄惊道:“‘八步谜踪’是铁剑门的高手。”刚说完一道声音徐徐传来:“三位道兄请助贫道一臂之力。”柳生五人暗暗心惊,心想:“四周明明不见人影怎么此人说话竟似在耳边一样?”周泰道:“千里传音。”黄龙道:“追。”黄龙、周泰、定玄三人身形一晃已跃离马背,施展“提纵术”向前追去,柳生等人自知万难跟上,急呼道:“师叔?”三人亦已在数十丈外,黄龙的声音缓缓传来道:“你等速速向前,我们在前面会和。” 五人八骥疾向前赶,约莫行了十来里路忽见旁边一座茶棚,桌椅坍塌狼藉一片,柳生按住马头道:“这里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打斗进去看看。”草帷已被斩断,五人径直走了进去。楚天心道:“师兄你看这是新留下的剑痕。”西首的支柱上斜刺里一道尺许来长六七寸见深的剑痕,柳生道:“这该是师叔他们留下的。”周松道:“何以见得?” 柳生抽出长剑反身一招“仙人指路”便在柱子的下方划了一道同样的剑痕,只是只有四寸余深浅,才道:“这是本门剑法‘仙人指路’斩出来的”这时余文竹和陈望博转了一圈过来道:“这里的桌椅多为利刃斩断。”柳生道:“师叔他们在这里与敌人交上手了。”楚天心道:“我们快去帮忙。”柳生道:“先别急,四下找找看师叔他们有没有留下线索不然我们去哪里寻他们?” 五人又再散开寻找,柳生心道:“从剑痕看来师叔他们曾与敌人在这里全力拼杀,但奇怪的的是没有丝毫血渍,先前过去的两人该是铁剑门的长老,敌人能在这么多高手手中全身而退定也是高手,难道又是是苏嫚茹?”他感到心绪不宁,便从后面出来四处查探,忽听见树叶簌簌作响似有人踩踏,抬眼望去见有人影闪躲喝道:“什么人?” 他提气一纵跃过树顶,再一纵已跃到四丈外的大树后面,楚天心四人听到动静亦纷纷纵了过来。原是一个老头子,麻色短褐,眼见五柄明晃晃的长剑指着自己早吓得腿脚乏力,颤声道:“别别杀我呀。”柳生还剑入鞘道:“老人家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老人依旧语无伦次道:“不关我的事别杀我。”柳生起疑道:“老人家你是否看见了什么?什么不关你的事?” 楚天心过去扶住道:“老伯伯,我们想问一下刚才在这里打架的人你看见了吗?”老人见五人都已收起了宝剑才道:“小人是这里的摊主,一辈子在这里卖茶为生,刚才先来了几个人在这里吃茶,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个道爷,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是一个老道爷把小人提了出来还给了俺一块银子叫俺别出去。”说着便把银锭颤巍巍掏了出来,柳生心道:“他说的这人该是黄龙师叔。”便道:“老人家你快收起来,给你银子那人是我们师叔,这银子全当是弥补你的损失,你可看见他们朝哪里去了吗?” 老人道:“他们飞得好快,小人不知道,那道爷好像在那边树上写了字。”五人忙过去,只见旁边一株大树上刻着“速到宁州”四个字,以剑做笔龙飞凤舞,本来明显之极,只是五人一开始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茶棚里,反倒没有看见,柳生道:“是师叔刻的,想来他们已先去了我们快追。”又给了老人一些碎银便往宁州疾赶,于路上无事不表。 这宁州城建城已有数百年,历史悠久底蕴丰富,东边接连巍峨的剑门关山脉,西面直通蘅水,这蘅水河绵延千里水流充沛,又与黑白江相连,水运发达,宁州城虽是三面环山,但方圆百里并不崎岖陡峭,尤其这城中更是平缓如面,实是一处天府妙地,是以游人商人聚集,热闹已极。 三天前。 宁州一连数日的大雨方才止住,因人数骤增,城中的大小客栈几已爆满,此可谓是宁州百年来的空前盛况,物价疯涨,挥汗成雨。在城西转角一茶棚下聚集两路人马,剑拔弩张。 这茶棚是草料搭建的,几张旧桌简陋已极,一根竹竿从棚顶草垛下斜支出去,挂着一张破旗,一个“茶”字已瞧得不怎么清楚,很是有些年头。摊主是一个年俞六旬的老头子外带一个小茶童,茶童给客人添完茶水后立马逃进内屋不敢出来。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茶水泼洒泥土飞扬,东首桌上一灰衣虬髯大汉一巴掌拍到茶桌上怒道:“单老二,你别不识抬举,我众兄弟先占领这里,先来后到你想坏了江湖规矩吗?”他身后众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见状怒气难遏齐刷刷掣出家伙来。 西首桌上那被唤作单老二的人并未答话,此人一身儒服手捏折扇,只见他嘴角轻扬,左手抓起茶碗荡了荡呷了一口,接着又呷了一口,这才展开折扇缓缓轻摇,悠然开口道:“凌屠子你唬谁呢?这里不是你虎牢山那一亩三分地,你恁大本事怎不去里面抢去,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在这里干逞威风,嘿嘿也不嫌丢人。”说完收起折扇抚须摇头,道不尽的不以为然,乘他抬头之际方才发现此人左脸生就一块黑痣,直蔓延到颈部。 凌屠子紧攥双拳青筋俱出,原来他是虎牢山的绿林,这叫单老二的是青竹帮的二当家,他虎牢山与青竹帮在沔水一带本就不对付,此次不远千里来宁州为的是报当年吴家堡赠银之义,还有就是听闻此事与天书有关联,寻思着若能寻到些奇经秘籍便可雄振虎牢山,谁知道他来的还是不够早,城中的大小客栈早已住满,里面还有诸多名门大帮派他哪敢生事?今早带着众兄弟好不容易才找的这个破茶棚暂做栖息,怎料又遇到了死对头青竹帮,那单老二原名单鹏,一身阴毒暗器,却是个劲敌,真个冤家路窄。 凌屠子本是个屠夫之后,自小便没有与诗书打过多少照面,平身便不喜欢那些舞文弄墨之辈,认为凡事道理不通拳头通,更是讨厌那些附庸风雅之徒,此时看单老二那副惺惺作态,早就胸中怒气上冲,心念所转便开口道:“嘿嘿,看你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只怕老秦已遭了你的毒手,难为青竹帮的众兄弟还蒙在鼓里,你不守江湖道义忘恩负义,凌某念在与秦大当家往日的情分上也该管管,你这是逼着凌某为大当家清理门户了。” 凌屠子虽是个粗人,但心眼却不少,今日只见单鹏而不见秦怀礼,猜测这姓秦的多半是真的已病入膏肓或者已经死了,他早前听闻秦怀礼在做活时为一神秘高手重创一直重伤卧床,单鹏故将此事隐而不报必有私心,他此番出言试探实则包藏祸心。 单鹏果然寒芒一闪,自忖此事连他在内也不过数人知情,青竹帮多数是秦怀礼的心腹,日后他真要掌大权就需要震慑众人收服人心,这姓凌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如果给他这个理由出手,只怕日后众心难聚,眼见青竹帮众兄弟有所动摇,急思对策却不动声色,只见他神态自若道:“本帮之事就不劳费心,我大哥他自有安排,日前听大哥说凌寨主的“通臂拳”神功无敌,当年为他所败后一直躲在在虎牢山不敢见人,单某虽不及大哥一二也早想见识一下,不过本帮此次来此是为给吴家堡讨回公道一事出一份力,其他的私事只能暂且搁后,但是听闻月前你在虎牢山劫了福威堂的银子,前科累累,这吴老爷子家财万贯此番遭此横灾,你虎牢山定也脱不了干系,嘿嘿本帮虽不愿意在此动手,但也要替武林同道除了你这祸害。” 凌屠子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忍得住?这单鹏果然坏得很,竟把吴家堡的事都往他头上扣,福威堂的银子被劫虎牢山险些受了灭顶之灾,正一股怨气无处使将,大吼道:“虎牢山的兄弟退后,待我领教青竹帮二当家的高招。” 一语甫毕右拳倏出疾攻单鹏面门同时左手齐出取其胸腹,拳风转瞬即至,出手便是通臂拳的绝招“井中捞月”,单鹏虽嘴上说得轻巧但哪敢轻敌?早在他激怒凌屠子时已开始凝神戒备,在对方一吼便知他出手在即,只见他右足一点往后飘出瞬以扇骨反戳凌屠子右手阳池穴,左手却自下而上护在胸前。原来他以折扇做点穴工具,走的却是判官笔的路子。 拳走刚猛在于得势,凌屠子得势不饶人,眼见折扇向自己点来,料定是攻敌自守的招式,不退反进,左手上扬轰向扇柄,右手旋转半圆斜刺一拳转向单鹏下胁打去,以快打快扭打在一起。 凌屠子刚劲勇猛单鹏不敢硬接频使巧劲,不一会两人已换了七八招。 凌屠子眼见自己连出三记杀招仍是杀不败对方,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道:“想不到这阴阳怪气的家伙竟有这等本事,我堂堂虎牢山的大当家连他都拿不下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立足?”着急立威,于是把心一横使出个以招换招的法子来,再使一招“井中捞月”。 单鹏见他故技重施,窃喜道:“通臂拳劲力虽刚猛但招式却并不繁多,嘿嘿黔驴技穷了。”折扇虚点喝道:“着”他自忖这一招乃是看破对方变化而出,凌屠子收势不及绝难避过,就在刚要得手之际蓦地一股拳风袭至,直覆盖自己的膻中、巨阙两处大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要知这两处乃人体要穴,受此一击非死即伤,现在反变成了他躲闪不及,忙左手运劲硬接一拳。 这一切实在眨眼之间。 “啵”一声闷响,两股力道相撞,单鹏闷哼一声连连后退,通臂拳的劲力直如千斤巨石压来,他直退到草棚外才稳住身形,半条手臂已酸软无力。 青竹帮的人见单鹏吃了暗亏做势便要上前火拼,单鹏喝道:“住手。”其实现在大家都很清楚,如今这宁州城中藏龙卧虎,他们绿林中人本就不受正道宗派待见,哪敢随便兴起事端?单鹏闲若无事展开折扇道:“凌寨主果然神力过人,只是众为到此原是为了吴家堡之事,理应公私分明,我青竹帮今日无端受栽,来日回到虎牢自当讨回公道。”即招呼众人离去。 凌屠子冷哼道:“不送。”随后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一众帮众连夸寨主神功无敌,凌屠子却暗自叹息,其实虎牢山也好青竹帮也好,究竟是不入流的小帮派,他哪里敢招摇过市?福威堂一事明显是有人在给他使绊子,现在帮中更是人才凋零,他刚才出手一试,就连青竹帮的二把手都已经如此了得,自忖若单鹏使用暗器连他也没有必胜把握,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虎牢山就被别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心中忧愁有谁可诉?他本来此次来蹚这蹚浑水莫不就是为了能寻到强手作为依靠?那青竹帮又何尝不是如此? 前因后果莫不是为了求生存,凌屠子眉头紧锁,思量着如何打探城中各帮底细,好寻路攀交,又想自己势单力薄实在难入法眼,越发是焦头烂额,心道:“中原各路齐聚于此心中所图莫不是为了天书,若此物真有其事我虎牢山虽非能据之却断不可落入夷人之手,那吴家堡虽已是别人囊中之物,但我还是要去走一走。”想到这里就安排好帮众吩咐不可欺扰摊主行人便独自一人往吴家堡而去。 出了宁州城南门嘈声锐减,城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各成堆成群。通衢大道人来人往均是面色匆匆的江湖人士,人虽不少但气氛却格外肃杀决然。大雨后道路积水严重,出城后更是泥泞不堪,骏马奔驰泥土飞扬,更有甚者直接展开身法飞来纵去。 越是往南越发凄凉,想吴家堡盘踞于此,财力雄厚,院落屋脊何止数里?平日里营运生意各司其职,人员分居各部各院,又兼饲养牲畜无数,实在是生机盎然得紧,怎料突遭毒手尽数毁为灰烬。这接连数日的大雨正好似老天爷的悲悯,把地上的血渍冲刷殆尽,先入场的江湖人士已将死尸入土,只剩烧得乌黑残缺的残垣断壁,而后面陆续入场的兼之前面的江湖豪客正在翻砖倒瓦,试图找出些线索来。 其时经日光一照,那渗进土里的血渍和着烧焦的油污好不恶臭熏天。 正走着忽三匹高头大马急弛而至,甩蹬跳下三个墨绿劲装男子,当首一人肩宽脸长肤似古铜,腰束弯刀胸前的衣服上绣着五叶莲花。凌屠子暗道:“是莲花帮孟重林!”孟重林似乎心生感应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凌屠子只敢面上火辣不自觉移开了目光。 这孟重林环视一周蓦得发出一声尖啸,未过多时便从西面走过来一队人,均是墨绿劲服胸绣莲花。其中一人道:“禀三爷,吴家堡已被各帮据点翻掘,前方兄弟们挖了两日并未发现可疑线索,不过偶得些许东西待兄弟们收拾干净后再行奉上。”孟重林道:“各位兄弟辛苦了,大当家二当家不得亲来,所得杂物由兄弟们分了。”众人齐呼道:“谢三爷。” 莲花帮是伊水一带的大帮派,虎踞坞城,帮徒众多声势浩大,在江湖中于仓州的天地会,戊州的江河盟,金昌的拜义教以及蜀城的乌沙帮齐名,是中原帮派势力的中坚力量,周围其他江湖人士眼见莲花帮有事商谈,自发离得远远的。 孟重林眼见凌屠子不时的看自己,心中微怒,冷声道:“这位朋友请了,在下孟重林。”凌屠子一惊忙道:“在下虎牢山凌屠子见过三爷。”孟重林实想不起道上有这号人物,便道:“原来是凌兄,久仰久仰,未知凌兄有何事赐教?”凌屠子忙道:“在下久闻三爷威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无意间打扰了贵帮还望恕罪。”孟重林道:“凌兄言重了,此地非我帮所有凌兄请便,只是孟某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言罢率领帮众往里走去,凌屠子心中好不是滋味。 越往深处走,随处可见焦黑残壁废砾成堆,一环衔一环的宅院基石楞骨分明,处处泥土翻新,在人流穿梭中大批的金银珠宝在各帮高手的押送下运往城中,试想这吴家堡生前广结武林好汉,现在覆灭后也还在贡献武林,难怪各门各派趋之若鹜,岂不滑稽之极。 孟重林见着此等光景暗忖道:“看来吴家堡被灭口定非是为了钱财,大当家多方查探也查不出吴家堡与何人交恶,此人杀人灭口纵火焚迹必是为了天书无疑。”正自沉思间突然闪过一人向前方掠去,他一怔道:“此人的背影好熟悉。”随即又有数人掠了过去,他认了出来道:“天地会?”身形一晃也跟了上去。 在前方人群的中间有两人交手。 “嘭”四掌气劲相交发出一声巨响,两人各往后退开。年轻人冷冷道:“傅老鬼你我还是罢手吧,你我功力相若,你短时间内是赢不了我的。”此言一出即起一片哗然,要知傅老鬼乃乌沙帮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年轻人功力可想而知,当即就有人喝彩道:“好个英雄出少年。”孟重林身形飘然落地,随即便有数道眼光激射而来,倏又离开,他也不以为意,他早在远处便听到有激斗之声是以猛提真气反比先前那数人先到了片刻。 “哼”傅老鬼冷哼一声道:“此处是我乌沙帮先占领的小子你莫要不懂规矩。”原来他初时遇到这小子并未放到心上,自恃武功高强便交起手来,那知却看走了眼,对方功力之老辣竟不在自己之下,刚才两人一阵激战拆了二十余招竟也奈何不了对方,暗忖自己虽留有余手但对方长剑亦未出鞘,实无把握速胜,眼见各帮高手渐多急思对策。 那白衣青年冷冷道:“别人惧你乌沙帮我鲁门偏不怕,此处是那密室入口,你乌沙帮想要独吞,想也休想。”语讫目光如炬扫视一周,傲然屹立卓傲不群。傅老鬼心叫要糟,暗骂这黄毛小子着实可恨,竟直接把密室公之于众,这下他想要独自入室寻宝就更加困难,不过他也由此推断出鲁门的其他高手不在此间。 他想得不错,这白衣少年确是只身前来,鲁门的其他高手只怕还未来到宁州。这鲁门世居北方郅阳,相距宁州数千里之遥,其实这少年能出现在此也非是他来得快,而是他当时正于南方游历,在得到消息后便先赶了过来,鲁门善布机关巧阵精于追踪寻探,他自小聪明伶俐在家传绝学上更是青出于蓝,是以在吴家堡探查一日后便断定那密室的入口在这里。 外围人影幢幢又有数人急掠而来,其时太阳西垂余光金黄。 群雄得那白衣少年提醒,始往乌沙帮所聚之处瞧去,虽也是残砖废瓦余烬成堆毫无奇处,但细看之下便发现基底泥土中露出的巨石横竖有章隐有排阵痕迹。根据遗迹可断定此处未毁坏前应是一处敞厅,前面是假山水池后面是竹兰深院,生前也无什么出奇的,但想那吴家堡富甲一方,定筑有密室藏纳奇珍异宝,各门各派时至此时也未听到风声,而那乌沙帮占据此处不惜与鲁门交手定有由头,一听有密室,又见乌沙帮剑拔弩张,轰然觉悟,哪能让其独吞? 傅老鬼脸上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却暗自环扫,心道现在高手越聚越多,如再把事情闹大,他乌沙帮只怕是要为别人做了嫁衣,他带领兄弟千辛万苦才找到密室线索,之所以还没有下手一来是因为身边好手不足畏惧遭人暗算,先设法通知帮内高手支援,二来则是这入口确实布局精妙,暗嵌五行阵法,他到现在也没找到机关的线索,现在鲁门已知此事想要独吞已有困难,为避免事情闹大心道:“鲁门精于机关数理,正好可借这小子之手破开此门,若是里面真有东西,哼哼再除掉这小子不迟。” 第三章:大会缘由 傅老鬼既定主意便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公输世侄,难怪如此少年英雄,老朽近年来久居蜀城不曾四方走动,是老朽眼拙了,误会一场,哈哈,请世侄赏脸晚上容老朽陪个不是……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家伙收起来。”即招呼一众手下。 原来这青年是公输氏,名叫公输泽乃鲁门家主公输泰的独子,他见傅老鬼态度如此转变,略作思索便明白了是傅老鬼怕内情扩散暂时选择了与自己和解,又思及己方的高手正在赶来的路上,不妨先周旋一番以待援手,便道:“傅老过赞了,小子不过学了点皮毛,哪及家父十之一二,未知贵帮在城中何处落脚?”傅老鬼道:“本帮包了城西的醉仙楼待老朽交代几句就去如何?”公输泽道:“但凭傅老安排”也不理会别人眼光径往乌沙帮走去,哪像刚才还拼力相博?傅老鬼点了点头不由暗赞这小子聪明,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欲故布疑阵就行离开。 但此间俱是些何等人物?眼见两家和好哪肯干休?即有人横生枝节大声道:“乌沙帮想独吞吴家堡的宝藏哩。”“想不到借着给吴老爷报仇的由头竟是行那光天化日之下侵吞别人财产的勾当未免让死者心寒。”“果然是那道貌岸然的贼性子。”……一时间你一言他一语口诛笔伐声此起彼伏。 傅老鬼老眉一竖杀机骤起冷喝道:“哼哼诬蔑本帮,论罪当诛。”他这一声含劲吐出声雷滚滚,虎目即向那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的人扫去,那人不由一凛却昂首横眉道:“怎么?想杀人灭口吗?今天下英雄俱在此间,你乌沙帮纵杀了我就能堵住众口吗?需知我堂堂中原还有公道二字。”群雄闻言无不愤怒填膺,大骂卑鄙无耻。傅老鬼冷笑道:“好我便从你杀起。”眼看动手在却忽一声长笑把满场嘈杂给压了下去。 在众人的错愕中孟重林信步往里走来,群雄自发给让出一条道,当即有人喊道:“是莲花帮的孟三爷到了。”“请孟三爷主持公道。”孟重林抱拳笑道:“承蒙各位抬爱,孟某克不敢当。”接着又道:“傅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傅老鬼冷冷道:“托孟兄的福,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没有散架,不知秦大当家和丁二当家身在何处?还请一并现身吧。” 孟重林也不管傅老鬼阴沉的脸色,却提气喊道:“姚堂主既然到了何不现身让大伙见识见识?”人群中当即有人大笑道:“哈哈哈,三当家好眼力,姚某佩服。”话音中只见一身宽体阔粗布麻衣的大汉缓步走了出来,抱拳道:“傅兄请了”傅老鬼冷哼道:“老朋友相见姚兄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吗?”他已知大事不妙脸沉如水。那人道:“傅兄说得是。”随即一边摘下竹笠扯掉颌下一块黑痣一边拂掉满脸的麻子始露出其伟岸清癯的真容来,虽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势,群雄不自觉好一阵喝彩。 原来此人就是适才从孟重林身旁掠过之人,乃江湖第一大帮派天地会四堂之首立命堂堂主姚化元,这天地会独霸仓州,帮主之下有四堂分别是:立命堂、立地堂、万马堂和地网堂,四位堂主无不是纵横一方的绝世高手。 姚化元向群雄答礼后便向公输泽道:“小兄弟可是公输泽?”公输泽也早在其现身时仔细打量过,他虽未曾与这天地会的堂主见过面,但家学渊源对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一知半解,是以也并不稀奇,便道:“小子正是公输泽,见过姚堂主。” 公输泽自报身份众人又是一惊,不少人叹道:“难怪难怪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身手……”姚化元哈哈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公输兄弟年纪轻轻便列位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一骑绝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公输老先生近来可好?”姚化元竟以平辈自居,公输泽道:“家父一切如常·谢姚堂主挂念了。”姚化元道:“姚某曾与公输先生有一面之缘,只是多年来不曾有机会拜谒,每每想起先生风采如在昨昔。”两人自一边客套。 傅老鬼面色铁青,知道这两是善主不来,他见姚化元一来便于公输泽攀交情心,知他与自己一样是看中了公输家的机关术,也不便插话便向孟重林冷冷道:“孟重林,你想怎样?”孟重林笑道:“实不相瞒,孟某要进去瞧个究竟,如若寻到些贼子线索也好尽一份绵力早点为吴老爷子讨回公道。”傅老鬼冷笑道:“吴家堡为西夷魔教所害人所共知,孟兄既是要主持公道何不去西夷昆仑山返来向傅某为难,看来是存心要与我乌沙帮过不去了,傅某虽不济也只好领教孟兄的高招了。”衣袍俱鼓气势如虹。 孟重林也不以为然只冷笑道:“傅兄真要与孟某斗吗?傅兄的武功孟某自是深感佩服,但孟某自忖三五百招还是撑得住的,如此一来傅兄元气大伤且不是便宜了别人,只怕此间与孟某想法一致者比比皆是,单是姚兄便非进不可。”傅老鬼冷哼一声,姚化元却笑道:“姚某到此只为公事,全凭孟兄做主。” 傅老鬼眉头一皱心道:“如今他二人联手我且能有半分机会?现在消息走漏再难独享,况且还不知道里面是否真有天书,断不可触犯众怒强行出头,何不先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从权行事?”便道:“好好,姚兄孟兄都欲得之而后快但自古以来一物怎可许配二主?付某有一计自可叫大家心甘情愿奉上,不知众位意下如何?”他这一句却不只是询问二人而是直接把争端引向了群雄,要知此番争执为何人人皆是心知肚明,但惧于天地会、莲花帮势力敢怒不敢言,傅老鬼便是做了这燎原之大火。他一语刚出姚化元孟重林两人均是内心一沉,即就有人喊道:“傅老有何高见但请讲出来。”和声彼起,而些人中更有好一部分便是先前叱骂他的人。 原来江湖帮派间素有龃龉,时常为地盘、生意等利益问题大打出手,甚至不择手段,是以帮派间仇杀不断,一直为名门正派所不耻,姚化元孟重林能因利而和也必然会因利而分,他两本想和起来先斗跨了傅老鬼再彼此解决,现在看来已是不能。 傅老鬼内心冷笑却朗声道:“大伙齐聚于此无非是想为吴家堡之事讨回一个公道,傅某认为我们不如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大伙推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担任盟主,一来可免得群龙无首二来也好服众,这样吴老爷子的信物自然是归盟主所有,则由他带领向夷贼讨回血债,大伙无有不服。”原来他想若自己拿不到天书便逼得这得到之人去与夷教血拼自取灭亡,否则也要让这人身败名裂。当即便有人呼道:“孟三爷侠名远播当能服众,非他老人家做这盟主不可。”但亦有人冷笑道:“莲花帮无恶不作怎可做这盟主之位?” 孟重林冷哼一声舌绽春雷道:“孟某才疏学浅怎敢当此重任?刚才是哪一位朋友诋毁我莲花帮还请出来赐教吧?”傅老鬼阴恻恻道:“孟兄岂和这些无名之辈一般见识?孟兄德才兼备不必过谦就请出任这盟主之位吧。”孟重林眉头一皱未及说话,当即又有人喊道:“此位非姚堂主当任某不服。”接着又是一阵唏嘘附和之声,姚化元冷笑道:“嘿嘿,姚某岂敢?”震得众人脑中嗡嗡作响。其时这三人虽未明着出手,但每一个字都含劲吐出,有如言出法随,显然已暗中拼上了内力。 公输泽暗暗冷笑。心道:“果然是一群老狐狸啊!”他此时反倒希望越乱越好,他鲁门的高手不在此间,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而言自然越有利,不料傅老鬼却突然转身道:“不知公输世侄支持哪一人?鲁门家学渊源若令堂在此,想由他老人家来出任这盟主之位必定无人不服。”原来傅老鬼对他这泄露机关之人此时已是恨之入骨,自然不会让他独善其身。 公输泽一怔,暗道:“好一条祸水东引的歹计。”无论他说支持谁都难免要得罪另外几方,他鲁门虽然实力雄厚但向来中立很少参与江湖中帮派斗争,是以超然于外,但如此一来便把他拖进了这场斗争中来,眼见群雄瞧着自己,更有急性之人发声催促,便道:“我们江湖中人行侠尚义,谁都多为侠义之事,实在难分高下,但武林中人自然人人习武,依小子愚见何不以江湖规矩行事?推选一位武功最高的人出来做这盟主?比武教技,技不如人者谅也必服。” “好好好,便该如此。”公输泽这一建议提出立即得到了响应,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拳头向来是最能直观的表现问题,而他要的是时间,此间的机关可能非他鲁门参与不可开启,拖到援手一到自可见机行事。 比武决胜,全数赞同,于是便由天地会、莲花帮、乌沙帮主持在宁州城中举办宁州大会,搭建擂台,大会以比武决出最后胜者便是盟主,便定于三天后举行,而在此期间则由各帮派人联合看守任何人不可私自靠近。 这宁州城横宽纵深各近数十里,东连剑阁西通蘅水,南来北往贸易繁荣。城中的建筑排布有致街巷纵连星罗棋布,而宅院则以四合院为主又多筑有高台阁楼以为观景,大户人家更是庭院环扣园林幽深,走在大街上,菜市、米行、布行油铺五金杂货一应俱全,酒楼赌坊妓院无不兴隆昌盛。 二鼓已过,夜色寒深人流渐少,公输泽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此处名为揽月楼,住的都是些九流人物,此屋他花重金才得以抢到,地势绝佳尤以窗前视野广阔,可尽观数里街景,那醉仙楼亦在其中。他实想不通本门的高手为何迟迟未到?而他也早于城中留下联络暗号,思及现在时间紧迫偏自己又势单力薄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道:“天书极有可能在密室中我鲁门隐忍这么多年说什么也要分上一杯羹。”他今日已乘站入乌沙帮时粗略的看了那些机关,隐隐觉得与本门手法竟有些相似,转念想道:“我何不动上一些手脚好叫他们彻底打不开?”于是便罩上夜行衣穿窗往吴家堡飘去。 鲁门善于追踪寻索自然也极善反侦察,公输泽身如鬼魅,几个起落便绕开揽月楼的眼线径往西门方向的城墙而去。一路上他尽挑高楼树林而行,蹿高伏低却速度极快,他的轻功源于家传绝学“蹑影追风步”落点无声踏沙无痕,别人既不易查更难以跟踪追击。 大约一炷香时间,他便已到城西的一段城墙处,在墙根一株桂树上略一借力便翻上了高俞四丈的城墙,跳出城外又绕了半圈始往密室方向而去,其实他本住得偏城南,取道南门是最近的距离,但料定从那边走定有别人重重眼线,这样一来虽绕了路程却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其时月芒暗淡,稀星无光,寒风过岭呼啸闷响,这样的夜晚常人如不掌灯明火只怕连走路都异常困难,但习武之人不一样,勤练武术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使人耳目清明胜于常人,内力精深者更可以功聚双目隐隐于夜间视物,传闻道家的高手在明悟大道后更可以感应物体本身的阴阳气息形成物像,便于白昼无异。 走了一阵已可瞧见火把晃动,正是日间乌沙帮所聚之地。 公输泽放缓脚步,只见各个帮派的好手劲装疾服提着兵器守着,周围十丈方圆布满火把亮如白昼,便是一只蚊子也无所遁形,看起来究竟是谁也不放心谁,这些人既是看守更是相互监督。 这情况下想要继续勘察动手脚而不被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公输泽眉头大皱暗叫可惜,便要撤身回城,却突然“啪”的一声微响,显是有人踩动了瓦砾,看守的人即喝道:“是谁?”东面即有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往南疾掠而去,群雄中也瞬有三人缀尾追去。此人身法迅疾绝伦显然是高手,另外几十号人则绰起家伙急扩开四周盘查。 公输泽暗叫不好,现今这种情况如被发现了只怕百口莫辩将成为众矢之的,只恨刚才那人已引起了群雄的警觉,想要如来时一样轻易离开难免不被发现,见已有几人朝自己这方搜查了过来,情急下忙运功提劲气贯手心,掌缘于地上轻拍两下,竟如若贴着地面一般瞬滑到了一丈之外的残垣之后,那几人离他原有七八丈远兼之他功力深厚,动静细微,却是毫无发觉,他依照此法又滑出了十多丈连绕几处土丘方才起身来。 夜风吹过携来泼天的寒意,公输泽不由得暗叹一声,他功力深厚自是无惧严寒,只因两次到此均无所获实感无奈之极,正要走忽然间眉头一皱急匐身隐于土堆旁,因为他处正于下风口借着风力隐隐听到了有人脚尖轻踏的响声。这声音微弱之极,他能察觉到也实属巧合。 那声音初始尚在四五十丈外,不过数息时间已到来近处,身法之快不由得让他也惊骇。 人影自东南方向闪来,向宁州城掠去,他认得这个背影,正是刚才那人,竟是绕了个半圈明着往南跑实则往西回,不仅甩掉了追兵还叫人摸不清他的底细。公输泽自问自己亦可甩掉那三人,实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眼见此人路线与他一致,即展开身法追了上去。 两人施展轻功疾往城西掠去,,转瞬已跑了四五里路,公输泽展开全力,但那人却始终能与他保持十来丈的距离,心中不禁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要知他使出的是家传绝学“蹑影追风”仍然只能在伯仲之间,可见这人身法罕见必有来头。 其实也是那人早在他一起身便已察觉,所以才有了这场追逐较量。 这样回来却比去时速度要快上一些,没过多久便可见城墙在即,这人果也不走正西门,公输泽心中暗喜道:“这墙高俞四丈,我正可在他提气跃上时乘机出手,届时便可一揭庐山真面目。”正自暗喜却突然破空声起,两道暗影激射而来,公输泽知是暗器,冷哼一声身形倏转避往一旁,原是两枚铜钱,已嵌入他身后的树干中,深入盈寸,那人借机竟不跃高墙,反往北掠去。 公输泽大怒喝道:“贼人休走。”又急追了上去。 只觉劲风刮面,树木飞也似往后移,越往北林木渐密,他两人穿梭于繁枝茂叶之间,气劲拂得四面“哗哗”作响。鲁门轻功在江湖上声誉享极,公输泽自艺成以来从未遇到过这般对手,眼见对方把他向荒野中引,竟也不自觉生出一丝紧张来,他到现在已无把握胜过对方,只是凭着一腔无所畏惧的胆气。 不多时两人已向北奔出了十数里,穿出一片密林,前方现出了一块空旷之地,隐可见一条小溪自北朝南流过,四周大树刺天,流水潺潺宛如大户人家的后园,颇为奇特,若是白天到此肯定别另有一番景致。那神秘人停住身形落在空地中间,公输泽于他五丈许远落下凝神相对。 淡芒下只见此人身形修长,背负一柄长剑,一身夜行衣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神秘人沙哑着声音冷冷道:“你一路追踪老夫所为何事?”公输泽道:“朋友夜闯吴家堡又是为何?”神秘人冷哼道:“现在的吴家堡不过是一片废墟,老夫想去便去何来闯之一说?”公输泽冷笑道:“朋友鬼鬼祟祟莫非是想行那见不得人勾当吧?”神秘人冷笑道:“难道你便是光明正大吗?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别人岂不觉脸红?”公输泽冷哼道:“你与我年纪相仿又何必装腔作势藏头露尾?”神秘人一怔笑道:“公输兄果然好眼力根据在下的身形便猜到了我的年龄。”这一句却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公输泽心中一凛“锵”一声长剑出鞘冷声道:“即知在下身份还请阁下出示尊容吧。”神秘人笑道:“那得看公输兄本事了。” 两人都是年少方刚,自追逐起便注定了一场较量,公输泽心想对方既识得他就很清楚他的实力,仍出言搦战说明对方实力该不弱于他,不敢怠慢,左手捏诀气贯长剑,足尖微点下一招“颐指山河”如流星般冲向神秘人,一出手便是家传绝技啸风剑法。 长剑青光隐现瞬起数道剑气直泻面门,那神秘人却是傲然一笑,只见他双手各成指诀脚踏七星连划三圆便封住了杀来的凛冽的攻势直幻出重重指影。公输泽见神秘人指法变幻莫测一时竟也看不出端倪,轻哼下力贯剑臂瞬刺七剑,这七剑疾如闪电一气呵成却是分刺神秘人七处大穴好不精妙绝伦。 “咚咚咚……”连珠六响原是神秘人忽左忽右或拳或掌每一次出手都击在了公输泽剑背之上,使得剑上的劲力发生偏移,期间还穿插指法反点公输泽,六剑刺完,又是“啵”的一声掌剑相交,竟一股似有若无的劲力透剑传来,公输泽一惊知对方已破了他的剑气,即忙运气化解。 真气灌注,瞬间剑身一颤,青芒骤涨,公输泽不等弟七剑劲力吐完急转剑势,剑尖自下而上斜划半圆左掌翻出。剑指左胁掌破中府,这一招便是鲁门剑法“颐指山河”中变幻而出,他虽年少,但青出于蓝此时使将出来威势竟如有数十载功力一般。 神秘人轻喝一声,气沉丹田右手一指点开宝剑,左掌真气运原了硬接公输泽这一掌。“嘭”气劲相撞,公输泽倏感胸中气浊,冷哼一声借反弹之力跃起两丈,于空中猛吸一口气剑诀再起,一招“一泻千里”剑幻长虹如陨石撞星。“一泻千里”重在聚势,气势磅礴开山裂石。 公输泽既已得势,剑招越来越快,只见剑影重重倏成了一张剑网。 二人身形极快,剑气掌风纵横交错,直斗得飞沙走石草絮乱飞,公输泽越打心中越惊,暗道此人功力该已不在傅老鬼之下,想着自己这般猛攻却迫不了对方长剑出鞘,不由一赧。他天资骄纵,少年得志,在武道上更是势如破竹,年方二十便已臻一流高手境,平日了虽风度翩翩,心中傲气却盛,怒道:“朋友拔剑吧。”不等手上招式使老,一式杀招“摘星揽月”几朵剑花已封死神秘人的四面八方。 果然,“噹”两剑相交火花四迸,却不知神秘人如何动作长剑已然出手。 两人各飘退丈余,公输泽斜剑卓立暗自调息,那神秘人爽笑一声还剑归鞘道:“鲁门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公输泽冷冷道:“你耍的是道门的拳术。”神秘人道:“不错,在下与公输兄非是敌人,今日莽撞多有冒犯他日再行请罪,还望公输兄莫要再追。”说完飘身而去,公输泽冷冷道:“定当恭候朋友大驾。”收起宝剑亦自回城。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曦阳东起金芒刺雾,灿若霞锦。宁州城早已是沸沸扬扬,贩夫走卒们鱼贯而行,搬运货物的脚夫喊着趟子号,沿街的摊点铺位热情揽客,东来西往全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江湖如此,民生更是如此,这或许是宁州城有史以来最好赚钱的时刻,却是以吴家堡覆巢之惨烈而换就这空前的盛况。 “笃笃笃”公输泽即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本在窗前瞻仰清晨的美好时光,神游遐想,想了一晚上实猜不出昨晚那神秘人的身份,在中原这样年纪能有这样功力的不出九人,他虽从那人的拳术步法中看出了阴阳之理,却未逼出这人使用本门路数,而五大派中除了玉龙山的林玄真白云城的独孤离还有三人,实不好断定是何门派,不过此人还未曾对他流露过杀机,暂时是友非敌,略作调整这才过去。 门外一脸殷切的店伙计道:“公子爷早,这是早上怡情斋王四送来的叫小的给您,说是有位姚爷今儿在怡情斋设宴请您过去吃酒。”公输泽赏了伙计两碎银才把信拆开,里面仅白笺一张,上面写着:天地会立命堂姚化元请公输兄弟怡情居小叙。 那怡情斋为宁州城第一号酒楼,楼层高耸宛如一座小山,气派非常。入里后左右各有扶梯可供宾客上下,每层间又分设大厅、隔间、雅座棋室等,内部的抄手游廊每丈余便挂有朱红灯笼,楼顶开有天窗采光,房间的外部又设有观景阳台,于阳台上便可饱览方圆数里的秀色风光,地位卓然。 公输泽来到后递上姚化元的招子,便知姚化元的房间在三楼的甲字号,未过一会,便“哈哈哈”一声豪气干云的长笑传来,姚化元笑道:“公输兄弟肯赏脸是给了姚某天大的面子啊,快请。”公输泽心中一怔,来人正是天地会立命堂堂主姚化元,此时一身干练的青色长袍,面上伪装尽去,观其约在四十许间,好不威严。 公输泽道:“姚堂主抬举了,小子愧不敢当。”姚化元笑道:“哈哈,你我两人一见如故,不妨以同辈论交,公输兄弟是名列十大青年高手的年少有成,姚某佩服得很,况乎我与令尊是旧识,来来来,休要客气我与你介绍几位朋友。”便引着向内堂而去。 公输泽不由暗叫道:“厉害。”他自问有些手段,但毕竟年轻,而这姚化元算起来可属他父亲一辈的成名人物,竟是毫无架子出榻相迎,无半分前辈之态,单凭这份气度就让人折服,暗叹道:“天地会能傲视武林,果是不无道理。”不过他也知道对方此时相邀定与密室有关,暗自留心。 房间果是宽敞雅致,前置正方左右两张太师椅,大紫檀长案,两边一对青花玉瓷瓶,中央放置着翠绿透莹圆形玉盘,伏后悬着古朴山水墨画,以中轴为基准两侧成对,交椅茶几一律黄梨紫檀,奢华考究。 小婢添换铭茶后,姚化元逐一介绍众人。 左首是位老者,颧骨凸出两颊凹陷,额前褶皱斑驳,鹤发云髻,太阳穴微鼓,两眼捭阖间隐有精光射出,显是功力精湛的内家高手,却偏是穿着一身乡绅也似的大红袍。姚化元道:“这位是‘铁阎王’王乾王老师。”,公输泽心惊道:“‘铁阎王’可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其功力不在父亲之下。”忙道:“晚生见过王前辈。”王乾微微颔首道:“贤侄不必多礼。” “这位是‘玉面郎君’贺南飞。”贺南飞座于右首,瘦长身材白色长衫,五官极是清明,只是面色苍白透出一股诡异,散发披肩下极是盛气凌人,待姚化元介绍后折扇一展,却只是轻哼了一声。公输泽暗道:“‘玉面郎君’的鸳鸯扇为武林一绝,只可惜未曾领教过,传闻赵传蓟曾在常州一带与之一战,现在看来不假。”此人行为不端,他心中着实不喜,仍道:“久仰贺兄威名。”突然灵光一闪心道:“难道那人是赵传蓟吗?” “这位是出云帮二当家薛麟薛兄。”这薛麟身材魁梧壮实,左脸一道刀疤自额顶透眼骨而下,宝蓝长袍,外罩披风,背后一金一银两支亮堂短缨枪,一看就非善辈,接着是清风寨寨主赵佑德,立命堂的两位香主周越、吴承。 公输泽暗暗心惊,心道:“这些人无不是百里挑一的绝顶高手,单凭王乾贺南飞两人便极为棘手,看来此次天地会是势在必得”压下心中思绪,静等下文。 茶后姚化元果然道:“公输兄弟请你来一则是叙情,二则实是有要事相商。”公输泽道:“请姚堂主直言,看小弟是否力所能及?”姚化元道:“鲁门机关术天下无双,我们想请公输兄弟助我打开那道密室,所得之物,见者有份。” 第四章:宁州大会 公输泽心中一凛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亦是心跳加速,姚化元此言等于直接告诉他这宁州大会已是他天地会的囊中之物,果然是要拉他入天地会的阵营,他现在虽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等待家中的高手,既不能断然拒绝也不肯答应,因为他得留着后手,万分日后书真为天地会夺到了他也好知根知底,因为以目前天地会在城中的人马确有这个实力,略作计较便道:“姚堂主盛赞了,只是此事似乎还言之尚早吧?不是只有宁州大会的盟主才有资格进入那道密室吗?” 一言甫毕贺南飞便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盟主之位自然非姚兄莫属,小兄弟莫非认为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他掇扇轻晃,反面赫然绘着一衣着裸露的风尘女子。 公输泽见着后强压下内心的恶心感说道:“姚堂主文成武德,自然是盟主的不二人选,不过莲花峰和乌沙帮的人似乎不大同意吧?”周越冷哼道:“凭傅老鬼和孟重林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和我天地会争吗?”公输泽眉头一皱,要知他日前才与傅老鬼一战,未分胜负,周越这一句傅老鬼不是东西却是顺带着连他也一起骂了,周越此话不知是否有心,但他听着却老大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便向周越瞪去,气氛顿时便微妙了起来。 薛麟轻咳一声道:“听说玉龙山来了高手,姚兄怎么看?”他这一句话也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听到玉龙山不都自觉露出凝重神色,姚化元道:“五大派中玉龙山、铁剑门、九宫山均已出动,云台山只怕也在赶来的路上。”此言一出更让众人内心一震,五大派出动更说明吴家堡之祸必与天书有关。 在这数百年来中原与西夷争斗不休,掀起阵阵腥风血雨,使得无数英雄儿女深陷其中,消香玉损。双方以黑白江为界,甚至连两岸的普通人都相互仇杀,水火不容。西夷武林人士更是侵入中原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因此西夷以夷教为首被称之为魔道,中原则以正道自居。 要知中原地广物博,在地理上享天独厚,多有灵山秀水,平原丘陵,因此人丁兴旺产业发达,也由此衍生了无数的宗派和帮会,其中又以五大帮派传承最久实力最强,隐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力量,分别是:白云城、玉龙山、铁剑门、九宫山和云台山上的剑宗,更相传这些派中的高手可超然物外身具通天彻地之能。一百年前,白云城城主独孤寒以无上神通破除了黑白江的霸道禁制,只身杀入昆仑山夷教总坛,重创并斩杀了无数夷教高手,这才使得夷教元气大伤,独孤寒也被尊为前代剑圣,也使得白云城被尊为五大派之首。 赵佑德皱眉道:“玉龙山既已插手,这事便不太好办了,姚兄可知玉龙山此番来了哪些高手?”吴承道:“据我们所知来的是长春殿主事赵德芳。”赵佑德沉吟道:“赵德芳亲来这件事确实棘手得很。” 玉龙山乃玄门正宗,五大派中屈居于排名第一的白云城之后,其结构分为两宫四殿,分别是乾清宫、坤宁宫、承乾殿、太极殿、景阳殿和长春殿。玉龙山汲取乾坤变化阴阳互济之理,分别由男女两位宗主掌教,乾道执掌乾清宫辖下承乾殿和长春殿,坤道则执掌坤宁宫,辖太极殿和景阳殿。其派中挑选弟子极是苛刻,所收无一不是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再加上有传承百年的玄功心法,所以每代弟子在江湖中都享极声誉派中高手如云,此一代两宫的掌门弟子赵传蓟和林玄真便双双列位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中。 姚化元道:“王老师意下如何?”王乾道:“老夫自当与赵德芳周旋到底。”薛麟又道:“赵德芳既来,随行弟子中是否有赵传蓟?这人年方二十便在江湖上闯出了‘玉剑’的名头,据说其剑术亦已接近两殿主事,实力不容小觑。”玉面郎君贺南飞阴恻恻道:“这小子自然是由我来收拾。”他声音自带一股阴气,极不讨人喜,公输泽暗道:“看来赵传蓟确实与他交过手了,既然玉龙山已到,昨晚那人便是赵传蓟无疑。” 赵传蓟乃玉龙山乾清宫掌教赵钦弟子,被誉为近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之一,年方舞象便成功挑战宗内的长老获准下山历练,行侠仗义剑术卓绝,近两年来更是挑战诸多武林名宿,江湖人称“玉剑”赵传蓟,广受青年俊逸追崇,与坤宁宫掌教史君华弟子林玄真合称玉龙双壁。 清风寨寨主赵佑德忙道:“既是如此清风寨上下但凭堂主差遣。”姚化元笑道:“有诸位相助,便是四大宗派姚某又有何惧?”周越借机冷笑道:“公输兄弟还要考虑吗?”公输泽正为他刚才的话耿怀,内心来气便冷冷道:“若我不答应呢周香主又将如何?”心念所至内息瞬提,气势疯涨。要知他本是天之骄子,而鲁门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霸主,此刻周越见他势单力薄两次出言无礼,他哪能受得住? 周越冷哼一声亦展开气势,两人衣带漂浮即较起劲来,除贺南飞外王乾等人无不暗暗吃惊,心道:“十大青年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姚化元忙叱喝道:“老周,不得无礼。”暗使一股劲力向两人中间插来,虽无伤人之意却霸道之极,饶是王乾也不由得精芒一闪,始知他内力已臻化境。周越知机撤回真气公输泽也冷哼一声恢复原来。姚化元接着道:“公输兄弟莫要误会,姚某请你来实是希望姚某若能侥幸胜出,兄弟出手助我破开机关,又怎敢强人所难?若兄弟不方便,全当此事姚某没有提过,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公输泽暗叫厉害,姚化元既纵容属下放肆,又顺坡下驴做老好人,拿捏之准可谓老辣,更显出惊人的功力震慑众人。他虽和周越针芒相对但却于暗中察言观色,这些人根本是人聚心异,至少贺南飞就乐得见他与周越翻脸,心想:“等宁州大会在看情况。”便道:“既然喝了姚堂主的茶,这便算不上什么事了,不过请恕小弟独处贯了,受不得约束,若堂主做了盟主小弟自当尽力而为。” 姚化元暗中冷笑,只有他知道鲁门的高手不可能赶到宁州城,在现在实力悬殊之下,也不怕公输泽不乖乖合作,其实他还深知一件可能连公输泽也不清楚的秘密,这吴家堡密室的设计图本就出自鲁门之手,这更是一件牵涉几代恩怨的案子。却展颜笑道:“哈哈哈,这个自然,权且酒水已备齐,大伙先痛饮一番,好叫姚某略尽薄情。” 两日转眼即过,宁州大会如期举行,由于宁州城的地理位置特殊,连日的大雨后便是连日的晴天,这天更是秋风飒爽,碧空万里,一轮红日直如画在穹顶。辰牌时分城中的玉矶街就早已人声鼎沸,怡情斋东面的文庙广场更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 远远望去在宽广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座高约丈许阔达十来丈的方形擂台,以木板铺叠,粗壮的实心滚木支撑,南北两面搭有木梯,台面上四周设有栏杆,四个正角上分别竖起四根大旗杆,顶上红黄相间的蛟龙大旗迎风猎猎,纵在百丈外也瞧得真切。 而也空气似极了一张紧绷的大网,在城中的大小赌坊从三日前就一直灯火通明,终于迎来了这个开盘的大好日子,无数人紧攥着手中的注码,其紧张焦急状比之接下来要上台打架的武林人士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在玉矶街街尾拐角处一处叫镇通博坊的赌坊内,体粗形彪的庄家汉子提高音量道:“覃公子你确定要压玉龙山赢吗?”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里,如同望着一个痴呆傻子一样,因为两日前天地会有请王乾和贺南飞等人助拳的消息不胫而走,使得无数前来的江湖人士纷纷兴叹,天地会实已是无冕的盟主。 “不错,我就是要压。”说话的是一个敝巾旧服的年轻人,此人一身行头着实陈旧,透着一股无尽的穷酸秀才味儿,偏后背又斜插着一柄长剑,怪异之极,好在他衣服洗得极为干净,兼之长相不俗还不教人讨厌,不过他此言一出即又引起一阵唏嘘声。这镇通博坊虽然不大,也不过四五丈空间,里面装饰也比较普通,既无奢豪坊柜,亦无美女荷官,实是清一色的彪形汉子,但此时却也挤满了数十号人,皆因城中其他的大赌庄已人满为患。 庄家大汉大笑道:“哈哈哈,我镇通博坊最是重信誉,从不蒙骗任何人,你既已压了宝便不可再退,这张凭据收好了到时候你赢了到我这里,我便一赔十一分不少。”边说着一边便迅疾的收起了他二两银子,自此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和鄙夷之声,那年轻人也不以为忖,收了票便走了。 才刚出门斜刺里闪出一人喊道:“这位朋友请留步!”年轻人一怔见喊他的是一个贵家公子,此人身高与他相仿,淡蓝色修身长袍,外罩着藏青色黑边披风,腰间系着一方圆润剔透的古朴玉佩,手持三尺青竹形玉笛,相貌英俊器宇不凡。 此人又道:“不如再由小弟我做个庄如何?”说话间已健步追了上来。年轻人道:“在下囊中羞涩已没有银子了。”那人笑道:“无妨,兄台刚才的注码输了算我的,赢了嘛在下也照陪。”年轻人皱眉道:“在下与尊台素不相识,不知公子为何要给我这天大的好处?”那人哈哈笑道:“兄弟莫要高兴太早,若你赢不了岂非一点好处也没有?嘿在下瞿秋白,兄台如何称呼?” 年轻人一怔,仔细的看了一眼敛起一闪即逝的寒芒才道:“在下覃东来。”瞿秋白笑道:“原来是覃兄久仰久仰,敢问覃兄为何反其道而行独买玉龙山赢呢?现在天地会在城中有铁阎王、玉面郎君等强援,声势浩大,谁都知道他们稳操一半的胜券。”覃东来道:“在下草莽一个,不过是不喜欢天地会还图个以小博大罢了。” 瞿秋白持玉笛轻敲左手瞧了覃东来半晌后笑道:“好一个看不顺眼和以小博大,不愧是我瞿秋白瞧得上的人,覃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覃东来被他瞧得老大不好意思,赧然道:“在下何德何能能攀上瞿兄这样的朋友?”瞿秋白笑道:“嘿嘿覃兄做事出人意表,又英气不凡必是风云人物,是覃兄莫要嫌弃小弟才是呢。”覃东来饶有深意的瞧了瞿秋白一眼后道:“难得瞿兄这样瞧得起覃某,那在下就只有等赢了瞿兄的钱再请瞿兄喝酒了。” 他两人俱是相貌出人之辈,并肩走在街上立即就引起了来往行人的注意,瞿秋白放浪形骸,频频眼光挑逗来往的美女俊丽,时不时惹起阵阵嗔喝暗骂声。 另一边宁州大会已然开始,各门各派自发分隔开来,每两个派别间都留有一定的距离,其间虽掺杂着一些散人,但旗帜鲜明也极好分辨,因为本次事况特殊,与以往由某些宗派广发英雄帖所组办的英雄会不同,是以凑热闹的人数异常之多。 在南面,莲花帮清一色墨绿劲装胸绣莲花,摆成阵势,孟重林满面肃容拄着鬼头弯刀立在阵前,姚化元携着王乾、贺南飞等一干武林高手处于正东面,身后则是青衣疾服的天地会帮众,西面是一脸铁青的傅老鬼和乌沙帮,北面却赫然站着一群玄色道袍的负剑道士。当首一人二十许间,背负一柄古朴长剑,衫袍飘扬鬓角斜飞正是玉龙山的天骄玉剑赵传蓟,他身后则是身披灰氅似已入定的赵德芳。十几号玉龙山弟子静心宁神说不出的卓傲出尘。 而诸如虎牢山青竹帮这样的帮派既无统一编制亦无鲜明特色,寻到间隙便插入其中,实与普通人无异,凌屠子就置于莲花帮和乌沙帮之间,他举目四顾反不像其他人一般很在意这中间的擂台。 瞿秋白和覃东来挤进人群,立即便有数道目光激射过来,瞿秋白不以为然,反一一回敬看来的众人,覃东来则瞧了赵传蓟一眼后若有所思。瞿秋白笑道:“好一个玉剑,果然是玉树临风又剑术通神,不过嘛比起覃兄还是差了些。”覃东来却对他的打趣仿似没有听见。 公输泽置于一带普通人之间,正自暗暗皱眉,因为他鲁门的人还没有到来而且更是一点音讯也没有,他本暗中观察着玉龙山众人,眼见赵传蓟脸色有异,顺着其目光瞧去,见是一手捧玉笛的富家公子和一敝衣旧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正与赵传蓟隔空对视,富家公子却立即警觉向他回了一个充满意味的微笑,他自怡情斋宴后便一直把状态保持在巅峰,目光一触脑中轰然闪出了对方的身份,暗道:“九宫山果然已经来了。” 忽然惨哼声起,一道人影如断线风筝般被抛出了擂台,立时便同时有喝彩声和叱骂声轰响。周越在台上冷笑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上来赐教?”他此番连败两人都是毫无余地的把人砍成重伤,手段不可谓之不辣,台下虽多有忿恨者,但摄于他威势却也不敢上台挑战。 这周越本身短体胖大腹便便,面色油润之下身裹着青色大袍,也似极了养尊处优的富态老爷,但其狠辣阴鸷却教人胆寒,他手执一柄似刀非刀的怪异兵刃,比之传统弯刀要短上寸许,又以半截处为分界,前半部分略有弧度与弯刀相仿,尖刃处却是拐成了一个半圆,两面开锋,无论是削、砍、割、铡、钩等招式均可伤人,专走狠辣招式的路子,他见无人敢应傲视群雄威风凛凛。 忽傅老鬼身后跃出一人跳入高台道:“就让许某来会会周香主。”一声喊出声音洪亮显有功底登起一阵喝彩。周越阴恻恻道:“许再兴你来得好哇。”他却并不抱拳行礼,冷笑一声一招“霸王过江”提刀就砍,许再兴冷笑道:“周兄客气了”说话间手一晃金光闪闪便是一杆黄铜实心的判官笔,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噹”两般兵器相撞,两人拼了提满真气的一记后各自后退,周越却不待足下站稳怪刀便横扫,一道刀罡疾斩而出,随即身形逼上如旋风般随势而来,许再兴眼见罡气袭至,往后一仰左掌撑地鲤挺一圈避开刀罡举笔迎上。随即声如连珠,暴风疾雨都到一起。 群雄无不高声喝彩,均难以想象周越这怪刀竟能耍得剑一般轻灵迅疾,大赞厉害,同时也对许再兴从容不迫变化万千的笔法高呼了的,眼见这两位高手一会便已拆了数十招实在过瘾。 斗了一阵,周越忽暴喝一声借力跃起,虚晃一招后如天神劈山之势举刀劈下,同时左指撮指成刃,刀罡指气瞬间便封死了许再兴的所有退路,眼看一招便可决出胜负登时全场变得落针可闻,哪知许再兴临危不乱,右手判官笔幻出一片金芒,左手如灵蛇吐信不守反攻,亦虚亦实招招不离周越的大穴,他竟是以这种只攻不守的手法迫得周越与他对拆,虽化解了危机不过周越居高临下内力与体重同时压迫下来,便如同多了一份力道,使得他每一次内力对撞都吃尽了苦头。 现在的情况从某一角度来看,周越就是那射出的箭,势头虽猛但犹有尽时,而许再兴却是那越拉越满的弓,如果不被折断便会触底反弹,现在的二人已到了比拼内力和耐力之境。 要知武功高手能在空中飞行,所凭借的不过是体内的一口真气,当真气竭时便要落地换气,而真气的催生损耗的是体内的真元,俗称内力,极耗体能犹有尽时,是以纵使是内功精湛的绝顶高手在远途跋涉时亦要借助马匹之力。 此时周越一口真气使尽,借力后翻便要撤出战圈,但许再兴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虽也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堪堪支持,见状猛吸一口气判官笔直向对方中府穴点去,周越暗叫不好,他现在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又真气耗竭不禁悔道自己实不该如此不留余地的一味强攻,猛喝一声怪刀划圆一钩,同时运起所有力气一脚踢向许再兴下胁。 “嘭”“噹”两声闷响两人同时落地,周越左肩衣袍被划出了一道尺宽口子,鲜血直渗粗气猛喘,而许再兴则一口黑血喷出后登时神情萎靡,自此胜负甫分。原来许再兴的判官笔被周越怪刀一钩失了准头,只刺破了对方手臂的一层薄皮,而他却结结实实吃了对方匍匐之救的一脚,若在全盛时期这一脚对他也无碍,但两人均是拼命之际便有云泥之别。 公输泽寒芒隐现暗道:“这胖子道也有些狂妄的本事。”放眼望去赵传蓟正与玉龙山众弟子谈论这场战斗似是讲解,而人群中的瞿秋白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敝衣青年,那人似乎有了感应,向他颔首一笑,公输泽不由得心中一凛,隐隐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一般。 周越忙运功调息,他无暇顾及肩上的伤口,此刻正努力平息体内紊乱的真气,然谁都看得出来他胜得很惨。傅老鬼冷哼一声跃上擂台,连点许再兴三处大穴,再输入一股真气,待许再兴面色稍稍转红便停了下来,他心知大敌当前不是损耗真气疗伤的时机,便吩咐乌沙帮的下属道:“把许兄弟扶下去。”许再兴刚要开口便被傅老鬼制止住了,便被搀扶下了擂台。 “你不是傅某的对手,滚吧。”傅老鬼背对着周越冷冷道,他现在心情极为复杂,暗自悔恨当初实不该与公输泽动手,以至于逼得对方把秘密泄露出去,他两日前已知公输泽与姚化元暗晤,更是悔不当初,他自忖现在玉龙山和九宫山已经出动鹬蚌相争他也毫无机会,打定主意乘机杀伤几个天地会的人削弱他们的实力,比起让天地会莲花帮得手不如让天书落到五大派手中。 “傅老鬼……”周越才说出三个字傅老鬼便冷声道:“再不滚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他这两句话皆是喊劲吐出,声如闷雷,在场群雄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周越强弩之末谁都清楚,但他偏不给周越体面下台的机会,如果对方被他激得下不了台顾及颜面,他也便可因有言在先而痛下杀手。 周越铁青着脸就要上前拼命,赵佑德早已先他一步挡在前面道:“周兄连战数场请先歇息,且让赵某来会会傅兄。”周越见有人来解围暗自松了口气,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不可中了他圈套。”便冷笑道:“傅老鬼,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身形一晃便跃下擂台落到了天地会的地盘上,眼看周越退了回去,公输泽和傅老鬼等均是暗叹可惜,道:“周越也算是一条识时务的狡枭人物。” 赵佑德平静道:“赵某领教傅兄的高招。”他并未身携兵器,贯使拳脚功夫,此时一身灰布长衫虽不算高大彪壮,但却显得沧桑稳重。傅老鬼冷冷道:“你清风寨何时也投靠了天地会?”赵佑德微叹一口气苦涩笑道:“傅兄又何必多言?不必对赵某手下留情。”傅老鬼长笑一阵道了声好,气势陡然升涨,以他为中心的九尺内好似斥满了凌厉的罡风,须发皆张衣袍咧响,赵佑德说了声“请。”面色凝重,踩起罡步双手合抱阴阳式。 不知何时瞿秋白又回到了现场,怀里却多了两坛上等的花雕酒,随手塞了一坛给覃东来,自己扒开纸锋先满满灌了一口,登时酒香四溢即引来无数人侧目鄙夷,瞿秋白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长袖拂拭嘴角道:“一群粗鄙之人,只知道打打杀杀,岂知此情此景当有美酒相配才算妙不可言。”覃东来哂道:“瞿兄无愧是风流人物,高见高见。”瞿秋白笑道:“我这人从不在意男人的看法,不过覃兄道是很有见地。” 擂台上两人战得如火如荼,傅老鬼拳风呼啸从四面八方疾挥猛打,赵佑德则抱合守缺,严守之下寻隙反击,两人或掌或拳相碰,或手或腿相击直如惊涛拍岸传出层层不断的闷响。 瞿秋白啧啧道:“这灰衣人的拳脚隐含道门的奇门之术,且见解颇深。”说话间却似已醉眼迷惺,覃东来道:“不错,确是阴阳变化之道,不过他功力尚逊对方一筹,若被迫得以内力僵持只怕必输无疑。”瞿秋白叹道:“若论阴阳虚实,当世中又有哪一家比得上覃兄的紫阳功和剑法?”覃东来大有深意的望了瞿秋白一眼道:“九宫山果然名不虚传。” 傅老鬼招式倏变,拳脚由疾转缓竟是越打越慢,每一招都如同老态龙钟的丈人发出,反是赵佑德却越打越快双掌疾划只留下一道道的残影。群雄不由得发出阵阵喝彩,心想道傅老鬼败局已定,其实傅老鬼这手“缠”字诀的妙用只有场中赵传蓟、姚化元这级数的高手才瞧得出来,赵佑德实已被傅老鬼迫乱了阵脚,已处颓势。 果然傅老鬼冷哼一声双掌齐出,左掌打巨阙右掌取彧中,似慢然快转瞬即至,赵佑德连连划圆掌赢重重,然偏是化解不开忙提气硬抗,“啵”四掌相对,赵佑德本在擂台的边缘处,闷哼一声撞断栏杆便掉出了擂台,但他武功了得,眼见在滑落之际,五指箕张瞬抓住边缘的木板,用力一扯直往上飘去。 登时响起一片震天的喝彩,傅老鬼冷哼道:“下去罢。”乘对方尚未踏实之际,身形一闪两掌推出,“啵”的一声又与赵佑德对了两掌,此一番赵佑德却被远远的震出了擂台,傅老鬼望着抛落的赵佑德暗自无奈,他对此人早有了解颇有敬意实不愿与他为敌,心中叹道:“若帮主能纳贤礼士,这样的人才怎能被天地会给招揽了去?”想到天地会日渐壮大气往上冲越发不能让他获得了天书,便道:“姚堂主何不上来赐教几招好教在场的英雄都瞧个明白?” 姚化元厉芒一闪,然而身后薛麟已然迈出一步越上擂台,他身形魁梧又罩着披风,这一起一落威势腾腾,背上的一金一银两支短枪在日光下更添熠辉。姚化元大笑道:“傅兄神功盖世姚某早想领教,只是薛兄弟今日定要先行讨教,姚某虽是技痒难耐,但亦不敢强夺人先,只能他日再向傅兄领教了。”按规矩,但凡江湖上的指名挑战不得不应,否则则是自承技不如人,于名声和威望的影响很大,但姚化元深知傅老鬼的用心,而他此行的目的在于天书,且肯被他激得轻易出手损耗元气?但他此番话却也大有玄机,意指“你傅老鬼连薛麟都胜不了,有何资格与我动手?”所以才说他日再行请教,实则暗指傅老鬼以被赵佑德大耗元气此轮出局。 傅老鬼冷哼道:“好,傅某他日再谢姚兄的好意了。”薛麟冷笑道:“傅兄莫要再为他事分神,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了傅兄薛某怎生过意得去?”说话间双枪已然掷在手中,傅老鬼脸色阴沉道:“只怕薛二当家还没这个本事。”冷笑两声勃然出手,他深知己方败局已定,刚才想激姚化元出手,好教天地会也算盘落空,但姚化元显然不上当,心想自己适才一战已有所损耗,唯有速战速决再作计较。 第五章:十大青年高手 薛麟不退反进,双枪一抖如两道电光戳到,右边金枪先至左手银枪衔尾,枪芒闪射如龙作舞。傅老鬼眼见枪芒逼进右臂探出一掌拍在枪臂上拨开金枪,身体倏地前移左手如灵蛇一般绕上银枪直扣对方手腕,薛麟银枪一抖如游鱼一般挣脱,瞬间银枪缩回袖中只露出枪翼对准在迎来的指肚上,同时右手金枪回旋一圈反插傅老鬼左胁,彼进此退他两人如此般近身缠斗,直从擂台东边斗到西边,又从西面打到南面,兔起鹘落好不迅捷绝伦。 傅老鬼左手斜划半圈格开短枪同时撮起二指自下而上往下颌点去,右掌倏出疾推一掌,他这一掌运足了真气,出招精妙无比,纵使是拳脚身法俱臻上层的高手前来亦难化解,薛麟急撤半步短枪回削避开指刀,银枪横推以枪臂格住单掌,一撞之下双双后退。 这一番如疾风暴雨的过招,斗得双方俱是心神俱惊暗自钦佩,便是看的人也惊得目瞪口呆,皆因每一招每一式都惊险万分,任何一个失手都会死伤流血。 傅老鬼暗叫可惜,他想不到对方的双枪攻守兼备,近战更是变化无穷,若非他先前一战为赵佑德损耗了真气,适才这一掌或可破了对方的枪法。且知薛麟更是惊骇?原来他这套近战的枪法唤做“追影枪”,最擅近身搏斗,自艺成以来很少使出,但绝无失手时刻,更是没想到傅老鬼功力会如此雄厚,他自问若傅老鬼是王乾或是赵德芳那样的高手,他也不会上来触这个霉头,但现在看来傅老鬼纵使难敌前两人亦相差无几了,虽然现在傅老鬼元气已损,但自己也实难取胜。 薛麟猛咬舌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箭已上弦,今日也是他立威的最好时机,双枪一挺主动抢攻。 枪走龙蛇化作点点寒芒,而傅老鬼却也是罕见的做起了守势,开始见招拆招。两道人影闪动乍合倏分,又纠缠着向擂台西北角移去。傅老鬼且战且退,薛麟步步紧逼,枪芒闪烁之下傅老鬼已被迫到了边缘的旗杆之下处于绝对劣势,薛麟不禁暗喜,心道:“他终究是功力损耗师老兵疲,必不旧持了。”精神一振运气竭力猛攻。 两道枪芒如流星般泻至,傅老鬼左支右绌退无可退,蓦地里使一招“盘龙绕柱”身形一晃间两条腿已盘旋到了桅杆之上,立即便形成一个两腿在上头臂朝下的奇怪姿势,薛麟冷笑两声往斜刺里两枪齐出继施威压,傅老鬼双腿盘着旗杆接了两招便往上升,薛麟即双脚疾点,沿势穷追不舍。 这旗杆高有三丈,形比碗粗,顶上蛟龙大旗猎猎抖响,此时二人缠着旗杆激斗,须臾间便到了顶部,薛麟暗冷笑道:“待他凌空无所依持之际便是他名声涂地之时。”正自沾沾暗喜忽然却听姚化元喝道:“薛兄小心!”但为时晚矣。 且料傅老鬼退至顶部时,手扯旗布瞬间便倒转身来,疾出一脚向薛麟腰间踢到,薛麟也反应真快忙以短枪杵着旗杆向上跃起,这才险险避过,哪料到他正魂不附体暗中叫险之际,傅老鬼见踢他不着,一脚便踢到旗杆上,那碗粗的旗杆即应脚而断,也同时猛扯大旗将他和半截旗杆抛到空中,自己则借反力急坠下落,待得落到折断处脚点木桩大笑往空中追去。这一切实在眨眼之间,而场间也只有姚化元等少数高手看破了傅老鬼的诱敌手段,就更别说身在局中的薛麟了。果然只听薛麟惨叫一声,傅老鬼也因为飞出来擂台从容落到了乌沙帮里扬长去了。 瞿秋白道:“如此结局当真是出人意料啊,傅老鬼算是既赢了也是平了。”覃东来道:“这正是傅老鬼的高明处,他本可在台上决出胜负,但自知接下来的状态很难对抗姚化元,而姚化元因为他刚才的挑战也必定会乘机对他痛下杀手,他以这种方式卫冕,既彰显了手段亦不给人留下临阵避战的话柄。”瞿秋白灌了一口酒喃喃道:“是了,以他这样的身份换成是谁若离开了擂台也不屑再上去,这是尊严,当然若是下不了台便成了压死人的包袱,哈……这一招‘全身而退’真是妙极。”覃东来道:“如此一来反让天地会连折两员大将而无计可施,这般心机着实可怕。” 孟重林双眉紧蹙,不由闪过一丝忌惮,他自问自己武功或不弱于傅老鬼,但若是自己临了这般处境只怕便不能这样从容而退,心道:“哼,今日赵德芳出手前绝不可出战,看来以后与乌沙帮打交道务必处处留心。” 这边公输泽亦是心中剧震,不由得对这数日前自忖旗鼓相当的对手升起敬佩之意,心想若非天地会和莲花帮搅入,自己只身一人定要栽倒在乌沙帮手中,暗呼侥幸。 姚化元冷哼一声道:“把薛兄扶下去。”却暗自筹思道:“他日对付乌沙帮必要先剪除了傅老鬼。” 各方势力思起彼伏,而就在众人思绪间,贺南飞大笑中已飞身斜落于高台。他白衫飘飘体态轻盈,又有意显示轻功,着实如鸿飞冥冥的莺燕一般划虹而落,立即便引起了一阵喝彩。瞿秋白即道:“听说他在常州与赵传蓟打了一架。”覃东来瞧了赵传蓟一眼道:“瞿兄技痒了?我看他今天是冲着赵传蓟而来,好像没空理你。”瞿秋白笑道:“先下手为强。”言罢便把怀中空酒坛抛给了覃东来,自顾飞上了擂台。 这玉面郎君是凶赫有名之主,他阴冷苍白的脸色往众人脸上一扫,便有不少人心生寒意,只见他折扇轻晃中把目光停留在了赵传蓟身上,充满挑衅,他此次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这玉剑赵传蓟,皆因为他曾在常州与赵传蓟交过手,未分胜负,自觉以**湖战平初出茅庐折了颜面,仇恨难消。可眼见赵传蓟不太自觉正要指名搦战,却是一道人影已飞到了他的身后。 瞿秋白嬉笑道:“这位白兄,小弟请了。”玉面郎君贺南飞人尽皆知却和“白兄”没半毛钱关系,这句话已是最露骨的挑衅了,群雄见他敢公然捋虎须,心中快意暴发出连连喝彩,不知他身份的人却也暗暗为他担心。贺南飞见有人来坏他好事,又不称他江湖旗号“玉面郎君”亦或是贺兄,偏生叫个不伦不类的白兄,他本来就不是易与的主,一股无名之火立即便中烧起来,眼见瞿秋白气韵仪容不俗一时竟认不出,强压下怒火冷冷道:“朋友是哪一位门下,看看贺某是否认得。” 瞿秋白喃喃道:“小弟我山中匹野一个,至于我的门派嘛也无甚紧要的,白兄定然也不晓得。”他虽说得一本正经,然则突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酒嗝,惹得哄堂大笑,有人见他糊里糊涂的真当是个酒痴喝醉了酒胡闹,忙喊道:“小兄弟你快些下来免得误了性命。”也有人喝道:“他不姓白,他是个玉面郎君贺南飞,心狠手辣,小子莫要胡闹赶快退下。”瞿秋白也不管了贺南飞,却径自向四周哄笑的人群抱拳作揖,似是答彩一般,偏又姿势滑稽更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贺南飞冷哼一声道:“贺某今日有正事要办,不知朋友代表的是哪一方,若是别的事他日再行料理,否则休怪贺某不客气了。”瞿秋白即接口道:“白兄千万莫要客气,我这人最讨厌人家扭扭捏捏的。”贺南飞本想问出他的门派看看怎么下手,但见对方摆明就是来调侃他的,再也忍不住了怒骂道:“你找死。”要知他一生横行无忌作恶多端,不去祸害别人就是那人家山有福,何曾受过这般奚落?瞿秋白左一句白兄右一句白兄在这众目睽睽下当真气得他七窍生烟,杀心涌起狞笑一声折扇斜戳而出。 他这柄折扇以精钢成骨,天蚕丝成布,无惧刀剑坚韧异常,撮一下点穴断骨,刮一下开皮绽肉,在武林中素有“鸳鸯扇”的威名,本人更是心狠手辣极其难缠,却又狡诈机警轻功了的,纵使是五大派中人也轻易不愿招惹。 瞿秋白早就凝神静气以待丝毫不敢轻敌,他刚才虽是表面上无赖泼皮实则暗聚精气,严密的观察着对方的气息变化,而这贺南飞虽是被他激怒了,但气息却平静如常丝毫没起波澜,可见高手的底蕴,他此次来宁州与别人的目的不同,主要目标便是历练和挑战,心高气傲便想在这与赵传蓟交过手的高手身上分出个高下来。 折扇戳到玉笛挥迎,贺南飞的折扇此时收紧起来,横挑竖刺“嗤嗤”作响,直似使将的一柄短剑一般,而瞿秋白却聚精敛神,保持着不受他凌厉气势的波及,就这样两人倏忽间便已拆了数十招未分。斗了一会儿,贺南飞倏地变招,折扇纵划幻出无数虚实扇影,左掌则聚气成掌,凝成一股掌形的罡气对胸轰去,怎料折扇为玉笛所阻,一股浩然之气却透扇传来,更接着左耳指风射到,骇得他疾展收紧的折扇一挡,运气一震,往后飘开。 贺南飞冷冷道:“‘八极道’哼臭小子你是九宫山瞿隗的儿子瞿秋白。”时至此刻他已知对方的来路,八极道乃九宫山的独门心法,有世间武术总纲之誉,为武林中最为精妙的绝学之一。 “天地阴阳,乾坤八极”瞿秋白刚才所使用的正是八极道中的逍遥游,此招乃是将一股由百会产生的阳刚之气和由涌泉穴汲取的阴柔之力杂和成一股阴阳互济的后天气劲,练到极致之后足可摧金断玉无所不利,贺南飞道非知晓这招“逍遥游”但他却识得这股独特的浩然气劲。 瞿秋白道:“正是区区。”贺南飞道:“瞿隗为何不出来,难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来争这盟主之位吗?”瞿秋白笑道:“此言差矣,我九宫山一向无意做什么盟主,不过是小弟是想见识一下贺兄的‘鸳鸯扇’绝技,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贺南飞心想:“这些个臭小子原是没事,竟敢消遣老子拿老子来练手。”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臭小子你可要看清楚了。” 贺南飞脸寒如冰,心道:“这小狗与姓赵的同立什么狗屁十大青年高手之中,解决他和解决姓赵的也差不了多少,不妨先拿他杀鸡儆猴。”冷笑两声全力出手了。瞿秋神情肃穆白精光迸射,再也不敢有半分刚才的嬉戏态,他知道以贺南飞的作风,任你是什么门派也不会手下留情,况且还是他无礼在前,而他刚才出其不意虽是侥幸破开了对方的掌力,但对方如刀的气劲竟似要割开他的护体真气一般。 折扇破空而至如惊涛拍岸般划到,使瞿秋白如同身在一个由扇子构成的圆球中一样,漫天扇影如疾风暴雨覆盖着他,每一道扇影划过所产生的气劲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瞿秋白初见此仗顿时便险象环生左支右绌起来。 贺南飞总算是使出了他的鸳鸯扇绝招登时便高下立判,只见一道扇芒直削前额,瞿秋白横笛欲挡,却未待与之玉笛相碰,折扇倏已一分为二戳他两边太阳穴,瞿秋白急闪避过然折扇瞬间又已削他小腹,而他正欲格挡时折扇又已一分为二分袭他前胸和下盘。原来这鸳鸯扇无愧鸳鸯之名,每使出一招一式都含形影不离的两面攻击,着实教人防不胜防,其实在常州以赵传蓟之能也是吃尽苦头,若非他八极道已极有造诣,只怕早已殒命当场。 到得现在群雄才见识到贺南飞的看家本事,无不悚然,对这“玉面郎君”又多添了几分忌惮,纵是王乾、姚化元这样的高手也不禁暗暗心惊。公输泽凝更是重道:“原来这就是鸳鸯扇吗?”赵传蓟和覃东来亦同样两眼充斥着精光。 可贺南飞却也同样暗暗吃惊,他这鸳鸯扇以招式诡异著称,正反兼顾,怎料初时只差少许便可击败瞿秋白,哪知越往后打而瞿秋白却是越发冷静,竟仿似瞧出了他招式的端倪一般,到得五十招后差许便可从容面对,不由得对这被称之为天下武学总纲的八极道更加嫉恶留心。 届时斜阳西挂,日光把他两人的影子投到群雄的脸上头上,时晦时明。 瞿秋白轻哼一声青芒闪烁,玉笛疾刺而出,倏成一面笛网,贺南飞折扇飞旋,发出一道尺宽的扇罡撞向笛网,罡气瞬间破网而出,瞿秋白斜身避开,又以玉笛点向地板在空中侧翻了一圈才飘出一丈远,贺南飞也并未乘势追击,二人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瞿秋白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披风已被扇罡割得七零八落,衣衫也被划出了大小数道裂口,尤其是屁股和后背的两道宽有寸许,直露出里面白净的肌肤来,实在是不太雅观,但谁也没敢小觑了他,纵使是高傲如公输泽也自忖最多不过如此了。 贺南飞收紧折扇,甩袖负于身后,而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反变得红润起来,冷哼一声道:“贺某这柄钢扇如何?”瞿秋白道:“厉害得紧啊。”贺南飞冷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瞿秋白嘿笑了一声心想自己虽未受伤,但再纠缠下去实在不雅观得紧实非君子所为,而凉风从屁股破洞中直灌进来更觉得丢人,不由得暗叹一声道:“看来我与赵传蓟还是有些差距啊,以后不能再荒废修行了。”把玉笛斜插在腰间,转身拂拭破碎的衣裳便向擂台边缘走去,略作停顿扯着嗓子道:“在下打不过这厮,还是覃兄你来吧。”在众目睽睽之下便跳出了擂台,他生性洒脱反到不以为意,还冲覃东来做了个耸肩的动作,顿把所以观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而此时覃东来正抱着两个酒坛子,好不发窘,任凭他定力再好也难以在这充满狐疑的数百只眼睛下处之泰然,他万万没想到瞿秋白会给他来这么一出,一句“还是覃兄你来吧”直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要知现在瞿秋白敢捋虎须而回,已然是玉面郎君都奈何不了的人物,他如此一来和直接说覃东来打得过玉面郎君又有何区别?这样谁又不想知道这敝衣青年的身份呢? 覃东来忙干咳一声聊化尴尬,把两个酒坛扔给瞿秋白同时横了他一眼,才硬起头皮跃上擂台,心中却想:“这样的朋友若多有几个,只怕命不久矣了。”而贺南飞也没想到会出这无来由的一幕,不过他已猜到覃东来的身份,暗怒道:“他妈的,这狗屁的十大青年高手,都来和老子作对,日后老子非一个一个杀个干干净净不可。”他自是怒不可遏,但显然不肯吃这眼前亏,因为十大青年高手在现场就有四个,他怎么能每一个都收拾个遍?赢了以他前辈身份自是天经地义,若是一个不慎阴沟里翻船且不一世英名扫地?况且他还没把握能车轮战之后再胜赵传蓟,便冷哼道:“好,瞿隗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贺某又且会再出手收拾这种无名小卒?”瞧也不瞧覃东来,腾空而起扬长而去。 这又是一场意料之外,惹得群雄唏嘘不已。可怜覃东来鳌立擂台却无半分胜利的喜悦,内心只怕是只想着把某人揪出来拳打脚踢一顿方可稍稍解气。怎料一连半晌过去了都无人上台来挑战,而场下沸然一片更是尴尬无比,实因是现在形势极为微妙,谁都想作壁上观,坐收渔利。 覃东来环视一周强敛心神,径直走到东面作了一揖道:“晚辈请王先生指教。”他此言一出真好比从烧红的热锅中又浇了一盆水,登时炸锅。不错,他所挑战的正是“铁阎王”王乾,在场知道内情的高手无不思潮波澜,瞿秋白惊道:“乖乖,这下玩大了。”王乾虽近几年已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一般人可能不了解,但如孟重林、姚化元这级数的高手自然明白“铁阎王”意味着什么?单是天地会就掀起一片骂潮。 “小娃娃,你可知老夫过招从不手下留情吗?”王乾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他这一句话潜运内功,瞬间便把一概吵嚷的杂音给压了下去,甚至连远在怡情居观景台的人也清晰可问,群雄无不面面相觑,喝彩道:“好功力。” 王乾这样小露一手便如同直接宣判了覃东来的死刑一般,挑战这样一位高手结果可想而知,但覃东来仍是不为所动,如水中石柱一样,任凭波涛激荡、狂风呼啸、烈日冷辉,只是微微一笑。姚化元冷笑道:“五大派果然是臭味相投啊。”却是被瞿秋白醉声接道:“谁在放屁,好臭好臭,臭之极也,臭之缪也。”瞿秋白此刻衣衫褴褛实在是形态可掬,也因他公然损姚化元,不少天地会的对头跟着起哄,顿起一阵笑潮。 “报上名来,老夫不斩无名之徒。”王乾不喜不悲的声音徐徐传出,这次则隐含着一股寒气,教听的人如堕冰窟一般。覃东来接道:“晚辈云台山剑宗弟子覃兌还。”语音不卑不亢又给人一种温暖醇厚的感觉,原来他便是剑宗三代弟子之首,全阳首徒覃兌还。但此话一出所引起的骚动,只怕唯有换赵传蓟来拍马挑战王乾能比了。 赵传蓟、覃兌还、瞿秋白、公输泽四人均在中原十大高手之列,但云台山剑宗声势日渐浩大,自十年前正夷两道飞瀑流泉之战后,已隐有赶超白云城、玉龙山、铁剑门和九宫山之势,剑宗掌教玉衡子更是功力通玄,为继独孤寒后公认的当世中原第一高手,传闻此处出关之后或可战败夷教慕容凌云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王乾冷冷道:“好,且让老夫瞧一下全阳牛鼻老道的爱徒有多少斤两。”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如流星一逝已立在了擂台之上,大紫袍无风自鼓,银髯微拂自有一股宗匠气韵。覃兌还道:“请前辈手下留情。”王乾冷笑道:“老夫以单掌接你十招,十招后你命由天。”说完单手垂握,左臂便负绕到了腰后,一股凛冽浩渺之气就此扩散开来,若是一般的庸手只见此阵怕就已心胆俱寒。 覃兌还起了个“无量天尊”式,这正是剑宗弟子和长辈动手时的起手式,道:“晚辈有僭了。”气随意动催出紫阳真气护体,如怒涛中的一叶扁舟向王乾这个翻江倒海的源头驶去。 待近王乾,覃兌还右拳推出直取中庭,王乾掌接拳心反扣手腕,覃兌还忙以拳变掌斜划半圆封住,左手中途起二指指诀自下往上换取少府穴,王乾掌刀成刃反削他手背同时以肘部反击他单掌,覃兌还右臂疾收左手换取肩胛,同时脚踩八卦踏入归妹。 交起手来覃兌还亦未使剑,以擒拿术、拳术近战鏖打,他拳法精湛,似傅老鬼这样的拳术大家也内心称好,但却被王乾只手化解,群雄对王乾也不由得更加忌惮入骨,而公输泽却越看越是震撼,在心中把每一招每一式都暗中推演,越发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瞿秋白亦是双目狂热,不肯放过一丝一厘的光景。 王乾冷哼一声抢入无妄,掌力更似排山倒海推出,覃兌还连退五步“锵”的一声长剑已出鞘,公输泽冷冷道:“原来是他。”他终于找到了这股熟悉感的来由,覃兌还的招数与当晚他遇见的黑衣人相似,这长剑出鞘所透出的剑气更是同出一辙,而原先他却一直以为那人是赵传蓟。 王乾冷冷道:“十招已过,老夫要出手了。”原来他心道:“老夫以何等身份接你这个小杂毛的花拳绣腿,没想到你竟敢连兵器都不出,岂有此理。”已动了杀机,不过通过刚才的交手他心中实也在吃了一惊,想不到覃兌还如此年少拳脚功夫却已几近收发由心的境界。瞿秋白如梦初醒大呼过瘾道:“厉害了厉害了,不愧是我瞿秋白看得上的人物。”他此时衣不蔽体,玉笛横插,怀中又抱着两酒坛子,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公子的韵味?如非卖相上见得人实与路边拾荒的乞儿无异,不过他却也不以为然。 此时群雄知晓真正的战斗即将登场,把心都往喉咙眼上提。赵传蓟公输泽眼露精芒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连那入定的赵德芳亦支开了重若千斤的眼皮。 覃兌还双脚并立,虎灵顶颈,右手长剑悬于胸前,剑尖直抵眉心,左手则捏成二指剑诀贴在剑身上自下往上滑过,手中的三尺古朴长剑立即青光隐现。人如狂风,影随人动,王乾一拳轰出声雷滚滚,他外号“铁阎王”而阎王本就无情,再加上一个铁字,可想而知,其行事作风可谓之狠辣,一身功力更是霸道无匹。既然出手也就真无余地。 覃兌还长剑连点,一团青光炸出瞬成漫天剑影,王乾斜出一拳轰碎扑面而来的三道剑气身形左闪抢入明夷,双手齐探似圆或环连攻他面首上几处大穴,覃兌还力透剑背,抖出几朵剑花挡住掌力,后踏一步退到震位心中惊道:“王乾已看破我的步法。”连连疾刺使出一招“拨云探月”跃到巺位拉开些许距离。 紫阳剑法是剑宗的镇山绝技,取天地变化阴阳循环之理,旨在大巧若拙盈满则缺,极尽剑术的一切变化,而剑招上配合紫阳心法足可终而复始生生不息,实是世上最精妙的武学之一。 王乾欺入艮位,一掌震开迎面刺到的长剑左指发出两道指风继而又抢入乾位封堵住退路,覃兌还刚移行换位避过指风,眼见退路被堵一招“翻江倒海”瞬幻九道青虹分刺王乾九处大穴。“翻江倒海”既似江涛海浪怒拍礁石又如海底暗流急湍,瞬间九道剑芒虚虚实实或深或浅,一气刺出。 王乾冷哼一声袖袍划圆鼓出层层手影,将九道剑芒尽数荡开,待到覃兌还旧势已竭新劲未生之际,两指倏出衔住剑尖,把一股摧枯拉朽的劲力透剑递出,覃兌还登觉全身一震叫道:“糟糕。”急使一招“移花接木”长剑飞速旋转挣脱王乾,但对方的一丝气劲却传递了过来,震得他气血翻腾几欲呕吐,但他顾不上调息,长剑疾旋舞作一团青光,连使两招“仙人指路”“紫气东来”才堪堪敌住王乾的攻势连连退开。 王乾暗赞一声,他想不到覃兌还还能接下他的“玄阴指”心道:“紫阳剑法果然高明。”但他终究是耄耋之姜,老而糜辣,数十年的功力和经验都非覃兌还可比,冷笑两声把身形荡开,大起大阖招招都逼迫着覃兌还硬接他的掌力。才出两掌,忽然间却见三道剑气射到,临近身前又汇成一道指宽的剑气,他长袖挥舞一掌拍出,掌罡与剑气相撞,瞬间便把剑气撞散了,然他正欲追击时却是蓦地一惊,原是一道细若游丝的真气穿透了他的罡气直抵气海,这原是不可能之事,幸得他功力深厚在关元穴便化解掉了这道真气。 覃兌还暗叫可惜,这招紫阳剑功法中的“滴水式”乃以柔克刚的绝艺,修炼到极致可滴水穿石般破除护体真气,但他始终功力尚浅,若刚才这一招是由全阳子使出,王乾便不会这么好过了。 王乾怒哼一声须髯皆张,如一道惊雷劈向覃兌还,瞬成一圈人影好似三五个人围攻覃兌还一般,赵德芳冷笑道:“王老儿,对付一个小辈也要使用魔影五幻吗?”王乾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左指点出一招“金刚指”震开长剑,右手一划“呼”的一掌推出,覃兌还长剑救主不及,疾出右手接掌,“嘭”的一响,覃兌还脚下木板层层断裂,闷哼一声跃往空中,眼见王乾追来,咬牙大喝一声使“白虹贯日”挥出一道剑气,王乾刚腾空而起,剑气便照面打来,他凌空踏步避开剑气,飘然落地,身后的旗杆却为剑气打中应声而断,右侧的衣角也噗呲一声裂了开来。覃兌还已被震出三丈多远,柱着长剑嘴角溢血。 而旗杆轰然倒塌,好生一片惊呼哗然,哗然何起?要知人之精气源生于体内的周身窍穴,经筋脉运转方可汇聚成真气,而真气散于体外便可护体御敌,施于兵刃和拳脚又可形成剑气拳罡等,但真气形成的罡气在离体之后,源泉既断便会消散衰竭,是以能以真气于丈外伤人便已是高手,而如覃兌还这般能挥出三丈远者更是寥寥无几,可见剑宗的行气法门必有独到之处,当然这亦是覃兌还不遗余力的一击了。 第六章:无冕之魁、白费心机 王乾目露寒芒,冷冷道:“老夫说过出手之后绝不手下留情,全阳老道在哪里?叫他出来吧,否则老夫可要废了他的爱徒。”他一边施加威压一边暗自凝聚气息,以他之能亦被覃兌还拼尽全力的一招“白虹贯日”冲得真气一滞,现在他已动了必杀之心。剑宗的日渐强大对于整个中原来说都始终如芒在背,是以人人都不希望云台山再出第二个剑圣,而且今次又是覃兌还自己来指名挑战他,纵使他对覃兌还出重手,云台山亦无话可说,他岂肯放虎归山? 覃兌还自知此此行事鲁莽了,心道:“师傅不在这里,以王乾的脾气未必肯善罢甘休。”正自筹思对策之际忽两道人影飞上了擂台,正是瞿秋白和赵传蓟二人。瞿秋白抱着两个酒坛子站在他身边,赵传蓟则挡在了双方中间,王乾冷笑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传蓟作了一揖道:“覃兄已败于前辈之手,还请前辈手下留情。”王乾冷笑道:“向老夫求情你还不够资格,嘿嘿,赵老儿亲自上来老夫也未必会给他面子。”一句话却是直接骂到了赵德芳头上。 而赵德芳却置若罔闻不为所动,赵传蓟见他辱及长辈冷冷道:“那么接下来就斗胆由在下领教王老的魔影五幻了。”王乾心道:“好不容易打伤了这小子,须得先处理了他,待我激他一下届时别人就没法插手了。”便冷哼一声道:“现在还轮不到你,覃小子你若愿意向老夫求饶服输,自承你剑宗剑术低人一等老夫就破例饶你这一回。”傅老鬼孟重林等人见他对一个晚辈如此,俱是暗中冷笑不止,但心中却是希望王乾真的把覃兌还废了,好结下这一桩死仇,乐得见天地会日后与云台山成水火之势。 覃兌还道:“晚辈自然非是王先生对手,但我剑宗剑术如何恐非王先生一人说了算,只是晚辈没有学到家而已,王先生若有意见自可上云台山与我宗长辈理论去。”听他这样说瞿秋白两人亦同时松了口气,若是覃兌还放不下面子,谁也不能不守武林规矩上来帮他,瞿秋白担心覃兌还脸面上还过不去,哂道:“打不赢就打不赢,胜负乃兵家常事谁也不是一出生就天下第一,日后自有机会再打过嘛。” 被三个后辈如此说辞,王乾气往上冲怒道:“你三个小娃娃如此不懂礼数,就一起上吧,老夫今天就一并料理了。”就要动手,赵传蓟即长剑出鞘向下斜指着,他见了覃兌还与王乾一战,早就想自己也试试了,这也便是他们十大青年高手的意气之争,谁都想知道孰强孰弱。然而蓦地里一声长笑,却是姚化元飞上了擂台大步流星向王乾走了过去,一时间群雄无不满头雾水皆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的什么药,孟重林笑道:“今次真是大开眼界了,姚兄这是要二对三吗?”立即便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姚化元冷笑道:“只怕孟兄这次料错了。”孟重林又道:“看来是姚兄姚要亲自出手来教训这玉龙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了?”姚化元笑道:“孟兄又错了,姚某是要将这盟主之位拱手让与孟兄呢。”孟重林冷冷道:“姚兄此言差矣,孟某从未觊觎过什么盟主之位,我莲花帮此行也不过只是想为武林同道尽一份绵力罢了。”姚化元冷笑两声并不回答,却振声道:“我天地会宣布退出宁州大会,甘愿听从盟主领导为吴家堡之事尽力而为。”王乾登时脸色一沉望向姚化元,显然连他也不知道姚化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姚化元低声道:“事有变故,容后再向王兄说明,姚某的承诺如数奉上。” 原来姚化元刚刚收到了帮内的密信情知有变,而他见王乾动了杀心,暗想以现在的状况实不能同时树立玉龙山、九宫山、云台山三面强敌,同时莲花帮还没有出手,而江湖上的白云城、铁剑门、江河盟、拜义教等势力尚未现身,如他和玉龙山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到头来难免为他人作了嫁衣,实不如让别人去生死相拼,再谋求从中取利。 王乾知道事有变故,叹道:“罢了,既然姚兄已做决定,老夫亦无话可说,就先饶了他们这次吧。”袖袍一拂已闪身回到了原位,姚化元笑道:“孟兄,姚某已退出了,这盟主之位属谁就看孟兄的手段了。”冷笑两声扬长去了。 覃兌还道:“多谢赵兄。”赵传蓟略感失落却笑道:“五大宗派,同气连枝覃兄不必客气,况且在下也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瞿秋白笑道:“好啊,只谢他就不谢我了。”覃兌还道:“瞿兄之德,自在酒中嘛。”说罢两人抱着坛子下了擂台,对谁是盟主已然无心关怀,就挤出人群喝酒去了。 赵传蓟卓立高台傲视群雄,在现在已浮出水面的势力中有能力与玉龙山一争长短的唯莲花帮而已,群雄无不把眼光都投到了孟重林身上,而孟重林表面上声色不动,心中却在暗想道:“天地会怎么会突然退出?以姚化元部署在宁州城的力量不一定便斗不过玉龙山,他既然肯撒手只怕是事情有变,我现在切不可再与玉龙山动手,赵佑德深不可测,若是斗他不过对我名声有损,赢了亦是惨胜反到让别人趁虚而入,况且若里面真有天书落到玉龙山手里对我莲花帮暂时并没有坏处,此事只能别作徐图了。”便道:“我莲花帮今日到此只为公事,并无心争夺这盟主之位,现今武林中已多生磨难,孟某实不愿因为此事再生流血伤残,玉龙山赵真人德高望重修为通玄,孟某以为现在由他老人家来出任这盟主之位该无有不服,我莲花帮愿推举玉龙山为盟主,若有异议者大可上台领教。” 群雄一片哗然,不过却是多数都想到:“天书落到玉龙山手中总比让天地会莲花峰得去了好。”其实现在除非白云城、铁剑门、江河盟、拜义教出手,否则以这些个小角色哪有资格与玉龙山相争?孟重林说完竟无反对之声,群雄无不纷纷道喜,这样一来玉龙山便一场没打就成了无冕之王。 夕阳西下剑拔弩张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城南的留香饭庄规模并不算大,但老板热情好客店里伙计殷勤周到兼之店中又整得几样拿手好菜,亦是客流如云,今晚更是热闹无比,此时覃兌还扶着酩酊大醉的瞿秋白走了出来,店掌柜的一路送到大门外又说了好一阵好话方才回去。瞿秋白醉眼迷惺喃喃呓语,又似要呕吐直把覃兌还拽得叫苦不迭。他今早才与这自来熟的家伙一路同行即惹得行人连连侧目,更不用说现在,他两经过日间一战名声大噪,一路更有人喊道“覃爷”“瞿爷”,使得覃兌还头都大了好几圈。 原来他两人回去换了行头便去镇通博坊收钱,而瞿秋白也坚持自己愿赌服输硬要赔他二十两,覃兌还拗不过他,便索性也兑现了诺言,把合起来一共四十两银子请他在此胡吃海喝了一顿。而百日里瞿秋白就如凭空冒出来一样,现在就更问不出这家伙住在哪里,覃兌还只得把他拖着回到自己的宿处走去。 今晚的宁州城依旧灯火通明,高阁深院中透出幽黄闪烁的亮光,亦如天上星域的倒影,让人不禁感叹道未知在那遥远星空的另一端是否也有一个五彩缤纷的江湖世界呢? 覃兌还拽着瞿秋白一路往西走,一连穿过几条街道后人影渐稀,走了一会折而向左拐进了一条狭长的青砖巷,自此才喧闹骤减。这里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区域,东面被高墙楼阁挡住了光线,极难望见城中繁华的烟火。 二人推开柴扉进了木屋,覃兌还点燃油灯把烂醉如泥的瞿秋白放到床上,原来这里是一处农家宅院,覃兌还生性喜静便借住在这里。 收拾妥当后覃兌还寻思道:“玉龙山明日就会开启密室,也不知道这引起种种争端的天书是否真在密室中。”天书干系着整个中原武林,落到玉龙山手中总比被江湖宵小得来去了好些,玉龙山终是名门正宗,绝不屑去做那蚕食夺地等为祸武林的勾当,这或许也是天地会撒手后各帮派不再纠缠的原因之一。 他想了一会便紧收心绪开始回顾日间每一场战斗的细节,尤其对王乾那大开大阖的掌法感受深切,这一场冒险的战斗让他对紫阳剑法的理解以及武道征途的领悟带来了极大的裨益,若是假以时日未必便不可对抗王乾这级数的高手,但同样他这出大胆的挑战中也被王乾的掌力震伤,所幸未伤及经脉,他深吸一口气运起紫阳诀行气疗伤。 翌日清晨一束残缺的光线从墙缝里瓦隙间射下,掺杂着未及散开的薄雾朦朦胧胧一片,院圃中种着蔬菜和秋菊,几丛凤尾竹于角落里呲呲作响。 瞿秋白推开窗牖伸着懒腰道:“覃兄你可真会选地方啊,此地清幽静雅可比那乱糟糟的客栈强多了。”他显然是睡得极好,不显半分昨日激斗的疲态,亦可见他九宫山八极道的奥妙之处,覃兌还道:“瞿兄若是喜欢就住在此间好了,在下到无妨去客栈里住。”他经过一夜的调息内伤几已痊愈,而且功力也似乎更为精进一般。 瞿秋白想到自己昨夜霸占了整张床,也不太好意思便道:“若我瞿秋白干了这夺人所爱的勾当,且不教天下英雄笑话了?”这里哪里又有天下英雄,此话自然是吹捧覃兌还的,他仿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在意过对方是覃兌还还是覃东来,而覃兌还也没有作出解释,因为他也料定瞿秋白是从一开始就已认出了他。覃兌还并不答话瞿秋白瞧了半晌啧啧道:“剑宗的紫阳功果然是妙得紧啊,覃兄的伤势不但全好,神色也更为精进了。” 怎料覃兌还却是暗中一凛,心道:“好厉害,他竟能看出我的虚实。”便冷声道:“小弟这点能耐昨日几乎丧命,哪及得上瞿兄的八极道。”瞿秋白咧嘴耸肩道:“覃兄此言差矣,该是小弟闻风而逃才对,昨日已差点小命儿不保,以后也不敢再去招惹这玉面郎君了。”覃兌还又道:“瞿兄昨夜未归不回去与贵派打声招呼吗?”瞿秋白笑道:“覃兄又料错了,我九宫山就我见识短喜欢胡乱凑些热闹,其他人一概没兴趣来。”覃兌还哂道:“原来如此。”瞿秋白叹道:“小弟已经坦白了,覃兄莫要再猜疑,不如咱们先去吃些早点,昨夜我只顾喝酒现在可是腹中空荡得紧呢。” 宁州城的大街青石成道,长青木林立两旁,际此秋寒之时却也不现出丝毫的萧条颓败,亭台楼阁星罗棋布林立起伏,高楼大院中笙歌隐隐,屋瓦房舍轻烟弥漫,兼之车马喧嚣的南北街市自有一片大城市的景致。 二人适才用过早点,瞿秋白又添了一碗豆浆,刚吃完便转出一灰袍小道士打了个稽首道:“覃兄、瞿兄有礼了,我大师兄有请两位。”二人识得正是玉龙山的道士。 而此时宁州城东门处走进来五骑人马也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三男两女均是青色道服背负长剑,年长的有二十五六,年少的有十六七八,男俊女俏正是柳生楚天心一行人。柳生甩镫下马寻着一过路人询问城中情况,此人正是一小帮派中人,在柳生自报是云台山剑宗门人后便知无不言,把宁州大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柳生暗叹道:“我们还是来迟了错过了这宁州大会的热闹,却不知师叔他们怎的也没有到?”原来他想若是黄龙等人到了,怎会让玉龙山白白捡个便宜。 楚天心花容紧张满面关切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柳生知道她自然是想问覃兌还,眼珠一转便道:“唉,可伶我们日夜兼程却还是没赶上这宁州大会,不过却有一件喜事被我们赶上了。”楚天心忙问道:“是什么囍事?”柳生笑道:“嘿,当然是覃师兄喽,刚刚那人说他在宁州大会上可是出尽了风头,被李大掌柜家的小姐给相中了,说不定要做上门女婿哩。”楚天心秀眉倏蹙,鼓起腮帮横着他,周松见状连忙道:“正事要紧。” 柳生又道:“师妹莫要生气,这厢给你赔不是啦。”便象征的作了一揖,却是眉开眼笑没半点诚意,显是贯犯。楚天心见他如此便要发作,但见过往的行人时不时便瞧向她实又不好意思动粗,她少女初成亭亭玉立,在剑宗中自是受尽青睐,着算是此刻在这偌大的宁州城中也是不可多见的妙龄美女,而她初次来俗世中走动本就娇羞不适,只好憋气强忍,冷冷道:“你胡说八道,我回去定要告诉全阳师伯。” 柳生见她窘红着脸心中得意,也怕她真打自己小报告以后全阳真人就不准他再下山了,便言归正传道:“玉龙山既赢了这宁州大会,想必今日就会去吴家堡打开密室,我们且在城中搜寻一下看有没有大师兄留下的联络记号,如若寻不到便去吴家堡在那里或可遇见他。”说罢翻身上马领队前行。 覃兌还和瞿秋白随着玉龙山的道士来到玉龙山的宿所,分宾主坐定后瞿秋白道:“不知赵兄找我两人来有何指教,但说无妨。”赵传蓟道:“实不相瞒在下实是奉师叔之命请两位前来。”两人对望了一眼知道他口中的师叔便是长春殿主事赵佑德,瞿秋白不解道:“赵师伯他老人家有事吩咐我们吗?”赵传蓟望了覃兌还一眼道:“是关于吴家堡密室一事,两位宗学渊源想请两位帮些忙。”覃兌还道:“赵兄是否是在密室的机关上遇见了难题?”赵传蓟一怔道:“不错,我们已研究过了这道机关,猜想这密室的里面应该是一方重逾万斤的断龙石,绝难以蛮力打开,而断龙石外面又布有巨石阵,按五行分布,照地支六合对应,变化之法循易理卦数,只有矫准后才打得开这道石门。” 两人同时一怔均想:“吴家堡无愧是富甲一方,竟能打造出这样精妙绝伦的机关。”瞿秋白笑道:“赵兄只怕是找错人啦,我是无能为力不知覃兄能否帮上忙。”覃兌还曾经夜探过这个石阵忙道:“本人对这机关之道亦是一窍不通,不过有一人或可助赵兄打开。”瞿秋白道:“不知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覃兌还道:“鲁门机关术冠绝天下,鲁门少主公输泽便在城中。”瞿秋白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公输兄这样的朋友我早就想结交了。”赵传蓟道:“只是不知公输兄在城中何处落脚呢?”覃兌还道:“在揽月楼。” 公输泽正在想鲁门的高手为何一点音讯也无,而他也隐隐有些不安,忽然小二在门外道:“公子爷门外有位覃爷和瞿爷求见。”他知道是覃兌还和瞿秋白两人便冷冷道:“让他们进来。”三人来到房中,公输泽见赵传蓟也在便已猜到来意,赵传蓟道:“公输兄你好。”他几人虽是首次在宁州城相聚,但均是十大青年高手之列,自一见面便想分出个高下彼此来。公输泽不回答赵传蓟却冷冷道:“覃兄果然是好大的本事啊。”覃兌还哑然道:“是在下鲁莽了,请公输兄不计前嫌原谅在下。”赵传蓟瞿秋白不知道他二人有何过节在先也搭不上话一时好不尴尬无比,公输泽冷哼一声道:“赵兄屈尊来找在下是为了吴家堡的石门吧?”赵传蓟道:“正是此事,还请公输兄不吝相助。”公输泽实亦想进去一探究竟便道:“走吧。” 四人来到吴家堡与赵德芳见礼毕,赵德芳则是暗中在覃兌还身上多扫了几眼。 公输泽也不客气,礼毕后就开始研究起来,机关阵法和武功秘籍对于鲁门来说具有同样的吸引力,而他先前曾两次来过此处,但今天却才是首次得以观摩。他看了半晌皱起眉头自西北踏步到东南,又从水坎走到雷震,俞看俞是心惊,此处的布置仿佛就是出自他鲁门之手,赵传蓟等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覃兌还有些担心便道:“公输兄千万莫要勉强。”公输泽冷哼一声手结诀印口中念念有词飞速踩踏着地上的青石块,只见他或明夷或归妹或乾坤艮兌踩着正反不同的卦象,在转了六六三十六圈后跳到中间,脚下使劲一踏青石便轰隆作响,紧接着一连串如爆竹点燃的闷响发出,于两丈外的一道假山缓缓移了开来。 赵传蓟赞惊喜道:“鲁门绝艺果然天下无双,小弟今日方得以饱眼福。”其余人等亦是连连喝彩,但公输泽却是心中惊疑不定,心道:“此处必与我鲁门有关系,回去后定要向爹问个明白。”却一时间对赵传蓟的赞誉之词全无反应。 假山下一条石径斜向下引,是一个方形的通道,宽阔足一人有余,赵德芳身形一闪已没入其中,一般来讲但凡密室暗道多部署伤人的机关,但赵德芳自恃武功高强艺高人胆大,二来又心系着里面的东西却也怡然无惧。赵传蓟紧跟其后,覃兌还三人待要进去却被玉龙山其余人等堵在了洞口,其意再明显不过,瞿秋白耸肩笑道:“嘿嘿唉。”未过一会儿却是赵传蓟退了出来喝道:“不得无礼。”然后又道:“师弟们不懂事,三位请和我一起下去吧。”覃瞿二人对望了一眼,公输泽内心却冷笑不止,他自然知道赵德芳两人在下面遇到难题了。 三人随着赵传蓟前进,走得十几步之后由于光线被尾后的人所挡已然瞧不真切,几人功聚双目勉力视物,所幸这石阶砌得异常平稳规矩,每两级间的距离丝毫不误,走熟了却也无甚难。瞿秋白暗暗称赞道:“纵使在平地上修筑也未见得便这般精巧,可见技艺一途也如同武道,实无止境。”不禁对世间的能工巧匠又多了一层敬佩之心。不多时已往下走了七八丈,忽见前方微微有黄光闪现,原是石壁上点着一盏油灯时明时晦发着微弱的光芒,而这石阶到底也骤然变宽,此段路却是平坦向前,走了几丈便已瞧见赵德芳负手站在前面,脸上瞧不出喜怒。 这一处又有一盏油灯,但灯油将尽焰火将熄未熄显是久无人来了,在灯光的照射下可见前面已无路可行,被一堵光秃秃的石墙挡着,但细看之下却有一道细若游丝的缝隙,里面隐着一道石门,而在石门上又清晰的印着几道掌印,深入盈寸覃兌还三人暗暗惊骇,均想:“好强的掌力。”赵传蓟道:“这一道石门恐非人力所能推动。”公输泽也不搭腔,暗自冷笑两声在左侧石壁上的巺位、艮位和无妄连拍了三下,这三处原也平平无奇,但他三下拍完后却个个陷进去拳头大小的一块,继而石门缓缓移开,原来此处的机关需要三处同按才可开启,而那石门后是一方天然的巨石,若非是知晓这机关的人,否则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从外面打开。 石门开启里面登时光彩璀璨,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赵德芳身形一晃已闪了进去,当真是快到了极点,饶是覃兌还见识过王乾的魔影五幻也不由得心惊,心道:“只有师傅他们才有这样的身法了。”这一间石室穹顶镶满了天然的蓝水晶,左边一颗小碗大小的夜明珠嵌在石壁上,把这石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石室中横着几张玉桌玉床,上面全是金银珠宝,金光灿灿明珠晃晃,但除公输泽之外几人俱是道门中人,对这些身外之物却不怎么萦怀,而公输泽震惊之余也无心财物,因为他可以肯定这里绝对是出自他鲁门之手。 赵德芳甫一进来就已搜索了一遍,虽是未取一物但方丈内的所有东西均未逃过他的法眼,公输泽来到一面石壁前,又依样在旁边三处轻拍,果然摩擦声中又一道石门打开,赵德芳身形一晃又枪了进去,而这一间石室中却无金银珠宝,放着的尽是一些拳经剑谱,覃兌还拾起一本赵德芳丢下的拳谱,见上面写着“通臂拳法”,再拾起一本写着“三十六路八卦棍”各人一连数本都是一些武林中常见的功法,这些东西在大多数人眼中已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在五大派和鲁门的眼中却不值一文,赵德芳却暗想:“吴家堡果然在到处收集武功秘籍。” 接着公输泽又打开了第三间石屋,而此间石室中却既无拳经亦无珠宝,只供着一方无主的牌位,前面放着一个方形的紫檀木盒,但木盖打开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谁也想不到这第三间石室内竟是这样一番景象,但这木盒中之物定然是价值不菲,或许正是天书,这三间密室布置之精实有巧夺天工之造化,众人虽见公输泽开启石门,但每一间开启的手法和方位却全然不同,实难模仿得来,赵德芳叹息一声道:“三三乘数,人遁其一,这里必然还有一道暗门。”却是瞧着公输泽。 公输泽凝视半晌后来到石壁上的一盏水晶灯前轻拧灯座,却是扭不动,他又沉思片刻压住旁边的一块水晶再拧灯座,这灯座果往下沉,他把灯座自顺而反旋转一周后,石壁轰的一声开出一道六尺高的石门来,这道石门与先前不同,完全与墙体嵌合而不露丝毫痕迹,实难教人瞧出端倪,依旧是赵德芳领头闪了进去。 这条暗道狭长逶迤,众人先向上走了一阵又复向下走,时而左拐时而右曲,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忽然见到亮光,出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赵德芳恐外面有埋伏左掌一翻划个半圆,“呼”的一掌向外推出,而右掌再一套后发而先至,两道掌力相叠护着往外冲了出去。 待五人一一跳出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原来此处乃是在悬崖半空,下面是白雾茫茫深不见底,幸是几人冲得不急,否则失足掉落纵是赵德芳这样的高手亦难生还,因为人可借体内真气跳跃飞行,但终究是有个限度,而人于高空中真气耗尽便会下落,如若没有地方借力,在受到自身体重影响之下会越落越疾,且产生强大的撞击能量,如这里这样的高度落下可产生近万斤的撞击力,试问又有哪一个肉体凡胎可以承受得了? 站在崖边隐可见奔腾的蘅水河如一条玉带环绕山间,高峰连阙层峦叠嶂俱是如刀削斧凿的峭壁,然奇松怪柏茂林厚积到也别有一番景致,原来这吴家堡密室中的暗道竟横穿了整个山脉,直接到了猿愁山的彼端。赵德芳和赵传蓟四处查探一番,确定没有别的出路后便意兴阑珊,赵传蓟只得跟上先走一步了。 过了一会覃兌还和瞿秋白也查探了一遍后,覃兌还叹道:“看来此处却是如此了,公输兄是否和我们一起回去?”公输泽正负手卓立崖边,岩风吹拂起他衣角宽带和流云鬓发,如若仙君临凡一般,瞿秋白亦是生出感慨,双手合抱着后脑大口呼吸着这取之不尽的山岗清风。 公输泽冷冷道:“覃兄的眼力果是非同寻常。”径自往暗道中去了,覃兌还苦笑一声跟了上去,瞿秋白一直都很想知道他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正兴致勃勃的等待下文,谁知压根就没有下文,好生没趣,拍着笛子也跟了上去。 出了密室公输泽不等两人,展开身法便走了,瞿秋白总算是憋不住了正想问覃兌还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忽见五骑人马疾奔而来,三男二女正是柳生他们。柳生喜道:“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哩。”覃兌还亦是大喜道:“师弟你们来了。”五人忙踢镫下马,久别重逢自是喜不言喻。覃兌还道:“你们怎知我在这里呢?”柳生道:“我们今早入城便知宁州大会已于昨日结束,想到玉龙山玉龙山会于今天开启密室,而在城中又寻不到你,所以才到这里来碰碰运气。”覃兌还道:“不错,玉龙山确实把密室打开了。”陈望博道:“恭喜大师兄武功大进,连铁阎王也可一战。”覃兌还笑道:“陈师弟莫要乱说,传到江湖上去岂不让人家笑话咱剑宗弟子自吹自擂了,你大师兄我现在还不是人家的对手,差点没被打死呢。”众人一起哄笑,楚天心眼睛一红道:“覃……覃师兄。”覃兌还轻声道:“嗯。”楚天心满腔话语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你没事就好了。”柳生忙道:“师妹这一路走来都想着你呢,你看这茶饭不思的都瘦了一大圈了。”剑宗弟子自是知道她喜欢覃兌还,楚天心俏脸绯红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人家哪有啊。”余文竹忙笑道:“没有吗?不知是谁天天……”还没说完便被楚天心掐了一指,故作疼得龇牙咧嘴直喊:“哎呦,大师兄救命啊。”覃兌还摇摇头轻声道:“师妹,谢谢你了。” 第七章:少女心、孤崖奋战 众人一见面只顾自叙别情,却把瞿秋白冷落在了一旁,皆因他们都是初涉江湖对于世事人情不甚了解,不过瞿秋白也不在意,因为他自一见到楚天心便两眼放光,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干咳一声道:“嗯,覃兄你尽只顾自己亲热,怎不把好兄弟给介绍介绍?”覃兌还笑道:“这位是……”话还没有说完瞿秋白抢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在下九宫山瞿秋白见过两位师姐和几位师兄。”楚天心和余文竹同时一怔,前者自一来心思全在覃兌还身上,此时才突然发现有瞿秋白这个人,她们虽是足不出山,但亦知道九宫山是和云台山齐名的五大宗派之一,又见瞿秋白器宇不凡,还称自己师姐,心中好不欢喜,余文竹忙道:“瞿公子有礼了。” 瞿秋白笑道:“敢问两位师姐和几位师兄尊称如何?”楚天心呵呵笑道:“哪有什么尊称?我叫楚天心这是我师妹余文竹,陈望博和周松师兄,至于这位嘛叫他柳生就行了。”说完却是朝柳生做了个鬼脸,她与柳生素来针芒相对,却是故意把他说道最后,偏还不叫他这师门排行第二的人作师兄。瞿秋白一一礼见,最后才到柳生便道:“见过柳兄。”怎料柳生冷冷道:“打住,我这两位师妹才多大?瞿兄这般师姐长师姐短的羞也不羞?” 原来是柳生自一来便注意到了瞿秋白,见他眼珠咕噜噜全在楚天心身上转悠,便知这小子“心术不正”又见他言语滑腔是以便没个好气,瞿秋白一怔笑道:“柳兄明鉴,在下句句发之由心。”柳生还没来得及有说话却是楚天心哂道:“你只许别人叫你二师兄就不许别人叫人家师姐了吗?嘿嘿世间偏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的小气鬼。”柳生故作叹息道:“唉,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这可是为了咱们大师兄好,这小子油腔滑舌活脱脱就一色胚子,你们初出茅庐莫要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楚天心听出弦外之音登时便俏脸生红但依旧不认输道:“你才是小狗呢,你当人人都与你一样无赖吗?却来这样诋毁人家瞿公子。”却是偷偷瞄了覃兌还一眼,眼见对方也正瞧向自己,更是芳心乱颤,连忙拽着余文竹咯吱窝道:“文竹,咱们走不要理他。”余文竹却嗔道:“都是二师兄你害的。”却是大有深意的瞅了瞿秋白一眼,与之眼光一触便又立即移开,柳生见状立马当到了中间,覃兌还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城再说吧。” 夜幕降临,宁州城在接连数日的艳阳天后下起了蒙蒙细雨,密如牛毛的雨粉弥漫空际,使夜中的万家灯火更加恍惚朦胧,高楼窗纱上有人影浮动,丝竹音泛,望这妙曼身姿应是红衣起舞,无怪呼诗云:“千里绿荫城,万家管清弦”真如缥缈云绕的星域,亦似神圣极乐的蓬莱。 四值楼位于宁州城靠北的盐市街花平巷,规模虽不大却胜在雅致。三间楼舍两天井相连,前面一栋楼高两层阔近十丈作为餐饮之所,后面两栋各高出一层却是客房,天井中又时植花卉富树,布置有假山鱼池,奇花异草种类繁多,假山文竹苍翠,锦鲤缠绵戏水,外加时有异鸟造访,教人直如置身于野外大自然之中,天井中横竖十字穿堂道,四面游廊相接交通也极为便利。 自宁州大会玉龙山夺魁后,各帮会人马已陆续撤出宁州城,才使得酒楼客栈不显得那么紧张,覃兌还一行人在瞿秋白的穿针引线下便找到了这家四值楼,原来瞿秋原先就住在这里,这让柳生又费了不少心机。 “笃笃笃”深夜中一阵轻扣房门的声音响起,随后是楚天心纤弱的声音道:“大师兄,你休息了吗?”覃兌还忙整理衣襟道:“师妹请进。”楚天心这才启门轻步进来,她此时换了妆扮,发髻微挽,双鬓被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拂到肩后,秀眸含羞流转,俏脸上胜玉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晶莹似雪,但又隐隐生晕,秀美灵动楚楚动人,覃兌还竟也一时看得呆了,不自觉道:“师妹,你真美。” 楚天心眼角余光瞧见覃兌还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既羞且喜,亦不由得芳心越发加速起来。在剑宗里她是众星拱月的小师妹,但她自懂事以来心里便只有大师兄一人,只觉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便心里快乐,她对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总是那样记忆深刻,此刻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只得慢慢垂下了螓首,指尖舞弄着腰间宽带,嗫嚅道:“是真的吗?” 覃兌还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又见她这般模样登时便窘迫脸红,轻咳一声道:“不好意思,我,我失态了。”怎料楚天心却情意流动道:“不,我……我喜欢得紧呢。”说话间她勇敢抬起头来接触他那深邃的目光,想要看清楚他的所有轮廓,他的眼睛。此时她的双瞳就如同那深幽的秋水,倒映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不知不觉他也生出一种想伸手去搂住她的冲动来,覃兌还强压下心中旖念道:“你怎么也下山来了?师叔他们怎么放心得下呢。”楚天心略有失落低声道:“师傅说我的紫阳剑法已有了火候,可以下山历练了,我以后要与师兄你一起闯荡江湖,虽然师傅说江湖险恶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覃兌还心道:“她对我用情至深,日后我定不负她。”一阵感动便柔情喊道:“师妹。”楚天心道:“嗯。”望着他眨也眨,他本想说:“你待我真好。”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实在分不清在心中对她的感觉究竟是疼还是爱,便道:“你们长途跋涉来此,辛苦了也该早点休息了。”楚天心眼酸欲泣道:“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想多和你说会话。”她虽有千言万语讲不出来,但她还是比他爱得勇敢。 覃兌还见她满眼幽怨的望着自己,有些招架不住,暗叹一声移开了目光,随手翻开两个茶杯添上茶道:“师叔他们没人和你们一起来吗?”他把倒好的茉莉花茶移到她的身前,瞬间漫起阵阵清香。 这茶是产自常州一带,采摘自茉莉花的花蕊,加以传统的烤、筛、拌和分烘等工序制成,芳香怡人鲜美甘醇,被誉为茶中一品。楚天心捧过茶杯俏目恋恋不舍的移开,转瞧着杯中透亮黄澄的茶水道:“你没事就好了,我们和黄龙师伯还有定玄、周泰两位师叔一起下山的,但是在一处小镇上我们受到了妖女苏嫚茹的偷袭。”覃兌还一惊忙问道:“有没有人受伤?”楚天心心有余悸道:“当时那妖女把柳师兄错认成了你,不过幸好没有事,被师叔师伯他们给打跑了,但是那妖女是冲着你来得,师兄以后定要万分小心。”覃兌还道:“嗯谢谢你了,那师叔他们呢?为何没有和你们一起到宁州城。” 楚天心见覃兌还对她感谢心中生出一阵甜蜜,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后来到了徐州城看见两个背剑道长,一人骑马一人在地上飞,定玄师叔说这些是铁剑门的人,后来想是其中一人以千里传音叫师伯他们助他一臂之力,三位师叔伯便追了上去,我们追赶不上待得后来在一茶棚里面见有打斗痕迹,又看见了黄龙师伯在大树上留下的字,叫我们速来宁州,只是他们为什么还没到我们就不知道了。”说着渐渐脸色担忧起来。 覃兌还心中惊疑不定,暗想:“照理说铁剑门的人应该在宁州出现,为何却一直没有现身?难道是和师叔他们打起来了?不,铁剑门与我们同列五大宗派断然没有贸然动手的道理。”便又问道:“你们又怎知那些字是黄龙师叔留下的?” 楚天心又把那卖茶老者的事说了一遍,覃兌还心想:“对头连普通人都不放过,难道是夷教的人?能在三位师叔手下全身而退者世间寥寥少数,看来夷教来了厉害的角色,宁州城这事不简单。”不由得也心绪不宁起来,楚天心见他沉默不语担心道:“师兄你有什么心事吗?” 覃兌还还没有说话,突然“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却是柳生闪身进来道:“嘿嘿,瞿秋白这小子竟敢和……”他本想说“和我拼酒量”刚合上门转过身来却瞧见楚天心也在屋里,便立即改口道:“嘿,这个赶巧要不我明天再来吧。”他虽嘴上如此说,但绝没有半点退出去的觉悟,更是满脸嘻笑大有深意的望着两人,径自走到桌前挪杯倒茶自斟自饮。 楚天心登时俏脸通红,像是被人撞破了在做什么坏事情一般,狠狠地横了柳生一眼道:“人家正要回房休息呢。”逃也似的走了,覃兌还也略显尴尬的白了柳生一眼,心中既是庆幸却又若有所失,没好气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呢?” 柳生又倒了一杯喝了,喃喃自语道:“嗯,这茶真香哩。”才正色道:“我可是帮了大师兄你一个大忙,你得谢我。”覃兌还道:“你又帮了我什么忙?”柳生摇头叹气道:“我这就得先说一句大师兄你交友不慎了,似瞿秋白这样心怀鬼胎之人交了那不是引狼入室吗?这小子摆明着打天心师妹的主意,还好被我给狠狠地拾掇了一顿。” 覃兌还听完前一句还以为他真的做了什么好事,谁知后一句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他知道这个师弟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惊道:“你们交手了?这个瞿秋白可厉害得很。”柳生嘲道:“打架?这种解决方式也落后了些,我向来是能动口就不动手,只是去找这小子拼酒,把他给灌了个人仰马翻,嘿嘿也好叫他晓得我柳某人的厉害,别再痴心妄想。”覃兌还却是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以柳生现在的功力还不是瞿秋白的对手,而且主动挑衅与五大派中人斗殴回去后也免不了一顿重罚,便道:“以后还是莫要鲁莽行事,我对他自有分寸,你们路上的事天心已经告诉我了。” 柳生皱眉道:“我正要找你谈这件事呢,不知为什么师叔他们还没有到,若是到了该看到我们留下的暗号,我怀疑他们是遇上夷教的人了。”覃兌还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师叔他们武艺高强,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柳生心下稍宽,又问道:“今日玉龙山启开密库真的有那什么天书吗?”覃兌还摇摇头便把玉龙山自己打不开密室,如何请他们和公输泽,还有公输泽又如何开启吴家堡复杂的石门以及物去盒空悬崖隧道等事一一说了一遍,柳生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这密室除了鲁门中人其他人是绝难打开的?”覃兌还道:“不错,我一直觉得公输泽神态不对,这道密室和他鲁门定有关系。”柳生道:“难道里面的东西是鲁门的人抢先一步拿走了?”覃兌还道:“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应该不是。”柳生又道:“那你觉得那处悬崖会不会还有出口吗?”覃兌还道:“照理说天无绝人之路,凡事都留有一线生机,只是当时人多不便,确实还有一处我没有细查。”柳生道:“你是指悬崖之下?”覃兌还点了点头,柳生忙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秋雨绵绵冰寒透骨,路上行人渐少,越来越显昏暗的灯光也逐渐被湮灭于寒夜中。届此已是深夜时分,覃兌还和柳生闪出四值楼化作两道残影,一路翻脊越瓦疾向南方掠去,二人均只头上带了个挡雨的斗笠,展开身法,如鬼魅般飘过高楼大阁,没过多会儿便已出了城。 ,行了一阵,两人在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停下,覃兌还示意到了,领头闪进了西首的一处石洞内,柳生紧跟其后,少倾便来到了第一间石室,但里面却是乌黑一片,柳生经覃兌还说过知道这里原来嵌有水晶石和夜明珠,这些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另外还有无数的金银珠宝,此时取出火折子来一看却是被搬了个精光,墙壁上天花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他二人心肠仁侠不禁生出一股悲凉感来,均想:“想不到吴家堡一世英名,死后还落得个这样下场,实在教人唏嘘不已。” 第二间石室亦是这样,连同那些秘笈都被抢得干干净净,第三间自然也是绝无幸免,二人感叹几声径来到暗道口转了进去。走了一阵快到出口时却忽然听到有打斗之音,两人不禁一凛,心想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在这里交手,细听下这声音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显然是双方都在快速的变招压制对方,但两个人的脚步声却极难捕捉,显然都是高手。二人息声屏气慢慢潜近。 快到了洞口二人便伏在石壁后面,此时月光虽然微弱,但覃兌还还是立即便认出了其中一人,此人便是鲁门少主公输泽,而另一人则是黑衣蒙面正在全力攻击公输泽,现在公输泽在这人凌厉的攻势下已连连后退,如同置身于风暴中一般,覃兌还暗中骇然道:“此人的身手足以比肩王乾,会是谁呢?”便在柳生的手心写到:“使剑的是公输泽,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情况。” 公输泽努力的变幻着剑招,在夜色中幻化出一道又一道的青光,极力封锁着对方的攻势,现在他虽处于守势但剑法张驰有序丝毫不见混乱,总能于白忙中递出数招来反击对方,深谙鲁门剑法的精髓,只见战圈中一道指宽的剑气横扫而出,击到崖边的石壁上,“嘭”的一声巨响岩石簌簌直落,柳生暗喝一声心想这一剑之威力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忽然“噹”的一声兵器相撞,一片耀眼的火花于夜中撒开形成点点星芒,公输泽长剑颤鸣不止,然他不等站稳换气,便冷哼一声疾刺出八剑,剑尖如灵蛇吐信巧妙幻化,角度俱是刁钻古怪之极,就如同无论你如何闪避都等若八面受敌,饶是覃兌还这样的剑术造诣也不禁叫好,暗忖道:“若是那天真和他全力相博,我也实难胜他。”眼见剑芒眨眼逼近,怎料那黑影瞬移,空气中凭空出现一道罡风旋涡,把剑气尽数吞入,黑衣人退而后进,指力连出每一次都能巧妙的点在剑尖上,使得公输泽的剑势难以后继。 数息间剑招便吐尽,又是一声兵器撞击的脆响,两人才看清楚原来是那黑衣人的长袖中藏有护臂之类的兵器。其实公输泽虽与那黑衣人斗得难舍难分但双方硬碰的次数却并不多见,但是每一次的对撞实都教他有苦自知,概因那黑衣人在功力上胜他何止一筹?他本来仗着变化无方的剑招和奇幻的身法游走缠打,再伺机施展杀招,但对方那神出鬼没的袖臂总教他疲于防范,硬架硬抗,如此百招下来此消彼长,他实已俞发难支,早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不一会两人又是硬拼了一记,公输泽闷哼一声借反震之力跃到空中,显是不好受,但他无暇他顾银牙紧咬,怒喝道:“恶贼,拿命来。”一招“剑悬空垄”化作剑虹直扑而至。漫散的剑气由散聚合倏成雷霆之势,当头斩下,怎料黑衣人沉马蹲步袖中护臂弹出竟是破开了层层剑浪如青龙出水般向他剑尖点去,那本该似缥缈无定的青光宝剑给护臂缠上,连珠价响有如冰炮砸地,两人顿以迅疾无伦的手法抢攻,二十几招后响声由密渐疏,公输泽口中真气耗竭借力后跃,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如箭矢般抢身到前护臂当胸搠至,公输泽急挺剑荡开护臂,左掌探出接他一掌瞬间便气血翻涌身体也不受控制反弹得更远,且料那黑衣人借反弹之力先他着地,右手中的护臂灌劲朝他射出。 覃兌还两人吸了口凉气骇然道:“好厉害。”“动手。”双剑齐出朝那黑衣人攻去,公输泽此时已知不妙,若是在宽阔的平地上他此时虽是不好受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因为他原可堪堪落到悬崖边上,但此时却是两难之际,若是格开这飞来的护臂,他必定会被震得更远,届时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如若不挡他此时又怎能避得开这穿胸之厄? 黑衣人本想再施辣手,怎料柳生二人突然向他发难,一时间也险相横生,只得暴喝一声先应付他两人,覃兌还一招“拨云探月”剑芒先至,与之硬拼了一招便往后退开,那人也认出了他来,骂道:“剑宗的小子也敢来坏老子好事。”柳生冷笑道:“阁下藏头藏尾所做的可不像是好事啊。”说话中却使一招“白虹贯日”从间隙里击出,黑衣人刚才本全力对付公输泽,又在无备的情况下硬接了覃兌还一剑,此时见柳生剑气如虹,却也不敢再硬接,冷哼一声侧身退出丈远,柳生一招击空也不追击忙往崖边纵去。 正此时公输泽悲叹一声格开护臂,身子果然飘离了悬崖,疾往下坠,自此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道剑光闪至,正是柳生赶到,柳生喝道:“公输兄抓剑。”公输泽本就是绝顶高手,忽见曙光毫不反应便伸指扣住剑尖,身形略得一缓,柳生急挥出一条丝绦卷住他,把他从悬崖下拉了上来,却是一股冷汗已湿透了背脊。柳生救回后道:“公输兄且稍作休息。”栓起腰带便加入了团战,他于覃兌还剑法水**融配合起来无间无缝,登时剑光大盛把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黑衣人大喝一声双掌齐出迫退他二人,飘身后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 覃兌还沉声道:“请阁下现出尊容吧。”他与柳生见对方掌力雄厚也不敢硬拼,退后数步守住洞口,公输泽略作调息也持剑封死了退路,自此形势逆转,三人互成掎角之势守住了这唯一的出路,那黑衣人纵使是神通广大亦难以扭转败局,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寒风无情的咆哮着,悬崖上的枝丫胡拍乱打,细雨虽未成势但适逢深秋又兼深夜更是严寒切骨,再加上这张牙舞爪的峭影,九幽寒狱也不过如此了。 黑衣人面容为黑布遮挡看不出喜乐哀怒,三人虽围城阵势却凝神戒备,也不敢丝毫大意因为此人实在是过于强大,若非覃兌还柳生出其不意实不敢言胜,现在谁都与他交过手,心中的感慨自然是以公输泽最为深刻,因为他刚才几乎是已命丧他手。黑衣人冷冷道:“你剑宗也来插手帮会间的斗争吗?”覃兌还道:“锄强扶弱乃是我正道弟子的分内之事,朋友既行此歹事,但教我们撞见了就绝无袖手旁观之理。”黑衣人冷笑道:“如此说来他鲁门便是孱弱之辈了,哈哈想不到鲁门传人也有寄人庇下的一天。”公输泽脸上一红,他终究年少心高气傲绝不允许有人辱及他家门,此时虽知情况紧急但亦是难以忍气吞声正要说:“此事与你们无关待我与这恶贼决一死战。” 却被柳生柳生抢白道:“嘿嘿,鲁门剑法天下无双自有公论,如阁下这般定是出手偷袭在前,阁下现在非要占这个便宜领教公输兄的剑法也不无不可,只是你得现出真面目来,假如阁下挂彩了我们也好通知贵属。”,原是他听这黑衣人在此之际还要出言挑拨,旁观者清暗道:“好歹毒的恶计。”他知公输泽年轻气盛难免中他圈套,而且这句话也说得恰到好处,天下无双并不代表天下第一,而此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自是怕被人认出来,而且他两人在此地动手,自然也非是他诓诱公输泽到此,此一节虽是他猜的却也正中下怀,公输泽有了台阶下心中对他好不感激,其实覃兌还让柳生迟些出手也是怕节外生枝反出龃龉。 黑衣人似是被这冷风冷雨激起了凶性,阴恻恻狞笑道:“你两个臭小子不识好歹,老子便将你们一起杀了。”双掌一翻便向柳生打去,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已知道三人中柳生的功力最弱,出手便尽全力务求一击制敌。黑衣人左掌先发后至,而右掌后而发先至,两道掌力相叠,掌风推动下四周的雨水倏忽间形成两个巨型的水掌轰然推出,柳生忙斜踏两步,剑悬顶额双手齐握,口中念诀一招“分水式”疾斩而下,挥出一道巨形剑气,水掌中剑溃散,而余劲化作雨箭再次攻来,他大喝一声舞出一团剑光往后疾退。 与此同时早在柳生动手,覃兌还亦已挺剑迎上,他脚踏八卦力贯长剑一招:“紫气东来”紫芒刺破水掌,直刺到了后面的黑衣人,“噹”一触之下,覃兌还亦被震得直往后退,同时公输泽觑准机会发出雷霆一击,他本在柳生两人之后,此刻时机却是极准,但却没有料到那黑衣人真正目的却仍然是他。 只见“噹”的一声火花四射,黑衣人左护臂指出点住长剑,借机纵身一跃接连发出数道指风,公输泽本就力虚,惊骇之下急忙变招挥剑自守,黑衣人却已趁机虚发两掌抽身闪入了暗道,但背后柳覃二人双剑又至,急忙护臂一转格住两人,同时运劲一送把护臂向追来的公输泽射出,柳覃二人长剑被挡随即各出一掌,那黑衣人抽身无暇疾翻掌对接,“嘭”的两响,闷哼一声盾入了暗道。 覃兌还喊道:“穷寇莫追。”三人也知道这暗道口狭隘,又是黑暗无光,恐遭人暗算,于是还剑入鞘各自调息,一时间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安宁,唯闻朔风凛冽细雨窸窣。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生抱拳道:“公输兄你好,小弟剑宗柳生。”公输泽对他刚才出手相救以及出言相帮极是感激,便道:“多谢柳兄救命之德,日后若有差遣在下必当还报。”柳生道:“公输兄切莫放到心上,我师兄弟两人不过是抬手之劳而已。”公输泽道:“柳兄不必谦逊,若是柳兄晚来一步在下只怕早已粉身碎骨”又道:“覃兄不计前嫌仗义出手,在下先前多有得罪处还请海涵。”公输泽家学正气是非分明,前面与秦兌还针锋相对纯粹是由于先前一战所带来的义气之争,他此时劫后余生所说之言却是出自肺腑。 覃兌还赧然道:“前事实是小弟鲁莽出言不逊在前,该是公输兄不计前嫌才是。”随即岔开道:“这黑衣人好生厉害,未知公输兄是怎样遇到的?”公输泽冷声道:“此贼该是尾随我而来,我一时疏忽险些命丧此贼。”柳生道:“如此说来他极有可能预先猜到公输兄要到此处,那么这石室中的金银珠宝和武功秘笈便该是他偷走的,当不难追查。” 公输泽叹道:“里面的东西是天地会、莲花帮、乌沙帮等帮派一起分刮的。”覃兌还眉头一皱心想:“这三个帮派中都有这样的高手,当是谁呢?傅老鬼不使护臂,孟重林貌似以刀作兵器,难道是姚化元?但又没见他出过手,亦有可能是未浮出水面的其他势力。”便道:“公输兄对此人有眉目吗?”公输泽摇头道:“我敢肯定尚是首次与他交手,不过他该是藏身在宁州城中,而且此人专为杀我而来。”突然却想道:“为何我鲁门的高手至今仍无音讯,难道是出事了!”不禁生出一股不祥的预兆。 柳生道:“此人武功虽强,但已为我们联手创伤,想来短时间内也不足为惧。”公输泽冷哼一声道:“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手刃此贼。”届时晨光曦微东方已现鱼肚白,山中自有一片空山新雨后的清爽,凝于植被上的水珠随风抖下,滴滴哒哒,山峭林间已隐现兽迹,覃兌还也把他和柳生的来意说了出来。 公输泽听闻后沉默半晌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觉得此处应该还有一条出路,若能找到线索或可解开吴家堡惨案真正的谜团,所以晚上才折而复返。”柳生正在四处探查,转身道:“以公输兄你机关术的造诣是否能看出端倪?我刚才于四周仔细探查了数遍,这里确实是孤崖一座,上下全是悬崖峭壁,连半步立足之地都没有,本来我和师兄还怀疑崖底下有路呢。” 第八章:危机 公输泽道:“我亦是四处查探了无数次,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暗道。”覃兌还道:“看来确实是没有了,昨日玉龙山赵师伯只差没把这里掘地三尺,只是吴家堡当初大费周章掘出这样一条死路又是为何?也有可能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他立于崖边望着已渐明晰的天空不禁思潮百转。 随着天色开明,远处山脉模糊的轮廓也越显清晰,奇峰怪崖各尽姿态,由于新雨过后水气上升,空中罩起浓浓白雾,山尖峭巅于雾中隐现仿是漂浮于云端上面一般,仙气腾腾,而那衡水河亦仿佛是天悬白练,银河坠凡,青松苍柏脆意盎然,别有一番旷野深山的清幽,此景自是与昨日又大不相同。 三人于崖边感受着这一览无遗的绮丽风光,似都生出无限的感叹来,覃兌还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也和柳生怀疑这出路极有可能在这悬崖之下,现在看来此处光峭如斯却也没有可能了。”柳生不禁又向下俯看,确是白雾茫茫深不见底,但公输泽却猛然抬头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他走到昨天被黑衣人击落的地方,低头凝视了片刻,双目精光一闪,忽然提气翻身跃下了悬崖。原来是经柳生覃兌还提醒他想起昨晚自己踏空时曾看见崖下似乎有一条垂悬的藤蔓,但形状却极为怪异,现在回想起来必是离开之法。 柳生二人见他忽然此举大吃一惊,他们并不知情,急忙俯身往公输泽落下的地方瞧去,然而只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二人却又是大感疑惑,要知高手可以借助身法快速的挪移换位而减缓下坠的速度,但需要频频着物借力换气,如这般悬空全靠一口真气支撑,下落之势虽疾,但亦有迹可循,而公输泽却在一瞬间便仿若凭空消失一般,两人正自疑惑间,忽又见下面林鸟受惊乱飞,二人即定神细看,却见公输泽的身影在数十丈外缓缓下坠,两人相视自嘲,尽皆跳下了悬崖。 原来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块横出于半空的巨石,而在巨石的下面有一条伪装成藤蔓的铁索,若人站在上面视野为脚下的岩石所挡,自然是瞧不见的。而又没有人敢冒覆巢之奇险跳下探查,是以全然不知,此设计确是巧妙之极,两人本是才思敏捷之辈,在再次见到公输泽的身影时便已想到了,都不禁暗暗佩服公输泽的机智和胆量,心中好不惭愧,岂知公输泽亦是受之于昨晚的机缘巧合。 二人依附着铁索快速下降,亦不禁心生寒意,这处悬崖着实是深不见底,而这一带石壁更是陡胜刀斧劈砍,其间又布满尖锐的石棱刺,石柱频出,虽是有些横枝灌木但绝难阻挡下坠之势,如若真掉下来免不了粉身碎骨的结局。两人不由得暗自佩服当初那设计者的超凡手段。 铁索的尽头是一处三尺见方的石坳,杂草丛生枝繁叶茂隐蔽之极,但是此处仍旧未到得最下面,从此下去还有十几丈的高度,但下面坡度略缓,石浪叠出兼之有些稀落零散的树木,却也难不住他们这样的身手。 原来到得谷底便是蘅水河岸,那蘅水激涌狂放,河水撞到礁石震起漫天的水花,在日光下有如孔雀展翎十分壮观,两边山色空濛,远山近岭连阙不绝,千峰万壑呼应衔尾,远远望去直如出自大家名仕的水墨丹青,而回首探望身后的悬崖早已在云天之上,那条垂下的铁索亦被遮挡隐藏,仿佛三人是从天上飞下来一般。 怒涛拍岸如同万马奔腾,公输泽负手站在河边出神,他长剑斜挂鬓发飘舞,一身白衫被河风刮得猎猎作响,直如出尘一般,柳生由衷道:“公输兄真好胆量,这条铁索隐蔽之极,若非是你只凭我俩绝料不到还可以到达这谷底呢。”公输泽却淡淡道:“柳兄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昨晚在落崖之际才偶然发现的。”柳生见他精气内敛不骄不躁越发是佩服,说罢探入河中连掬几口河水又浇了一捧在脸上,瞬间清凉甘冽感便传遍了全身,龇牙咧嘴道:“想不到这密室的出路竟是直通这衡水河,公输兄有什么发现没有?” 公输泽道:“我原以为吴家堡尚有人生还,现在看来是全遭了毒手了。”覃兌还叹道:“的确如此,这里上下如此之困难,便是我等也颇不容易。”柳生皱眉道:“这么说来吴家堡只怕是永远也没法沉冤昭雪哩,这些贼子多半是从这里走了水路,根本就无迹可寻。”捡起一块鹅卵石狠狠的扔向河面,激起一连串水花。 公输泽冷笑道:“柳兄不认为吴家堡是为夷教妖人残害的吗?”柳生一怔道:“夷教妖人固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但总要有真凭实据才好教他们认罪伏诛。”公输泽听完哈哈笑道:“柳兄果非常人,对待夷贼又何以讲真凭实据,唯刀剑耳,不过我中原之中亦非人人都是清白之身。”覃兌还却道:“还有一处不对的地方不知公输兄有没有感觉到?”公输泽道:“就是这条上下连接的铁索近期确有攀爬的痕迹。”覃兌还道:“看来那盒子中确有一件贵重之物被人给取走了。”柳生又望向那处隐蔽之极的铁索咋舌道:“你俩真是很细心哩偏是我就发现不了。”怎料公输泽却冷笑道:“太细心有什么好,有时候真性情才难能可贵。” 覃兌还听出了他话中的烟火味却是暗中眉头一皱,柳生也不知道接什么好一时间各怀心思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公输泽忽然皱眉道:“不知两位有什么安排?在下有要事要立即回宁州赶回郅阳。”原来他刚才把诸事联系到一起,已隐觉得鲁门中或出了变故,而鲁门正在郅阳,二人也不好询问其私事,覃兌还便道:“公输兄请自便,我师兄弟还要再四处转转。”公输泽道:“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言罢几个起落跃上石坳,攥着铁索不稍片刻间已消失于视野之中。 柳生望着他的背影赞道:“鲁门的‘蹑影追风’步果然名不虚传。”覃兌还道:“武道一途实无止境,我们身为剑宗弟子更加要不断进步方不辱我剑宗威名。”两人边走边谈穿行于河边的的乱石径杂草之间,柳生叹道:“看来此次各方势力聚集在宁州城为吴家堡主持公道事假,多数人无非是打着这个幌子来这里趁火打劫,难道我泱泱中原也要沉沦到这种毫无道义的地步了吗?师兄你说那空盒子中被取走之物真是天书吗?万一落到了夷贼手中后果可不堪设想。”覃兌还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是个争名夺利的世道,唯有紧守本心方能不堕魔道,如我中原之人滥杀无辜与那夷教妖魔又有何区别?着算这里面的东西真是天书,也无非是让得到之人多了本武功秘笈而已,但武道一途本无捷径,岂是那些邪门歪道一朝之功可成就的吗?夷教行事阴狠歹毒,所练功法亦多毒辣,但近百年来前有剑圣独孤寒,今有咱们掌教玉衡师叔,也不见夷教之中就真能出个第一高手来,可见天地大道终究是邪不胜正。” 两人是道门中人本就清心寡欲,也无甚失落之心,柳生听他提到师傅,不禁又勾起了思念之情叹息一声道:“唉,师傅他老人家一直闭关潜修,我已十年多未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出关。”覃兌还道:“我剑宗上下同为一体,师叔师傅都是一样的,掌门师叔他老人家这次闭关全是为了我光复剑宗大业和整个中原的安危,想来他出关之时便是我剑宗问鼎天下之首的时候,我们都很想他呢。” 柳生知道覃兌还在开导自己,心道:“反正终有相见之日。”便岔开话题道:“你看这里完全没有可通行的道路,敌人亦不可能蠢到留下线索让我们找着吧。”说罢跳上一方巨石随手扯了根茅草叼在嘴里咀嚼。覃兌还道:“这里确实没有,我只不过是想避开他而已,他对我们还是怀有很强的戒心。”柳生笑道:“人家让你给揍了一顿就不能不爽你一下吗?你又不是人家的大师兄。”覃兌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胡说,免得传出去被江湖人笑话咱们剑宗弟子胡吹自擂,就算你大师兄拼尽全力亦指不定胜不过人家呢。” 柳生一怔道:“他真的这么厉害吗?看来我们昨天来得晚了些,否则就可以大开眼界了,不知他与玉龙山的赵传蓟比之如何呢?”覃兌还道:“那赵传蓟无愧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无论各方面都毫无瑕疵,我尚未与他交过手,亦没有机会见他出手,但他们均是十大青年高手之一,同样的出色,孰强孰弱实难定论。”实则覃兌还是剑宗最出类拔萃的弟子,而赵传蓟是玉龙山的天之骄子,他们二人之间虽无交集,却从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两派之争,所以无形中二人早就已开始了角逐。 柳生清楚他这师兄的禀性,既如此说来便不会有半分夸大的成分,他望着滚滚河水顿也生出一股豪气来,心想我辈男儿何惧一争?便道:“不知这十大青年高手又是哪十人?”覃兌还道:“便是……”怎料话未说完突然柳生却一声惊呼,他也忙向河中瞧去,只见汹涌澎湃的河面上有道亮光一沉一浮的往下游飘来,细看之下竟是一具人体。 此时正是日正中天照得整条河面波光粼粼,煞是绮丽,柳生道:“救人。”二人急提气急往河边掠去,不待覃兌还提醒柳生已随手斩下三四截树干,甫一落地便使劲往河中掷出,覃兌还则腾空跃向河中,待在离岸六丈处踏中柳生掷出的第一截树干借力跃向五丈外河心的第二截树干处,此时那漂浮的人体正好顺流淌到,覃兌还迅速探手抓住那人的衣服,继二柳生又再掷出剩余的两截树干他依计跃回了岸上。二人此番无间的配合可说世上再也难出左右,皆因为覃兌还甘涉险地是出自于对柳生义无反顾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正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原来那闪闪发光的是这人手中宝剑所反射的光芒,两人把他放定忙伸手探他鼻息。柳生喜道:“还没断气。”急点那人后背几处大穴,于灵台上输入一股真气,不一会那人颤抖中吐出了几口浑水,继又不省人事,二人忙把他扶到软草上躺下这才细细打量一番。 这人当在四十许间,脸方额阔髭须浓密,虽面如死灰也可见他威严摄人,身着灰色长袍,手中紧握着一柄精刚长剑,足可见其意志之强,他身上共有三处创伤,左胁和后肩处为钝器所伤,前胸为掌力所伤,也正是这一掌震断了他的心脉,几让他生机断绝,二人又见他两边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对望了一眼,心道:“此人是个高手。” 查看完状况后柳生隐隐觉得此人的着装有些眼熟,盖上他胸前五个猩红的指印道:“此人八脉俱裂已回天乏术,那行凶之人必是当世可数的顶尖高手,师兄可曾看出端倪?”覃兌还摇了摇头掰开那人的手指,翻过他手中长剑,只见这三尺精光闪闪的长剑于剑柄处镌着一个“群”字,长剑一抖嗡嗡作响,显是一柄罕见的宝剑,覃兌还道:“听说铁剑门中人素有在宝剑上刻自己道号的习俗,此人极有可能是铁剑门人。” 柳生经他一点忽记起当日在徐州城外,曾遇见的两人均是灰色道袍,定玄当时说他们是铁剑门人,便道:“那日那两人也是灰色道服,此人难道真是铁剑门中人?”覃兌还道:“难怪铁剑门一直未在宁州大会现身,照此看该是途中出了岔子,但是谁又有这么大能耐能把铁剑门的众高手尽数阻击?而这样不惜与铁剑门结怨又可得到什么好处呢?难道他们遇到了作案潜逃的夷教贼人?”二人不禁同时一惊,因为这种可能性最大,铁剑门是中原五大宗派之一,其派中高手如云实力雄厚,除了夷教之外谁又敢轻易招惹呢? 两人又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覃兌还沉声道:“你能肯定他便是那二人之一吗?”柳生皱眉道:“当时他们走得很快,没看清楚脸,我只觉得衣服有些相似而已。”覃兌还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黄龙三人极有可能就和那俩铁剑门人在一起,如果这位是其中之一,那么黄龙三人的处境就极为堪忧了,柳生定了定神道:“以三位师叔的身手除非是夷教四坛齐到,亦或左右使者同出再或者慕容凌云亲来,否则师叔他们必无大碍。”覃兌还道:“别胡思乱想了,待这他醒来问个清楚便是。”柳生却忧心道:“可是他伤得太重不知能不能醒呢。” 等了一会幸好那人渐趋平复,悠悠转醒,其睁开眼睛第一眼竟是看向手中的长剑,覃兌还忙把他长剑塞到他手中,道:“前辈可是铁剑门的师伯?”那人嘴唇微启正欲说话,却又是“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口鲜血,面色登时急转而下神志模糊,柳生急喊道:“前辈……”把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岂料那人突然止住咳嗽猛抓起柳生手臂道:“清平峡。”就此断了气。 届时风吹叶簌,声声猿啼于山涧峭崖间传来,掺杂着禽畜悲鸣,在空谷中声回荡响,久久不能散去,两人心下好生悲凉就乱石岗里掩埋了此人,因不知道姓甚名谁只用剑在木桩上写了个“前辈之墓”柳生道:“此剑是前辈的信物,若他真是铁剑门人我就把它送回铁剑门去,如若不是我也会设法把它交给前辈生前的朋友,好教在清明时节有人悼念他。”覃兌还道:“这样也好。”于是柳生便背起两柄长剑和覃兌还急往宁州城赶。 他二人昨夜匆匆出来时均想不到会有这样一番遭遇,亦未与楚天心等人说明,无缘无故消失了这么久,料想楚天心等人定已是心急万分,反而倒为她们担心了起来,两人进了城刚行至一处街道的拐角处,忽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覃爷”,只见一个膀阔腰圆的大汉跑将上来,眼中满是殷勤之色,覃兌还记得这是当初被他赢走二十两银子的庄家大汉,抬头看去那镇通博坊果在眼前。 覃兌还笑而不语,他并不知道此人的称呼,而柳生却知晓这声“覃爷”叫的就是覃兌还了,心道:“大师兄果然名头响亮啊。”那大汉跑近乐呵呵笑道:“想来二位爷已办完了事,请到小的坊内稍作歇息喝杯热茶,好让小的沾沾荣光哩。”柳生顿觉有趣便笑道:“你连我们去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知我们事已办完?”那大汉不以为然道:“现在谁人不知道那玉龙山的赵传蓟被人给打了,两位爷定是去帮场子回来。”二人惊道:“城中果然也出了事。”他二人本就着急,这下走得更快了,留下那大汉一脸茫然无措。 刚到四值楼,楚天心等人就焦急迎了出来,楚天心急道:“师兄,你们去哪里了?”说着已两眼微红欲泣,柳生不想她过于忧心忙笑道:“多谢师妹挂念,师兄我不过是出去走了走。”楚天心哼道:“谁挂念你了,厚脸皮。”眼精却是不离覃兌还,柳生仍然向她吐了个舌头,师兄弟几人早见惯了他俩抬杠,都摇头会心一笑,覃兌还道:“我们没事,进去再说吧。” 刚一进屋就听有人喊道:“噫,柳兄你为何背了两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能否借给小弟瞧瞧?”柳生循声望去,只见瞿秋白正坐在最里间的椅子上笑嘻嘻的望着他,覃兌还接道:“瞿在此这里最好不过,我正有要事找你相商呢。”柳生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极不客气道:“姓瞿的,你可望忘记了昨晚和本人的赌约了吗?”众人均是好奇,还不知道他和瞿秋白什么时候有过赌约,陈望博便道:“柳师兄你与陈师兄赌过什么呀?”柳生冷冷道:“你这小子还去与他称兄道弟,可知这小子狼子野心?嘿我可是为了你们,姓瞿的你自己说说和本人赌过了什么?” 瞿秋白一合折扇笑道:“柳兄的酒量那是天下第一,小弟佩服。”柳生见他夸自己酒量心中得意,心想:“天下第一倒未必,不过却胜过你这小**。”却是依旧冷冷道:“哼你愿赌服输也算是一条汉子。”瞿秋白娓娓道:“小弟是答应若酒量比不过柳兄,以后绝不敢仰再仰慕两位师姐了,小弟现在只是以朋友身份交往,心里可是对她们敬若神明绝不敢有半点他念,请柳兄明察,况且小弟可没答应过你不和两位师姐说话哩。”几人一听他俩赌的竟然是这个,不禁无语,楚天心心有所属脸上微微一红,余文竹闻言则偷偷的端查了一下瞿秋白,见他面如冠玉一表人才果是风流之极,不由得芳心一动。 覃兌还干咳一声道:“柳生你太也胡闹了,我们与瞿兄乃是君子之交岂能如你这般胡来?”楚天心附和道:“就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爱耍无赖吗?”柳兄知道中了这厮的“奸计”心中懊悔道:“昨晚就该让他赌誓说他输了就再了不准见我剑宗的师妹们。”暗叹道可惜这厮是再也不会中计了,又心想:“这小子的酒量却也不差若我与他再比阴沟里翻了船,岂不真要介绍一个师妹给他了,呸呸。”便白了楚天心一眼道:“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覃兌还怕他两人拌起嘴来在外人前面丢脸,便正容道:“正事要紧。”柳生便立即严肃起来。 几人见他在听到“正事要紧”后都凝重了起来,知道发生了大事,都正襟危坐,周松忙道:“大师兄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瞿兄说你们重回吴家堡了。”柳生闻言瞅了瞿秋白一眼心道:“这小子果然有些道行,这都被他猜到了。”正好瞿秋白也笑嘻嘻的看向他,覃兌还道:“一言难尽,你们先说一下昨晚城中发生了什么?为何传闻赵传蓟被人打伤了。” 余文竹道:“这件事我们也是早上听瞿师兄说的,后来我们出去找你和柳师兄又听说玉龙山的人已经走了,也是瞿师兄猜到你们定是返回吴家堡了劝我们回客栈等候的。”说完见瞿秋白向她颔首微笑,又记起他与柳生的赌约,登时便红到了耳朵根里,柳生瞧在眼中暗自叹气道:“我这些师妹们初涉江湖,经验太浅了。”覃兌还道:“多谢瞿兄,不过在下以为这件事有些诡异,瞿兄有何看法?” 瞿秋白肃容道:“以赵兄的身手就算是偷袭,能在短时间内重伤他的亦是少数,何况小弟听说他是被人正面击伤的。”众人不禁一惊,要知要知以赵传蓟的身手而言,绝不在此间任何人之下,而他身边又有赵德芳这样的高手,能在赵德芳眼皮底下重伤赵传蓟,此人的实力当在王乾这级数以上。柳生亦不再与他斗气,忙问道:“可知这打伤他的人是谁吗?”瞿秋白摇头道:“这恐怕连赵传蓟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此人是一个手持竹杖的老者,我猜测是夷教左右使者中的一人。”柳生覃兌还两人不禁心中一紧。 覃兌还忙道:“瞿兄你认不认得此剑?”他知瞿秋白见识极广想要确认一番。瞿秋白接过柳生递过的长剑,左右端详后起了个剑诀,登时便青光大盛,覃兌还寒芒一闪暗想道:“我只道他的功法全在玉笛上,没想到他的剑法也如此了得,八极道果然非比寻常。”不免对瞿秋白又多长了几分心眼。 瞿秋白沉声道:“我看此剑极像是铁剑门之物,柳兄你把配剑借我一用。”他接过后将两柄长剑靠近,到不足一尺间距时,两柄宝剑“噹”的一声突然贴到了一起,众人大感稀奇,瞿秋白道:“此剑果是铁剑门之物,铁剑门的宝剑含有翠云山特有的磁石成分,与人交手时可吸附暗器兵刃,极占优势,此剑上镌着一个”群“字,想来是一位道号中带群字的道长之物,不知柳兄从何得来?” 怎料柳生闻言却冷声道:“吴家堡上下果然是遭了夷教妖人的毒手。”楚天心四人听他如此一句话均是不解,暗想:“难道还可能不是这些恶贼下的手吗?”而瞿秋白已知道他们昨晚定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事,忙问道:“覃兄,你们是否发现了什么?”覃兌还忙把二人昨晚夜探吴家堡所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这剑便是那位前辈的遗物,柳生取回此剑就是要亲自把它送回到铁剑门,好教他铁剑门中人知道这位前辈的埋骨之处。” 瞿秋白即赞道:“柳兄此番侠义之举,小弟佩服。”柳生当即便暗嘲这小子见缝插针好本事,不过却是受用得很。覃兌还又问道:“瞿兄可知那清平峡怎么走?”瞿秋白道:“只知往东几十里外有一座名唤清平的小镇,却未听说过清平峡。”覃兌还皱眉道:“事态紧急,我们需要即刻赶往清平峡,未知瞿兄作何打算?”他与柳生一直都心存侥幸希望此人不是铁剑门中人,但现在既已确定,那黄龙三人的处境就不言而喻,此人虽不一定就是当日的两人之一,但那两人却向黄龙三人求援,可见他们遇到了极难缠的对手,而以黄龙等人的身份又肯出手相助,那对头自然是夷教的高手无疑。 瞿秋白道:“吴家堡的那条铁索匪夷所思之极,在下还要亲自去看上一看。”柳生忙道:“如此便再好不过,咱们后会有期瞿兄日后若是有空可到云台山来转转。”瞿秋白笑道:“一定一定。”转身去了,而众人也立刻收拾出发,覃兌还连问数人皆只有清平镇而无清平峡,又得知那蘅水河从清平镇东南面十里外经过,便往清平镇赶了去。 从宁州城东门出来,正前方是通往剑门关的大道,六骑人马辨明方向,朝支道疾行,届时已然夜幕降临,幸得月明星稀极为亮堂。这条路所过山脉与剑门关山脉连成一气,山路逶迤不平,岩石崎岖,但石笋石芽石柱山丘沟壑等浑然天成,千姿百态,又兼之山瀑水塘之妙笔,若是几人有心赏景,此一旅途必然是赏心悦目,但几人只顾着赶路却无半分闲情逸致。 不知过了多久已来到了一处缓坡,山路两边的树林越来越是稀疏,拐过山头已可隐见远处的簇簇灯光,几人夜中奔波辛苦俱是心中一喜,从这缓坡一路到底便是平坦的大道了,柳生一骑当先,一夹马腹正欲加速,怎料突然间破空声起,一条竹杖迎面打来。 柳生突逢剧变猝不及防,往后便倒紧贴到马背上,幸好他反应快那竹杖便从额前飞了过去有惊无险,可他虽无事但那马儿却受了惊,前蹄高高抬起歇声嘶叫,他急双脚紧夹马腹止住滑落,可紧接着一股阴寒的劲风袭来,顿时便如坠冰窟,呼吸窒滞,大骇下横拍马腹借势滚往路旁,怎料正要落地时却是两道指风往他落地之处打来,他猛吸一口气稍滞半空,以右掌击地旋转两圈疾往后跃,狼狈之极,那马儿中掌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到此时他已看清楚袭击自己的原是一个花发的蒙面人,那人轻“咦”一声,显是没想到他能死里逃生,冷哼下如鬼魅一般瞬息欺来,挥拳如雨疾攻猛打,柳生本才刚刚落地,不禁心中叫了声娘,但在这生死一线间只得再次翻滚躲避,顾不上丝毫风度。 拳风如疾风暴雨打到地上,瞬间尘土飞扬炸出一片土坑,他滚到一旁顾不上被拳罡震得翻滚的气血,就要拔剑反击,岂料那人如影随形“呼”的一掌封住他的动作,掌力如狂潮怒涌压下,他避无可避,只得运气硬架,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却见那人冷哼一声,左指倏出指尖点向后背刺到的长剑,只留右掌拍下。 “啵”柳生以双掌接单掌,喉咙一咸便“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被震飞了出去,然他将要落地还未来得及动作,黑衣人倏又提掌打来,试想他未受伤时尚且躲不了更别提现在,心道:“吾命休矣,”只得胡乱架起守势,眼看掌力压下,就此千钧一发之际,忽一道剑芒与掌力相撞,“噹”覃兌还连退数步,黑衣人也冷哼一声荡开了身后刺到的四柄长剑。 这一切实在电光之间,原来覃兌还担心楚天心四人躲不开竹杖,先提气硬抗了下来,此时方才加入团战,而先前后背那一剑却是楚天心刺的。 第九章:负伤初见奇效,降敌喜逢师门 覃兌还顾不得查看柳生的伤势,急忙赶过去帮助楚天心四人。剑宗弟子自入门便学习阵法合击之道,精于团战中的互补不足,往往两人并肩作战其战斗力却要高出许多,这也是剑宗能放心他们到江湖中来闯荡的主要原因,而这里的几人均是宗内的佼佼者,此时配合起来密无间隙,在覃兌还加入后立即便站稳了阵脚。 覃兌还守住乾位,长剑如风似电连连抢攻,楚天心则在坤位剑花频频刚中带柔,余文竹周松陈望博分据坎、离、震三位,长剑织成剑网极力把黑衣人困在中间使他首尾难以兼顾。黑衣人冷哼一声斜刺里两掌劈开余文竹周松刺到的两剑,二人受震之下各退一步变攻为守。此人亦是了得,被他五人轮番攻击却无败势,虽险无伤,每次都能巧妙的避开要害,五人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不过长此以往黑衣人终是难敌,也渐显颓势。柳生则在一旁运气疗伤,希冀可早些恢复。 斗了一阵,五人暗喜局势已定无不精神一振催力施压,覃兌还喝道:“阁下是夷教哪一位?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手上却丝毫无缓剑尖快速朝黑衣人胁间挑去,那人却桀桀冷笑道:“小娃娃,你这剑阵虽是有些门道却还奈何不了老夫。”楚天心即冷声道:“师兄不要和这恶贼多说,咱们这便擒住他给柳师兄报仇。” 黑衣人冷笑两声抢入巺位,袖袍一抖两掌便向余文竹打出,掌风呼啸瞬出无数掌影,余文竹惊呼一声忙以剑划圆护在身前疾往后退,楚天心怒喝道:“恶贼看剑。”急忙挺剑相救,岂料那两掌乃是虚招,掌力才出到一半便撮指成刃反向楚天心点来,“噹”指剑相碰楚天心如同触电一般,轻哼一声向后飘开,黑衣人紧接着腿风环扫踢开周松陈望博的两剑侧身纵出,覃兌还喝道:“看剑。”一招“白虹贯日”剑气如飞流瀑布泻下,他这一剑蓄势已久,纵使是王乾亲来亦不好过,黑衣人避无可避拼着大伤元气翻掌推出,掌风剑气轰然相撞,冷哼一声纵到了树顶,几人纷纷跃上,却只见残影一道已然遁走。 覃兌还沉声道:“此人轻功绝顶,我们追不上了。”几人俱是暗叫可惜,此时柳生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幸是刚才楚天心和覃兌还来得及时,伤得不算重,但依旧是面色苍白。覃兌还忙关切道:“伤势怎么样?”其实他本人亦因先前全力硬抗那来势汹汹的竹杖,气血窒滞,有些难看,柳生横袖擦拭掉嘴角的血渍惨笑道:“嘿,若不是你和师妹的那两剑,只怕今儿就回不了剑宗了。”楚天心横了他一眼道:“被打成这样还有心情说笑,死性不改。” 余文竹却心有余悸道:“大师兄能看出此贼的来历吗?”周松接道:“刚才大师兄问他是夷教的哪一位,他默认了,看来此人必是夷教的恶贼。”陈望博接道:“他也用的是竹杖,难道他便是那打伤赵传蓟之人吗?”柳生想起自己刚才连剑都拔不出来的窝囊样子,叹气苦笑道:“终于体会到赵传蓟那小子被人家揍得多惨了。”楚天心即故意落井下石道:“哼,某人不也一样吗?” 覃兌还却在心想:“此人武功虽强,但应该不是他伤了赵传蓟,分明是借那竹杖老者的身份掩饰,此人到底是谁?”原来他暗想自己在二十招内未必就会被这蒙面人重伤,而赵传蓟身边有赵德芳这样的高手,也就是说那竹杖老者能在赵德芳救援之前或者直接在赵德芳手中重伤了赵传蓟,那么那人的身手必定在这蒙面人之上。楚天心见他沉默不语,忙问道:“师兄怎么了?”覃兌还道:“没什么,我们现在要加倍小心。”因柳生的马被那黑衣人击毙了,他没了坐骑就与陈望博共乘一骑,六人五骑缓缓继续向前。 那清平镇是临街设店,按行成街的布局,院落楼阁逞南北坐落,因此狭成贯通东西两头的两条街道,这街道由青砖铺砌,两边又开有排水的沟渠,正对着楼房的拱檐,极是方便排水,建筑多是以砖木结构,色泽原始,多数地方仅是髹上了桐油护住木料,少有如宁州城那样漆拱画椽的,虽是鲜艳不足,但另有一番朴素真淳的意味。 此时已是深夜,人迹杳杳,店铺多已关门打样,好容易在街角巷尾处寻到了一间客栈,上了年纪的掌柜正撑在柜台上瞌睡着,覃兌还上前道:“掌柜的,住店。”那老掌柜睡意迷惺的睁开双眼,觑见覃兌还这众深夜上门的财神,登时便精神抖擞慌忙叫醒伏在桌上酣睡的店伙计伺候众人。 打完尖后几人均是已疲惫不堪,遂定于翌日再行商讨,便各自回房休息。柳生回到房间后,也不宽衣解带就身坐到床上,他把双剑解下放到床头,又细细倾听周围的动静,确保无虞后才放下心来,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回忆昨晚和今夜的两场战斗的细节,暗暗沉思,忽然想起一事来暗道:“当时那神秘人传我这套功法时也未说出个名字来,只说是奉师傅之命传授于我,嘱咐我定要在无人之时勤加练习,他日师傅出关后要亲自考教我,这人会是师傅假扮的吗?只是这套功法练了已有近十年,也没什么效果,也不知道有何门道。”他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都分身不暇耽搁了许多,便照着功法又练了起来,亦不知过了多久便沉沉睡去。 原来他八岁那年玉衡子宣布闭关修道,他思念之余便常常独自到后山漫步,有一天中竟是遇见一神秘人,此人自称是奉玉衡子之命传了他一套功法,而此功法与别的却是大不相同,主修炼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带脉阳维脉、阳跷脉以及十二经脉中的手三阳经脉和足三阳经脉,竟是半个大周天循环,他本性情忠厚执著,虽然平时顽皮随性但听说是师傅授意兼之思念师傅便信以为真,是以近十年来兀自暗中勤练不休,也不曾告诉任何人,虽然有时候也曾想过为什么师傅要托人代传还有叫自己偷偷练习呢?又想道这可能是师傅新悟出来的什么功法,因为疼他便先教了他练,等他练好后再教其他师兄弟们,这可是师傅的一片私心,不禁偷偷甜蜜,更幻想着说不定还可以追赶上覃兌还呢,越发勤练不止,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而每到无效沮丧时便又想着:“等师傅出关了,我去向他老人家问个明白便是。”岂料这一等就是七八年,时过境迁便只感叹是自己愚蠢参悟不透。其实他哪知道这套功法根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范畴,而传授之人更是包藏祸心,只是他功力尚浅还不到时候。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天明,一缕阳光透窗照到他脸上倍感温驯舒服,他伸腰扭腿很是惬意,又忙运功行气,竟发现不但伤势痊愈,功力也好似更为精进了,他不明所以只是啧啧叫奇,感叹自己真是因祸得福运气不错呢,忽而又暗叫侥幸,心想若是昨晚有敌人窥伺在旁,似他这样死睡只怕是早已魂飞九霄云外,暗下决心定要改掉这一“恶习”。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陈望博推门进来道:“柳师兄你醒啦。”柳生道:“嗯,大伙儿昨晚都睡得还好吧?”陈望博笑道:“还好,只是没有你好,现在大家都在楼下等着你吃早饭哩。”柳生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便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便胡乱的刮了把脸便到一楼,只见五人一桌早准备好了,楚天心立马哂道:“我剑宗弟子何时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是不用做早课吗?”众人会心一笑,其实大家知道他受了伤只是逗他开心而已,柳生兀自坐下笑道:“柳某不守门规贪睡懒觉,当罚,就罚喝酒三大碗好了。”大喊道:“小二,拿三斤酒来。”余文竹立即笑道:“罚你喝酒岂不是便宜了你吗?哪有用酒来罚酒中饿鬼的。”柳生道:“师妹此言差矣,既是罚酒,我便不会去品尝那酒中的滋味,管他好酒劣酒甜酒苦酒全都一股脑的吞下,这可是作践自己,更是糟蹋美酒,实在是大大的罚,比面壁思过还难受呢。”楚天心道:“强词夺理,你偏偏要悄悄的品尝了吃别人也不知道呢。”几人哄堂大笑,柳生却道:“要我每天都像大师兄这样正正经经的只讨某些人喜欢,那才无趣得紧呢。”楚天心横了他一眼心中却升起一阵甜蜜。陈望博道:“柳师兄你伤势没好就不要喝那么多的酒了。”柳生喜道:“嘿,还是你这小子有良心,平时没白疼你,不过你师兄我现在好得很,等喝过了这些酒连老虎都可以打死几头呢。”楚天心吹道:“吹牛,我们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小气鬼。”众人又是哄笑了起来。 得楚天心一提醒覃兌还立马吃奇道:“你不仅伤势无碍了,好像功力也有所长进,只看气色便比以前好上一筹。”此时店小二偷瞄楚天心被她狠狠的给凶了一眼,见他们都是舞刀弄剑的诚惶诚恐,慌忙放下手中的酒坛,飞也似的跑了。众人闻言无不满脸惊讶的重新审视柳生,他被自己人这样当怪物般瞧着,饶是他脸皮厚也有些招架不住,忙倒了碗酒一口吞尽赧然道:“没这么夸张吧?小弟没被那老家伙打死已是万幸,不过今早醒来却是有那么一点错觉。” 他这一口烈酒入喉,一股刚烈灼烧的感觉涌现上来,直如吞下了一块火炭,又似嚼下了一口老姜,这辛辣火烫从舌苔一直到小腹,但又有丝丝醇香萦绕于齿间,是与东临人常喝的猴儿醉完全不同的名堂,俊秀洁白的脸面登时便红了半边,大喝道:“好酒啊。” 周松喜道:“这就叫因祸得福,那恶贼若是知道,定会被气个半死。”他替柳生高兴,也学着他猛灌了一口,差点没有直接呛出来,连连咳嗽,惹得大伙又是大笑不止。覃兌还却是在暗暗吃惊,心想:“他昨晚那样的伤势便是我也要两三日才可复原,何以他竟能在一夜之间就全好了?”柳生以为他在想昨天的事情,便问道:“师兄你说这人不会是我们在吴家堡遇见那家伙吧?”覃兌还摇头道:“那人已被我们联手创伤,昨晚绝不是他,而且昨晚这人的身法比之那人全然不同。” 楚天心道:“这人难道就是夷教的左右使者之一吗?赵传蓟该是遭了他的毒手。”覃兌还道:“不要猜他是谁了总之来者不善,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速去与黄龙师叔他们会合,如若找不到他们就即刻赶回宗里,把这里的情况禀明,请师尊他老人家主持。”柳生含糊道::“如此最好。”抱起酒坛又斟了一碗,覃兌还身手拦住他道:“不要喝酒误事,我们现在立即赶往清平峡,不管发生任何事径回东临,片刻也不能耽搁。” 周松道:“大师兄你查到清平峡了吗?”覃兌还道:“我已问过掌柜的和附近的居民,这里没有一处叫做清平峡,但蘅水于东南外十里出经过,据说那里地势极险水流湍急,极有可能是那人口中的清平峡。”柳生还是把那碗酒喝了,接道:“如此便去那里走一趟,就算一无所获也算是尽了同道之义,回头我再把这柄宝剑送到铁剑门。” 他几人刚要起身忽门口有人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妙了。”跑进来一个鬼灵精瘦的少年,黄色粗布短褐,腰系一匝敝旧的白布,头也裹着布巾,正是店里的一个伙计,此时正柱着柜台喘粗气,显是跑得甚急。老掌柜眉头一皱道:“这样火急火燎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是让你去春风楼送东西了吗?” 伙计忙道:“那春风楼有两帮人打起来了,连吴老爷都撤了出来,现在门口被沙爷的人围个水泄不通,小人哪敢进去啊。”老掌柜一惊道:“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沙爷的地盘上撒野?”他几人本以为是寻常的寻衅滋事,听他这么说也起了些兴头。只见伙计又道:“听说是个武林高手,沙爷上前说理被人一钩斩断了两根手指头,现在正在地上哀嚎打滚呢。”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的擦汗。 几人与店掌柜同时色变,因为在这镇上出现了武林高手,极有可能便是他们要找的人,那掌柜正欲说话忽然柳生闪了过去沉声道:“那春风楼在哪里?”店掌柜和那伙计见他也显露了身手惊呼道;“哎呦。”那老掌柜魂不附体两脚发软便急往柜子下钻去,店伙计则拔腿就跑,柳生不管那掌柜却是一把揪住伙计把他给提了回来。 此人没丝毫武功,忙喊道:“老爷饶命,小人啥也不知道。”拱手就要磕头,奈何被柳生抓着只得眼泪横飞拼命呐喊,覃兌还忙过去放了下来开导道:“小哥莫怕,我们只是想问你那春风楼在哪里。”伙计见覃兌还语气温和也无恶意,定了定神道:“在……在后街最大的那家。”几人一窝蜂出了客栈便往后街扑去,柳生耸肩无奈,他初出茅庐情急之下便忘了分寸,顺手塞了一块银子才摇头跟上。 那春风楼为九脊三重檐的大楼,门前又围着许多人极好辨认,柳生和覃兌还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蹑足潜踪由两侧跃上了二楼的扶廊,楚天心四人则由前后两面围上去,一众观众人群见又来了一批煞星,慌忙惊呼着让至两旁。 柳生两人透窗向里瞧,见没有动静便闪进屋里伏在门墙处静听,却仍是没有发现,正准备再往里探时忽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道:“二楼的朋友既来了就请现身吧。”“哎呦。”两人不由得同时惊呼了出来,一是吃惊对方好厉害,竟然这样容易就发现了他们,二则是这声音他们熟悉,正是黄龙的声音,两人慌忙跳了下来,楼下的三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黄龙三人。 黄龙和定玄既惊且喜,因为他们之所以能听到二人的动静,实是他们正处于二人楼下的房间中,饶是如此也只是捕捉到了些许轻微的响动,他们本以为是对头强援又到,已无生路。柳生二人齐道:“师叔。”定玄沉声道“你们来得正好,先诛夷贼。”提剑已率先冲出房门,显是忿恨之极。二人又见周泰正盘坐于墙角,双手结本门紫阳诀印,面容扭曲苍白,便明白强敌在旁,不及细问忙赶出去帮忙。 对方亦是三人,黄龙和定玄便围攻其中的一个,此人中等身材,脸圆头秃双目狭长直似鹰眼,两颧高起,眉须根根如戟却晶莹透亮,隐有宗师气派,手中耍着一对金环金光刺目虎虎生风。定玄怒道:“司空老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人却哈哈笑道:“笑话,你句句咒老子死,老子这不还活得好好的?”手里却一招接一招如滔滔江水迭出,兀自以一人之力敌剑宗的两位绝世高手而不落下风。 柳生与覃兌还即出手各自缠着一人使之不能相救,与柳生对敌之人使一把长钩,青麻色宽袍蔽体,尖鼻细口下颌一撮羊角胡,嘴角间既黑且红一颗大肉痣,眼神阴鸷面相刻薄,招走偏锋逼得柳生手忙脚乱,而与秦兌还过招的则是一位赤手空拳一身文士装扮的中年人,此人身形修长颇为俊朗,两鬓间有些许霜白更见儒色,一时间也打得覃兌还只有招架之功。 黄龙和定玄越攻越快,而柳生却是压力越来越大,他因功力稍逊本就只能利用招式和身法腾挪游击才可自保,但此时却是要拼命拖住对方,登时便险象环生,若非这人一直分神想要寻隙帮那秃头老者,十分力用不到九分,这样一来二去他柳生才没有出事。 然而不过几息间,他就险些中招,只以毫厘之差避开对方扫堂的一钩,连连后退暗叫:“好险。”,但没等他立稳阵势那人却又长钩如影铺天盖地卷来,他急忙左脚一钩踢起一条长凳迎面砸去,岂料正好中了这人声东击西的诡计,此人避实就虚晃过一招即向房中重伤的周泰杀去。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柳生惊呼道:“啊呦,好你个无耻恶贼。”急使一招“白虹贯日”衔尾追去,但在这近乎咫尺的距离上,他哪能来得及解围?那人欺近身前,即出指点向周泰的中府穴,显是要掳他作为人质,周泰只得无奈苦笑,他现在重伤在身完全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人眼见就要得手,却忽然四柄长剑从周泰上下左右穿墙而出,怒哼一声疾往后退,忙长钩横扫格开四剑,但是柳生的一剑却是刚好也正杀来。 “嗤”这人也是当真了得,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仍只左臂受了点皮外伤,席地横移撞穿墙壁滚到了隔间,柳生也总算是因援手到来而形势逆转。另一边黄龙却也是怒哼一声与定玄双剑齐出,直把那秃头老者逼上了高台,他二人亦紧随其后跳将上去,分站到两角形成包围之势,原是刚才黄龙因周泰分神险被对方金轮打中,吃了暗亏。 黄龙冷声道:“司空见,你也是个成名已久的人物,贫道给你个自行了断的机会。”黄龙和定玄均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任谁也难以敌挡过他二人的剑阵,况且现在还有覃兌还等六个剑宗最出类拔萃的三代弟子,对方三人实无多少胜算,岂料那司空见兀自怡然无惧,睥睨几人大笑道:“黄龙定玄,今日你二人联手亦败不了老夫已然是声名扫地竟还有脸口出狂言,嘿嘿只当是你有援手吗?只怕今日你这些徒子徒孙们是一个也活不成了。”二人不由大惊道:“难道古老贼也去而复返了?” 司空见大笑中金环金芒暴涨,左右扫开分袭两人,瞬间那戏台周围的盆栽饰物以及靠的近的桌椅板凳被罡风撞得粉裂炸开,纵是撑楼的柱子,虽未被震断却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当真有万夫莫敌之勇,他这一对金环进可攻退可守,还可框架别人的兵刃,在灌注真气之后推、扫、敲、砸均有千钧之力,时而环环相扣,时而九曲连环,快起来如决堤江河,合起来又似厚墙坚城,一番雷厉风行的抢攻,竟隐有压下二人的势头,黄龙定玄心中一凛,实想不到司空见强悍如斯,不得不展开合击之道,采取守势暂避其锋芒。 这边柳生三剑连环,那使钩者暴喝声中中剑,虽仍未伤及要害,但亦是动作变缓疲于支绌,柳生见已得手,任由楚天心等人缠着他,即去协助覃兌还围攻那文士。那文士本与秦兌还不相上下,此时柳生一加入便立即处于劣势,忙喝道:“坛主先走。” 司空见大急,他本就在心中有苦,表面上他虽是占据上风,但实际上黄龙定玄两人以剑阵相持以逸待劳,他冒着大耗元气出**攻就是为了创造脱身的机会,而此时眼见两名手下遇险,心知再不当机立断便成死局了,当下猛吸一口气,一招“双星撞月”逼退两人,气贯双环分向覃兌还和楚天心两处掷出,侧身两指点开黄龙定玄倏至的长剑,闷哼一声拔地而起喝道:“撤退。”撞出了瓦顶。 那金环布满真气直似两团火球破风砸到,楚天心等人无一敢硬扼其锋,纷纷避至两旁,那文士与持钩之人便借机闯穿墙壁逃出生天。黄龙定玄追至房顶无果后才跃下来与众人会合,黄龙道:“这恶贼多年不见,没想到已厉害如斯。”定玄叹气道:“合你我二人之力恐也胜他不得。”此时周泰已可起身,虽仍是面色难看,但已有丝许血色。 周泰道:“我中了司空见的化阳掌,短时间内没法痊愈。”定玄道:“我们这就送你回宗去静养。”黄龙伸手按在他背后,一股紫阳真气输出,周泰一惊道:“大敌当前,师兄切勿要为我损耗真气。”黄龙并未停手少倾头上已冒出丝丝白气,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叹道:“我只是帮你稳住伤势而已,以我的功力却是治不好你。”楚天心四人却是一惊,覃兌还柳生已知司空见是谁,但楚天心等人却是不知,楚天心忙道:“师伯,这司空见是谁?”定玄道:“这贼便是夷教白虎坛坛主,金刚环司空见。”周泰面色回暖,连咳两声道:“司空老贼难得受伤,这可是千载难逢可铲除这祸害的绝佳机会,莫要……”话未说完黄龙便打断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要多说了,兌还你和柳生速去置辆马车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不一会便准备妥当,由覃兌还驾车,另七人骑马,如此七骑一车取剑门关大道而走,片刻也不敢留。柳生等人自小受剑宗长辈教育无不以除魔卫道弘扬正义为己任,这除魔便是指歼灭夷教,剑宗自玉衡子以下莫不以此为终身追求。 一边走覃兌还便把他们在宁州城所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了三位长辈,其间提及群雄掘土挖宝趁火打劫以及河中浮尸,密室空盒遇袭等事,黄龙三人无不唏嘘叹息又是面露凝重,心想莫非那盒中之物真是天书不成?最后黄龙才沉声道:“夷教之徒行事心狠手辣,我剑宗门人自当满腔热血剪奸除恶,但你等遇事切莫鲁莽,须得冷静行事,否则无谓的牺牲反而助涨魔焰适得其反。”六人称是,柳生才把那柄长剑递过去,黄龙观看后叹息道:“此剑确是卓兄之物,此上面一个”群“字指的便是卓群,想不到他昨天落水便是阴阳两隔。” 原来卓群便是当日徐州城外骑马而过的那人,而后面飞过一人叫卓慈,其二人均是铁剑门地字门下,当日他们收到同门信号在徐州城外追剿夷教妖人,卓慈在路过时认出了黄龙三人是以便向他们求援,而黄龙等见事有蹊跷便跟了上去。他几人均是当世的顶尖高手,轻功之快自是柳生等人不可比的,黄龙三人赶到见对头竟是夷教的白虎坛,也不废话便加入了团战。 而他们所遇之人也就是现在的司空见等人,那使长钩的叫臧佺绰号“下山虎”那文士叫丁勋俍绰号“冷面书生”,司空见见黄龙三人杀到,知是不敌便且战且退。要知司空见是何等高手?便是以黄龙五人之力,在对方存心要逃遁的情况下竟也是留之不住,但黄龙等人对夷教之人是何等深恶痛绝?狭路相逢便是一场锲而不舍的追杀,司空见也不敢走大路,只拣荒山野岭逃窜,于是一众便就着剑门关山脉一路穷追猛打。 当时柳生五人赶到茶棚再看见黄龙留字后便全速前进,他五人有骏马代步,二来道路也不相同,相距之下何止百里?便先一步赶到了宁州城。这日黄龙五人追至蘅水河畔,便沿着河岸一路斗法,往下游方向而去,其时两岸地势也越来越险,河床亦趋狭窄,到得最后岸边尽是些嶙峋峭壁藤藜诡木,兼之河水汹涌稍一失足便有饮恨之虞,敌我两方都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前天早上,就在他们已将司空见等人逼入绝境可聚而歼之之际,忽又从山上蹿下来另一队夷教人马,这些人则是正被铁剑门地门主司包有为亲自带人追杀,顿时反被夹在了中间,司空见等人见状立即发起反攻,形势急转而下,而更糟糕的是那队人中有一极厉害的角色,此人便是玄武坛坛主断水云鞭古诚远,当时古诚远易容改了装,致使几人也没认出来,他潜近之后突然与司空见联手前后夹击周泰,试想只司空见一人他便难敌何况是现在两个这样的高手联手攻击?周泰瞬间不敌便中了司空见的化阳掌,若非是黄龙定玄两人拼命相救,他只怕也性命难保。 司空见和古诚远见已中伤了周泰,便转而攻击卓群卓慈两人,卓群被打成重伤失足跌入了河中,铁剑门众高手赶来并到一起于悲愤中杀死一人,又把司空见几人杀退,包有为则带人往下游追杀,一边寻找卓群尸首。而黄龙定玄则带着周泰寻地疗伤,正好就来到了清平镇,谁知竟是冤家路窄,他们才入住第二天便被去而复返的司空见三人给缀上了,黄龙与定玄拼命反击希冀能与死前杀死一两个贼子,而司空见已人领教过他两人的合击战术心存忌惮一时也不愿冒险火拼,本是要耗到黄龙两人元气耗尽时再出手生擒,这才便有了柳生他们进来时所见着的一幕。 第十章:误入彀中 黄龙叹息一声道:“柳生此剑你须得好好保管,亲自送到铁剑门交给地字门长老包有为真人,向他传递死讯,卓群道长此番是为我正道大业而牺牲,侠义凌云,好教铁剑门能迎回他的骸骨,让英灵魂归故里。”柳生郑重道:“弟子定不辱命。” 铁剑门位于翠云山仙子峰,其派中自门主凌向天以下又分为天、地、玄、黄四门,天字门主司为魏金昌,向来身份神秘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地字门主司便是包有为,卓勇卓慈二人便为他辖下,玄字门主为仇文杰黄字门主为储东明。 这日几人过了竞陵渡过湘水来到樊城便打尖投店,柳生道:“弟子由此出发前往翠云山仙子峰可走水路颇为方便,师叔你看如何?”黄龙道:“嗯,如此甚好,只是此一去路途数千里之遥你须得事事小心谨慎,既不可鲁莽冒失招摇生事亦不必妄自菲薄堕了本门的威风。”柳生道:“弟子谨遵教诲。”又是一番垂伶苦心和同门间的不舍祝福,这才离开。 出了酒楼便朝码头方向走去,这樊城东邻嵩阳西据湘水,北接鲁州难通巩城,与徐州亦不过两三百里行程,水陆便利经济兴荣,城市规模比之宁州犹有过之。城中人流如潮,高楼鳞次栉比,临街的房舍更是装饰考究,端的是飞檐高耸斗拱入云,每间楼顶筑有辟火灵兽,绘制彩图,楼窗则镂花雕刻,色彩鲜明富丽已极。整座城市依地就势,呈方城十字街形,各街各市按照不同的种类群集分布,井然有序特点尽显。穿过两条街道已然到了码头边上。 今夜载客的是一艘单桅双层结构的楼船,此船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两侧有护板女墙,上面树着天地会的旗帜,船上一众水手均是膀阔腰圆的练家子。这船从樊城出发,沿湘水转经金沙,洛水最后到达三江汇集的天鼋湖畔的南州城,途中要路经淮州、仓州,荥城三座大城。这客船由天地会经营,途经之地也多是天地会的势力范围,而天地会的总坛便设在金沙与洛水交界的仓州城,他打算走水路一路顺流而下,到常州后再转乘跑沅水的客船前往黔州,最后转陆路到达仙子峰。 这楼船当晚子时便出发,翌日一早已过淮阳镇,出了淮阳河道陡然紧收,两岸奇峰突起有如天地初开豁然一新,柳生起了个大早到船头来赏景。其时天色初明,左右危崖绝壁高峰刺天,溪涧流瀑洞壑成群,林间罩着朦胧白雾,山色空蒙,际此深秋时节金黄紫红绵延万里,风云往还河风拂得衣袂飘飞猎响,又见江水清冷墨绿,万物飞驰后退,竟生出冯虚御风的感觉来。 他便突发奇想道:这天地间的山川、草木、风云、水土及雨雪冰霜是否亦与人一般生具灵性?要知清风扶岗明月印江看似平常,实则无不蕴含无限的自然法则,试想如果万物有灵那自然万物便亦可如同人体一般凝聚出真气来,而人体的真气既然可以外放,是否亦可外借呢?如能借得自然之力为己用,那就相当于有人在不停的给自己输送真气……,想着想着不禁对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自嘲起来。 要知自古以来人类可以内修真元外练武技,两者结合方成武功,武道一途除此二者外别无他径,一些道家高手欲感悟天地,明晓自然之理,希冀能借之来充实自己以达到先天与本性结合,返璞归真的天人合一境,但又有谁可以做得到呢?只怕是以当世功力最为通玄的剑宗掌教玉衡真人也未能得窥此境,更何况柳生遐想的借道于自然。 他收敛心神别让自己胡思乱想,竭力静下心来观赏沿途的风景,其实他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后便时常浮想联翩,就好像是冥冥中有所牵引一般,总是把他往这方面引导,只是他自己本来性格随常,尚没自觉。忽有人道:“兄台好雅兴,不知尊称如何?在下姚春乃天地会地财堂香主,负责打理此船。” 来人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皮肤黝黑颇具豪气,右脸一道狭长的刀疤,不仅不显狰狞狠恶反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他随即想起在宁州城中覃兌还提到的天命堂堂主姚化元,虽缘坚一面没能见识到这位江湖老枭,但他五大派对江湖帮派向来便没有好感也只略觉可惜,现在虽对眼前这人不讨厌,亦无半点结交之情,淡淡道:“小弟柳生,不知姚香主找小弟有何事?” 姚春前踏两步与他并肩站于船头,道:“恕姚某冒昧,柳兄可是第一次游览这嘉陵峡吗?”他望着前方无尽的山脉竟有种渊渟岳峙之气,柳生暗赞了声:“好厉害。”才赧然道:“小弟世居深山,尚是首次乘船远游,让姚香主见笑了。”姚春笑道:“柳兄弟勿要介怀,实因我们做的是沿河的勾当看惯才不以为然,此河段为嘉陵峡,延绵数十里,是湘水三景之一,这右边便是横惯千里的嘉陵山脉,南起淮安北抵淮州,柳兄弟首次前来定会有所收获。” 柳生见他态度和善谦逊有礼印象大是改观,又见这湘水河如同一条深翠的丝绦,至延至群山峻岭尽头,实是美丽之极,犹然道:“悬崖对峙奇峰耸拔千山绿水包容万象,确是壮丽非常,不知姚香主所指的另外两景又有何名堂?” 姚春娓娓道:“湘水三景,以天柱峰观云海为最,天柱峰乃嘉陵山主峰,层层上叠,直入天际,那天柱峰又是孤峰一座,宛如根撑天的柱子,鹤立群山故此而得名,柳兄可由淮安踏足顺山势而上,沿途观赏,便可尽览山中清流瀑布嶙峋怪石和葱林奇木等风光,待得登到高处,又可看那雾漫深谷峰浮云端的奇景,最后踏上天柱峰金顶方圆百里也尽在眼底,便可见那云烟万态晴光霞影,天地一线雾绕千峰的奇观,古人曾有‘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的妙评。“ 姚春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似是给柳生回味的空间,其实他也确实正如此,他自小于云台山长大,对奇峰秀水有独特的情怀,在随着姚春的讲解心中自然而然就描绘出嘉陵山那壮阔无垠风景来,似乎他自己正沿着那山间小径左拐右折层层上攀,最后卓立绝顶眼界豁然开朗,蓦地里生出一股“山登绝顶我为峰,海浪无边天作岸”的豪情壮志来,意犹未尽的道:“好诗,好景果然是妙得很啊。” 姚春又才接着道:“另外一景则是柳兄登船时的樊城。”说到此处便不再做讲解,因为他觉得柳生自樊城而来已有自己的见识,其实他又岂知此时柳生正自懊悔不已,心中连连叹息糊里糊涂就错过了樊城这一景,而他本希望姚春继续讲解樊城又有什么名堂,但又羞于启齿,也只好表面装出大以为然之色。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两岸格局清晰可见越发的显得巍峨摄人,楼船乘风疾行,乘客们也陆续出来赏景,一时间惊叹感慨声四起,柳生道:“多谢姚香主,小弟收获良多,他日若有幸上得那天柱峰,实是姚香主今日之功。”而心中却暗暗思忖:“帮派中人多为尔虞我诈之辈,今日看来亦有如姚香主这样的古道之人。”姚春立马转身目光如炬笑道:“柳兄弟哪里话,有道是四海之内皆朋友,不如由姚某略备薄酒,傍着这江水风光喝上几杯如何?”柳生不禁一瞬踌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宗内长辈一再告诫要与邪门歪道划清界限,不得与帮派中人来往,但立即便自我开导道:“这姓姚的香主气度见识均有过人之处,也不像是奸诈之人,与他喝两杯酒也不算枉顾师命有违门规吧。”他对酒可没什么抵抗力,一心想着喝了再说,便道:“承蒙香主相邀,小弟岂敢有违?”姚春大笑道:“请。”便领着他上了二楼。 他跟着来到一间小屋,里面横着一套桌椅,不过其装饰之精细竟与陆地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尚是首次见到这种光景,内心不无叫奇,那小屋两边开有数尺纵宽的窗户,使空间敞亮之余更可以尽览两岸的风景,说以景傍酒实是半点也不假,姚春斟上酒水他看了看杯内晶莹透黄的酒水,醇香扑鼻,便举杯一口而尽,但觉甘辣之余又柔绵绵回味无穷,道:“好酒。” 姚春陪了一杯又给他斟满才笑道:“想不到柳兄弟亦是酒道中人,此酒确非等闲品种,本人亦是多费周章才得幸物色到这两瓶,所谓美酒赠英雄来姚某再敬你一杯。”柳生大感惊讶,他非是酒中圣手,只是喜欢喝,只要是酒就向来来者不拒,适才虽感此酒略有不同,但终究也并不知道个好坏,只是习惯性这样一说而已,哪里料到对方竟直言不讳承认了,忙道:“姚香主有所不知,小弟对酒是来者不拒,但却品不出个子丑寅卯,姚香主的美酒实是被一个糊涂虫吃了,惭愧惭愧。” 姚春笑道:“柳兄弟真会开玩笑,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如柳兄弟这样好酒而不挑酒的才是酒中真英雄真豪杰呢,况且我观柳兄本就是英雄人物,美酒赠英雄,值得很值得很。”柳生一怔赧然道:“如天下间的英雄全是如我这样一般,岂不教人笑掉了大牙?姚香主说话真是风趣。”他见姚春一直阿谀奉承心中便开始警惕起来。姚春果然道:“若姚某猜得不错柳兄当是剑宗传人,剑宗乃中原五大派之首,声名远播,中原人士无不敬仰颂德,贵宗英雄人物尽出,姚某亦是仰慕得紧,只恨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能与柳兄弟共饮一壶实是足慰平生。” 柳生眉头一皱,暗道:“我五大派与帮会之间本就不对付,当日覃师兄于宁州大会上挑战铁阎王王乾使得他天地会阴谋未得逞,我剑宗与他天地会龃龉已生,以他们睚眦必报的作风未必肯善罢甘休,难道是他见我形单影只便要报复在我身上不成?哎呀柳生啊柳生只怕是你一时贪杯已堕入他彀中,这酒这酒……“便冷声道:”岂敢岂敢,我剑宗承蒙姚香主错爱高抬,却也敢不是中原五大派之首,不知姚香主有何见教?但请直言。“当下即暗运真气。 姚春闪过一丝精芒道:“以柳兄之尊屈搭敝船实乃是本帮的福分,敢问柳兄是要到何处办事?姚某在这怀、仓一带或可效劳一二。”柳生暗把紫阳真气潜运一周后见并未大碍才暂且放下心来,想到:“这酒中虽无毒,不过你也露出了狐狸尾巴。”心中一寒便冷冷道:“多谢姚香主美意,小弟不过是贪图这天鼋湖甲冠天下的美景,想要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罢了,若真有什么事指不定真要打搅姚香主哩。”姚春笑道:“柳兄原是要去此处,那天鼋湖的景致必不会让柳兄失望,便是姚某这种粗人也是百看不厌呢,此去一路我颇为熟络,柳兄有事尽可与我讲,姚某定给置办妥当,来敬柳兄一杯。”柳生虽暂时无碍,却也不敢再喝他的酒了,起身道:“姚香主的美意小弟就此谢过,只是昨日在樊城小弟因贪杯多喝了,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今日却是不能再喝了,就此告退,请香主见谅。”姚春即起身道;“不知柳兄弟有恙在身,却是姚某唐突了,柳兄请便就是但有需求只须吩咐船工便成。” 待得柳生离去,姚春立即脸色一沉,即进来一人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要做掉他?”姚春冷声道:“不要鲁莽免得打草惊蛇反误了大事。”那人道:“云台山这帮臭道士三番五次坏我们好事,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隐忍吗?”姚春冷笑道:“我天地会何时怕过他小小一个剑宗?只要玉衡老道一死,届时便整个中原也尽在我们的囊中,不忍则乱大谋。”那人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姚春道:“严密监视这两个小子的一举一动,待罗网堂的弟兄们一到便万无一失了,我已警告过这小子,若他不识抬举也只好剁了喂鱼。” 柳生回到船舱久久难复,感叹道:“江湖帮派中人,果然多是狐滑之辈。”这姚春看似豪爽大气,实则从接近他起便步步为营都在试探他,他心中来气又不禁想道:“此去一路休说你天地会颇为熟络,便是你天地会的龙潭虎穴我难道就怕了吗?”他自知接下来的行程绝不会一帆风顺了,但天地会未必就真敢硬扼剑宗而对他不利,而且依照江湖规矩亦不敢无故在自己的客船上图谋于他,可他还是挺高警惕把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佳,以防不测情况发生。 于是他抛开杂念入定,潜运紫阳诀,冥冥中好似整艘船的动静都在他耳中,这恰似一种气息的感应,自从他在清平两战中所领悟后越发明显,其实这便是高手才有的敏锐之处,只是他才触及边缘而已,如若换成全阳这样的高手来便可轻而易举的感应着整条船的动静。过了不知多久,他正沉浸在这种奇妙状态中,然而忽然生出一丝警兆,感觉于角落上有人在窥探自己,猛得睁开双眼他正自练功一时间虎目迸光,整个角落上的乘客均是吓了一跳无不生怕招惹了麻烦,急避开他灼人的眼光。 一无所获后柳生收回了视线,他虽没有发现端倪,但绝对可以肯定刚才有人在探查他,这是一种对于精气捕捉的直觉,若在他没有功力提升之前他可能会感觉不到,但现在他坚信自己的直觉,心想:“这人可摒藏气息瞒过我,身手绝不在我之下,如果是天地会的人何以要混在这客船之中?难道对方是夷教中人?”有了这一份突发的怀疑接下来他便更加小心注意,希冀可找出这人来。 楼船日夜不停的前进,姚春自从那日后也再无任何动静,然而反给他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天船速变缓,楼船进入了一段极其狭窄的航道,巨石横生暗礁密布,行起来便艰险万分,纵使是经验丰富的天地会水手,亦不敢处处不小心谨慎。他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虽是只如往常般冥想休息,但实际上却是加倍暗中留意,可对方明显已有察觉,也再没做出任何试探的行为。不过他却已把目标锁定到其中一人的身上。 另一边覃兌还一行人一路疾赶,这日路过一座大山,又于路边遇见个茶舍,众人便停下来喝茶歇息。这座茶舍由两进草舍和草棚组成,结庐于重岩之下,后面是高达百丈的巨石断岩,前方是深不透底的独径幽谷,高峰碍天,参差万叠,更妙的是在草舍后边一线从天而降的涧水,连天接地,铮铮如玉石相击,似是伶倌奏乐一般,茶农就此水煮茶,茶香弥漫结合那鸟语虫鸣,让人置身尘世之外。 周泰由于身体有恙,不宜出来依旧在马车中休息,黄龙七人见着如此盛境却是心情大有好转,此时人流较少,偌大的茶棚内除了他七人外,也就西首边上还坐着一人,此人背向着他们瞧不清楚,但满头灰发披肩显然是个年纪不小的人。众人也不以为意,覃兌还接过一壶茶水送到马车上后方才落桌,黄龙呷了一口闭目细品少倾,说道:“好茶,这苦味与众不同,先苦而后甘,请问老丈此茶是何品种?”那卖茶老头须发全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弯腰驼背,不足古稀也必越花甲之年,此刻见有人称赞自己的茶,竟如同偶遇了知己,老眉横舒道:“山间野茶,望几位仙长莫要笑话。” “十分煎皋卢,半榼挽醽醁。”声音温和,却是西首那人自言自语道,老丈闻言更是欢喜道:“这位仙长竟识得我这山中野茶,不错,我们唤它作皋卢也叫苦丁,讲求的确先苦后甜,寓意着苦尽甘来,是我们庄稼人自己做来喝的。”楚天心闻言立即啜了一口,果是入口清苦甘在舌根,生津润喉回味绵绵,不禁暗暗称好。定玄道:“我等几人皆是凡夫俗人,老人家莫要仙长仙长的叫。”老丈忙惶恐道:“几位仙风道骨,实跟画中的仙人一般模样,老儿在这里看茶铺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哩,没想到一次就见了八位之多,实是老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着便要拜倒,黄龙即袖袍一拂,那老丈身前仿似搁了一大团棉花一般,软软绵绵但就是俯不下身来,心中又惊又喜,只当是黄龙使了什么仙法,不由得更要顶礼膜拜,他非武道中人,哪知黄龙这一拂袖间已送出来至高无上的紫阳真气,也实是黄龙修为高深,真气收放自如已达可虚可实之境。 黄龙心想:“这老丈是生意人,舌灿莲花且由得他。”便道;“老丈有理了,你老先忙吧,不必招呼我们。”那老丈连忙称是欢喜退下。几人闲话了几句,而西首那人却一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自斟自饮,黄龙便不禁多看了几眼,岂料这一见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人已隐隐透出一股氤氲紫气,此气色他一生中便只在掌教师兄玉衡子身上见到过,又想起刚才那老丈的话,心道;“他说的是八位仙长,虽是满口胡诌,但我等自小修真却也有几分道骨之气,他倒也没说错,可见有些眼力,难道这人也是道门中人?”心想到此不禁又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这人虽背对着自己,但所发出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压在他心口一般,心下惊奇,要知他成名已久,于中原道门中人或多或少都有见识,便打个稽首道:“这位道兄请了。” 众人均是一怔,自然知道他叫的是谁,齐齐望了过去,那人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尊驾有理了。”几人见到他的正面更是一凛,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高挺起,额角饱满丰富,颌下一片灰白短须,面色圆润,身着淡蓝色长衫,外披浅灰色鹤氅,却在这出尘脱俗中自有不怒自威之势,只他这份气度,纵是黄龙也自愧不如,黄龙一怔道:“道兄独自一人何不过来一叙?”那人笑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也不丝毫扭捏客气,径直便走了过来坐下,他站起来时身形极为修长沧桑中却又蕴着一股儒雅,几人无不为他气势所折。 黄龙道:“贫道黄龙,我等俱是云台山剑宗门人,请问道兄尊姓大名?”那人笑道:“原来是剑宗的高人久仰久仰,贱名不敢称尊,在下慕容东图。”黄龙默念几遍:“慕容东图……”以自己听闻之广确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疑他不肯吐露真名,又知中原地广物博多有隐士高人或许便有自己也不知道的,便道:“请恕贫道冒昧,敢问慕容道兄仙乡何处?又要到哪里?此去不远便是鄙宗。”慕容东图道:“在下在这中原大地居无定所,不过是喜欢到处游逛罢了。” 黄龙笑道:“原来如此,慕容道兄游历世间无拘无束超脱世外,深得道意,难怪道行如此高深。”慕容东图道:“无拘无束倒也未必,人生于这尘世间本就是尘世之物,又有谁可以真正的超然物外呢?无非是寓情于景和事的区别,至于道行高深就更加不敢当了。”覃兌还不禁道:“前辈托情于景乃是修道之真意,但世间邪道猖獗妖魔横行,黎民无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等修真之士无不以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如前辈这样岂不白白辜负了一身好本事?”他见黄龙与之平辈相交,自然该以晚辈自居,他这番话大义凛然,黄龙定玄亦是点头赞许。 慕容东图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煞气,微笑道:“这位小兄弟如此年少便有这样的武学造诣,想必是贵宗的掌教高徒吧?”覃兌还道:“家师全阳道长。”慕容东图道:“原来是全阳道兄的高徒,难怪难怪,小兄弟刚才所说邪教猖獗妖魔横行,请问小兄弟何为正何为邪?”黄龙定玄均是在暗自揣摩道:“此人对我剑宗似乎颇为了解,究竟是谁?”知他在考教覃兌还也想听听覃兌还会怎么说,而楚天心四人却是满心不屑,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覃兌还道:“斯以为中原是正,西夷是邪,正道是正夷教是邪,自古正邪不两立,是以以黑白江为界,凡我正道之士莫不以杀过黑白江诛灭夷教为己任。”慕容东图笑道:“说得有理,请问世间的豺狼虎豹相互猎杀物竞天择可有正邪之分?”覃兌还道:“豺狼虎豹乃是畜生道,心智未开怎能与人相提并论?”慕容东图冷冷道:“那中原西夷可都是人?”楚天心道:“不错,但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好人。”慕容东图冷笑道:“姑娘可曾问过在你口里的坏人眼中是否也认为你是好人呢?好人坏人岂有自封之理?”楚天心道:“他们他们当然要诽谤我们了。”慕容东图也不反驳她接着道:“依这位小兄弟之理,世间生灵的正邪莫不是心智在作怪?古人云:正邪之分全在于一念之间,一念得正人斯正矣,一念如邪人斯邪矣,现中原之地巧伪者多,正直者少,无不在为了争名夺利而不择手段,岂不是邪恶之人多而正义之人少?小兄弟既说中原为正,这样一概而论岂非是正邪不分?既是要铲奸除恶为何又要舍近求远而不先明正自身呢?”覃兌还道:“这……”却是一时找不到词来反驳。他们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中原便是正西夷便是邪,一生的目标莫不是剿灭夷教,此时竟生出一丝迷茫来,覃兌还还好,他对江湖已有所了解,只是初出茅庐的楚天心四人却是惊诧无比。 楚天心忙道:“师伯,他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慕容东图突然眼光一冷如冰霜般瞧着覃兌还,楚天心四人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黄龙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要这样蛊惑这些小辈?”心中却不停的默念着:“慕容东图,东图……”却是冷汗已流了下来,慕容东图淡淡道:“世间之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黄龙道兄难不成要瞒他们一辈子不成?”定玄脾气比较火爆已然发怒,极不客气的冷哼道:“胡说八道,阁下亦是修真之人,何以这样肆意妄言,岂不是玷污了道义吗?” “咳咳……”黄龙忙道:“周师弟,你身体欠恙怎么出来了?”原来是周泰在马车中听这人言辞锋利偏又句句在理便想出来一睹真容,覃兌还忙上去扶住。黄龙已察觉眼前之人不善,却不提周泰是身负重伤,其实他心中已有一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周泰道:“这位道兄词锋锐利见解独特,贫道亦想一睹尊容。” 周泰刚刚走近见慕容东图朝自己微笑,即大吃一惊道:“你,你是你是……”他本无血色的面庞一下子更加苍白了,慕容东图笑道:“阔别十年,周兄别来无恙,咦你印堂虚黑嘴唇发紫是中了化阳掌吗?”周泰道:“果然是你。”急火攻心伤势急转而下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黄龙身形一晃已到他身后点住六处大穴,周泰苦笑道:“师兄大敌当前,不要为我损耗真气了。” 柳生心中已有了眉目,此人当在二十许间,一身行脚商打扮,糙头糙面,皮肤黝黑大槽鼻头,脸颊上两块黑斑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他之所以会锁定到这个人,皆因从头至尾都未曾与他眼神接触,似是有意避开,要知高手的眼睛比之常人要清明锐利,同时在同样修为的人面前也难掩其中的精光,尤其是到了柳生这级数的人。 天色由明转暗,河道渐宽,照此速度下去,楼船可于晚上便到达淮州,要在淮州码头停船下客补客之后再转入金沙河道驶入仓州。可能是由于在淮州下船的乘客因快到目的地而喜悦,船上的气氛比之往日要高涨很多,俱是谈论淮州人文地理风土人情的言语,甚至有人高谈阔论着淮州的青楼别院红娘阿姑,也把柳生的注意力都冲淡了几分,不过此期间他一直都暗中注意那年轻的行商,发现他除了不与自己对视外也刻意避开其他人的眼光,总是一脸自卑形态,有不少人对其指指点点,显是在评头论足,更有甚者直接一脸鄙弃,这无形中竟是激起了柳生的同情心,暗骂这些势利小人,也自责自己错怪了好人,无形中也做了那以貌取人的鼠辈。 夜色入深,激情终是难敌困意,噪声也渐渐平息,最后终成一缕缕均匀的鼻息音,他既放弃了那人便更觉得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于是练起坐功来,约四更时分功行周天后正准备要睡觉,却突然间楼船上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踏板足音,响声细若蚊蚋,显是有高手上了船,而且不止一个,他登时便睡意全无,心想天地会终于忍不住要向自己动手了吗? 第十一章:命悬一线、生死与共 柳生心冷笑道:“当真是要不顾江湖规矩在船上动手吗?”冷哼一声提神戒备,打算待对方冲进来时便杀出去,希冀能跳河逃生再回剑宗去请众师叔伯做主,再回来杀他个片甲不留。紧接着又是三个脚落船板的声音,教之前面还要轻,显是更厉害的杀手到了,他不由得又暗叫糟糕,只姚春这级别的高手有得两三个,他便讨不到便宜,这下更是插翅难逃了,忽又想到自己全然不会泅水,便是能闯出跳进河里亦是九死一生,悲叹一声下定决心一会能杀一个是一个。 正自沉吟间舱门猛的打开,前后各闪进来一人,瞬间便惊呼声四起。他冷哼一声猛的挺起,一掌便向前面那人打去,实际上他本打算出剑的,但这里空间狭小又不能伤害无辜,便决定先冲出去再拔剑拼个你死我活。“咦?”却是来人显然也没有料到,急忙出拳迎击,两人于电光火石间对了一招。柳生冷哼一声双掌一划再次劈出,“嘭”那人闷哼一声竟被震开一步,显是突然对上他这不遗余力的两掌吃了暗亏,而他却也不太好受,更是心中焦急,情知若是后面那人赶上来围住前后夹击他,后果不堪设想,念及于此顾不得翻涌欲出的气血,猛吸一口气两掌一划再次打出,只求在被围上前能突围冲出去。 他两人交手起来拳风呼啸掌气纵横,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间如若被抽干了空气,教人窒息难平,那人与柳生对了几掌见他招招拼命,一时竟不敢硬攫他锋芒,大喝道:“有同伙。”一边动手一边便往后退,直退到船壁处以后背撞破舱门翻滚出去,柳生怒喝道:“好贼子,你们胆敢不顾江湖规矩,想要取小爷性命就来吧。”手上越发加力,一掌一掌如排山倒海推出,逼得那人又退开了一丈多,即长剑出鞘一招“风驰电掣”乘机冲了出去。 “咦?”这次却是轮到他吃一惊,怎料后面那人不但没有跟来,还与天地会的其他杀手正在围攻另外一人,定神一看赫然便是那长有两块癞斑的年轻人,这人此时正手舞一把短刀,刀光霍霍密不见风,其个子竟是比之他还要高出一些,姚春百忙中怒视他两眼,阴毒忿恨,怒喝道:“先解决这边。”那与他交手之人冷哼一声,撇下他径直加入围攻。 又一高手的加入那年轻人压力骤增,刀芒即紧缩成网,仿若一个刀气圆球一般横劈竖砍,却是威风凛凛怡然无惧。柳生更是惊奇,心想此人的功力比之覃兌还也不遑多让,自忖若是换了自己受这般围攻,只怕是早就危在旦夕,现在他可以肯定当初那探查他的就是此人,即寻思道:“此人如此身手又为何要藏头露尾,还鬼鬼祟祟的盯梢于我,而现在天地会又如此不顾江湖规矩在客船上公然截杀,难道难道他真是夷教的奸细?”他江湖经验浅,而且在前面他就有过这样的怀疑先入为主了,现在既心中这么认为了,那这青年就算是赤血英豪在这当口也作夷教处理了。 其实也难怪他会这么认为,中原武林与西夷夷教百年来相互厮杀,死伤无数,夷教中人若在中原早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自不必遵守什么武林规矩,也只在这件事上整个无数派系的中原武林方可暂时摒弃门派之见共同御敌,所以他虽对天地会嗤之以鼻,但现在外敌当前其他的就只有往后再论。 “轰”一声如闷雷般的撞击声发出,那年轻人也着实了得,斜刺猛砍出三刀震得姚春连连后退,众杀手叱喝声中十八般兵器同时递出,封死他所有的退路,岂料这人不退反进,完全不顾四周的刀尖枪翼,有如跗骨之蛆,短刀一扬继续朝立足未稳的姚春杀去。这下姚春变招已是来不及,不过于这千钧一发间方显露出他高手真正的底蕴。 只见姚春暴喝一声,弓背发劲运起金钟罩横练功,整个船身也一震吃重下沉,他却是使了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欲以自己硬抗一记而挡住对方,让这年轻人无法避开身后的攻击,届时他固然难逃重伤,但对方却是要以死谢罪,实在赢多输少。那年轻人瞬息即至,而他身后的一枪一剑亦是衔尾跟来,岂料他只是竖指虚点姚春的掌心,而姚春真气一注时便如中败絮知道不妙,果然那年轻人倏的转身,以险至毫厘之姿避过长枪,手中短刀横挑撩起长剑,左足扬起踢飞了那持枪之人冲出了包围。 姚春急喝道:“快挡住他。”其他人早已跟上,但终究是功差一线,其中一人追得近被这年轻人猛砍一刀登时便被震得五脏俱损倒地不起,年轻人也于闷哼中高高跃起往西岸投去。这一切柳生都瞧在眼中赞了声好本事,想起吴家堡的惨状,眼中喷出仇焰烈火喝道:“无耻恶徒,哪里走?”即展开提纵术追将上去,姚春盛怒道:“此人已伤别让他跑了。”天地会中众杀手纷纷跃起,犹如流星坠地一般也往西岸追去。 黄龙剑已出鞘,沉声道:“果然是阁下,出手吧。”心中却实无半分把握,覃兌还等人还不明所以但亦知此人绝不是善辈,也齐刷刷长剑拔了出来,黄龙喝道:“兌还,你带天心他们先走。”他却没有说带着周泰一起走,慕容东图也不以为意,依旧语气淡淡道:“原来这位小兄弟便是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一,果然是不同凡响。”楚天心道:“师伯,你不走我们不走。”黄龙厉声道:“听话,这是命令。”慕容东图却笑道:“黄龙道兄好大的师威,若本人不同意他们走,他们走得了吗?” 定玄冷冷道:“东图,东图,东图中原,好大的口气啊。”楚天心惊声道:“师伯,他……他是?”却是周泰苦笑道:“师兄他说的不错,兌还他们也走不掉了。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夷教教主。”覃兌还惊道:“慕容凌云?”黄龙和定玄不由自主都后退半步面露苦涩,倒是覃兌还这一概三代弟子虽是久闻其名如雷贯耳,但毕竟初出茅庐还不曾见他到底是如何了得。 定玄即振声道:“以身殉道便在今日,我剑宗门人有何惧之?”慕容凌云笑道:“定玄女侠果然豪气干云,只是当年未得一睹风采,实在可惜。”陈望博骂道:“魔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就先诛了你这首恶,看剑。”长剑一颤一招“紫气东来”紫气隐隐便向慕容凌云击去,覃兌还急道:“陈师弟小心!” 他两人相隔本就不远,陈望博剑招出手便转瞬杀到,却见慕容凌云仍没有任何动作,心中即惊又气,暗道:“竟敢如此小看我,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眼看正要刺中却是蓦的一惊,怎料长剑刺到对方三尺外竟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牢牢钳住,进不得退也不得,而慕容凌云却似没事人一般。他既羞又急,左手掐诀忙使一招“滴水式”暗劲,此招正是剑宗以柔克刚的绝学,宁州大会上覃兌还便曾以这招差点伤到了不可一世的王乾。他暗一咬牙一股劲力吐出,怎料却是泥牛入海,正迟疑间而一股劲力却猛的传了回来,有如千斤重锤砸在心口,惨哼一声便倒飞了出去。 那卖茶老丈见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西夷大魔王,亡魂大冒立刻便躲进屋里去了。 覃兌还等人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不见对方出手就已重伤了一人,真气能强到这种程度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覃兌还身形一晃,即闪过去接住了陈望博,忙取出一颗“归元丹”给他服下,慕容凌云赞道:“好俊的身法,剑宗提纵术果然名不虚传。”楚天心即颤声道:“你……你使了什么妖法?”慕容凌云笑道:“女娃娃,想学吗?若肯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楚天心脸一红道:“谁要学你的妖术?”慕容凌云面色一沉冷笑道:“我的是妖术,你们的便是仙法吗?”定玄冷哼道:“后生小辈怎识得这纵横天下的混元真气。”黄龙即捏起剑诀道:“兌还快带着师弟们走,去紫阳殿请你玉衡师叔出山来对付这狂徒。”说完脚踏八卦便向慕容凌云攻去。 他一心两用,动手时袖袍一拂便送出一股柔劲把周泰轻飘飘推到了覃兌还身边,但手上却丝毫无缓已于眨眼间刺出三剑,他是当世成名已久的绝世高手,每一剑刺出都隐隐有风雷之声,剑气扫过更激起滔天气浪,而于他动手时定玄也已从反面出击,两人同使紫阳剑法却是相反的剑招,一阴一阳相辅相成,如同一黑一白两阴阳鱼围着慕容凌云转动一般。 周泰惨笑道:“兌还,不要管我,你快带着天心他们走,以后剑宗就只能靠你们了。”覃兌还不由分说把周泰和陈望博抱到马车上,沉声道:“天心,你速与周松和文竹师妹护送师叔和师弟离开。”楚天心道:“师兄,我不走,要死一起死。”覃兌还喝道:“快走。”楚天心两眼发红倔强道:“不。”覃兌还见她这样决然,心一软道:“听话,你要好好活下去。”楚天心使劲的摇头道:“不,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长剑一挺便已冲了上去。陈望博余文竹亦道:“大师兄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们也是决计不走的。”展开身法亦跟了上去,覃兌还叹了口气苦涩道:“师叔,陈师弟兌还对不起你们了。”剑尖一扫便把那马尾斩了下来,那马儿吃疼,哀鸣一声扬蹄就跑。 慕容凌云哈哈笑道:“玉衡兄,你这些个徒子徒孙倒有几个不错的,只可惜执迷不悟一生难出窠臼。”他闲话间左穿右摆,却是轻描淡写便化解了黄龙定玄两人的凌冽攻击,仿似全然没把众人放在心上一样。黄龙又气又怒,本想腾出手来教训几句这几个不听话的弟子们,但实在是没有丝毫余裕,他招招俱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招式,这下一分神,长剑被慕容凌云二指弹开,险些刺中了定玄,惊骇之下急忙收摄心神。 楚天心一招“仙人指路”刺向慕容凌云后腰,恰此时周松也一招“拨云探月”击出,怎料被慕容凌云长袖一拂,二人便身不由己同时惊呼中,却是她这一剑刺向了周松小腹,而周松却往覃兌还下盘击去,他二人皆是欲罢不能,幸得覃兌还功力要高出他俩,一招“移花接木”挑开楚天心长剑,回身翻起一脚踢开了周松的长剑,也就只此一瞬间三人便已冷汗淋湿了背脊。 慕容凌云见他三人有惊无险暗暗赞许,笑道:“好了,老夫今日的筋骨活动就到这里了。”斜踏一步一掌向黄龙面门拍去,黄龙虽是抱有必死之心,仍是一惊,手腕一翻却长剑反刺向他心口,要知黄龙手臂加上这长剑是何等长度?他这一剑又是何等精妙绝伦?若是慕容凌云仍执意要击他面门,只怕未得碰到他便先被刺了个透骨穿肠,但黄龙刺出这一剑虽有此意,但亦知是不可能伤得了对方的,不过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见慕容凌云冷哼一声,右掌往回一收已变掌为指刀,钳住黄龙的三尺长剑,劲力一吐,“嘣”的一身脆响,那长剑已碎成数截,他乘势向前一探已点到了黄龙的肩头,要知黄龙这一柄长剑乃精钢铸造,其上又布满他数十载的紫阳真气,仍是被慕容凌云两指震断,这样的两指又何止千钧之力?黄龙被他点中,登时惨哼一声便抛出两丈神情萎靡。楚天心余文竹周松三人却是只觉眼前一花,便已齐齐瘫软在地,被扔到了黄龙身边,叮叮当当三柄长剑掉到一堆,显是穴道被制。 现在只剩下了定玄和覃兌还两人,慕容凌云冷笑道:“现在还要除魔卫道吗?”定玄两眼喷火道:“老贼,贫道和你拼了。”一招“风驰电掣”舞出漫天剑影向他杀去,慕容凌云冷冷道:“老夫向来不喜欢杀女人。”身形一晃间已点了定玄的穴道回到原地,而他却仿若从未动过一般。定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长剑“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随后瘫软在地。慕容凌云又问覃兌还道:“你呢?”覃兌还脸色苍白倒退一步横剑挡在众人之前,坚毅道:“唯一死而已。”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这恶名满天下的魔头是有多么恐怖。 柳生等人纷纷追了出来,哪知在这暗淡月芒下没看清楚,此船离岸边尚有五六丈距离,柳生尽力一跃才堪堪落到河边,触脚处尚还柔软,暗叫了声好险。而此时那年轻人已跃上岸基没入了密林。他急提气追了上去,后边则传来一两声惊呼,接着是“噗通”落水的声音,显是轻功稍差之人未飞得过来,掉入了滚滚湘水之中。 这西岸是一片杂树林,树木稀落但乱石丛生行走极是艰难,一个失足便有伤残之虞,柳生幸好有在蘅水河畔的经验,若是初次遭遇又在这夜色中纵使他轻功出色亦会穿行不便,而那些天地会的杀手亦因熟悉地形,也并不困难。一众人直往西追,三四里后林木渐密地势增陡,而本来就暗淡的月光为树木一遮,就更加漆黑难行了,再七八里后追兵的动静越来越小,已被拉开一段距离,柳生仗着本门“提纵术”兀自穷追不舍,但心中也是暗暗惊奇,这人的轻功不可谓不高,纵便是有伤在身亦教他追得吃力,这样的身法虽比之覃兌还公输泽略有不足,但如非是他可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流动,只怕也早已追丢了。 其时寒风习习枝叶摩挲,发出阵阵深林特有的怪响,如恶鬼哭嚎幽灵抽泣,不禁教人汗毛倒竖,他二人掠过更惊得那熟睡中的豺狼虎豹慌忙四蹿。那些隐现的横枝树叶交织,如同一张铺设于山间的大网,虽然夜色昏暗亦可使人想到此处是何等蓊蔚洇翠烟缥缈润,辅以遥遥可闻的飞流涧瀑,俨然一副铺于天地间的山水画卷。 一个时辰后,柳生跳下三丈来高的笔直悬崖,落到一根横出的虬枝上疾喘粗气,此时他已先后奔出了近七十多里路程,如此般不眠不休的在暗夜中疾行,实不亚于于人一场苦战,以他现在的修为这样疾行很难吃得消,此时已是气血翻涌真气滞衰,已稍稍有些悔意,但现在骑虎难下,比的就是耐性,他心想着自己尚且如此,那夷教年轻人有伤在身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间十余丈外惊起一片宿鸟,他不及细想便如箭矢一般疾射过去,两个起伏掠到,落于一块七尺见方的顽石之上,这石头下面是一条自西向东的涓涓溪流,而他追到这里却失去了对方的任何气息,但直觉告诉他刚才那人就是在这里饮过水,他眉头一蹙暗运功力细听四周动静,便连虫蚁爬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但唯独还是捕捉不到这年轻人的任何气息。 他把宝剑紧攥在手中,不敢丝毫松懈,更把紫阳真气催布全身,以便于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他松懈的机会。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仍是不见没任何动静,他等得已有些心焦,眼睛一转心生一计,便跳下石头伸手去掬水解渴,事实上他也早已口干舌燥,只差喉咙里没有冒出青烟来,他左手一捧凉水正要送到嘴边,却冷笑道:“你中计哩。” 那年轻人的刀气本已无声无息潜到了两丈内,他此言一出对方立即刀芒瞬涨,如一道惊雷劈来,即反手长剑一横,一招“如封似闭”护住全身。其实他是料定对方重伤之下必难以久持,才用此险计来引蛇出洞,但这样一来也把他自己置于危险中,这下便丝毫也无法取巧了。 “噹”刀剑一击气浪如狂风肆掠,瞬间便掀起一阵气暴,那年轻人果闷哼一声往后退开,而他正自心中得意,却突然脚下踏空,“哎呀”一声跌入溪水中,这下变故始料不及,当真是泰还未极否却又生,心喊道:“完了完了。”谁知自己搞出来的诱敌诡计,反倒把自己给搭上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脚底打滑,当真是偷鸡不成蚀小命。其实他最想不到的是对方直到此时还有如此余力。 那人见此机会哪肯放过他?短刀舞出一团白光便向着他疾风暴雨般劈砍下来,无数刀气更是溅入水中如飞箭入水,发出“嗤嗤”闷响。不过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他这大活人?他现在虽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叫他引颈就戮,却是万万不能,他人急智生,左掌拍到水面,劈起一道水柱射向那人,希冀可扰乱视线,同时长剑疾舞又是一招“如封似闭”竭力防守。 “噹噹噹……”一连窜连珠脆响刺破黑夜,他两人以快打快,刀呼剑啸,不一会他就被刀气割出两道细长的口子,冰水乘隙而入疼得他险些叫娘。 此时一个在岸上疾劈乱砍,一个于水中手舞足蹈,如被外人瞧见,必是一副滑稽可笑之极的画面,但就是这样的场面动辄就会有人横尸荒野。 柳生左支右绌险象迭出,好几次都差点要饮恨对方刀下,但他却在这刺骨冰水的刺激下越发清明,心知只这般守下去迟早一命呜呼,把心一横便使出一招“翻江倒海”,此一招有攻无守,在此时使出来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使得他本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登时便门户大开。不过他就是在赌,赌对方在优势情况下,绝不会与他以命相博。 没想到这下又出乎他所料,那人竟视长剑如无物,要与他玉石俱焚,他这下是真的亡魂大冒,他虽是不惧死,可还真不想死,怒骂道:“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只得强收住剑势变挑刺为横封,他此时功力已难及平时一二,才接对方一刀便如遭电击,斗了几招又于电光火石间横手格住对方一掌,整个人便如炮弹般重重倒入水中,“匹嘭”发出一声巨响,长剑坠溪,双臂酸麻有如针刺,终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慕容凌云哈哈长笑,袖袍一拂已隔空点住了覃兌还的穴道,往前一步已在十数丈外,瞬息便消失在众人眼中,当真是快过鬼魅。不过他没过一会儿便又回了来,却是将周泰陈望博二人如拎草垛一般拎回来扔到地上,众人虽已被制仍是惊骇不已,要知刚才那马被覃兌还斩断尾巴,吃痛下疯狂奔跑少说也在三五里之外,而他在这片刻功夫不仅追上还把重逾两百斤的二人提了回来,身法之快不可谓不让人惊叹。 覃兌还沮丧道:“师叔,我对不起你们。”周泰苦笑道:“傻孩子,我与望博重伤之躯,就算不落到他手里亦是难逃一死,这不关你的事。”慕容凌云冷笑道:“本人说过不让谁走他便走不掉,诸位可信了?”定玄铁青着脸道:“要杀就杀,何必婆婆妈妈多费唇舌?”慕容凌云冷笑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他。”指的却是黄龙,周松道:“要杀就先杀我。”慕容凌云笑道:“好,那本座就先杀了你。”他做势就要动手,周松即双目紧闭已完全放弃了抵抗。 定玄呸了一口道:“你也是一个成名已久的大人物,竟不顾身份要对一个后生小辈下手,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吗?”慕容凌云冷笑道:“本人不是你们眼中的邪魔外道吗?几时会怕过天下人笑话?不过难得你定玄女侠金口一赞,现在本人高兴就答应只杀你们其中一人。”定玄道:“要杀就杀我,你放了其他人。”才说完就是“啪”的一声脆响,定玄右脸颊立即便高高肿起,却被慕容凌云隔空扇了一巴掌,慕容凌云冷冷道:“本人虽说过不喜欢杀女人,但不代表不喜欢打女人。”黄龙刚刚一口气缓过来即道:“慕容教主一诺千金,贫道技不如人情愿领死。”周松和重伤之下的陈望博同时抢道:“不,弟子无能愿代师叔一死。”本来楚天心和余文竹也想说但慑于他不喜欢杀女人却喜欢打女人的作风,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银牙紧咬直恨得眼泪打转。 慕容凌云笑道:“你这老儿临阵拍马倒也可以,不过你们都争着要死,倒让我有些为难,待我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几人虽是大活人,此时却和菜市中的鸡鸭鱼鹅无任何区别,只待着他来挑选。黄龙道:“周松望博师叔死后你俩要更刻苦的修行,听话。”两人眼泪横飞道:“不不,我决计不肯看着师叔你被奸人蒙害的。”“啪啪啪”慕容凌云道:“聒噪。”袖袍一甩已隔空打了三人各一记耳光,登时人人只敢怒而不敢言。 过了半晌慕容凌云道:“这样好了。”一甩手解了覃兌还的穴道说道:“从头至尾就你不愿死,现在本人就给你一个权限,在场中只要你随便杀掉一人,你和其他人就都不用死了。”地上的长剑竟飞到了覃兌还手中,而他也不由自主握住踉跄后退,神色凄然凉。定玄为人既是侠义更是刚强,今日受此**早有求死之意,便道:“兌还你快杀了我,师叔不怪你。”“啪”却是左边脸颊又挨了一记,登时肿成了一个圆球,怒道:“你……”慕容凌云冷声道:“不要多嘴,让他自己决定。”而这一记却比之前要响,清脆嘹亮。覃兌还见师叔受辱,回过神来凄声道:“不管是杀了谁都可以是吗?”慕容凌云笑道:“不错。”覃兌还转身跪倒在地对着黄龙三人拜了几拜道:“请师叔转告师傅,就说兌还不孝,只有来世再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教诲之恩了。”黄龙定玄周泰三人即惊道:“兌还,不要做傻事。”楚天心泪如泉涌道:“师哥,不要啊。”余者皆是哭成一片。 覃兌还起身毅然道:“那晚辈选择杀自己。”长剑一抖就往脖子上抹去,后面楚天心撕心裂肺叫喊道不要,眼看就要阴阳双隔,却是“噹”的一声长剑被慕容凌云震成了两截,覃兌还虎口一震,手中的半截也掉到了地上,呆呆的站在原地,慕容凌云冷声道:“你真愿为了他们而放弃自己的生命?”覃兌还道:“愿意。”慕容凌云道:“值得吗?”覃兌还道:“值得。”慕容凌云道:“为什么?”覃兌还道:“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与我生命一般的重要。” 柳生倒入水中半身不遂,也亏得他武功已有造诣没有当场一命呜呼,那年轻人借力后跃落到那方顽石之上,短刀遥指冷冷道:“本人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报上名来。”这是他与这人数日“同舟共济”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颇为醇厚,但却是断头之音,他用起最后一丝力气道:“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剑宗柳生是也。”说完连支撑的力气也没有了,直接仰于水中引颈待屠。 其时天将破晓,微光懵懵,他望着茫茫渺渺的天际,仿佛看见了师傅慈祥的面孔。曾经有一个很倒霉的三岁小孩,他被人遗弃在一株老柳树旁,雷电交加,大雨如注,他用力呼喊着“爹爹妈妈……”他饥肠辘辘满身泥垢直至奄奄一息,这时一位慈悲的道士刚好路过,他不畏他的肮脏奇臭,他抱他起来给他擦拭已无泪可流的泪痕,给了他一个硬得几乎嚼不动的馒头,柔声道:“可怜的孩子,多亏了这株老柳树给你遮风挡雨呢,你就认他作爹爹妈妈吧,以后你就叫柳生。” 这个可怜的孩子大病了一场,醒来是便已在云台山上,这道士传他本领,教他做人,不厌其烦语重心长的呵护着他这个命途多舛的可怜人,从此天晴他便望着紫阳峰的朝霞暮霭,雨雪便守着云台山的云烟迷雾,直至有一天自称是大师兄的覃兌还上来,他便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玩伴,后来又有了楚天心、余文竹、周松、陈望博张大福……他们。此时此刻这些人的面孔一一浮现却又慢慢消失,他想伸手去抓,又似乎遥不可及,最后又出现了十年前师傅慈祥和蔼的面孔,他嘴唇蠕动,嗫嚅道:“师傅……弟子去了。”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水,从眼角直渗下来。 而那年轻人却苦涩道:“剑宗、剑宗……”声音不大,但如平地惊雷般让柳生猝不及防,他瞬间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也终知自己要死了。届此时刻反倒内心一片空明,从容无惧,仿似看透了生死一样,只是他却没听出那年轻人声音中的苦涩和悲切。 第十二章:乱世枭雄 只见那青年苦笑几声,做势就要来收他的小命,怎料甫一挪动,却“哇”的一大口鲜血喷出来,人如大树倾塌重重往后仰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让本已万念俱灰的柳生如噩梦初觉,他挣扎骂道:“好个小贼,竟敢吓我,原来你也强弩之末。”此时他最想做的就是站起来去干掉那年轻人,再沉沉睡上一觉,怎奈事不遂人愿,他还未得行凶便再也坚持不住也昏睡过去。 清晨,雨从九天落下倏成一张覆天盖地的雨网铺盖着整个山林,当此时节虽是寒雨霜天但仍如万物复苏般充满了生机,这便是雨的奇效。在淅沥雨声中兽嗥鸟啼,尽数半黄的树叶于风雨中簌簌作响,颤起各种各样的水花,不一会水便集成潭,潭又汇成溪,登时在四面八方一股脑形成四五条小溪来,此时若从高处看来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处原是一方山谷,东南两面俱是笔直的悬崖,在地势上南高北低,周围则是密不透风的林墙,奇藤怪木密密匝匝,远一些的地方被雨雾遮挡,瞧不真切,但若隐若现的山轮岩廓更添神秘色彩,紧要的是由各方因素,把这里围成了一处天井,如非是有人能到得近处,否则绝难发现。 一阵寒风吹过,树木受力抖下一大片雨水来,“哗啦”一声全泼到了柳生的脸上,他猛的打了个寒颤悠悠醒来,此时他已不在昨天跌落的位置,溪水暴涨,已将他往下冲出了十几丈远,幸得为一块横出的巨石挡住,他茫然望着这天地发愣,似乎忘记了小命还是自己的,突然间足底陷谷穴产出一股热流,逆足阳明胃经而上,在带脉、阳维脉、阳跷脉流转一周后直入气海,这股热流一入气海便如滚汤热油倒入一般,灼热难当,他一怔道:“哎呀,好烫啊。”经这一下刺激终于回过魂来,这才发现自己浸泡在溪水中,实则是全身冰寒如在冰窖,即道:“哎呦,冷死我了,怎么这么邪门明明是冷却被热醒了。”他艰难的撑起装了半缸子水的身体爬上草坪,即想起昨晚那个年轻人,实不敢享受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急忙运气疗伤,若是对方比他先恢复,那等待他的就是再一次的死亡。 忙把真气运转到全身的经脉,才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而且真气的运转速度好像更快了几分,这下当真是意外之惊喜,暗道自己昨晚只是气竭虚脱了。原来他昨晚在强行奔徙数十里后,真气早已不匀,又在这种情况下被迫与人交手,更在对方疯狂的攻击下真气力竭,现在的他就如同把水倾尽的空瓶子,在重新注入时自然较之里面有水时要快,他哪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巧合已是经历了练武中人梦寐以求的破而后立之境,其实他所修炼的那套不知名的功法原是修炼这世间的一股极阳之气,在昨夜他气力耗竭无真气护体的情况下,又泡水中受到冰寒刺骨的刺激,功法自然流动寒热冲击阴阳交泰,已初通玄关,否则以他无功力护体下的常人之躯,冷也冷死了。 这一切实是机缘巧合之极,要知这破而后立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之极,这就如同一张弓一般,在外力的作用下,拉得越满他的反弹力就越大,反之则越小,但总是有个限度,如若超过了他的承受力,弓就会被拉折,反为遗祸,有时候虽未被折断,但亦已超过了他的承受力,也无法恢复道原来的状态了,得不偿失,可谓极难掌握,但人体的经脉其复杂程度又何止是一张弓的百倍?前者好比是经脉震裂而亡,后者则如同是走火入魔,所以世间的高手多是以勤劳苦炼来易筋拓穴,却不敢如他这般铤而走险,这已是近乎魔道。而他昨夜也是险到了极点,如非那青年有伤在身,其余力恰足以逼得他气力耗竭,而又在奇特的环境中刺激他体内玄功生出反应,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否则他不是衰竭而亡便是体温流失而死,实是因祸得福,一夜间便是别人数载之功,他现在经脉已成,差的只是真气内力的提升。 两个时辰后他猛的睁开眼睛,精芒隐现教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清明。此时天虽未晴但雨势已停,空气清新润爽,教人心神一振。他身上的湿气已于运功期间自行排出,反有种如沐浴后的清爽感,现在他功力已恢复了五六层,但是他不敢再等了,他必须要去确定对方的情况再决定去留,若对方比他恢复得快就只能先知机遁走,再做图谋。 便先聚功倾听四周动静,未感受道任何异动,起身左拐右蹿捞起并未冲远的两柄长剑,跃上那方七尺巨石,然蓦的一惊几是跌倒,只见那年轻人如死人一样仍躺在那巨石之上,他吃亏一次不敢再鲁莽了把长剑一横起个剑诀冷声道:“喂,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起来?”他昨晚吃尽对方的苦头,知这年轻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敢轻举妄动,哪里知道他是身上有了奇遇才恢复得这么快。 见对方没有动静,又加重语气道:“小贼,想要装死骗小爷吗?嘿嘿你也太小觑了人,快起来吧和你道爷再战个三百回合。”心中却暗下决定,如这人有异动撒腿就跑。怎料过了半晌还没动静他越发不敢大意,即又喝道:“再不起来我可要用暗器了。”脚尖一钩踢起一颗小石头朝对方章门穴打去,却是“啪”的一声打了个正着,即喜道:“嘿,瞧你有多大的本事,章门穴被封半身麻痹,还斗得过我吗?”当下才放心走过去用剑挑动这人,见他仍是毫无反应,这下更是欢喜,冷笑道:“臭小子,你这叫恶有恶报,不在西夷等着我们去杀,却跑到这里来送死,哼你这小贼合该葬身于此,就怪不得我了。”长剑一扬便朝他咽喉划去。 慕容凌云冷笑道:“愚昧,人生一世不过是白驹过隙,生来一无所有,死后也不过是一抹黄土,你连生命都没有了,还留这些何用?”覃兌还道:“人生虽短,但在于生存的意义,亲情、友情、爱情,这每一样都会让生命无限的延续,我纵便是死了亦活在他们的心中,教主你高高在上,孤家寡人,以无上的修为来左右人的生死,自然是体会不到的。”慕容凌云哈哈大笑,只震得满山谷的树叶簌簌发抖,道:“数十年来,敢这么和老夫说话的你是第一个,若是现在我把它们全杀了呢?”覃兌还一惊踉跄凄凉道:“你,你说话不算数……”慕容凌云道:“我把他们全杀了独独留你在这世上,你敢来找老夫报仇吗?”覃兌还自知纵使是他勤炼一辈子,只怕是也打不过眼前之人,但仍是决然道:“晚辈自知不是教主的对手,但十年二十年无论过了多久,纵使死无葬身之地晚辈也要找教主报仇。” 慕容凌云道:“现在你该知道这世间除了你的亲情友情爱情之外还有仇恨,你说的这些你们中原人有我西夷就没有吗?老夫若杀了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余下的人心中除了感情之外便是寝食难安的仇恨。”覃兌还无力反驳脸色苍白,慕容凌云又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保护别人,而我西夷亦有要保护的人。”覃兌还不自觉长剑落地,垂下头的头。慕容凌云却叹息道:“生又何欢死又何苦。”双手负后仰望苍天,一步踏出已在十多丈外,转瞬便消失于天地间。 过了良久覃兌还反应过来忙去给众人解穴,但一连试了几次都是没反应,沮丧道:“师叔弟子无能。”黄龙叹了口气道:“不关你的事,这人点的穴道纵是我与你师傅只怕也解不开,你将他们移到草舍内,明日清晨自解。”覃兌还依言将众人一一抱到草舍内,而那卖茶的老丈亦已不知了去向,除黄龙、周泰、陈望博身负重伤外,余者皆只是穴道被封,覃兌还虽未受伤,也坐下行气打坐,守护众人。 而在不远的山崖上却出现了两人,慕容凌云站在崖边负手而立,长发与灰氅在风中飞舞,仿似生于峭间的一颗苍然老松一般,而站在他身边的那茶摊老丈虽仍是粗布麻衣但早已没适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是神态威严两眼精光,这人道:“教主,属下实不明白今日为何要放虎归山?”慕容凌云道:“这几人充其量就是几只小猫而已,不足为惧。”语气冰冷无丝毫情绪,那人一怔,仍道:“教主说的是,不过他们终究是剑宗之人,早晚也是要杀的,而且黄龙这三个老儿在清平杀了我们一个弟兄,还打伤了白虎。”慕容凌云淡淡道:“白虎伤势怎么样?”那人道:“已无大碍。” 慕容凌云叹息道:“现在还不是杀他们的时候而且这孩子日后或有大用。”那人道:“黄龙老道也算得上中原可数的高手,除了他便等于断了剑宗一指,属下不明白。”慕容凌云道:“你说的不错,若今日我把他们尽数杀了,又何止是才断他们一指?”那人道:“既是这样属下就更不明白了。”慕容凌云道:“这几个均是剑宗最出类拔萃的后辈,若刚才把他们全杀了,岂不断了剑宗的希望,这样一来剑宗势必倾巢而出来于我教作对。”那人冷哼道:“区区一个剑宗又能怎样?”慕容凌云道:“不错,只一个剑宗自非本教的对手,但如此一来我们亦是伤及元气,反到便宜了中原的其他门派。”那人依旧恨恨道:“这些人胆敢与圣教作对,迟早也是要杀的。”慕容凌云却笑道:“韩右使,你只知匹夫之勇,可想过在天下这盘大棋当中的各种形式?” 韩右使一怔道:“属下愿闻其详。”慕容凌云沉声道:“百年来,我西夷虽是人才辈出,但终究是偏居一隅,人口不过数百万,而中原则地广物博包罗万象享不尽的灵山秀地,纵使我们人人为可战之兵为百人之敌,又怎能敌得过数以千万以万万计的中原人?”韩右使道:“那……”慕容凌云冷哼道:“但百年来我们还是屹立不倒你可知又是为何?”韩右使道:“属下不知。”慕容凌云冷笑道:“皆因他们人人皆有私心个个都想称雄,内斗不断纷争不止,而我西夷虽小,但胜在团结一致上下齐心,而他们则胜在底蕴雄厚,如此方能两足鼎立,现在中原便是一盘散沙,群雄割据相互牵制,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世上最强的还是我圣教,若我们逼得太紧,反让他们抱起团来对付我们,有害无利。” 韩右使一凛道:“可是我们就一直不出吗?中原之中的大小命案都扣到我们的头上,万一有一天他们从悲痛中团结起来,岂不更糟?”慕容凌云哈哈笑道:“这不仅对我们无害,反而对我们有利可图,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中原之人本就擅长勾心斗角,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待他们大乱之时就是我西夷东图之日。”韩右使道:“只是不知道中原何时才有大乱?”慕容凌云道:“剑宗倒塌之时便是中原大乱之日。”韩右使道:“教主你神功已大成,只需一声令下我们就可铲除剑宗。” 慕容凌云叹息道:“老夫的混元神功虽然已大成,但也未必就能胜得过玉衡老道,他之所以闭关还不敢来找老夫,应该亦是没有把握能稳胜于我。”韩右使听到玉衡子不由得面色一沉默不作声,慕容凌云又道:“不过我们不容他活着,整个中原更容不下他,因为他的存在使得剑宗已隐隐有一家独大之势,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所以相反是整个中原都不希望他能踏出那一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看似平静的风波下离风暴已不远,中原各大派只想留着他来对付我,而我们只需静静的等,等待一个机会。“韩右使道:”教主英明。“ 慕容凌云道:“宁州的事查得怎样了?”韩右使道:“已有些眉目,青龙和玄武同时动手。”慕容凌云皱眉道:“青龙身份特殊,不要露出马脚。”韩右使道:“是。”慕容凌云道:“你去吧。”韩右使走后他久久遥望着远在东边天际的云台山,喃喃自语道:“玉衡兄,你真能踏出这一步吗?”摇头一叹已不知踪影,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与玉衡子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两人决战之前谁也不会亲自出手干涉而破坏下面的平衡。 翌日清晨阴阳交泰正气冲霄,人体的血气自发大周天流转,众人被封的穴道果然自己冲开,定玄四人已恢复了功力,覃兌还便去附近的小镇上购置车马干粮,经此一役人人脸上无光,虽对慕容凌云恨得咬牙切齿,但对他的修为却无不心悦诚服,周泰叹了口气道:“环顾当今世上,除掌门师兄外,恐已无人是这魔头的对手。”众人无不心中祈祷,愿玉衡子能早日出关来消灭这世间首恶。周松回来道:“找了一圈也找不到那老人家。” 原来他们心想惊扰了这茶农还损坏了一些桌椅,想给些银子已示抚恤,余文竹道:“想必那老伯受了惊吓走远了,我们把银子留到他屋里,待他回来自己取吧。”而定玄见事情有些蹊跷似乎想起了一人皱眉道:“师兄,你说这人像不像?”黄龙道:“像谁?”定玄道:“当日飞瀑流泉之战我们虽没有与掌门师兄周师兄一起,未能得见慕容老贼,但夷教的左右使我们却见过,我看此人也是那夷教右使韩千岩乔装改扮的。”黄龙眉头一皱道:“经你这么一说,他虽易了体态改了声音,但那背影,必定是他无疑。”众人才知或许这整座茶铺也是对方有心所为,皆因他们去时心急火燎,于路上的事物却没放到心上,周泰道:“如此看来夷教已大举来犯,我们速回宗内与大师兄商量对策,只是不知道他回宗没有。”正议论间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从西首的石后传来,定玄惊道:“天心?” 柳生一剑划向年轻人的咽喉,却突然停住想道:“我这样乘人之危且是名门正派所为?”把长剑一收冷冷的扫了一眼道,又想道:”夷教之人恶贯满盈罪孽深重,死一千次也不足以赎其罪,和他讲光明正大莫不是如同和鸡鸭鹅猪狗讲吗?“举剑又要刺下去,但是他心地善良绝非好杀之辈,要让他去杀一个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人,说什么也下不去手,又自我开解道:”这人是否夷教中人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照理来说天地会绝不会在船上动手无故杀一个中原人士,这样不守规矩以后谁还和他做生意?“ 又思及天地会本就是臭名远播,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此天人交战一番咬牙决定道:“莫要错杀了好人,先救醒这臭小子问个清楚,夷教之徒穷凶恶极,料他也必有胆量承认,如他真是那夷贼,我便一剑刺穿他,也好教他死个明白。”便俯身细查此人,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柄几乎要了他小命的短刀,此刀乌光深寒,一看就知是大大的凶器,而这人于昏迷后仍是紧握刀柄,意志之强让他有些汗颜,他掰开这人手指,先取下了短刀以防万一。 才目光移到脸上却又是一惊,此人的脸上哪还有那两块癞斑?反而皮肤白净,俊朗之极,不仅剑眉星目唇若鸿沟,纵使是现在两眼紧闭面若死灰,也挡不住散出的英气,竟是一帅小伙儿,原来此人是以软泥易容成那粗鄙的相貌来惑人耳目,但昨夜经雨水冲洗便显了庐山面目,柳生心不由得骂了声:“好啊,果然是藏头露尾之徒。”不过现在帅味相投更加下不去黑手,心怕真错杀了好人。 他瞧了会儿才想到道:“闹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忙伸手探这人脉搏,喜道:“还好没死。”不过却也是吸了口凉气,此人内伤之重实可以比之当日的周泰,显是在昨晚之气就已受内伤,而后不及调息又长途逃逸,导致元气再损,最后还拼命与天地会和他激战如此再伤上加伤,此时虽未断气却已是枯木朽株,如无人相救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他忙将他扶起输入一股紫阳真气。 同时心中连连暗呼侥幸,责自己过于莽撞,如非这人有这样的伤,早做了对方刀下小鬼,心中打定主意,也只运功护住对方心脉保他不死即可。过了一会那人脸色转暖,他便立即断开了真气,觉得有些气虚也不管这人,便盘坐于一旁运气疗伤。 半个时辰后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他,那青年转醒,这人一醒来便右臂虚张,才发现手中空落落的,柳生即冷冷道:“在找这个吗?”脚尖一勾把那柄短刀踢飞出去,钉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年轻人寒芒一闪冷哼一声,柳生冷冷道:“你是谁?鬼鬼祟祟跟着我有何企图?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假道爷我便是一剑。”原来他那日暗中盘查后本就一直怀疑是他,后来又见天地会截杀这人便怀疑他是尾随而来的夷教奸细,倒是被天地会先看穿了行藏,但这其中有一点,就是想不通这人尾随自己的动机。 年轻人冷笑道:“要谋财害命何不堂堂正正的?天地会尚敢光明正大的拦路抢劫,如今既落到你手里还这般贼喊捉贼,可见你剑宗之辈是连天地会都不如的伪诈之徒。”柳生一怔心想:“拦路抢劫?贼喊捉贼?你一个西夷人跑到我中原来为非作歹还恶人告主,真是岂有此理。”便冷笑道:“我原以为夷教妖人虽恶,但总还有几分硬骨头,没想到你这小子贪生怕死连自己祖宗都不敢承认了。”年轻人冷眼不语,瞳孔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本来这人辱及师门柳生便想赏他一剑,见他横眉冷语更是气往上冲,耐着最后一分性子道:“本人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同党在哪里?”青年冷笑道:“老子拜义教沈继锋,东西你既拿了要杀就杀,我拜义教自会与你剑宗、天地会周旋到底。”说完冷冷看着他无丝毫惧色,柳生不由得一怔,才明白只怕是自己糊里糊涂免费做了一回天地会的帮凶,沈继锋他自不认得,但他却知道这江湖五大帮派之一的拜义教。 这人见他迟迟不动手在那里发愣,还以为他正在想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怒道:“还等什么?你名门正派在荒郊野岭杀个人还要这么造作吗?“柳生始知道自己做了糊涂事,心中好不亏歉,支吾道:”额这个,这个说来惭愧,在下初走江湖,错把沈兄认成了夷教之人,幸得大错未铸成,祈忘沈兄原谅一二。“沈继锋眉头一皱,暗动肌肉试了试,只觉胸前软绵绵的东西并未被取走,搞不清楚柳生葫芦了卖的什么药,只得冷哼一声。 柳生道:“昨夜在下见姚春他们敢在船上公然对沈兄下手,全然不顾江湖规矩,想来唯有对付夷贼我中原人才会不顾什么规矩,他天地会既敢这样做你必是夷教奸细无疑,所以才莽撞出手已至……”沈继锋心道:“这人呆头呆脑的难道是真不知道天书在我这里?如知天书在我身上,现在他若要抢实是易如反掌又何必装腔作势?便冷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可倒霉得紧啦,柳兄身怀绝艺昨晚可差点要了我小命。“ 柳生脸上一红赧然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何足道哉?若非沈兄有伤在身,在下早做了那糊涂鬼,实在惭愧。“沈继锋道:”也不然,昨晚若非柳兄你在前舱缠住了催老二,在那种情况下他两人前后夹击我未必就能轻易逃出来。“柳生这才知道在船上与他交手那人叫催老二,当时他本以为天地会要对付的是他,拼命反扑,没想到竟也无意间反帮了沈继锋的忙,既做了回帮凶也做了回好人,最后各打一棒算是扯了个直,想到这里心下稍宽,便也觉得这沈继锋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大有好感,便道:”当时在下本以为姚春是冲着我来的,实在惭愧,不知沈兄你与他们有何过节,他们要做出这样拦路抢劫的行径?“沈继锋心中一喜,心道:”看来这傻小子确实不知情,是个真呆子。“便道:”我拜义教与他天地会素来不和,这次行踪暴露他们自然是要杀我而后快。“ 他这话不假,江湖帮派间相互仇杀乃是常事,柳生见他谈及帮派之事,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闯入了两帮的恩怨里,犯了宗门大忌,好不厌烦也不愿深究,心道:“他的伤有一部分因我而起,我且助他打通经脉然后就此离开两不相欠。“便道:”沈兄你伤势颇重,请守神合一待小弟稍尽绵力助你打通筋脉。“沈继锋眉头一皱但心想道:”他现在若要害我容易得很,只能由着他。“便道:”如此便多谢柳兄了。“即坐定守神,端的是潇洒豁达。 柳生即盘腿坐于他身后,把紫阳真气一道一道输出,但他心中却另有定计,他现在虽对这沈继锋的印象大有改善,但对方究竟是帮派中人,从来便为名门正派所不耻,一直都明争暗斗不断,他不得不防一手,而且对方功力在他之上,若对方是假言诓骗于他,待其功力恢复后翻脸他便岌岌可危,所以他不敢真气耗损过度,只打算助沈继锋打通闭塞的经脉即可,让对方自行运气疗伤。 其时微风习习白云苍狗,天色如深闺怨妇的心一样阴晴变幻着。 过了一阵柳生站起来长长抒了一口气,沈继锋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重,合他两人之力亦是大费周章才打通关节,于理他实不该就此收手,沈继锋也不多言道谢过后就自行运气疗伤,他暗叹一声提气跃到树顶,此时腹中空荡需要找些食物了。他一口气连越出十多丈来到东面的一处悬崖,这里恰好是他昨晚跳下去的地方,此刻故地重游心情极为复杂,谁曾想到就是这十来丈之外他几是小命不保?摇头自嘲可再也不想掺和天地会和拜义教的事情,他生性随常说了不想便把注意力转移道周围的景色中。 由此眺望,触目所及全是疏林旷野,树浪起伏参差万千,南面奇峰倒竖斧凿嵯峨,可见层峦叠嶂怪石百态,景色确也不错,他流连之余一时竟忘了腹中饥饿,回过神来才大感头疼,想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难不成又要如先前般跑回湘水边上?就算能准确无误的返回只怕在那茫茫江野上也搭不着船了,心想不如往西走,找到城镇辨明方向再做打算,于是跃下悬崖往西掠去。 他蹿高伏低在林间穿行,见前面有株不知名的果树,硕果累累黄灿灿一片,欢喜之下急摘了一个来吃,但觉入口脆甜无比,连吃了好几个才腹中略饱,正准再行,却见斜刺下石头边上挂着一具山魈的尸体,眉头一皱便跳下去探个究竟。只见此物赤鼻鬼脸白面獠牙,长臂青毛骇人之极,不过此时已身死气绝,他曾在云台山的后山见过此物,知这顽物生性狠斗极是难缠,寻常两三个壮年男子也未必斗得过它,实搞不明白为何会横尸于此?待翻过身来才见此物后背有一道细长的剑痕,是一击必命,显是高手所为,再细看时血水已为雨水冲净伤口却新鲜,显是没死多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暗叫好险,没想到天地会的杀手也追到了这里,那时候他正于沈继锋斗成两败俱伤双双昏死,如被这些人找到沈继锋自是必死无疑,想到天地会睚眦必报的作风只怕顺手连他也一起料理了。 他性情忠厚寻思以沈继锋现在的状态,万一给天地会的杀手缀上绝无活命之理,他虽不想再插手他们间的恩怨,但沈继锋重伤如此,小半拜他所赐,所以他还不能一走了之,暗叹道:“待他安全离开这里便再也不管了。” 沈继锋正在静坐运气,忽听见数丈外有动静知是有人来了,本以他的功力少有人能在二十丈内瞒得过他,只是现在功力大减,但亦知来人非等闲之辈,忙聚起不多的真气准备迎战,怎料却是柳生去而复返不禁暗暗冷笑。 柳生抛出几个野果道:“沈兄气色不错大有好转哩。”他见沈继锋此状知道是因为他回来的路径不同误会是天地会的杀手到了,不禁佩服他重伤之余还有这样超高的警惕性。沈继锋笑道:“全赖柳兄相助。”略作停顿又道:“柳兄是否发现了什么?”原来是他刚才见柳生远去,料得他是要一走了之,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点破,所以适才有人靠近才错以为是敌人,而他见柳生去而复返,故猜他必有原因。 第十三章:化敌为友、采花淫贼 定玄飞身过去,只见一道白影挟着楚天心飞快向西面掠去,当即怒喝道:“恶贼休走。”提剑便追,待余文竹陈望博追过来,定玄的声音已从远处传来道:“你三人在此守护,等待兌还回来。”原来是楚天心在大石后面接完手,忽觉脑后生风反手便是一掌,但她穴道初解气血不畅,只觉腰间一麻已被点着穴道,那人身手又快,又连点了她两处穴道将她扛于肩是转身就跑,定玄武功虽高亦由于经脉不畅,一时间竟也追不上。 这人扛着楚天心一路疾飞,但觉两旁呼呼后退尽是荒草乱石,径往荒山野岭深处走去,没多时上得一处山坡遥见定玄在百丈外若隐若现紧追不舍,这人心想:“这道婆恁的厉害,若再走一段非被她追上不可,我且气她一气好教她心神大乱。”便呼道:“来人可是定玄真人?再下与令徒真心相爱欲成美好,来日定齐回娘家拜会,莫要再送了。”他声音用上了内力震出回音在谷中一道一道回响,言罢跳上巨石窜入密林中,“嗤”的一声撕下楚天心半截衣衫挂在一株横枝上,人却往四丈外的悬崖边跳下。 定玄听到对方长啸,亦是一惊,暗忖这人的功力未必便在自己之下,一想及此人掳去楚天心是要行那禽兽行为,怒气上冲骂道:“大胆淫贼,贫道定要将你剥皮抽筋。”更急着追赶。楚天心此时羞愤难当,偏偏穴道受制,不自觉眼泪直流,她见这人往悬崖上跳下去心中反有几分解脱,心想:“好啊,大家一起摔死免得受这淫贼侮辱。”又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不得与秦兌还相见了更是伤心,默念道:“师哥,天心只有来世再与你相见了。”闭紧双眼等死,只听得耳旁生风两人果是在极速下坠,然而正当她万念俱灰之际,下坠之势却突然一缓,却见这人每落下两三丈便伸掌在石壁上一拍止住坠势,紧接着再松手往下坠,如此这般转瞬已下落了十来丈,楚天心便知大事不妙,照这样她是摔死不了了,而这人故意把她半截衣衫挂在树林间,是想在定玄怒极之下无暇细想引她往密林深处追去。 而从此跳下这样的悬崖本是一件危险之极的事,况且还带着一人,可见这人本领之强,她纵使不被偷袭也绝不是对手。不一会两人已落下了二三十丈,停在一方横出的石头上,这人兀自喘着气把耳朵依附在石壁上倾听动静。此处目光所及,上下全是茫茫白雾封谷,楚天心已心如死灰,只盼着穴道一冲开便立即跳崖自尽。少倾这人低声道:“来了。”果听见定玄在上面呼道:“天心,天心你别害怕我来救你。”“淫贼,有种的就停下来与贫道一决生死。”最后一个字说完已在密林的深处,这人再听一会喜道:“走了。”转过身来一整衣襟道:“天心?好名字果然配得上美人儿。”眼露淫光肆无忌惮的盯着楚天心瞧。 楚天心秀目圆瞪怒火欲喷,只见这人一张脸白得煞人,此时又满脸的淫相更添厌色,若是覃兌还在此定可认出,此人便是在宁州大会上与瞿秋白大战一场的“玉面郎君”贺南飞。 贺南飞一展折扇道:“小美人你瞧我对你多好,为了你我可是连命都不要哩。”便往崖下踢飞一块碎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底下传来一声闷响,他见楚天心这愤怒的样子,更是喜欢,吃吃笑道:“你越是反抗贺某越是喜欢,一会儿就教你****服服帖帖的。”便把画着风尘女子的那一面在楚天心眼前晃了晃,只羞得楚天心半死,贺南飞也更是得意,道:“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找地方快活去。”一把扛起楚天心爬上悬崖复往南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小镇进了客栈,贺南飞道:“上好的客房给老子来一间。”那小二颇为正义,见楚天心似被他挟持着又是道袍打扮便问道:“客官,未知你与这位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已被贺南飞打了一记耳光,登时半边牙齿尽碎鲜血直流,掌柜忙赔不是道:“大爷息怒,这奴才有眼无珠。”贺南飞冷哼了一声,掌柜才犹豫道:“实不敢瞒大爷,小店今日客满,还请大爷移嫁别家。”贺南飞凶光一闪又打了掌柜一巴掌,扛着楚天心就往楼上走,径来到东首的一间客房,一脚便踢开房门,可伶里面一富家公子被他揪起来打了一顿扔出房来,冷喝道:“没来老子吩咐,所有人不得上楼来。”这才把楚天心放倒到床上。 紧接着他又从窗户跃出,在楼顶巡视一圈确定没看见定玄的身影才放下心来,又到楼下把众人恐吓了一顿,那些人慑于他淫威,唯有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才回到房内对着楚天心淫笑道:“美人放心,咱们这就快活快活,等你那黄脸师傅来,咱也做了他徒婿,也恭恭敬敬叫她老人家一声师傅。”贺南飞只道定玄就是她师傅了,正要解楚天心衣带,然而却忽然传来一阵爽笑声传来。 贺南飞眉头一竖怒道:“何方鼠辈?给爷爷出来。”适听声音还在远处,转瞬两声轻咳却已在门外响起,贺南飞不禁一凛,暗暗戒备,此人身法之快实是他生平仅见,楚天心也知道有人来了,但她目光为帷帐所挡,偏偏是瞧不见。这人笑道:“贺兄别来无恙啊。”便推开门走了进来,贺南飞心存一丝忌惮,便冷冷道:“阁下是谁?贺某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来找贺某所为何事?”这人道:“贺兄自不认识在下,但贺兄之名如雷贯耳,在下却时常听闻。” 贺南飞一时看不穿他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仍是冷冷道:“既是如此那便请吧,贺某还有正事要办。”怎料那人不仅不走,还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道:“敢问贺兄,床上之女可是剑宗的仙子?”贺南飞沉声道:“是又如何?”那人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早就欲结良好,幸得在此撞见,实是天大的缘分。”贺南飞冷笑道:“哦?原来兄台亦是同道中人,不过贺某一向不喜双飞之事,等贺某拔了头筹,任凭兄台处置便是。”楚天心本以为来的是救兵,听到这里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柳生一怔赞道:“沈兄好精明。”沈继锋笑道:“柳兄也不必过谦。”柳生暗叹不如才道:“沈兄可知道山魈?”沈继锋道:“此物极是凶悍,不知柳兄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柳生凝重道:“小弟刚才到那边找吃的偶见了一具山魈尸体,是被一剑毙命,时间当是今天早晨,我猜是天地会的人干的。”沈继锋面色一沉道:“想不到他们已经追到了这里,哼,想我沈继锋这条小命还在,当真是上天垂怜呢。” 柳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沈继锋又道:“柳兄有什么打算?你与天地会没什么深仇大恨,又与此事无关犯不着来蹚这趟浑水。”柳生心想:“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哎……”他觉得沈继锋到了现在还能恩怨分明着实可敬,更坚定了要助他离开这里的想法,便反问道:“沈兄要往哪里走呢?”沈继锋思索片刻后道:“若是在下没记错脚程和方位的话,此地再往西北五百多里便是淮州城,但以在下的情况,天地会必然已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而且还会在沿湘水设下埋伏,所以我决定直接往西走,去燕州城搭船。” 柳生心想:“就护送他到燕州吧,届时他功力已复原,便可自保,然后再从燕州搭船去黔州,这样我也算尽了江湖义气,此后再无任何干系。”便道:“如此走虽是绕了路,却少了许多麻烦,在下正好也要到燕州,荤来顺路不如就结伴走一段吧。”沈继锋闻弦知音正中下怀,登时对这名门正派的弟子还真少了几分敌意,便道:“多谢柳兄。” 两人这般信步于荒林野岭间,白天赶路,夜间疗伤,渴饮山泉饥饿餐野果,期间柳生又几番输送真气助沈继锋疗伤,初时走得甚缓,待沈继锋功力渐渐恢复后便行得快些,这样一来两人便多有闲谈,也越发觉得多有投机之处,二人关系自不比于先前,沈继锋由衷赞道:“柳兄剑宗的紫阳真气不愧是道家的至高武学,这阵子若无柳兄相助,在下只怕一两月也难以复原。” 柳生见他夸赞自己门派武学,也不谦逊托辞,心想:“师傅他老人家是天下第一,那我剑宗的紫阳诀自然是天下第一。”只随意道:“哪里哪里,沈兄能恢复这么快完全的根基深厚的缘故,小弟怎敢居功?再有一阵子便可完全复原了。”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真气中有一小部分是天地间的极阳之力,于人元气的调息补充实有莫大的裨益,他更是暗中庆幸连日来未曾遇到天地会的人,否则他又要因不能袖手不理而错使结下难解的仇怨。 这日二人已来到一处小镇投了旅店,便急到一家酒楼大快朵颐,他两于二楼靠窗处点了一桌,柳生一连喝了好几杯才道:“不瞒沈兄,在下连日来尽吃些野家伙倒也凑合,只是这滴酒未沾太也难受,让沈兄见笑了。”说完只夹了两箸黄花肝尖压酒便又灌了一杯,实是肚中酒馋虫作怪本性暴露无遗,再无半点名家子弟风范。 沈继锋本就是江湖豪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乃是常事,见他这样豪放与其他正派弟子全然不同,自然亲近些便哈哈笑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想不到柳兄亦是性情中人,来小弟先干为敬。”他这几天来早清楚了柳生的脾性,二人厮混熟了言语间便随意得很多。 柳生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道:“所以嘛就算是为了能多喝上几杯美酒,小弟也要多活几年呢。”他满嘴全是美食说得极是含糊不清,但他这句话却似乎激起了沈继锋的血性,后者冷冷道:“不错,所以任凭是谁也休想轻易要我沈继锋的命。”柳生闻言一震,以为他指的是天地会,现在他已下定决心不再插手,虽然不忍这个“朋友”出事,也只好狠下心来不想,毕竟五大派与帮会异轨殊途。 沈继锋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叹息道:“小弟无意间想起了一些往事。”柳生怕他提道天地会的事情不敢多问,探头瞧窗外美景。从这里望去视野极是开阔,各种各样风格的建筑,或单檐或是重檐,无不在顶端设置色彩鲜艳的走兽鸱尾,峨峨翼翼极是美观,远处的金沙河如一条玉带环束山腰,渔船则似那涟漪中的树叶,彼岸层峦叠翠万态千姿,又由于距离颇远而显得缥缈玄乎。 他不由叹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风景美人也美。”他这一句话似乎一语双关,因为在隔着两空桌外正坐着三男两女,沈继锋闻言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正巧与那黄衫女子眼神相触,他微笑颔首岂知那女子却如同触电,双颊微霞。他也不以为意,淡淡道:“此地名叫乌普,再往北渡过金沙便是燕州城。”柳生赧然道:“坦白讲,小弟初行江湖不像沈兄这样博闻强识足迹天下,几处比较大一些的地名还是从师兄出听来的。” 沈继锋笑道:“我也听人说的,尚是第一次来此,令师兄指的是覃兌还覃兄吗?”柳生喜道:“沈兄人得我师兄吗?”沈继锋还没有答话,却是邻桌蓦地“嘭”的一声闷响发出来,“哪里来的野小子这么不懂礼数?”却是那黄衫女对面的一个青年拍桌而起,震得杯盘簌响。 两人你眼望我眼,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彪形汉子又骂道:“混账东西,连席少爷都不认得还留你这双招子何用?”一脚踢开凳子满脸凶光走来,现在两人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想是那黄衫女见他俩风流英俊,生就一副好皮囊刺激到了芳心,以至使同桌的男人吃醋生妒,而这两人与中间那华服青年当是主仆关系,这两人为了讨好主子故意生事耍横。那前面讲话的青年尖腮细鼻,面色苍苍眼框凹陷,皮笑肉不笑的,一脸吃定他们的样子,所谓狗仗人势莫过于此。 这壁厢那人却哈哈笑道:“贺兄此言差矣,小弟非是要她共侍你我二人。”贺南飞道:“那再好不过,请吧。”这人却笑道:“不过,此女是小弟看中之人,她这一生中便只能做我的女人,还请贺兄高抬贵手,另寻他处吧。”贺南飞即怒道:“你是存心来坏老子好事的?”那人笑道:“不敢。”贺南飞冷哼一声:“找死。”一招“风花雪月”化作两道扇影便向这人袭去,他一出手便是“鸳鸯扇”法中的招式,意欲一招内试出对方的深浅。 楚天心听到他两人翻脸打了起来,心中暗喜,默念道:“打吧,打吧,最好教这两个淫贼斗个两败俱伤,不,要同归于尽才好。”潜运紫阳真气抓紧冲击被封的穴道。 贺南飞一招三式打完,暗暗吃惊,此人的剑法好快,不过亦知这人的功力尚还比不过自己,折扇向上一扫两道残影分袭而出,那人长剑一划一道剑圈生成,“噹噹”两声脆响全然封住,贺南飞一触即分已退了回去,那人亦长剑斜转,反手倒竖于身后潇洒之极。贺南飞冷笑道:“阁下这样的身手难不成连个名字也不敢说吗?”那人笑道:“哈哈,贺兄既问,小弟怎敢不说?区区祁卿凡。”贺南飞一怔,即冷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难怪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楚天心蓦地听到采花大盗几个字,差点岔了气,他虽不知道这祁卿凡是谁,但既是采花大盗必定恶贯满盈,心想这两人若沆瀣一气就此罢手,她实不敢再往下想,只恨此时连牙齿舌头也动不了,否则也咬舌自尽了,只能加紧把真气一次一次的冲击被封的穴道。 祁卿凡笑道:“不敢,小弟这点名头哪及贺兄一二,不过为红颜而生而死,小弟倒是在所不惜。”贺南飞沉声道:“这么说你今天定是要扫老子兴头了?”祁卿凡道:“正有此意。”贺南飞冷笑道:“以祁兄的手段自以为能胜过贺某手中的这柄刚扇吗?”祁卿凡道:“贺兄的鸳鸯扇祁某自是佩服得紧,不过祁某听说贺兄在常州与赵传蓟热火难分又在宁州大会上与瞿秋白也不相上下,祁某不才虽比不上赵兄瞿兄,但自信与贺兄耍上一两百招还是可以的。” 贺南飞一听此言几乎怒发冲冠,这两件事均被他引以为平生奇耻大辱,暗骂道:“他奶奶的,这狗屁十大青年高手都来和老子作对,若不拣两个来杀杀反觉得老子好惹了。”冷喝道:“臭小子你急着找死,老子就先成全了你。”袖袍一扬便一掌打出。“嘭”二人掌力一碰中间的木桌登时便震得粉碎,祁卿凡亦被震退半步,贺南飞冷哼一声折扇便照他肩头点去,他即长剑一颤反挑挑手腕,贺南飞折扇一张往下压住荡开剑尖而另一道残影已打到其面门,祁卿凡急斜踏出两步半弓住身子回旋一剑反刺他小腹,眨眼间他二人便拆了数招,均是招式未老就新招又出,无不收起轻视之心暗中佩服。 贺南飞暗骂道:“这臭小子的剑法不俗,不在赵传蓟之下,看来这十大狗屁高手个个都该死。”横眉一竖登时煞气疯涨,一招“镜花水月”幻出无数张开的扇影压了下来,祁卿凡登时一凛,暗道:“好快的手法,此招虽九虚一实但实在不好对付。”忙将长剑划出层层剑圈竭力护住前身。贺南飞绝招一出便取道了全面优势,压得祁卿凡只有招架之功,即狞笑道:“祁兄你放心,你死之后等贺某完够了这小道姑,便杀了她埋到你身旁,好教你做一回名副其实的风流鬼。”连掐兰花指诀,折扇于手中飞速旋转,一招“风过林”分袭两盘。“嘭嘭”几乎同时两声巨响,祁卿凡险些中招,但足下与后面的墙壁却出现了两道裂痕,他虽是避开了扇影攻击,但仍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即冷哼一声喝道:“九九归一。”登时青光化虹,如初阳穿雾,瞬扫阴霾之气,也借机退到了一旁,不过鬓角的一缕青丝却被扇风割断,冉冉飘下。 贺南飞狞笑道:“祁兄现在就是跪地求饶,贺某也不会饶了你。”祁卿凡冷冷道:“区区幻影之术能奈我何?”何南飞道:“看你还撑得到几时?”祁卿凡冷笑道:“贺兄是要和祁某比速度吗?”身形一晃已消失在了原地,贺南飞眉头一皱,这样的身法他当真闻所未闻,心道:“连王乾的魅影五幻也快不过他。”忽觉耳旁生风,剑光已至,他忙折扇斜划连挡了两剑,又向后面连连划圆,如此顷刻间祁卿凡已从三个方向攻了他十多剑回到了原地。 祁卿凡冷笑道:“这又如何?”贺南飞沉着脸道:“快虽快,但以祁兄的功力还伤不了贺某。”祁卿凡道:“彼此彼此,但小弟无论是要打还是要走却也无人留得住,主动权在手里,虽现在伤不了贺兄,但小弟可担保贺兄片刻也不得安宁。”贺南飞心中怒极,却是个精明人,知对方所言不假,暗道:“这小子虽是该死,但比之先前那俩臭小子都要难缠,实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和他天天打架,正好定玄那老道婆还不知道是我劫了这小妮子,嫁祸给他让剑宗出手替老子除了他。”便笑道:“哈哈哈,祁兄不愧是花丛真名仕,贺某佩服,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贺某今日权当是交了祁兄这个朋友,祁兄好好享用吧,贺某就不陪了。”跳出窗外往远处而去,祁卿凡见他真的走了才回到屋里来看楚天心。 他到床边见楚天心横躺在床上,便要给她解开穴道,却见她圆圆的鹅蛋脸上清晰的印着两道泪痕,秀鼻柳眉脂唇玉肌,楚楚惹怜,胸口的衣角已被解开了一边,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脯,嫩白胜雪,虽是青衫素服也难掩其美,一时间不由得看得呆了,便要伸手去拂她眼角的余泪,却忽然“啪”的一声被打了一记耳光。 原来楚天心正在运功冲击膻中穴,见他过来心中焦急,一时气岔反倒先冲开了章门和气户两处穴道,要知这膻中穴乃任脉主穴,何等重要?只要任督二脉一通,要冲开其他穴道便容易得多,她此时虽是冲开了两处穴道,但主穴未通,这一巴掌却没多大的力道,而她扇完这一巴掌也登时疲软了下来,本来以祁卿凡的身手,纵便她穴道不受制,也断不可能打得着他,只是刚才他迷糊发呆才吃了她这一巴掌。 祁卿凡一怔道:“我好心救你,你干嘛要打我啊?”楚天心瞪着他道:“淫贼你杀了我吧。”她现在才看清楚眼前这人,不由得一愣,此人眉清目秀棱角分明,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虽知他十恶不赦也不由自主芳心一颤。祁卿凡又笑道:“你这么漂亮我为什么要杀你?况且我和你又无仇无怨。”楚天心抬手又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但觉柔软无骨细润嫩滑,就此再也不想放开。楚天心怒道:“你现在不杀了我,以后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这淫贼。”她本就疲软无力,此时手被对方抓住连挣了两次也没挣脱,更觉对方火也似的温暖,舒服之极,忙把头移开不敢和他灼热的眼光相触。 祁卿凡道:“你也听过我这外号吗?非要一口一**贼的叫我。”楚天心怒道:“你这种淫贼人人得而诛之。”却见祁卿凡呆呆的望着自己。一连好一会儿祁卿凡忽笑道:“你生气的样子可真好看呢。”楚天心这下可尴尬得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生气反倒遂了这淫贼心愿,不生气那是万万不能,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覃兌还,但对方总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连哄她开心的话也极少说几句,而柳生总是与她针锋相对,却每每气得她七窍生烟,两人只如兄妹一般,而其他的师兄弟总是让着她,是以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既羞且怒不知所措之极。 祁卿凡把她的手放回道枕边柔声道:“你知道吗?你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打我脸的人。”楚天心冷冷道:“我还想做第一个杀你的人呢!”祁卿凡笑道:“女孩子干嘛非要打打杀杀的呢?”楚天心冷哼不语只恨手中没有一把利剑,祁卿凡又道:“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能打我,而我也心甘情愿让他打让她出气,你知道是谁吗?”楚天心心想:“这个女人既能打你这淫贼,你还心甘情愿让她打,她还不一剑杀了你这个死淫贼,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便冷笑道:“这个女人可荣幸的紧啊。”又想道自己适才才扇了他一巴掌,这岂不是自己在骂自己吗?不由得脸上一红。 她本来脸上肌如凝霜,这一红之下更添娇色,祁卿凡便越发移不开眼睛了,微笑道:“我猜你想道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祁卿凡爱上的第一个女孩,我要娶你做我妻子。”楚天心即哭到:“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她几番磨难现在的心灵可说是已脆弱到了极点,祁卿凡一怔道:“你不喜欢我吗?我可以慢慢求你啊,干嘛要做傻事?”楚天心想道自己今番落到此贼手里绝难幸免,唯有一死以保清白,只是想着再也见不到覃兌还了,悲从中来,不自觉眼泪簌簌直流。 祁卿凡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却蓦地一声长啸传来,喝道:“姓祁的淫贼,我剑宗与你势不两立。”“天心别怕我来救你了。”祁卿凡道:“原来你叫天心,外面那人便是你师傅了。”一低头才见楚天心梨花带雨,便要去抚她面颊,而楚天心正默念道:“师哥永别了。”准备要咬舌自尽,蓦地听到定玄声音,曙光来临好不欢喜,即伸手挡住冷冷道:“我师叔来了,你这淫贼的死期到了。” 不料祁卿凡却道:“原来不是令师,嘿嘿世间除了你之外别人想要杀我,那是万万不能。”“姓祁的滚出来受死。”此时定玄已到楼外,祁卿凡道:“待我前去会会她。”却是冷不防在她唇舌吻了一下,这些变故太急,楚天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俏脸顿红喝道:“淫贼。”翻掌一招“穿云手”打出,不过却被轻松挡下,祁卿凡顺手解了她穴道笑道:“你穴道刚解先歇一会儿。”眉头一皱已闪了出去。 祁卿凡出来道:“不知是剑宗哪位道长在找祁某?”定玄老眉一竖道:“本道剑宗定玄,今日特来取你狗命,人呢?”祁卿凡冷笑道:“原来是定玄真人,久仰久仰,天心姑娘正在上面休息呢。”他本就不是什么易于的人物,对喜欢的人自是柔情似水,对不喜欢的人那可是铁血无情,所以江湖上称他是采花大盗,不过此时看在楚天心的份上已算是客气了。定玄冷笑道:“很好,那领死吧。”她脾气火爆出手便是尽了全力,一招“紫气东来”紫芒如怒涛涌至,而祁而卿凡生性冷傲却长剑一划与之硬碰一招,他本功力稍逊一线,但身法奇快,足尖一点止足退势,不偏不倚刚好回到原地,使人看上去却是平分秋色。 定玄暗中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竟可挡下自己全力一击,他先前在追赶的时候已从对方的啸声中判断出这人的功力不在她之下,不过那时他气血初通才至于追不上,后来又中来贺南飞的诡计白绕了一大圈,此时心中怒火可想而知?不过一招之后也不敢大意,强压下怒火凝神对敌,冷声道:“好剑法。”祁卿凡冷笑道:“剑宗剑法享誉天下,祁某可不敢当啊。”定玄冷哼一声一招“拨云探月”直刺他七处大穴。 楚天心听到外面连珠价响的打斗声暗暗心惊,她知自己非是祁卿凡对手,但没想到他竟能和定玄旗鼓相当,她自穴道解开后即运气疏通气血经脉,此时已行得如常,跳下床来就要去帮定玄。而此时两人已拆了二十多招,只打得一楼桌椅乱飞狼藉一片,然而定玄虽已知对方功力尚差自己一筹,但偏偏对方身法诡异让她空有一身本事却使不出来,一时间彼此也奈何不了。 楚天心来到楼梯口即被两人瞧见,祁卿凡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不陪了。”长剑一收便向楼梯口跃去,定玄惊道:“天心小心。”楚天心骂道:“淫贼受死。”双手疾划两掌打出,没想到祁卿凡并不想抓她,只是往她旁边一晃而过,却轻声道:“在下对姑娘一片真心,暂且别过,他日定上云台山相叙。”他不由一怔,这是传音如密的绝技,是以定玄并不知情。而定玄怒则喝道:“淫贼,哪里走?”身形一闪即追了出去,然而只在顷刻间对方已在十丈之外,再过几个起落两人已相距五六十丈,祁卿凡笑道:“道长莫要再追,在下对黄脸婆可没什么兴趣,哈哈……”笑声过后已是鸿飞冥冥人迹杳杳。 第十四章:仗义反遗祸 定玄只气得面色铁青,差点没跺脚,以她数十年的“提纵术”修为竟也追赶不上,心想此人身法之快虽不及慕容凌云,只怕也差不了多远。她两日间连受奇耻大辱,心情之糟可想而知,反手一剑便将旁边一方四尺见方的大石头劈成了两半。此时天心方才追到,见她满面怒容,跪下便哭道:“师叔。”定玄见她面色苍白风尘,亦两眼一酸,忙扶起来道:“好孩子,你没……没事吧?”楚天心哭道:“若非师叔及时赶到,弟子便不能活了。”定玄总算一块心石落下道:“好,这就好,别哭没有事了。”她两人均是女人,楚天心虽非她亲弟子,但她素来疼爱,此时也是感同身受,顾不得身份也眼泪直流,两人哭了一会儿定玄道:“走,咱们找黄龙师叔去,回宗让你师傅做主,定要诛杀了此贼。”其实黄龙一行人非伤即残,此时身边只有周松陈望博余文竹在,也不知覃兌还去购置车马是否已回,两人心中担忧匆匆离去。 原来定玄自中了贺南飞的诡计,本一路在密林中疾追,后来他气血畅通了速度便提了上来,但怎知一直都不见两人踪影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那人带着楚天心绝不可能走得这么快。她本是心思慎密之人前面是因为着急才乱了方寸,此时静下来便细看四周痕迹,而她所在的位置已是深山密林少有人迹,这一查之下方圆百十丈除了自己飞行时撞断的枝叶哪里还有其他?便知中计,骂了声:“好狗贼。”便疾往回追,怎料亦是无果,后来登上山顶遥见南方有一座小镇,便往这边追去,刚追到途中就见一道白影快速飞来,即上前喝道:“哪里走?” 此人正是离开的贺南飞,而他也正是要去寻找定玄,便故意道:“尊驾何人?为何要阻贺某去路?”定玄本怀疑是他但见他手中无人,只得道:“贫道剑宗定玄,阁下是谁?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贺南飞冷声道:“原来是定玄真人,在下贺南飞,现在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往旁边跃开便要走,没想到定玄一纵又闪到了他前头,贺南飞不禁一凛,他这一下虽是故意放慢了身法,但回想刚才没被追上实是侥幸之极。其实他的轻功本与定玄在伯仲间,但他刚才扛着楚天心,自不能同类而语。 贺南飞与剑宗本无交集,但他平日臭名在外,素为正道所不耻,以定玄的刚正秉直无论在哪里遇到都是要打上一架的,定玄见是他更加起疑,贺南飞冷冷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定玄只冷哼一声,贺南飞又故意道:“在下看道长行色匆匆,莫不是正在追赶什么吧?”定玄听他这样一说便断定是他,怒道:“人呢?你藏在哪里了?”长剑已然出鞘,贺南飞又冷笑道:“不知道长向贺某问谁?”定玄怒喝道:“好个装聋作哑的淫贼,看剑。”长剑一颤挺剑便刺,贺南飞折扇旋起与她对了一招,即退开到两丈之外兀自冷笑,定玄喝道:“姓贺的,你胆敢掳我剑宗之人,天涯海角无你容身之地。”贺南飞却冷笑道:“道长好大的口气,这茫茫天下不见得便是你剑宗一家说了算,不过贺某刚才好像看见‘采花大盗’祁兄扛着一人进了旅馆,若是道长仍要纠缠贺某只好奉陪到底,只不过到时候祁兄只怕是已做了你剑宗的乘龙快婿。”定玄冷哼一声便舍了贺南飞追来,恰逢楚天心欲要咬舌轻生。 定玄与楚天心一路疾行,但她却在见过祁卿凡的身法后隐隐感觉到不对头,他之所以相信贺南飞的话一来是未曾捉赃在手,二来是当时她只看见了白影,而他两人均是白衣无法断定,现在她想问清楚又怕触发楚天心的伤心之事,只好想成是祁卿凡功力有限,带着人便施展不出那诡异的身法,而楚天心虽知真相,一来羞于启齿,二来对两者均恨之入骨,也不主动讲出来,此后剑宗便把这笔糊涂账全算到了祁卿凡身上。她俩赶到,黄龙等人也正等的焦急,覃兌还已备置妥当,定玄叙明前因,楚天心又哭了一回,众人无不记恨那祁卿凡,幸得有惊无险,即往剑宗出发。 这壁厢那彪形汉子一脚踢飞长凳,两眼鼓得铜铃也似,面容扭曲充满无穷威势,那黄衫女没想到自己这一笑竟是害苦了他二人,不由“哎呦”一声轻呼露出愧歉之意,两人闻声这才好生端查了一番,只见她黄衫轻袖,宽带下紧束着柳枝一样的细腰,千丝如墨,俊秀清明,冰肌玉骨却是个难得的美女。岂料她这一声轻呼更助长了两奴凶焰,那尖嘴青年两步跨前就要动手。 柳生哪里忍得住?他自忖看一眼又不犯法,哪有这样蛮横之人,他本是名门正派弟子,最讨厌恃强凌弱为非作歹之徒,在东临有哪一个恶霸不躲得远远的?竟还敢上门生衅,又思及今天撞见只怕不是个例,往日准时横行贯了,若都像这样动不动就剜别人眼睛,那还得了?他现在可是比这两恶奴更想动手,幸得沈继锋连连暗示。 沈继锋抱拳道:“二位有话好说,不知我兄弟俩哪里开罪了二位?”柳生知他不想生事,现在二人同进共退,只得强忍住不发作。尖嘴青年见沈继锋作出头鸟,更不答话,铆足劲一巴掌便向他脸颊打去,这一下竟使上了内力,掌携风声,若被打中当场出丑事小,只怕满口白牙便休想保住,黄衫女目显关切吓得紧闭双眼不愿看这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彪形汉子见同僚出了手,生怕被独抢了风头,冷哼一声脚尖如箭矢般却朝柳生小腹踢来,这下出手更狠,说不准会出人命,眼看便要血溅当场,然而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尖嘴青年一巴掌拍过去,手腕被沈继锋捏住,如被镣铐锁住一般,奇疼无比却又动弹不得,而那彪形汉子可就更惨了,脚背上插着一根筷子,透皮入肉,疼痛锥心,一阵踉踉跄跄但他却咬牙强忍。到现在这二奴方知遇到了硬茬子,若非两人手下留情,只怕他二人已手脚不保。 就在这进退两难暗自懊悔之际,那黄衫女总算是开口了,樱唇轻启柔软似密的道:“靖哥啊,你就饶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吧。”她声音本就清美,而此时二奴更胜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如获大赦连忙后退两步恶狠狠的盯着两人,幸得他们刚才是背想着主子一桌,没被瞧见,那黄衫女还以为是他俩手下留情呢,面色也缓了下来,而那华服青年则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来,丝毫没放在心上一般。 这华服青年只观其背影也颇具英气,到现在才冷冷开口道:“两位请滚吧,若再给席某撞见,打断你们的狗腿。”一开腔确有一股做主子的威严,柳生两人四目相对,对这“皇恩大赦”实在哭笑不得,柳生正要发火忽有人道:“席少爷,有话好说,这两位是本店的客人,准他们吃完再走吧。”却是一身黄衣黄帽颌下两绺短须的掌柜走上来赔礼道,那尖嘴恶奴正憋着一肚子鸟气没处撒,即狠声道:“周老儿,莫要多事,这里由俺家少爷做主少不了你那两个子儿。” 姓周的掌柜哪敢支声?他不过是尽点心意,只得对柳生二人连陪苦笑,柳生心想:“这掌柜还有点情义,此事千万莫要连累到他才好。”忽又有人冷笑道:“席大少爷好大的威风啊。”两恶奴如遭电击,即退回席靖左右,脸上遮不住惊慌,再无刚才的跋扈样子,掌柜亦是愁容如水,他二人知道来的更非善茬,亦是暗暗吃惊,这声音中气十足气息绵长,显是比这两恶奴不知高明多少倍的高手。 沈继锋眉头一沉,思索片刻道:“应该是燕子帮的人。”柳生一脸茫然显是不知,沈继锋又道:“燕子帮盘踞金沙河两岸,垄断海盐实力非同小可,其帮主‘过江龙’童官亦是有名在外的高手,作风狠辣极为难缠。” 话音刚落木制的楼梯便走上来一队人,当首一人长发披肩,腰圆背阔,冷笑中虎目环扫一周,大有不可一世之概,身后陆续跟着十几人,均是满脸狠相,横肉周身的练家子,二人却立即注意到其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此人身形魁梧异于常人,青灰色长褂,步履轻盈双目精光矍铄,是个内家高手,这老头亦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交触亦是一怔。 席靖脸色铁青,黄衫女亦是花容失色,显是与来人认识,柳生与沈继锋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那领先之人径直走到黄衫女身旁,堆笑道:“余通见过莲妹。”做势就要往她身上蹭,全当席靖与无物。 黄衫女骇得娇忽一声疾往旁边躲避,席靖横眉怒目,白净的脸上青红紫白,那尖嘴青年硬着头皮上前替主子理论道:“余通,你不要欺人太甚……哎呦!”还没讲完,已被一脚踢翻,撞得旁边一张空桌子坍塌粉碎,彪形大汉见状大吼一声,提拳就打,试图要给同僚报仇,岂料余通的随行中闪出一青衣人,两三招又将他也踢飞,倒在尖嘴青年背上,闭口**趴地难起,显是故意这样,好教他俩出洋相。 客厅角落的几桌客人惊慌四散逃窜,就要下楼,怎奈余通踏断一条长凳冷冷道:“谁都不许走。”又冷笑道:“周老板,今天这里的一切自然由席少爷负责。”掌柜连连称是,登时便人人噤若寒蝉。 席靖终于忍不住霍的站起来,紧握双拳道:“余通你想怎样?”一瘦高汉子阴声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早该知道后果。”就要上前动手。此人便是刚才制服尖嘴恶奴的人,从刚才那一手,足可看出他的手段。柳生心想:“原来是一桩风流情债案。”席靖见状急退半步提气招架,偏偏小腿绊到长凳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锐响。余通怪笑一声忙伸手挡住手下,举起那本是黄衫女的酒杯一口喝了,阴恻恻道:“我余通一向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屑干那欺男霸女的勾当,早听莲妹说席少爷武艺卓群,今日余某就给你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若你接不下老子十招,以后见了莲妹就有那么远滚那么远。” 席靖道:“你……好。”怒发冲冠,对方摆明是要侮辱他,故意强留下众人便是要他当众出丑,但是他却没得选择,无论他怎么做对方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好教他无颜以对佳人。索性把心一横,幸不被群殴,拼他一把。余通又笑道:“席少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不然余某一不小心失了手,刮花席少爷的脸,可就担待不起了。” 席靖即踏出两步摆开阵势,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余通,而后者似乎毫不把他当回事,瞧他也不瞧,却殷勤满面的对着黄衫女道:“两位美人请移驾旁边片刻,莫要弄脏了衣服。”二女疾往后退开,其他客人更是生怕被殃及池鱼,纷纷躲到最远的角落,。然偏偏却有一桌不识抬举,余通不由得冷冷扫向柳生二人,没想到这两人却无动于衷,气得他恨不得就要先解决了这俩蠢货,正此时忽然后背生风,却是席靖沉不住气主动进招了。 余通急忙回身应付,两人兜兜转转便斗到一起。他由于先前瞪柳生走神险些吃亏,招架了两三招才抢回攻势展开反攻,登时踢得桌仰椅翻饭肴四溅。不过他确要高明出一筹,五六招后压得席靖只可堪堪避开几记拳脚,眼看就要得逞,正自暗喜,怎料席靖眼见不敌突然变招只全力防守,他连出七八记辣手仍是没有拿下来,不禁心中着急,他刚才跨下海口,本打算是要数招拿下,再百般羞辱,现在十招快到,急忙思索计策。 柳生咋舌道:“沈兄可发现没有?”沈继锋点头道:“这小子交上手便心无旁骛,好似变了一个人,而且他的路数宜守不宜攻。”柳生道:“不错,招式间隐含借力打力的克制原理。” 余通虚晃两掌跳出战圈,满脸鄙夷道:“席少爷若只知道抱头鼠窜就滚吧,余某也不屑欺负你了,免得莲妹日后怨我不顾旧情。”他的一众爪牙尽数起哄,污言秽语四起,席靖终是少爷心性,把一切都瞧入眼后心如刀割,大吼道:“老子和你拼了。”便向余通扑去,柳生摇头道:“这下糟了。” 果然席靖方寸已乱,又因体力耗损,更是以己之短克敌之长,才一回合便被余通斜刺一脚掀倒在地上的狼藉堆里,瞬间满身油污菜渍,怎料余通得势仍不肯饶他,冷笑一声又往他脸上踢去,幸得席靖已有底子,出手格住,不过却被再次掀飞,朝柳生这桌撞来,众客人无不惊呼,而余通狞笑中竟再出一脚朝席靖下阴撩去,这一下可谓阴狠歹毒之极。 柳生再也看不下去,喝道:“住手。”在席靖未撞到桌前闪身接住,将他扶到墙角按背输入一口真气。沈继锋脚背一搭,挡住余通这一脚,黄衫女急跑过来守住奄奄一息的席靖,哭得梨花带雨,问道:“公子,他?”柳生道:“没有事。”这才放心道:“谢谢公子。” 余通倾尽全力的一脚被沈继锋随意挡了下来,大吃一惊便往后退,众爪牙见状即把他俩团团围定,横眉怒眼,只等一声令下便要群起而攻之。沈继锋摇头道:“诸位,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身受重伤何必把事情做绝?”柳生本对席靖刚才的作风嗤之以鼻,后来见他被人教训亦觉痛快,但此刻见他被羞辱至此终还是不忍心,也主要是见那余通手段毒辣,丝毫也不尊重女人的感受,这点最为他所不耻,是以明知不宜多管闲事亦要出手干预。 “好胆,竟敢到我燕子帮的地盘上撒野。”适才制住尖嘴恶奴的汉子已于说话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柳生欺来,务要给他点颜色,柳生心中虽有气,但仍不希望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手一划只守不攻好教他知难而退,而那汉子虽声势威猛,但见他刚才露了一手,亦不敢大意,每招只敢出七八分力,生怕泥足深陷。 他两人似若虚手比划点到为止,虽交换了数招但却没有实质性的劲力对撞,那汉子连出数掌见柳生都避而不接,以为已摸清了他的底细,突然“嗤”的一声一道白光如银蛇般自斜上往下划来,柳生被迫后退一步。原来这人的真本事是用匕首近身绞杀,出其不意一击致命,他这一招未得手出手更狠,招招欲夺柳生小命。柳生不禁暗怒道:“我一再忍让,你却连下横手欲置我于死地。”激起胸中怒气,冷哼一声运起紫阳真气,一指便往对方匕首上点去,这人被他一点如遭电击登时身形一滞,他即右掌一送,轻拍在对方肩胛之上,这人便左摇右摆退回到了人堆里。其实他这一掌已收回了大部分力道,一来本与对方无仇不忍下狠手,二来他的目的是止戈干息,所以只让这汉子暂时虚脱而已。 余通见得力手下也败了阵,强忍怒火问道:“两位朋友是那条道上的?”其他爪牙虽仍是凶态毕露,但无不多出了几分忌惮。沈继锋道:“我俩路过宝地,无意与诸位为敌,这位席兄已受到了惩罚,望余兄高抬贵手饶他这一次。”余通眉头一皱冷声道:“不知两位与席家什么关系要代他强出头?”柳生实在忍不住了冷哼道:“要何关系?余兄这样恃强凌弱还要断人绝孙与匪贼何异?但凡我中原正义之仕只怕都难以袖手旁观吧。”他出自名门正派,自小受侠义思想熏陶,自是容不得这等行径,若非是不想拖累了沈继锋只怕早把余通拖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余通被人当众训斥怒极反笑道:“这么说两位是存心来与本帮过不去的?哼哼,动手。”众手下正要发难,岂料那白发老者却喝道:“且慢。”此人显是地位不菲,一众打手虽怒火中烧却无人敢动,余通亦是皱眉黑脸瞧向此人,白发老者向他略一颔首示意后向柳生二人抱拳道:“老朽陆瑾,不知二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沈继锋道:“小子两人沈生和柳继锋。”陆瑾略一思索似乎想不起江湖上的风云后辈中有这两人,又道:“两位身手不凡,请教两位尊派何处?”原来他是想摸清楚二人的底细再权衡利弊,余通闻言亦是面色稍缓,露出了三分耐性,他刚才虽是被忿恨冲昏了头,但见二人这样的气度亦猜出他两人可能大有来头,他燕子帮虽霸道强横,亦不敢招惹一些强大的对手。 沈继锋道:“我兄弟二人这点微末道行不值一哂,不过是偶然之中得别人指点过一二,还望老先生明鉴,我们并无意冲撞贵帮。”柳生见沈继锋言辞闪烁不实,不由得眉头一皱,暗叹道:“他可能是怕行踪泄露吧。”正好自己也不想遇上天地会的人便由着他,不过他的神情却被陆瑾瞧在了眼中,陆瑾心道:“这小子阴晴不定必有原由。”便沉声道:“两位既不肯表明身份,又何苦插手席家的事情,这让老朽很难向鄙主上交代。” 柳生两人心领神会均知此事非是普通的风流案,陆瑾又道:“不如这样,两位请随老朽一起到本帮,向鄙上澄清原由,老朽可保证在此之前绝不再动席靖半根寒毛。”柳生堂堂剑圣传人哪里能忍受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即冷笑道:“若我二人不去呢?”余通早已不耐烦,喝道:“恁多废话,你二人对本帮图谋不轨,今日插翅难逃。”沈继锋虽身怀重宝不想张扬,但他平日里本就不把这些小角色放在眼中,眼见争斗在所难免,便要先发制人喊道:“柳兄,动手。” 两人心领神会,擒贼先擒王,乘对方尚未来得及围攻之际,便如同两道闪电向余通扑去,余通知他二人厉害惊骇之下疾往左闪,而柳生离他较近,瞬间便与挡在中间的两人交上手,陆瑾见状冷哼一声一掌打出,却被沈继锋接下,缠斗到一起。而挡柳生的两人分使弯刀利轮,均非庸手,此刻更是凶性毕露各逞兵器之威向他左右攻来,但哪是他的对手?他既全力出手便是要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擒下余通,左右各使一招穿云手逼退二人,又往旁一转避开刺来的刀剑,一指往余通点去。 此地空间较小,柳生眨眼便至,余通怒喝一声翻掌招架,他功夫已具火候心想只要能挡下一两招等后面的人接上,便可围定绞杀,立马运气双掌划出一道屏障,怎奈才见柳生人影晃来,他便身体一麻已被戳中了穴道,登时软成一团。柳生提住他即喝道:“都给我住手。”沈继锋也乘机打出一掌震开陆瑾退到他身旁。 陆瑾青着脸道:“你们想怎样?”显然是刚才与沈继锋交手中没占到便宜。柳生冷冷道:“我二人一再忍让你们却横手相逼,哼,现在除非答应本人两个条件,否则我便立即杀了这厮权当为民除害,再杀出去。”现在已没有人敢怀疑他俩有这个能力。陆瑾沉声道:“什么条件?”柳生道:“第一,我要余通立誓在不可再纠缠席靖,并且日后也不可再恃强凌弱欺压平民百姓,第二今日之事本错在你们,日后不得寻仇滋扰我二人。” 席靖此时已可站立起来,面上既羞愧又感激,但柳生两人背对着他也瞧之不见。 陆瑾沉着脸道:“老夫可保第二条。”却是等余通说话,而后者憋得面色通红偏给点了哑穴开口不得,柳生冷哼一声解了他哑穴,余通立即道:“我答应不再为难这小子便是,还不放开我,哎呦……”却是柳生灌入一口霸道真气,疼得他面目扭曲,但他的爪牙投鼠忌器也没有办法。余通吃不住疼,只能狠狠道:“我余通在此起誓,以后再不为难席靖,若违此誓死于乱刀之下。” 柳生即把他掷出,由于也未给他解开穴道,后者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被陆瑾扶起。余通穴道获解恢复自由便朝柳生吼道:“你……”却被陆瑾拦住,陆瑾低声道:“先走再说,老夫也吃了亏。”大手一挥道:“走。”携众退去,余通到了楼下才道:“老子绝不会放过你两人,滚开。”接着是桌椅坍塌和惊呼声,柳生不由又是眉头一皱。沈继锋摇头道:“柳兄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柳生才想起非他一人之事,歉意道:“不好意思,拖累了沈兄。”沈继锋道:“此话怎讲?他这等行径我沈继锋也瞧不过眼,你不出手我亦会管,不过眼下我俩要即刻离开,以童官的作风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生闻言暗想:“江湖帮派中人也不能一概而论,虽大多是那横行乡里的恶徒,但亦有如沈兄这样的侠义之人。”正要走忽背后黄衫女道:“苗莲多谢两位公子援手之德。”二人这才想起角落的席靖,看了一眼道:“苗姑娘不用担心,他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就可复原。”苗莲霞透双颊,不过二人并没有心情欣赏她这道风景,心思全在如何溜之大吉上。苗莲顿了顿又道:“两位公子请留步。”沈继锋脸色一沉不悦道:“苗姑娘还有何事?我俩现在着急逃命,再晚些只怕小命难保。” 苗莲一怔道:“苗莲正为此事,那余通泼皮无赖得紧,仗着童帮主是他义父横行霸道,小女想请两位到府上暂时避避风头。”他二人闻言才知余通与童官是父子关系,虽也无惧但也恨不得马上逃离以保小命,又想那余通敢这样公然调戏眼前这位美女,只怕她苗府也不太平,他们哪能累及佳人?柳生更希冀把所有责任都揽上,不要殃及别人。 他忙道:“苗姑娘好意我二人心领了,我们断不能连累了姑娘,况且我二人敢多事自然有办法走得了。”语音刚落却是席靖在婢女的搀扶下接话道:“不然请二位到敝宅,让家父给两位安排。”柳生像是听到了极讨厌的声音似的,即冷哼道:“本人绝非想帮你,只因那余通比你更可耻,但愿本人没帮错人,若你以后仍是这样作为,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说完与沈继锋急急赶回旅店。 才进屋便瞧见对面阁楼上有人在监视他们,柳生道:“有人在盯梢哩。”沈继锋冷笑道道:“以燕子帮的作风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只是没想到连这点耐性都没有。”这是他的房间,而他正坐在床头擦拭短刀,仿似接下来便要用之杀出一条血路一般。柳生望着乌光闪闪的短刀,心想帮会中人果然是非黑白不分?便冷哼道:“早知道就不该轻易饶了那厮,好教他多吃些苦头。”沈继锋摇头道:“就算我俩挟持余通作人质,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童官还是会亲自带人马追杀我们。。” 柳生想起陆瑾的话,知道事情不简单,冷冷道:“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若非我与燕子帮素无仇怨,不想伤他帮中性命,更无意搅进他帮会斗争中,便是那余通有童官撑腰也饶他不得。”怎料沈继锋却把他这肺腑之言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觉得柳生同时在告知他绝不会再参与到他与天地会的事情中,虽对柳生只是萍水之情,亦不是滋味,门派之见不由得再次复燃,冷笑道:“若非本人现在功力尚未复原,否则定要杀他个鸡犬不宁。” 柳生听他语气有异,瞅了他一眼,但他哪里知道此时沈继锋心中所想,虽然他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刚才的话却无半分含沙射影的计较,只以为沈继锋怕行踪暴露急着要走,便道:“沈兄收拾好了,小弟随时可以动身。”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难怪世上有祸从口出的训诫。 两人迅速携了刀剑走出大街,行了两三百丈倏的加速,拐入了一处横巷里,一起跳入旁边高墙内的园林之中。他二人展开身法兔起鹘落,在丝毫没惊扰到宅主的情况下跃过几座亭台游廊藏进一丛繁茂的紫竹后面伏在假山上观望,从此处恰好可以通过墙上的穿窗望见外面的情况,果不其然一会儿便急匆匆的走过来几个人。 一人道:“前面也没有。”说完其中二人便翻身跳入了隔壁房舍,另两人则翻进他二人藏身的院子。登时便“哎呦”几声惊呼,几个正在清扫院子的小婢受到了惊吓,而那翻进来的两人也不管她们,径自东闯西逛,如在自家转悠一样,须臾间便把院子搜完,但并没有发现他们,不一会搜隔壁的二人也跳了过来,想是听到了惊叫声。 第十五章:两度失算 其中一人忙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人道:“没事,是这俩丫头受了惊吓出的声。”那青布襕衫汉子即上前道:“我们是燕子帮的人,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人跳了进来?”几个小婢早被骇得六神无主,只晓得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那汉子冷哼道:“哼,这俩小鬼好生狡诈。”面色更是狰狞,直把几丫头吓得抱紧一团。 一人道:“沈兄不必动气,这俩小贼果有些手段,连陆爷在他们手里也吃了亏,不过这次童帮主亲下追捕令,谅他们插翅难逃。”一人道:“我们立马把这里的情况传给吕爷。”四人说定又越墙而出,直如不曾来过一般。柳生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蹑手蹑脚跳上背后的厢房,从偏院滑下,左抄右折跑了一段,跨过横巷翻上一座高楼的瓦顶,展开身法飞檐走壁往金沙渡方向掠去。 时在傍晚红轮低垂,城中炊烟四起,一缕缕青烟竖直冲到屋顶被微风吹散,如雾霭般萦绕在瓦舍楼间,外加天色渐暗,端的使这满城的峥嵘建筑若隐若现,缥缈似仙宫一般。而城外大山深处或河道水湾中也零星的散落些平民人家,亦是别有一番景致。 他两人中途改了道决定从东面一条人迹较少的巷子出城。柳生便从墙上跃下打趣道:“瞧这架势,童官这家伙不会是想要我俩小命吧?”一边说话一边极速闪到了巷子中,宛若无事外出散步一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大街之上,丝毫没有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沈继锋沉声道:“童官以心狠手辣而著称,必非是善与之人,此番我们揍了余通就是打了他的脸,而且现在还有席家的事,他岂肯善罢甘休?”柳生气道:“岂有此理,他放纵余通为非作歹我们代他管教管教他就要杀了我们,与夷教匪寇有何区别?哼那我们现在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了,让他又白忙活一场,岂不是要气死他?” 沈继锋摇头道:“柳兄莫要高兴得太早,此地可是燕子帮的地盘,我们可能没这么容易走掉。”柳生闻言一怔就想嗔道他说话不吉利,但想想也确是如此,他俩这次公然撩拨老虎是一方面,更有可能已被童官误认为他们是席靖阵营的人了,试想童官这头愤怒的猛虎怎肯轻易放他们离开? 柳生便问道:“从此地到那渡口还有多远呢?”沈继锋道:“金沙渡我们是不能去了,从这里再往东七八里应可到下游河边,我们去那里找渔船渡河。”柳生问道:“那我们是出了城先赶去河边再说?”沈继锋道:“嗯,先过去看看情况。”两人一边说一边催布疾行,然而才到城门口却不由得双双眉头一皱,只见一人挡在门口冷冷道:“老夫吕戎,奉童帮主之命请两位到敝帮做客。” 柳生嘴角一扬哂道:“沈兄你的预言可真准呐。”沈继锋耸耸肩道:“柳兄见笑了,不过该来的躲不掉先看看再说。” 只见挡路的是一个已入不惑之年的锦衣汉子,腰圆膀阔,一大把头发缁撮束髻,胡须狂散箕张,两耳捕风双目似电,深褐圆领锦袍加身好不威严。 沈继锋即道:“吕老之名在下早有耳闻,请问吕老何以知道我二人会从这里出城?”他虽知童官,却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吕戎也知他不过是客套托辞,亦不在意只冷笑道:“两位藏身于董家宅子确是高明,不过却被沈四诈出,露了行迹。” 二人才知道他俩藏身的是董家宅子,同时亦知那群人离开时所说的话是故意说给他俩听的,而对方极有可能在翻出院子后未曾走远,而是伏在某高处暗中监视,他俩在不知不觉间已落入了别人的计谋中,如非他俩走得快,又于途中不停变换方向,只怕在城中便已被截住。 柳生自觉脸上无光,强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在离吕戎两丈远处哈哈笑道:“吕老和童帮主太瞧得起我们哩,不过今番不巧,我二人有事在身,恐要辜负了童帮主的美意。”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聚集功力探查周遭动静,意要探明虚实,好在对方主力来到之前突围离去。因为他从刚才吕戎所说情况已判断出那叫沈四的必然不晓得他们真的藏身在董宅,只是欺他们嫩薄,以江湖惯用伎俩诈了他俩一回,而他俩虽露了行藏,但是二人一直小心翼翼且先从金沙渡方向走了一阵,才折而往这边,而他俩又是全速奔行,亦未发现有高手掉在尾后,由此可推断出吕戎必来不及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大批人马埋伏在这里。 吕戎知道他已料到自己这里人手不足,不过他自忖功力要高出陆瑾一筹,自始就并未把这俩名不经传的小子放在眼中,又冷笑道:“你两个小鬼确有些本事,若非是老夫恰在附近办事,只怕也来不及过来,老夫怜你们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不易,还是乖乖同老夫走吧。”说完衣袍无风自鼓,便把一股凌厉的气势散了开来。 沈继锋情知不可被他拖住,即大笑一声道:“老先生也忒不讲理了,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只凭你一人未必留得下我俩吧?”说话间把短刀一扬便朝吕戎砍去,气势也不落分毫。 要知他本是帮会中人,拜义教与天地会都敢争锋,岂惧这小小的燕子帮?况且若是被缠在这里,待童官率大队人马赶到,凭他俩武功再强,亦难以安然离开,此刻血性凸显,出手便是狠辣杀招。 柳生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心惊,又想起了林中那晚,不过亦知情况紧急,哪还不知机?长剑出鞘紧跟在其后也杀了过去。 这吕戎所使的是一根精铁所铸的蟒头杖,上铸青面獠牙赤舌蟒头,杖尾烂银裹锥,杖身则红鳞包裹,以一敌二刀剑相拼登时火花阵阵响声雷雷。 沈继锋运足真气,一招“横扫千军”寻隙击出,吕戎冷哼一声便抽杖横扫,怎料一击之下他重逾百斤的蟒头杖颤鸣不止,惊骇下疾往后闪,沈继锋亦借机跃开换气,柳生见状忙一个回旋剑法杀了上来,他经过前几役,功力大涨,此时与沈继锋联手,剑光似波浪般层层迭出,一时竟杀得吕戎狼狈之极。 “噹”电光火石间,他手中长剑如横梁撞钟般点中蟒头上,吕戎与之真气之一碰之下竟有一丝极灼之气直侵向心脉,气血竟也一热,大喝一声便往旁滚去,蟒头杖也险些脱手,至此方知他二人每一个都有过人的本事。 柳生亦觉一瞬头晕,暗道可惜,要知他这一剑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欺的是吕戎以一敌二,他知自己已有进步想要出手一试,刚才虽无杀人之心,确是已倾尽全力了,意图击伤吕戎,暗叹一声即回身对付杀上来的喽啰。 沈继锋乘他挡下吕戎,已杀翻包围上来的人,喊道:“扯呼。”便往城外冲,柳生见状长剑疾抖荡开缠上来的几人,跳过去并到一起往城外冲杀,才刚到城门,沈继锋却喝道:“不好。”急举起短刀舞成一面刀墙罩于顶上,柳生亦早生出警惕,急长剑一竖一招“拨云探月”斩出剑气往上空划去。 原是城墙两边抛下来五张麻丝大网,意图把他俩如鱼儿般困在网中,不过幸得他二人有利器开路,那网应声而破,更是被柳生一剑斩成几截。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却风声大作,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这一招虽奏奇效,却是仓促间几乎用尽了一口真气,若再强行抵挡吕戎一击只怕非受伤不可。而吕戎刚才被他逼得满地打滚颜面扫尽,正怒发冲冠,大喝道:“去死。”蟒头杖携风扫来。 “噹”柳生垂死一争,却是被沈继锋抢先一刀劈开了蟒头杖。 沈继锋与吕戎闷哼中双双后退,柳生急挑开杀到他身后数人,道:“往这边走。”又斜刺一剑斩开两人,才冲出了包围向东南方向逃去。 他二人出了城,尽拣深山密林乱石崎岖处逃,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敢停下来。此时夜幕降下,林中黑压压一片,两人便在一条小溪边停脚饮水。 柳生连喝了几大口溪水才道:“今次真是亏到家了,白忙活一趟不说,还差点丢了小命。”沈继锋想起自己这样的江湖经验也中了沈四的小伎俩,不由得面色一红恨恨道:“确实是险之又险,好在他们不知我俩底细,如果只用拳脚,只怕那几张网便没那么好应付了。” 柳生想起刚才,确实是心有余悸,冷哼道:“燕子帮是铁了心要杀我们吗?那吕戎可是招招狠毒不留丝毫余地,最后那一下若非是沈兄舍身相救,小弟只怕是只能躺在这里喝水了。”沈继锋叹道:“江湖厮杀就是这样,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我看柳兄适才那一剑好像仍有后招没有使出?” 他指的是柳生逼得吕戎满地打滚那一剑。 柳生不由面色一红,窘然道:“沈兄好眼力,我当时确不想伤他性命,只因我与他无冤无仇实在下不去手,不过现在想来纵使我九剑尽出,亦未必能诛杀了此贼,反连累了沈兄身陷险境,实在惭愧的很。” 怎料沈继锋却是暗暗吃惊,因为他当时见柳生出了五剑,已看出他尚有三剑变化还未使出,怎么也想不到后面还有一剑未出,要知高手过招争的就是毫厘之间,如这样错误估计了对手,后果非常严重。心中思筹道只怕是自己来接上他这几剑,亦不好过,也对柳生的坦诚生出了很多好感。便笑道:“柳兄是本人所见的第一奇才,短短时间内功力就进步如此,实在可喜可贺,只是江湖争斗不比你们剑宗的比武教技,总是心慈手软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柳生不由得更觉得惭愧,还好夜色入幕布一样遮住了他的脸色,全然瞧不清楚。 他虽厌恶帮会中人的斗狠嗜杀,但却听得出沈继锋这番话的善意,又想到刚才对方百忙中为自己拼命抵挡一招,心中感动,对沈继锋身份的成见又少了几分,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护送他到燕城后才离开。便问道:“沈兄觉得吕戎如何?” 沈继锋知道他问的是功力。 沉声道:“我功力尚未完全复原,胜负难说。”柳生道:“我亦无把握胜他,如若他帮中此级数的高手再多几个,只怕下一趟我俩不好走掉了。”沈继锋道:“确实如此,我虽未见过童官,但他既能成为一帮之主,必然比吕戎更为难缠。”柳生接道:“如此看来我们还得再往里跑个几十里,就如前面一样天为被地作床哩。”沈继锋一怔笑道:“我有个打算不知柳兄意下如何?” 柳生即道:“请说。”沈继锋道:“我们不如乘夜色掩护,折返回金沙河下游,等天亮了便寻找渔船渡河。”柳生拍手道:“妙计妙计,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金沙,那童官若想抓我们定要向这深山中来寻,必然想不到我们又敢折返回去,若是在白天他自可于高处设探子瞭望,但现在嘛,嘿嘿他就成了睁眼盲却瞧不见咱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沈继锋哈哈笑道:“柳兄果然聪慧之极,一点就通,久闻剑宗‘提纵术’天下一绝,不如我们再来比比脚力如何?”柳生喜道:“这样更好,只是小弟一直未得精髓,但愿不会让沈兄失望。” 他二人童心作祟,即提气跃上树顶,如林中鸟儿般朝金沙河下游掠去,此时夜沉如水百物不兴,但那数之难尽的树木高矮错落,正为他两人无形中铸就了脱离险境的阶梯。 经过这一次的同进共退,他俩的关系又进了一层,本来五大派与帮会之间的成见犹如深不见底的鸿沟,在帮会人眼中,他们过惯了争夺利益、地盘刀头舔血的日子,见不到所谓名门正派那副高高在上偏要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形态,而五大派更是鄙弃帮会之徒的薄情寡义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嗜血,因此双方间互看不顺眼,甚至大打出手以至于越行越远成水火之势。好在柳生生性随和至善,虽也深受门规影响,却常常行为由心,而沈继锋也确无一般人的暴戾阴狠,故他二人才有这样合作的默契。 翌日破晓时分便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如细粉挥洒而下,落于千山万壑和滚滚大河之中,使得天地间格外的苍茫宁和。金沙河两岸更是在朝雾里晨霭中仙气蒙蒙,处处灵锋疏杰,迭嶂清佳,林光烟淡,山棱水清。 他二人顾不得被雨水淋湿,沿着岸边寻找用以渡江的渔船,此时河面因雨涨势,宽逾五六十丈,汹涌澎湃,如无有渡船,他俩实在无法过去。 昨晚他俩在林中一阵狂奔,先向着东跑了十多里,才折返回金沙河下游,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早累的精疲力竭,便在河边觅地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才恢复元气。 此时便柳生站在一方怪石上,一阵举目四探后,颓然道:“我俩起得这样早,只怕那些打渔人还没有出门哩。”沈继锋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如我们先到前面那处悬崖上去,高瞻远瞩,省的我们这样没头乱跑。”说完便展开身法施展轻功攀岩而上。 二人站在这高逾二十丈的悬崖上视野果是广阔不少,此处正矗于河道正上方,两块横伸出来的巨石叠成了一个天然的观景台,脚下是滚滚金沙,两面是山色空蒙,可把上下百丈外的情况也瞧个真切。 一番无果后,沈继锋虽是心中着急亦有点颓然,叹口气道:“且吹吹风吧,等上一等说不定就有了。” 河风习习,衣袂飘扬,两人似乎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这眼前的风景,有种别离凡境的错觉。柳生正往上眺望,忽然喜道:“今次成了,果然有早出捕鱼的勤民哩。” 果见上游一道浅湾处泊着一只黄木柳叶舟,一台笠老人正吃力的拖拽着河中的大网,人与船不停的上下漂浮摆动。沈继锋大笑道:“天助我也,走。”即化作两道长虹掠去。 到得滩边,柳生打起手势道:“老人家你好。”那老人正将一网子鱼拽进船上,十多条秋水肥鱼在里面活蹦乱跳,他还未来得及擦拭额间汗珠,忽听见柳生叫他直吓得一踉跄,又见他二人携刀带剑的心中更慌,急把船往河中摇出几尺稍稍远离了岸边。 沈继锋忙抱拳道:“老人家不要惊慌,我们不是歹徒,只想请你个方便载我们过河去。”岂料那老人听他们要乘船,更慌得紧,连连道:“去不得去不得。”把船使劲摇着便要走远。 沈继锋冷哼一声便提气往小船上纵去,柳生暗叹一声也跟了上去。老人见他俩似鬼魅一样能凌空飞渡,慌得手脚齐软,喊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柳生忙上前扶住道:“老人家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请行个方便渡我们过河,必有酬劳。”便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他。 老人见了银子眼光一亮,但仍是摇头道:“老爷有所不知,现在河水势猛,我这小船经不起风浪,若被浪头掀翻就活不成了。” 柳生觉得似乎有道理,就示意沈继锋,后者却沉声道:“这好办,你把船卖给我们,我们自己划过去免得连累了你。”柳生心想这样也好,只要船能过了河中心,就算是被浪头打翻以他俩的身手,亦可砍断船板扔出借力飞渡河面,便又掏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 这次老人却接了钱,但仍是道:“这船是我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啊,要不两位老爷请息上一阵,待天晴了老儿再送你们过去?”柳生亦觉得有理,怎料沈继锋却眉头一皱冷笑道:“这些钱只怕你再买三艘也足够了?”老人一惊退后一步颤声道:“老爷有所不知……”话未讲完便被沈继锋一把揪住厉声道:“若再啰嗦,本人一刀砍了你喂鱼。”即便脚尖勾起一条青鱼短刀倏出瞬间便斩成七八段,鱼尾落地尚还摇动。 老人受了惊连忙跪下磕头道:“饶命饶命。”沈继锋冷哼道:“还不快走。”老人急爬起来卖力摇桨划船。 柳生不禁眉头微蹙,也知是这老人的贪性激起了沈继锋的怒火,心中暗思:“我是不会划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唉且由着他,若他真要杀人,我再出手阻止好了。”暗叹道江湖人果是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不觉有一种莫名的失望感。 届时河水浑黄,如万条巨蟒翻滚涌动,小船一沉一浮飘飘荡荡,不由使人生出一股身难由己的感觉。 柳生触景生情呼出一口浊气叹道:“难怪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今见了这滚滚江河才知道为人一世在这天地万物之前还是过于渺小。”沈继锋似乎想起了什么,也道:“人生又有多少事情能够顺心如意?但有些事却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奋力去做,纵使最后达不到也无怨无悔了,柳兄的剑宗难道不是吗?”柳生胸中热血上涌,沉声道:“不错,我剑宗之人修真入世,为的就是维护天地正义,异日铲尽夷教奸邪,澄源正本还人世间一个太平,虽死无悔。”沈继锋却冷冷道:“好一个澄源正本,本人也正有此意。” 说话间小船冉顺而下,已至江中,在老渔夫的操纵下缓慢向对岸驶进,然而正在此时却突然一阵响彻两岸的大笑传来。 只见一艘大船如箭矢般从上游追来,船头上赫然站着吕戎陆瑾等人,二人心知不妙,现在渔船刚到和中间,距彼岸尚有二三十余丈,以两人现在的功力绝无可能飞渡过去,若拆开船板掷出用以借力飞渡,或可得行,但这样一来这年老的渔夫必无幸免。柳生是绝不愿做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沉声道:“沈兄不必惊慌,我若报明身份谅他小小燕子帮也不敢杀我剑宗之人。” 机会稍纵即逝,沈继锋眉头一纵,事到如此他也无计可施,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燕子帮的战船已到了十丈之外。 只见这大船两边共八杆长橹齐往后翻拍进水里,水花漫天溅洒中,那大船竟如静止了般倏的停于河面之上,八杆长橹规律的往后翻打,使船身始终保持和他们着一段距离。当首一人大笑道:“两位要往何处去?不如让童某载你们一程?” 此人既高且瘦,一身玄青色锦袍,硬朗威严,便是燕子帮帮主童官。 柳生即笑道:“童帮主果然神通广大,不过这位老人家与我们全无关系,还请帮主放了他。”说完却见余通满脸嘲色的盯着他俩。童官又扫了他二人一眼平静道:“他死不了,两位请吧。”沈继锋已猜到原委,便冷冷看了那老渔夫,才随柳生一起跃上大船。 上了甲板,柳生还不知情理,心中好奇又问道:“不知童帮主如何料定我们将于此处渡河?”童官冷笑道:“不瞒两位,若从乌普往下,每隔五六里便有这样的船只,全是本帮布下恭候二位的,阮叟便是其中一位。” 那老丈果然从旁边跃过来,站到童官身后笑道:“多谢少侠关怀,老朽乃童帮主座下阮鹏的便是。” 原来他在二人上来之际,已把渔船栓在大船上,才跳了上来。柳生幡然醒悟这才明白这老头前面的一番功夫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天来两度被人算计,不由得登时便脸皮烫红。 沈继锋心中暗暗筹思,现在已错失了良机,绝不宜硬拼,二人现在被迫在船头处,一旦交上手对方高手一拥而上,自己两个除跳河外别无选择,只得走一步再看一步。便把气息散开道:“童帮主,我俩已是贵帮瓮中之人,可否换个地方再谈?” 刚说完便是一道冷哼!却是吕戎怒哼了一声。 童官即伸手拦住,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请舱里来吧。”带头便走。原来他见沈继锋气息凌厉,情知纵是自己亦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料定二人必有来头,在未搞清楚前亦不敢贸然动手。 童官不愧是一帮之主,仍让他们按宾主坐定,叫人看茶。他二人亦不敢真喝,只微微的做了个样子,童官寒芒一闪也不点破,沈继锋放下茶杯道:“童帮主想要怎样?”童官道:“两位与席泰是何关系?”沈继锋暗道:“所幸这厮非为天书而来。”便道:“我二人并不认得席泰是谁。”余通即怒道:“放屁,你若不是席家的奸细,为何要打伤我帮主中兄弟?”柳生眉头一纵即冷哼一声笑道:“余兄白日里欺男霸女好不威风啊。” 沈继锋生怕柳生就此发作,又将打起来忙道:“我俩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贵帮的私事,实无心冒犯且望恕罪。”怎料吕戎又冷笑道:“两位若真是这样想,在东门就该随老夫来见帮主,言明情由再听候发落,但你俩却公然杀伤我帮中之人,眼里还有我燕子帮吗?现在巧言令色只怕也悔之晚矣。”他当时被柳生二人杀得满地打滚,颜面尽失一直怀恨在心,便想挑起是非好杀了两人泄愤。 柳生也正为沈继锋的迎辞不满,听到这里更是气往上冲,要知他贵为剑宗弟子,哪里会把小小的燕子帮放在眼里,他虽不愿让人知道他以剑宗弟子的身份和沈继锋厮混,亦知吕戎在有意激他们,但心中义愤便再也无所顾忌,冷笑道:“吕先生既是**湖,当知比武教技各凭手段,吕先生你当时要置人家于死地,难不成还要人家伸出脖子给你来砍?” 吕戎“嚯”的站起,冷声道:“好好好,老夫怜你这臭小子修为不易,不曾下得重手,现在老夫就教教你这无知小儿。” 他和沈继锋一样在上次交手中已看出了柳生还有后招,但自忖他上次实在轻敌,未尽全功,若是全力只对付柳生一人不难拿下,所以有恃无恐。柳生见他如此当即便冷笑道:“吕老还要再打一次吗?” 瞬间便剑拔弩张,燕子帮众齐齐掣出兵刃,大骂道:“不识好歹。” 正说间却是童官一声长笑“哈哈哈……”,直如平地一惊雷,登时便压下了众人气焰。他语气淡然道:“想必这位是柳继锋,小兄弟很有本事啊,打了我那不争气的孩儿,但他虽是举止不端,可我这做老子的怎么也得给他长长脸,不如就由童某陪小兄弟玩两把如何?” 童官连续两名好手在他二人手里吃了亏,知他二人联手必不简单,现在正好激柳生与他一对一,务要从柳生的武功路数上探出端倪,若是查不出来,亦可先借机打伤他一人,再合力擒拿沈继锋,慢慢拷问。 柳生即怒哼道:“本以为童帮主身为一帮之长,会是非分明严于律部,没想到反倒是非不分纳垢藏污,哼,来吧。”便把长剑拔出起了个剑诀。童官又大笑两声才道:“说的是,小兄弟是第一个敢这样与童某说话的人。” 童官说话间长袖一卷,一股掌风已向柳生袭去,他这一招名叫“袖里乾坤”实以真气鼓满衣袖,内含无数变化。他便于袖中竖起二指,迎风破浪般直朝柳生点去。 柳生长剑一颤悍然无惧,一招“如封似闭”荡起层层剑浪挡在身前,只见“嗤嗤”作响已有数道剑气与指风相撞一起。 童官连出三指变化都无功折返,暗吃一惊,倏地变招,使一式“双龙汲水”两道长袖见风便涨,以雷霆之势瞬间扫出。柳生但见他两条长袖似巨蟒袭来,瞧不透变化,疾翻身避让,回旋间一招“仙人指路”紫光直向长袖击出。实际上两人这一番交手多见于招式对拆,还没完全意义上的真气对撞,但其精彩程度却丝毫不减。 瞬间柳生便一剑刺到了长袖上,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这真气盈注的一剑,却并未能刺破长袖,反觉虚虚荡荡空无着物一般。要知他这一剑便是撑梁的大柱子,亦可轻松穿个顶透,蹊跷之下急忙抽身后退,果不其然童官冷哼一声那半截袖子似灵蛇般缠剑而上,而他袖中的手指更如蛇信子一样,虚虚实实便往柳生胸前点去。 柳生大喝一声挣开长袖,但已避不开这精妙绝伦的一指,情急之下手腕倏转瞬把长剑踅回竖在前胸,左掌翻出向外抵住剑尖,“嘣”险之又险将将挡住戳来的指诀,那松纹长剑登弯出罕见的弧度,他登时便气血翻腾连连后退,险些撞到了后面的茶几上,沈继锋随即闪出拔出短刀护在他身前,冷冷道:“童帮主真要鱼死网破吗?你可知他是谁?” 童官只是冷哼一声,卷袖回到了座上,心中却也惊疑不定,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指,实则是千锤百炼的杀招,纵便是同级数的高手对上亦要吃些麻烦,而柳生不仅接住了,还断了他的后招,其中凶险可想而知。而吕戎亦是同样的吃惊,他虽知柳生剑法了得,但是却想不到功力亦达到了这种地步,要知刚才纵便是换成他自己来接着“袖里乾坤”也绝不好受,其实柳生亦已几乎是到了极限,若是童官还能再出一指,他也便难以挡下。 余通见状,暴喝道:“拿下。”沈继锋冷喝道:“谁敢?”余通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沈继锋冷笑道:“且不论你有没有本事留下我二人,单是这位柳兄若在这里出了些许事,只怕你燕子帮上下点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余通嘴角一扯狞笑道:“大言不惭,那就先拿你开刀。” 第十六章:自古功与过 吕戎两次相会已隐隐瞧出了柳生剑法的门派皱眉不语,陆瑾则自顾及身份,在没有童官命令之前也不会出手,只有几个小喽啰张牙舞爪围了上来。沈继锋瞧出了端倪,只是冷笑道:“你自己何不亲自上来,却教这些虾兵蟹将上来送死,是贪生怕死吗?” 余通只涨得面色通红,连连向陆瑾使眼色,无奈对方却无动于衷,骑虎难下怒喝一声道:“你这小贼冒犯我帮便是死罪,我就亲自解决了你以扬帮威。”抽出一把雁翎就冲将上来,忽童官喝道:“住手!”余通佯装道:“义父?”童官手一扬已打了他一记耳光,喝道:“你在外面横行霸道挑弄是非,还不知错吗?” 这一下可谓大出所料,但沈继锋却暗中冷笑不止。余通不明所以满腹委屈道:“义父这俩……”还没说完又吃了一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陆瑾看不下去上前道:“请帮主息怒,念公子是初犯且饶他这一次。”童官冷冷道:“陆兄不必为这竖子说情,他行为不端终得两位少侠出手教训,滚下去好好反省,若有再犯定不轻饶。”余通肿着双颊,不过他也隐隐猜到或许是柳生两人燕子帮惹不起,童官要拿他作个样子。 原来童官确已认出柳生的紫阳剑法,心道:“凭席泰如何也请不动剑宗作靠山,但他怎会来乌普,不知另一人又是谁?”心下惊疑便道:“小兄弟所使用的是紫阳剑法,想必柳继锋也不是你的真名了。”柳生冷哼道:“不错,本人柳生剑宗弟子。”童官忙问道:“不知尊师是剑宗哪一位真人?”柳生冷笑道:“家师玉衡子。” 柳生虽对童官实在没什么好感,但是众人得知他是剑圣传人却无不吃惊,童官即笑道:“原来柳少侠是剑圣前辈的高徒,久仰久仰,童某早知道是误会一场,只是见两位不肯显露真容,故才行此下策出手相试,是童某鲁莽了,望两位海涵,权且船已到燕城了,容童某略备薄酒,请二位赏光,陆兄你通知兄弟们于英雄楼摆宴。”柳生初行江湖实想不到他能转变如此之大,亦只冷声道:“在下怎受得起?” 其实沈继锋亦是惊诧无比,他虽知柳生是剑宗弟子,但绝想不到眼前这糊涂虫竟是当世中原第一人剑圣玉衡子的传人,一时间对自己被冷落反没怎么放到心上。 童官即又笑道:“柳少侠哪里话,难道还在生童某的气吗?”他把柳继锋和沈生这两个名字重新组合,亦已猜到了沈继锋的身份,不由厉芒一闪即逝。柳生却嘴角一扯,所谓“伸手难打笑脸人”,只得道:“难得童帮主这厢看得起,在下荣幸的很啊,哼谢谢了。”童官道:“两位实乃敝帮贵宾,何谢之有?请。” 一行人只在燕子帮堂内少坐得片刻,看过茶便径到英雄楼上会宴。分宾主坐定,吕戎陆瑾俱在席上,童官道:“柳少侠,还未请教尊朋大名?”沈继锋即道:“大名不敢,区区拜义教沈继锋。”童官吕戎陆瑾相对一愕,吕戎即道:“柳少侠,沈兄弟今日同来,当真是令敝帮蓬荜生辉,吕某前面多有得罪,乞望海涵,来吕某敬两位一杯。”沈继锋笑道:“不敢。”吕戎喝完又道:“吕某算是与两位不打不相识,柳少侠传自玉衡真人的精妙剑法自是不必说,沈兄弟年纪轻轻便已列位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列,皆是人中龙凤,来吕某再敬二位一杯。” 柳生本就是一江湖新雏儿,哪里懂这些酒桌套话?酒倒是爱喝得不行,又喝了,不过却也是暗自吃惊,他虽不知道这十大青年高手都有谁,但亦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心想:“怪不得沈兄这样厉害,却不知大师兄也是不是这十大高手之一?”他虽与覃兌还无话不说,但覃兌还谦卑却从未在他前面说过自己是中原十大青年高手,概因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沈继锋忙道:“吕老过誉了,今日承蒙童帮主抬爱,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之至,小子斗胆敬三位前辈一杯。”他本来是沾了柳生的光,意欲让柳生先回敬之后再敬酒,怎奈柳生迷迷糊糊毫无这个意向,他只好就先上了。 童官笑道:“沈兄弟休要前辈晚辈的,你我等同辈论交,想你如此年轻便成了林教主的左膀右臂,江湖中无人不佩服,以后大家便是朋友,来来来喝酒。” 酒过三巡,童官又问道:“请恕童某冒昧,未知两位驾临我乌普有何公干?若有用得着之处直说无妨,但凡力所能及敝帮上下必将办妥?”却是先瞧向柳生。 柳生一怔道:“在下实是要搭船前往南城的。”童官道:“这好办,敝帮经营的客船便可直通南城,不知沈兄弟呢?”沈继锋道:“在下与柳兄偶遇游玩至此,离帮已久,亦要到南城回金昌,不过区区小事怎敢劳驾帮主?”童官即笑道:“两位的事便是敝帮的事,何来大小之分?两位只管在燕城盘桓,待得要走时只需讲一声,童某自当安排妥当。” 柳生本欲在燕城与沈继锋分手,但现在两人一来又顺路二来又有方便船可以搭,况他本亦又多有不舍,只好再一同前往南城,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忧心道:“已耽搁了这些时日,正事要紧。”便道:“不知童帮主的船今晚可有出发的?在下因有要事在身着急赶往南城。” 童官一怔道:“少侠这么着急么?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两位便请歇上一宿明早童某定安排妥当,保管二位顺利到达南城。”沈继锋本就求之不得早日回到北方,也不说话。 席散后柳生两人自被安排宿处就寝,而童官吕戎陆瑾三人却沉着脸回到了燕子帮的密室之中。 吕戎道:“帮主,崔老二那日来说这俩小鬼在湘水客船中抢走了他天地会的东西,看来此言不虚。”童官冷笑道:“他天地会不去抢别人的东西就是做好事,他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剑宗和拜义教来抢的?”陆瑾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着这俩黄毛小子大摇大摆的走吗?”童官冷哼道:“余通这竖子也太不长进了,让他俩收拾一下正好知道些天高地厚。” 吕戎又沉吟道:“只怕天地会那边不太好交代。”童官道:“天地会近年来越发过分,只是剑宗和拜义教我们也惹不起。”陆瑾道:“如此来只好回天地会那边说没用见过他俩,只是他们在乌普闹得上下皆知,日子久了未必能瞒得住。”童官冷哼道:“他知道了又怎样?我燕子帮可不是清风寨,不过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他。”吕戎冷哼道:“只要这俩臭小子出了我们的地盘,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童官冷笑道:“不,我们不仅要让天地会知道,还要把消息散播出去,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这二人天地会既然要动他,就让整个中原都知道是他江海天干的,让剑宗和拜义教来收拾这老贼,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俩小子安全送到南城,吕兄你辛苦一趟于今夜便启程赶往南城,把消息散布出去。” 翌日一早柳生二人便上了燕子帮直抵南城的运客船,东方才将现鱼白就出航上路。在童官的扶照下二人大享特权,既住得舒适又得以饱览沿途的锦绣风光。 从燕州到淮州一段航道平稳,景致极是秀美,北面是西接剑门关东抵天鼋湖的坤源山脉,南侧则是俊秀挺拔的老妪山,处处壁立千仞嵯峨峦削,飞涧流瀑府壑举霞,山顶往往连天接地高入碧霄,气聚成雾缭缭绕绕飘飘渺渺,直教人观赏不尽。 他俩每天或出舱赏景怡养心情,或彼此谈心闲聊,夜晚则正常休息固养精元不自觉已到了淮州,遥遥可见朱甍碧瓦鳞次栉比,便知这淮州城的规模必不在樊城宁州之下,又由于地处两河交界口其繁荣程度可想而知,二人知此地属天地会地盘,彼此心领神会便进了船舱,柳生看得新奇却在心里筹思道:“我与天地会并无深仇大怨,此去把事情办妥了定要到仓州淮州这样的大城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从淮州到南城又约莫六七天的船程,途经镇远到仓州,之后转入洛水,再经荥城最后才到达天鼋湖畔的南城。由于此段航线是通衢干线,风景自与别处又是不同。 淮州到镇远段河面阔近百丈,水势平缓河道安稳,那南来北往的客船、货船、沙船、渔船等直似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其呼喊声号子声杂成一片,端的热闹非常。在沿河岸边又多有平稳之地,或筑有店舍酒肆供来往客商休憩补给,亦或有搭建茅舍屋棚者,便是渔民百姓的安乐居所,时时可见有各色舟船泊于岸边,生意兴隆,足可见此方水土的富裕程度。 柳生尚是首次见着这样的光景,于心中称赞不迭。 过了镇远河道却又转险奇,忽然间便又回到了那高山流水碧波千里的世界,放眼望去俱是刺天的高峰,列嶂环围,万叠险峰参差不齐,风来云往烟雾氤氲,云山迭翠,碧峰映水,不同处只在于来往船只不减,把景游客奇多。 沈继锋见他不知介绍道:“此段名为‘乾元峡’峰高水险,气象宏观,是中原极负盛名的峡谷之一,自古以来极受文人侠客的青睐,又尤以这段奇峰怪石,突兀嶙峋,峭壁屏障,最是受人喜爱,曾得‘峰与天相连,舟从地窟行’的美誉,自天地会占据仓州淮州以后,大兴水利疏通航道,清除险滩暗礁,尤以近两代帮主最为频繁,不惜劳民伤财几至天怒人怨,到了江海天手上又联合出云帮,再加整造,才有了今日这般可夜行无阻的盛况。” 柳生不由暗暗佩服,心想:“帮会割据,强租暴敛,是为我正派鄙夷的重要原因,单看这般开凿上百里的航道,便不知死伤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如今航道通享百业更兴,其富饶繁华却是先前绝难以比拟的,这份功业却也该归属于天地会,实是功过难评,再单看这千余里的生意营运在他天地会的治理下井然有序,便知江湖帮会实有我名门正派所难及之处。”便叹口气问道:“若依沈兄看来天地会此举功过如何?” 沈继锋一怔,随即沉声道:“若依本人来看,既是有功亦是有过,掘滩摧礁致使上万青年壮力折损,以至镇远淮州到仓州一带战乱四起鲜血横流,此为弥天大过,但自航道肃清以来,船经淮州到仓州较之前节省一日以上航时,又可数船并航,几无触礁沉船等事故,再之天地会清扫流寇,设立关卡使匪徒再不敢抢船劫船,单看近些年这沿途的生意是何等的兴荣,便知此举又功不可没,所谓‘前人栽树后人纳凉’莫不如此。” 柳生见他虽与天地会是死对头,但是仍能予对方这样公正的评价,足见胸怀广阔是一个是非分明之人,暗自钦服,又想道:“看来我以后也该重现审视帮会中人,若一味地妄自尊大以名门正派自居,反显得心胸狭窄落了下成。”又思及曾听覃兌还讲那出云帮的二当家薛麟,曾在宁州大会上助拳姚化元,现在又见两个帮会合力修葺水道心下好奇,忙问道:“沈兄,你说出云帮参与了其中,不知这出云帮又是哪里的帮派?” 沈继锋望着两边的山崖道:“此事得从这座山说起,此峰名为乾元锋,是坤源山脉的最高点,若站在乾元峰顶便可尽观上百里金沙河,此亦是这乾元峡名称的由来,这出云帮总坛便在乾元峰上,叫做乾元宫,其大当家张炎是齐名江海天的武林人物,出云帮本在西昌一带活动,但畏惧铁剑门,所以与天地会连成一气,已呈结盟之势,若我猜得不错,镇远的生意中便有一股属于出云帮。” 柳生只觉这出云帮怪怪的,竟然把总坛设在山顶,还起个乾元宫,实不像帮会的作风,而江湖帮派势力实在错综复杂,大为费神,更没想到此时竟和铁剑门有些关联,心想天地会有张炎这样的高手加盟,其实力只怕是铁剑门也不敢小觑,便自嘲道:“小弟对江湖之势实是井底之蛙不值一哂,沈兄的江湖阅历和地理如此丰富,果是读万卷书还需走万里路,小弟佩服。” 沈继锋笑道:“在下对中原的地理山川和江湖形势确实下过一番功夫,身在江湖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过以柳兄如此一身本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定会扬名天下,咦?” 沈继锋一声轻咦,又道:“这便是出云帮的船。” 只见下游一艘牙舰逆流而上,牙舰吃水很深显然是载有重物,高高的两根桅杆顶上缚着两面黄绸大旗,在江风中平铺开来,而每面大旗上又绣着两个殷红似血的大字,“出云”甲板上站着一圈虎背熊腰的汉子,清一色玄黄战袍,忽有人喊道:“恭祝三爷旗开得胜。” 却是上游一艘快艇疾弛而来,艇上有人叫喊。出云帮的牙舰上既有一人抱拳朗声道:“哈哈,幸不辱使命,王老弟要到哪里去?”快艇上答道:“李堂主已在镇远分舵设宴恭候,我等有要紧事要赶往仓州面见帮主。”牙舰上道:“如此望老弟早些归来,咱兄弟好好喝上几盅。”快艇上道:“领过三爷好意,回来再叙。” 那快艇说完极速而去,两人对视了一眼返回舱内,因为仓州是天地会的老巢,接下来天地会的船只只会越来越多,二人实不想节外生枝,当晚船靠岸边装下客后便过了仓州。 又行了数日,这天船已到南城,总算是有惊无险,下船时已是落日时分,千万道金辉洒在漫无边际的天鼋湖上,金波耀耀碧浪粼粼,数之不尽的船实在目难暇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二人一路无事心情大好,外加在船上连日的养精蓄锐,并无半分舟车劳顿之色,出了船便直往城中走去好寻个酒店轰轰烈烈的一场道别。 这南城和常州,地处中原最中心地带,三江汇集毗邻天鼋湖,福泽深厚地阔城宽,实为中原最为壮大繁荣的两座城市,也因此江湖势力错综复杂派系众多。二人信步便往街道中挤去。 柳生第一次来南城,初见着这么大规模的城市,自是喜不自胜,心中胡思乱想道:“我因要办事错过了樊城,但这里是天下第一城,也不算亏。”一边与沈继锋闲话沿着大街走了里许,又折而向左,曲曲折折径朝热闹的地方凑。 不多时二人已来到一条马行街,只见花街柳陌中一座三层高酒店矗立在前,车马盈门喧闹非凡,二人心领神会便走了过去。又见上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书着“烟雨楼”三个金光大字,那招牌年深日久经风云侵蚀已脱了些漆,红黑一团,倒是那三个金字越发被衬得闪烁光亮,早有迎客的伙计出来把二人请了进去。 二人刚一进门便觉酒肉香气盈鼻,腹中馋虫直搅,径到三楼靠窗边坐下,向小二要了几样酒菜,又要了四五斤牛肉来吃酒。 这烟雨楼布置极其精雅,宏观大气,所烹酒菜更是一绝,而三楼穿窗又恰可将一整条马行街的景色看在眼中,着实是良辰美景醇酒佳肴。他二人于日落时分进城,闲逛了没多久,但入冬后天暗较早,此时马行街的各铺坊早已架起灯火,千门万户朱灿交辉。 二人自小二上的酒菜来,菜未动便已先喝了五七杯酒,柳生自是爱酒如命,沈继锋本就是江湖豪客,这些日子来生死与共,虽是道不同各行一端,却也相互欣赏,到了分别之际都是不舍。 柳生又喝了一杯说道:“沈兄你是本人入江湖以来第一个佩服的人,来小弟敬你一杯。”沈继锋一口喝了道:“本人一生以来也少有看得顺眼的人,此番与柳兄你一见如故也不枉此行,来干。”柳生喝了一股豪气升起,笑道:“这样子喝怎能过瘾?”便又叫小二换过两大碗,另添了十斤酒。 柳生斟起两碗道:“小弟就以此酒为沈兄你践行了。”沈继锋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人生一世何处不能相逢?你我二人均是不凡之辈,他日必有重见之时。”柳生见沈继锋酒劲上来霸气外露,猛得醒悟道:“他终是帮派人物与我殊途,如今这样离开才是最好,免得泥足深陷辱没了师门。” 他俩现在的心情矛盾已极,不自觉抬起酒碗来就喝,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下去,而他俩序岁本不大,又生得英俊潇洒,着装斯文,却这样似俩老酒鬼般海喝痛饮,一时竟引得旁人侧目不已。 俩人正喝间,忽从楼梯了走上来三个身携兵器的人,目光炯炯满脸狠相,一望便不是善主,登时间便吓得其他食客歇声歇语不敢说话。当即有西首一桌站起一汉子喊道:“赵兄弟,请这边来。”那三人即走了过去并成一桌。 其中一人便道:“冯兄既约我等在此会面,想必是已准备周全?”那姓冯的答道:“没错,这次由林小姐亲自出马,汇集了三帮四寨的兄弟,设下埋伏,保管万无一失。”一提到林小姐那三人脸色立现惊喜,一人道:“林小姐肯亲自出马,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几人本说话声音甚小,但柳生功力深厚却把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好奇道:“这林小姐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使这般凶恶的人也如此尊崇她。”忙凝神细听。 谁知另一人却哂道:“张老四,瞧你这色中饿鬼的德行,只怕在窑子里干活时想的仍是人家林小姐。”岂料张老四并不为忤反得意道:“你王三儿怕也不是哩,只是老张俺自知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如此能远远的看上几眼,嗅上几口香气便也够了。”姓赵之人即嘲道:“如此且不一举两得?即收拾了那小子,又亲近了美人。” 柳生不由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些人要说的竟是如此下流粗鄙之语,但心中却是想见一下这被称作林小姐之人,向瞧瞧对方究竟是何样的神仙人物,竟会使这些色鬼洋洋得意的评头论足。 那姓冯的老者却是微有不悦,轻哼一声道:“只有先收拾了对头,只怕三位才有心情一亲芳泽,否则只怕小命也没有了。”三人忙正容道:“正是正是,冯兄快说大伙儿在哪里动手?”姓冯的道:“此事需要万分小心谨慎,恐走漏了消息,本人就是奉命来引三位前去。”另一人道:“这小贼叫了多少帮手,可知道吗?”一人道:“谷兄难道不晓得这小贼一向只独来独往,此次林小姐亲自出面会他,他还不知道我们已设下天罗地网。”三人即喜道:“这样最好,凭此贼有多大本事,到时候大家伙一拥而上准能将他剁成肉泥,抛进湖里喂鱼。”几人又喝了几杯便匆匆离去。 柳生听得一阵厌烦,心道帮会中人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现在三帮四会这许多人结集,竟是在暗中布置要算计一个全无防备之人,着算那对头穷凶极恶也应该要明刀明枪光明正大的,这林小姐这般歹毒不见也罢,再看向沈继锋见他也若有所思,想到他与天地会的恩怨,不由心叹道:“他终究还是帮会中人,只怕也难脱窠臼,我已耽搁了这么久,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便把一大碗酒喝干净了起身道:“沈兄,小弟师命在身,先行告退了。”沈继锋也早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亦不多话,只重重道:“柳兄请行,他日有缘再会。” 柳生结了账径自离开,每每想起如天地会和三帮四寨这些帮派的作为便内心烦闷,心想:“若沈继锋不是帮派中人该多好,我固然可放开怀抱与他交心,也不会辱没了我剑宗的百年清誉。”他内心百结,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飘荡,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天鼋湖边。 这天鼋湖纵横各有一二百里,湖光山色碧波连天,景色之壮阔当世不作第二处想。 柳生又道:“且过了今晚,明早直接搭船前往黔城,早点了了此事回宗复命。”抬头间月明星稀玉境天悬竟似白昼一般,他本功力深厚外加被这冷风一吹,酒劲全消,登时便想起有天鼋八景中的“天鼋秋色”来,即想道:“虽不是秋月,差了些,浑来无事且上去看看。” 便出了街头,转过那紫竹夹道的小径,才发现在环湖的游廊中人影晃晃,一簇簇的仍有不少赏景的人。他直穿过了游廊来到白玉堤,又拾阶而上到得一座四角攒尖的小亭中,这里虽不是绝佳的观景之处但胜在清幽安静。 由此凭栏远眺,但见明月当空,清辉如泻,水波渺渺,湖面与天空直成一体,水光月色辉映下犹如罩上了一层轻罗烟,那如镜的湖面呈映着一轮玉镜和点点星辰以及灯火通明的南城一隅,烟波浩渺色彩空濛,恍似人间仙境。 柳生喝了一声彩心情大好,称赞道:“真无愧于天鼋湖景甲天下,也难怪这许多人吃着寒风也要来此走在。”便出了亭子散步,怎料正陶醉之间忽隐隐听得左面远方的游廊中有人说道:“洪堂主兄弟们已查到了那小子的落脚点。”这声音本离得甚远,他也无意偷听,只是他功力已有火候却早把四周围的莺音笑语都搜罗耳中,而紧要是这声音也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声音问道:“可有人接应?”先前那人道:“没有,兄弟们已暗中潜到了‘陈记’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等。”冰冷的声音又冷哼道:“这臭小子也算有些能耐,能惊动老夫亲自出手来收拾他,可虽死犹荣了。” 柳生眉头一皱便向那边瞧去,只见左方人影幢幢少有十几二十人,哪能瞧出是谁在说话?心道:“这声音我肯定在哪里听过,这姓洪的堂主如此兴师动众只为对付一人,难道他们便是三帮四寨的人吗?却不知要对付的是哪一位厉害人物?” 他两番听到这许多人要联手只对付一人,不禁好奇心起,又对这身陷重围的未知人物泛起一阵担心来,打定主意要跟上去看一眼这厉害的角色是何模样,又想起了烟雨楼那几人口中的林小姐来,便聚起气来凝神偷听。 他本在无意间便能听得清楚,这些功聚双耳似乎连那些人的呼吸声都能隐约听得,不禁吃了一惊,其实他的功力在连番战斗后已大有突破。 只听一人道:“此事夜长梦多,还是早下手为好。”那姓洪的堂主冷哼一声道:“走。”即有数道人影动身离开。他见这些人连走也没说出那神秘人是谁,又不知那陈记所在何处,做不了守株待兔的勾当,只好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这些人脚力很轻,显都身具上乘功夫,顷刻间便出了湖边景道,径朝街上去。他这才看清楚这一行一共六人,均是青色劲装,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跟在后面东抄西转的疾走,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道,到得一处比较偏僻的街口。 只见右首边一栋双层木楼灯光暗淡,望竿的旗帜上隐约可见“陈记”两字,早有人迎上来躬身道:“属下参见堂主。”柳生望见陈记两字心道:“该是这里了。”便往斜刺一闪轻轻跃上旁边房顶,伏在房脊后面观望。 姓洪的堂主只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他身后即站出一人问道:“里面有什么动静吗?”柳生闻声一怔,暗道:“这人我该在哪里见过,若他转过身来,说不定可认出来。”那迎上之人答道:“从小贼进去后并没有一人出来。”那人道:“很好。”挥手示意他下去,才侧身回洪堂主道:“我们该怎么做,是否直接冲进去先宰了他?”柳生吃了一惊:“崔老二?”此人竟是那晚在天地会客船上与他斗过一照面之人。 姓洪的堂主冷冷道:“勿把动静搞大,现在还不是和醉仙居撕破脸的时候,暂且给他几分面子,着两个机灵的兄弟进去请出来,其他人守紧路口。”崔老二道:“是。”便点出两人往店中投去。柳生心想:“难道他们要对付的是醉仙居的人?还不知道其他的两帮四寨在哪里呢。” 且说这两人进得店,蹑手蹑脚上到二楼甲字房,取出迷魂烟筒戳开窗子便要放迷烟,岂料一柄刀尖透窗而出正中一人面门,短刀一转又向另一人杀来。这人惊喝一声便朝后滚,怎料对方更快,短刀已劈向他顶门,这人忙起鬼头刀招架,却是小腹已被狠狠踢上了一脚,登时撞穿墙壁断线风筝也似飞来了楼外,未曾着地便已断气。柳生见那两人进去顷刻间便双双毙命,暗叫了声厉害。 崔老二恶狠狠的盯着楼上的破洞,若非洪堂主事先有令,早就一拥而起乱刀杀入,姓洪的堂主冷冷道:“若你交出东西滚出来受死,洪某可保证给你个痛快。”柳生对天地会没有好气,暗笑道:“这人又不是傻瓜,怎会主动伸出脖子给你砍。”却听楼中之人大笑道:“洪煜,你堂堂地网堂堂主,要杀老子何不光明正大的来?却使用这些下三滥手段,也不嫌丢你天地会的脸吗?” 柳生大惊道:“沈兄?”险些叫出声来。 第十七章:义气结金兰 柳生万万没想到沈继锋便是三帮四寨要对付的人,他本已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沈继锋与天地会只间的恩怨,此时却是心头一软,又暗叹道:“唉,沈兄的功力尚未完全复原,定也难逃毒手,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殒命在此,且再帮他一次,以后再也不管了。”登时便把自身安危抛诸脑后,展开身法慢慢向前靠去。 洪煜也不怒气,只冷笑道:“哦?你要洪某光明正大吗?那咱俩就好好亲热亲热。”说话间飘出三丈便向楼上冲去。 柳生见情况紧急,揭起一面瓦片当做暗器便朝洪煜打去,他出手时施了巧劲,这瓦片在半空中又裂成数块,如漫天花雨一般,夹风携气尽数扑向洪煜,倏忽便至。他这下出其不意,天地会众人这才发觉,急喝道:“堂主小心。”洪煜骤听得后面破空声响,硬生生把身子横移开了七八尺,偏落于左首处。 这一手空中移形换位非高手不能为之,柳生不由暗喝了一声:“好。”那些碎砾却尽数钉到了墙板上。 沈继锋大笑道:“哈哈哈,若小爷让你伸出脖子来赏你一刀,你会乖乖献出来吗?想不到洪堂主竟会天真到求人来做这种事,真是荒之大谬,可笑之极矣。” 这声音边说着却是往后迅速远去,顷刻间便响起兵刃厮杀和谩骂叱喝之声,洪煜震怒道:“宰了他。”身子一晃急忙追了上去。 柳生见已达到目的,便要撤走,但身后的院子中蓦地窜起四条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心一沉道:“糟糕了,一时情急竟没察觉到还有这些人埋伏在这里。”他这略一耽搁后面的人也纷纷抢了上来,把他围堵垓心,崔老二见又是他,怒道:“又是你个臭小子。” 沈继锋本从那二楼上短刀护着,穿窗而出,见没有人便疾往北面逃去,怎料才走出不到三十丈,忽热间闪出几柄亮晃晃的刀剑向他杀来,幸得他早有准备,即运起十层功力劈脸砍去,“噹!”一人与他对了一刀瞬间便被震得鲜血狂喷倒地不起,他顺势一挑便要砍开另外几柄杀来的刀剑,却被硬生生逼回一步,就此没能突出这包围圈。 柳生眼见这些人都毫不费力便跃上了房顶,知道均是武林好手,便耸肩苦笑道:“崔兄,莫要生气,大家只是误会一场而已。”他却知若再拖上片刻,对方高手聚齐自己便也走不了了,嘻笑间长剑掣出一招“仙人指路”便向右首房脊上的一人刺去,但这一剑去势虽强却留了三分余力,只在伤敌突围,却不想害人性命。 那被突袭之人使一双铁锏,见他来势极汹,急忙双锏划圆护在身前,怎料柳生却只顺势一撩,剑尖拨开铁锏,已带着向旁边杀来的另一人击去,而这人见他这一剑中携杂着二人力道,哪里敢攫其锋?往后便滚,他即又身体微侧避过两面攻来的刀剑,冷哼一声却是返向往后面那人刺去,此人正是崔老二。 崔老二知他厉害,左掌一划劈掌来击他下胁,右手却施展擒拿手欲锁他手中宝剑,他疾长剑一颤把手腕翻转,剑尖已自下而上返来削崔老二掌缘,又斜刺一脚踢开迎上的杀手,这一下变招迅速,崔老二忙收左掌,右掌却往前一推打到剑背上,“嘣”怎料竟是触电也般往后弹开,瞬间脚下青瓦“咔嚓”作响连连碎开。 沈继锋只觉右臂隐隐酸麻,便知这些人均是厉害角色。 原来他自从烟雨楼出来之后,在洛水街转角的大楼下发现了本帮的联络讯号,急忙循着记号来到这处“陈记”客栈,也由于喝了酒一时竟没发觉被人跟踪,待得洪煜带人杀来时他才警觉,于是早隐在暗中观察,决定出其不意杀到对方两个探子先声夺人,再携余威冲杀出去,此时他心中着急,知道功力恢复不到十层,若被洪煜缠上便再无突围机会,当下顾不得大耗元气,全力朝着众杀手劈面猛砍。 他的旋风刀法,本轻快迅疾收驰有度,但值此生死攸关之际,每一招发出俱是狠辣搏命的打法,出手便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但这样一来却狠辣有余沉稳不足,眨眼间身上便已有两处被利刃割破,幸得只伤了皮肉。 他暴喝一声一招“劈山撼岳”似惊涛拍岸,砍杀一人,刀芒暴涨间白光划过又一人惨哼倒地,他却也有添了一道伤口,至此瞬息间他砍杀了四人,但自己真气亦是激荡不已,却不敢稍停即提气纵出,怎料后脑生风,却是洪煜双手一划“呼”的两掌已向他打来。 崔老二闷哼一声血气翻腾,他当日在船上与柳生对掌时功力隐在伯仲之间,万万想不到这短时间不见柳生竟能如此厉害,忙喝道:“一起上。” 其实柳生在经历几场大战后内功剑法都已经突破,更重要的是当日在林间他破而后立,体内的另一种神功已经萌芽,早非吴下阿蒙,若非适才他只出了七八分力,又在分神应付其他人,只这一下便可将崔老二震下房顶。然而他却也并不轻松,想不到这些人每一个都这样厉害,筹思道:“适才险些中招,若我再这样轻敌只怕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也不敢再留余手,全力突围。 洪煜出掌之时与他尚有七八丈,然倏忽间掌力已透四五丈之内,沈继锋深知这劈空掌霸道非常,其掌力可击两三丈余外,只一瞬便觉气息滞窒,大骇之下只得运起短刀破开掌气,一咬牙止住退再使一招“劈山撼岳”回身向洪煜砍去。 洪煜见他反扑,冷哼一声又出两掌,后掌推前掌,力道叠在一起,如狂潮怒涌推出,“轰”两道气劲一撞,沈继锋连退五步,却顾不得擦拭嘴角鲜血,心狠道:“能否活命全在这一刀之上了。”往上一翻一招“雷公击顶”运起所有力量背水一击。 洪煜正被他先前亡命一刀震得手臂发麻,正要调气,见他这一刀又似一道闪电劈来,实是在拼命,以他之能亦不敢硬接,当下冷哼一声,双掌连划三圈幻出层层掌影护住,往后荡开。 沈继锋一刀劈在掌罡上去势被削弱了一半,喷出一口鲜血,却又是一招“劈山撼岳”携余势再次砍下,洪煜即右掌斜斜推出,与刀身一触,左掌一翻又急忙叠上,却觉胸中浑浊难当,闷哼一声斜划封住飘退三丈。沈继锋却被震飞撞穿一榻木墙,幸得他有混元功护体,立即又穿出另一面墙逃了去。 这一切实在几息之间,天地会的众杀手赶上已来不及,洪煜铁青着脸道:“先料理了那个小杂种。” 柳生长剑舞作一团青光,剑影织成剑网与十几人斗成一气,余光瞧见客栈方向又有几人朝这边掠来,叫了声:“得罪了。”连使两招“拨云探月”青光若隐若现,即有两人“哎呦”声中中剑滚开,但随即那赶来之人又堵上填补住空缺仍把他围在中间,而那滚倒二人见受伤不重,复又跳起来加入围攻。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道:“我不想伤他们性命以至结下化解不开的仇怨,这下如何是好?”这一分神立即左腿裤管便被划破,险些受伤,不由怒喝了一声手中剑风也电似的掣出,刺倒一人,暗道:“只能对不住此间的主人了。”足底用劲一踏,瓦椽寸寸碎裂,那天地会众杀手只见他人影一闪,已从裂口中滑落。他则刚一落地便急往左面撞穿墙而出,即有七八人纷纷也从裂口追下来,另外的则包抄围堵。 沈继锋飞檐走壁,一连跑出三百余丈,见没有人追来,才兀自躺在瓦面上喘粗气,喘了几口又露头瞭望,俯耳倾听,确定没有追兵才放下心来,暗叫惊险,若非他混元功近日来已有所小成,今日势必葬身在这里。便略作调整,把真气运作几周后疲软感觉稍减,才想到:“刚才有人帮了我一把,让洪煜没能在第一时间追上,我才有机会突围,此人必是帮中兄弟,得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便展开身法朝南边绕了个圈子,又悄悄向客栈方向潜去。 柳生刚破墙而出,便觉一道凌厉的劲风从天而降,大惊之下不及细想,长剑点划太极,使出紫阳剑法中的防御招数“移花接木”,原是洪煜鹰击长空自上而下,挥掌压来。他甫才一接触剑法便为之一滞,后背即露出破绽,正好撞墙追来的三人在后,觑见机会直把诸般兵器纷至袭来。 他正自难以抵挡,灵光一闪道:“来得好。”即把内劲由刚转柔,洪煜的千斤掌力瞬间压下,他即大喝一声顺势一引,便使之与袭来的几人撞到一起。 “轰”所有人乍合倏分,他虚虚荡荡踉踉跄跄才稳住,背脊上冷汗直冒一丝鲜血已溢出嘴角。适才他能完成这样的移花接木实有莫大的运气成分,剑宗这招本是化解转移借力打力的招数,然而似他刚才这样铤而走险,在完全受制的情况下,强行借对方之力来抵挡另一方,实是连玉衡子也从未有过的壮举,一来是洪煜先前受沈继锋亡命三击真气受挫,二来也是洪煜身在空中发掌后不易回收,而他亦是强行承受之后,再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将出来,若非最后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极阳之气,他实已经脉受损。 洪煜冷哼一声往后飘开,那三名天地会杀手仰天齐倒,撞塌墙壁奄奄一息。二十几个杀手这才赶上又把柳生围在了垓心,他心道:“这次完了,不过他们既返过来对付我,沈兄该已脱险了。”却是一喜,不过随即又有一阵心酸和失落。 因为他此时既希望沈继锋走得远远的,却又希望他可如自己这样不顾安危现身相救,内心矛盾已极。 崔老二恨恨道:“堂主,就是这臭小子上次坏了我们好事。”洪煜青着脸冷哼一声,因为他适才这一掌险些毙了自家三个兄弟,而他自己也着实不好受,想要缓缓,暗想自己出其不意又占到天时的一击,竟未能重伤柳生,不由暗暗皱眉。 柳生忽又自责道:“柳生啊柳生,你若施恩图报且不妄称名门正派?”即收敛心神,肃然道:“洪堂主,在下有话要说。”此时沈继锋绕了一大圈已来到,认出了他,却皱眉道:“柳生?” 洪煜冷冷道:“你连坏本帮两次大事还有何话讲?”柳生作了一揖道:“在下剑宗弟子柳生,绝无意参与贵帮恩怨,只是我们同为中原武林一脉,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商量?”洪煜却冷笑道:“哈哈哈,人道你剑宗企图独霸武林,果然不假,不过别人畏惧你剑宗这群伪君子我姓洪的却不放眼里,你胆敢染指本帮要的东西就是死罪。” 一众杀手极速围了上来。柳生大喝道:“慢着,此事是在下个人与你天地会的干系,本宗却毫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洪堂主不要中伤我剑宗。”洪煜横眉一竖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就这样装腔作势,果真是得剑宗真传啊,不过天书你也无福消受了,动手。” 柳生一怔道:“天书?”只一瞬间天地会的杀手便早杀了上来,忙举剑苦战。 沈继锋早把一切瞧在眼中,却在想:“我和他道路殊途,亦无深交,这阵子虽一路同行,终是他坏我好事在前,也算不上多少恩义,若是现在出手救他,只怕谁也走不掉,得不偿失。”兀自青一阵紫一阵犹豫难决。 柳生蹙额紧唇,三尺长剑舞成剑网把自身护在其中,初时尚能在十来招中递出一两剑刺敌伤人,但对方人数众多,又是轮番上来消耗他,不一会儿已只能奋力防守,且每一下兵刃相撞都感体力难支真气难继,更重要的是洪煜还一直在旁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即有两人双剑合璧联袂杀来,角度亦刁钻之极,缠得他无法抽身闪避。他即冷哼一声一招“雾里探花”以攻代守,一剑快过一剑,瞬间三剑叠出刺倒两人,然而却被一众杀手力道牵引,现出一瞬破绽,洪煜即冷笑一声翻掌打来。他此时泥足深陷欲罢不能,只道:“休矣。” 怎料洪煜掌发一半,却脑后生风,一道寒光刀气瞬间侵来,他暴喝一声两掌一收便疾往后滚,此番强收自己全力发出的掌力,实不亚于挨了自己一掌,真气倒流,险些吐血。 原是沈继锋一番天人交战后,觑见洪煜间隙挥刀杀来,他此时亦是强弩之末,眼见洪煜闪开,刀势一转便改劈向正围攻柳生的几人,登有一人被他齐头斩倒。 柳生大喜道:“沈兄。”压力倏减,长剑陡然变快,把身后几人也罩在其中。沈继锋更不多话,运力猛杀,瞬又有两人肢体横飞而死,柳生眉头一皱道:“沈兄手下留情,莫要滥杀无辜。”手中不减,刷刷几剑逼退两人。 沈继锋冷笑道:“你再这样缚手缚脚,我俩就是他们的刀下之鬼。”说话间一柄长剑觑机而入,登刺中了他左肩,一缕鲜血直射到柳生脸上,他暴喝一声短刀一扬,即把那人连剑带臂砍了下来。 柳生骤然一惊,心道:“若我自己一死何惧?只是沈兄现为救我而来,决不可连累了他。”剑光暴涨刺倒几人道:“沈兄你快走,我殿后。” 沈继锋却被激起了血性,义愤填膺道:“大家手足兄弟,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柳生内心感动亦忘记了什么门规戒律,振声道:“好兄弟。”更打定主意拼死也要护沈继锋活着离开,两人士气大振登又杀翻了数人。 洪煜阴鸷道:“你主动回来最好,不用谦让,你俩谁都要死。”一掌便向沈继锋打去,他这一掌发得极巧,沈继锋正与人憨斗,冷不丁防,而且他此时以逸待劳更是势在必得。 柳生转身瞧见,大呼道:“小心!”一剑荡开敌人,左掌探出却只和洪煜掌缘一触,便脚下摇晃身不由己往后面的刀剑上撞去,洪煜的掌势被他一阻,沈继锋便险险避了开,短刀斜砍,又顺势劈开了他后面的利刃,叫道:“往这边走。”他得此一缓略一回神,随着沈继锋退进了陈记客栈中。 那店老板见俩灾星复又进来,惊慌失措,连同俩伙计和一概投宿的客人,一窝蜂便向外涌,天地会的一众杀手为人流所阻,又不敢在此滥杀,只是拳打脚踢喝声叱骂,瞬间便有数人中招,滚地**难起,洪煜责令一众杀手又把客栈团团围了起来。 柳生苦笑道:“沈兄对不住了,今次连累了你。”沈继锋觑见天地会已将客栈团团包围,情知已再无突围可能,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叹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同心协力纵是战死了也不枉相视一场。”而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凉。 柳生热血上涌道:“大丈夫死则死矣,这些人如此蛮横不讲理,不过想要取我们性命也非易事。”沈继锋突然语气冰冷道:“柳兄你与我相识当真不是为了天书吗?”柳生一怔道:“什么天书?”沈继锋却避而不答又反问道:“柳兄离去之后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柳生一赧,便把他离开后无意听到洪煜等人谈话,本又是跟过来瞧热闹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才道:“没想到这三帮四寨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是要对付你,唉说来惭愧到最后反是我拖累了你。”沈继锋心道:“这林青青怎会是要对付我?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看起来他果真是不知道天书在我手上。”便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俩几次死里逃生仍是要丧命于此,便是天数难违。”柳生道:“好一个天数难违,只是没想到我初踏江湖便是生死两茫。” 沈继锋突然道:“柳兄你可有兄弟姐妹?”柳生叹气道:“小弟从小为父母所弃被师傅收养,便是有也是没有了。”念及于此,想到自己这一生实为师傅所赐,而现今自己却无机会回报半分师恩,好不伤感。沈继锋却笑道:“想不到你我身世亦是这般同样可怜,如今我们意气相投同生共死,不如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到了黄泉路上也好相互扶持,同为照应。” 柳生心道:“沈兄如此有情有义我怎能辜负他?况且人死之后全为那十殿阎罗座下的小鬼,世上已再无我一人,还分什么派别正邪吗?我生来是个弃儿,临死还有了个兄弟且不痛快?”便大喜道:“小弟求之不得。”又道:“小弟十里有九。”沈继锋大笑道:“好好好,愚兄痴长四年。”便自往柜台上取来酒水,当即相对拜了八拜,揭开泥封各灌了几口,柳生叫道:“大哥。”沈继锋挽手道:“好兄弟。”开怀大笑豪气干云。 沈继锋把一整坛酒举过头顶,酒瀑直泻到脸上,摇摇头酒花四溅,一振精神道:“二弟,咱们喝了这酒杀将出去,你我大好男儿死亦要死得轰轰烈烈。”柳生即“咕隆咕隆”猛灌了几口,烈酒入喉豪气冲霄道:“大哥说得对,我辈男儿问心无愧有何惧之?唯一死耳。”运劲便把手中酒坛向外打去。 恰此时一个杀手正夺窗进来,横起一刀将酒坛劈碎,却只见寒光一闪已被柳生一剑穿喉,沈继锋亦踢飞一条长凳向左边两人打去,大吼一声砍杀过去。 不多时天已蒙亮,“陈记”壁破瓦残遍地血肉,左近的街上尽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二人搀扶着站在一堆废墟中,满身是血,旁边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柳生冷冷道:“大哥,洪煜这厮要用火攻了。”沈继锋啐了一口血水道:“我兄弟俩今日杀了他们这么多走狗,也不亏了。”心中却在想那城中的记号是谁留下的,怎么始终不见援手。 洪煜正着人手抱薪取柴堵在门口,脸沉似水,现在只想把这两人烧死之后,再从尸体中寻找出天书方才能泄心头之愤。他以一堂至尊忙碌了大半夜,未建寸功,还白白折损了地网堂二十几名兄弟,实是平生第一奇耻大辱,抽出一根火把就要抛过去。 怎料忽有人喝道:“住手。”紧接着“嗤”的一声一支传讯烟花冲天而起,刺破空际炸出一个五彩斑斓的“酒”字,掌声响起从二楼下来一人。柳生两人不由同时一惊,均没想到有人已瞒过他俩潜到了如此近处,可见此人的身手是何等的高明。 这人是个文士装束的男子,头髻逍遥巾,身形修长儒雅,润白的脸上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一边鼓掌一边笑道:“两位小兄弟慷慨就义肝胆相扶,世间英雄莫过于此,在下佩服。”便往外走去。 有俩杀手见状忙把两支火把朝柴堆上投去,这文士冷哼一声只袖袍一拂,这两火把竟在空中齐齐倒转,返向那二人打去,两人慌忙长刀劈开,一时火星四溅。虽未伤人,但他举手间弹回火把再分袭二人的功夫,确是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洪煜教住属下,冷笑道:“诸葛兄的‘控鹤功’已然大成,可喜可贺啊。”他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冰冷却满是不屑之色。文士也不以为忤,拱手道:“小弟初窥门径让洪兄见笑了。” 原来他这“控鹤功”是把真气运行于体外,用巧劲御物伤敌的技巧,属使暗器的上乘功法,似刚才这样在空中改变物体轨迹,做起来自比常人容易得多,但真正功力却不一定在洪煜这样的高手之上。 洪煜厉芒一闪,冷声道:“诸葛兄现身在此有何指教?”文士道:“小弟看这俩小兄弟同生共死,大难临头仍义结金兰,慷慨共赴,实是至情至义之人,死了可惜,洪兄可否瞧在小弟的薄面上放他俩一条生路?”洪煜冷哼道:“不知诸葛兄何时也这样拐弯抹角了,但要这两人,只怕你的面子还不够。” 文士一怔道:“此地是我醉仙居的地盘,还请洪兄三思。”洪煜须发一张怒笑道:“仅凭你一个诸葛隐洪某还未放在眼中,这两人本帮志在必得。”诸葛隐面色一沉凝神暗戒,原来他在先前双方混战时便已到来隐伏在客栈中观望,把柳生二人几番剧斗喝酒结义之事尽数瞧在了眼中,心中也确实对两人钦佩,但更多的是考虑到若让天地会公然在他醉仙居的地盘上放火杀人,传出去于名声有损,故才出来,但对于沈继锋身携天书一事他醉仙居却是并不知情。 忽又是一阵大笑传到:“哈哈哈,洪堂主好大的威风,若再加上元某够不够?”声音初始还在七八十丈外,语才刚落却已到二三十丈内,转瞬一个青衫老者便从房顶落到街中,身形却不见丝毫摇晃,不多时又有七八个各执兵刃的汉子飞奔而来,一排落到老者身后。 柳生暗暗吃惊,情知这老者实是不弱于洪煜的绝顶高手,而沈继锋则剑眉深锁心事重重。 洪煜青筋炸裂,喝道:“元稹,你敢和我抢?”元稹冷笑道:“有何不敢?”却暗想:“我和他抢什么?”但是话已出口阵势上便不能输,洪煜心想自己这样劳师动众,不仅天书没抢到,还损兵折将颜面何存?眼见把二人逼得精疲力竭,怎肯拱手相让?怒发冲冠身形一摆“呼”的两掌便向元稹打去。元稹冷喝一声横掌当胸,左手自下而上穿出形成环抱之势,倏忽间便对了两掌,双方的人皆只在两侧压阵,不敢上前。 沈继锋低声道:“快运气疗伤。” 直似响雷阵阵,他二人只是以掌力连续火拼,不一会洪煜一掌打出却被震退三步摇摇摆摆,而元稹只微微一侧身,醉仙居一方即爆起震天喝彩。 元稹冷冷道:“洪兄,你现元气耗损现在未必是元某的对手,你我还是罢手吧。”洪煜青着脸,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是眼前这同级数高手的对手,但天书却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便冷哼道:“你醉仙居定是要染指我天地会之事?如此洪某只好如实禀报鄙上了。” 元稹冷笑道:“洪兄到我醉仙居地盘上拿人可曾知会本居?你如此肆无忌惮在这里杀人放火纵便是江帮主亲来亦无礼可讲。”洪煜道:“这么说元管家可想好了是要与本帮开战?” 元稹一凛,心想:“究竟是什么事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天地会现在盘龙踞虎兵强马壮,实不宜结仇。”便道:“志隐,这俩小兄弟你可认识?”诸葛隐答道:“不认识。”元稹眉头一纵即又舒展道:“敢问洪兄这二人与贵帮有何仇怨?” 洪煜心想:“难道他并不知道天书的事?”便就坡下驴道:“这二人拿了本帮一件极重要的东西,若元兄把他们两交出来,洪某感激不尽,此间损毁一律双倍奉上。” 元稹略一沉吟道:“这两人虽与我醉仙居无任何瓜葛,但现在我若把他们拱手交给洪兄你,不合武林规矩,更有损我居声誉,不如折个中,我劝这二人把东西交还给洪兄,而洪兄瞧在元某的薄面上暂且饶过这两人,待他们离开我醉仙居一切悉随尊便,如何?” 洪煜寻思道他此行的目的主要便是天书,至于杀这两人却可来日方长,便冷笑道:“嘿嘿,不是洪某不给你面子,只怕这两个臭小子未必肯听话。”元稹冷哼:“若他俩如此不知进退,只好随洪兄处置了。”即沉声道:“两位可听清楚了老夫的话?快把东西交还给洪堂主,免得丢了性命。” 二人早听到清清楚楚,柳生心想:“这醉仙居倒很有道义,我却不可连累了他们。”便道:“元前辈的好意我们领了,这天地会挖空心思诬蔑于我,无非是想要我俩性命,我们这就冲出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洪煜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向元稹,后者只暗道:“两个臭小子不识好歹死不足惜,若我交出去只怕连累了我醉仙居的百年威名,现在要主动送死便再好不过,武林中也无话可说。” 诸葛隐忙劝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吗?两位小兄弟还是把东西交给他吧。”这几句话却是发之内心,原是他见二人有义气又视死如归,心中佩服,便真以为他俩是拿了天地会的重宝,故此规劝。 沈继锋冷笑道:“他天地会不去烧杀抢掠便是别人的福气,又有谁会去抢他的东西,本人更不稀罕。”洪煜冷笑道:“元兄,这俩臭小子似乎并不领你的情啊。”元稹冷哼道:“元某也仁至义尽了,你二人自己出来吧。” 怎料沈继锋眉头一皱突然道:“元管家重情重义在下佩服,罢了,浑来这天书本人无福消受,便赠与元管家吧,诸葛兄接着。”即把一块黄色的东西扔给诸葛隐。 柳生又与元稹同时一怔:“天书?” 诸葛隐糊里糊涂接在手中,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此物虽似黄布,却非丝非革触手柔软冰凉。然就此时破空声响,却是一道白光激射而到,事出突然无半点征兆,他仓促间不及细想,随手就把手中黄布朝暗器打去,急护住面门往后闪开。 洪煜大喝道:“动手。”身形一晃闪过元稹便向黄布抢去,接着“嗤”的一声响,原来那白光是一柄三尺长剑,长剑钉上黄布疾射而出,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刺穿,反带着一起钉到了房柱之上。 而洪煜在一闪间已到了一丈之内,忽一道人影快如鬼魅劈面杀来,他急左掌一翻向上劈去,右手却仍去抢那块黄布,但只与对方一触便觉一道劲力攻向心脉,惊骇之下右手疾回划掌劈出。 “嘭”他由于元气不继竟被震了开,暴喝一声再次扑上,怎料这眨眼间对方已拔出长剑,剑光一闪便如风似电压将下来,洪煜怒道:“两仪剑法?”急忙腾挪闪躲,暂避其锋。 天地会一众杀手尽数围上,元稹已然明白真相,急喝道:“快围住他,莫让他跑了。” 第十八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人冷笑声中长剑疾点,逼开洪煜,并有俩天地会杀手中剑而倒,他只足尖轻踏已跃上了瓦顶,元稹虽功力深厚,然终是晚了一步,鞭长难及,眼见他便要离开,却又有人喝道:“东明兄留下罢。” 柳生亦已明白了那东西便是传说中的天书,更多的却是心中震惊,在这里任何一人都是当世中的顶尖高手,而今却是为了争夺天书齐聚于此,沈继锋低忙声道:“快走。”他虽是想一睹这些高手的风采,但亦知小命要紧,当下与沈继锋从后面缺口跳出,逃命去也。 话音甫毕,一道红影从天而降,似天神一般,掌力形成一堵无形的气墙如搬山填海压下,储东明怒喝道:“王乾!”剑划两仪,一招“流星赶月”荡出层层剑圈向上顶去。 “轰”气浪炸开,掀翻房顶青瓦向四周溅散弹射,一众杀手连忙各使神通护住身子,储东明足下椽檐寸寸龟裂,随即堕入二楼,王乾则借反震之力于空中翻几觔斗飘到房脊上,身形一晃也从裂开的缺口滑入。 储东明甫才落下,身子未稳,便觉寒气袭来,连使千斤坠踩塌楼板再往下坠,却仍未得落地拳风又然袭到后颈,他长剑变招已不及,急左掌竖起一封,抵住拳劲,“嘭”竟被震出两丈往墙壁上撞去。 原是诸葛隐因功力稍逊,未曾跟得上元稹洪煜,眼见着储东明掉下,觑机一拳打出,本来储东明功力尚是高出一筹,却因身在空中又有追兵在后又是仓促间聚气,十分力出不到八分,而诸葛隐则是蓄势待发的一拳,此消彼长自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刚一着地即又猛吸口气,身形竟似幻影一般滑开四尺许间距,才正好巧妙避开了元稹的雷霆一击。 原来元稹洪煜在二楼扑了空,又急忙杀了下来,而洪煜由于元气损耗慢了少许,元稹一击打空,如影随形后招层层跟上,王乾亦已追到,大笑中连同两人展开围攻。 四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却如数十人般人影幢幢,所到之处风卷残云,罡气形成强大的气场,扫得尘土四扬残骸横飞。 此时天已大亮,储东明以一敌三兀自暗中吃苦,他虽仗着本门绝顶身法一时不败,但每一次与三人中任何一人相撞,都似千斤重锤压在胸口,好不难受,不过三人亦是同样心头震撼,要知他们任何一人无不是睥睨一方的高手,虽相互间彼此忌惮留有后手,但如此久久围攻不下,足见这铁剑门中地门一号人物的手段。 王乾眨眼间连出三记辣手,怎料两招均未击实,只第三招触到了储东明的肢体,亦被巧妙化解,不由喝了声彩道:“东明兄的‘两仪剑法’和‘八步谜踪’步果然名不虚传,王某佩服。”元稹道:“储兄请把东西留下,元某无意与你为敌。” 洪煜却冷着脸不说话,这里以他情况最糟,情知自己很难抢过王乾元稹二人,便越来越减轻手上的力道,希冀王、元两人被多耗些元气,或者他三人两败俱伤才好。 储东明情知自己在三人的气场牵引下绝难脱身而退,更知若三人全力出手必败无疑,只苦于无计可施,正之间忽感觉到洪煜一方的压力骤减,看穿了他的行藏,冷笑一声,全力使出“两仪剑法”中的杀招“九曲连环”瞬间一剑快过一剑,宛似九剑相叠,逼开洪煜,斜刺一闪已跃上墙头。 三人无不大惊,情知若让他得全力施展“八步谜踪”潜逃,势难追上,再不敢保留,纷纷全力追击,王乾忙使“魅影五幻”便瞬间拉近一尺,怎料储东明却突然喝道:“天书还给你们罢。”反身把天书往二十多丈外掷去。 紧接着“噹”一声震天价响,却是一杆银枪点到他剑上,震得储东明手臂发麻,借势向后飘开,一条黑衣大汉冷哼声中丢了他,便又疾向前面追天书的几人掠去。 这三人眼见储东明把天书抛出,便都舍了他去追赶天书,元稹由于刚才离储东明最远此时反而离得最近,而王乾则最远了,怎料那天书质地奇特,虽刀枪不惧水火不侵,却是极轻,此时在空中被风一带竟飘到了一颗十七八丈的大树上,元稹在前,正欲提气跃起,忽觉劲风扑背,竟是王乾洪煜两人各出一掌左右向他打来。 元稹怒喝一声架住两掌,脚下几步踉跄,然在二人逼退了他这一瞬间的耽搁,后面漫天枪芒已如狂雷掣来,二人惊骇下急忙护住向旁闪避,那大汉却只是虚晃一招,一提气已飞起三丈高如鸿雁般踏着树叶疾往上纵。 怎料他也才刚纵起十多丈,忽然间又一道人影从对面房顶箭矢样射来,大喝道:“林啸云看掌。”林啸云怒道:“催心掌。”长枪一转势若闪电便朝来人迎去,倏忽间交了两招,又冷哼道:“江海天你好不要脸,使下流伎俩引走老夫。”江海天笑道:“是你林教主自愿来追江某的,江某可没用绳子来拴着你。” 两人虽说还手上却兀自不减,枪光掌影只震得枝飞叶残,纷纷扬扬。 元稹王乾洪煜储东明四人退过身来,亦急往上纵,元稹即又对赶来的诸葛隐道:“通知阁主,速调人马支援。”后者领命往城中掠去,但四人却谁也不相让,斗成一团,苦得这抱百年长青的大树,此刻正受尽煎熬,落叶化作纷飞雨。 初时洪煜和王乾一组,元稹和储东明又各成一组,各自为战,若谁先前进得半分即成为众矢之的为群雄功击的目标。其时艳阳东升,万丈霞光从东天射下,剑光霍霍光芒刺眼,这一幕不可谓不之不奇。 洪煜斜刺里连拍数掌,往后一晃佝身移到后面枝头上道:“由我来缠住他,帮主请先取东西。”提气又纵高一丈便向使长枪的林啸云攻去。林啸云着急,心想:“我拜义教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便宜了你天地会。”即道:“江海天你可敢与老夫单独一战决出胜负?” 江海天情知他两人齐名,若让人帮手难免要落人闲话,但事分轻重缓急当前天书才是头等大事,便哈哈笑道:“林教主的破军枪法确实厉害,但还不是江某的对手,今日本人没空,只能他日再陪林教主切磋一二。”左指倏出点住枪头,右掌推起拍向枪身,催心掌的掌劲疾吐过去。 林啸云喝骂道:“江海天你卑鄙无耻。”足尖勾住树枝便往下倒去,枪随人转一点寒芒刺向后面杀来的洪煜。若只是他和江海天单打独斗,谅这一掌之力再强也绝难逼退他分毫,只是身后强敌倏至,他又是在树枝上,却不得不对输其半招以求齐全,便把满腔怒火尽数泄向洪煜。 洪煜本元气已伤,两三招后便难以支持,见目的已达到不敢再拼,借林啸云的反震之力,疾往下坠,两个踏脚已落到了旁边房顶上,连忙指挥众杀手分守住各个缺口,以接应江海天。 储东明见状疾出数剑猛攻王乾诸身大穴,王乾双掌一封往旁挪开,二人这才罢手,各自冷哼一声齐齐朝上抢去,江海天往上一探扯住天书,喝道:“接着。”便抓成一团运劲掷向房顶的洪煜,蓦地里林啸云长枪搠至面门,冷笑一声疾扣枪头,翻掌便打。 元稹王乾储东明见天书已投向洪煜,便又都舍了上面憨斗的二人施展浑身解数,流星一样向空中的黄布追去,但那块黄布蕴含着江海天的霸道劲力,三人又是慢了一拍,哪能够得着?洪煜轻轻一纵已然接在手中,然忽又西北角上一人后发先至,快比闪电向他射来,恰被高处与林啸云激斗的江海天瞧见,大喝道:“洪堂主小心。”便“呼呼”两掌拍开林啸云,往下一闪纵下了十多丈高的树梢,后者冷哼一声紧追其后。 那道人影如风瞬息也至,气息凌厉锋如刀芒,洪煜惊骇之下顾不得后面追来的储东明等人,竖掌护起便急往后退。那人却冷哼一声一拳照面门轰出,洪煜即双掌一合格住拳劲,怎料这人另一拳却是后发先至朝心坎轰到,他又暴喝一声单掌斜划,横封心脉,嘴角已然溢出鲜血。这人却冷笑声中变拳为爪又扣向他脉门,他即左掌发出反击对方顶门,那人却又身子一斜顺势一发劲,他即被带得往前一步已然足下踏空,这人则乘机右手探入他怀中抓住天书,手背一样却重重击到他肩头,闷哼一声仰天摔下。 这几下兔起鹘落实在瞬息之间,待人追到那人已抽身纵出。 储东明最前,忙喝道:“看剑。”使出八步谜踪骤然间前移五尺,剑气却快他一步先抵丈前,那人冷哼一身袖袍往后一扬便向他扫来,人却丝毫未停仍向前疾掠,储东明剑气与之一撞,竟觉对方劲力深沉难挡,一凛道:“此人好生厉害,若不截住他只怕以我一人之力留他不住。” 顾不得大耗元气,使八步谜踪再猛向前数尺,这样一来二人间间距已拉入一丈,长剑一颤大喝声中一招“流星赶月”瞬起数道剑芒向那人后背杀去。那人知他剑法厉害,也不敢托大,一转身手一扬一道青光向他长剑点来,正中那无穷剑影中的本体,也如他主动把长剑撞上一般。 “噹”一声锐响,储东明竟被震得空翻旋转往后退开,骇然道:“青玉尺!” 此人头带一顶竹笠,长袍至膝,瘦高身形,手中正是一柄二尺来长青光隐隐的通碧玉尺,然脸上却僵硬扭曲,显是戴着人皮面具,冷笑两声发足疾行,储东明急喝道:“先诛外贼,此贼是青龙石铁骢。” 群雄闻听他是青龙石铁骢,无不色变,若是天书落到这夷教四坛之首的青龙手中,对于整个中原武林来说可能都是一场劫难,一时间同仇敌忾杀声四起。 石铁骢更不敢迟疑,把速度提道极致,转眼间连纵七八栋楼房已在百丈开外,把群雄都拉开了一小截。他落到一栋三层楼阁顶缘,足尖轻点下已将一片青瓦踩碎,随即往后一带,这些碎砾即成为一件件极厉害的暗器,朝后面追得近的储东明射去,而他整个过程也只一瞬间,再一纵起已跃向六丈外的另外一栋楼。 储东明身在空中只把长剑疾点一一挑开,但为之一阻却又拉开了不少距离,心中暗骂。但石铁骢却才刚落到房顶上,猛的见前方三丈外负手站着一人,蓦地一惊,只见此人全身都罩在黑布里只露出两眼睛,仿佛是在等他一样。 黑衣人果冷冷道:“交出东西来本人今天可饶你不死。”石铁骢见追兵将至却并不理他,把身形一晃,折而向西纵去,怎料等他落点借力时又是大吃一惊,只见这黑衣人仍在他三丈外负手等着他,如同他俩都没动一样。 要知他的轻功纵便是储东明这样的高手追起来也绝不容易,而对方此举说明其轻功已在自己之上,便冷喝道:“装神弄鬼。”手一扬青玉尺幻作青龙便朝黑衣人点去。 青玉尺变幻绝伦,风声呼呼如若虎啸龙吟,石铁骢不停的变幻攻击方位和招式,黑衣人却始终如一座大山一样屹立在那里,任由风吹雨打也纹丝不动。他连出了七八招也无功效,惊急道:“此人功夫不在我之下,若再被后面的人联手围攻,今番休矣。”把心一横不顾奇险要与之比拼内力,想要一招创敌再迅速遁去,便暴喝一声青芒归一,瞬间万千柄青玉尺影化作一柄,直直推出。 要知高手间的对决,多以比拼招式身法,寻找对手破绽制敌,很少敢直接比教内功的,因为谁也没把握稳胜过对方,而一旦以内力相拼便绝无取巧之处,往往便以一方死伤收场。 “啵”黑衣人竖起中指点在青玉尺一端,汽波似滚滚浪潮向周围席卷,只见两人衣袂左右拍响,忽听得“噗噗”两声轻响,却是黑衣人束带蓦地被震断露出一截玄青色道服。 黑衣人冷哼一声发出一股浑厚的劲力震开石铁骢,前踏一步倏忽间连出三指,点向石铁骢手中的青玉尺,劲力似海浪一波一波压将下来。 石铁骢身形一晃再晃,但觉触中电闪,三指过后手臂麻软胸中气闷,面具一角裂为碎屑,露出灰黑杂白的半边脸来,惊骇道:“紫阳真气!”已知只此一人自己便难以斗过,而储东明亦已欺到三丈外,再不敢疑虑,把黄布朝左方掷出,自己则向反方向纵去。 他一路向北,径直出了城,刚行至一处山谷中,忽又闪出一负剑的蒙面人挡住去路,石铁骢冷冷道:“是你?”蒙面人笑道:“青龙坛主尽兴而去败兴而归,没想到倒还记着本人。”石铁骢冷笑道:“你我两次交手胜负未分,老夫怎能不记得?你使的是‘两仪剑法’和‘天罡奥诀’铁剑门中除了凌向天外便只有天字门主魏金昌有这样的功力。” 蒙面人哼道:“猜得不错正是魏某。”石铁骢冷笑道:“城中只贵师弟一人,只怕也要败兴而归了,魏兄还有闲情雅致来亲自相送。”魏金昌笑道:“哈哈,比起那所谓的天书,老夫可更好奇石兄这张面具下的真面孔,石兄常年隐伏在我中原的身份肯定更有趣。”石铁骢冷哼道:“彼此彼此,魏门主舍弃大宗派的显赫身份不用常年混迹帮会之中,石某何尝不想瞧一瞧魏兄的另一重身份?” 魏金昌笑道:“那正好你我二人且看一看是谁能如偿在前?”石铁骢大笑道:“哈哈哈,你我功力伯仲之间,就算再打上两天两夜,斗得两败俱伤,你也胜不得我,更别说留得住老夫。”魏金昌长剑一颤道:“那便再打一场。” 正午时分柳生和沈继锋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四周都是合抱的大树,山影深沉,阳光从密集的树叶间透下来形成点点光斑,左首处水声淙淙,一条小溪自东朝西淌过。 柳生取出归元丹给沈继锋服下,自己也吃了一粒,走到溪边一连喝了好几口溪水,喝饱后手脚一张仰卧在旁大享劫后余生的阳光。沈继锋蹲在溪边洗净身手的伤口后,取出金疮药在一旁涂抹,幸得伤口都入肉不深未伤及筋骨。 柳生翻身坐起道:“大哥的伤势怎么样?”沈继锋微微愕然,随即才记起二人已结为兄弟,笑道:“不碍事,只是先前与洪煜那老儿,硬拼了几记吃了点亏,休息一阵便可复原。”柳生道:“这就好,洪煜这老儿厉害得紧,咱们这次差点便栽在他手里。”沈继锋歉声道:“都是愚兄连累了你。” 他俩几番同生共死,最后终成兄弟,柳生听到这话激起胸中臆气,肃然道:“大哥你的事便不是我的事吗?要这样说最后还不是我反连累了你。”全然忘记那时他两人实已分道扬镳。 沈继锋见他虽是呆气,但重义轻生真心坦诚终当他为真正兄弟,即道:“嗯,好兄弟,是大哥的不对,今后你我便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柳生重嗯了一声才心有余悸道:“这次可多亏了诸葛兄和元前辈的仗义援手,否则此刻我俩真不知在十殿中的哪一殿喝酒哩。” 沈继锋回想起自己千辛万苦所获取的天书又得而复失,还险些丧命,心中忿气,便冷哼道:“这些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奸诈小人,兄弟你江湖经验不足,以后万不可轻信,他们之所以帮咱俩,亦不过是为了得到天书。”柳生一谈到江湖中帮派的劣迹斑斑就是一阵厌烦,忙岔开道:“我们快走吧,若是洪煜带人追到,可就大大的不妙。”沈继锋道:“他们暂时要抢天书,还无暇顾及我俩,再说我们行踪隐蔽,再多休息一阵无妨,且养好些精神再走。” 柳生见此事的前因后果全在天书,又问道:“大哥手上的天书是出自吴家堡吗?”沈继锋道:“不错,正是吴家堡之物。”他却愕然一惊,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暗中踌躇道:“传闻吴家堡便是因为这天书才招来祸端以至覆亡,现在天书在大哥手上,难道,难道吴家堡的几十口无辜人命是……是大哥杀害的吗?” 不由脸色霎时苍白,扪心自问若真是沈继锋杀的,他该怎么做?他现在已和沈继锋结成手足,义要同生共死,但果真是沈继锋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想沈继锋问:“吴家堡的人是你杀的吗?”但又怕得知真相。 沈继锋见他神情有异,忙道:“你怎么了?”又见他严峻的望着自己不由暗暗皱眉,柳生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冷冷问道:“大哥的天书是怎么拿到的?”若仁义不能两全,就只能成其大仁而舍弃小义了。 沈继锋冷哼道:“抢来的。”柳生眼光如电道:“这么说吴家堡的几十条人命全是大哥你杀的?”沈继锋厉芒一闪道:“便是我杀的又怎样?”柳生惨白道:“你……” 他本想说:“那现在我只好杀了你再自杀以全八拜之义。”但却说不出口,沈继锋见状却哈哈大笑,凄声道:“我沈继锋这一生要杀也只会去杀慕容凌云江海天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去杀吴家堡的这些小角色。” 柳生总算是放下心中的石头,连道:“这就好,这就好,但……”沈继锋冷冷道:“你是否想问这些人既不是我杀的那这天书又怎么会到我手上?”柳生自觉错怪了他,一张俊脸又涨得通红。 沈继锋叹道:“你是我沈继锋这辈子唯一的兄弟,便是你不问这些事情早晚也会让你知道的。”柳生歉然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天地会这样追杀你,大哥该是在他们手里夺来的才是。” 沈继锋摇头回忆道:“也不是,那几日连天大雨,吴家堡早尸横遍野,血液流出被冲成一条血河,我在废墟中来回寻找多次亦毫无线索,那日姚化元带着人从宁州城方掠来,我拜义教与他天地会素来交恶,我孤身一人为避免麻烦,便朝后山藏去,没想到他亦要上山,我便一直上得山顶,却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发现这山后面竟是道万丈悬崖,其时天已将黑,雨却越下越大,我寻思等天黑了方便回城便找了一处山洞避雨。” 柳生听到这里暗想道:“原来大哥还不知道吴家堡的密道可到得山谷下。” 沈继锋继续道:“大约亥时,那雨势才减,我正要动身忽然却听得山洞外有脚步声,急忙隐伏到里面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幸得当时天黑,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留下的水渍,也是这两人万没有想到我会在山洞中,这两人进来后便收拾衣服,其中一人说道‘谅这些人枉费心机,却料不到东西已到我俩身上。’另一人笑道‘天意如此合该我俩日后雄霸天下。’前面那人却道‘天下算个什么?不过尽是些凡夫俗子,既有了这天书咱两说不定就能一举飞身逍遥天外。’另一人连声道‘对对对,我们且去寻些柴火来点着了,先瞧瞧上面记载的是哪一门玄功妙法,我们记下后立即把东西悔掉,免得便宜了别个。’” 柳生又心想:“这两人当真是自私自利之极,哼想来是他们最后耍尽手段也没能毁掉天书,就藏在了山洞中,没想到却被大哥瞧了个透彻。” 沈继锋接着道:“先前哪一人说‘是该如此’就要去找柴火,但转身不到两三步忽然后面寒光一闪,却是中了一匕首,不过幸得他本领了得避开了致命的伤害,但亦是受伤不轻,他连退一丈闪开才怒道:‘你……你做什么?’另一人冷笑道‘做什么?一物难有二主况乎天书?我只不过是比你先动手而已。’” “那人惨怒之下吼道‘我和你拼了。’于是就拼了起来,两人中一人使勾剑一人使判官笔均是身手不凡,但先前那人有伤在身,最后不敌连中四记判官笔而死,活下来这人又割下死者的衣服生了火,才发现这天书上别无一物,又细细观察仍无所获,最后又把天书放在火中烤还是没有反应,就要走,我便乘他分神之际杀了他抢了天书。” 柳生心道:“大哥也忒狠毒了些,不是君子行径,既抢了人家东西又何须再杀人?不过这人对同伴也下得了毒手,行径卑劣也是死有余辜。”便问道:“这两人便是天地会的人吗?” 沈继锋道:“不清楚,也不明白此事如何便为天地会所知晓,我当时得了天书便急忙回到宁州城,换了行头约丑时末出城,却遇到一个极厉害的对头,我敌他不过,慌不择路逃到了清平,没想到又见铁剑门和夷教玄武坛的人厮杀,我又受了伤,便在荒山中躲了几日,以后也不敢走大路,便沿着蘅水逆流而上最后到了魏州,再一路搭船北上,便遇见了你。” 柳生暗道:“原来大哥一直都怀疑我是为了夺他的天书。”不禁心中一酸,又问道:“不知这天书中究竟记载着何样的玄功妙法,能让世人如此趋之若鹜不顾性命也要去争夺?”沈继锋道:“传闻上面记载着一套上古功法,威力绝伦,甚至隐含着呼风唤雨之的法门。” 柳生一怔道:“难道大哥你还没有阅览天书吗?”他本来还在想沈继锋若看过了天书,为何死也不肯把天书交出来,未免也有些贪心了。其实他又怎么明白若沈继锋真的阅览过那天书,江湖中人又岂能容他? 沈继锋道:“你有所不知,这东西非丝非革刀枪水火俱是不怕,上边又无字无画两面空白,我自得了后就遭人堵截追杀,亦无机会详细参悟,我怀疑此物当要用醉仙居的酒王鼎才有可能现形。” 柳生才想起那晚在老妪山树林中一战,沈继锋只顾亡命攻击却不避让他的剑招,原来是当时他胸前垫着这刀枪不入的天书,不由得暗捏了把汗,自嘲道以后自己这种败中求胜的打法也只能往脖子脑袋这些部位才能奏效。 叹了口气宽慰道:“大哥也不必过于伤心,我看这东西一出现便引起阵阵腥风血雨,必然是一件不祥之物,大哥瞧不出端倪别人拿了去也未必有用,徒引祸水罢了,况乎武道一途逆水行舟,在于勤勉修炼日积月累,且能是因为某一招功法秘笈就能一步登天的?至于呼风唤雨这样的神仙行径就更过于虚无缥缈,便是家师也不敢狂言。” 沈继锋哼了一声道:“贤弟说得对,只是现在又白白辛苦一场,仍一无所获,不知何时才能手刃慕容凌云这奸贼以血大仇。”一掌便打折了旁边的一颗松树。 柳生凛然道:“原来大哥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对付慕容凌云这大恶人?”激起敌忾便又振声道:“大哥放心,只要我们不弃总有一天能诛尽夷教中的恶贼还人世间一个清平。” 沈继锋骤然看向他,点头道:“好了,我们先运功恢复元气吧。”柳生只以为他是因仇恨难平心中愤怒,只心中一叹,便各自运功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均是一惊,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精芒与昔日有些不同,但确切是哪里不同又有讲不出来。 其时一轮皓月横挂在天,清辉如泻,林中似积水空明,藻荇横交,一片冷清幽然。沈继锋暗惊道:“短短时间以来他武功的进步当真匪夷所思,假以时日未必便不在我之上。” 柳生拍打着屁股站起来道:“我们乘着夜色的掩护,去弄两身干净的衣服吧,然后再找个地方大快朵颐医治医治肚子。”沈继锋摇头道:“恐怕不能和你去,我得走了。”柳生惊道:“这么着急吗?” 沈继锋道:“我与你情况不同,我和这里的众多势力都是敌对关系,我现在连夜赶往金昌可省去许多麻烦。”柳生也明白两人的处境,而且自己也要尽快到铁剑门去,但仍有些失落,也不多挽留,便道:“那我送送你吧。” 沈继锋豪笑道:“你我兄弟相交贵忽知心,且在一时长短?以后自有相聚之时。”柳生道:“那好,大哥一路珍中,待小弟事了后便来金昌拜会大哥。”沈继锋一拂破烂的衣服道:“好兄弟,千言万语金昌酒中,大***。”轻轻一纵往北去了。 柳生对着茫茫夜色出神,直到远处受惊的夜鸟亦复归平静,才收起别情,摇头道:“城中是不能去了。”辨明方向便发足疾行。 亦向着北面走了二三十里路,有些生倦,他在日间几番剧斗元气尚未完全恢复,便停下来休息,忽然意识道:“我须得先找件完整的衣服换上,若天亮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举目四望,只见自己正处于一处低谷中,月半偏西左近黑压压一片,哪里有半点人烟迹象? 见西面有一处隆起的山丘,上面叠着一踏巨石,算是制高点,心想:“我且到上面去,居高临下或许能瞧见周围的村寨,说不得只好向村民先借一套来裹身。”于是提气向石头纵去。 其时已快黎明,天际蒙光曦微,他功聚双目极力远眺,只见往东仍是连绵不绝的山林,北面亦是荒山绝岭,便小心探查西面的一尺一寸,待转到西南方向时即是一喜,果见林间隐隐有楼房的轮廓,当即欢喜着朝那边掠去。 约行了七八里,那些楼房的轮廓骤然增大,已可瞧得清楚,只见楼阁耸峙,密密一片,外面一匝高大白色粉墙,竟是一座占地颇大的庄园。他不禁啧啧赞奇,想不到在南城外还有这般规模的建筑。 第十九章:采花大盗 不多时已到得围墙下,柳生绕着围墙找着正门,却见两肩高有七尺多的铜皮大门紧紧关闭,就要上前扣动门环,忽想道:“现在时辰尚早,恐怕主人家还在休息,我若是贸然敲门,叨扰了人家清梦可不太好,且看看有人起来与否,再扣门相借也不迟。”便在左边白玉狮头上一点,轻轻纵上高墙向里张望。 才发现这座庄园着实不小,横宽纵阔,布局精巧,亭台轩榭,厢房偏殿,处处皆有主次,幢幢内外分别,如此的规模便是在南城常州这样的大城,也绝对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他按下心中惊奇,目光向两旁扫射,但见重檐高拱明窗寂静,却无半点蜡烛光火,心想:“都还没有起床哩,我且等上些儿。”于是跳了下来,在石阶上等候,不自觉运起功来。 过了半晌,他已运气几周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好了不少,只是仍没有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依样又跃上那高墙探望,还是不见人影,寻思道:“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只怕不到日上三竿也不起床哩,主人家自可这样,但怎连仆人也不见得起来?真是奇也怪哉。” 便又就着青瓦等了一会儿,终按奈不住道:“这样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又着急搭早船过江,我这样子被人瞧见了,丢了面子事小,若是辱没了我剑宗脸面才是大大的罪过。”左右没事一阵胡思乱想,忽灵机一动:“要不我自己进去取一件,再把银子放在原地,就算买的不算偷的了,还不扰人家懒觉,嘿嘿真是一举两得,妙极妙极。”沾沾自喜便翻墙入院朝里走去。 一连穿过好几间房子都一无所获,想来也不是住人的寝房,又顺着廊道左转,曲折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月洞门,入里向右是一条宽敞的鹅卵石幽径,幽香萦萦,两边尽是些湘妃竹和四季长开的花草,尽头处两抱参天古树虬枝盘盖,又是一个月洞门,进了去也是一座花园,但教之前面,这里的山水莲塘却略显小家碧玉些,不过池曲千转,假山秀气,土里石间遍植梅兰竹菊,香麝馥郁却另是别有天地。 他一时竟看得呆了,不住称奇。他首次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不熟门道不说,反而本末倒置竟赏起景来。便走进莲池中心的一座三角攒尖的亭子倚阑赏玩。 只见池水通碧,几尾锦鲤在水中嬉戏,吐出朵朵浪花,似已把他当成了主人,仰头见上面写着“碧波亭”三个字,即拍手道:“果是碧潭倚亭,妙极妙极。”便又出了小亭,踱上穿池的木桥,但觉晨风拂脸清香萦鼻,竟是醉了一样,不禁又呆呆了半晌,忽才记起自己是做什么来。 轻拍打额角道:“哎呦,这正事没办却晃悠了半天,如被人瞧见还不当贼给抓起来?”慌忙四顾,见仍没有人才松了口气,提气便向西首的一座大房子跃去。 他从房顶而下,从横梁爬进旁边的偏房,瞧见东墙里放着一个衣橱,喜道:“谢天谢地,这回总算是找对了地方。”连忙打开橱门取出一套衣衫来,却觉麝香轻盈大吃一惊,竟是一套少女服饰,不由“哎呦”惊慌了一声,想到旁边可能就是这少女的房间,自己这样不清不白闯入,岂不要损坏了人家清誉?连忙暗道:“对不起对不起了。”把衫裙塞进橱里就要走,连男子的衣服也不敢再“借”了。 正要纵起,蓦地背后有凉气袭来,一声娇叱道:“淫贼看剑。”剑气破空而至,他适才心乱如麻,竟没察觉到有人已潜至近身,慌忙斜刺一闪,那人见一剑刺他不着,未等剑招使老,剑尖一颤又已分刺他全身各处要害。 柳生被剑光裹着穿插闪避,狼狈之极,却心道:“我失礼在先不能还手,须得把话与她讲清楚。”忙道:“误会误会。”一抬头见对方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瓜子脸粉面薄唇,长相极是清秀,但此刻却面罩着寒霜冬雪。 那少女仿是没听见一样,樱唇紧泯蹙起秀眉,更一剑快过一剑源源不断的向他疾砍,剑法之精妙教之他也不遑多让。他仍是这样只闪不攻登时便险象环生,急道:“小姐请听我解释,在下不是有意要……” “嗤”他话还没说完,袖袍已被划掉一半,急忙侧身旋开,闪到衣橱前,心道:“好厉害的剑法,再不还手小命难保了。”便道:“小姐请暂且停手,容我解释,不然在下可要还手了。” 那少女冷哼一声,却是一招:“昭君出塞”两朵剑花打向他面门。他无奈之下竖指点向剑身,左掌一翻虚拍对方肩头,却乘机缩身避到一旁,怎料那剑气覆盖极广,“嘭”的一声橱门炸的四分五裂。柳生一凛,赞道:“好剑法。”再不敢托大,即抽出背后长剑向少女点去。 他二人的动静早惊动了外面的人,霎时呼喝声四起,即又七八人喊道:“快保护林小姐。”有人道:“守住缺口莫放跑了淫贼。”也有人骂道:“刀杀的小淫贼,害大爷们白折腾了一晚上,原是偷偷潜到了这里……大家快上把他剁成肉泥喂狗。”这几人进得花园来速度极快,显是好手,又有数人从后方向喊杀赶来。 柳生大吃一惊,他此时已以紫阳剑法和这少女对拆了十来招,竟是平分秋色,自忖自己虽手下留情,不敢出辣手,但也知现在便是施展全力也不好胜出,又听到外面这许多好手聚来要拿他,心急道:“怎么突然聚起这么多人来?难道他们早料到我要进来偷衣服,在这里设下埋伏开门揖盗不成?” 他没有余裕思筹这林小姐是谁,长剑连划封住少女的攻势,又想到:“这次糟了,说什么也不能教这一干人认出我来,否则回去师伯治我个入室行窃之罪,还不笑掉师妹师弟他们大牙。”便连使一招“拨云探月”和“雾里探花”逼开少女,闪到橱前扯起一条浅绿色襦裙,斩下半截就罩到脸上,当即香气扑面,赧然道:“罪过罪过。”手中却丝毫不缓又一招“拨云探月”化作青虹向少女刺去。 那少女猛见他把自己衫裙蒙到脸上,既羞且怒,登时俏脸透红骂道:“无耻。”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出招,见柳生剑光向她杀去只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柳生见目的已达到,便提气窜起,撞穿房顶,那少女反应过来却见银光一闪一件暗器向她打去,急忙挥长剑挑开。 “噹”的一声锐响,竟是一块碎银,原来是柳生寻思道:“我弄坏了她的衣服,须得赔偿她一件,不然就真如偷抢无疑了。”于是便摸出怀中银子便朝少女掷去,倒非是要作暗器打她,少女顿足嗔哼一声便提气追出。 柳生纵上房顶不禁倒吸口凉气,只见这座花园里面已有十七八人杀来,外面更是喊杀一片,少说也有几十人,瞬间便有五六个轻功绝佳的朝房顶飞来,企图围堵住他,眼见这些人无不身轻似燕,下面即响起一声声喝彩,他亦叫了一声“好”更不敢迟疑提气便向对面投去。 后面的人追不上他,下面即纷纷喝骂道:“用暗器打他。”“直娘贼不要走。”顿时那铁蒺藜、飞蝗石、袖箭便似下雨一样,连珠价朝他打来。他连忙挥剑一一击落,但身形却为之一阻,后面即有两人欺到了两丈之内,他忙把接在手里的钢镖往后一扬,却落脚在碧波亭上微一借力,再一纵间已跃到五丈外的房顶。 他这一纵一跃是剑宗的独门轻功“提纵术”距离极远,那几名轻功高手即被他甩到了后面,地上群豪的暗器也够不着他,纷纷吆喝着爬墙追赶,速度却也不慢。忽又是一阵震野喝彩,原是那青衫少女也如他一样飞纵而来,不过此时她脸上却已罩了一层轻纱,但体态轻盈妙曼,衣袂迎风招展,虽不得详见其容,但朦胧间依旧飘忽如惊鸿仙子,难怪群豪为之倾倒。 然则柳生却无暇欣赏这绝世佳人,侧身避过前面堵截的一干人,疾向东首的一处厢房纵去,怎料刚踏上檐端边缘,斜刺里暴喝一声闪出一条黄绸大汉提刀劈来,这人刀势沉猛时机又巧,他已来不及换气,急举剑招架。“噹噹”连接两刀,足下瓦椽应声而断,他一脚踏空登往下坠,那大汉觑准机会又左右两刀向他砍来。 柳生怒哼一声剑锋贴着那大汉刀锋斜削而上,同时左掌探出一掌劈到横出的两片青瓦上,那大汉大吃一惊,如不撤招刀口未及对方头上,自己的手腕便先被削着,眼见柳生长剑精芒迸射必定齐腕而断无疑,也亏得他刀法精湛,急忙收住却也不撤招,只鬼头刀在空中一旋,已变劈砍为横削。 两片瓦应掌而碎,他也有惊无险又翻上了房顶,眼见这一刀又是要伤他性命,怒气上冲,“刷刷”两剑便朝那大汉点去,剑贴刀身把紫阳真劲传递过去,那大汉吃将不住连连后退,他虽未下杀手,但那汉子也未摔倒,暗赞道:“这人也有些本事。”细看之下却惊道:“张老四?” 此人便是在烟雨楼中那言辞猥亵的汉子。 张老四亦是一惊,断想不到这鼎鼎大名的采花大盗也识得他,柳生不欲伤他,往边上一侧便要走,怎料又杀出来四条大汉,分别都是那烟雨楼中的冯姓赵姓陈姓和被称作王三的四人,登时便明白了这些便是三帮四寨的人,那妙龄少女便是他们口中的林小姐了,即叫苦道:“苦也,我误打误撞让别人认成了仇家,现今只能先冲出去,日后再图澄清了。” 这四人齐喝声中,诸般兵器便向他打来。柳生情知张老四已然不俗,其他人定然也相差不远,眼见林小姐这劲敌将至,便再也顾不得不伤人,全力出手,一招“拨云探月”便向持刚爪的王三杀去。 那王三的钢爪长约三尺,顶端是一个五指箕张的手爪,柄段末装有机括,一触机括五指就会收紧,牢牢锁住别人的兵刃,端的是一件出奇制胜的怪异兵器,连忙伸爪便来扣柳生的长剑,怎料柳生只瞧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机关,只把剑尖与他爪稍一触,已转而削陈姓大汉手中的斧柄。 这陈姓大汉吃了一惊万料不到他可在瞬间一百八十度旋转,攻击反对面的自己,连忙双斧舞成一团罩住前身,而柳生长剑亦只略点斧头,剑花荡开早已分袭身后的冯姓赵姓两人。他于眨眼间连袭四人,均是一触而放,但四人却都如触碰闪电了一样,摇摇后退。他不由心中惊喜,暗想在下山之前自己是绝然做不到的。 确实,他现在已非往昔,若在以前他虽也能胜出这四人,但绝不可能在一招间便连退四名好手,不过也经此一耽搁那青衣少女已杀到。她见柳生把自己襦裙蒙在脸上,羞闷忿恨,早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人还在空中剑气便先将柳生罩在其中。 这一下却又是极为巧妙,若柳生腾挪闪避势要被她缠上,若是耗着大损真气和她硬拼,在被耗去不少内力之下亦难突围。 柳生不假思索便选择了第二种,他决不可被这少女缠上,猛吸口气一招“翻江倒海”向她迎去。登时连珠锐响,气浪似狂风向四周扩散,震得方圆一丈内的枝叶四散横飞,那少女由于靠近边缘,竟被他一剑震落下了房顶,不过他亦被震得后后退几步,踩碎好几叠青瓦。 只觉半条手臂隐隐发麻,心道:“好厉害。”见又有几人飞上了,急忙挥剑斜向下横扫一圈,如秋风扫叶掀翻一阵瓦雨向众人打去,一纵而起朝反方向冲出,大吼道:“挡我者死。” 他本是情急之下恐吓唬人,但却犹似半空响了个霹雳,极具威势。不过他于数招间连挫数名好手,却也有说这话的底气,在东面封堵他的群雄见他声势浩大,如入无人之境,无不凛然,不自觉都往两边让开,但仍有一些个凶恶之辈嚷着上前来挡他,被他刺伤两个踢倒几个逃了去。 柳生从东面突围出来,一口气跑了十来里,身后追兵已被远远抛开,由于林深树密渐渐已瞧不见踪影,但那青衫少女却如影随形隔着二十来丈穷追不舍。暗道:“我仗着本门轻功,却也始终甩不掉她,实想不到这林小姐除了剑术高超外,轻功也这样好,她究竟是谁呢?” 轻踩在一株松树枝头上借力,一纵之下已跃到四五丈外的一抱大树顶端。如此这般似雁翔长空鱼游江河,两道人影在密林中时隐时现,顷刻间便是几十丈,而这些被踩踏借力的树枝,也只如被微风拂过一样,缓缓摇摆。 行不多时,已到凌晨他休息的山谷,此时光和日丽但见蓊蔚洇润古林涓流,景色自与夜间天壤云泥。不过他却没闲情赏景,纵上山丘的巨石,辨明方向往北面山野飞奔。 眼见这林小姐仍是紧追不放,便有些生气,心想:“只她一人追来倒也不怕,说不得只好教她尽尝我紫阳剑法的厉害。” 越往西面深入地势越发陡峭,山高林密乱石嶙峋,往往十几丈间便突起一道悬崖,俱是光滑如凿寸步难行,也就二人手段通天,寻常人只怕只攀爬其中一道也千难万难。 柳生纵起三丈,在一块石棱上一拍便又上升三丈,如此两番这样,才准确无误的攀上崖顶,已觉四肢有些微微的疲软,深吸一口气,怎觉香气盈鼻,才想起脸上还蒙着东西。忙扯下来,却见是半截女孩衫裙,瞬间面色窘红。 原来当时他情急之下却不曾细看,扯出来只当是衣服就蒙到了脸上,现在才瞧个真切,心知这下慌不择物当真是丢脸之极,自责道:“柳生啊柳生,你枉为正派弟子,你如此冒冒失失闯进人家的闺房,白白害得人家清誉受累,还不许人家生你的气吗?” 他自怨自艾心中愧疚,越发觉得便是给这少女刺上几剑解气也是应该的,决心在此等她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是被砍上几剑,也要赔礼道歉,把话说清楚。 一转身,那少女早在二十丈外,遥遥可见她一张秀脸上沉鸷忿恨冷若玄冰,显是欲杀他而后快,竟吓了一跳,又想:“这林小姐这样劳师布局,原是要杀另外一人,必不是心慈手软的好女孩,我若不还手必给她杀了,本来我连累了她名节给她杀了也不打紧,只是现在有师命在身不容轻废,这要怎么办才好?”他犹豫不决心绪缠杂,再望间那少女却已到得悬崖之下。 原来这林小姐早到了悬崖下,只是见他在那里阴晴不定,惧怕他居高临下使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停在了下边。 柳生猛拍额角道:“是了,事分轻重缓急,我须得先把事情办妥后,再来找她当面澄清,届时她要杀要剐绝不还手,只是当下须得先留住小命,嘿嘿说不定她那时气消了又见我态度诚恳,便不用杀我了,妙极妙极。”不自觉间已把那半截襦裙放进怀中。 林小姐吃他不准,不敢妄动,又听他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然猛一瞧见他又把自己的襦裙贴身放进了怀中,恶心猥琐至极,她虽泼辣蛮横却是个十足的黄花闺女,平时有人胆敢多看了她几眼,轻则笞挞重则剜眼,这哪受得了,气恨难当怒喝道:“淫贼,你有种就下来和本小姐决一死战。” 柳生听他叫自己淫贼越觉得对不起她,苦笑道:“林小姐你好,在下无意间冒犯了,实在对不起。”少女冷哼道:“滚下来吧。”柳生沮丧道:“我与小姐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在下无礼在前本应任由小姐处置,只是现在有事在身,且容在下些时日,等办完了事再来凭小姐发落。” 林小姐冷笑道:“你还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下来决一死战,何必婆婆妈妈多费唇舌?”他终是年轻气盛见她咄咄逼人,不由得也来气,便道:“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才开心呢?难道小姐认为一定就能胜过在下手中的剑吗?” 少女本听他赞自己漂亮心中欢喜,但想起他淫猥的样子便更加恶心,又见他藐视自己的剑法更加愤怒,喝道:“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难道凶名赫赫的采花大盗,竟是如此贪生怕死吗?” 她本想把对方激下来,但柳生闻言却寻思:“我是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吗?顶多算个赫赫无名的偷衣小贼,是了她定是认错人了。”便道:“林小姐你认错人了,在下只是个初出江湖的籍籍无名之辈,不是什么采花大盗。” 少女见她知道自己姓林,武功又这样了得,更加认定他便是采花大盗祁卿凡了,怒道:“祁卿凡,你不敢下来本姑娘可要上来了,如你胆敢不顾武林规矩出手偷袭,本姑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生一怔:“原来她把我错认成了祁卿凡,却不知道是何人,我只须把这人找出来对质一番,她就明白了。”现在却不能让她上来,否则只怕要闹出人命。忙道:“慢着,林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少女一怔喝道:“想什么?” 他本想说:“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认错人了。”但转念一想对方既一心认定他便是祁卿凡,这样一来便是说了也没用,便改口道:“在下死在这里却没什么,若是小姐不小心也在这里出了差池是却大大的不妥。” 少女冷笑道:“死了便死了有何不妥?”柳生道:“这里可是荒山野岭,草深林密,定有虎豹豺狼出没,我们再这里拼斗血气散开,便会把这些畜生引来。”少女冷嘲道:“那又怎么样?世间的畜生都该死,本姑娘便把它们也杀得干干净净。” 柳生见她上套了,哈哈笑道:“若是在下侥幸嬴得一招半式,小姐势必消香玉损,而在下也定因内力耗损虚弱不堪,届时我也难逃被这些畜生啃食的下场,不过在下臭男人一个也没什么,临死还有小姐陪着,阴曹地府也不冤枉,只是小姐你花一样的脸若被糟蹋得千疮百孔或是一堆血肉模糊的白骨,就不值得了。” 他说这句话何尝不是替对方讲的?他虽比少女强上一些,但是绝不愿意伤害她,而两人现在确实相差不远,两虎相斗必是两败俱伤。 少女听他这么一讲,顿觉这些畜生就都窥伺在旁,随时会冲上来撕咬一般。想到那鲜血淋淋的惨状,霎时花容变色粉面透白,紧咬玉齿不想让柳生瞧出心怯。 果然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脸蛋,尤其是她这样的绝世美人。 柳生见已把她吓得不轻,目的已达到,便歉意道:“今日之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在下未经小姐同意,擅闯贵宅还拿了小姐的……额一件东西,不过在下确实是有事还要做完,不敢轻易领死,他日定然负荆请罪,听凭小姐处置。” 少女喝道:“住嘴,今日且饶你这淫贼一条狗命,他日本姑娘定会亲自杀了你。”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原路走了。 柳生松了口气苦笑摇头,刚才若是对方硬要上来他也不会还手,顶多是无休无止的逃窜,更别说乘机暗算她,他如何不知她的顾忌?更是利用这点软硬兼施吓走了她,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前,现在更不是滋味,只寄希望于能尽快找到那恶名鼎鼎祁卿凡,到时候她不至于非杀自己不可。 他胡思乱想半晌,收敛住心神,觉定眼下须得先把宝剑送到铁剑门,等回宗复了命,再去把这祁卿凡揪出来向这泼辣的林小姐谢罪,至于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理清了脉络便排出一切杂念,当务之急先要渡江到常州,然后搭船道黔州上翠屏山仙子峰。 根据他对中原大地的了解,知道再往北便是横贯中原大地的神江了,而名满天下的常州城便在神江的彼岸,只须渡过神江便可到得常州,届时乘船逆沅水而上到黔城。想明次节便向北发足疾行,翻山越岭爬崖攀岩,由于有了这次“借”衣服的教训,只好到了常州再整行头。 就这样他行了半日,晚间觅了处山洞休息,终于在次日午牌时分终到得了神江边上,一看之下埋头叫苦,只见这神江汹涌澎湃广袤无匹,岂是三五条金沙蘅水河可比的?他本想像在乌普一样希冀能用渔船渡江,现在也只好死了这条心,折返益阳渡搭船渡江,没得是又白跑了一趟。 到得益阳城已是晚间,他一路奔袭而来,早已是全身空荡精疲力竭,闻见酒肉香气更感饥肠辘辘,便在街角处胡乱寻了个面馆,叫了两大碗牛肉面狼吞虎咽起来。 他自从那日烟雨楼后只凭野果充饥,此时纵便是那清汤素菜面也觉是山珍海味,吃得十分香甜。老板见他破破烂烂又吃得这样急,大发善心第二碗中便给他加肉加面,不过他一来是饿得太久了,二来是太疲乏,也没发觉,待又吃得一半时却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咱们在江边布置了这么多人手,可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半个背着两把剑的人,老王你说这臭小子是不是早逃到了别处去?”一人道:“林小姐推算这小贼若要渡江就得走咱益阳渡,否则就要走千里之外的齐城。” 柳生听得声音好熟,见“林小姐”三个字立即想到这些便是三帮四寨的人,心头一紧道:“不好,这林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调动这许多江湖豪客封锁渡口?” 只听又有人说道:“若这小淫贼真的爬到了齐城也算他造化,否则定教他插翅也难逃。”一人道:“难道他不会去南城吗?哪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从那边乘船走天鼋湖一样可到得常州。” 柳生暗闻言悔道:“我怎么这么笨?早该回南城搭船,我身上又没有天书,那些人定不敢纠缠我,没来由惹出这回事,真是笨之极也。”又在心中暗骂自己几回。 却听一人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吗?醉仙居已答应帮我们捉拿此贼,现在南城早布满我们的眼线,他果真是敢去了那里便再好不过。”先前那人问道:“怎请得动醉仙居的人?”一人吃吃淫笑道:“早传闻耿爻一那老儿上个月才纳了一房小妾,又是个小闺女,嘿嘿,这个嘛……”另一人干咳一声哂道:“赵兄请注意言辞。”随后是一阵“尽在不言中”的淫笑。 柳生只听得眉头大皱,心想:“醉仙居的元稹诸葛隐还有好几个人都见过我的本相,若他们真的联手岂不糟糕透顶。”登时又庆幸自己没有回南城,又寻思:“难道他们已抢到了天书吗?” 正沉思间外面又大叫道:“老子半日里没吃东西了,先整碗面垫上一垫,晚上再喝个痛快。”说着脚步声便朝这里来,他急忙把银子放在碗角边,闪身从横梁间翻了出去。 那老板心想两把剑,不就是这个客官吗?转过身来已没了人影,忙道:“客官客官?”瞧见桌上的银两收入袖中,又喊了几声,连道:“邪门。”此时那一干人已进入。 一人喝道:“嚷啥呢?还不快给老子整碗面来。”老板颤巍巍连身道是,也不敢提柳生只字,而他从缝隙中瞧进去,这几人不正是那冯赵陈姓和那叫王三张老四的又是谁?心想:“我且听他们会讲些什么,再想办法渡江。”于是便伏在外面偷听。 那陈姓汉子道:“老赵,只怕咱今晚还是不能喝酒。”赵姓汉子眼皮耷拉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姓林的小娘匹?”陈姓汉子冷哼道:“我岂会怕她?老子这次之所以肯出手,全是那小淫贼不识好歹害了我弟兄,不过这小淫贼着实难缠,我只是想多活几年罢了。” 一谈及于此,几人顿显凝重之色,因为他们前早才和柳生交过手却无一是对手,但他们又哪里知道真正的祁卿凡何止这点手段? 柳生想:“我又杀过他弟兄吗?是了定是那祁卿凡干的,唉可怜现在都算到我头上了。” “嘭”王三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只震得碗中汤水四溅,咬牙切齿道:“他娘的,这小贼真是天杀,酒咱们是喝不成了,忍也得忍上几天,这小贼臭名昭著出了名的爱残忍报复,不得不小心,老子那天只和他剑尖一触,就如被电击一样,邪门得很。” 张老四点头道:“老王说得对,吃了这面去叫兄弟们盯紧一些,定要在这次除了这祸害永绝祸根。”柳生听到这里只在心中乞求道:“不不不,我才不报复你们了,你们可千万要多喝一点才是,最好喝得酩酊大醉,等我过去了才醒来。”忽背后有人喊道:“柳……” 他正在偷听,猛一被惊可非同小可,以为强敌已潜至背后,不及细想“呼”的两掌便向背后打去,企图逼退强敌伺机脱身,来人也显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个“兄”字还没说出来,轻“咦”一声急竖掌相格。 “啵”来人由于发掌仓促劲力不足,退了三步,他亦觉对方掌力雄厚越发吃惊,来人忙道:“是我。” 但他俩的这番动静早惊动了里面吃面的几人,张老四喝道:“是谁?”提刀便追出来。来人低声道:“这边走。”几人出来时他俩已消失在暗夜中。 第二十章:风流公子 瞿秋白把柳生那把铁剑门的宝剑别在腰间,这样一来每人则各佩一把宝剑,他白衫润玉,宝剑玉笛,外加上俊朗不凡的气度,活脱脱就是一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或者高门大阀的千斤阔少,一路上频频与游玩的美女眉来眼去秋波乱打,相教之下柳生就要寒酸得多,则更像那孤高的江湖游侠。 他领着柳生曲曲折折的走了一阵,径走入了最北端的一家客栈。 柳生道:“多谢瞿兄援手之德。”瞿秋白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以我和柳兄的交情,不值一提。”柳生心想:“我俩可没什么交情,不过这家伙受我百般刁难还肯出手帮助,可见还是个人物。” 又见他和这里的人都很熟络便问道:“这店中的人都和你很熟,瞿兄该是这里的常客吧?”瞿秋白道:“不错,小弟确实常来这里玩,不过这临江楼是我爹早年间经营的。”柳生道:“临江楼,这外面便是神江吗?”瞿秋白端详着一只白玉茶盏道:“柳兄何不自己看看呢?” 柳生心想:“九宫山为五大正派之一,没想到却如此杂入尘世之中,也做起酒店生意来。”隐有不喜,便哂道:“你瞿大少爷可真是家大业大,到处都是行宫别院哩,嘿嘿。” 推开轩窗,只见江水瑟瑟烟波浩渺,宛似一卷画轴平铺展开,果然是美丽之极,若在此一边赏景一般吟诗作赋喝酒品茶定然别有一番风味,而转眼却见三帮四寨的打手三五成群把守在码头,搭船的人无不被查个底朝天,顿感头疼,暗道:“我当时虽蒙着脸,实不敢保证不被人给认出来,不知有什么法子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船上?” 他沉思半晌,一回头却见瞿秋白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形态猥琐,老大不自然不由眉头微皱道:“干嘛这样瞧着我?”瞿秋白呵呵笑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本以为瞿秋白说的是自己的武功,但又想道:“我们以前并没有交过手他怎知我的修为涨进呢?难道九宫山的八极道还有这功能?”怎知接下来一句却差点气得他吐血。 只听瞿秋白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想不到才几天不见,柳兄竟做起了采花的营生,五派中只怕也无人能出柳兄左右,小弟佩服。” 柳生见他拿自己开刷,本要发火,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次虽然是被误会,皆系自己冒失擅闯人家府邸清闺在前,和那淫邪之徒也没什么两样,赧然道:“此事是在下的过失,让瞿兄见笑了。” 瞿秋白见他没有发火,却是大大的意料之外,后招倒也使不出来了,只得笑道:“本以为果是祁卿凡这小子在这里作怪,特赶来想要会会他,传闻这小子风流倜傥临风玉树是个值交的朋友,只是一听说背着两把剑便猜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柳少侠,你怎么惹到了林青青头上?” 柳生暗道:“我总不能说是为了进去取件衣服,无意间进了人家闺苑还扯了人家半截襦裙遮面吧?”一想起就羞愧难堪,叹息苦笑道:“不提也罢,听这么说瞿兄该是知道这祁卿凡的底细,还请瞿兄好人做到底帮忙请他出面助在下澄清一二,还有这林青青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瞿秋白道:“柳兄先等一等。”便把来福叫了进来。 这来福是本店伙计,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五短身材穿一身赭色短褐,布料却是上乘,进来便道:“少爷。”瞿秋白道:“你照着我的尺度去裁一套衣服来,要净白色的。”来福答声是便麻溜退了出去。 瞿秋白这才道:“他是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一,神出鬼没独来独往,我也很想认识一下这位朋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缘。”柳生却想:“祁卿凡不是采花大盗吗?你身为名门正派弟子不思惩奸除恶,反要自甘堕落和淫贼做朋友。”只是见他为自己裁衣服,心中感激,也不表现出来,只问道:“这十大青年高手却是那十人?” 他从宁州以来几次听闻,却始终不得其详,瞿秋白见他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一怔后道:“贵派的覃兄,白云城独孤离,玉龙山赵传蓟和林玄真,鲁门公输泽,醉仙居耿落英,拜义教沈继锋,江河盟易川,采花大盗祁卿凡还有就是区区在下了。”说完又自嘲道:“只怕这十大高手现在得改一下哩。” 柳生见他和大师兄都并立其中暗暗佩服,听他这样说忙问道:“不知怎的要改?”瞿秋白叹息道:“适才柳兄这掌浑厚无匹,小弟自愧不如,实在无颜再做什么十大高手,该换成柳兄才是。” 柳生扯动脸皮笑道:“瞿兄过谦了,刚才在下以有心算无心,才侥幸赢了半招,但瞿兄能瞬间提起六层功力,这份反应和底蕴在下是万万比不上的。”瞿秋白吃惊道:“他怎知我只使了六层力?”却突然“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一把娇媚的声音响起道:“瞿少爷,酒菜已准备好了。”不待瞿秋白答允一袭粉衣已启门进来。 只见粉红对襟半臂襦裙,宫绦环束,如瀑的秀发蓬松挽着一髻,眉角眼梢尽是风情,伸出袖中青葱五指托着一个玉盘,里面放着白玉酒杯酒壶和几样小菜,如蝴蝶翩飞径来到瞿秋白身旁坐下,观其年龄当在二十七八间,自有一股成熟的魅力。 瞿秋白忙笑道:“白姐姐你来了。”那美女横了他一眼嗔道:“你心里还有人家吗?”瞿秋白干咳一声道:“我这里有人呢,这位是我的朋友柳兄。” 那美女却依旧不饶,哼道:“有朋友也不介绍给人家认识。”才向柳生万福道:“小女子见过柳公子。”柳生摸不清他二人关系,也不敢叫嫂子,只含糊道:“姐姐好。”拾起酒壶稀里糊涂连忙给二人斟酒。 瞿秋白尬着面色笑道:“白姐姐近来好吗?”那美女道:“好什么好,你许久不来,一来就先去会林青青那小蹄子,早把姐姐抛到了九霄云外。”轻哼一声举起酒杯喝了,登时双颊霞红更是娇媚可人,如醉了般便向瞿秋白肩上倒去。 瞿秋白忙一把扶住他的纤腰,满脸尴尬的望向柳生,后者却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他眼见这美女又将酒杯贴到朱唇慌忙夺过来一口喝了,微叹道:“我去见青青不过是为了对付采花淫贼,和她什么也没有。” 那美女幽怨的朝他脸上吹了口香气,有气无力的道:“青青,叫的这么亲切,你俩孤男寡女的没做点什么谁会相信?又说这些鬼话来哄人家。” 柳生听他说到采花淫贼,暗道:“说得不就是我吗?”浑身大不自然,见他花言巧语又想:“我果然慧眼识恶,没看错这小子水性杨花的德行,哼我绝不会让这**这辈子染指我剑宗的师妹们。” 瞿秋白即又喝了一杯酒醒神思量对策,在他看来这女人的争风吃醋才是世间最头疼的问题,蓦地里眼珠一转道:“我去找她不正是为了你吗?”那美女即玉指伸到他大腿上狠狠狞了一指道:“看你还老不老实。” 瞿秋白吃疼牙龇嘴咧,忙抓起她那不盈一握的玉手道:“天地良心,那林青青竹竿一样的身材,有啥好看的?还刁蛮任性自以为是,我不过是为了对付那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你想这淫贼专门残害良家美女,他既在这益阳现身,那林青青又有什么姿色值得他动心吗?只怕全是冲着白姐姐这益阳第一艳的名头来的,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这禽兽来伤害你,唉只可惜我一番苦心,白姐姐却全不放在心上。” 这益阳第一艳却是他临时你捏造出来的,其实心中此刻正在祈求:“这些话可千万莫要传到青青的耳中啊。”柳生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暗骂道:“这小子油腔滑调颠倒黑白,无耻之极啊。” 然似乎这句话却颇具魔力,那美女含春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玉手轻轻在他脸上滑过,又道:“这回说什么姐姐也饶不了你。” 瞿秋白乘机在她腰间捏了一把道:“我的好姐姐,现在我还有点小事呢,待我办完了就忙我们的正事去。”那美女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后笑道:“叫你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贴过香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才起身来款款走了。 瞿秋白松了口气向柳生耸耸肩表示无奈,柳生只当啥也没发生过,他不想谈及这色虫的桃色新闻,回到正题道:“这林青青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唤得动这许多的江湖豪杰,还有这三帮四寨又是什么来头?其中有天地会吗?” 瞿秋白道:“林青青是益阳渡第一阀天一庄的大小姐,三帮四寨则是益阳以及天鼋湖周围的一众地头蛇,却并没有天地会这样的大角色,其中又以天一庄实力最强,所以便以天一庄为尊,适才这位白媚媚便是天鼋帮的女当家。” 柳生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原是盟友关系,瞿兄既知在下不是祁卿凡,可否帮在下澄清一番,请那林小姐大人大量放我过江去吧。” 瞿秋白笑道:“这小妮子端的性情古怪,却不知在柳兄你手中吃过什么亏?现在气大得很,便是小弟说了她也不会信,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小弟引路柳兄你亲自向她说清楚得了。”说完又似笑非笑意犹不尽。 柳生见他行迹不对暗骂道:“果然是个见色忘义的**,本来我擅闯了她家,理应向她道歉乞求她大人大量才是,只是现在去她却并不肯饶过我,那我还如何办事?唉看来此事只能压后了。”白了这存心不良的家伙道:“那就不劳瞿兄费心了。” 瞿秋白见他这么畏惧,咋舌道:“你真没对她做过什么吧?”这下狐狸尾巴总算露了出来。 柳生没好气道:“瞿兄千里迢迢的跑到益阳来,不会只是想对付在下来讨好你这位红颜知己吧?”瞿秋白干咳一声赧然道:“这个,这倒不是,柳兄的人品在下还是信得过的,哈哈。” 继而却又凝重道:“不瞒柳兄,我想见青青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我此次到益阳来主要是跟踪一个人而来。”柳生见他突然变色料想这个人必定不简单,问道:“是何人?”瞿秋白道:“我猜测此人该是夷教玄武古诚远。” 柳生眉峰一竖,暗道:“古诚远不是正被铁剑门的包有为真人带人追杀吗?”忙问:“瞿兄是如何遇见古诚远这魔头的?”瞿秋白叹口气道:“宁州城中我与你们分手后第二天便再探了吴家堡密室,果然于悬崖边发现了铁索,于是我也便去了山谷底下,在向西走了两里多远却发现一条小径。” 柳生暗惊道:“当时我也与师兄向西走了一段,怎就没有发现?还是太粗心了些。” “我便顺着那小径走到了一处悬崖之下,这里虽还是那样陡峭,但从上而下却长满了藤蔓,正好可借力上爬,而且我还发现上面有近期攀爬的痕迹,于是便沿着这处上了山顶,怎料快到山顶时却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一人道‘山洞里的两具尸体不是同一人所杀。’一人道‘不错,其中一人是匕首伤痕和四处致命的判官笔伤口,另一人除了被勾剑割破了几处皮外伤之外,主要是掌力和刀气所伤,而且从此人的掌印和刀痕来看,是绝对的一流好手。’一人道‘照此情形看来,该是那两人突然反目,在两败俱伤后又被另一人偷袭而亡,我检查过他们的手,确实是一个使勾剑一个使判官笔。’我当时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些人好厉害,但分不清敌友不敢贸然现身,便伏在悬崖下的树枝上,也幸得那处悬崖和吴家堡密室外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在下面他们却瞧不着。” 柳生亦心道:“山洞里的人该是大哥所杀的两人,这些人能根据一点蛛丝马迹还原当时的情形,确实厉害之极。” 瞿秋白又道:“一人又说‘那背后中匕首那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后面插了一刀,然后才进行殊死搏斗,说明那杀他的人一定是熟悉且信得过的人,那这两人关系必定不差,而这样的关系又怎会突然反目?而且还有个第三者在场?’一人道:‘难道是他们为了争夺某样东西?定是前两人为了此东西龃龉反目,而他们两又均不晓得那第三人也在场,待那使判官笔之人得手之后,却被那使刀之人捡了个便宜,是了此人人定是躲在那块巨石之后,难怪那里只有一人的脚印。’一人便沉声道‘难道是为了天书?’自此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也很惊奇实想不到真有天书这回事。”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道‘我觉得老程说得有理,我们要尽快把这里的消息汇报给圣使。’这时却有人跑来道‘玄武圣使传来消息,让我们速去会合。’我便怀疑他们是夷教中人,于是我便远远的跟着他们,不料第二天也去了清平,果瞧见古诚远这魔头,我不敢跟得太近,一路和他们兜兜转转前日晚间才到得南城,遗憾的是却跟丢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来福在外面喊道:“少爷,衣服做好了。”瞿秋白道:“进来。”来福把一套锦绸料子的白衫捧了进来,恭手递上。 瞿秋白接了道:“嗯不错,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去找信叔领三两赏钱去。”来福满心欢喜去了,瞿秋白便把衣服给了他道:“柳兄就先凑合一下吧。”柳生接了道:“瞿兄可看出古诚远这魔头是到南城来做什么吗?” 瞿秋白沉吟道:“他一路匆忙疾赶,经蘅水逆流而上,先到了魏州,又星夜赶往南城,以我看当是在追人。”柳生见这人的行程路线与沈继锋完全一样,想到天书的缘故,沉声道:“他们定是在追大哥。”不由暗暗为沈继锋又担忧起来。 瞿秋白一怔道:“追你大哥?是何缘故?”柳生道:“因为天书在他手上,而且你们的行踪路线与他完全一致,必定是冲着他而来的。”瞿秋白只听得云里雾里,即问道:“还真有天书吗?不知你大哥又是何许人也?” 柳生道:“两天前我与沈继锋已结为兄弟,我大哥便是他,至于天书当时我们被天地会洪煜带人追杀,大哥不得已之下便把它给了醉仙居的诸葛隐,后面又引来铁剑门的高**夺,现在却不知落到了谁人手中。”瞿秋白皱眉道:“这下糟了,这魔头准是冲着天书来的,可莫要落到了他的手中。”又问道:“不知这天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上面真有问道成仙的法诀不成?” 柳生摇头道:“只不过是一块材料特别的黄布而已,上面什么也没有,可谓名副其实的无字天书。”他心系着沈继锋的安危和眼下的事情,心中捉急便道:“多谢瞿兄的衣服,在下现在要想办法渡江,日后再来拜会。” 瞿秋白见真有天书现世,亦是千转百回,忙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柳兄且宽住一晚,明天定想办法送你过去,小弟暂且失陪,柳兄若有事可直接吩咐来福。”说完也匆匆去了。 夜间来福送来夜宵,柳生也不客气,吃过又让来福打水沐浴,换上新袍,竟似量身定制一样,不差丝许,暗暗称奇登时对瞿秋白不禁刮目相看,又练了一会真气,才和衣睡下。 天色刚亮,满面红光的瞿秋白就扶着腰进来,一连吃了两杯冷茶才道:“天书有着落了。”柳生望着这个不请自入的人扯扯嘴角哂道:“哦?瞿兄昨夜原来是去追查天书下落了吗?不知遇到了哪个高手竟被杀得这般落荒而逃?” 瞿秋白见柳生揭他短,瞪道:“柳兄莫说小弟,有上仙还曾批言道‘佳人无剑斩雄夫’呢,小弟可是千辛万苦换来的情报,你还要不要听?”柳生见他脸红甚是得意,忙呵呵笑道:“洗耳恭听。” 瞿秋白这才娓娓道:“大前天群雄齐聚南城争夺天书,天下间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来了不少。”柳生听他一说想到自己未得亲眼目睹很是遗憾,忙问:“都来了那些?”瞿秋白道:“铁剑门黄字主事储东明天地会帮主江海天拜义教教主林啸云铁阎王王乾夷教四使之首青龙石铁骢。” 柳生暗自后怕道:“还好大哥把这烫手的天书给扔了出去,否则这阵势十条命也胜不下来,可这天书虽无用处可千万别落到石铁骢手里才好。”便问道:“那天书最后却是被谁给夺到了?” 瞿秋白又喝了一口茶道:“这说来话长,起先是在储东明手中,后来又被江海天夺了去,岂料又给石铁骢这魔头抢了去。”柳生惊道:“糟糕,这东西虽无用处,但万不能落到石铁骢手里,魔头狡诈多端,若真被他捣鼓出点什么来,我中原武林岂不从此多生事端?” “不,事情比这还要棘手,石老魔虽然厉害但东西他却没能带走。”柳生皱眉道:“难道是被江海天又夺回去了?他虽穷凶极恶,但总还是个中原之人,总比被夷教之徒得手了强些。” 瞿秋白摇头道:“也不是江海天,后面又出现了个神秘的蒙面人,此人一出手便逼得石铁骢献出天书落荒而逃,而且他还在几大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就连不可一世的江海天也奈何不了他。” 柳生不由一凛,实不出在当世之中除了自己师傅外,还有谁可以在这么多绝世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心想:“难道师傅出关了?”便道:“这种情况怎的又比被石铁骢得手了还差?” 瞿秋白道:“你想一下当世之中能有如此手段的可有几人?如果是我中原人士又何须藏头露尾?若是天书被石铁骢拿了,大家有明确的目标,众诚一心,他区区一个石铁骢还能走得掉吗?此人一出手夺了天书还不算,更闹得现在中原各派相互猜忌,可当真是一石二鸟的毒计,本来此事也不难看穿,只是天书一来非比寻常宝物,二来中原各派本就相互争斗不断,这样一来此计就毒了。” 柳兄又想:“若是师傅他出手,断然无须蒙头掩面,以他老人家的德高望重,敢有谁不服?难道……”便道:“难道是慕容凌云不成?”瞿秋白凝重道:“结合石铁骢和古诚远的行迹来看,很有可能就是他。”柳生惊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尽快了事回云台山,瞿兄现在我急需要渡江赶赴铁剑门。”瞿秋白道:“嗯我正好也要回九宫山,船已经安排妥当。” 不多时两人来到江边南岸的一艘大船,这船雄伟峥嵘,上竖九宫山独门的旗帜,三帮四寨见了瞿秋白,即有几个小头目过来拜见,瞿秋白只客套了几句,便同柳生上了船,即命启锭开航,怎料刚行至江中,忽一道清脆的声音含内力远远传来道:“瞿秋白,你给我站住。” 二人同时一怔,知道来得是林青青,只见一只轻舰如一道飞箭划来,待与他们的大船还有四五丈距离时,林青青俏然一纵,已似翩翩飞燕飘到了甲板之上,柳生暗暗叫苦道:“难道被她发现我在船上了?”瞿秋白耸肩:“我去看看。” 瞿秋白出来忙笑嘻嘻的迎上去,把玉笛往腰间一插,弄个斯文道:“青青姑娘是要同在下一起回去吗?”林青青秀眉拢蹙霜凝桃花,冷笑道:“干嘛走得这么鬼鬼祟祟?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听这话便知她并不知道柳生这“小淫贼”在船上,却仍是心中一紧,暗道:“莫非被她晓得我昨晚说她坏话了?哎呦这女人的直觉可灵得紧,这下糟糕之极。”即试探道:“天地良心,我瞿秋白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不知青青指的是哪一桩?还望明讫。” 林青青两道电光也似的冷眸扫下,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深更半夜摸到天鼋帮找白媚媚鬼混,能有什么好事吗?”说着不自觉粉面发烫,瞿秋白一紧不由暗骂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到处嚼舌头,无耻之徒啊。”又把这不知是谁给骂了千百遍才扯犊道:“这个,额,外面风大要不咱们先到舱里去喝点酒再慢慢聊好吗?” 他两人男俊女俏着实般配,届时烟雾薄蒙衣袂飘拂似若一对金童玉女。柳生本见林青青火急追来是为了男女之事,刚才把心放下,复听瞿秋白要邀请她进来饮酒叙情,他没瞿秋白清楚这林青青脾性,越是要请她进来她便越不肯进来,反之则说不定会进来胡闹一番,登把心又提到了喉咙眼,暗骂道:“这小子见色忘义,一见了美女就本性暴露,害苦我也。”急忙闪出后舱,抢到墙壁之后。 林青青冷光流转道:“里面都鬼混些什么人要诓本小姐进去?”瞿秋白笑道:“里面就几个下人,待我把他们都赶出来了,就留咱俩人美酒言欢,共赏这满江佳景,岂不美哉?”说着便往前走。 林青青急道:“你给我站住,谁要去你的贼窝?你走这急作甚?在本小姐的地盘上也不知会一声。”瞿秋白抽出腰间玉笛望向茫茫江面叹道:“我有急事要回九宫山,不能帮青青姑娘捉拿祁卿凡甚是愧疚,二来在下悄悄离开也实不想累小姐为我伤心难过。” 林青青喝道:“你要滚便滚,我三帮四寨岂会拿不住区区一个祁卿凡?谁会为你伤心难过?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冷哼一声又飘回轻舰,匆匆去了。 瞿秋白回道船舱里叹气道:“柳兄不要误会,适才我若不主动出击,只怕她还就真要进来闹一通呢。”柳生笑道:“瞿兄不愧是风流人物,在下佩服。”瞿秋白只唉声叹气。 过了一阵,大船到得北岸,柳生下船后不做分毫停留,便转船前往黔州,瞿秋白则继续顺流东进,回九宫山。几天后的傍晚时分到得黔州,柳生也不进城,只在城外小摊上胡乱吃了两碗清水面,问明路径便星夜前往翠屏山。 是夜星光暗淡,冷风嚎嚎,这翠屏山山势陡险地形复杂,往往一岭未绝一岭又起,又或者转角处便是悬崖笔壁深涧飞流。 上仙子峰有三条路可走,分别是东面的黔州石道,北面的神江栈道和西面的丛林道,除此之外俱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行,他现在走的正是黔州这条路,山影深沉古木参天,掩星蔽月,夜枭子的哀嚎空谷不绝。 一连走了几十里来到一处半坡,石道旁一座断金亭子,再朝前三丈外是一座石拱桥,有一道飞流从左首的绝壁倾泻而下,从两天然的巨石间流过,这拱桥便横跨着这两方巨石,石径过了石桥折而向西北,笔直向上延伸而去。 柳生站在石桥上,望见众峰朝拱列嶂环围,四面俱是黑幢幢的影子,心想:“这里该便是那‘飞升桥’了,在往上五六十里便是仙子峰了,我若是此时上去,深间半夜的多有不便,夜扣山门也有违礼数,全且在这里歇上半夜养足精神,明晨一早再去,这样一来既不失礼也不会堕了我剑宗弟子的威风。” 左顾右盼见前方悬崖上的一块巨石极有禅味,便纵上去盘膝坐息。 不知不觉已是清晨,山幽鸟脆泉水淙响,他猛然睁开双眼,但觉神清气爽全身暖流遍布,说不出的舒爽。这才打量起四周景致,届时晨光曦微,林间薄雾萦绕,似梦如幻,远处白茫茫一片也瞧不真切,只隐隐可见云雾里露出无数山头峭崖,再瞧足下亦是白雾弥谷,后面那道山泉飞驰而下,望不见底,诚所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由得喝一声大彩道:“好一股飞瀑,果真是山奇水秀灵杰福地,此时上山再好不过。”便施展提纵术飞快纵向山顶。 一个多时辰后隐见得前方山崖边上古树影中露出朱墙黄瓦一角,喜道:“想来这里就是剑门宫了,果然恢宏雄伟道意盎然。”又行了两里多遥见一方巨石斜指日月,上尖下方中棱翼薄,宛似一口刺天宝剑,剑石下方果见一道古朴山门,暗道:“既已来到人家门前,便不宜飞驰纵跃,须得规规矩矩的。”便从树梢上一个觔斗翻落到石径上徐徐步行。 沿着石径穿过岩缝,斜向上行得三十余级,饶过一锥削峦,视野便蓦地开阔。 但见千山万壑俱在脚下,这条石径竟是从一座绝崖顶上凿出,宽不足四尺,两边削壁陡直是万丈深谷,走将上去耳旁生风,云烟伏脚好似云中漫步一样,他走过石道到得山门前才得窥全貌。 其时一轮红日冉起东方,万道彩芒刺破东边天际,那金轮却似从下面挣脱起来一样,而这剑门宫所在的这座仙子峰又与周围全无连阙,好似从天上坠下,又似拔地长起,下边群锋朝拱宛若一座莲台,孤峰笔直擎天,青石秀丽折叠有如罗群,顶上古木苍翠有如秀发,东面横出去的一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则似广袖中的纤纤玉手,彼时红日初齐,宛如仙女掬日一般。 柳生看得出神,不由喝彩道:“好一个仙子掬日。” 他本是有感而发,但此时却真气充盈,体内气机不由自主受到牵引,声音竟如撞钟般远远传出,他沉醉于景兀自还不自觉,可却惊动了剑门宫上守院的弟子,瞬有两道人影从山上疾掠下来,片刻间已到得山门前,喝骂道:“叵那小子你是谁?竟敢擅闯仙子峰在我剑门宫前放肆。” 第二十一章:两仪剑阵 柳生回过头来见两中年道士怒目相视,连忙作揖道:“二位师兄有理了。”怎料其中一较胖的道士却喝道:“大胆狂徒,谁是你师兄?”柳生不由一怔,暗道:“我说错了什么吗?何以他要这般对我?” 另一个瘦道士则较为谨慎,适才从他声音中已听出他内功不凡,又见他器宇轩昂不敢大意,但仍是冷冷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大清早在我剑门宫山门前大声喧哗?” 柳兄想起才刚才的事情,愧歉道:“适才在下见贵山风景清佳,一时失了态惊扰了二位师兄,还请原谅则个,在下剑宗门人柳生。”两道士对望一眼好似更来气,胖道士即尖锐嗓子道:“你剑宗门人便可擅闯我剑门宫,是欺我铁剑门无人吗?” 这句话尖酸刻薄还强挑是非,柳生不悦暗思道:“铁剑门贵为名门正派与我剑宗齐名,何以其门人却这样无礼?我只不过在此感叹一声,几时又闯了你剑门宫了,难道整个翠屏山也是你铁剑门的后院吗?”瘦道士却把他当神情都瞧在眼中,问道:“柳兄清早上山来,还未请教有何贵干?” 柳生见说道了正题上,也不与他俩计较,忙道:“在下有要事要向地门真人包师伯陈说,劳烦师兄传报一声。”黄龙曾说此剑要交到地字门主事包有为手中。 怎料胖道士立即便冷笑道:“地门真人岂是你想见便见的?本门今天不会客,你如无他老人家传谕就速速下山去吧。”柳生见他一再无礼,暗中来气道:“此人好生无礼,我若一再礼让,倒让他觉得我剑宗弟子便好欺负了,哼我柳生个人荣辱事小,但我剑宗百年威名岂容他无故践踏?”便也冷笑道:“你铁剑门在江湖上就是如此待客之道吗?” 他虽年轻但气度出众,如此简单一句话却已初具威严,二道士同时一怔,胖道士面色一涨杏木圆瞪就要发作,瘦道士却抢道:“我包师伯此刻不在山上,柳兄还是请回吧。” 柳生心道:“包有为先前带人追杀古诚远,人追丢了难道还未回来吗?卓群道长为我中原武林而牺牲,此事不得轻率,那便告诉凌掌门好了。”便又道:“那麻烦向掌门真人凌师伯传报一声,在下与他说也是一样的。” 二道士却眉头大皱,胖道士冷哼一声道:“刘师兄,不必再和这人废话,我看他是存心上来找事的,若他再不滚我们便将他踢下山去。”瘦道士点了点头,似乎亦没了耐性,冷冷道:“柳兄倘若真有事与我们讲就行了,若无事便请吧,否则别怪我们师兄弟无情了。” 柳生见他俩咄咄相逼,暗叹道:“罢了,他们好歹也是铁剑门传人,便就告知他俩吧,卓道长在天有灵也不要怪弟子草率了。”便伸手往后背去抽卓群的那柄宝剑,却忽然间一股劲风袭来。 原是那胖道士见他伸手欲拔剑,以为他受气不过要出手,便先发制人一招“魁星点元”斜打向他面门,这一掌力道颇厚,纵便他内力精湛,若被打在薄软之处,亦必然被打出五个指印不可,只得往右避开。 岂料那瘦道士见胖道出手了,也丝毫不迟疑,同时出手便打向他肩背,这下拿捏极有火候,即刻便封死了他的退位。 柳生冷哼一声本想施展擒拿手反扣这人手腕,但从其掌风和气机感应判断出这两人与自己尚还有一截差距,也有意显露,当下只把真气提至后背,衣袍瞬间离背便有半寸盈余。 “嘭”那瘦道士一掌击到他背上,正自窃喜,暗嘲道:“想不到这人这样脓包,哼剑宗门人也不过如此。”却觉着掌处软绵绵恍若空气,惊骇下急往后跃开。 柳生也不乘势欺他,刚才这一下已是手下留情,否则他若用上九层紫阳真气,这人纵使不被当场震伤,亦会摔出个四脚朝天丢人丢脸。那胖道士见师兄如此诡异的一幕,便以为柳生练就了铁布衫这样的横练功夫,他一掌打空收招处,却倏起一脚朝柳生下阴出踢去。 这下极是阴险,可不仅仅在伤人制敌,搞不好就废了他后半生,柳生再也忍不住,也就把大腿往内侧一拢,胖道士这一脚便结结实实踢到了他大腿之上。只听得“哎呦”一声,那胖道士如同踢中了一块坚石,三步踉跄坐倒在地上。霎时又惊又怒,当下左掌击地旋身跃起,“刷”的抽出长剑道:“这小子恁的诡异,结两仪剑阵。” 话才出口,身形一晃便长剑点向柳生眉心,这一下迅捷无伦顷刻间已欺到了他面上,于此同时瘦道士左踏开一步,则挺剑刺他左腰,两人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相辅相成,使他分身无暇顾此失彼。 柳生冷笑一声只中指食指搭在前方的长剑上轻轻一弹,把长剑瞬间向外荡开,顺势变指成掌宛若无力向前缓缓推出,打向那胖道肩头,待后背剑尖抵至也不转身,只足尖后撩点到剑平上。 胖道士见他掌击自己,想到对方适才站着不动被自己踢上一脚也浑若无事,而自己却险些被震伤,虽看这一掌无半分气力,但仍觉有千斤之威,惊怕之下呼啸一声往后纵开一丈,那瘦道士剑身为他足尖一点,长剑险些脱手,亦是惊诧无比。 柳生虽已生气,但一来与他二人没有仇怨,二来自己上仙子锋并非挑衅生事,只把二人逼开身形一晃飘到左首一旁。他实想不明白这二人为何突然向自己发难,便问道:“两位师兄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对在下兵刃相加?” 怎知在五大派中的新生一代均有人列位中原十大青年高手,就铁剑门后继不济时常不甘,近些来年剑宗在玉衡子的影响下更是声名鹊起,隐有赶超铁剑门之势头,他如何不嫉?况且二人平日里颐指气使贯了,何曾有今日这般灰头土脸?惊怒之下并不吭声,一左一右又把他围定,剑光闪闪挺剑便刺。 二人已知他厉害不敢再轻敌,再出手便是狠辣无匹的招式,胖道刷刷连出三剑,分刺向他肩胁胸三处,瘦道士也出三剑,则是刺向他踝膝和大腿,双剑织交成剑网将他牢牢罩住。 柳生皱起眉头,心道:“这两人本事倒也泛泛,但二人联手其实力大增却要大于他二人之总和,这两仪阵法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师傅也时常称赞不迭。”当下左手连划两圈封住前身,右袍则向后拂去,欲要荡开长剑,哪知此二人剑势相济,他气机受胖道士牵引,鼓满真气的长袖竟“嗤”的一声被划开一道口子来,登时怒气上冲喝道:“好啊,本人对你们处处留情,你二人却几欲害我性命。” 当即如鬼魅般向胖道士欺去,“蓬”那胖道闷哼一声被他踢出一个觔斗,摔得四仰朝天。 原来这胖道士自多承受了一部分压力后,顿时真气滞窒,见柳生欺来连忙把长剑舞成剑墙呼喝着往后退,但他快柳生更快,瞬间便被赶上,被柳生直接一脚从他剑隙中踢出命中小腿,若非柳生临时压下了心中愤气收回七分劲力,否则非当场骨折不可。 那瘦道见师弟中招,怒叱一声向柳生后心疾刺,但他只一人便构不成阵法,实力大减,柳生倏的转身只一招便将其长剑震落,喝道:“我来问你,我们本初次会面为何这般狠毒几次要伤我性命?” 瘦道见他眼神凌厉心中胆寒,不觉连连后退,反是后面那胖道士厉声道:“你擅闯我剑门宫还暗算我铁剑门人,今日休想善罢甘休。” 他见这二人颠倒是非心中气忿,不怒反笑道:“哈哈哈,我本为你铁剑门之事不远万里迢迢赶来,你二人却不由分说无故对我刀剑相向,好你们要诬蔑我闯你山门,在下今天就闯给你看。”长啸一声便化作白虹向山上掠去。 两道士大吃一惊齐声惊啸,提了剑急忙纵跃追赶,但两人与他功力相差太多,转瞬便已落后十来丈,再一转眼已被远远抛到了后面,他把速度提到了极致,时高时低,时踩石阶借力时踏木梢轻身,不一会已到得山顶群筑之外,早有四名年轻弟子听到了那胖瘦道士的惊啸声拦将出来。 四人均着灰色领镶白边道服,各持长剑,冷傲非凡。柳生气他不过即运功喊道:“剑宗弟子柳生求见掌门师伯凌真人,送还卓群道长遗物。”声音登时如虎啸龙吟远远传出。四人面色大变,齐喝道:“大胆狂徒。”“嗤”剑气破空一人已持剑直取他左肩肩井穴。 柳生右踏出一步侧身避过,却又一声响则是另一人斜刺里一剑又刺到,连连四道人影穿梭而过,片刻间已将他围定,四人则恰好站在东方震位南方离为西方兌位和北方坎位四个正方之位中。 柳生冷笑道:“好啊,本人就以剑宗功夫来破了你这不可一世的剑阵,好教你知道我剑宗弟子的厉害。”身形一晃便往离位踏进一步,左手上扬“呼”的一掌便向那离位的道士打去,那名道士吃了一惊实想不到他可在瞬间聚力向自己发难,见他掌力威猛不敢硬碰,长剑划圈护着往后退开。不过这四人均是剑术好手,又是一开始便凝神对敌,早有震兌坎三柄长剑分刺他肩胁和下盘。 他一掌才击出对方三剑倏至,便知这几人定是时常合练对敌,方能如此配合无间,不敢大意登收起狂躁之心,未待招式使老猛的身形斜侧,已从离位踏进巽位,右掌斜穿回旋已劈向坎位杀来的道士,倏地把左掌扬起亦向前推出,瞬间右掌先发后至左掌后发先至,两掌掌力相叠,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那坎位上的道士万料不到他这两掌竟是击向反方向的自己,而此刻又俱是进攻招数,已来不及变招,把心一横怒叱一声全力刺出一剑。 然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兌位和震位两柄长剑却贴过来叠在一起。 “嘭”柳生便两掌拍到了三柄剑织成的剑网之上,三个道士齐齐震退,然则离位上的道士已刺到身后。 他忙气沉丹田使“千斤坠”把一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往侧一仰反向对方小腹击去,那人见他挥掌打来,把身形一缩又已收招退到丈外,他则似不倒翁般又站立起来,但先前那三人亦已站定身形,复归原位,持剑遥指着他。 柳生不禁喝一声:“好。”四道士震惊之余亦是暗暗喝彩。 原来适才合三人之力承受了他这霸道的两掌,但他却也觉双臂间隐隐酸麻,虽然他适才两招间逼退了四人,但仍未有余裕突破剑阵,而双方也无人挂伤,可见此一仗斗成了个平局。 不由暗暗道:“多了两人怎生这般厉害,不过只凭你四人组成的剑阵却还奈何不了我。”正欲出手破他四人剑阵,忽墙后又闪出两名道士,二话不说跳将出来就补到乾位和坤位之上。 “卓师兄,这小子不听我们劝阻,擅闯我山门欺我剑门宫无人。”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飞向这里,那胖道士还在二十来丈外就遥遥喊道,但于他二人被柳生踢倒之事却只字未提,也好在柳生未曾打他脸部,也瞧不出来,那瘦道士则因技不如人吃了亏羞于开口,只怒目相向,飞过来便补到巽位和艮位上,合此八人把他死死围在中心。 柳生有气只兀自冷笑,其中一人冷喝道:“好个狂妄的小子,就教你尝一下我铁剑门两仪混元剑阵的厉害。” 他原是这里地位最尊崇的弟子,见适才合四人之力也拿不下柳生,自知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也顾不得身份发号施令道。 柳生柳生却被激起胸中傲气,冷笑道:“哼哼,正要请教呢。” 八人即齐叱一声朝他攻来,四剑取他上身四剑攻他下盘,却是八处完全不同的地方,又分别是一上一下一阴一阳,这样阴阳互济水火交煎,教织成一道密无间隙的剑网。 他斜斜探出避过刺到左腰的一剑,顺势掌贴剑身送出一股暗劲,那长剑受他气劲牵引即向右划出,险险的挡过刺到右肩的一剑,掌缘一翻却向艮位杀来的道士打去,同时右撤半步以肘回击坤位的道士,左足尖斜划半圈踢开削往足踝的一剑,如此般在八人间来回穿插躲避,不一会已是攻少守多,往往数招间只能递出招许来进攻。 也由于他在反击时受到牵制,十层力使不出三四层,这样一来他的进攻又轻而易举便为对方所化解,然则对方可确保无虞,因此他虽是一时勉力不败却早险象环生,稍有差错便有负伤挂彩之虞,却是连抽出长剑的余裕也没有。 不由暗自叫苦道:“苦也,我狂妄自大把自己害惨了,想不到他这剑阵这样厉害,幸得这几人功力浅薄,若各自再高出一线,我只怕性命难保。” 原来他有所不知,铁剑门这两仪剑阵实是穷天下易理变化之极致,阴中守阳阳中抱阴,每两把剑刺出都是相反之力,彼攻上我攻下,彼抢北我抢南,始终从两个极端来攻击对手,自然交合流转不绝,而对应防守又只需变换位置便可阴阳互借,把两人的功力聚焦合力御敌,这样一来饶是对手强出一截亦无畏惧。 适才胖瘦二道与他对敌,实是因为他比这两人高明得太多,而这两人平素又少与高手对敌,经验缺乏才吃了大亏,而这两仪剑阵更是从两人可结阵起,每多出两人威力便会倍增,此时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俱全,威力以增圆满,便相当于十六个胖瘦道士合力出击一般。 这亦是铁剑门能傲立世间顶端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若是由凌向天亲自坐镇和四位门主组成的两仪剑阵,只怕是当世中最不可一世的慕容凌云也绝不敢轻言胜负。 “嘭”柳生一掌击在一张五剑织成的剑网之上,登觉胸中气浊,也不及缓神又忙翻身一记扫堂腿逼开后面三人,此时他与众人相拼已到胜负立判阶段,频频以真气相撞,他虽内功精纯但始不及八人功力之总和,情知至此已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运气猛的两掌打出。 在逼开众人这一瞬间间隙,拔地而起纵高三丈,拔出背后长剑大喝道:“白虹贯日”剑气暴涨,化作一道虹光向八人击下。 这八人想不到此时他还要如此气力,剑气未到罡风已刮得两眼生疼,惊愕之下忙起两仪剑阵守势,八柄长剑织成剑网。 “砰”九道剑尖相撞,气浪似江潮席卷四散扩开,八人齐齐闷哼一声被冲乱了阵脚,柳生强压下体内翻滚的气血,借反震之力于空中翻了个觔斗,便朝那摇摇后退的胖道士追去。 那胖道士正自气竭,惊呼一声慌忙挥剑护住前身,哪知长剑为柳生一碰登时断为三截,手中只兀自剩个剑柄摔倒在地,深寒长剑已架到脖子上,却见剑端处镌着一个“群”字。 另七人围上来,但投鼠忌器,只纷纷喝道:“快放了他,有种的就和我们决一死战。”柳生冷笑道:“你铁剑门除了颠倒黑白就只会倚多凌少吗?”七人面红耳赤偏又无理反驳,若论单打独斗七人中又有谁是他对手?这倚多凌寡是占定了,只是这颠倒黑白除了胖瘦二道外其他人却是不明所以。 胖道士此时左肘撑地,不上不下难受已极,偏那宝剑寒峰紧贴着颈皮,只须柳生手腕一动,他这颗圆圆的脑袋便要搬了家,更可恨是肘下搁着几粒尖石,破皮入骨锥心疼痛,他憋足了满腔狠毒只涨得胖脸通红。 此番打斗动静不小,而他先前的那一声长啸更是惊动了剑门宫里的大小道士,现在便有十七八个执剑围在四周,均是忿恨已极,若这些人都结起两仪剑阵,他今日已是插翅难逃。 柳生只把寒光朝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忽瞧见东首大树下负立着一老者,浓眉大眼颌下三绺长须,灰白的发髻横插着一根桃木钗。这老者见他看见了自己便微微颔笑,颇似出尘。 柳生不由一凛,他适才虽与八人酣斗,但感官听觉散开,方圆十丈内的任何动静都了然于心,这十几个道士出来时他虽未亲眼目睹,却心中十分清楚,唯独这老道士的到来他却毫无知觉,便如凭空出现一样。 一众人发现了他的异样纷纷也循着望去,见到老者却无不动容,皆急忙行礼道:“弟子等见过仇师(叔)伯。”柳生即知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玄字门主事真人仇文杰,连忙双手倒抱剑柄躬身道:“晚辈剑宗弟子柳生见过仇师伯。” 胖道士乘机抽身滚开五尺,还没有起身就呜咽道:“请仇师伯为卓群师叔报仇,是他害了卓师叔。” 众道士无不动容,那姓卓的年轻道士见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本就丢脸,顾不得仇文杰在场就喝道:“钱奉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小子有什么能耐敢去害我师父,你技不如人却来满口胡诌。”一众道士无不鄙夷。 叫钱奉义的胖道士急道:“此事千真万确,他手上的便是卓师叔的佩剑,他刚才也说了是来送还卓师叔遗物,想来卓师叔肯定是遭了他剑宗毒手。”众道士又忙向柳生手中的宝剑瞧去,只见精光闪闪果是不凡,只北面离得近的几人隐隐瞧得见那个“群”字。 钱奉义欲血洗耻辱,怒吼一声:“为师叔报仇。”就往上扑,那北面近处几人也前踏两步挺剑欲刺,见此情形群道士均知钱奉义所言的多半属实,人人悲恸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二十几人纷纷涌上来把他死死围住,誓要杀他报仇。 柳生哈哈悲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怜我为你铁剑门千里而来,但我柳生岂是你们这群黑白不分的人随便揉杀之辈?” 他千里迢迢赶来送讯,途上几经生死,本是为了全同道之义,哪知从一开始对方便言语相讥甚至欲伤他性命,这还是名门正派吗?他也一再忍让但此时对方不仅要杀他,还要诬蔑他名节,便再也压不下心中怒气。 登把卓群的遗剑往地下一送,“锵”一声长剑没入地中只露出个剑柄,反手拔出自己的长剑,一股杀气蔓出。 “奉义退下。”仇文杰袖袍微微拂,一股柔和之力送出,那钱奉义刚冲出两步撞到气墙上,活生生的退回了原地,他却不怨反喜,乐得就此下台。众道士见仇文杰出手了也纷纷收足站定。 仇文杰平静道:“你们也退下。”众道各退往一旁,但仍是包围之势,仇文杰才问道:“没想到剑宗的小辈里除覃兌还外还有人有这样的功力,不知贤侄的师傅是哪一位道兄?” 柳生道:“晚辈师傅玉衡子。”仇文杰点头道:“难怪,原是玉衡兄亲传,柳贤侄展露神功教训这帮不成器的师弟们也让他们长了些见识,便是老朽久未动手也瞧得技痒,贤侄可敢再接老朽一剑?” 原是他见柳生以一敌八还擒了钱奉义,折了铁剑门的颜面,须得给柳生个下马威,好教他见识一下铁剑门真正的本事。 柳生暗哼道:“我敬重你是长辈,没想到你不先约束门人反不顾身份要来难看我。”反激起心中豪气,冷冷道:“既然师伯要指教,晚辈岂敢不听?” 仇文杰笑道:“好,果然有几分玉衡兄的气概。”右手向外虚握,旁边大树上的一段枯枝便“咔嚓”折断斜飞到他手里,他便是要以这一段枯枝来教训柳生这剑宗的新秀高手。 柳生不禁暗中来气道:“你也太小觑了我剑宗弟子,竟这样看不起我。”做了个“礼敬仙君”式,道:“我晚辈有僭了。”这正是剑宗弟子向长辈请教剑术的起手式,剑随声起,一招“紫气东来”主动出击。 他心道:“仇文杰手中只是一根枯枝,我抢占了先机便只攻不守,招招非逼得他以枯枝来挡我的宝剑不可。”只要折断了其手中枯枝,便不算堕了剑宗威风。 怎料剑气到得三尺便遇到一堵无形的气墙,再往里便逐渐削弱,待进入一尺内已消失殆尽,情知仇文杰内功深厚实非自己可比,也不吃惊,潜运紫阳真气只把剑招的精髓发挥到极致,每一剑使出都三式连环,再三三为九,瞬间便如九个柳生围攻仇文杰一样。 只见无数剑影人影从仇文杰四面八方进攻,实是他身法太快,在常人眼中便如幻影一样。 如说柳生现在的进攻是海浪狂潮,那仇文杰便是大海中的坚坚岛屿,任你惊涛拍岸也似清风扶岗气定神闲。只见他衣衫抖动,只举手投足间就把柳生看似凌厉无匹的招式化解无形。众道士本想讥嘲他几句,但见他年纪轻轻剑法却行云流水已臻大家之境,实非自己可比,反倒无颜说出来。 而他一套诸般变化使完,却连对方手中一条枯枝也斩不断,却是暗暗叫急。 岂料仇文杰亦是暗中吃惊,他仗着深厚的功力凝聚到枯枝上,看似漫不经心的挥舞,实则他在每一下挑动柳生长剑时都把他内力推涌而出,想借此来挣脱柳生手中长剑,岂知却全无奏功,亦是暗暗心急。 实际上那枯枝终究不是精钢宝剑,十层功力只发挥不到七层,二来也是柳生的内功剑法均有火候,不禁暗叹道:“我铁剑门的后生子弟该无一人是他对手。” “噹”柳生从艮位欲刺章门穴被枯枝点在剑尖,忙把真气催出,却被一股力道反压过来,急忙后纵,心想:“好厉害的天罡之气。”眼见仇文杰朝他微微赞许,又想:“直至此时他却未出一剑,不愧是与师傅同辈的高手,我便逼得他出剑好了。” 一咬牙向天拔起,于空中盘旋半圈喝道:“风驰电掣”一道雷光隐现,剑罡似电斩下。 群道不无动容,饶是仇文杰功力通玄亦不敢只以手中枯枝来硬接柳生这一剑,但以他前辈耆宿的身份又怎可避让闪躲?便哈哈笑道:“好一招风驰电掣老夫便出一剑流星赶月。” 只见他左手轻捏剑诀,右手斜指向下,枯枝轻轻一扬便如一道惊虹向柳生撞去。 “蹦……”两人便于空中兔起鹘落拆了七八剑,剑气四散扩开,丈余方圆内枝残叶落,离得近的弟子也慌忙避开。 “噹”又是一声巨响,仇文杰缓缓落下稳步站定,衣角却似狂风吹过般兀自后扬,柳生则于空中连翻两个觔斗,落地后又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淅淅沥沥”枯枝也化为齑粉。 仇文杰适才以铁剑门人人均会的一招“流星赶月”看似平常却非比平常,要知功力到了他这种境界,世间任何简单的招式到他手中都可化腐朽为神奇,有开山裂石之威,所以同一招“流星赶月”在他与钱奉义等人试出来,便有天壤云泥之别。 众人见仇文杰仅以一条枯枝击败了柳生,无不扬眉吐气,喝道:“无知小子也教你见识我铁剑门神功。”“还不快些向玄字真人他老人家叩头请饶。” 柳生此刻内息狂乱,心知与仇文杰之间还有一段难以跨越的差距,自愧不如,但若要他低声下气却是万万不能,便道:“仇师伯功力通玄晚辈万万不敢比及,只是师伯难道也不肯让晚辈道明来由吗?” 仇文杰平淡道:“我卓师弟葬在何处?”柳生一怔,忙道:“卓师伯葬在吴家堡密洞山崖下的乱石岗中。”仇文杰叹口气道:“柳贤侄难得到我仙子峰一趟,英杰你带柳贤侄在我剑门宫四处参观游览。” 其实只他自己知道,他托大以枯枝来挫柳生,能胜出实是不容易,他原意是要震掉柳生手中长剑,现在才知若非柳生被八人剑阵耗了不少气力,他只怕难以收场,暗道:“我便是全力出手要擒他也不容易,此子假以时日的成就未必就落于那十大青年高手。” 卓英杰忿然道:“他是我铁剑门的仇人,弟子为何要服侍他?”仇文杰叹道:“罢了,此事本想等你包师伯回来亲自说与你等知道,你师傅乃是为夷教玄武古诚远暗算,你等休要再胡闹。”冷了胖瘦二道一眼,长袖一拂那插入地里的宝剑便颤鸣震动,“哐啷”一声飞到他手里。 卓英杰本还抱半分希望,此时听仇文杰亲口证述,只觉两腿一软瘫跪地上泪如泉涌悲痛万分,众弟子慌忙跑过来将他扶住。 原来包有为在剑门关一带阻杀古城远,却时常与剑门宫通信,当日在清平,卓群被司空见和古城远打伤,便知他命不久矣,早把死讯传回了剑门宫,但因事与天书有关,却只有掌教凌向天和四门主事知道。 柳生见卓英杰伤心欲绝心中同情,便也不脑他适才对自己的出言不逊,但仇文杰根本就知道他的来意,仍要出手令他难堪,这件事他却愤愤难平,又着急回东临,便道:“多谢师伯美意,但晚辈师命在身,如今卓师伯遗物已送到,晚辈不敢久留,就此告辞。” 还剑归鞘便走,自此他千里送剑却以不曾入剑门宫而收场。 他心中不是滋味,展开身法一路疾弛,没有多久身后已瞧不见仙子峰的影子,届时已是晌午时分,山谷空荡脆啼阵阵,才感腹中饥响,自嘲道:“柳生啊柳生,你这回可是自作多情了,嘿人家不仅不领你半分情面,还要把你疼揍一顿。”连连感叹,他本以为五大宗派都似剑宗一样严于律己正气凛然,现在却是失望已极,原来所谓名门正派也是包藏良莠,实不可一概而论,反倒觉得江湖中也有似沈继锋这样是非明了堂堂正正的人物。 便取出干粮果腹,又就溪边掬了几口溪水喝,登时精神一振,这才感到身体精疲,真气虚荡,想他今日间的两场战斗艰险程度实不亚于往日,那钱奉义八人起初是真想杀他,而仇文杰虽是试探之意但为了肃他威风也未留手,几乎打得他当场吐血,还好近来武功突飞猛进不曾留下伤患。 心有余悸道:“好厉害的两仪剑阵等师傅出关了须得向他老人家请教破阵之法,不过我现在真气激荡,却要尽快平复,免得再遇上麻烦。”见北面壁间有一处山洞,便提气纵上去运气复元。 第二十二章:路见不平事 谁知他这一坐便是一整天,他自上次与沈继锋老妪山林中一战真气耗竭后,破而后立,功力大增,又在寒水的刺激下激发了他十来年所暗练的神功妙诀,通了玄关,而这一切又近乎魔道也实是机缘巧合,但他哪里又知道这套功法实非人类所有,且又分为极阴极阳两部,须得同时修炼方可阴阳互济功至大成,若单练其中一部,一但有所成就反遗大祸,后患无穷。 此功本源自上古龙族,其上部分单练极阳之法,炼化天地间极阳之气冲行经脉,壮化先天体能洗髓拓穴,强化自身真气,一但功力大成,虽无摧山裂石之雄威,但其真气生生不息流转不绝,恢复以及强度却非常人可比,只是单一习之进度缓慢,而一但大成之日更会极阳焚身经脉裂损。 而下部又是单修极阴之法,汲取天地间的极阴之气催化经脉,乃是行气运气的终极法门,一经练就便可激发身体无尽的潜力,把同等的气力元力可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而此下部分功法却是进度极快,只是单独习之难亦免又要奇寒彻骨走火入魔。他现在功力越深便是离祸不远,如无下部相济必然伤残,只是他还兀自不晓。 柳生猛一睁开眼睛,暗行真气,只觉四肢百骸无不充盈舒适好不欢喜,便一个觔斗翻出洞口,却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银雾沁山云烟轻笼,竟又是清晨,惊道:“难道我竟是在此坐了一天吗?”四顾下俱是碧叶凝珠山石潮润,确是早上无疑,连连道:“怪哉怪哉。”便往山下掠去。 两个时辰便已到得山脚下,由此往东一二十里便是黔州城,届时便可搭船前往常州。 他到得大路上便落地信步而行,走了两三里多却朔风紧起,彤云遮天,未多时便纷纷扬扬下起雪来,这一带两旁黄焦焦的俱是丈许来高的巴茅草,一浪一浪的随风起伏。 走了一会已来到一道十字路口,径朝东是走黔州城,南北却不知道是往哪里,他见这漫天白雪心情大好,便急要进城买些酒喝,正要飞身前进,却突然听得东南面马蹄声急促,暗想:“走得这么急不知是什么人?”不由暗中戒备。 不一会便有五骑迎面弛来,四男一女,除了那女的轻绒狐裘外都是青色劲装,五人勒马停定,当前一刀疤大汉遥指着他道:“是不是这小子?” 那女子却银铃也似笑道:“二爷你这回可又看走眼了,那小子虎背熊腰向不耍兵器,却和这白脸的小公子半点也不搭边呢。” “呸。”大汉啐了一口道:“老子平生最瞧不得这些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且先把他脸上也割两道口子。”另一人忙道:“二爷,正事要紧,若是给那臭小子逃了难免后患无穷。”又问道:“小兄弟可瞧见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 柳生心道:“只凭我长得与你不同便也要在我脸上也割开几道口子,这等行径和魔头何异?定非好人。”便冷声道:“不知道。”那刀疤汉子即冷哼一声,却在其余人的劝解下绕过他疾驰而去。 柳生暗道:“这些恶徒却不知道是要对付何人?”才没有走出多远,前面又弛来七骑,其中一人道:“小子,可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柳生道:“不知道。”那人又问:“我们二当家往那边走了?” 他心想:“我怎知谁是你的二当家?你这样无礼数我便是知道又岂会告诉你?”便又道:“不知道。”那人亦是冷哼一声便绕开去了。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道:“是了,他问的二当家该是前面那刀疤汉子,果真是一丘之貉。” 正想着忽然又是一阵蹄声传来,便道:“哼,这些人若也要问,我都说不知道。”却怎料这一队人马头也不回直接就奔袭而去,反倒有一丝尴尬。不过这一队蹄音方歇,迎面便又弛来六骑,均是灰色领镶白边道服,人人长剑负身却是铁剑门弟子。其中一人也道:“敢问兄台可瞧见一黑衣年轻人?” 他正还对铁剑门余气未了,便冷冷道:“没看见。”六人却也不在意,掣马飞去。他不禁皱眉道:“怎的连铁剑门中人也在追赶此人?却不知道这黑衣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如也跟上去看看,如是邪魔外道也好助他们一臂之力。” 他心中好奇心起,便即足尖轻点跃到草顶,遥遥找见铁剑门的六人,便施展提纵术远远跟在后边。 这六骑原奔得极快,瞬息便是三四丈,但他轻功已非昔比,轻身如燕,任凭几人的马跑有多快,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甩掉他,反之也很难追过他,此时他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这六人却毫不知情。 一连跟了四里多路后野草渐尽,是一片疏林,大道却是笔直向前伸展过去,便想道:“此间只此一条路,我何不先到前面去看看。”便提气三纵两跃绕往边上的树林中,反提速跑到了几人的前头。 又行得五六里路后周围全是壮直刺天的枫树,乌枝青干,地上红叶厚积,白雪初点似极了一层红白相间的地毯。再向前便远远瞧见前面的枫林中黑压压的聚集了不少人。 便轻轻落地缓缓走去,他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这些人也显然并不介意又多出他一人,只是他们服装各异却断然不是一路的,刚才那蛮横的刀疤大汉便处于东面,后面又站立这纵马追来的十几号人。而西面一堆俱是人人背负长剑灰色道服,正是铁剑门的人。 他从人头丛中探去,见前方是一座四角亭子,瓦面已微微凝白,亭下果真坐着一黑衣人,却未蒙面,便朝里挤要去看清楚。 挤了进去才发现离亭子两丈内便无一人,众人只是把他围住了,也看不到正面,只见他一头乌黑长发搭在颈上,背影甚是伟岸,却不苍老,而一身黑衣上血迹斑斑,地上也横躺着几具尸体,显然是已经有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此时一阵蹄音传来,众人侧目之下却是那六个铁剑门的弟子才赶到了这里。西面即有人道:“余师兄来了。”那六人把马拴在旁边的枫树上,一人问道:“情况怎么样?”一人答道:“跑不了。”六人也不和在场诸人招呼,便迅速走到了西面的阵型当中。 黑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一手横搭在桌上好似沉思出神,对周围的重重危机毫不放在心上。柳生不由暗暗钦佩,心想:“此人倒也有胆量,只不知道是谁,若是我中原之人也是一条可敬的好汉,但若是夷教妖人却绝不能让他逃了。” “哼,臭小子,若是你识趣一点,束手就擒,老子可保证给你一个痛快。”刀疤大汉冷哼道,黑衣人却笑道:“若是张炎亲来本人尚还惧他三分,只你薛麟,本人却自忖还应付得了,况且薛二当家在宁州大会上中了傅老鬼两掌,只怕已今非昔比。” 柳生一听薛麟二字,瞬想起覃兌还所说在当日宁州大会上他曾迎战乌沙帮的傅老鬼,虽败阵受伤,却绝不是个易与的人物,这才细细看去,果见他后背上插着一金一银两支短枪。 薛麟怒眉一竖尚未发话,却是身后闪出两人骂道:“好大的口气,只当此间许多豪杰于无物吗?要收拾你且劳二爷脏手?”一人使双刀一人使一条齐眉热铜棍,呼啸一声齐齐往亭中扑去。 柳生闻言暗暗吃惊道:“以薛麟的身手再加上这许多的江湖豪客,他也全不放在眼中,难道他的武功还能比得过仇文杰吗?” 他自从下山以来所交过手又知晓名字的高手中,却以仇文杰最强,便信手拈来作为比较。而薛麟似乎生出了感应,把寒光向他扫来,他急忙尴尬一笑。 却突然“啊”的一声惨叫,那使铜棍的汉子飞出亭子两丈外,掀起一大片黄叶,眼见是活不成了,群雄不禁纷纷又后退一步,惊怒交集。再看去只见那耍双刀的汉子,一刀舞圆护住面门,一刀却挥舞疾砍不止,“唰唰唰”间又已攻出三刀。 他的双刀配合慎密,攻守有度,左砍右挡,右攻左守,替换间行云流水,已得刀法章程,群雄中即有人叫彩。 “哈哈哈双刀邓辛果然名不虚传。”黑衣人右斜避过刀锋赞道。 那双刀汉子却只冷哼一声,不待左刀劈完便猛地往上挑起,斜向后划个半圆已转攻为守,右边单刀一颤便朝对方下盘砍去。 “邓兄弟使不得。”人群中有人惊道。语音方歇邓辛手中的单刀已被黑衣人晃脚踏在地上,他便知不妙,当即撒手闪开,岂料那黑衣人更快,猿臂贴上“呼”的一掌便打在他肩头。即又“啵”的一声,却是他手中单刀已从中间弯成一“几”字形,喷血倒地气若游丝。 柳生一凛,暗惊道:“好强的掌力。” 若是常人却只看出邓辛被打了一掌,而到了他这样的级别才看出刚才那邓辛实在千钧一发间已抬刀格住了黑衣人这一掌,只是对方掌力太强,却把她活生生给震断了经脉,柳生自忖没这份功力,但也看出这人尚也不及仇文杰,不过掌力却犹在大师兄覃兌还之上。 群雄见黑衣人在转眼间就连毙两名好手,且连身形都没有移动半步,无不动容,蓦然间却闪出一个锦衣少年,伏地抱住邓辛连声喊道:“爹爹。”待伸手去探鼻息时哪里还有气?他悲愤之下抽出腰间短刀吼道:“小贼,我和你拼了。”就往前冲。 黑衣人冷冷道:“我本与你邓家无甚深仇,是他非要找死,若不想你邓家从此绝后,就滚到一边去。”少年颤声道:“你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人人都清楚他上去顷刻间便送了性命,不过徒添一具尸体。 柳生忙道:“小兄弟快下来,教主报仇十年不晚。”他本打算若是黑衣人出手伤这个少年,他便要出手阻止,见状却想:“这人也还不是人性泯灭,适才那二人要伤他性命在前,他是自卫反击,虽是恃强凌弱出手狠辣,但终究是那两人扑上去的,而他却也愿不斩草除根伤这少年,可见还存有一丝善念。” 黑衣人闻言转过身来两道电也似的冷光射向柳生,这才得以瞧清他的正面。此人浓眉大眼口方额阔,却并非一身邪气,而年龄也不过沈继锋上下。 忽人群了有人冷笑道:“易川,你区区一个十大青年高手,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况且今天在这里的哪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 柳生心中吃惊道:“原来他便是江河盟的易川吗?十大青年高手也确实个个名不虚传,只不知道他又如何得罪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也身具天书不成?” 易川纵声大笑道:“我易川岂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也从未说过是什么高手,偏偏是你天地会自以为天下第一,吴承你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又何须煽动这些人前来为你陪葬?” 薛麟哼一声一道金芒朝亭中杀去,易川冷笑道:“来得好。”前跨一步大手斜向上穿来欲扣住点到天溪穴的枪头,左手上翻却“呼”的一掌向对方胸口打去,薛麟把手中银枪陡然一变疾往上挑,右手里金枪后发先至直搠下胁的太乙和章门诸穴。 两人极速换招,但枪较手长,这一照面间却是略占优势。 “好枪法。”众人见他双枪出神入化,不愧是使枪的名家,又见他敢为人先出手来斗这刺头,纵然最后不胜也必耗去易川不少元气,都不禁大声喝彩助威。 怎料易这一掌覆盖更广,他看似要掌击对方,却是在掌力还尚未倾吐,便忽往下压已变掌成钩,换“大开碑手式”为“九式擒拿”柳生等不明白,薛麟却知这九式擒拿手一但近身,招招相扣九式连环,自己虽擅长近身搏斗,却也不敢大意,喝一声疾后纵开。 柳生见他也不过虚长自己几岁,却有这等身手,不禁又喝彩道:“好功夫。”群雄闻言都齐刷刷向他怒目视来,只是他们亦瞧见易川一招间便逼退了薛麟这傲视一方的高手,虽是敌对阵营,却也大多暗自心悦诚服。 薛麟冷哼一声,甫才落地便早化作一道赤芒又扑向易川,闪电也似。他虽一招之间被易川逼退,但比武竞技本就是虚虚实实有来有往,也断然无人就敢小觑了他。 只见他双枪越使越快,枪芒纵横,残影绰绰,但却每一式都只使得半招,便被易川逼得后续变化都无法施展,饶是如此,但他招式层出不穷,不断的又变化着从四面八方进攻,着实不俗。 柳生心想:“薛麟枪法虽好,却还未必就能胜过易川,他这样奋力从四方猛攻,虽处处抢占先机,但易川却始终气定神闲,长此以往反而不利。”环顾四周群雄皆是目弛神暇,唯吴承等少数几人依旧冷着脸,又想道:“师兄曾说此人曾随姚化元出现宁州大会,虽然并未出手,其实力却不容小觑,由此看来不假,只不知他有何手段?” “啵”二十几招后,薛麟忽被一掌打在枪头,易川哈哈笑道:“薛二当家有恙在身若要留住在下,还请叫张炎亲来吧。”呼呼连出三掌,薛麟接完两掌,待第三掌劈至,身形忙斜斜在空中侧翻半圈,绕道亭柱一旁,但栏杆却“嘭”的一声粉为碎屑。 原来他自在宁州大会上受了傅老鬼以独门内力重手击伤,却是连姚化元和帮主张炎也束手无策,数月来一直未能痊愈,至今功力仍恢复不到九层。 易川侧出半步已到反面,左掌上翻又打向中庭,右掌却凝而不发罩着薛麟面门,却忽然一道白光破空而至,即冷哼一声凝聚的右掌翻过左肩往身后劈空打去,那道白影竟被弹了回去,原是一柄三尺来长薄如蝉翼的软剑。 吴承与空中接住软剑,一招“灵蛇出洞”便朝易川后心攻去。 “嘭”薛麟横抢格住易川一掌,稍稍后退便又持枪扑上。此时易川已接了吴承两剑,只见其长剑柔软无骨狠辣灵动,端的似灵蛇吐信,以柔克刚。 不怒反笑道:“哈哈哈,便是你俩齐上又能怎样?” 柳生见吴承背后偷袭本就不悦,此时见易川以一敌二怡然无惧,一来同是年轻人又见其与自己师兄齐名,二来他与沈继锋相交观念渐变,不禁既是佩服又暗暗担心。 易川喝道:“大开碑掌”两掌便向前推出,薛麟吴承各承受一掌之力,双双退开兀自惊疑不定。易川冷笑道:“来来来,再与老子战二十回合。”向前逼近一步,群雄却连连不自觉后退。 蓦然间西面两人喝道:“休要猖狂。”易川一怔冷冷道:“你几人是铁剑门的人?”一人哼道:“不错,你既认得道爷还不束手就擒。”柳生循声望去,见此人也不过二十四五间,便暗嘲道:“自己还是两个臭小子就道爷长道爷短的,也不知羞耻。” 易川眉宇一纵道:“易某几时又惹你铁剑门了?”一人叱道:“去年三月在江州与我卓师叔的帐可还记得?”易川略一沉吟后笑道:“哼,卓群卓慈两个怎么不敢亲来?今日这里只有我易川一人要讨回面子岂不容易得很。” 柳生心想:“原来他还不知道卓群道长已故。” 其中一人道:“师兄,何必和这小贼废话?咱们擒了他去见凌师伯,若他不识抬举就此诛杀了此贼为民除害。”当即便又跳出六人插上去围定,八人各踏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正是那两仪混元剑阵。 易川当日与南宫俞在江州和卓群卓慈苦斗曾见识过这阵法的厉害,他虽非道门中人看不彻底变化,但家传渊源兼之天赋过人,在后来和南宫的研究中便觉出此阵法每多出一人威力便增长一分,暗道:“若有四个卓群这样的高手结此阵法我与南宫兄便斗他不过,这几人虽功力浅但足足八人,威力也绝不可小觑,现在众敌环伺,我不可被他们缠上。” 便冷哼道:“你们几个还要自取其辱我便成全你们。”随即暴喝一声震耳发聩,斜踏出一步已向乾位和兌位两人抓去,这八人既不如他功力深厚也不似他临敌经验丰富,那料得到他这一吼暗藏玄机,那二人正自刹那恍然间掌风已袭到胸前,大骇之下就地后滚,其余人反应过来即挺剑来刺,欲攻他回守。 但八人受他一吼之威影响,出剑便有先后之别,坤位上的一人由于离得最近,眨眼间一剑便刺到他下胁,速度却也不可谓之不快。 可要知这八人若论单打独斗又有谁是易川一合之将?他们此时阵法大乱又怎能敌得过这犹在覃兌还之上的青年高手?那人长剑甫抵他下胁尚有寸余,只觉左臂麻软已被扣住脉门,待背面五剑杀到,易川已切到这人身后,随后把猿臂舒展,这道士便似提线木偶一样,长剑斜探便把刺到的五剑挑开,届时乾位和兌位两人从身后杀来,他听音辨位只把手中道士一提,又横在身前,若这二人还要攻击,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同门师兄弟,二人吃惊之下急忙收住,待得其他几人攻来,他又如法炮制,将手中道士如拎小鸡般或横或挡,全当一件肉盾使用。 余下七人连攻数次也不奏效,只急得其余道士纷纷纵出围上。 群雄中有不少人平时受尽铁剑门欺压,看惯了他们耀武扬威,此时见被戏耍于股掌之间,虽是被敌人戏耍却也无不心中大块,于是有人议论纷纷哈哈哂笑,更有人出声叫好。 柳生也不禁暗笑道:“这招果然别出心裁,但却有点取巧,我没他这样的功力,借用来却不灵光了。”他本想若易川对铁剑门人痛下杀手,自己断然不可坐视不管,但此时见他并无杀那道士之意,便放下心来。 易川冷喝道:“再不停手,我便先一掌毙了他。”众道士大吃一惊慌忙停住,其中一人道:“易川,你有本事放了我陈师弟光明正大来斗我们这两仪剑阵?”易川冷笑道:“哼,我易川一向恩怨分明,若非念在与你等无仇,早一掌先打死他。”拎起手中道士抛出道:“我与你铁剑门的帐自会与卓群两个算。” 怎料那道士本是被他扣住了脉门,拎在手中用来左支右挡,满腔积怨只苦于全身无力,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羞愤已极,此时见对方陡然松手,他含愤在心,突然长剑一转便向易川胸前刺去,二人近在咫尺,易川又没料到他会恩将仇报,“嗤”虽是紧急避开要害,但这人剑术已有造诣,任然被一剑刺进了下胁。 这道士得手后疾往后跃,易川怒喝一声:“你找死。”盛怒之下呼的一掌就拍过去,斜刺里八剑相叠,“嘭”他一掌击到剑网上,八人齐齐后倒,便此时两道人影向他杀去。 易川格开左面薛麟的银枪,急忙斜纵避过吴承的软剑,这一下又退回了凉亭,然两人步步紧逼却绝不给他半点点穴止血的余裕。 铁剑门几人没了顾忌,又组成个八人剑阵去围攻上去,一时间以十敌一。 他虽也无惧,每一掌打出都劲力十足不再留余手,但铁剑门八人有了防备,又有两大高手在旁拂照,结合两仪阵法却也能把他的掌力险险化掉,最要紧是胁下的伤口来不及处理,每一下真元对撞都鲜血直往外渗,未过多时已浸透黑衣。 易川且战且退,忽又有两人担心他就此潜逃。纵上去堵住去路,其一人使刀盾一人使短斧,那使刀盾之人便以盾护着前身挥刀猛斫,使短斧者便螺旋转动疾削下盘。 他几记腿法均被对方缩于盾后,盛怒之下猛的一招“六丁开山”斜刺一掌打到盾山,那铁盾也瞬间裂成数块,持盾人惨哼一声登时断气,然他也左肩中了一剑。 就此一缓险象迭生,剑影枪芒将他层层覆盖,他顾不得伤上加伤,把掌力催到极致,大喝一声四根亭柱为掌力震断,凉亭瞬间坍塌,众人急往外滚间,他则拔地穿顶而出,怎料叫骂声中早有四条软索向他拴去。 易川身在空中,却被困住活生生给拽了下来,他掌力虽强但无余裕震断绳索,当即有数人诸般兵器即向他打去,其中一使用链子锤的便当胸就是一锤,他为绳索捆绊行动不便,猛喝一声探手抓住一端的铁链,使劲一拉,那人惊呼中来不及撒手已被扯过去一掌打死。 扯动绳索的几人快速转圈,将他越缚越紧,眼见就要将他牢牢困住一举歼杀,柳生却大喝一声抽剑斩去。其实他原本是欲帮铁剑门人,但见他们行径可耻,又见这许多人围攻一个受伤之人,被激起了胸中义愤。 四天软索中剑瞬间断裂,那四人由于用力过度齐齐后仰摔翻,正此时吴承软剑掣出欲削易川后腰,而他正架着薛麟和众道士的枪剑,绝无分身之力,却蓦然间柳生长剑横来,两剑相撞,吴承急忙后退,他本欲一击致命,待看清楚是柳生后惊气之下,怒喝一声便向柳生一剑刺来。 两人拆了几招暗自心惊,忽见易川已逼退了众人,便虚划一剑飘身退开。 吴承愤恨道:“臭小子你是何人?”群雄又纷纷把柳生也围在其中,易川也大是不解的瞅了他一眼。 柳生道:“过路人。”群雄纷纷喝骂,薛麟冷哼道:“老子早瞧这臭小子来路蹊跷,果然是江河盟同伙,正好一并杀了。”而天地会情报发达吴承却知他非是江河盟中人便又问道:“你和江河盟是何关系,为何要助他?” 柳生笑道:“我与这位易兄素不相识与江河盟也没有关系,只是见你们这么多人合起来围攻他一人太也难看了些。”吴承见他剑法高明也不好对付,便冷冷道:“这是我门与江河盟的事情,你非江河盟中人还请站到一边勿要多事,否则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易川见他先前曾劝解邓辛之子,又在自己对付铁剑门八人时露出敌意,此时又反过来帮自己,亦是大为诧异,便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帮我?”柳生道:“本人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罢了。” 易川心想:“这小子倒有几分侠骨,只是这里这些人都要杀我而后快,心狠手辣,却不可连累了他。”便道:“既是如此便请走吧,这是我江湖盟与他们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况且本人从不欠人人情。” 柳生不禁来气道:“大丈夫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我想帮便帮了又何时要你记人情,便是别人有难本人也毫不犹豫出手。”易川冷哼道:“走走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枉送性命。”柳生心想:“这人好不识好歹。”群雄见他自作多情喝骂声中却也有人忍不住嘻嘻哂笑。 忽西面有人尖声道:“嘿嘿,想不到剑宗的门人却甘愿堕落混迹帮会为伍。”柳生循声望去见说话那人短胖臃肥,却不是昨日见过的钱奉义又是谁?便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钱奉义钱大真人,请问钱真人我五大派中人诛妖灭邪又几时与江湖帮派结盟了?你们自己人多还伙同一众帮会中人来围攻易兄一人,岂不教天下人都笑掉了大牙?” 钱奉义涨红脸怒道:“胡说八道,柳生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几时与这些江湖草莽联手了?他们办他们的事,我们办我们的事,彼此毫不相干。”群豪一听他这句顿时不满,即有不少人骂道:“去你奶奶的,你们这群小牛鼻子才是他娘的草莽。” 另一道士冷声道:“你再胡搅蛮缠黑白不分,休怪我们不念同道之义,替剑宗清理门户了。”柳生晃眼见说话这人便是被易川擒而放生那人,见他卑鄙无耻恩将仇报,又想道自己这次千里送讯,这些人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他,越发气忿,便冷笑道:“好不要脸,这位易兄适才饶你小命,你不思感恩也就算了,反而下黑手偷袭,我五大派的脸只怕也被你一人丢光了,嘿嘿你铁剑门除了偷袭便只会倚多取胜吗?若是你或者这位钱真人敢出来和人家单打独斗,我便乐得只瞧热闹。” 两道士只气得无言以对,吴承却冷声道:“便是你救走了拜义教的沈继锋?”柳生一怔才想起他与天地会的糊涂账,心道:“我现在与大哥结义,生死与共,今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了。”便道:“不错,只是我大哥现已回金昌,那天书也不在他身上了,还望吴香主能化干戈为玉帛。” 天地会本已视天书为囊中之物,怎料在他的无意之下却失之交臂,积怨难消,吴承一听更来气,冷笑道:“好得很,你几次三番破坏我帮中好事,今日正好送上门来,也省的去剑宗找你,你是乖乖和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柳生笑道:“天书非是你天地会之物,一切均是你们暗算我大哥在前,请恕在下难以从命。”吴承冷哼道:“那本帮就只好将你的尸体送上剑宗了,天地会众人听令,这小子屡坏我帮大事,今日杀了他向帮主请赏。” 其中便有人担心若天地会的人只全力对付柳生,便让易川乘机逃跑了,便喝道:“这人原和吴香主有天大的过节,也用不着和他废话,也无须守什么江湖规矩,大伙一起上杀了他。” 众人早见薛麟吴承和铁剑门诸人已耗去易川不少元气,一人举臂便大兴敌忾之气,纷纷往前冲杀,吴承一马当先直取柳生,后面是天地会帮众,其余人等则聚众围攻向易川杀去。 第二十三章:风起云涌 吴承是使剑的高手,手中一柄软剑灵蛇也似千变万化,端的是神出鬼没伤人无形,但是柳生旬月来妙诀初成,功力突飞猛进,把紫阳剑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更加得心应手,虽仍是难及覃兌还那样精纯,但紫阳剑法乃是玄宗正发,比之吴承之剑道又要高出一截,这样一来,吴承虽教柳生有过之,急切间竟也不得胜出。 易川得柳生一闹,总算得以腾出时间来点穴止住流血,眼见薛麟当先杀来,虚拍一掌便往后退,心道:“拜义教沈继锋在南城大闹一场,致使天书流失,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也不知大哥他们去调查得如何?想不到其中内情还与眼前这人有干系,他如今出手助我以至引发前仇,倒不能连累了他。”他担心柳生功力不济,所以一直留着后手以便随时可以救援,却见柳生剑法精湛,竟能与吴承斗个旗鼓相当,便放下心来全力与薛麟等人周旋。 原来众人得知柳生乃剑宗弟子后,人人惧怕剑宗威名,都不敢明目张胆对之出手,除吴承等十数个天地会杀手外,其余的也仍只是围着易川厮杀。铁剑门钱奉义几人虽对他恨之切齿,但碍于宗门义气,也不敢轻易为难他,也都只对付易川。 柳生对了吴承几剑便知道自己胜不过他,如今身陷重围,久斗下去必然被擒,而天地会众人招招狠辣,显然是要杀他而后快,虽仍是心中歉然,但也出辣手杀伤了几个小喽啰,眼见得易川在铁剑门并薛麟众人的围攻下,虽然悍勇无敌,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是重伤之躯,暗暗道:“救人须救彻,须得想办法助他好一起脱身。” 正思索间,只见铁剑门仗着两仪剑阵,频频发难,那钱奉义与另两名铁剑门弟子接了一掌便变换阵法,由坎艮震变成了坤兌乾,钱奉义正退居大有,此角度刚好可以从斜侧攻击分身不暇的易川。 柳生连忙喝道:“钱奉义,看我暗器。”一招“翻江倒海”逼开吴承众人,把右脚一勾踢起一截枯枝便朝钱奉义小腿打去。 钱奉义听得柳生呼喝,又闻背后破空有声,急忙闪躲,却怎料柳生并无伤他要害之心,而他避过上身,不想却屁股上吃了这一棒落下地来,正欲要破口大骂,柳生又已向他欺到,慌忙间一剑砍出。 另两道士见钱奉义吃了亏,怒斥一声亦两边杀来,柳生剑尖一颤一一荡开,一脚一个也分别把两人踢走,却不料吴承已尾随杀到,忙一剑接住,怎知剑锋才将贴上,便一股猛力压来,大吃一惊。他本就功力稍逊,情知这一剑难以抵挡,只得硬提一口真气使出“白虹贯日”。 “嘭”气浪炸开,他虽未受重伤但这股力道却把他裹得不由自主向后撞去,钱奉义三人见状,愤怒之下便都往他杀来。 柳生撞到枫树上只觉气血翻腾,觑见三人联袂刺来,苦笑道:“想不到还是栽在了他们手里啊。”见钱奉义在前便运起所剩力气把剑往上一挑,钱奉义剑被格开,却就势左手一掌打到他肩头,剧痛之下便乘机长剑会削向钱奉义,却见另两道士惊道:“钱师兄,小心。” 只是钱奉义积忿在心,这一掌几是出尽全力,欲要结果了柳生性命,却不想柳生气虚之余护体真气仍旧厚实,仍还有可与他一战之力,对这回手的一剑他却闪避不开。柳生见状心道:“我五大派同气连枝,我岂能自残手足?反正今天天地会也放我不过,他虽欲害我,也且饶了他吧。”于电光间把宝剑一转,只剑把往钱奉义腰间撞去。 而另外两道士和着几天地会帮徒却仍向他砍来,忽而人影一闪,已有两人惨呼中倒飞了出去,紧接着其中一道士也被一掌毙命。柳生急喊道:“手下留情。”易川踏住另一道士,冷哼一声却只把他朝人堆中踢飞过去,不料另一波人正冲杀过来,刚巧撞在刀剑之上,死于非命。 原来易川得之搅乱了后面的剑阵,又见他遇险便就势杀了过来。 铁剑门人人悲恸,怒视易川以及全雄,喝道:“你们,你们杀了我师兄,要你们偿命。”群雄一时间也呆了,却的人群中一人喊道:“杀害贵兄者,乃是江河盟易川,我等亲眼所见,他适才已先踩断了气才踢过来,为的是祸水东引嫁祸大家,我们一起上杀了这俩小贼为道长报仇。” 易川大笑一声,扶起柳生便走,展开身法跃出人顶疾向树下的马匹纵去,将才落地又于外围人群中毙杀两人,夺过口单刀把马缰绳一一齐鼻砍断,抢了两匹好马便朝北面疾奔。才走出十几丈便后面风声大作,却是吴承薛麟等轻功高手追了上来,易川道:“你先走。” 话音未落便翻身而起,双手一划两掌便往后打去,喝道:“姓薛的,姓吴的可敢接我一掌?”薛麟二者身在腾空避之不暇,齐哼一声便向他打来,“碰”四掌相抵,两人只觉易川掌力一道强过一道,势如三道掌力叠加二来,不由吃惊道:“阳关三叠?” 原来这“阳关三叠”乃是武林中冠绝一时的绝学,乃是三十年前河东易家独有,掌劲打出可如江海中惊涛拍岸,层层上叠越积越强,只是此功法须以易家独门绝技无相攻为根基方可修炼,内力越强威力越大,只是二十几年前易家惨遭灭门以致失传。 易川借着反震之力纵起追上柳生,“哇”的便吐了一口血。柳生道:“你怎么样?”易川苦笑道:“不碍事,死不了的。”两骑只顾往北丛林深处跑,走了一阵路越来越窄,雪叶子厚积乱草难行,眼见得后面有十来骑越追越近,易川停住马道:“柳兄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打几株树封住路口?”柳生道:“对啊,挡住了他们的马便过不来。”便斩了几棵胡乱倒在路上,复才骑马再向前行。又行了七八里已全然没了路,易川道:“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易川便把两匹马的缰绳也割了,屁股上各刺了一剑向树林中赶去,柳生回首这林中长长的两行蹄印,省然道:“易兄此计甚妙,只盼这马儿走快些,把他们引的越远越好。”易川道:“此地不宜久留,只得委屈柳兄与我苟行深山乱岗了。”柳生见他虽点穴止血,但几番剧斗鲜血仍旧浸出不止,途中又于薛麟吴承硬拼掌力伤上加伤,连忙取出归元丹给他,自己也服了一粒。 易川接过便就吞了,问道:“柳兄认识此间地理吗?”柳生赧然道:“吴人不识越境,在下还是第一次到这黔州翠屏山,易兄你做主便是。”易川道:“我也不识得,就胡乱走吧。”说完轻轻一跃便向山上纵去,却在一纵一跃间所落脚处不是积雪空处的岩石便是树枝桠头,实不留下些许痕迹。柳生见他重伤之余不仅身手敏捷更是心思缜密,暗赞一声跟了上去。 初时易川担心柳生负伤之余行动不便,便每一纵跃只在两三丈之间,行了一阵见他仍旧气息顺畅,便四丈五丈的走,怎料柳生依旧无碍,不由得暗暗称奇。 两人在山崖上走了十二三里,比及天晚,冥烟四合,前山后野之内全是白莽莽一片,不见半点生气,就于山岫中寻个洞穴。易川伏在洞外往下看时,这里上不及顶下不临谷,正是生在半中,又巧得有一块九尺来方的平地,距谷底少有十来丈的距离。便道:“此处正好,若这群狗贼胆敢追来时我正好就一掌一个都打下山谷,省的费力。” 柳生见说才想起自己今日虽是义愤出手,却也杀伤了他们十几条人命,如今既得救回了性命实不愿再造杀业,便道:“只怕他们都被易兄的妙计引到了别处,追不到这里了。”易川又看了两眼笑道:“不来最好,省的玷污了柳兄的双手双眼。”柳生只笑了笑。 易川道:“柳兄适才给在下服用的莫非是贵派的疗伤圣药归元丹?”柳生道:“嗯,只是此丹炼化不易分属极紧,在下亦是最后两颗了。”易川咋舌道:“素问天下疗伤圣药无出剑宗归元丹左右,不想在下一介江湖莽人今日也有缘吃得,果是名不虚传。”柳生道:“易兄过誉了。”不禁暗自提气,果已无大碍,心下暗暗欢喜。 夜幕重重降下,星月无光,除朔风呼啸便惟余莽莽,宿鸟也不惊,二人才放下心来。易川道:“目测是无事了,不如且休息休息恢复些气力,待明天好与这群狗贼纠缠。”柳生道:“正是正是呢。”两人便于洞中静坐运功疗伤。 这一坐却不知过了多久,柳生醒了过来,天尚未明四下里仍是黑漆漆一片,却不见了易川,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向外面闪去,正巧听得谷中窸窣有声,知有人正往这里攀来。细看之下果见一道人影迅速往上纵来,不是易川却是谁? 易川风雪扑扑攀上崖来,一怔道:“柳兄醒了,在下刚才吃不住饿便先去寻只獐子来打打牙祭。”柳生道:“易兄你的伤势?”易川笑道:“恢复了五六层。”柳生便道:“还是易兄你本领高强,便是我就捉它不着,不过在下这里倒还有些干粮,只是昨晚却忘了。”易川道:“柳兄你出身尊贵自然是不知这茹毛饮血的勾当,我却时常做来,所以轻车熟路,如今你我困在这山崖之上便只得从权了。” 就雪地了退了皮毛又寻些枝丫来于洞中生火,烤熟了扯开一半给柳生,自顾便大口吃将起来。柳生自小于剑宗内长大,虽非锦衣玉食,却也寝食无忧,从无有过于野外猎杀野味就食的经历,仅上次同沈继锋在老妪山中半月间,也只是以野果充饥,不过如今却不同于深秋时节,他见易川吃得津津有味却也早就饿了,便也大口吃了起来,虽无锦厨料烹只美味,焦嫩鲜香倒也十分中口。 易川见他并无一丝扭捏之态,不禁好奇,便道:“我见那姓钱的小道士叫你柳生,只是我俩初次会面,不知柳兄怎肯舍命相助?此恩永记铭心。”柳生惆怅道:“其实我当时出手一半是出于义愤,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应为之事,只是没想到,唉。”易川道:“只是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吧?柳兄是初次下山吗?”柳生微微颔首。 易川叹道:“素问剑宗在东临一带,行侠仗义造福百姓,剑圣前辈德高望重以一人扛鼎我中原正义,更是我辈之楷模,贵派之兌还兄亦是风云人物,怎奈缘分浅薄一向不曾得遇,柳兄你更是宅心仁厚,不过江湖中人往往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不同于你剑宗门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事非得已只能从权。” 柳生见他光明磊落也是一条好汉,又有沈继锋在前,顿生佩服之情,想起钱奉义等人的小人行径,便道:“那也不然,是非黑白且能一概而论?在下初行江湖虽是耳闻者多眼见者少,但亦知在江湖帮派中亦有如易兄以及我大哥沈继锋这样的磊落之人,而我五大派中也有如铁剑门下的这种小人,只是难免辱没了剑门宫凌师伯的赫赫威名。” 易川见他落落大方恩怨分明,实无半点名门正派的清高自诩和盛气凌人,喜道:“五派中人高高在上,却少有对的上我脾胃的,柳兄你却无一丝凌人之气,倒像是我堂中兄弟,不想你竟和沈兄结为金兰,我虽也未得结识他,却闻名久矣,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这里无有好酒,不然咱俩痛痛快快的喝上两坛才是真痛快。”柳生笑道:“正是呢,在下酒虫子早就在肚子里造反,易兄你这样一说就更加闹得厉害了。” 两人聊到酣处哈哈大笑,就雪地中抓起两团雪球权作酒吃,自此一遇便一见如故两相契合,虽无结拜却成了生死之交。 比及已是天明,千山素裹万壑积雪,此处正是半空中一望台,触眼所及俱是叠玉堆琼观赏难尽。易川道:“此处再往北便是淘淘神江,别无路走,如要去常州便非从黔州搭船不可,如今你也要去正好同路,我也要去那边与堂中兄弟会合。”柳生喜道:“如此最好,漫漫船旅有易兄你作伴便不寂寞,只是此去黔州城中说不定会有麻烦。”易川道:“不妨事,咱俩且过去再见机行事。” 二人下得山崖来却不走原路,在山谷中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圆圈,直往东北面的树林中疾行。待从黔州东面入城时已是日落西山堪堪夜幕,就于城东投店借宿。易川连忙叫了一桌子酒菜,又命店小二上来两大坛酒,各自痛饮了一坛,想起昨天种种不禁莞尔,直到深夜困倦,便就和衣睡了。 翌日起床已是日中,易川道:“柳兄你且在这里稍后片时,待我先出去看看情况,说不定只今日咱们便能走。”吩咐了几句便走了。柳生自知若论江湖经验实难以及得上他三成,便也只能由他去了,未过多时便见他拎着两个包袱回来。 柳生忙问道:“情况怎么样?”易川道:“吴承和薛麟都在码头上设了埋伏,铁剑门也下了眼线。”柳生颓然道:“这样看来我们今天是脱不了身了。”易川道:“好汉难敌人多,目今只能和他斗智不斗勇。”柳生道:“最好最好,看来易兄已有妙计。” 易川取出两套衣服道:“拙计倒有一条,只是如今又要委屈一下柳兄你了,我们需要改变一下相貌才好鱼目混珠顺利混上船去。”于是二人便扮成两个行商,柳生在下颌和两腮都粘了几绺胡子,把皮肤也涂的蜡黄,易川则扮成一个颇具岁月的老者,也不走正门,从窗户跳出缓缓朝码头上投去。 这黔州城市井喧哗繁闹,来来往往如他二人模样者却着实不少。柳生尚是首次行这易容改面的勾当,虽觉新奇,却脸上麻痒痒的甚是不自然,亦觉忽欠缺光明正大,而易川边走边给他介绍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和地质建筑,连声音也变了样,柳生暗暗叫奇。就这样两人轻易瞒过眼线混上了行船。 他二人只夹在普通的行商中,甚是拥挤,一片九流三教参差不齐声音嘈杂,也多是高谈阔论着江湖中的种种事迹,不过多是低俗不堪入耳的。过了一日,在舟中日长,二人百无聊赖,易川便开始谈及江湖上的一些轶事趣事,他江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柳生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天到得常州,易川问道:“柳兄可有同门在常州?”柳生道:“这次去铁剑门只我一人,师兄弟们都已早同师叔一道回宗里了。”易川道:“既是如此不如同去下处权住几天再说?”柳生道:“那就不客气了。” 刚才入城,便闪出一汉子向易川道:“属下见过易香主。”易川道:“周兄弟不必多礼,我大哥和南宫兄可有消息?”汉子道:“一切无碍,堂主已于城中等候多时。”易川笑道:“那就有劳周兄弟先去回复大哥,就说我于一朋友随后便到。”那汉子又向柳生略一拱手自先去了。柳生便知他的易容可能是江湖盟的一种暗语,也不在意。又在城中走了一阵来到一处通衢阔街,两边淘淘的都是一派大院,易川轻声道:“就是这里了,前面是我大哥祖隆和南宫俞。” 早有三人迎了上来,当首一人身形略矮,面色泛黑约莫三十一二年纪,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另一人却身才修长颇为潇洒,第三者则是刚才见过的周姓汉子。易川连忙道:“大哥,南宫兄。”那黑矮汉子慌忙挽住激动道:“你平安无事便好,情报说吴承勾结出云帮薛麟在黔州为难你,为兄与南宫急切也不得来援。”南宫俞道:“易兄平安归来堂主也可放心了,哼,天地会出云帮,我江湖盟迟早会与他算这一笔账。” 易川道:“有劳大哥和南宫兄记挂,此次因为铁剑门横插了一脚,确实遇上了麻烦。”南宫俞皱眉道:“又是铁剑门,你的伤?”易川道:“已无大碍,不过多亏了这位柳兄拼死援手,柳兄是剑宗剑圣前辈的弟子。”祖隆一惊,慌忙一拜道:“原来兄台是剑圣前辈高徒,失敬失敬,柳兄援助我二弟恩同与我,虽没齿不敢相忘,日后山高水远必将报答。”柳生怔道:“祖堂主言重了,易兄吉人天相便无我胡搅蛮缠也必定无碍,况且朋友间相互援手也是应该,堂主万万不必放在心上。”祖隆还要再谢,南宫俞忙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进屋再叙。”祖隆道:“正是正是。” 几人进了院子,易川便和柳生先去后堂卸了伪装换回了本来的服饰才到中堂相叙。祖隆早令属下置好了一桌酒席相等,眼见着两人出来慌忙请入座位。 祖隆见柳生白衣飘飘一表人才忙道:“柳兄不愧是名门之后果然器宇不凡,贱弟幸得相助恩同再造,柳兄回宗敬请代祖某上下上拜剑宗诸位真人,救命之恩他日必定登宇相谢。”柳生一怔,忙道:“堂主千万别这么说,若有闲暇与南宫兄易兄同来敝宗,在下必定扫榻相迎。”祖隆道:“在下肺腑之言,柳兄万勿推辞。” 易川赧然道:“大哥,柳兄不同于一般的名门正派,是个洒脱的人,小弟虽只与他相识不过数日,便觉他更像是我堂中兄弟一样,行侠仗义却不求名利,若真要谢他只需准备几坛好酒足矣。”柳生忙道:“是是是,还是易兄了解我,堂足千万不要再客气了,若还什么没齿难忘只需与我一醉,便大大的足矣。”祖隆笑道:“好,大恩不言谢,柳兄请满饮此杯,祖某先干为敬。” 江河盟总坛设于戍州,沿神江东进至江州一带均是它的势力范围,实力鼎立于中原五大帮会,不在天地会莲花帮之下,其帮主晁震亦是同江海天齐名的高手。江河盟虽是帮会性质,却不同于其他四大帮派只在中原经营,因戍州地处西面离黑白江不远,因而与西夷三百里隔江而据,却是帮派中唯一同西夷势力直接交锋的,名之为为中原据守西北门,这也使得江河盟声名远播日益壮大网络了不少中原豪杰。 晁震本是一绿林中人,因机缘巧合在十八年前救了重伤的江湖盟前任帮主王迁,王迁逝后将帮主传位与他,其时江湖盟虽具雏形但实力却远不及天地会和其他四帮,直到祖隆加入方才声名鹊起。十三年前,祖隆同易川流落戌州投奔江河盟效力于晁震麾下,祖隆饱读诗书经纶满腹,武功虽不入一流却志向远大经才罕有,更是仁人和气深的众心,入江河盟一年便助晁震经营的有声有色,提成一堂之主。 十年前正夷两道飞瀑流泉一战,夷教声势浩大累胁中原,祖隆觑准机会揭竿而起,打出抗夷旗号搜罗中原中各界人士,无论出生大小一律接纳,使得江河盟短短十年间便壮大到可比肩四大帮会的地步,如今祖隆名望之盛已只在晁震一人之下。 柳生住了两日架不住祖隆殷勤,一来他身份不宜在江河盟久留,二来确也着急回剑宗,易川苦留不住,又忙于堂中事物,便只能让他走了。两人均是洒脱之辈,不拘繁文缛节。柳生独自一人出了江河盟常州事点,到码头搭船。到得神江边上,望着淘淘大江漫漫天水,而常州码头的正对面便是一望无垠的天鼋湖,当世的两座大城常州南城几是格湖对峙,风景自然清佳。忽然心血来潮道:“传闻这神江中有座风波亭,水漫而逝水落而出甚是奇特,不知是真是假,正巧今日有缘便去望心楼看看也好。” 便踅回江堤沿江而下,不久已到得望心楼。这望心楼高三层,挺拔耸峙,楼外便是壮阔江景,可谓是得天独厚,而那传说的风波亭便是在楼外的江水中,素有“水漫风波望心见,风波出水望心知”的美称,于轶于景都是到常州必览之地。柳生便在三楼靠江坐下,点了两壶酒简单要了几个小菜,小酌观赏。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无限,霞光倾洒在无际江面,鳞波跃跃金碧辉煌,鳞光中偶见三五渔舟破水归来,轻波迭浪宛似出浴的少女一般,雁鸥翔弛紫气生烟,此情此景便是看不见那风波亭也足慰平生。 柳生心想:“虽未见着风波亭半点痕迹,但想来多半是传说而已,不过只此景被我瞧见也足够了,常州不愧是首屈大城市,好个天府之地,水美人美。”烈酒入喉酒气上盈,触景生情下竟不自觉浮现出林青青那一袭青衫,俏立亭亭的倩影来,连忙摇头道:“我这回去是不可以走南城那条路线了,若遇上林青青或是天地会的人便有**烦。”又不自觉叹气道:“长得不错,只是脾气太差了,便是师妹也比他好。” 想到楚天心便想起了覃兌还以及剑宗所有人,归心猛涨,暗道:“不知道师兄他们情况怎么样了,周泰师叔的伤有没有好,我现在就走,从齐城伊水回去,说不定师傅也出关了。”正欲起身,忽见楼上又上来三莽汉于对桌坐下。一人当即嚷道:“小二,快给老子上六斤牛肉三坛花雕酒来,麻溜些。”一人道:“他奶奶的,那小贼诡计多端险些着了他的道。”一人道:“才几年不见想不到林子荣这狗贼的破军枪法已厉害如斯,哼。” 柳生心中一凛,暗道:“林子荣,不是大哥拜义教帮主吗?”便瞧了过去,却并不认识,只背朝自己的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见过。一人道:“坛主去会见青龙,我们快些,此地不宜久留,久则生变。”忽然发现柳生再打量他们,便向同伴使了个眼色。柳生不明就里还以为这些只是普通帮派中人,便象征性的回了个微笑便要走。 怎料那人低声道:“这小子有问题。”那背朝着他的人便猛地转身向他扫来,柳生不由一惊,见他一撮羊角胡子,嘴角一大颗红黑肉痣,却不是那下山虎臧佺又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你?”臧佺冷哼一声掷起长钩便向柳生打来,欲要一招间制住柳生,他在清平曾打得柳生毫无招架之力,但后遭楚天心等人围攻又险些丧命柳生之手,心中忿恨可想而知,而柳生在清平时此人使用诡计几是害了周泰,亦是气往上冲,瞬出长剑便杀。“噹”剑钩相撞,臧佺竟被震退开来,吃了一惊,实想不到昔日的手下败将短短数月间便判若两人。 但臧佺哪知道就是这短短数月柳生经历了多少场历经生死的大战?近来所遇对手无不比他强大,可算是逼着他把自己的潜能不断发掘出来,每战斗一次便进步一分,此时此刻早非昔日而语,不过柳生亦是暗叫侥幸,他这次全不取巧以真实功力接了臧佺全力一击,只觉劲力似排山倒海冲来,座下的长凳已被瞬间震断,明面不亏却不过是使暗劲撑着。 柳生虽不识得另两人,但知也必是夷教中人,他虽恨不得把这三人尽数伏法,怎奈实力悬殊,急思脱身之策,便冷哼道:“大胆魔头,我师叔便在附近,这里就是你这恶贼的葬身之处。”臧佺一怔,却阴声道:“臭小子你那贼道中了化阳掌,就算不死没三五个月也休想安生,你唬谁?哼哼便是在这里老子先杀了你再杀光他们。” 另两人见臧佺突然出手一时未反应过来,但见他全力的一击未奏功效不禁纳罕,想不到眼前这不起眼的年轻人还有这等身手,问道:“这小子是什么路数?”怎料柳生喝一声猛的震起桌上的酒杯和两支筷子已分袭他三人,长剑却是朝臧佺刺去。 臧佺连挡三剑哼道:“这小贼是剑宗的余孽,先宰了他再说。”旁边那人却盛怒骂道:“他娘的,我把你个小杂种……”把两支分水断刺便朝柳生左胁插去。原来是柳生刚才打出酒杯时已使暗劲震碎了酒杯,这人适才格开时却被酒水溅了一脸。 柳生一招“移花接木”引开臧佺的钩子,长剑顺势斜往后划已截住刺到的短刺,反削对方手腕,嘴中却不饶人嘲讽道:“好酒啊好酒,只可惜被畜生喝去了。” 第二十四章:冤家窄路 蓦地里另一人已侧到他身后封住去路,此人使一柄锯行怪刀,一晃之下便朝后背斫来,柳生忙把长剑后划护住,才刀剑一碰便觉手臂一酸,叫苦道:“这两人也不在臧佺之下,苦也。”情急使一招“旋风腿”法扫出,挥剑罩住面门便往后退。岂料这三人都是反应卓绝之辈,他才一落地这叁般兵器便已向他招呼来,又疾忙纵起一个倒空翻落到右桌之上。 柳生瞧见这满桌的酒肉计上心头,未等他三人进招足尖轻点碗沿便向上蹿起,臧佺三人以为他要撞穿楼顶逃遁也连忙提气纵起,怎料他忽的倒过身来足上头下借下坠之势反攻下来,三人应变迅速疾忙横刀封住他,柳生长剑激荡喝道:“翻江倒海”化作一股剑气旋风逼退三人,顾不得胸口翻滚的气血,叱道:“再接小爷一招‘漫天花雨’。”乘着下坠末势一掌击在酒桌上。“嘭”打得那长桃木桌四脚俱粉,疾点手中剑把这满桌震得飞起的杯盘食馔尽数向四周打出去。 这“漫天花雨”本是掷暗器的手法,却不是剑招,谁知此时被他信手拈来却奏奇效。要知若是普通的暗器,这三人自可信手击落,但这些杯盘上沾满了饭菜油渍,若伸手格开难免会被溅得满身,三人果不敢挥兵器格挡只蹿高伏低躲避,不过却有躲在墙角的客人被殃及了。柳生愧歉道:“对不住了。”但行事所迫容不得他赔礼道歉,却乘机一招“白虹贯日”向持锯齿刀那人攻去,也只一招便反斜一剑封住后身杀到的长钩,侧身跳出窗外。 不巧,此时店小二正托着菜食上来,见着此景一时慌了,臧佺一钩没有打着柳生恶怒之下骂道:“给老子滚开。”却是一钩扫到小二身上,可怜这全无半点武艺的店小二飞来横祸,惨哼一声登时气绝。 柳生功力大进后提纵术越发得心应手,两个纵跃便已到十多丈之外,臧佺三人亦纵出酒楼穷追不舍,但他们虽与柳生功力较进,却及不上这绝尘武林的绝世身法,再者常州城中人流拥挤形势复杂,三人虽是穷凶极恶,亦不敢太过放肆,要知他们实乃整个中原武林的大敌,若引出城中高手围杀,亦凶多吉少,似此才追出三四里后就不见了柳生的踪影。 柳生一连逃出几条街道翻过别院落到一处窄巷里,想起那无辜小二的惨状心,心想如非是自己一时贪玩在这里撞见这些魔头他也不用横死,既是心如刀割又是深深自责,忿恨道:“这些个畜生,当真是心狠手辣灭绝人性,有朝一日非杀上昆仑殿把这群恶魔尽数诛绝不可,柳生啊柳生你真是没用害人不浅。”不禁一拳打到青砖墙上。 却又想道:“便是我不去这望心楼臧佺这群魔头也在我中原残害无辜,可惜师叔他们不在,不如我回去请易兄来帮忙先除去他们也好断夷教一指,祖堂主南宫俞均是正义之士必会义不容辞,只愿他们还没有去江州才好。”正欲要回去找易川,忽觉背后有人潜来,道:“是谁?”一女子声音哼道:“你打坏了本小姐的院子就想这样走吗?” 原来他适才那不经意的一拳,由于怒火郁结却把这墙头打穿了个窟窿,这才意识过来,好生懊悔,连忙回身道歉道:“在下一时鲁莽还请原谅,我这就请人给小姐修补上。”怎知一抬头之下对方杏目圆瞪的瞧着自己,待看清楚便似一盆凉水浇下,苦笑道:“你好啊,林小姐。”不巧这少女正是他刚才才想到的林青青。 林青青道:“好啊,你这个小淫贼又来和本小姐作对,哼哼你这藏头缩尾的臭淫贼,本小姐正愁找你不着,倒是送上门了。”柳生叫苦不迭忙道:“林小姐请听我解释,在下确实非你要找的祁卿凡,更和他一面也没有见过,在下当日误闯贵宅确实是误会一场。”林青青脸一红即冷笑道:“无端来毁坏本小组院子,想必又是误会一场吧?”柳生登时语结,道:“这,这,我也不是故意的。” 林青青秀眉一蹙道:“是要本小姐砍断你双手双脚还是自己把眼睛挖出来求本小姐饶你一命?”柳生道:“林小姐能否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今日实在有事,他日必定登门谢罪,届时在下这双臭脚臭手任凭小姐你处置。”林青青冷笑道:“你想得倒美,本小姐现在就要砍了你这**的手脚,看剑。”一剑便向他砍来。 柳生知她厉害,不敢托大,暗叹一声连忙招架,接了两招心想:“这林青青怎的这样蛮横,非要取我性命才肯罢休吗?”眼见院内另有一婢女也冲了上来,把剑尖一颤挑看林青青刺到大腿的一剑,瞬间便点向那婢女的剑平。他这一点却是暗用上了紫阳真气,小婢登时拿捏不稳长剑脱手了。 林青青又惊又怒,想不到他竟可在自己的攻击下又恰到好处的击落婢女手中宝剑,喝道:“玉儿,你退下别在这里丢人。”傲心大起便招式越发狠辣迅捷。柳生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见她剑法精湛每一剑刺出都似要连攻自己的肩头、小腹,又或是腰胁等诸处,端的是变化莫测。 眼见林青青斜刺一剑刺来,自己若是后退必被刺中左腹,若是挥剑格开又必被她乘势削掉手指,实在避无可避,不禁赞道:“好剑法。”只能一招“拨云探月”守中带攻反挑向对方云门中府两穴。“噹”林青青变招却被他抢先一剑截住震了开去,柳生忙道:“得罪了。” 他心知到了这个份上,再斗下去就非有人吃亏不可,他现在还不能死,但若是失手打伤了林青青更是百罪莫赎,忙脚尖在砖墙上一点便朝房顶飞去。不料林青青怒道:“淫贼休走。”一晃之下却又追杀了上来,柳生急叫一声:“看暗器。”慌忙间从怀中摸起一物便打出,他却翻身朝对面房顶纵去。 林青青乍见一拳头大小之物朝面飞来,方欲挑开,却不料那团东西初时势急,飞到身前却散了开,竟是是一块不料,瞧清之下正是当日被柳生扯来遮面的半截底裙,又惊又嗔不禁呆了,看着追不上了急忙喊道:“耿姐姐帮我拦住他。” 柳生刚一落脚正要借力纵起,忽然一道黑影袭来,忙左踏开侧身避过,怎料这黑影却倏的折返又向他面门点来,却是一条软鞭,吃惊之下急举剑架开,不料这软鞭既细且长,却不畏他剑砍,更是劲力雄厚异常,眼见得后面林青青飞上房顶,情急之下一招“白虹贯日”使出,不增那长鞭却并不避让竟与他硬碰了一招,柳生一路咔咔擦擦踩碎青瓦退至房檐边上方才站稳,房脊之上这才闪出一人。这人公子装扮,甚是清秀白皙,英气非凡。 这公子冷哼一声软鞭收回腰后,柳生自忖但眼前这人他便对付不了,现在两人联手,他定是要栽个大跟斗了,不由心中叫遭,只能道:“兄台是何人?为何出手袭击在下?”那人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询问他身后的林青青道:“青青,你说的淫贼便是这厮?”柳生一怔,暗道:“这人的声音怎没有一丝阳刚之气?” 林青青道:“就是这小淫贼,上次便让他使诈逃了。”她想起柳生一直把她襦裙贴身放着,面色却是冷中透红,又恨恨道:“今次有耿姐姐你给我掠阵便不怕他逃了,这人无耻下流我要亲手杀了他。”柳生才知这公子是女扮男装,再看之下确实秀眉如画胸前微鼓。 这公子把林青青的神情变化已尽数瞧在眼中,暗道:“这小妮子心高气盛,但神色却不大对头。”又打量了柳生,果见他卖相倒也不俗。他适才以家传绝学四象神鞭本欲无声无息点倒柳生,不料柳生应变奇快却避开了其中要害,后面更是与他硬碰了一招也不落败相,亦且吃惊。此时见柳生瞧向自己,即粗着嗓子道:“你无端毁坏了我家林姑娘的院子,不交代清楚就一走了之似乎不妥吧。” 柳生知道这人也存心要为难他,便道:“在下与林小姐前前后后全是误会,其中过错确在我身上,不过我现在师命在身不敢轻废,还请两位小姐行个方便,他日我定到天一庄向林小姐请罪,届时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那人却道:“哈哈,说得轻巧,若是我们定不让你走呢?你又怎样?”柳生无奈道:“那在下便只能得罪了,唯有一闯领教两位高招,倘若死于二位手中也正好称了林小姐心意。”林青青却银牙一咬哼道:“你只要不逃,与本小组决出生死,耿姐姐她绝不插手。”柳生道:“林小姐何苦咄咄相逼?”林青青宝剑遥指道:“你心里清楚。”柳生摇头道:“林小姐剑法精深在下甘拜下风。”林青青冷哼道:“废话少说,打都没有打过你怎知本小姐的剑法强过你?” 林青青左手捏起剑诀,一招“玉女穿梭”杀出,柳生叹息一声挺剑接住,才过一招忽见西北面四道人影电也似的朝这边掠来,臧佺阴恻笑道:“哈哈臭小子,想不到你仇家还不少,今天你便是胁生双翼也休想能活。”柳生本就气结,暗道:“事到如今老天是铁了心要我葬身这常州了,只希望拼着一死能除掉一贼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只是不能连累了她两人。”想起前仇悲从中来道:“林姑娘你们快走。”便向臧佺冲去。 这四人中望心楼中他见过臧佺三人,另一人虽粗布麻衣浓眉大眼好似普通的庄稼汉子,但神势却在三人之上,柳生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求能与臧佺同归于尽。 他长剑虚刺剑气先出,臧佺冷哼一声长钩发出真力把剑气往旁引开,“嗤”的一响炸翻一片,柳生也乘机杀到近前,臧佺同来三人却也并未相帮兀自立在一旁。林青青见他两人话不一句就凶相毕露大打出手,不明就里不禁呆了。柳生却一剑砍出紧接着一招“风驰电掣”形如九道长剑同时刺出,才出一半又是一招“紫气东来”,如此一招未完一招又起,却把他进段时间的修行成果展现得淋漓尽致。 瞬间钩光剑影气劲横飞,臧佺骂声阵阵暴跳如雷,片是间这座百年老宅的头顶便檐椽碎裂瓦砾成泥,再不复本来的面目。 初时十来招他二人还旗鼓相当,怎料三十招后柳生竟是越发生猛已隐有压制臧佺的趋势,在场无不吃了一惊。林青青芳心暗颤道:“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原来他一直都……”其实不然,若单论在天一庄那时,就算柳生全力出手也未必便胜得过她,但一来当时柳生本是元气未复,二来柳生此去先后又与仇文杰吴承等人苦战,功力进步,此时却已略高出她一线了。 “噹”一撞即分,柳生亦不换气略稳身形便使出连环三式拼命抢攻,他一剑快过一剑亦不给臧佺喘息的余裕,实已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臧佺则每接一剑便后退一步,接完他一招“翻江倒海”已被逼到了房檐边缘,忙暴喝一声抢住身形。柳生怒道:“恶贼拿命来。”一招“白虹贯日”倾力而出,不料他这一下福灵心至竟无意中催发了体内的纯阳真气,剑光大盛。 眼看臧佺招架不住,却忽然银光一闪,一物却向他长剑卷来,“噗”的一声,柳生登觉剑上一股无穷大的劲力压住自己的真气直攻心脉,曲池穴登时阻滞,惊骇下疾往后退。 来人正是那庄稼汉子,而那道银光却是一道银白色节鞭。这人也并不追击,仅挥动银鞭于途中又拂了两记。柳生疾闪避让,足下连价炸响,直退出三丈外方才险险站稳。所幸旁边林青青没有落井下石攻击他。 庄稼汉平静道:“剑宗的传人果是我教劲敌。”却暗道:“此子年纪轻轻紫阳真气便有此等造诣,倘若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原来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实已运上了九成功力,不料在与柳生真气对撞时虽是压倒性优势,却察觉到柳生一丝桀骜不驯的劲力尚能反扑,却是吃了一惊,现在更是下定决心要除掉柳生。实则柳生适才的几剑已是他身体的极限,若在挨上两下非经脉震伤不可。 柳生闭口不言,迅速运转真气冲击闭塞的脉络,心有余悸道:“此人的功力绝不做仇文杰之下,难道是夷教四位坛之一?”其实若仇文杰手中持剑,要败他又何尝不易? 庄稼汉若无其事般走来道:“死在老夫手下你也不冤,剑宗后辈当以你为荣。”臧佺面色铁青站在后面,林青青看出端倪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人家私宅?”柳生心道:“糟糕,她们只怕只认为这些是我中原帮派的人,不敢为难她,柳生啊柳生又是你一时疏忽没把夷贼讲清楚平白连累了无辜性命。”却偏偏一口气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开口说话。 庄稼汉一怔道:“小姑娘,你要杀这臭小子我们也要杀他,很明显,我们是来帮你的人。”林青青心中踌躇摸不清底细,又忌惮他武功了得,一时不知所处便向那女扮男装的女孩瞧去,却见她脸色更为凝重。 林青青只能道:“本小姐的事不用别人帮,请你们立即离开,否则……”她本想说否则便不客气了,却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如一座大山一般巍峙在前,却没底气讲出来。怎料那拿锯齿刀的汉子却吃笑道:“这小妞倒有几分春色,正好可掳了去给大伙陪酒。”林青青听不得他污言秽语,秀眉顿挑便要上去刺他两剑,柳生正巧一口气冲上来,急忙道:“林小姐,不要啊。” 庄稼汉却故作惊讶道:“小姑娘,这小子不是你的死对头吗?刚刚分明见你还要杀了他的,不会在转眼间便又变成情郎了吧?如是这样若你开口替他求情说不定老夫会放了他。”林青青脸颊一红道:“闭上你的臭嘴,这小贼本小姐要留着亲自杀了他,带上你的狐朋、朋友立刻请吧。” 柳生暗道:“你何苦恨我如此。”理顺了气急忙道:“林小姐你们快走啊,这些是魔教的恶徒,你们好汉不敌人多,不要白白丢了性命。”林青青一惊,却仍道赌气道:“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第一吗?本小姐干嘛要听你的,我偏要杀了这些恶贼再杀了你这小淫贼。” 柳生心想:“这林小姐泼辣蛮横不识缓急,非激她不可,否则需吃我连累了。”便笑道:“敢问林小姐是否喜欢上区区了?不过你泼辣蛮横又不识抬举,便是比我小师妹也差了一万倍,小爷是决计瞧不上的,休在这里死赖着让我恶心,现在这些人是冲小爷来的,若你不是对老子有意便请快些滚吧,否则上次在山林中咱俩没有死成,这次小爷我也只好自认倒霉和你做对儿鬼鸳鸯了,走吧走吧。” 林青青气道:“你你你,你这小淫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我便先杀了你。”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想杀了柳生,此时虽是气极了他却反不希望他就此殒命,但又自知不是这几魔头的对手,当真罔知所措。 庄稼汉冷笑道:“姑娘似乎下不去手啊,还是让老夫代劳吧。”庄稼汉却瞧出了林青青必有来头,他虽也必杀柳生,但乐得让林青青出手好教剑宗与林青青背后的势力仇杀,自己却坐收渔利,故此一再挤兑相激。 女扮男装的少女此时已隐约猜到了庄稼汉的身份和意图,沉声道:“青青你到我这边来。”拉近林青青后又道:“青青你快些走,去寻我爹爹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叫他来救我。”林青青一怔庄稼汉却寒光一闪道:“女娃娃你是谁家的孩子?” 少女反问道:“敢问前辈刚才这一招可是‘蛟龙出海’?”庄稼汉子道:“你这女娃还有些眼力。”少女道:“这条便是断水云鞭,你是玄武古诚远。”却把长鞭紧紧拽了出来。柳生才恍然大悟暗道:“瞿秋白果然是跟踪这魔头来的。” 男装少女喝道:“青青快走去找我爹爹来救我。”却把长鞭一扬向古诚远打去。林青青才知道原来事态这样严重,暗暗瞥了柳生一眼却道:“耿姐姐,要走我们一起走,我绝不会先走的。” 少女那长鞭如流星抖出,鞭稍瞬间幻作七道幻影,然而古诚远却只左右横移就让他前六道攻击落了空,少女也不回林青青话冷哼一声把第七道幻影变招从上首搅下来,瞬见鞭影道道似极一张大网罩下。登时古诚远便被团团封住,却哼一声银节鞭点入网中。“嘭”鞭网登消无痕,只一道黑影被少女急急收了回去。 古诚远道:“‘四象鞭法’你是耿爻一的女儿耿落英,这招‘七星交错’若耿兄亲自施展还有点威力,只你却还差些。”却思忖:“这小女娃已得耿爻一真传,必不可留下祸根须先除了她。” 这庄稼汉正是夷教四坛中的玄武坛主,断水云鞭古诚远,少女则是位立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一的醉仙居少主耿落英,而古诚远与醉仙居两家各自代表着中原和西夷两方的用鞭之道,有着百年来的鞭道正统之争,此刻对于他来说除掉这中原鞭法的杰出传人,却比杀掉柳生还要重要,最好是一并都铲除了。 耿落英道:“晚辈学艺不精不自是前辈对手,但家父少刻即来,耿坛主不妨亲自试一试。”古诚远厉芒一显即逝道:“耿兄能来便最好不过,今天都聚在一起了反省了老夫不少力气,哼你们解决这小子,老夫便陪这小娃喂喂招。” 臧佺三人便向柳生欺来,而臧佺对柳生恨之最切,冲在最前面一招“金钩钓鳌”打出。柳生适才与臧佺全力火并,又接了古诚远的一招“蛟龙出海”岔了真气,此时气息未通断然再也避不开他这积怨的一击,只恶狠狠道:“无耻恶贼,我剑宗定会杀你个片甲不留。”臧佺怎料到他这一招才打出三尺,便后颈一道冷风袭来,连忙怒喝一声把长钩往后面封住,“噹”急急格住林青青刺到的一剑,往旁闪开。 “小美人要护情郎呢,呵呵。”使锯齿刀的汉子一边笑道,举刀便向林青青左肩砍来,实无半点怜香惜玉。林青青恼他无耻下流,喝道:“无耻恶贼,我杀了你。”却一剑反刺向他小腹,竟是一招“玉石俱焚”。柳生瞧了出来,惊道:“使不得啊。”使锯齿刀汉子亦是倒吸口凉气,所幸他功力深厚,瞬把身子一侧锯齿刀斜向下旋过已变招为削林青青右臂。林青青亦倏退一步把剑尖反挑向锯齿刀,“噹”兔起鹘落便分了开,柳生这才放下心来。 便此时那使短刺的汉子乘着林青青换气间隙,便向她腰眼攻来,臧佺则再起一钩却是击向柳生。而柳生这一口真气正值紧要关头,只眼睁睁瞪着却无招架之力,仍只能等死。林青青叱一声一招“金凤独立”把长剑向胸前扫下挑开短刺,右足尖后抬却是踢开了臧佺的长钩,这二人大怒之下便前后往她上下盘袭来。 林青青急忙把剑尖往瓦上一点,借力回旋空翻而起舞出一圈剑花,这夷教三人俱是一流好手应变极快,林青青甫才落下即劈叉后仰把宝剑封住面门,瞬成真气对抗,她本就功力稍差此时以一敌双登时便粉面泛白。偏此时那使锯齿刀的汉子得了空闲,狞笑道:“小美人好生泼辣,待老爷慢慢的收拾你。”两步并上便向她灵台点去,这灵台穴乃督脉上的大穴,一经受制登时便会真气不通,任你多好的功夫也全身酸软只能任人宰割。 柳生见在眼里心中着急,大喝一声一口真气总算冲缓了上来,怒道:“住手。”长剑一颤便向汉子伸出的两根手指斩去,同时左掌翻出击向臧佺后心。“噹”刀剑相击,那汉子当真也变招奇快,指节回收之时锯齿刀已劈开柳生长剑,臧佺却慢了半拍被柳生掌风扫中了左肩,但他凶悍之极,摔退之际却长钩仍向林青青后脑打去,幸好林青青压力一减即弹开了短刺,向左侧闪开,不过一缕青丝却被斫下,随风冉冉。 柳生踉踉跄跄险些摔倒,他经脉初通真气不济之下一分为二袭击两人,受了反震也并不好受,也因此那臧佺虽受他掌风打中,却也并不严重仍有一战余力。柳生边咳嗽边哂嘲道:“你们三个大男人合力欺辱一个小姑娘,还要不要脸?虽是如此却仍打不过,可见你们夷教中尽都是一些酒囊饭袋,唉可笑啊可笑。”臧佺暴跳道:“我非把你个小杂种碎尸万段。” 林青青已不自觉退了过来与柳生并到一块,背对着背不过一肩之隔。柳生恍觉兰香轻盈,想起她刚才不顾性命的相救,登把心中的泼辣印象抛祛,心中愧歉道:“柳生啊柳生,你两番对人家不住,如今又蒙她相救,日后便死于她剑下也是应该的。”想起刚才的浮语调戏,越发觉得对她不起,便油然道:“多谢林姑娘相救。”林青青却冷冷道:“谁要救你这小淫贼?本小姐不过是要留下你的狗命亲自来杀。”柳生只觉头疼也不敢与她相争。却忽然间一声剧响院中那株陈年古柏从腰折断。 耿落英拔地而起纵上房顶,古诚远如影随形银节鞭如道道蛟龙向她卷去,登时砸得那半边房檐齑粉也似的。耿落英急忙飞身而起,只在树枝上一点已跃到对面,古诚远哼一声把银节鞭往地上一扫,那满地的残枝败叶便成了一件件凌厉的的暗器,冰雹也似的密密麻麻都向更落英射去。他此招原有目的,若耿落英再腾空逃遁,就非被击中不可,只能舞起长鞭把这些“暗器”一一击落,但受此一阻,古诚远已然追上来。 原来耿落英已尽得四象神鞭精髓,招式上青出于蓝,前近三十招竟也与这驰名天下的魔头斗得旗鼓相当,但终究功力上鸿沟难越,现已只有招架之份。古诚远见识了她过人的鞭法造诣,杀机暴涨,现在勿要在耿爻一到来前除之而后快,此时已是动辄便要分出生死,耿落英只能凭身法腾挪闪躲。其实就中原十大青年高手而言,便是赵传蓟覃兌还也未必便能在古诚远这样的高手手中走过三十招,而耿落英与古诚远同属鞭道一脉,自都是深谙其法,不可同样而语。 柳生刚才虽无战斗之力,但于周围情况却都尽数瞧在了眼中,心中佩服道:“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我与师兄他们仍有好大一截差距呢。”正此时,古诚远银节鞭挥出,耿落英抽身不暇只能长鞭回击反打对方面门,怎料古诚远不闪不架,只断水云鞭一抖,中间突起一鞭浪便抵消了耿落英的攻势,但出击之力仍是不减,狠狠一鞭打出,耿落英惊呼一声险险避过,但侧翼的屋顶“嘭”的一声又被击个粉碎。林青青惊道:“耿姐姐。” 怎知乘林青青分神之际,一钩一刀已向她两翼袭来,柳生急道:“小心啊。”急忙架开长钩左掌打向锯齿刀平面上,闷哼一声手掌已印上了一道血痕。林青青惊醒过来疾挥剑将攻到的短刺砍开。 柳生心道:“这些个魔头的实力均在我和林姑娘之上,现在我们又已二敌三又怎能是对手?今日之事全由我而起,前后两番也是我欠了林姑娘在前,贼方势大,古老魔要杀我,林姑娘还是要杀我,横竖是死,不如我用计拖住这群魔头一时半刻,让林姑娘和耿姑娘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一死便也两清了。”当下刷刷两剑逼开锯齿刀,转身左脚瞬起向旁边的臧佺踢出,大喝道:“臧佺老儿,你不是想杀小爷吗?怎的如此没种不敢来和小爷单打独斗?你若贪生怕死的话不如立刻滚回你昆仑山贼窝,日后我剑宗杀来你只须向小爷磕一百个头叫一百声干爷爷,小爷便也饶得了你。” 第二十五章:世间不少痴儿女 臧佺两番受了创伤实力大减,本来正专心围攻林青青,那知柳生又故技重施忙横钩来打,岂料脚下不稳竟被柳生一脚又踢了个踉跄,狼狈已极,跳起来骂道:“你这小畜生赶忙着投胎,老子便先收拾了你。”柳生挡过劈来的锯齿刀便急忙往后飞开,却哂笑道:“手下败将只会口吹大气,不如投拜在我剑宗门下做小爷徒子徒孙,这样传出去徒孙打不过师傅也不算丢脸。”臧佺虽是穷凶极恶却不像柳生从小就同剑宗的年轻弟子嘻笑打闹,不善嘴仗,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口里也只会骂道:“你个小畜生。” 柳生成功把臧佺吸也引了过来,却只接了他二人一招便又往后飘开飞到了西首的房顶,这样林青青得去一劲敌压力锐减,登时便把剑法使得间密无隙一时不至于落败。柳生见那使短刺的大汉缠着林青青却不来追杀自己,心想:“须把他也引过来让林姑娘好脱身。”便道:“那大汉,有但的便过来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小爷剑宗传人以一敌你魔教三犬,低一下头的便不算好汉。” 那使短刺的大汉只哼一声暗骂道:“两个蠢货。”他却清楚柳生功力犹胜于林青青,轻功更是在自己三人之上,若是先拿两人来围攻林青青便能速战速决,届时三人毫无顾忌便可轻易杀了柳生,眼看已把林青青逼入绝境,臧佺抽身一走便又成了平局,喝道:“别上了那兔崽子的当,先过来收拾这丫头。” 柳生仍在到处腾挪,甫一听那汉子喊声知道计谋已被识破,忙喊道:“林姑娘快走啊,这些魔头是冲着我来的,不关你们事。”即挺剑反攻罩住臧佺两人。怎料林青青却哼道:“本姑娘想走便走,相不走边不走,需要你来安排吗?哼你叫我走,本姑娘就偏要留下来。”柳生无奈道:“你真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臧佺两人一听登时放下心来,阴笑道:“果然是有情有义的一对儿,老子便成全你们做一双亡命鸳鸯。” 柳生本是要拖住这两人,哪知现在这臧佺和使刀汉子反倒可腾出手来全力对付他自己,瞬间便处在绝对的劣势,只能凭借身法游走闪避,不曾想气息通顺后剑法越发得心应手,一时亦可勉力敌住他两人,不禁精神一振暗暗欣喜。不料却瞥眼间瞧见耿落英神情狼狈随时有生命危险,又想道:“古诚远在此地,今日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斗不过他们的,必须激她俩离开,若耿爻一真在常州城中能被她俩寻回,说不定我还有一线生机,就算不在我也死而无憾了。”便骂道:“林姑娘耿姑娘你两个怎的这样脸皮厚啊,你们俩再赖着不走我可要骂了,你们俩真是……嘿嘿。”他本想说几句不入流的混账话,却发现不会骂女人。 林青青都听在耳中也不知怎样反驳,只气得香腮圆鼓鼓的,只把气手撒到了敌人身上。柳生无奈暗叹道害人害己,却又瞥见耿落英与古诚运一触之后摇摇晃晃,已然支撑不住了。即大喝一声荡开锯齿刀和臧佺,叱道:“白虹贯日”向正出杀手的古诚远杀去。 古诚远这一鞭本是击向耿落英天灵盖,蓦见一道青光剑气杀来,断水云鞭一变打向剑光。 “嘭”屋顶瓦片尽数掀飞,碎砾如雨。古诚远变招仓促,一丝炙热之气竟是侵了上来,冷哼一声退了开去。 柳生登时便觉千斤重锤锤在心口也似的,五脏翻滚太阳穴直冒金星,他这一剑已是不计后果的使出了全部力量。眼见得臧佺两人杀到又强行提气勉力接了一招,幸得耿落英接下,把长剑一拄喉咙翻咸吐出血来。 耿落英搀住到:“你,你没事吧?”林青青也退了下来。柳生擦拭血渍道:“古诚远,你本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还念及自己身份,要杀她俩只须改日有胆的去醉仙居,今日却不能痛下杀手。”古诚远冷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况且老夫的身份与你中原宵小何干?哼哼这俩女娃也将因你而死,老夫怜你还有几分骨头,今日偏要都杀了让你黄泉路上享尽艳福,哈哈。”柳生咳嗽道:“你…无耻。” 忽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道:“古兄千里迢迢到我仙居苑,怎的和这些后生晚辈扭打胡闹起来?”古诚远脸色一沉道:“古某恭候多时,只是耿兄迟迟不肯现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狠声道:“快除了他们。”一鞭便向耿落英打去,臧佺三人则不约而同的攻击柳生,一时反都撇下了林青青。 柳生疾忙向后退开,险险的躲过了致命一击,不过因受了重伤终究逃不过他三人。林青青喝声中连忙刺向那使短刺汉子的后心,柳生只架了一招便宝剑跌落,眼看将死于锯齿刀下,忽见一道人影从北面掠到,这人还在三丈外便一掌打向锯齿刀。那大汉惊啸一声急忙使锯齿刀反斫,岂知这人左掌外翻又一掌击向后面的臧佺。 臧佺把身子一滚,沿瓦沟滚下避了开,锯齿刀却被掌力打中,汉子步伐失稳,柳生即乘隙往他腰间点去,那汉子忙往旁闪避,却闷哼中穴道已被制住,锯齿刀脱手顺着瓦沟滚了下去。 来人正是醉仙居家主耿爻一。他点倒了锯齿刀大汉冷笑道:“好得很啊古兄,来来来接耿某一招。”手一扬一道黑影便向正在痛下杀手的古诚远击去。古诚远断水鞭一卷道:“铁索横江。”“砰砰砰”几声闷响古诚远喝声中后退,连墙壁也撞得粉碎。 耿爻一道:“古兄近来少到中原鞭法生疏了。”古诚远拂开碎屑冷哼道:“该是恭喜耿兄功力大进,不过这招‘鞭策千里’似乎力道上少了些。”耿落英面色苍白道:“爹爹。”林青青与那使短刺的汉子各自罢战回归本营,臧佺虽接住了掉下来那人却解不开穴道,只能先拎到古诚远身后。 耿爻一柔声道:“英儿。”伸手在女儿灵台和大椎穴上点了数下,才哼道:“古兄多年不见,一来便欺辱我这不成器的孩儿,耿某只能讨教了。”古诚远道:“正有此意,耿兄若早出来也不用这些小辈受苦。”耿爻一道:“如此说来是耿某怠慢了,古兄远来是客,出招吧。” 古诚远冷哼一招“蛟龙出海”打出。他适才确实输了一筹,不过可说是耿爻一攻他无备,但他却并未受伤,虽一招间已知耿爻一修为大进,却未必便在自己之上。 现在反成了他几人身陷腹地,说不定已引起了常州城中其他中原高手的注意,但要他不战而遁,面对这宿敌是万万不可能的。 耿爻一笑道:“英儿,你且看好了这招是这样使的。” 同样是一招“七星交错”,却是七道实影向古诚远打去。 柳生看得呆了,思忖道:“招式本身并无高下之分,但修为内力却有深浅之差,这同样的一招到得耿爻一手里比之耿落英可谓天壤云泥,正如我与师叔师兄同练我剑宗武功一样,可见武道一途除精修苦练外,实无半分取巧之处。” 只见那七道黑影后发先到,古诚远的“蛟龙出海”才使出一半便不得不转攻为守,只听得“砰砰砰”的六声闷响有如同时发出,耿爻一第七鞭方才挥出,身形一晃随着鞭影便朝古诚远眉心点去。 古诚远把断水鞭一卷,左手疾翻反点耿爻一阳谷穴。耿爻一则变指为掌往下斜划换打前门,古诚远又四指曲伸化为掌刀护在胸前。耿爻一只一触左掌便起又取肩头,两人变招当真快若闪电。此时古诚远的右手尚未回及,单凭左掌必护不住人身两处。怎料柳生三人却惊呼道:“爹爹、耿前辈、耿伯伯小心啊。” 耿爻一冷哼一声右掌疾回向胁下打去,左掌却“嘭”的与古诚远撞在一起,右掌亦结实打到刺来的短刺之上。他两掌分打向两人,一触即收晃眼已回到了原地。 耿爻一冷冷道:“古兄你被小女挫了锐气,耿某若是现在胜了你料你也难服,请吧。”古诚远道:“哼,谁胜谁负只怕不是你耿兄说了算,刚才耿兄这一掌自问便能奈何得了古某?”耿爻一道:“不错,三百招内耿某也胜不了古兄,不过古兄还要在这城中纠缠耿某自当奉陪。”古诚远心想:“我与他打完这一架倒是不妨,只如今这常州城中藏龙卧虎,若再被其他人盯上便难脱身。”便道:“好的很啊,今日不便,改日古某再陪耿兄痛痛快快打上一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走。” 他知锯齿刀大汉被耿爻一独门手法点住,若不费真气亦无把握解开穴道,难免出丑,索性先拎在手中走了。 林青青道:“耿伯伯,为什么放了这群魔教恶贼?”却被耿爻一伸手挡住。柳生心道:“有耿爻一坐镇,林姑娘他们必然无碍了,我还是乘此机会先溜吧,否则林姑娘又要杀我岂不大大不妙?现在还不是向她谢罪的时候,我得先回剑宗。”便收了剑偷偷溜了开去。 耿落英亦是不明白问道:“爹爹已先制住了他一人,那臧佺也受了重创,凭女儿和青青收拾另外一人不难,女儿也不明白爹爹为何要放古贼离开?”耿爻一叹气摇了摇头却摇摇晃晃喷了口鲜血。耿落英惊慌道:“爹爹,你怎么啦?”林青青亦忙上来搀扶却见耿爻一手掌泛黑,惊道:“耿伯伯你中毒了。”耿落英哭骂道:“这古贼好卑鄙,技不如人却使下三滥手段。” 耿爻一点住几处穴道,摇头说道:“古诚远虽行事乖张残忍,但这些年功力却却更为精进已不在我之下,英儿你天赋悟性均高于为父,假以时日必扬我中原鞭道,以后若功力未成之时遇见了此魔便远远的避开,忍辱负重。”耿落英惊道:“爹爹,你为何这样说?你你没事吧?”耿爻一道:“傻孩子,爹没事,只是一时大意中了老毒物的暗算,我们快从密道离开,古诚远必定去而复返。”林青青一回头瞧见柳生不知何时已经溜了,却生出一丝失落来,只觉心中恨极了他,不及细想便和耿爻一父女进了密道,那小婢却已遭了毒手。 柳生要回去找易川,拐过两个街口却见一个青衣的汉子行色匆匆撞了过来,他重伤之躯险被撞翻在地,那汉子冷哼了声:“滚开。”便进了一座酒楼。柳生心道:“这汉子忒的无礼,不过有些眼熟。”见他走了也懒得计较。转过街角却忽然记起道:“这人是催老二。”连忙掩在一旁。 果见催老二又急匆匆的冲了出来,却多了几人。柳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道:“洪煜果也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天要亡我。”这些人正是天地会地网堂洪煜一行,催老二先后在姚春船上和南城都有与他交过手,自是忘不了他。 催老二巡视了一圈后恨恨道:“我刚才明明撞见了这臭小子,只是才想起来,不过这小畜生似乎有伤在身,谅他也走不远。”洪煜冷冷道:“哼,分弟兄看住码头,这小子在黔城又搅了我们的好事,现今常州城中他只有江河盟可去,只要还在城中就不怕他飞上了天。”催老二道:“属下这就安排搜查。”洪煜袖袍一拂便向西北纵去,正是易川忠义堂常州分点的方向,催老二则清点人手部署搜查。 柳生暗自叫苦,且不知易川祖隆等人去了江州没有,就算还在还在城中他也不能去了,一者洪煜已在前面难免会被撞上,二来洪煜若是强索硬抢只怕仅易川他们在城中的势力难以与天地会整个地网堂抗衡,反倒连累了好朋友。柳生心想:“天地会在城中不知有多少爪牙,以我现在的状态只怕随便遇见一个,也斗他不过,岂不白白送了性命?城中是万万不能待了,目今之计唯有先逃出城去找个地方疗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闪入一条窄巷绕过催老二人手,用仅存不多的力气只顾往东面逃窜,幸好东面还无人设伏顺利出了东城。眼见得东北面山高地险便拼命往里钻,又走了七八里再也坚持不住便倒在了丛野中。 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姣姣一空漫天星宿如昼,四周黑荡荡静悄悄的,柳生不禁长长舒了口气道:“幸好没被他们追到这里,哎呦。”却觉真气激荡胸口裂疼,知道心脉已被震伤,艰难坐了起来便要疗伤。 他咬牙运行剑宗紫阳心法,把真气自神阙运行到膻中穴、璇玑穴,再由神庭、百汇、大椎、灵台回至任脉,由关元归于气海。这样缓慢运行一周后才稍解痛苦,心有余悸道:“古诚运好生厉害,只怕只有黄龙师叔才是他对手。”即摒除杂念静心疗伤。不知过了多久已把真气运转了运转了三十六周,丝丝白气自他头顶冒起,宛似煮水。此时天已大亮,风清云淡,各种鸟脆啼婉转,不过此处林深草密正是人迹罕至,并不用担心被地网堂的人发觉。 他又把真气运行了两个小周天,内息已渐渐通顺,忽福灵心至想到:“当初在后山神秘人把那套无名功法传于我,偷偷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功效,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恢复缓慢不如也且练上一练。”于是又将真气自任脉导入带脉,自阳维脉、阳跷脉、手三阳经再下行到足三阳经,顿时便觉得有一股热流自足底陷谷穴而生,逆足阳明胃经而上在各大经脉中游走一周后注入气海,那道真气一进气海便如滚烫倒入一般,灼热难当,险些叫出声来。也正是这股真气在他体内足足走了半个大周天。在一盏茶时间后气海中的灼烫感由动转静,由静转平,渐渐融为一体。 柳生吃了一惊急忙调动丹田中真气,却觉真气无碍反似厚实了一分,这一惊非同小可喜道:“原来这套功法还有如此妙用,难怪我时常修炼无甚感觉,原是一套疗伤的妙法,这疗伤效果貌似比之我剑宗紫阳功还要强些。”“我真气涨了一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秘诀也可修行真气?对了定是刚才那道热气也被我炼化了,我紫阳功本来就修行的是纯阳之气,同为热气正好水**融,嘿嘿我可真是个抱着金山却不自知的糊涂虫。” 他初尝甜头喜出望外,急忙运功又走了三半个大周天,果见丹田中暖暖的,元气恢复快了三成,更是欣喜。想道自己真是因祸得福了,若非这次被古诚远重创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把手中的宝藏开发出来。正要一鼓作气痊愈内伤,却忽然听得山坳后面有脚步声传来,眉头一皱道:“竟然追到了这里,真是锲而不舍啊哼。”此时经脉已通,忙收摒气息隐藏到旁边大树上。 少刻,西面密林中即跑出一人来,他才注意到这地方虽错枝乱草,但底下实有一条小路,因被两边草木遮盖住了,不仔细看却瞧不出来。 来人是个少女,着一身翠绿交领襦裙,莲步轻抬便是七八尺远,几息间便已到他藏身的树下,显然具备功夫,却不是林青青催老二等人。柳生暗暗松了口气道:“还好不是他们,不知这姑娘是谁又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径中乱跑。”紧接着又听得远远的有人喊道:“小娘子别走啊,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商量。”边说边已快速往这边追来。柳生暗道:“这人轻功不弱。”却不料那绿衫少女一听跑得更慌急了。 柳生摇头道:“原是一家人打闹,瞧这姑娘神情只怕是嫁人不淑啊。” 那少女才奔出十来丈,怎奈后面的人轻功远胜于他,只听得树叶簌簌响一人已越过头顶反到了她前面,接着啸声中又纵出两道人影,三人登时便把她围在了中间。柳生这才瞧清楚了,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样子,而这几人唯少也是年入三十的人。 少女即颤声道:“你…你们,小姐好心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却出尔反尔。”前面那人道:“只要你家小姐识相些肯把灵狐交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少女道:“小姐是不会把狐儿交给你们的,你们这些坏人,小姐说你们你们想要喝狐儿的血。”一人即唬道:“哼,若是不给那我们就先喝了你的血。”少女浑身一颤道:“你们可在小姐前发过毒誓的,此生不再踏入十里画廊,难道就不怕应了誓言吗?” 柳生闻言道:“这姑娘好一派天真烂漫,不通晓世间险恶,对于恶人来说区区一个毒誓又能算得了什么?”他这才知道这三人追这少女,原是要擒住她来交换什么灵狐。 一人狞声道:“不错,我们确实是在那丫头前发了毒誓,所以害得老子在这荒山野岭中苦苦捱了十多天,嘿嘿我们没进你那狗屁十里画廊也不算违背了誓言,如果你肯乖乖听话我们也不逼你,而且还肯为了你的小命破誓入谷,否则嘛哼哼。” 少女哼道:“休想,你们是要拿我来威胁小姐交换狐儿。”一人道:“你道是恨聪明,如果那丫头不识抬举根本不在乎你,嘿嘿,不如以后就跟了我们吧,我弟兄三人最懂怜香惜玉。”少女呸道:“翠儿便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去害小姐的。”一剑便向后面的两人刺去。 少女一剑分刺两人倏又转身往后面削去,三人各掣兵器和她斗到一起。柳生见她一套剑法雍容正气又轻灵迅捷,暗暗称奇道:“她的剑法确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学而不精徒具其形。”他在树上看得清楚,这少女虽有些功夫,不过所以能一时不败却是那三人投鼠忌器,不敢真伤害她。 他料得不错,这三人正是想将这少女毫发无损的擒住好用来交换灵狐,否则在途中便早拿下了,只因实在是惧怕她背后的主子,所以纵使他三人功夫高出一截也不易办到,只想把少女累得虚脱了好点住穴道。 少女见自己竟可压制住三人,喜道:“你们三个快停手离开,否则本姑娘就要出手伤人了。”岂料那精瘦汉子一听这话即心生一计,眼见着少女刺来把圆盾往胸前一横,却“啊”的惨叫一声腰间中剑滚倒在地。后面两人即齐声道:“三弟,好啊你杀了我三弟。”少女又惊又悔,实没想到自己竟可真的刺中对方,她平生第一次杀人,尽管对方是敌人,也不免心神慌乱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再缠着我,我不和你们打了。” 柳生心叫不好,暗骂道:“好不知道羞耻,三个欺负一个还合起伙来诈骗人家。”他却瞧的仔细,那瘦子在少女宝剑刺来时,早把身子朝里面缩了进去,只是腰间的衣裳被刺破了。这少女终究是临敌经验欠缺轻易便中了计。她荡开后面两人便从缺口这边迈出,岂料地上的“死人”突然伸手向她抓来,惊呼未毕左足的委中穴已吃点中,登时便小腿麻软摔倒在地。 后面两人笑道:“三弟,还是你有办法。”瘦子笑着从地上起来道:“哈哈凭这小妮子的三脚猫功夫也想伤得了俺,现在便不怕那死丫头不就范。”少女见中了奸计凄然道:“小姐啊,翠儿再也不能服侍你了。”却手腕一转宝剑便向颈中抹了去。 三个人同时吃了一惊道:“不能死。”瘦子最近急忙向她右臂云门穴点去。却忽然听得破空声大作伏地滚了开,少女手中的宝剑“噹”的一声震落在地。一瞬间地上便多了两半截枯枝,一截没入土中,一截却因撞上铁剑寸寸俱断。 少女喜泣道:“小姐。”三人齐声惊啸道:“不好,臭丫头来了。”飞也似的逃了。 柳生脸色难看强压血气。他适才强行运功把枯枝打出,又使暗劲让两截树枝变换了角度,这才让这三人一时摸不准是哪里打来的,暂时唬住了他们。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少女一怔见他突然出现也不知所措。 柳生咳嗽道:“你不要害怕,我和他们不是一伙,是来救你的。”便在少女的血海和三阳交推拿了一下,又道:“我们快走吧,这几个人只是被我暂时吓住了说不定会回来。”少女悲极而喜道:“你是小姐的朋友吗?”才站起来娇哼一声便又摔倒了,原来她功力弱气血不畅,左足仍是麻木酸软。 柳生急忙扶住也顾不得避嫌便背到背上,少女惊惶道:“你,你放开我。”登时便红透了半边脸。柳生道:“我不认识你家小姐,你快给我说要怎么走,好送你回去,我刚才吓唬他们已把真气用尽了,若被他们追来就糟了。” 这少女本就聪明,只是心地单纯,她想如果是自家小姐出手岂能容这些坏蛋轻易离开?而他们不见有人追去便知是诈,届时定会去而复返,便嗯了一声道:“朝这边走吧。” 柳生虽是元气大伤,但速度倒也不慢,因为剑宗的提纵术注首重技巧,是一种极省真气的轻功身法,在同等功力下武林中少有人能追得上,而背上这少女也并不沉重。柳生只觉幽香盈盈,三五纵便是十来丈,那少女听得耳旁呼啸,虬木横枝飞也似的后退,直如腾云驾雾一般。 少女自小跟随小姐在十里画廊中长大,谷中不许男人步入,还尚是首次与一个男性这样肢体接触,不一会已芳心乱颤,只觉得对方托着自己的双臂浑厚有力,有一种不同于小姐的安全感,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她一阵心猿意马,看看前路知道转过这座山头便是十里画廊入口了,猛的清醒道:“这要让人看见了还成何样子?”忙道:“喂,你放我下了我自己可以走啦。”柳生一怔这才把她放了下来,乍一见她面色通红忙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他适才只顾着逃命,却那知这少女春心萌动了。 少女忙支吾道:“没,没什么呢。”柳生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之前受了伤,到了这里你家还有多远呢?”少女道:“只过了这个山头便是谷口了。”柳生道:“那我们得快一点走,免得他们真的追了过来。”少女轻嗯一声便快步在前面走。 过了一会少女忽然问道:“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救命之恩不敢相忘。”柳生道:“不必放到心上,我哪有什么尊姓大名,叫我柳生便好了,小姐你呢怎么称呼?” 迎面一条小路折而向左,林荫茂密堆玉叠翠甚是清佳。少女道:“柳公子不要叫我小姐啦,我只是服侍小姐的一个小丫头,公子叫我翠儿便好。” 过了树林石径折而向上,却是岩中凿出,一边的石壁上虬根错盘水雾凝雨。 柳生心中吃奇,问道:“翠儿你家居住的地方真漂亮,我还道你是住在常州城中的人呢,原来是幽居山谷的避尘逸士。”翠儿见他夸自己家漂亮喜道:“这里算啥呢,我们谷中可比这里好看百倍,唉小姐喜静,我们自来便住在这谷中哩。” 柳生心想:“比这里还美一百倍那得是什么样子?多半是翠儿夸大了,不过叫十里画廊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又问道:“翠儿你在谷中又怎么会被他们赶到那里?他们都是什么人呢?又为什么要抢你家的灵狐?”翠儿道:“柳公子你也见过我家的赤尾灵狐吗?我听小姐称这些人作什么空桑三丑,他们不是好人,是要捉狐儿去杀了喝血的,我,我是背着小姐偷偷出来的,没想到他们会阴魂不散。” 柳生已走到了前头。转身道:“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刚才在林中听他们说过罢了,呀……”翠儿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脸一红道:“怎么了柳公子?” 此时一束阳光自树叶缝隙间漏下照到翠儿白皙如雪的脸庞上,又透着丝丝红润,她双手拎着摆群,额角隐隐汗珠,两鬓的秀发润了贴在耳根的肌肤上,楚楚动人。 柳生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背着的竟是这么一位美人,不禁喃喃道:“翠儿,你真美呢。”翠儿登时脸红到了耳根,低下头不敢直视柳生,细声道:“柳公子真会取笑人家。” 其实翠儿也非甚美,比起林青青楚天心颇有不如,但八分的容貌加上这十二分的温柔,便不逊于十分人才的美女了。 柳生自知失态,轻咳岔开话题道:“你的剑法这么好也是你家小姐教你的吗?”翠儿道:“嗯,小姐怕我被人欺负便教了我几招防身。” 石径走到头是一块不大的平地,翻过去又是一坡斜向下引的石阶,那平地一旁的巨石上筑有一座凉亭,渊渟岳峙古意深深。 柳生又道“你家小姐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翠儿心驰神往道:“小姐当然了不起啦,她不仅人很好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前几天就是她几招把这些坏蛋打跑了。”柳生心想:“几招便能收拾这空桑三丑那得多厉害,只怕便是林青青也办不到,翠儿忠于他家小姐,自会夸大一些。”也不以为然。 站在亭中已遥遥可见前面碧潭竹海,一道瀑布从数十丈的丹霞赤壁倾泻而下,水雾弥封苍翠映带,不禁都看得呆了。 第二十六章:幽香醉 柳生遥指着道:“那边便是十里画廊的入口吗?”翠儿轻嗯道:“是呢,那是谷口的赤壁白练。”柳生触景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住在这样的神仙福地,翠儿你的小姐定是位神仙一般的姐姐。”翠儿惊奇道:“公子怎知我家小姐美若神仙?你你到过我们谷里吗?”柳生一怔想不到她这样大的反应,他适才一句多半语气夸张却是为了逗她开心的,忙道:“没有啊,想翠儿你都这样好了,你家的小姐自然也和你一样。”翠儿扬起水灵灵一双大眼睛道:“公子说得是真的吗?翠儿真的很美吗?唉那你是还没见过我家小姐呢,只怕是天上的仙子也比她不如。”柳生听了心下自思道:“一路走来翠儿都在夸赞她家小姐,只怕在她心目中她的小姐样样都是天下第一呢。若真有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能得以一睹芳容便也不枉此生了。” 却忽然翠儿犹豫道:“柳公子对不起,我我不能让你同我入谷。”柳生一怔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自己进去。”他本想进去看一看被她夸上天的神仙小姐,但知翠儿单纯善良既这样说就必然有原因,又不好直接出口询问,便以退为进。 翠儿果然低声道:“公子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进谷吗?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柳生假作怅然道:“既然翠儿你不欢迎我怎么可以再进谷呢,你不高兴了我自然也无趣,便是送到这里也好,看见你平安也就够了。”翠儿忙摆手道:“不是这样的,柳公子你这样好,又救了我的性命,人家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欢迎呢?只是,只是小姐她素来不喜外人入谷,更不许男人踏入谷中半步,你们两个都是翠儿最好的人……” 柳生见她说得真诚,心想道:“她真诚烂漫,又怎能再让她为难,想来这小姐能定下这等不近人情的规矩,也定是个像林青青一样刁蛮任性的女人,难道她的爸爸哥哥弟弟便不是男人了?便是和我一样的孤儿也断无这样的道理,不见也罢了。”便拉起翠儿的手道:“翠儿姑娘你的心意我岂有不知?不过我也还有要事在身呢,也不能过久耽搁,你现在安全了我便放心了。” 翠儿玉手轻颤,本想挣了开却心里又舍之不得,皓齿轻启鼓起勇气道:“柳公子,你的家住在哪里呢?等翠儿有空了便去探望公子。”柳生松开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怎能独自长途跋涉?我家在东临,离这里很远,走啦。” 柳生正要离开却忽见西来的林子中群鸟惊惶,三道人影极速掠来,正是空桑三丑。柳生忙道:“你快走,我先挡住他们。”翠儿惊措道:“柳公子,你快和我一起走。”柳生劝道:“你先走,只要进了山谷了他们便不会为难我,不要担心我的。” 怎料其中一人远远的骂道:“臭小子,敢来耍老爷,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气势汹汹一句话骂完已追近了十几丈远。翠儿见了这等阵仗情知空桑三丑必不肯对柳生善罢甘休,哪里肯独自进谷?哭急道:“柳公子你先随我进山谷避一下,我们慢慢的求小姐,总会有法子的。” 柳生听了这话却没来由想起了林青青无礼蛮横,不禁脱口道:“有她的地方便是八抬大轿请我也不会去。”翠儿不明就里,却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便哭道:“柳公子你若不走,翠儿也不走了,是翠儿害了你,翠儿便陪你一起死。”柳生一怔道,心想她这样有情有义,自己怎可让她落到三丑手里受辱?先送她进谷,我止不谷口便是了,到时候也不用去理会她那蛮横的小姐,便道:“好吧,那我们快走。” 原来这空桑三丑奔跑了一阵,那瘦子忽然想起道:“大哥二哥,这事不对头。”二人疑惑道:“有何不对?”瘦子道:“当时我们的毒誓是怎样说的?”一人道:“我空桑三圣有生之年绝不再踏进十里画廊半步,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瘦子道:“我们当时赌誓却也留有余地,没说就不捉她那赤尾灵狐了,但那婆娘也聪明,说道‘若你们不知好歹再来聒噪,便一剑杀了你们’是也不是?”一人道:“是又怎样?我们没有进她那破地方便不算违背誓言,况且天打雷劈这种事三弟你也信得?”瘦子道:“话是这样讲,但以大哥二哥看来,以那臭丫头的脾气,会不会轻易放我们走掉?”另一人皱眉道:“三弟的意思是?”瘦子冷哼道:“若刚才真是那丫头,她必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二人暴跳道:“他妈的,准是有人装神弄鬼捉弄我们。” 这空桑三圣虽是怨愤却也极小心,实拿不准是否真是谷中那主人所为,便暗暗潜了回来,见哪还有半个人影?几人搜索下在草中发现了少女被震飞的宝剑便知真的上了当。这也是柳生他俩江湖经验浅薄,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走得匆忙。 老大青着脸骂道:“好啊,果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坏了我兄弟好事。”老二道:“只可惜废尽千辛万苦才把这丫头引到这里来。”瘦子冷笑道:“我空桑三圣被人玩弄于鼓掌,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老二道:“大哥,我弟兄三人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若他也是为了这灵狐应知个先来后到,奶奶的便是慕容凌云也要追上去评评理。”老大哼了一声道:“这人力道不弱,但如此鬼鬼祟祟只怕也未必便在我兄弟三人之上,且去古口看看,见机行事。” 翠儿功力薄弱,柳生又有伤在身,现在怎能快得过后面这三人?才不过百十丈便被追了上来。其中一人冷笑道:“小子,吃暗器。”便把五枚钢镖打出。柳生听音辨位,见这五枚飞镖竟是同时袭来,知道三人中有使暗器的高手,不敢托大转身边退边把飞镖一一击落。 要知人在投射暗器时是统一发劲,若一次发射多枚暗器,那暗器因受力不均匀,打出去自有先后之别,也易于抵挡闪避,但高手却能做到每一枚暗器力道相同,且准头不失,是功力与手法缺一不可的。 柳生一边退了一箭之地道:“翠儿你先走。”翠儿道:“我和你一起走。”柳生急切道:“我随后就来,我可以追上你的。”少女自知功夫不济,虽别无他法却也仍不放心,担忧道:“嗯,那公子你小心些,我在那边等着你。”空桑三圣已然追了上来,瘦子便吩咐道:“大哥你去抓那丫头,我和二哥来收拾这小子。” 老二即喝道:“臭小子,敢坏老子好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那三人中老大刚要过去却被柳生往侧一挪又抢到了前面,那人哼一声便又纵起,柳生一招“紫气东来”向他落地之处打去。 柳生这招出得机巧,虽是孱弱,但虚中带实,登时便有一道似虚也实的紫气。那大汉瞧不出他变化,心想:“我若硬闯,这一下非被他削中足踝不可。”便收住势头反向后跃出。 此时另外两人欺到,柳生便把这一剑转向他俩,也就只在那瘦子的圆盾上一点,便急急后退了开,拄着剑一阵冷笑。老大哼道:“那便先料理了你。”却见他笑若放狂好似无事一般,便心中起疑。他适才没有看破柳生剑法,实有些忌惮,便又问道:“臭小子,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柳生又道:“好笑啊好笑。”老二怒道:“有什么狗屁好笑的,这臭小子故弄玄虚老子先宰了他。”却被老大伸手拦住。 柳生冷哼道:“江湖传闻空桑三丑武功高强,但只会欺辱妇女孤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是这前半句嘛却是名不副实,我瞧三位的功夫实是稀松平常得紧,便是这样也能称为高手,你说世人愚昧至此,可笑也不?”这句话却是他临时编纂的,空桑三丑的名号也不过是刚刚从翠儿口中得知,但却把老二气得七窍生烟,要知在江湖上不管是侠名还是恶名,首先得名号响亮,否则哪唬得住人? 老大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仪容气度语气均是不俗,越发拿捏不准,只得强忍怒气道:“你是何帮何派?若也是为了这赤尾灵狐尽可明刀明枪来抢,我兄弟若是斗不过自当认栽,但你无端辱及我弟兄名声,纵使有大人撑腰却不肯善罢甘休。” 柳生心下想道:“这三人我从未听师叔大师兄他们提起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今日通了门户若惨死在他三个小人之手,岂不辱没了我师父和剑宗的威名?”便道:“三位的名声还需要在下来点评?我无门无派也无心觊觎人家的灵狐,只爱打天下的不平之事,今日三位的行径即被在下瞧见了便不能不管,哼哼。” 老大哼道:“你既不肯说,便是收尸也不会有人了,我兄弟也不以多欺少,你若胜得过我手中单刀,我便饶你性命,二弟三弟你们先去,待我亲自会会这小子。”柳生却道:“且慢,还是你三个一起上吧,只你一人还未必走得过区区手里三招。”老二即暴跳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大哥你别阻着,待我先杀了他。” 其实别说三招,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否打赢还是两说,不过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届时再找机会开溜,若说起逃命,这三人就未必是他对手,便又是笑道:“且不着急,你来打也行,我若是三招胜了你又怎样?”老二骂道:“放屁,老子若被你三招打败,便由你处置,否则休怪爷爷刀快。” 瘦子忙道:“二哥,不可。”老二却狠狠道:“三弟你别说了,臭小子动手吧。”柳生又笑道:“先不忙,话得说个明白,你三个虽恶贯满盈却也没有惹到小爷我,今次姑且饶你们一回,我若是赢了,你们就就此离去,洗心革面永世不得再打这赤尾灵狐的主意。” 老二道:“好啊,你果然也是冲着灵狐来的,还说什么行侠仗义,真他娘的的大放狗屁,若老子输了东西就是你的。”柳生心道:“这人品相虽恶,倒也爽快,只怕这瘦子却不大好糊弄。” 果不其然瘦子喝道:“二哥,莫上了这小子的当,嘿嘿我已看清了这小子的把戏,凭他有什么能耐能胜得过咱们,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原来他适才与柳生一触,虽见柳生剑法高超,但内力却孱弱,又瞥见翠儿躲在前面的大树后面并未远去,便猜出了原委。 柳生见果然瞒他不过,却仍是强装镇定道:“哈哈哈,既然怕了还是一起上把。”把长剑一震嗡嗡作响。老二瞪了一眼正要动手却被瘦子又抢道:“二哥,这小子的路数有些邪门,但咱们苦候在此是为了灵狐,莫要被他将住了。” 其实他三人实是被柳生林中掷树枝的手法唬住了,见他修为时高时低反不敢大意。若是他无伤在身凭如今的功夫,未必便不能打发这空桑三丑。 柳生见状急忙道:“废话少说,都来吧,小爷剑下可不长眼。”瘦子冷笑道:“哼,少给老子装腔作势,那丫头可放心不下你呢,喂小丫头,你若不想看这臭小子为你而惨死就乖乖过来吧。”柳生见翠儿竟然没有走把眉头一沉趁着瘦子说话之际一剑便向他刺出。那瘦子却是早有防备把圆盾一格链子锤便向他打来,柳生却不等与圆盾相撞,宝剑只在链子锤上轻颤抖出两朵剑花又向另两人刺去。 老大恼他用诡计,这一刀却是运足了劲,柳生不敢硬碰急忙抖剑虚刺他面门,却往侧面撤出,狠声骂道:“你这小姑娘再不走我可要骂你了。”老二冷哼道:“臭小子你倒也有种,爷爷便留你全尸。”边说着边手里独角铜仁狂锤乱砸,登时溅起五六尺尘土来。 柳生招架不住只待要退,却不巧瘦子的链子锤向他脚下打到,急把宝剑一竖护在下面,但那瘦子的圆盾却往他大腿撞来。只得左手一掌拍向那圆盾,怎料这圆盾竟倏的弹出一圈锋利的翼刃,他收腿不及顿被划出一道口子来。原来这瘦子手中圆盾内藏机簧,边缘一圈收缩着利刃,是一件出奇制胜的险兵。 翠儿瞧见他受了伤,惊呼一声,偏偏宝剑已丢只能眼看着着急。柳生喝一声向后跃开道:“停住,空桑三丑江湖上自是臭名远播,不过究竟是叫什么小爷却还不知道,阿猫阿狗总是有个姓名,如今你三人不定顷刻便死于我手,不如也说个明白。”老大冷笑道:“任你逞口舌之利,如今既惹到我空桑三圣也休想能逃,老子可怜,免得去了地府还做个糊涂鬼,爷爷高肆,这是你二爷周通你三爷催达。”柳生道:“嘿嘿,原来四通八达少了一个变成了不通不达,难怪只会做些偷鸡窃鼠的伎俩。”翠儿见他身处险地还有心取笑,虽不禁莞尔却更加忧心不愿离去。 空桑三圣齐齐喝骂又向他砍来,柳生仍是言语不饶。怎料招架了几招忽一阵眩晕恶心冲上心口,一迟疑肩头已被砍中。翠儿见他果然出了事惊呼道:“你们住手不关他的事。”边往这边跑边哭了出来。 柳生头疼欲呕知是中了毒,骂道:“无耻鼠辈竟然下毒。”周通冷笑道:“功夫不到家就妄想英雄救美,哼哼。”他见翠儿竟跑了过来,心里想道:“我在常州城中本就该死,没想到挣扎了这两日还是难逃厄运,可见天数如此,只可惜不能帮她脱得这场灾难,我一心想救她却枉自送了性命,虽也无悔但死在这几个鼠辈手里,还是丢了我剑宗威名。”也不知是忧是喜,只得道:“你这不懂事的傻丫头,还来做什么。” 忽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已被荡回的链子锤打中。柳生喷出一口黑血,天旋地转,两眼皮千斤似重便再也睁不开。只隐隐听得:“柳公子,柳公子你醒醒啊,是翠儿害了你,翠儿便和你一起死。”“老三,你盾刃上有毒?快取解药来。”“没,没有啊?我前头用它斩了一条花斑毒蟒,想是沾了残毒,但我也没有解药,哼反正这臭小子也死有余辜。”“风紧。”“小姐你救救她……” 柳生失去了知觉,这一昏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全身火烫两支足底犹似踩在了烤红的铁板之上,竟醒了过来。不过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亦不知是在何方何地。他急忙便想要坐起来,怎料全身僵硬连小指头也动不得分毫。才想起前事来,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死了吗?原来死后是这个样子,如石头一样动也动不得。”漫漫了半日,便又再次昏了过去。却不知过了多久又转醒过来,仍是眼前如墨不见得一丝光亮。 柳生定了定神,思忖道:“我虽跟着师傅学剑,在山上修行这么多年,一心一意想要行侠仗义铲除魔道,怎料第一次下山来好事没做成一件,倒干了不少糊涂事情。南城里一战翠屏山里一战虽皆为义愤出手,但沈大哥与我结义易兄也是好朋友,这两件皆有私心便算不得是侠义之事,还杀了不少人,又对不起林姑娘,便算得也是功不足以抵过的,我多半只能下地狱,况且这里浑浑漆黑,定是十八层地狱无疑。只是这么久了怎的不见那鬼差判官?”偏是不能动弹,心血来潮便发声喊道:“喂,秦广王、楚江王……阎罗王,你们到底在不在啊?……”便把这十殿阎罗都喊了个通便,怎料四周空空旷旷除了自己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他这般时醒时昏颠倒不定,亦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时候。这日忽然电光闪闪雷声隆隆下起了倾盆大雨,奇的是在那无尽的苍穹上似有金龙隐现,仿似正在施云布雨,但这雨势虽猛他身上却无半点知觉。这雨下了很久很久,雨过天晴天上竟又同时出现了一轮猩月和炎日,追尾随行好似他道家的阴阳图一样。这实是他平身未见的奇观,不禁看得呆了,却不料那轮炎日忽的闪出一道赤光向他射来,登时便足底的陷谷穴火烧也似的灼痛,又昏死了过去。 这次又不知道是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无半分灼痛之感,只仍是漆黑一片僵硬如木。便联想到当日在林子中的情形,急忙想要调动真气,却蓦地水声哗哗碎脚步轻响,紧跟着在脸上热乎乎的,有人道:“小姐,柳公子能醒来吗?他已经昏了十多天了。”柳生一喜,这声音他识得,便喊道:“翠儿翠儿,是你吗?” 怎知一连喊了七八声都没有反应,脸颊上却兀自一阵阵温暖,想来是翠儿正用热手绢在给他擦拭脸庞。正此时又一道声音说道:“他身上毒已经解了,只是受伤颇重,之前又有内伤在身,能否醒来就看他自己。”柳生不由得身心一震,痴了半晌想到:“这声音虽然冰冷却如此好听,她便是翠儿的小姐吗?想来翠儿所说是真的,这位姑娘真是仙女下凡。” 翠儿轻叹一声道:“小姐啊,你一定要救救他。”那道声音道:“生死有命,他若不想活谁也救他不得。”翠儿哀求道:“小姐,翠儿求你了,柳公子都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翠儿今后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服侍小姐。”怎料那声音忽然冰冷道:“哼,他的死活与我何干?若非看在救了你这死丫头,早便轰出谷去,天下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徒,这小子来路不明又凭什么要舍命救你?不过是见你还有几分姿色。”翠儿颤声道:“不,柳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次都没见过我便生死不顾的护着我,他,他和小姐你一样是好人,都是侠义的人。” 那声音便严厉道:“好啊,你为了这小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知道什么,凭空桑三丑能伤他到这种程度?你私自出去我还没有追究,再啰嗦我便立刻丢出谷去,连你也逐出谷。”柳生听得不对叫屈道:“我只把翠儿当作姐妹一般,何曾这样想过?果然是十个小姐有九个蛮不讲理,神仙也一样吗?只是苦了好好的翠儿。”翠儿哭泣道:“翠儿知错了,翠儿一生一世都要跟着小姐。”接着小姐便走了,翠儿咽泣了一会方才离开。 柳生又急忙喊了几声翠儿,仍无回应。他多想安慰这善良的小丫头几句,只是这咫尺只距却远比云泥万里。过了一会他静下心来想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如是在做梦,但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脸上的温暖空气中的余香,以及翠儿的关心哭泣和那不知大名小姐的仙音冷语,当真是如梦如幻。寻思道:“难道我仍是昏迷着吗?可我分明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依翠儿的话我似乎已昏迷了十多天,只是这期间我该是醒过几次的,我且运功试一下。” 便尝试运行真气,但全身空荡荡恍若虚无,整个身体就如不存在一般,那能有半点知觉?不禁吓了一大跳,几番尝调弄不如此,正此时又有一阵碎步走来。 一股淡淡的甜香先如鼻中,他知道来的是翠儿。 翠儿走过来,便在他旁边坐下,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却又察觉到另有一人闪来停在了一丈左右远的地方,应该在窗户边,这人步履轻微是个高手。柳生吃了一惊道:“我这又分明和往常时一样,难道…难道…” 却听翠儿悠悠说道:“柳公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柳生脱口而出道:“我可以,我可以呢。”翠儿自言自语的接着说道:“你昏迷了这么久又怎么能听到我说话,我真是个傻丫头,难怪小姐说我傻你也要说我傻,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今天小姐生气了,说你是,说你是……才要出手救我的,但我知道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又有什么本事让你喜欢,翠儿不过是个丫鬟又怎能配得上你?我已经发了愿要陪小姐一辈子的,只恨翠儿没用救不了你。” 柳生不自觉勾勒出她那温柔的容颜,心想:“这小姐有这样的一位妹子头陪着,真是她的福分,只可惜我却没有这么好的一个妹子,天心师妹的眼里一心只有大师兄,如果她知道我死了最多会为我哭一场为我报仇雪恨,却不会记着我一生一世,林青青更是一心要杀了我,只希望我如今死了能消了她心中的一口怨气。”不觉心里一酸。 翠儿轻咽了一会又道:“柳公子,你千万不要生小姐的气啊,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和你一样心地善良,她虽每天都生翠儿的气,但仍是破例出手救你,她只是担心我上当受骗,你是翠儿的救命恩人,她心里也是希望你早些好起来呢。”柳生道:“她小姐真的有这样好吗?唉翠儿心地真好,对谁都朝好的一方面看,希望这小姐果真人美心善,能好好的待她。” 又过了半晌,翠儿却“噗嗤”笑裂了出来,轻声道:“柳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便是老爷也没有你英俊呢,也只有小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你,天晚了翠儿明天再来看你。”便整理好床被,轻轻走了。 柳生这才知道刚才翠儿没说话的那段时间竟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瞧,不由得脸上发烫。他虽平日里嘴贫,但也就是和楚天心这些从小玩到大的师妹师姐而已,并无半点男女间的情愫,还从来没有试过被一个女孩子如此近距离的吐露倾慕之情。心里笑道:“这翠儿姑娘好生无邪,他家里的老爷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还能用英俊这样浅显的词来形容吗?她又怎知道我与她小姐就一定合得来?在她看来爱情是多么的简单,却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既要缘分也要天长地久的了解积累,其实我柳生又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知机红颜。” 不过他又想起那小姐的声音来,痴痴道:“她的声音这么美,想来人也美,只是需要善良些才是真正的美。”他对这位翠儿口中的仙子小姐的印象时好时坏,现听如此一说不由得真想见一见这翠儿指定与他般配的人物。待翠儿走远后,外面那人却才进来,他想这人鬼鬼祟祟瞬间便心里一紧,想到:“这人武功高强,如是来害我的,那我现在便是没死也死透了。” 他现在就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忽然间他右手脉搏已被拿住,正自胆寒却觉这捏着他的手指纤弱娇滑,又有丝丝细香袅绕,暗道:“是女人的手,不知是哪个女的如此狠心要来害我,啊呀莫不是林青青她竟是找到了这里?唉我终究还是要葬身在她手上。” 原来柳生心想这双手指滑若凝脂,当是位绝代佳人的手指,这世上既是美女又与他有过节更具上层功夫的,只此一女而已,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林青青,他虽有多次想过事后去向她谢罪,任凭处置,此刻终要遂愿,但终究是恋世不舍。便苦笑道:“姑奶奶,你要杀我就给个痛快吧,这样咱们便两清了。” 岂料来人捏了少许便放下他手腕,却又把他推了起来,瞬间便又与林青青近了一尺,鼻萦淡香兰气拂脸,不由得一颗死心也砰砰乱跳,五味成杂的道:“她定是要将我拿到僻静之处羞辱折磨致死,唉我柳生准是上辈子欠了她要遭此一劫,不过死在她手中总比要好过死在空桑三丑这些个鼠辈手上。” 第二十七章:从此生离 “噗噗噗”几声轻响,尾闾、玉枕、夹脊三关已被封住,此三处乃人体极重要的穴道,轻则阻滞真气麻痹经脉,重则可置人殒命残疾。柳生苦笑道:“你恨我如斯?又何苦再点我穴道,我现在与死人又有何区别?”紧接着后背触手一柔,一道真气便至神堂穴输了进来。 柳生登时便感觉心俞、风门穴阴寒刺痛,一怔道:“好啊,你竟是要冲碎我全身经脉,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你好恶毒啊,果然女人和毒蛇一样越好看心肠越坏,我柳生看错你了,原来你是如此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再也不会对你心存愧疚……”立时便把林青青给贬的一文不值。怎料一会儿后那道真气由寒转凉、由凉转暖,在他体内游走一周后竟融入了气海。他正在想还有什么可以咒骂的,觉察到异样,惊喜道:“嘿嘿,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想这样折磨我可老天偏叫你害不着,反教你这些真气为我所用,大慈大悲太乙救苦天尊弟子多谢您老显灵啊,弟子若没有被她害死,日后必定多给您老人家敬些香火。” 如此一直持续了好一会,没想到林青青仍把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他欢喜之余又感到不对劲,心下思忖:“我两度与林青青交过手,她的真力绝无这等阴柔浑厚,只怕是我也比不上的,而且此人不似想要害我,以她的身手必定能察觉到我体内真气的异动,哪她究竟是谁?”不由一颗心怦怦直跳。 忽背后那人轻咦一声道:“奇了怪了怎会这样?明明没有转醒却心速加快,难道是真气出来岔子吗?”便收了功把他放躺下,又来搭他脉博。柳生心神一震:“这声音,她是翠儿家小姐。”他虽听这小姐说话不过三两句,但她的声音着实优柔婉转动听之极,虽对这小姐形象复杂,但这莺音仙语却早就印在了心坎里。此时既知是她,便把翠儿的那些话语又响在了脑海,恨不得立即能睁开眼睛一睹芳容。 他胡思乱想便觉得这仅仅是诊脉的肌肤之碰也别有不同。暗道:“翠儿讲得不错,她家小姐真是个大好人呢,嘿嘿,和我一般的心地善良。” 这小姐探过脉搏后低声道:“脉相平稳,气息也正常,莫不是余毒还没有清理干净吗?唉,他既救了翠儿这丫头,我自当全力把他救醒,只是这蛇毒过于霸道,只盼老天能保佑好人多福。”柳生见她竟为自己萦怀祈福,一时间鼻萦兰香耳语莺音,不禁心神一荡:“柳生啊柳生,你这是几世修行得来的福分,能得仙子垂救,便是再被空桑三丑砍上几刀刺上几剑也值得了。” 约过来一盏茶时间后,这小姐又来搭他右手,却忽的语气转冷道:“哼,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若把他救活了他老老实实对翠儿好也就罢了,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他,绝了这傻丫头的念想。”说完便悄无声息的去了,柳生一怔忙恍惚道:“小姐你误会我了,我待翠儿就如同我师妹一样。” 待这小姐余香散尽他失失落落的,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才把心思收定了回来,暗暗想道:“看来我这十多天之所以残存没死,多半便是得了这神仙姐姐输送真气续命的缘故,我若是能早点醒来既可免得翠儿为了我担心受苦,亦可早些得睹仙容并报答救命之恩。”念及于此便默运紫阳心法,却仍是毫无反应,不禁又沮丧道:“柳生啊柳生,你真是没用救人不着反成了人家的负担,现在只能靠人家耗费真气续命,若是神仙姐姐因救你而虚耗过度,岂不是你的罪孽又加了一层?”他一心要早点醒来,苦思冥想却忽然又想道:“那套神秘功法疗伤之效犹在我剑宗紫阳诀之上,说不定或有些作用。”便按照那套神秘功法运转真气,果见足底的陷谷穴有些反应,不禁大喜。本来先前他就准备运行这套秘诀,只是自从听到那小姐的声音后一直魂萦梦绕,之后在知道为她所救后就更加恍恍惚惚竟是忘了,此时才复起前事来。 折腾了半日,虽然可生出真气,却仍是不能动弹。他便息了下来,又寻思道:“为何现在她们说话我能听得清清楚楚,而我大喊大叫她们却听不到?难道我现在是一种离魂的状态吗?” 后面的几次翠儿和神仙姐姐同时来,或者分别前来,他都尝试和她们沟通,仍无一次成功的,便越发肯定自己便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白天与黑夜,只能凭借翠儿她们的言语和行动来判别,睁眼和闭眼都是一样的冥冥无物,只是不时便照着那套不知名的秘诀运气,或整日价的期盼着佳人来访。 翠儿自是每次来都说些闲情琐事,倒也能解闷,经常犯痴性的把他称赞一遍又把自家小姐歌颂一番,说些他俩如何般配云云,时而又忧愁他的伤势。那神仙姐姐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暗暗的给他输送真气,柳生心想:“神仙姐姐明明心肠柔软,却偏要装成凶巴巴的样子,只是脸面未免也太薄了些,容易让人误会,嘿嘿不过我若能得她俩作为红颜知己,此生便死也足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无事,怎料这天翠儿突然火急火燎的跑来,坐在床边眼泪便簌簌往下落,柳生吃了一惊却苦于无计。过了一会翠儿才轻咽道:“柳公子,翠儿对不起你。”柳生惊疑道:“好好的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了?”只听她轻轻抽泣道:“今早姜家那死对头派人来传话说‘今日将会来和小姐比剑,要一雪前耻。’又说了一大堆不伦不类的混账话,扬言如果小姐输了不乖乖求饶,就要在小姐的脸上留下记号,当时小姐听完后冷笑道‘姓姜的女人果然一个个都不知廉耻,上次技不如人把厚脸问我爹要去的灵狐输了回来,如今还敢来丢人现眼,我这十里画廊虽不是什么大地方,哼她进来撒野容易,想要离开只怕得吃些苦头,不过你为她做事当知我这谷中规矩,明知故犯却饶你不得。’说到这里便把来传信的阿福的左臂给砍了,阿福忍痛去了。我们这十里画廊虽不许男人踏进半步,但小姐很少这样大发雷霆的,推及原因也是阿福出言不逊罪有应得,和那姜家丫头不识好歹祸人害己,不过我瞧那地上的半截手臂黑青紫淤倒好似中毒在前,待我把手臂埋了小姐却突然生气道‘你即刻抱了这小子从后山出谷去,永远不许回来。’又给了我一袋银子,我吃了一惊求她道‘翠儿做错了什么事小姐打我骂我好了,翠儿是小姐的丫鬟,要一辈子服侍小姐。’小姐心地那样好,又怎么舍得打我呢?我虽是她的奴婢,她却从来只带我如姐妹一样,从没把我当下等人看待,但小姐却冷声道‘你私自带这臭小子入谷来犯了家规,我容你这些日子已足见情分,你这样胆大妄为我还要你做什么?现在就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否则我现在就一剑先杀了他。’我苦苦相求小姐她仍是摔手而去,我知道小姐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柳公子,这世上除了小姐外便是你对我最好,但翠儿这一生都决计不会离开小姐的,现在小姐已不愿见我,翠儿再也不愿活在这世上,翠儿无用不能救得你醒来,只盼着我死后小姐能看在我服侍她这些年的情分上救你一救,你对翠儿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了。”说完哭泣着走了。 柳生大吃一惊慌忙喊道:“翠儿,翠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哪里还有身影?懊悔道:“都是我害了翠儿,神仙姐姐怎会突然这样绝情?多半是和来寻仇那人有关,我不能让翠儿真做出傻事来。”便把心一横十二分催动真气。他最初为古诚远震伤,后来又被空桑三圣所伤又中蛇毒,可谓必死无疑。但为这神仙姐姐所救后又一直暗中为他输送真气,他自己又不时修炼那套神秘功法,实内伤已无大碍,只是一直处于这种奇异的状态中没法真正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外面有人喝道:“恶毒的小贱人,出来见我。”音若洪钟是个少女的声音。又听得神仙小姐冷哼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我谷中乱吠。”来的那人骂道:“你心虚了只管逃窜,本小姐瞧在别人的脸上还去追你不成?哼你为何又要砍了阿福的左臂?”神仙姐姐道:“我若不看在他只是个狗腿子的份上,连另一只手也砍了。”来的那人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姑妈心善白受你母女欺辱,还教我处处忍让你,今天凭她说什么本小姐也要好好教训你。”神仙小姐冷喝道:“住口,你姜家的女人也配和我娘相提并论?你既有脸送上门来自取其辱,便成全你。”来的那人又笑道:“哼谁不要脸?当年施诡计骗走我手中灵狐,今日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神仙小姐冷笑道:“灵狐是你姜家的?”来的那哼了一声:“少废话,且看是谁教训谁?”接着便剑击如连磬。 柳生此时真气于任脉、带脉、阳跷脉、手三阳经、足三阳经中冲撞,只觉体内中一半越来越热,仿是水汽蒸烤一样。而那冥空中更是电闪雷鸣竟又出现了那轮红日和猩月。初时日月同在,后来那轮猩月竟越来越小,红日却越来越大,最后冥空中只余下仿佛涨大了两杯的太阳,如一面簸箕光灼灼的。而到得此时他已分不清是自己在控制真气,还是真气在自行运转,只觉沸水淋身疼痛如窒。忽的那轮红日由天而落,竟直向他压来,登时便更加热了千百倍,火烧也不如。柳生再也忍不住便“啊”的一声撕心裂肺般叫了出来,两眼蓦的睁开,似有火光,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竹屋中,全身已然湿透。 他定了定神,屋外阳光明媚却早不见了翠儿的身影,阵阵清脆的剑声和呵叱音却透窗传来,顾不得细究就急忙追了出来。 原来这里是五六间竹舍,俱是倚山傍崖独具匠心,左侧便是笔直矗峙的高崖,好似城垣一般,其上一道广溪垂直而下,映日生辉,下面是一汪碧水寒潭斜往外引着,流进了前面的竹海。这几间竹舍由石径相连,遍植奇花异卉,最前面是一片不大的敞地,紧挨着竹林,打斗声便从那边传过来自的。 柳生寻思道:“翠儿自小在谷中长大,我却不熟悉这里地形,一时只怕找不着,不如前去询问神仙姐姐,她和翠儿最熟,说不定能猜出来。”便沿着小径疾走,这里是篱墙围就的几个院落,把前后竹舍分隔了开,石径又往左拐,穿过崖底出了竹扉是一座拱桥,那纵下的溪水便从这桥下淌过。 他来到敞地隐身在石后,心知其中一人便是一直想要看上一眼的神仙姐姐,虽是着急却不敢造次。此时那一黑一白两少女斗得正酣,而他又动作甚轻因此并没被发觉。蓦地那黑衣的少女哼道:“你的功力好像还不如从前,越练越回去了吗?哈哈太让本小姐失望了。”这人一身黑色摆群,上着紫青色交领上衣,外套半臂如意衫,双腕紧束着,一条紫红长带髻着秀发迎风招展,实是美丽之极,他平生所见中亦只有师妹楚天心和林青青等寥寥数人能与之相比,而这黑衣少女扭着细腰说话间已似彩蝶穿花般一连出了好几剑。 白衣少女却冷冷道:“便是只剩下一成,打发你也足够了。”柳生听了不由一颗心怦怦乱跳,他知道她便是神仙姐姐,这声音他这一辈子都是决计忘不了的。神仙姐姐虽背对着他,淡淡的修身长裙,腰间束着冰蓝色丝绦,一头如雾的云鬓发以玄色宽带简约的束着,纤葱玉指捏着宝剑迅捷无伦和黑衣少女对拆着。 奇的是她这二人均是绝世之姿,教之楚天心林青青也不遑多让,偏又功夫也都这般的好。 但见她俩出手如风似电,落点却不失毫厘,柳生看着惊奇道:“她俩人的剑法均不在我之下,神仙姐姐的剑招更为精进却似乎在内力上比之这黑衣女略差半筹,全以巧力化解。” 两位少女飞来复去在竹海上面又斗了一阵,仍是难分高下。柳生忽的明白过来自责道:“是了,若非神仙姐姐连日为我疗伤以至真力耗损,这黑衣女必不是她的对手,如她不胜便是我连累了她。”不自觉越发愧疚紧张起来。 黑衣女眼见胜出不了却寻思道:“玄阴剑式变化无穷,我虽在姑妈哪里得了去研究了这许多时,但要在剑招上胜过她实为困难,上次便输在这里,她今天真气似乎不纯,想来是这些年已到了瓶颈,我反而高歌猛进又得了爷爷指点早非昔日可比,何不激她与我比拼内力?这样一招便可胜出,再好好的羞辱她一番以雪这些年来的闷气,取回灵狐。” 想到这里黑衣女哆的跳开道:“且慢,想你剑法不过如此,这些年来仍无长进,我若以剑招胜了你也不算本事,料你也不会服气,可敢和本小姐比比掌力?”神仙姐姐轻蹙起双眉暗暗思索道:“这丫头果然机警,已察觉到我内力不纯,我这些日子来为那人疗伤真力消耗未复,比试内功必然吃亏,不过若不与她比上一比还当我怕了她,哼我母女为她姜家所迫害,便是一死又怎能输与她姜家女人?”便银牙一咬冷冷道:“比就比,你既要换个方法受死一便都成全了你。” 说罢他两个少女就从竹顶上飘了下来,每人双掌抵出开始比拼内力。 届时清风吹过,一林的紫竹浪潮跌宕起伏似若碧涛一般,她二人虽只以空掌对抵,但劲风呼啸,远及两丈内的积竹落叶齐齐翻卷露出底下深深的黑泥。 柳生见她俩果真拼上了内力,不由心中一紧担忧道:“不好,她们千万不要两败俱伤了。” 原来这比拼内力乃是学武之人的大忌,稍有不慎便会以其中一方的死伤残废所收场,一般为高手才敢使用的速胜之法。当日在宁州大会上王乾便以此法震慑覃兌还,包括在常州城中古诚运对付他柳生也是一辙,此法向来是以强凌弱,但若是交手的两人没有十足把握,或者是旗鼓相当便万万不敢轻易使用,因为一旦双方间拼起内功来便毫无取巧之余地,而且一旦掌力交锋就谁也不敢轻易撤掌,僵持下去便是双双力竭两败俱伤。此时神仙姐姐和黑衣少女便是如此,本来神仙姐姐在功力上要胜出一线,但她连日为柳生疗伤真力消耗亏损,而那黑衣少女则日益精进,此消彼长之下正好便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一盏茶的功夫她两人已是头冒白气,四面劲风若狂,泥土层层外卷。柳生在一旁已急得直冒冷汗,怎知当事的两人更是心急如焚。黑衣少女暗暗懊悔面色发白,她万万没想到纵使对方真气不纯自己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其实她也早该想到对方今日虽有些异样,但底蕴犹存却非在她之下,只是她心强好胜以至误人误己。而白衣的神仙姐姐也没有料到她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有如此神速的进步,自忖已难成善局,记起前怨若非父亲又取了那姜家之女,自己的娘亲也不会凄苦而怨死,忿疾攻心登时万念俱灰,便把真气竭力催出,黑衣少女只觉真力如怒涛拍岸一样接连不断的打来,兀自勉力支撑,暗暗叫苦不迭。 她两人起先是丝丝白气,后来都全力对攻立即便像灶上的蒸笼一般,发带后扬衣袂抖响。又过得一阵地上乱卷的沙土开始渐弱,柳生情知时至此时她俩的内力已渐减弱,再斗下去非散攻枯寂不可,心想:“我这一条小命都是神仙姐姐搭救来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消香玉损?今日我若为救她而死也是应该的,只盼着我死后她能原谅了翠儿,若是能记住我一点便也知足了。” 原来现在的情况若想保住其中一方不死,唯有下手去击伤其中一人,或者上前拆解,但这样一来便等于同时承受住她二人之力的攻击,要知神仙姐姐两人的功力俱不在他之下,若是冒险拆解他便断无生还可言,只是他虽倾向于神仙姐姐,却与这黑衣少女无冤无仇,要他损人利己去暗算对方是万万做不到的,于是便从石头后面闪出来道:“两位姐姐快请住手,何必要两败俱伤?” 他一时瞧见了白衣少女的正脸不禁呆了,只觉世间所有的赞誉之词也不足以来形容她的容颜,蓦地脑海中就闪出翠儿的那些言语,不由恍恍惚惚道:“多谢神仙姐姐救命之恩,在下斗胆将神仙姐姐你与她分解开,翠儿私自带我入谷违反了神仙姐姐的规矩,此事全因我一人而起不关翠儿的事,还请神仙姐姐原谅了她,翠儿是我的好妹妹,神仙姐姐,柳生大恩来世再报了。” 二人却对他突然的出现俱是一惊,黑衣少女想不到谷中还伏有帮手,更是险些哭了出来。 柳生运气护住周身,又恋恋不舍的瞧了白衣少女一眼,吸口气道:“得罪了。”双手便向二人掌缘搭去,登时两道劲力便泄洪也似的撞来,“嘭”的一声响强烈的汽波炸开,泥土纷扬。三人闷哼中便齐齐弹了开,柳生更是以破竹之势一连飞出了三四丈远才掉下来,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痛破皮入骨,哇的便喷出一大口鲜血,可喜的是小命还在。 两位少女见他从竹叶堆了爬了起来,本欲说话又齐哼一声同时止住,他大难不死拾掇着衣身道:“还好还好在下命大,神仙姐姐的恩情不用来世再报了。”又呆呆向白衣少女看去,见她霜雪也似的鹅蛋脸上隐隐泛红,又似冰冷又似关怀,只觉是那晓露凝花明珠映月的人间仙子,一时间又是痴了:“若能每天都看着神仙姐姐,我便一生一世也舍不得死了。” 本来若是在刚开始时他贸然上前拆解当然必死无疑,只是黑白两少女已先斗了许多时,又比拼了一个多时辰,内力消耗之下就个人而言反不如了他,所以他才有幸只受了轻伤。 忽然“啪”的一声已被打了一记耳光,白衣少女冷冷道:“谁叫你在这里疯言疯语?马上离开永远不得再踏入十里画廊。”黑衣少女起初也目显关切,但她生性好强,又见柳生受伤不重,便也冷笑道:“还说这破地方不许男人进入,我瞧单是眼前这人只怕便是常客,嘿嘿便是住在这里也说不定呢。” 柳生也不理她,急忙要说翠儿的事:“翠儿因神仙姐姐生气要寻短……”话还没有说完白衣少女便打断道:“住口,这丫头也和你一并离开,现在就走,否则我一剑杀了你再杀了她。”黑衣少女即又笑道:“欲盖弥彰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平日里自诩清高,背地里竟是这样的污秽不堪,哼。” 柳生见她一再尖酸刻薄,忍不住道:“这位小姐,在下日前为空桑三丑重伤,承蒙神仙姐姐相救,却是素不相识,若非神仙姐姐为在下疗伤真力受损,今日之战只怕还轮不到在下献丑,请小姐口下留情不要误会。” 他这话虽说得客气却等同于直接说黑衣少女技不如人,白衣少女即哼道:“和她这种不要脸的无赖废什么话?清者自清。” 黑衣少女本以为她已可和眼前这十大青年高手分庭抗礼,听柳生一说不由得气往上冲,立马便哂嘲道:“哟,素不相识的倒帮起来了,这一唱一和的本小姐可真是大开眼界啦,救得巧救得妙啊。”白衣少女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黑衣少女却冷冷道:“哼,做戏给谁看呢?本小姐才没兴趣关心你们的破事,赤尾灵狐呢?交出来本小姐就走。”白衣少女怒道:“姜翎你满嘴的胡说八道真当我不敢杀了你吗?”姜翎道:“哼哼,要杀本小姐就凭你也配吗?不过是只会找些个臭男人来充充场面而已。” 柳生见她俩越说越僵,只怕又要动手,心想着往后神仙姐姐元气恢复姜翎再来胡闹不过是自取其辱,便急切道:“姜姑娘且看在在下适才冒死拆解的份上暂且罢斗吧。”姜翎哼道:“你以为你是谁?本小姐凭什么要听你的?哼刚才若不是你多事本小姐早就赢了,还不快走开?”柳生见她一样刁蛮无礼不禁一叹,怎料背后寒意袭来却是神仙姐姐把宝剑指住冷冷道:“你是走还是不走?” 其实黑衣少女对柳生并无恶意,她却知道白衣女子言出必行,连忙道:“喂臭小子,不管你和她什么关系,再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本小姐也只好先收拾你了。” 柳生见白衣少女冷冷的指着自己,似若冷艳的玄女一般,哪里肯就此离开?一时她为自己疗伤的温暖和一愁一叹的关怀又纷至沓来,痴痴醉醉道:“神仙姐姐你当真的又要杀了我吗?”便此时忽然有人喝道:“翎儿胡闹。”他一惊醒来,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来了一个花白老人。 这老人一身玄色长褂,垂肩的须发霜也透白,白衣少女只轻哼了一声。 黑衣少女却欢喜道:“爷爷您来了!”老人皱着眉头道:“你向我保证过什么?”姜翎嘟起嘴道:“爷爷啊,您不要老是向着她,人家的眼中可没有咱爷孙俩呢,她还她还砍断了阿福的手臂。”老人闻言却更是严厉的说道:“哼,你闯了大祸还不知道吗?阿福平日里有你撑腰无法无天,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若非离儿砍了他左手阻止毒气蔓延,只怕现在早已毒气攻心而死了。”姜翎惊讶道:“空桑三圣哪有这本事啊,难道是和他们一起的那老头子?”老人冷笑道:“平时教你多记些江湖事物,你便嬉戏玩忽,这老头便是北荒老毒,也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惹的?若非他看出你的行迹瞧我面不敢下毒手,否则连你的手也得砍下来,这次回去罚你两年不许出门。” 柳生听得心惊肉跳,北荒老毒虽非西夷魔教人物,却在中原威名远播便是五大派也不愿轻易招惹,而眼前这老人的气度犹在师叔黄龙真人之上,只怕便是师傅玉衡子和全阳也不相上下,也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他联想到姜翎的姓氏在脑海中极速思索关于姜姓的高手,猛然间想起中原一个神秘的门派,通灵峰朝阳谷的天机阁来,暗吃一惊:“难道这位老前辈便是天机阁的阁主姜玄吗?” 姜翎见闯了大祸,哇的一声哭道:“爷爷,翎儿不敢了您不要生气,下次出来翎儿一定听您的吩咐,我们我们快去救阿福吧。”老人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她,却瞧向柳生道:“你是剑宗的传人?”柳生急忙一揖道:“晚辈剑宗柳生见过姜前辈。”心中暗暗想道:“相传天机阁明晓易理可参断天数,有未卜先知之能,我未露一招半式亦从未与他谋面,竟也被道出来路,果然是名不虚传。” 原来此人正是天机阁阁主姜玄,若是论起辈分来比起玉衡子这一代还要高出一辈,天机阁僻处东北通灵锋深处的朝阳谷,超然出世,是以姜玄之名后辈中人却多有不知。 姜玄点了点头道:“你师傅是玉衡子还是覃阳?”柳生一愕答道:“家师玉衡子,全阳子是我师伯。”姜玄又把他从头至脚看了一遍叹道:“可惜可惜。”又才向姜翎道:“还不快去向离儿道歉?” 姜翎见他声色厉害不敢违拗,却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白衣少女冷笑道:“我看不必了,小女子可消受不起呢。”姜玄也不多说,只平静道:“走吧。”便向竹林外飘去了。姜翎却低声道:“这次你已经奈何不了本小姐了,别再以为你家的剑法就真是天下无敌的。”白衣少女只冷冷一笑,她却又向柳生做了个鬼脸才追了上去。 柳生只朦朦一头雾水,这才想起早上翠儿也说过她斩了阿福手臂的事情,当时还以为翠儿所说阿福手臂发黑是在为她开脱,既然姜玄也说出来了,那神仙姐姐当时虽是做了恶人,行的却是善事,心中欢喜道:“神仙姐姐外冷内热果然是不假的。”白衣少女见他痴痴傻傻的不禁又道:“你还不走是非要逼着我也砍了你的手和脚吗?”却忽然听到竹舍中一声呼叫传来,正是他先前躺的那屋里,柳生惊道“翠儿?” 第二十八章:愿得人心 两人忙往这边过来。白衣少女走在前面只见她拿着一卷布条叹道:“这傻丫头。”见柳生柳生惶惶恐恐追来,便扔给他道:“看你做的好事,都是你害的。” 原来还有一道纸笺,上面书写道:“翠儿顿首,再拜小姐。翠儿自幼孤苦,承蒙夫人见悯,得以二世为人与作小姐为伴,十数年来不曾以奴仆作践,恩义比天似海,可翠儿妄犯律规,累及小姐清名,前恩不报反造罪孽,百死不足以赎,然柳公子乃正直侠义之士,非比常人,更与奴婢有再造之恩,两边皆不可不报,顾此则失彼,翠儿无能唯有一死以谢罪,恳请小姐救人到底,奴婢可魂安九泉之下,大恩唯世再报,翠儿绝笔。”字迹娟秀,显出自女孩子之手。 柳生只觉得心口一窒,他实为此事而醒,但于竹林中救神仙姐姐反倒耽搁了,若是翠儿真为了他出了岔子,他实也没脸再苟活下去,连忙又看另一张布条上,却见龙飞凤舞的写着:“暂请贵婢移驾空桑山,后天子午前以赤尾灵狐来换,过时不候。” 这张布条却是空桑三圣留下的,至少不是翠儿本人,不禁暗暗抒口气想道:“地上没有任何血迹和打斗的痕迹,翠儿只怕是被空桑三丑挟持了,万幸她还没有做出傻事来。”便道:“翠儿只怕是被空桑三丑掳走了,神仙姐姐暂且放心,我这就去救她回来。”白衣少女却冷冷道:“这死丫头早被我逐出谷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你立刻也滚出谷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柳生怔道:“在下的小命都是神仙姐姐你所赐的,姐姐你若要杀时我只一句话我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心甘情愿,只是翠儿她是无辜的。”白衣少女怔了怔哼道:“要救不救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柳生心疼道:“难道小姐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白衣少女道:“哼,她已被我逐出十里画廊,赤尾灵狐何等重要岂能用来换她?”柳生摇头道:“灵狐虽好终究是身外之物,又怎能同人性命相比较?”白衣少女哼道:“我说能比就是能比,何时轮到你来教训?”便把宝剑一指喝道:“走。” 柳生不由退了两步,心里想道:“我纵使死在她手里也是无怨无悔,只是她确也绝情了些,若我死在了这里反到害的翠儿在坏人手里活活受苦,再则这空桑三丑定会在空桑三布下重重陷阱,我又怎能让神仙姐姐也去涉险?”便悠悠道:“等在下去就出翠儿,再来向姐姐剑下领死吧。” 当时他便出了十里画廊,却不知道空桑山所在之处,只得小心翼翼踅回常州城打探路径,又想着自己未必不能对付那空桑三丑,只是若对方使用起阴谋诡计陷阱机诈却未必能应付得了,自己一死不足为重却一定要救出翠儿,一时便想到了江湖经验胜自己十倍的易川,于是又偷偷潜回到常州城中忠义堂分点,却只见着几个下人,易川祖隆南宫俞等人果然早已回了江州,便暗自伤感了一回只能独自前往空桑山。 他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到得那空桑山时却已是晚上。 在山脚下有一座淳朴乡间小镇,垂脚楼房,不宽的街道贯穿着两头,此时已是打烊时间,晚灯错置仿似稀星映水,便于东头的一家小面馆匆匆吃了两碗面一壶酒。心想道:“空桑三丑约定在明日午时以灵狐交换,我手里又没有赤尾灵狐,便只能硬抢了,他们必料不到是我,何不来个出其不意正好趁着月色潜进山上去救出翠儿?”当下便同店家问明了进山路径连夜潜入空桑山中。 这空桑山林深草厌地势陡险,一条上山的小路乱石嶙峋,兼之虬枝盘树间密越是往上越是难行,无怪呼面馆掌柜讳莫如深,一再对他谆谆告诫。不过对于他学武之人自非寻常人可比,在提纵术的轻身功夫之下也无甚区别。 届时星月暗淡暝烟笼罩,柳生翻过几个山头便又停在一处高崖上远眺,遥遥看见西面的山谷中果有火光,顿时精神一振暗暗道:“翠儿我来救你啦。”便展开身法往那边纵去。岂料这一路过去尽是绝崖峭壁刺天的石笋,有两三处更是从一线天中穿过,都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极险之地,不觉越发心惊。及到得近处却又忽然听得有打斗声,更是吃奇,便思忖道:“这么晚了怎还会有人打斗?莫不是空桑三丑起了内讧?我且探明情况便宜行事。”便轻轻纵了过去掩在一棵大树之上。 此处的一排房舍俱砌就白墙,斗拱飞檐颇具气派,那打斗之声正是从左首敞厅外的院子中传来的,只见一位头顶竹笠的剑客正以一敌三,而这三人正是当时重创他的空桑三圣,柳生不禁暗喜道:“看来不是三丑内讧,他们如今来了极厉害的对头,正好方便我行事。” 正此时,蓦听得催达厉声道:“大哥二哥,这丑婆娘武功好像反不如了当日,不过她如今中了了我们的软筋散,哼哼坚持不了多久了。”一边说着把圆盾向前猛撞,左手中链子锤却扫击下盘。周通即恨恨道:“他奶奶的,当日打得老子好苦,你也有今天?” 柳生听他们一说,再一看见那竹笠剑客剑招滞缓步法轻浮,果有中毒的迹象。想起自己当日中毒的九死一生,若非神仙姐姐大耗清修之功相救,只怕早已魂归九泉,当下便想:“不管这剑客什么来头,既与这三丑为敌我都得帮上一帮,最好是能够就此剪除了这三个祸害。”便冷喝道:“不要脸的恶贼,今天便是你等死期,纳命来吧。” 怎料才一个箭步蹿到院中,即有一股极香的气味袭来,便知不妙。竹笠剑客道:“快闭住气空气有毒。”柳生不由一震,这声音他何其刻骨铭心?正是那白衣少女的声音,即惊喜道:“神仙姐姐,你也在这里?” 原来这白衣少女却知道这空桑山,在当日谴走他之后却先一步赶到了这里。 空桑三圣知道白衣少女的底细,甫见援手到来险些吓得亡魂大冒,待瞧清楚是柳生却反为一喜,催达冷笑道:“没想到这小狗的命如此般硬,竟没死成,不过你既自己撞了进来,便是有九条命也休想活着离开。”周通当日被他连连戏弄,最是生气,把独角铜人便向他打来道:“当日你说三招能败爷爷,今天老子便三招先宰了你个臭小子。”柳生暗道:“当时我重伤在身,现在嘛却不怕你。”即哂笑道:“嘿嘿,你们不通不达除了吹嘘无耻不要脸几项厉害外,其他的就不值一提啦。”把长剑递出便要反去挑他铜人,怎知才轻轻一撞就险些没有招架得住,才知这毒好生厉害。 他现在虽仍未完全复原,但比起那日交手时来说却要好得多,但现在体内的真气却更加难以凝聚,糟糕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眼觑见催达的圆盾又从侧面打向神仙姐姐,便急忙闪过去挑开,那圆盾果弹出一圈锋刃,白衣少女轻喝一声便向催达的手腕刺去,却被高肆横刀接住,微微一晃道:“先离开再说。”便双双纵了出去。 他二人虽中了软筋散,但功力精纯,一时却也跑的飞快,不一会已逃到了一处山崖上,却不料由于不知地形却走进了万丈绝谷,再无可逃之去路。 白衣少女哼道:“本事不济还跑到这里来碍手碍脚的。”柳生本在想神仙姐姐美若天仙空桑三丑怎的称她做丑婆娘,当真是有眼无珠。此时距离近才看清她脸上带着一张邹巴巴的人皮面具,当真是奇丑无比。怔了怔才自惭道:“在下本领低微实在有负神仙姐姐累赠真气之恩。” 怎料白衣少女却惊呼一声道:“你,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都是在装神弄鬼欺骗我和翠儿的。”柳生忙解释:“不不不,在下当时确实处于昏迷之中,但无独有偶对于周围的环境却能感知得到,神仙姐姐的每一次为在下疗伤都如历历在目,此恩此情在下没齿不敢相忘。” 白衣少女面具下的俏脸微微红晕,喝道:“你胆敢糊弄本小姐,当真不怕死是的吗?”柳生惶恐道:“绝非有意的,在下怎敢对神仙姐姐说半句谎言?”却见白衣少女的娇嗔虽为面具遮挡,却越发楚楚动人,不觉爱怜之心更胜,便是为她死一万次也绝不皱眉。当下想道:“我与神仙姐姐皆已中毒,功力渐渐散去,一时虽逃了出来却走了条死路,空桑三丑对于此间熟悉胜过我千百倍,被追上来是迟早的事,何不由我引开三丑让神仙姐姐伺机逃出去,神仙姐姐能安全离开我便心满意足了。”便又说道:“神仙姐姐你先找地方藏起来,待我去引开他们,只愿只愿……”白衣少女冷笑道:“只愿什么?”柳生断断续续的道:“只愿姐姐能见示芳名,在下便死也无憾了。” 白衣少女怦然一震,暗暗道:“翠儿这死丫头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什么的都告诉了他。”却冷哼道:“你是真的喜欢翠儿这丫头?”柳生一愕道:“小姐何出此言?”白衣少女不回答他却又重重问道:“你可愿为她生为她死,和她结为夫妻永生永世也只爱她想她一人?若有半个不字便是这丫头怨我恨我也一剑杀了你。” 柳生只觉心口一热,心里想道:“翠儿也好师妹也好,便是蛮横刁钻的林青青,只要肯真心待我,我柳生又岂会舍不得这条命来还她?”便道:“翠儿姑娘肯为我而死,我柳生便是为了她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愿意,只是我从来只当她作红颜知己或者亲妹妹亲姐姐,而她心里也只当我是他兄长,神仙姐姐你心地善良又何必句句话不离一个杀字?况且我也已有心爱的人了,此生除她之外是决计不取的。” 白衣少女冷哼道:“男人果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三心两意见异思迁之徒,快说你心中还有谁?我把她一剑杀了你便只能一心一意想着翠儿。”柳生瞧见空桑三丑已从崖边绕路追了上来,一咬牙低声道:“我自从听到神仙姐姐你声音那一刻起,此生此心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神仙姐姐你快走吧,迟些只怕便来不及了。”白衣少女只冷冷扫了他一眼。 空桑三圣武功本不弱,既瞧见了他俩,一转眼便都赶了上来。催达远远的便喊道:“你俩已中了软筋散,一个时辰内功力会慢慢散尽,任你多大本事也使不出来,快老实把灵狐交出来吧。”白衣少女见状便把目光离了柳生冷笑道:“凭你这区区诡诈伎俩也想奈何得了我?”高肆道:“今时不同往日,任你嘴巴再硬也是没有用的。”周通却大喝道:“恁的给她废话,待拿下了再慢慢拷问。” 空桑三丑中以他最为鲁莽暴躁,提起独角铜人便猛砸了过来,却不料那铜人在空中被白衣少女宝剑一格便再也难进分毫,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白衣少女冷哼道:“当日饶得你狗命,你三人兀自不知好歹,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了。”说着便如风似电的反刺了三剑,直逼得周通手忙脚乱,险些中招。 高肆两人见她虽中了软筋散,还这等厉害亦是惊疑不定,即骂道:“妖女休得猖狂。”急提刀便向她侧方砍来。柳生既急又奇,见神仙姐姐仍有一战之力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刚才不查之下吸入了一大口含软筋散的空气,此时想要上去帮忙,却早使不出劲来,惊急之下忽瞧见催达左手中银光一闪,知他要发暗器,急切道:“小心这瘦子暗器。”眼看得她躲闪不及,却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往白衣少女背后挡去。 “嗤嗤”一阵轻响,便觉疼痛透骨钻心传来。 高肆周通也齐齐跃了开,高肆怒道:“老三,你干嘛使老毒物的追魂针?这解药咱手上可没有。”催达道:“大哥二哥,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这丑婆娘不知怎的软筋散竟迷她不到,好在也先料理了这碍手碍脚的臭小子,现在杀了她便可得到灵狐,从此咱们兄弟远离中原逍遥自在。” 柳生只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白衣少女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一起纵到悬崖边上,左胸上插着几根麦芒也细的银针,拔出后便流出奇臭如脓的黑血。只得强提一口气苦笑道:“神仙姐姐,对不起我不能把翠儿救来还你了。”白衣少女一颤道:“别说话,留着力气,我再想法子救你。” 柳生见她语气总算是软了,亦有先前的关怀之色,欣慰道:“不成了,这毒好厉害,神仙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白衣少女微微颤抖道:“你,我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你你还没有还我的救命之恩。” 柳生悠悠道:“神仙姐姐,你终于不恨我了,我我死也好欢喜。”便把手微微上抬便想要去抚摸少女的脸颊,却似有千斤之重,眼看要触到了却喷了一口黑血软软的垂了下来。白衣少女忽的泣道:“你,你不能睡,我不准你睡,你不是要知道我的名字吗?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到自己脸上,又哭道:“我叫赵离,你醒来,我不许你死,你别死啊。” 她虽戴着面具,但仍能感觉得到柳生的体温一点点的流失,心跳一分一分的减慢,这是七年前娘亲去世时才有的感觉,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在为他治伤的过程中早已生出情愫,替翠儿爱上了这怀中的男子。催达见她神色异常即悄悄潜了过来意欲点她穴道,不料竟一道赤芒向自己扑来,惨哼一声又滚了回去。高肆周通却齐齐喊道:“赤尾灵狐!” 这道赤影正是赤尾灵狐,催达一时不防却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赤尾灵狐一闪出来便挡在柳生和白衣少女之前,毛发倒竖厉声嘶吼着。赵离定了定神,轻轻磨砂着灵狐背上的绒毛,凄然道:“狐儿你快走吧,跑得越远越好,去找我爹,千万不要落到这些坏人手里。”灵狐两只把两只大耳朵不停的颤抖,回身舔了舔赵离的手腕,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似是在说:“不会离开。”怎料赵离却忽的抱住柳生轻轻一纵便从悬崖上跳下了深谷,那灵狐竟也悲鸣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空桑三圣急忙追到崖边,只见迷雾冥冥哪里还有半个身影?高肆怒道:“老三,都是你冲动,现在可怎么办?没有了灵狐我们拿什么向老毒物交换解药?”催达望了望道:“大哥且稍安勿躁,此谷底下说不定有水潭,未必就能摔死了这妖女和畜生,我们跟下去定能找到。”高肆道:“你说得倒简单,谁也不知这里有多深,又没有路径我们怎么下得去?”周通却道:“大哥莫要怪三弟了,只怨老毒物把那丫头也抢了去,否则我们何以出此下策?如今也只得想办法下这谷里去了。” 这谷底果有一寒潭,由于日光罕至年深久积,可谓冰寒锥骨。赵离抱着柳生跳下,本是怀着必死之心,但这悬崖下面横枝叶茂,灌木极多,他二人一路撞击下来坠入寒潭之中,虽被刮擦伤痛,却也因此阻缓了下坠之势,免被摔死。软筋散虽然霸道,但非毒药,赵离吸入本少,这药性又受这寒潭陈水所克制,登时便已解了大半。 不知过了多久,柳生忽觉喉中咸甜腥热,只一股一股的往肚子里灌,流入腹中却灼热无匹如同喝下了一口陈年烈酒一般,一阵轻咳转醒了过来。 届时晨雾弥漫,初阳初现,却见自己正躺在白衣少女的怀中。她此时衣衫犹湿,露出绝妙的曲线,秀发紧贴着肩膀额头,在那初阳下凝珠欲滴。见他醒来清秀苍白的脸颊上即现出喜色道:“你醒了。” 柳生乍一动便如坠针窟疼痛锥心,但见了她殷殷切切的容颜竟是如梦如幻又是欢喜又是伤感,痴痴的道:“神仙姐姐,你你也死了吗?是我害了你。”赵离连忙压住他道:“你别乱动,你的毒不知道解没解干净,我们我们都还没有死呢。” 柳生只觉她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一般,至于死活也不怎么关心,当真大气也不敢出,只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张怎么也看不够的脸。此时阳光从深谷的上空漏下来形成一簇簇光束,五彩斑斓,雾气便腾腾的上升,在上空翻滚涌动着,直若那南极的仙境。 而赵离此生从未有这样过抱着一个男子,近在咫尺,鼻子中随时可呼吸到他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不觉一张娟秀的鹅蛋脸晕似春桃,把头垂得低低的,她这一来便更添娇色楚楚动人,柳生更加瞧得呆了不由自主便说道:“神仙姐姐,你真美。” 却不料“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赵离打了他即又不知所措道:“你你……对不起。” 这本是她的自然反应,但瞧见柳生面无血色的面庞又记起他昨晚为自己挡毒针的奋不顾身,一句“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柳生也不觉疼仍只是痴痴的道:“神仙姐姐你打我,我欢喜着,只要你不要不理我,我纵被你这样打一生一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心甘情愿的。”赵离轻哼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我又不是叫神仙姐姐,我叫赵离,我又不喜欢打人家。” 柳生一激动便要坐起来。但只刚刚一用力便疼的更厉害了,不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却仍是欣喜道:“赵离,赵离,你终于肯告诉我了,我叫柳生,生离…我们真是有缘分,啊呦。”又疼的叫了出来。赵离道:“叫你别乱动呢,你偏是要自讨苦吃。”柳生连忙道:“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我我可以叫你离儿吗?”赵离嗫嗫嚅嚅道:“名字告诉你了,你爱怎么喊是你的事情。”柳生即激动道:“离儿离儿。”赵离只轻轻嘤了一声。 柳生望着她的嘴唇眼睛鼻尖,和仍有湿气的秀发,这一切是那么的妙不可言,便想要去吻她的脸颊,但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神圣**让他不敢轻易亵渎,他如梦如幻生怕自己一动便失去了这眼前的一切,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旖念,心思千回百转道这一生是多么的不幸,生来便为父母所遗弃,第一次来闯荡江湖就几经生死,而自己这一生又是何其的幸运,有慈祥胜父的师傅,亲越手足的师兄弟妹,还能有眼前这天仙般的少女共患难同甘苦,夫复还有何求? 过来一阵他渐渐恢复了力气,才发现旁边一具赤红色的狐狸尸体,血液似已流干,吃了一惊问道:“这是?离儿这便是赤尾灵狐吗?难道你先前给我喝的便是它的鲜血?哎呀罪过罪过了。” 赵离的两行清泪登时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道:“狐儿陪伴了我十八年,但它昨晚却摔死了。” 原来昨晚赵离抱着柳生跳下悬崖,赤尾灵狐心恋主人便也跟着跳了下来,但他二人却身体较重,虽也被山崖上伸出的枝丫阻扰,下坠的轨迹却没有多少变化,而灵狐身体却轻得多,在被这些树枝灌木刮擦后远抛了下来,不料正撞于岸边的石头之上,一命呜呼了。这灵狐乃是至灵异种,通晓人性,其血液更可助涨功力克制百毒,是以空桑三圣觊觎已久。而赵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以灵狐之命来交换翠儿,所以才顾不得元气未复便急忙赶来救人。却哪知三圣中的催达狡猾异常,布下陷阱用软筋散暗算了她,那灵狐察觉到主人异样衔着她气味追来,只是没她动作快,所以才在二人投崖时才刚刚赶到。 当时赵离见灵狐撞死了,悲痛欲窒,却见柳生气若游丝还没有死,伤心之余连忙把灵狐尸体从伤口中把鲜血挤出喂到柳生嘴里。那灵狐之血确实灵异非常,滴到口中便顺喉入腹,立见奇效。柳生的脸登时由黑转紫由紫转红,气息也慢慢缓了上来。其实若她也喝上两口狐血,元气自可轻易复原,只是这狐儿她护为家珍重比己命,要教她也来喝这血确是死也不肯的。 柳生愧歉道:“对不起,若不是我连累你修为受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赵离悠悠道:“便是没有你,这些人也觊觎着狐儿,事情迟早也会发生,只恨我没有用,保护不了它周全。”柳生轻轻拿住她手道:“离儿,你也不要自责,都是空桑三丑诡计多端,我们先把它埋了吧。” 于是就岸边用宝剑掘起一土坑,简单的埋了。柳生又对着灵狐的坟墓拜了叁拜郑重起誓道:“敬请狐兄放心,在下情非得已以狐兄宝血续命,定会继承狐兄意志,永生永世守护离儿周全。” 赵离本是伤心已极,因为这灵狐也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之物,见他如此却反来宽慰道:“世间万物生存死亡自有分定,狐儿生为异种,为世间不耻之人所觊觎,反不如长留在这个清净的地方,青山绿水常伴,平静自得。” 柳生便又撒了一捧泥土才脉脉说道:“我即喝了狐儿的血,你把我当成狐儿便是了,以后我和它便是一体的,我们一起伴着你随着你。”赵离见他说得轻浮,瞪了一眼道:“你只怕也是这样来哄其他人的吧?你们男人总是这样花言巧语,骗得女人心甘情愿的为死为活,我娘便是这样的。”柳生此刻才知她脾气如此实是受过了莫大的伤心事情,其内心却仍是纯真无邪的少女心性,急忙道:“离儿,我柳生在遇见你之前从未喜欢过一个人,此后余生也只有离儿你一个人,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立下毒誓……” 赵离却轻哼一声抢白道:“我才不要信你这套,男人的赌咒发誓就和过山风一样。”柳生窘道:“那,我我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呢?”赵离白了他一眼吐气道:“你个傻瓜。”柳生道:“我是傻瓜我是傻瓜,离儿你相信一个傻瓜好不好?”赵离嗯了一声道:“我是相信傻瓜,因为傻瓜都不懂的哄骗别人,好了我不和你贫嘴了,我们先去救翠儿这傻丫头吧。” 柳生本就冰雪聪明,见如此已知她实是接受了自己,心中便似咀嚼一大块蜜糖一般,但想起翠儿还落在三丑手中生死未卜,又心疼如刀绞,当真是一边喜一边忧,便重重道:“我们现在就去救翠儿,并把这空桑三丑绳之以法,让他们再也不能作害作恶。”赵离问道:“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上得去?” 柳生这才细细打量四周地形,见此处宛似山峰中裂开的一道口子,东南北三面俱是刀削斧凿的峭壁,头顶白雾茫茫看不到尽头,这一段的悬崖灌木横生尚可借力往上攀爬,但却不能确定再往上是否还是这样的地势,而且以他两人现在的状态,要上去只怕也并不容易,只得说道:“此谷陈年旧岁,却不知早已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然只淤积起这一道寒潭,说明这底下必有泄水之处,这里三面悬崖,西边视线虽是不远,但我想那暗流定是由此引出去了,我们从这边走说不定就可以出去,只是……” 赵离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此时已经过了空桑三丑约定的时间,而他们手上已没有了灵狐,能否从这里出去也还是个未知数,只得强忍担心咬牙道:“迟些早些都一样,我们也正好养一养元气好收拾这三个无耻小人。” 两人正欲要行,却忽然间西面宿鸟惊飞,催达的声音响起道:“大哥二哥,再往里走便是谷底了,那妖女和死小子该是从这里掉下来的。”二人对望了一眼,柳生心念一转即轻声道:“在那边有个山洞,我们且藏进去见机行事。”便带着赵离纵了上去,此处离谷底尚有三四丈,洞口长着两丛杂木,刚巧可以遮挡,而伏在洞口却可把谷里的情况瞧的清清楚楚。 不一会果见催达在前,高肆周通随后两三丈跃了进来。 第二十九章:脱难 周通见没有人,疑惑道:“怎的连这里也没有,难道他俩能上天入地了不成?”高肆也问道:“会不会早已摔得粉身碎骨,尸体却沉到了这水中?”催达却摇头:“不会,此谷只有这一条进出的路,若是真的摔死了我们定可瞧见尸体,就着算他们落到了这水潭里,尸身也决计会漂浮起来,绝不会沉在水底的。” 周通见他说得有些道理,又问道:“那会不会是挂在了上面的树杈上,却还没有落得下来?”催达又摇头道:“也不会,从那上边下来有一百多丈是光滑无物的削崖,以他两人的重量,这些树枝树干最多也就可减缓一二,但要挡得住却是决计不可能的。”周通有些不耐烦的哼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却怎的独独找不见人?”催达知他脾气躁烈,只得诺诺说道:“二哥且莫着急,不管这丑婆娘是生是死,定也能在这里找到些线索的。”却忽然高肆发现了树下隆起的土堆,急忙喊道:“老二老三,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催达见泥土犹湿还是新的,皱了皱眉:“刚埋下不久,且刨开看看。” 赵离见他们要动灵狐,宝剑紧攥一张俏脸登时冷至极点,柳生吃了一惊心想:“我两人要胜三丑不难,但要把他们全部留住却也不容易,现在他们知道灵狐已死,若逃得一人,岂不立即会对翠儿痛下杀手?”慌忙抓住她的玉手,细声道:“不要打草惊蛇,正好将计就计,由我诈死将他们引诱进来好一网打尽。” 周通见是赤尾灵狐的尸首错愕道:“怎么办,这畜生已经死了,我们可如何向老毒物交代?”催达怒道:“他奶奶的,这畜生偏偏连一滴血也没有剩下。”扯起灵狐尸体就扔到了寒潭中。高肆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如实和老毒物说明了。”周通道:“老毒物只怕不会信我门。”催达冷笑道:“只好把那妖女擒了去呈堂作证。”周通又恼怒道:“现在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又去哪里擒这丑婆娘?”催达道:“二哥你好糊涂啊,这堆泥土不就是人影吗?若他们都死了又怎会埋得了这畜生?哼我看那小狗是活不成的,妖女多半也是重伤躲在了这附近。” 柳生见状忙捡起石子弹向洞口的树木。高肆听见响声说道:“那边有动静,咦有个山洞?”催达冷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丑婆娘可真会躲藏哩。”便带头攀了上去,果见柳生的尸体横躺在洞里,周通即又大喝道:“妖女快滚出来,你二爷爷早看见你了。”却忽然嗤嗤声响,一捧石子迎脸打来,急忙避了开。他却不怒反喜道:“嘿嘿,这石子有气无劲妖女果然伤得不轻。” 催达却心思慎密,即说道:“大哥二哥,你们进去拿这妖女,我来守住这洞口防她逃脱。”周通见说即把独角铜人往胸前一横,挥舞着率先冲了进去,高肆则举着刀紧跟其后。 柳生听得他二人进来,忙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那周通性子急躁直接越过了他便往里面的赵离欺去,却见得催达手中银光闪现,便知他仍未对自己放心,要使暗器来打自己,他昨晚吃过这追魂针的大亏,不敢大意,见他手腕一扭便疾往左滚出,却趁机抬起足尖朝刚到身前的高肆踢去。 这下事发仓促,高肆提防不及,但他功夫却已有根基,便往后闪,怎料却“啊”的一声惨哼,正被催达发出的追魂针打了个正着,厉声道:“老三,你发追魂针暗算我?”催达惊愕道:“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便翻身跳了下去。柳生也不管倒地的高肆,便发足往洞外去追赶,却见得一片星芒往洞**来,他手无兵器,只得往石壁后一掩,这些寒芒便叮叮都钉到了石头上,正是那细若麦芒的追魂针。 催达机警狡诈,柳生知追他不易,只得反回身来帮助赵离。 此时赵离早已占得上风,剑光把周通死死裹住,随时可下杀手,之所以困而不杀,却是见走了催达要生擒来作为人质,希冀可用于交换翠儿。周通把独角铜人奋力横推猛打护着往高肆这边退让,他见催达误伤了高肆,还罔顾道义独自逃走,气极之下不由破口大骂,顿时便露出破绽,柳生觑机便点中了他腰间穴道。 高肆中了追魂针,面部发紫嘴角也开始渗出淡淡的血水,眼看是命不久矣了,柳生瞧着心中不忍,连忙帮他点住几处穴道,暂护住心脉,三丑中他是最恨催达的阴险狡诈,对这直汉子却无甚恨意,只得说道:“我们没这毒针解药,是救不了你的。” 高肆顿了顿苦笑道:“少侠你宅心仁厚高某佩服,想我高肆这一生多行不义,现在竟死在老三手里,也是我恶行太多当此报应。”周通却呸了一口恨恨道:“大哥,老三这天杀的狗崽子暗算了你,还独自先逃走了,我平日都他娘的瞎了眼看错了他。”高肆道:“罢了,这也不能全怪他。” 赵离却冷哼一声问道:“你们把翠儿掳去藏在哪里了?”周通仍是凶悍无匹骂道:“要杀就杀,老子既落到了你这丑…妖女的手中,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高肆摇头道:“二弟,事已至此已无回旋余地,你若是不说她也必以你为人质去寻老三,老三现在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岂不又要误人误己?”周通道:“老三这畜生猪狗不如,大哥你现在中了老毒物的毒针我又且能独活?我只是想这丑婆娘也一剑杀了我好和大哥一起上路。” 高肆苦笑了声:“二弟。”才说道:“其实那丫头也并不在我们的手中。”赵离只觉头脑一阵眩晕,被柳生扶住才冷冷道:“你们果然已经把她杀害了?”周通怒道:“要杀要剐冲我来,我大哥可没杀那丫头。” 柳生见他虽是个粗鲁的恶汉,却重义轻生值得佩服,他方寸已乱也不怕他逃了,便替他解开穴道问道:“那翠儿在哪里?十里画廊的字条难道不是你们留下的?”高肆咳出一口血水正欲要讲,周通连忙抢道:“大哥你歇会儿,我来说,其实要抢你那赤尾灵狐一直是老三的主意,捉那丫头也是老三的主意,上次老三用盾刃伤了他,当时见你来便逃了出来,怎料又遇见了老毒物。那老毒物何等威风霸道,没想到却貌不惊人,老三以为他是个寻常人便要拿他出气,竟去招惹了这煞星,我三人哪里是他对手?老三为了讨好他便阿谀奉承把灵狐的事也告诉了他,于是他便在我们身上施了毒,又逼着我们立下重誓来捉这灵狐,当时我们正苦于无计正巧又遇见一少女,见她吩咐手下到谷中送信,才知她是要进谷来挑战的,也因她生得漂亮,老三便多望了两眼,她那手下便上来动手,那下人见我三人分明以老毒物为尊,便一掌向老毒物打去不曾想竟是打了个正着,谁知老毒物又不发怒反而给她赔笑道‘老朽管教不严,望小姐恕罪则个。’那少女才又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后来我们又瞧见她那下人断了一臂鲜血淋淋出来,这少女盛怒之下便往谷中杀去。老毒物却笑道‘里面那丫头倒还有些眼力,只凭你三个蠢货必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现在这小妮子进去了,她二人一时半会倒也纠缠不开,你三人正好进去把灵狐带来给我,这是追魂针无我解药中者必死。’我三人便又潜回谷中,可找了一阵还是没半点线索,老三又说:‘这畜生必有通灵之处,这十里画廊这么大畜生又熟悉地形,若是和我们绕起圈子来只怕比大海捞针还要难,现在正好这丑婆娘分不开身,我们索性再捉一次那丫头,把她捉到空桑山,布下天罗地网教她乖乖送上门来。’” 柳生奇怪道:“字条是你们留的人也是你们抓的,又怎会不在你们手里?”周通续道:“我们是捉到了人,准备求老毒物宽限些时日,怎料这老毒物竟是瞧上了这丫头,索要了去,我们虽一百个不愿意却哪敢忤逆他?现在没有灵魂去换解药,我和大哥纵使不落到你们手里,也活不过几天了。” 赵离轻哼了声又问道:“那老毒物现在在哪里?”却是高肆艰难说道:“他让我们一天前去常州城中松鹤楼,现在却不知道了,况且你二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柳生心想:“我以师傅的名义去要人,谅他也不敢不给。”瞧见高肆已面如紫土,堪堪将死,于心不忍道:“离儿,我们饶了他们吧,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赵离虽痛恨空桑三圣,却心地善良只轻哼了一声。 周通见高肆毒发将死,不忍看视,说道:“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便把手中铜人往头上砸去,气绝身亡。 两人简单的埋了高肆和周通的尸体,又搬石头封住洞口防止豺狼野兽啃食,便把这处山洞形成了天然的大墓穴。柳生道:“离儿,我们先回十里画廊再想办法救翠儿吧,目下虽找不到那老毒物,但他居住在北荒我们也去北荒,说不定可以遇到。”赵离轻嗯了一声,便信步往外走,待走了一阵回头过去只能望见谷中一角了,郁郁葱葱恬恬然然,仿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想起昨晚今日的种种生离死别,直若隔世,均想:“咱们的狐儿和高肆周通都能得到安宁了。” 她俩并不着急赶回,从空桑山一路上游山玩水,在四天后才到得十里画廊。从谷口的丹霞赤壁走小径过紫竹林海,逶逶迤迤走到横跨广溪的木桥,却瞧见柴扉门大大的开着,赵离即拉住柳生道:“我出去时把门关上的,现在却打开了。” 有了警惕即都展开身法向旁边绕去,只见赵离翩翩起落惊若飞鸿,柳生展开提纵术跟在后面,一起纵到后院的房顶上隐伏下来。不一会果然听得东首的竹舍中生出响动,门帘启开转出一袭浅绿交领丝裙,赵离惊喜道:“翠儿?”那人正是翠儿。 翠儿亦是惊呼了一声叫道:“小姐。”跑过来喜极而泣道:“小姐,翠儿对不起你,翠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赵离道:“傻丫头,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翠儿轻噎道:“翠儿不敢了,以后翠儿说什么都听小姐的。”擦拭眼泪才注意到柳生正在一旁向自己微笑,不禁惊啊了一声脸红道:“柳…柳公子你。” 柳生笑道:“翠儿姑娘,你好的很啊。”翠儿道:“柳公子,你没死,你你还没走吗?”柳生拉起她手语重心长的道:“听到你要寻短见,我们都吓了一跳呢,天可怜见幸好你还好好的,以后可再也不许了。”说着便把她的绝命书还给了她。 翠儿顿时又窘又迫,瞧了赵离一眼低声祈求道:“小姐,你原谅柳公子好吗?都是翠儿的错,我我这就把他请出去,不许他再踏进山谷。”柳生假作吃惊道:“好啊,原来翠儿这么讨厌我,一看见我就要赶我走。”翠儿急得支支吾吾:“柳公子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赵离嗔了柳生一眼道:“傻丫头,我不原谅他他敢安然站在这里吗?” 三人便来到竹舍中各叙离别。原来翠儿被老毒物劫了去,却非是想要害她,而是想收她作衣钵传人,更是对她万分客气周到。这老毒物一向眼高于顶,是以虽威震寰宇却孑然一身,过了半百无半个传人,也不知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后来姜玄去会老毒物,又认出了她便沉吟道:“这丫头得殷兄你垂青是她的福分,不过她此时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丫头也倔强只怕不肯甘愿拜殷兄为师,不如暂且放她回去,待她知道些殷兄的威名便会回心转意。” 翠儿便借机道:“殷前辈你一身本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小姐也时常说起,只是我被夫人收养来服侍小姐,我若和你去了小姐便孤苦伶仃无人照料,我想您也不希望徒弟是那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得人吧?待哪天小姐出嫁了我便了无牵挂,心甘情愿的拜你为师一心一意的服侍您老人家,好不好?”她心里却想着小姐生性冷傲孤独,只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爱上一个人的,哪她也就不用拜这臭名昭著的老毒物为师了,也说不定他哪天便忘了自己。 老毒物岂有不知她的小算盘?他虽一生狠毒无情,却是除了天赋外独看中了翠儿的善良仁厚,实在喜爱,又是忌惮姜玄,便笑道:“小丫头,你可要想好了,别怪老夫话没先说,老夫若寻到一个更好的,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指不定便不传给你了。” 翠儿只盼他能另觅高徒,便再也不用学他那毒害别人的功夫,即答道:“殷前辈若能另寻得高徒,那只怪翠儿没这福分,若待服侍得小姐出嫁了,还能有幸得到前辈青眼看觑,定好好的孝敬您老人家,只怕别辱没了您的威名才好。”老毒物也没辙只得答应,这才放她回十里画廊。 赵离和柳生见老毒物竟是要收她为徒,都觉得不可思议。赵离便又把她和柳生这边的事也都简略说了一遍,翠儿更是高兴无比。本来在她的小世界中柳生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早就把小姐暗暗的许配给了他,正是两全其美,自此柳生便也在十里画廊住了下来,每日的游山玩水形影不离,就越发的和赵离如胶似漆了,翠儿自是喜得再添一位主子,不过更多的是亲如兄妹。 堪堪一月有余,也走尽了这十里画廊的大小角落,了如指掌。这天来到悬崖的瀑布下,柳生见那如水银流注的水幕,即想起了云台山上的洗剑池,一时间师傅有没有出关?周泰师伯的伤势有没有好?大师兄楚天心余文竹陈望博周松张大福等剑宗的一应事物的纷至沓来,便把紫阳剑法一招一招的就瀑布下使将起来,正把一招“紫气东来”指向瀑布,炸起一阵水花,赵离却不知何时已到得身旁,轻声道:“柳生哥哥,你你是想要回剑宗了吗?” 柳生一怔叹口气道:“离儿,我这次离宗这么久却不知道山上怎么样了,也未回山复命,我是要同你长相厮守的,一生一世也不肯分离,你和我一起回剑宗好不好?我师傅师伯他们都那样好,一定会答应让你留在山上,若是不肯,我们再求他们放我下山来和你在这谷中厮守一辈子,好不好?” 赵离微微一颤,冷冷道:“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剑宗,便是我只怕也比不得你师傅和师妹们的万分之一吧?”柳生惊道:“离儿,你怎么了?在我的心中你当然和他们同样重要,师傅剑宗固然对我有养育教养之恩情,而离儿你却是我永生永世都要陪伴的人。”赵离仍是哼道:“我早便说过今后是不会再离开十里画廊的,江湖上尽是尔虞我诈争名逐利,你若也要负心薄幸三心两意,出了谷便不许再来见我,否则我我便一剑杀了你。” 柳生见她忽然间生出这么大的脾气来,始料不及,一时竟心中难过惶主呆呆的道:“离儿,你又要杀了我吗?可不要不许我见你,便要杀了我我也是不肯离开你的。”赵离只瞧着他,两只乌黑的瞳眸泪花隐隐,似泣非泣。 他猛的惊醒回过神来,心下思索道:“离儿避世独处隐居在这十里画廊,她妈妈又郁郁辞世,我虽也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但师傅师伯疼我爱我,在剑宗又有那么多的师兄姐弟陪伴我,而离儿却只有一个翠儿相伴,内心的伤痛苦楚实在胜过世人十倍不止,她不愿我离开片时分明是担心我也会薄幸负心辜负了她,实是深爱于我苦心一片,而如今我却不去怜她爱她抚平她心中的伤痛又怎可反去冲撞于她令她伤心难受?实在是大大的该死。” 心中感动热血上涌便道:“离儿,是我不对,我就在这谷中陪你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原来他俩一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几乎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却于赵离的生世只字不提,柳生只知道她生母为她生父所负,一直就幽居在这十里画廊,却也早于七年前离开人世,至于她亲生父亲却不知道是这天下中哪一位赵姓的前辈。 赵离咬了咬轻脂粉唇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可真心愿意为了我忘记剑宗忘记过去,一生一世再也不离开十里画廊?”柳生道:“我,我,我柳生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心中都只有你一人,同生共死矢志不渝,若有半句虚假教我为天地共弃死于乱剑之下……” 赵离忙伸出玉指堵住他的嘴唇:“你,谁又要你乱说这些话,我又不要你去和人打架,只要你真心实意的,你这傻瓜。”柳生急忙拿住她的手哀求道:“神仙姐姐,那你原谅一个傻瓜好不好?”赵离微微脸红便拉着他走到溪水边上的石块上坐了下来才悠悠叹气道:“柳生哥哥,剑宗的玉衡师伯对你有教养培养之恩,那里又是你长大成人的地方,为人子弟父母恩师之情不可不报,我又怎能自私自利独占于你,陷你于不孝不义?只是我担心你这一去他们便不肯放你回来了,世间的人情冷暖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我见得多了,是不愿再沾染的,不知怎么才好,我若强留你在谷中你也必会答应,只是你心中终是放不下他们,时间久了难免郁郁寡欢思念郁疾,我又怎能忍心?柳生哥哥这几日你都若有所思,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早就记挂他们了,你你去吧。” 柳生沉沉想道:“她待我如此之好,我柳生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辜负了她。”便道:“离儿,能遇见你是我柳生这辈子莫大的福分,我此去必求得师傅和师伯答应放我下山来,我们便再也不要分开。”深情望去只见初阳斜映在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隐隐的泛起一层桃晕,她那螓首蛾眉之下的两泓清水忧愁哀怨似有无尽的不舍,不禁便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向她那似粉似霞的嘴唇吻去。 他两人俱是情窦初开难以自控,柳生自小在剑宗长大,除了练气打坐便是练剑练功,虽有时也与楚天心一干师妹们嬉戏打闹,却只有兄妹间的手足气枝之情,而无半分男女间的旖念,今次尚是首次经历人世爱情,又是对赵离一见钟情,此时美人在畔几乎**焚身。而赵离自娘亲过世后一直僻居于此,虽有心结平素清心寡欲厌见男色,实则是极度缺乏关怀,她见柳生初次会面就肯舍生相助翠儿,每夜给他疗伤治病,那朝夕的真气相融早已生出情愫,而后柳生拼死拆解她和姜翎的掌力,又奋不顾身给她挡下追魂针,在空桑山投崖之际便已生死相依,一颗冰冷的心早已融化开来。 不一会已有“嗯”“嘤”的轻喘之音,赵离全身轻颤飘飘欲倒,柳生则滚烫得似火炭一般。 忽然赵离把脸移开轻轻的推他,柳生猛的清醒道:“她如此待我我怎可乘人之危轻薄与她?柳生啊柳生你真是枉为名门正派正人君子。”自知大大失态忙道:“我我对不起。”瞬间红到了耳根子。 赵离轻嗔道:“有…有人看着呢。”柳生悚然一惊,才察觉到翠儿的影子正隐在山石之后,这下更窘了。赵离却轻轻笑道:“你快去吧,我和翠儿在这谷中等你呢。”便叫出翠儿把自己的佩剑和一个布包袱挂到他肩上,便又在他脸颊上轻吻一口才拉着翠儿飞也似的走了。 柳生只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她们的身影淹没在紫竹林才开口大声喊道:“离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便展开身法急向谷外驰去。他自于古城远林青青在常州一战后领悟了神秘功法,又在空桑山谷中喝了赤尾灵狐的血液,此时真气之厚实实是有生以来仅有,提纵术施展之下没多久便已到得了常州。 他入了常州城却是小心翼翼,怕撞见洪煜等天地会的人又横生出枝节,幸得一路无事,又心想:“我如走南城仓州从来路返回,难免会遇见林青青和天地会的人手,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走齐城好了,虽绕了些远路却省了不少麻烦。”于是便搭船经神江走齐城,再逆伊水而上回东临。 这神江河宽江阔,两岸连阙碧水万里,乃是中原第一等的江河,鹤唳猿啼渔舟唱晚、奇峡奇观等景色的壮阔丰美实是人间少有,不过他无心流连。好在顺风顺水船疾如飞,数日间已到得齐城,柳生便入城略作补给,正喝酒间忽听得有人说道:“听道上的弟兄说采花大盗去了坞城。”一人道:“可不是哩,传闻这小子狂妄的很,硬是要独自一人挑了莲花帮,哼哼当真是以卵击石。”他一听“采花大盗”四字登时便精神一振暗想道:“我正要去寻他来为我作证说服林青青,没想到刻下就在坞城,当真是天助我也,不过他虽为十大高手之一,但要以一人之力去招惹莲花帮难免也太狂妄了些。” 原来他逆伊水而上,所到的最后一站便是坞城,此后就是登陆走旱路了。 柳生斜望过去只见西首那桌上五六个汉子个个都身携兵器,显是江湖人物。其中一人又道:“我看未必,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啊。”另几人奇怪道:“怎的未必了,难道凭他一人就真敢单挑莲花帮上下几十条高手?秦帮主丁二爷孟三爷哪个不是当世的绝顶人物?” 此时店小二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柳生听正到兴处便道:“再切一盘牛肉另加一斤酒来。”原来他本打算结账走的,此时又不想走了,便只能如此说道。 只听前面那人又说道:“所以嘛你们还不知道,我可听闻道上见过他的弟兄说这人干那采花勾当,却又面目极丑陋六指重瞳,偏武功已入化境,实在厉害得紧啊。”那几人见他还有这等厉害的朋友,满是羡慕之色都忙着道:“兄弟高兴,可一定要为我们引荐引荐你这位朋友。”那人忙道:“好说好说。” 柳生听到这里暗暗想道:“重瞳和六指本就少见,我平生也未见过一次,然这两者又都集于一人身上,当真匪夷所思,无怪呼他能练成上乘武功成为十大高手,不过这采花害人的行径却人神共愤,定要良言相劝,否则便不是他的对手也要会上一会替天行道。” 他自打从瞿秋白口中得知祁卿凡大名后便一直希望能会上一面,请他为自己出证好解除林青青的追杀之苦,此时听这人说来竟是信了八成。 一人又问道:“我只听的说他是个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一,却不知他又怎生个厉害,能比得过秦爷丁爷孟爷?”那人却冷笑道:“能排当世第三,你说厉害不厉害?”另外几人都吃了一惊问道:“又是哪第三?”那人娓娓说道:“这第一嘛当然属剑宗的剑圣玉衡子真人,第二便是那西夷魔教的教主慕容凌云,他现居第三。”几人都惊愕道:“这采花大盗当真有这么厉害?”那人道:“这还假得了?他近年来连败正邪两道高手令人闻风丧胆,只去年三月在那昆仑山上与慕容凌云一战打了三天三夜,也只输了半招,最后整个魔教上上下下几千高手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离开,而中秋节他更是上了云台山的紫阳殿指名挑战玉衡子真人,斗到了两千招之后,剑圣他老人家如不使出那一式‘万剑归宗’只怕也都赢不了他。” 几人听得采花大盗祁卿凡竟能杀入夷教如无物,都觉大快人心,加肉添酒不在话下,反替莲花帮担心起来。 柳生再也听不下去,心知这些都只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前面那位大放厥词者不过是骗吃混喝的骗子罢了。他们口中的除了祁卿凡可能在坞城外其他的事只怕半句也真不了的,正好一斤酒也已喝完,心道:“反正我也要从坞城路过,且去看上一看,如祁卿凡当真在坞城便再好不过,我便请他出面给我向林青青澄清,唉这一切就看老天爷肯不肯还我清白了。” 第三十章:祁卿凡 从齐城到坞城多数是来往的行商,这些人走南闯北的消息也灵通,三五成群也都在谈论采花大盗和莲花帮的事情,有的说他将会与秦观在坞城南边一对一决战,也有人说他要独自杀上莲花帮闹他个鸡犬不宁,更有甚者传他有三头六臂人面兽身连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总之是越传越玄,闹得是人心惶惶雌不出户。 柳生在哪舟中非止一日,耳边也一直是这些言论,既是好笑又是好奇,便暗自想道:“目今这些人都如此传,总不至于全数是空穴来风,看来祁卿凡多半是来过坞城又或者就在坞城,他既能闹得这般满城沸沸扬扬也算是天大的本事了。” 他虽出生名门正派,自小受正道熏陶,但性格却洒脱不羁,此时耳濡目染之下反倒更想是见识一下这号人物,而自己与林青青的误会也总算是有希望扯清楚了,心下喜道:“林青青若知道我不是她要对付的采花大盗,总不至于还要我的小命吧?” 这天末牌时分总算是捱到了坞城,他心想:“也不知道祁卿凡这小子和莲花帮交过手没有,我且找个人问问。”岂料一连问了五六个人所得的答案全不一样,又思忖道:“看起来这些人并不知情,或许只有找莲花帮的人才问得清楚。”他东临和坞城相距不过七八百里,以剑宗的声望和地位,莲花帮还是得给他几分薄面的。怎知刚才转过一个路口后面就有人喊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喊话的是一个黄衣精瘦的人,约有二十七八左右。 柳生一怔问道:“请问是在叫我吗?”那人走过来低声道:“少侠可是在探听采花大盗祁卿凡?”柳生见他来得突然也问得突然,暗暗想道:“莫非他是莲花帮的人?这莲花帮果真神通广大,也好。”便客气道:“正是,在下有一件事正要找他,还请指点。”那人道:“指点二字不敢当,只是此地说话不便,可否借一步再讲?”柳生忙道:“有劳有劳。” 怎料却忽的瞥见有几人行藏闪缩的跟在后面,而黄衣人在前面领路也时不时的余光打量他并说些闲话。 柳生走了两道路口已意识到不对,心里暗暗思忖:“坞城是莲花帮的地盘,这几人若真是莲花帮的人又何须鬼鬼祟祟畏畏缩缩?且看他要搞什么鬼。”表面上仍是装作不动声色,却心下暗自留心提防。 这人领着他转过路口又向南走,果然越走越是偏僻荒幽,他便佯装不信又发问道:“朋友当真知道这采花恶贼的所在之处吗?”那人微微一怔,即答道:“这个当然,不过这里人多耳杂,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少侠不必多疑稍后在下定当如实相告。”柳生虽不见了后面那几人,但已确定这其中有诈,暗笑道:“现在只怕是满大街都知道这祁卿凡,可当真是人多耳杂。”便跟着又拐入了一条窄巷中。 走进这条巷子,忽见得右边一座大院城垣残破藓草鳞生,一扇铜环大门漆已掉尽露出里面的腐木来,显然是荒废已久了。他现在内力已有造诣,当即便隐隐听到有人骂道:“这赵不四也太他娘的没用了。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哼。”一人道:“大哥先消消气,我看那小子油头粉面的定是条大鱼,不四能把他弄来也着实不容易。”一人道:“可看得出他是哪路的货色,来头太大咱可不敢惹?” 柳生知道那油头粉面的大鱼所指的多半便是自己了,但听这些人语气轻浮却绝非高手,不禁哑然一笑。只听一人又道:“我瞧他进城时竟向那摊贩打听采花大盗的事情,嘿嘿一看便是个新入江湖的雏儿。”先前那人粗声道:“管他是什么来头,我们把事情做了,只照例用口袋拴了扔到东市去,待他醒来只会怪到莲花帮头上,怎知是我长乐帮所为?”一堆人即拍马道:“大哥圣明。” 此时他已跟着那黄衣瘦子到得门外,早把这些话已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中,那该是赵不四的领路汉子轻咳了一声,里面即问道:“是谁来?”黄衣汉子道:“是我。”里面喊道:“进来吧。”黄衣汉子便去推那木门。 柳生眼神一转忙道:“且慢。”黄衣瘦子道:“怎么了?”他便诈怒道:“你到底是知不知道那采花大盗在哪里?如果并不知情请恕在下失陪了。”果然那大门嘭的一声扬开,闪出四条大汉把他前后围住喝道:“进去。”他佯惊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院子内粗声道:“我看你就是采花贼吧,我莲花帮已在此恭候多时。” 这是那被称之为老大的声音,他之所以要这么闹不过是想借机先瞧明白里面的情况,见那院子蒿艾遍地黄叶成堆,知道并无陷阱,也就被“请”了进去。 里面有十来号人,正中堂屋的旧太师椅上坐着一面目过人的大汉,旁边茶几上横着一柄威风凛凛的七环大刀。柳生便把长剑一抱坐到地上问道:“几位引我到此意欲何为?不妨直说吧。”那大汉见他无拘无谨倒先怯了三分,只把虎脸一沉冷喝道:“臭小子,你为何四处打听采花淫贼的下落?你和他什么关系,有何用意?”柳生笑道:“我倒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却是想请他帮一个忙。”一人喝道:“小子,给大爷老实一点,采花淫贼祸乱我坞城,我们奉秦帮主之令凡是可疑人等一概都要抓起来。” 柳生道:“我与贵帮的三当家孟重林倒是旧识,还未敢请教在座的各位都是哪一位当家旗下?”虎脸大汉大吃一惊道:“你你当真和三爷是朋友?”柳生只冷冷的笑了两声。忽旁边一人道:“大哥,你莫要听这小子胡诌,三爷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会识得他?” 虎脸大汉一巴掌拍到桌上,只震得七环刀嗡嗡作响,怒喝道:“臭小子,你竟敢耍你太爷,你活得不耐烦了?”柳生见他露了嘴脸,冷笑道:“我看各位奉命拘人是假,拦路劫财怕才是真的。”那引他来的黄衣瘦子当即喝道:“臭小子,识相的便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否则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柳生却又笑道:“别说小爷我没钱,便是有些许也绝不会给那些长乐帮的毛贼,嘿嘿你们打着莲花帮的旗号招摇撞骗,今日既撞到了小爷手上,是你们命交华盖好日子到头了。” 一众人登时唬得脸脸相觑,此事若被莲花帮知晓了他这长乐帮只怕尸骨无存,那虎脸大哥即冷喝道:“好小子,既已被你知道了底细,我长乐帮便留你不得了。” 柳生冷喝道:“倒要看看是谁留不得谁。” 见那虎脸大汉绰刀劈来,只瞬间向左踏出一步,二指后发而先至已点到了虎脸大汉的章门穴上。那十几人见他瞬间擒住了自己大哥,都惊得呆了,喊道:“快救大哥。”当即便有五六人朝他背后杀来。 柳生也不回头只把长剑抽出剑光向身后划去,那五六人瞬间便手腕中剑倒地惨哼。这些人实与他实力相差甚远,见他信手间便又刺到五六人,无不心惊胆寒,当即一胆子小的要夺门出逃,他哼一声足尖轻点,把那地上的七环刀踢向他撞去,那人大腿被撞中,吃痛晕死了。 余下的还有七八人慌忙伏地求饶道:“少侠饶命啊,太…太爷爷饶命。”柳生把虎脸大汉提起了又扔到人堆里,冷冷道:“你们这群毛贼,可还有何话说来?” 虎脸帮主被摔了个灰头土脸,偏偏是穴道被制一动也动弹不得,也不敢叫出声来,其他人都伏在地上哪敢上来搀扶他?只得强忍住痛楚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的虎威,还请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我等一般见识,饶了我们吧。” 柳生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只怕是一初出江湖的雏儿。”虎脸汉子才知自己刚才的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他听了去,登时冷汗夹背道:“小人该死小人胡说八道,万望少侠可怜饶恕,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一众人忙附和道:“请少侠饶命,以后再也不敢了。”柳生道:“嘿嘿饶了你们?怎不去问问那些被你们祸害的人肯不肯?今日被我撞见的定不是个例,往常只不知坑害了多少好人。” 虎脸大汉慌忙道:“请请少侠明察啊,我们至今没敢杀害过一个人,此事千真万确,我等我等甘愿奉少侠为帮主,愿把所得尽数奉上,赴汤蹈在所不辞。” 柳生当即怒道:“闭嘴,谁要稀罕你这些不义之财?”众人忙道:“少侠说得是说得是。”他却转念想道:“这些人破破烂烂胆小怕事,只怕都是些市井小民,若他们当真不曾害人性命,我又怎可把这十几条人命都尽数杀了?如肯洗心革面却可饶了他们。” 心念于此便道:“你们若肯立誓从此洗心革面,再为我办好一件事我便饶得你们,否则我就拿你们到莲花帮去见秦帮主。”一众人登时亡魂大冒磕头道:“请少侠示下,慢说一件事,便是一百件一万件我们也照做不误。” 他便安排这些人都散出去打听采花大盗祁卿凡的下落,约莫一个半时辰后长乐帮帮主陈大海回来禀报道:“回禀少侠,小人已打听得莲花帮城东分舵拿住了淫贼。” 柳生心想:“祁卿凡既已落到莲花帮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便问道:“淫贼关押在哪里?本人要亲自去瞧上一瞧。”陈大海支支吾吾的道:“这…这…小人只是听得那城东分舵的人讲便急急回来禀报少侠,这就去打听淫贼究竟关押在何处。”他知道这些长乐帮的人地位低微,料他们多半是探听不到实情的,想到既能找到莲花帮便能顺藤摸瓜把事情搞清楚,便问明路径狠狠恐吓一番自己去了。 没多久便来到城东陈大海所讲的通宝楼,果见这栋楼房峥嵘高耸气象不凡。 在门前站着两列大汉,清一色的墨绿劲装,在左胸都镌绣着三叶莲花。柳生便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却不见得有人出入,他现在得知祁卿凡或为莲花帮所擒,却是要去探望一番,便不便自曝身份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阵见得从西首走过来一儒生易容气度不凡,便上前打了个稽首问道:“这位朋友请了。”儒生怔了怔回道:“少侠有理了。”柳生道:“敢问这通宝楼不是本处第一家喝酒品茗的酒庄酒楼吗?怎的却不见客人进出?”儒生笑道:“少侠该是初到本地吧?”柳生道:“在下正是初造宝地,听得人说城东有座通宝楼热闹非凡,是以慕名而来欲观一二,怎料却是这样的光景,特来请教。”儒生笑道:“请教二字不敢当,少侠你有所不知,这通宝楼原是小城第一家热闹场所,盖因近日有个采花大盗在本城作乱,是以通宝楼暂停营业了,若是少侠不忙可在城中别处盘桓几日,届时这通宝楼或可开业。”柳生忙道:“如此只能这样了,多谢指教。”儒生道:“哪里哪里。” 儒生走后柳生思忖道:“通宝楼虽戒备森严却绝非押人之所,得进去探探情况。”正巧又见对面又匆匆走来一人,墨绿劲装气势不凡。那门前两边的大汉忙抱拳道:“庄爷。”那人只嗯了一声便进去了。 柳生见状寻思道:“这人地位不凡又行色匆忙,定有什么事情,我且跟上去看一看。”当下绕到通宝楼后院的墙下,见四下无人便轻轻纵上了高墙,辨明方位两个起落闪到北面的房坡后面,把耳朵贴到瓦片上偷听。 果有人震怒道:“岂有此理,这小畜生太也猖狂了。”一人道:“三爷有令火速调集兄弟到五里坡。”他只听得一些零零碎碎,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谁。 见那一队人匆匆出城他便悄悄的跟在后面。这些人从城南出去,不一会儿却脱离大道向山野处走,俱是杂草疏林。走了一阵已来到一处缓坡,远远的便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少说也有百十号人,这队人自然也是加入了其中。他见西南边上林荫厚密便于藏身,便朝这边纵了去,等到了近处才知这里的树上竟也埋伏有人手,他便悄无声息的也停在了一株大树之上。 柳生这一上来才发现在这片树林里至少也埋伏有二十几人,且均是强弓劲弩,也暗暗吃了一惊。却又想道:“这里离那边甚远瞧不大清楚,只是我这身衣服却不大方便,不如先借上一身。”便猿身闪到旁边的树上,上面的一弓弩手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吃他点倒,他提着这人轻轻纵到树林外的草丛中,说了声:“得罪得罪了。”便把那人的衣服剥下来穿到自己身上,才又大摇大摆朝人堆中挤去。 才刚到得边上就有人喝道:“是谁?”柳生连忙回答:“是我。”也不作理会径朝里面走,那人见他面生正欲再盘问时他早已挤入人群中,那人心想今日人数众多或也有不认识的兄弟,便不以为意。 柳生正欲再向里挤,忽又有人喝骂道:“是谁在这里胡乱拥挤,这样不懂规矩吗?”他忙道了声:“是。”心道:“从这里也瞧得见了,且就将就一下。”此时才遥遥的瞧见在半坡的亭子中坐着一白衣青年,石桌上横放着一柄宝剑,却兀自举着酒杯在那里喝酒,仿似无事人一般。 柳生见他处之泰然先就暗自喝了声彩,才又思忖道:“这人不知是谁?但他年纪轻轻就有多大本领?竟敢这样有恃无恐不把这百十号人瞧在眼中。”心想着便是师兄覃兌还也未必就能轻易脱身。正思索间忽有人喊道:“姓祁的小淫贼,过来受死。”白衣青年笑道:“哦,原来是庄四爷到了,先请进来喝杯清酒,不知三位当家的都到了没有?”那人即哼道:“谁要与你这采花大盗喝酒,岂不辱没了武林同道的名声?”白衣青年却仍是笑道:“哈哈,庄爷是没这个胆量吗?” 柳生暗自一喜,这人姓祁又被人称之为采花淫贼,多半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祁卿凡了,见他虽没被俘但被莲花帮重重包围在这里只怕插翅也难逃,虽知他臭名昭著禁也不由担忧道:“他虽列位十大青年高手之一,只怕也不是这莲花帮三位帮主的对手。”那庄四爷正是先前通宝楼前所见之人。 正此尴尬之际,忽又有人哈哈笑道:“祁老弟真是好雅兴啊,在这当儿还有闲情雅致,孟某佩服。”只见笑声中一道人影从后面纵了进来,稳稳的停在了小亭之外。 祁卿凡道:“三当家轻功绝顶,在下心悦诚服。”却是举起酒杯一干而尽,潇洒不羁之极。他虽说得轻,但每个字却都清晰的传送到这满山上百人的耳中,内功之强可见一斑。 来人正是莲花帮的三当家孟重林,他举手压下众人,阔笑道:“若论轻功只怕当世中罕有人是你祁老弟对手,孟某是自问不及,祁老弟难得光临我莲花帮,便以祁老弟的酒借花献神,祁老弟请了。”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原来那石桌上备着三个酒杯,却是为他莲花帮的三位当家准备的。 祁卿凡又陪了一杯才道:“未知秦帮主和丁二当家的何时到来?”孟重林道:“二当家随后便到,帮主有事却不得亲自来招待祁老弟了。”祁卿凡笑道:“有三当家二当家亲自出面已给足了小弟面子,再加上这些人,要收拾小弟是绰绰有余,秦帮主自然是不用亲自来了。” 孟重林道:“既是如此,祁老弟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老兄可代求帮主既往不咎,而你祁老弟今后也还是本帮的朋友。”祁卿凡却道:“三当家说哪里话?我祁卿凡一向说一不二,除非是秦大当家的亲自向我问取,否则小弟也不会在此久候了。” 柳生越听越是心惊,暗自问道:“他原是故意在等秦观丁瑞和孟重林都到来吗?只看眼前他已脱身不得,若是三人集齐了哪还有半分生机?胆气是足够了,只是未免也太自负了些。” 他二人每说一句话便喝下一杯酒,俱似无事人一般。 孟重林哈哈笑道:“如此看来也不能好好坐下喝酒了,只可惜了祁老弟你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祁卿凡也笑道:“彼此彼此,祁某若是栽在了三当家的手上那是技不如人,怨人无尤,只是这些小喽啰嘛哪里能过瘾?”孟重林当即道:“好,那喝了这杯酒再动手也不迟,请。”二指轻轻一弹,酒杯便向祁卿凡飞去。 祁卿凡道:“这杯酒祁某却是愧不敢当,还是请三当家自己喝了吧。”把手一挥酒杯却又反弹了回去。 他两人相距不过六尺,那酒杯却停在空中飘浮在他二人中间,相持了一会忽然“嘭”的一声炸了开。孟重林袖袍一拂挥出一股劲风,避免酒气沾染到衣袍上,祁卿凡则瞬间拔出长剑,把溅到身前的酒水尽数挑开,却笑道:“三当家不喝也罢,只是这样唐突了美酒,太也可惜了。” 大伙儿见祁卿凡展露了这手,无不心惊。要知这酒水顷刻间如万箭射来,以孟重林之能也不得不以袖风震开,而祁卿凡却是以剑尖一一挑落,可见剑术造诣已臻至何种地步。柳生自幼学剑,为其精彩所慑,不自觉喝了声“好剑法。” 他这一出口便自知失妥,他现在是莲花帮的衣着,这样一来不等于里通外敌助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果见周围的人登时便都向他瞧来,忙干咳道:“这个这个,我是说三当家的功夫好,三当家只用了一招,那小子却要乱砍半天真是大大的丢人。”他这越描越黑,祁卿凡竟向他示意微笑。 幸好此时又有人笑道:“祁老弟远来是客,三当家既已喝过了,丁某亦当请酒一杯。”一矮胖的汉子闪身到亭中,把袖袍一抖那桌上的酒杯便向祁卿凡面门撞去。 祁卿凡接住喝了道:“二当家请了。”两人俱是微微一颤,这一拂一接间都用上了上层内功,就此一下柳生便自愧不如。这矮胖汉子正是莲花帮的二当家丁瑞。 丁瑞与祁卿凡暗教了一招后就不再客套,冷冷道:“祁老弟,还请把东西交出来吧。”祁卿凡笑道:“同样的话三当家的已说了一遍,祁某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当家尽管使出本事来,祁某正想要讨教讨教。” 丁瑞冷笑道:“你区区一个十大青年高手,丁某道还不放在眼中,只是你祁老弟打不过就跑的作风人尽皆知,今日更非是比武教技。”祁卿凡道:“哈哈,二当家这么赏脸是要叫帮手了,那就请吧。”丁瑞道:“好得很,三弟这小子轻功了得须得合力堵住他。”言出法随一记直拳便向祁卿凡打出,孟重林也心照不宣的从侧面一掌打来。 只一瞬间三人便已换了四五招,祁卿凡以一敌二把一柄长剑舞得雪花也似的,却还戏谑道:“丁二当家的也不过如此嘛,何不再叫你这些虾兵蟹将也一起上来?”丁瑞冷笑道:“祁老弟即由此雅兴,那丁某就满足你,拿下他。” 随着丁瑞一声令下,众人即就一拥都杀了上来,然而他俩虽在说话,可手中却丝毫不减,刚掺进的几人瞬间便中剑倒地。又拆了三十来招,祁卿凡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绝尘身法,在莲花帮众人的围攻下却施展不开来,虽是剑法超群,但又怎抵敌得过丁瑞孟重林两位绝顶高手的围攻?只得把宝剑疾点使一招“浪里翻身”护住向后跃出。 祁卿凡这一纵起便说道:“两位当家的武功高强,他日祁某再一一领教,今日就恕不奉陪了。”再一纵已是六七丈之外,当真是疾越闪电,向西面的树林闪去。柳生见状暗叫道:“不好,他此去正好中了林中埋伏。” 只听孟重林哈哈笑道:“祁老弟孟某好言相劝你却不听,今趟你是走不掉了。”与丁瑞双双纵起疾追了过去。 果然祁卿凡刚要闪进树林,一阵暴风也似的箭雨便向他射来,急忙挥剑护住身前,但这些箭羽都是强弓劲弩发出,威力劲道非同小可,他竟一时也强冲不出去,被这一阻挡丁瑞和孟重林早已扑了上来。 祁卿凡冷哼道:“想不到堂堂的莲花帮两位当家以二对一 ,还要使用暗箭伤人这种伎俩,传出去不怕天下豪杰笑话?”丁瑞哼道:“你几番胡闹本帮早已对你仁至义尽,今日一则为本帮之事,二来却是要为武林好汉除了你这采花小贼。” 祁卿凡冲杀不出未免焦急,暗自懊悔到今日却是托大了,实在想不到孟重林在这短短时间里竟早已在树林中伏下了弓弩手,只得回道:“仁至义尽?二当家可曾碰到过祁某衣角袖头?如此冠冕堂皇若是评那天下第一的厚颜无耻,二当家倒是一尘绝迹,不过想要留住我祁卿凡,你却还未必留得住。” 祁卿凡一边谈说着手中宝剑疾挥却又是杀倒了几人,孟重林便乘机向他肩头一刀砍去。祁卿凡把长剑一横往上翻身纵去,但“嗤嗤”声响一阵箭羽便向他射来,孟重林又紧随其后,他不得不伏低避过,再把长剑一划斩掉趁虚而入的人,恰此时丁瑞觑准机会一掌向他心口打来。 祁卿凡应变也快,瞬间把左掌抵出与丁瑞对了这一掌,登时便身形一晃胸口隐隐作疼,冷哼道:“卑鄙。”他原能和丁瑞孟重林这样的高手相持不下实则各有所擅,就内功而言却是略逊一线,此刻激斗之下便相形见绌了。丁瑞冷冷道:“惹我莲花帮,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孟重林也叹息道:“孟某好言相劝,祁老弟这却是你自找的了。” 柳生眼见莲花帮这许多人围攻祁卿凡,还暗伏弓弩手施放冷箭,手段可谓之不光彩,虽素闻祁卿凡之恶行,但此刻见他铮铮铁骨桀骜不驯,却不想他就此死了,暗想:“祁卿凡也算是个人物,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样的小人手中,况且我与林青青之事还须他才能和解。”便大喝一声道:“祁兄,我来助你。”抽出宝剑便向祁卿凡身后的几人刺去。 这些人万料不到自己人会突然发难,只一瞬间靠的近的几人便手腕中剑兵器落地,也此时后面有人大喊道:“二爷三爷,有奸细混入了。”一众人忙怒吼道:“他便是奸细,一起杀了他。”原来是那被他剥衣服的帮徒被发现了。 这些莲花帮的人也非全是庸手,兼数量众多,前赴后继的砍杀,更有丁瑞孟重林两位绝顶高手压阵,祁卿凡虽得援手却仍是寡不敌众。柳生一瞥间见祁卿凡白衣染血似已受伤,急忙一招“拨云探月”向他身后的丁瑞刺去,他这一招虽无心害人,但知实力不及丁瑞,一剑上却是使出了全力。 丁瑞这一掌正要打向祁卿凡,忽见他寒光杀到,急忙收住往侧面让出,怎奈柳生如影随形把剑尖一转又削向他肩头,只得“嘭”的一掌打到剑身上,顿觉手心一股炽热,一惊之下急忙后退。 这一剑柳生攻其不意,算是打了个平手。 祁卿凡少了丁瑞这一强敌得以喘息,精神一振喝道:“朋友好剑法,多谢援手相助,三当家的你枉费心机只怕是又要留不住祁某了。”柳生被迫出手相救却不想伤人太多,连忙道:“此地太乱,祁兄咱们另寻清净地喝酒去怎呀?”祁卿凡笑道:“兄台拔剑相助便是我祁某的好朋友,好朋友相邀祁某怎敢不从?” 登时剑光骤涨杀过来和柳生合到一处,杀得莲花帮人仰马翻突出重围。祁卿凡笑道:“两位当家此仇祁某铭记在心,他日定当讨教。”说完便与柳生双双往山上纵去。 逃了一阵,怎料祁卿凡忽然道:“祁某身上有伤,朋友的酒暂且搁下,有缘再会了。”展开身法,瞬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中,柳生大吃一惊,这样快的身法当真是匪夷所思,便是师叔黄龙真人也有所不及,自知是决然追赶不上的,叹气道:“好诡异的身法,举世中只怕只有师傅他老人家追得上,不过他去疗伤我也不便在其身旁。”便独自入城投宿。 翌日,柳生已换回了自己的行头,暗叫可惜道:“祁卿凡既已逃走,便只能有缘再请了。”此间无事便要早早赶回剑宗,于是到饭馆中用早膳,怎料刚上得楼去便见对口处有一白衣公子正在那里喝酒,身前横放着一柄宝剑,他两人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是你。” 柳生哈哈笑道:“好轻功,祁兄昨晚可好?”祁卿凡笑道:“还不错,多谢朋友昨晚相助,请坐。”便吩咐小二添了碗筷,又加了两斤酒。祁卿凡亲自斟了一碗道:“请。” 柳生昨夜与火光中尚没及看得清楚,此时才见祁卿凡长身如玉,直比那画中长留仙人,自己平生所见也无这样完美的男子,不禁暗暗惊奇自惭形秽,心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莫不是如此,可惜了可惜了。”便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第三十一章:斗酒 祁卿凡也不多作客气,爽笑着干了一碗道:“哈哈,还未请教朋友的尊姓台甫?”柳生道:“在下剑宗弟子柳生。”怎料祁卿凡却脸色一沉道:“你是云台山剑宗的人?”柳生一怔道:“正是。” 祁卿凡又喝了一碗冷笑道:“想要拿祁某,就看柳兄你的剑够不够快了。”说完瞬间拔出长剑便向柳生肩头刺去,此时柳生正坐在长凳上,这一剑便刚好覆盖了他的上半身穴道。 柳生悚然一惊,实在是不明所以,不知祁卿凡为何会突然向自己出手,急忙拔剑接住,也只眨眼间便交换了两剑,便觉手腕隐隐发麻知道祁卿凡是使出了全力。时下他二人俱是已窥就剑道门径,身具上层剑术,仅在这一触即分间便已试出了深浅,心生佩服。 一旁的几桌客人万料不到他二人竟会突然间龃龉交手,受了惊吓都向楼下蜂拥逃了。 祁卿凡冷笑道:“你剑宗的其他人在哪里?教他们一并都出来吧,单凭柳兄你一人却未必敌得过祁某。” 柳生自知与他生死相搏并非对手,但实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救了他性命,他却反倒要以怨报德至自己于死地,只气往上冲道:“祁兄的武功剑法卓绝,在下尚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在下实想不到祁兄竟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祁卿凡笑道:“哈哈,不瞒柳兄你,祁某有一招手段尚未使出,若要走便是再加上个秦观,也未必留得住在下,只是此招一旦使出在下三个月内却是元气虚弱,祁某若非是念及柳兄你昨晚的援手之德,刚才便已全力出手了,把你剑宗的长辈都喊出来吧,否则祁某就要得罪了。” 柳生自知难以抵敌,但只道他是在故意挤兑自己,冷哼道:“看起来是我枉自多情多管闲事了,不过我剑宗若是要收拾你,又何须藏头露尾倚多胜少?有何手段尽管使出了,正要领教。” 祁卿凡却笑道:“柳兄道是条真汉子,祁某佩服,若非你是剑宗的门徒,咱们或可做成真正的朋友,可惜可惜。”柳生道:“哈哈,能得祁兄佩服可当真是我柳生脸上贴金,不过我剑宗子弟又岂会同那些鸡鸣狗盗的卑劣之徒做朋友?” 祁卿凡也不生气,坦然道:“说得好,那就让祁某这鸡鸣狗盗的手段来会一会柳兄这名门正派的剑法。”说完便又一剑向柳生的天溪穴刺去。他两人坐不离凳便又拆了十几招,却似有默契一般,谁也没碰到桌子上的酒菜。 祁卿凡见柳生虽不及自己的剑法内功深厚,却根基扎实稳固,要轻易胜他也颇不容易,不禁喝彩道:“柳兄好剑法,剑宗的弟子除覃兌还外当以柳兄为首,且接祁某这一剑如何?”柳生冷哼道:“放马过来。”祁卿凡哈哈笑道:“可看好了。” 只见他这一剑直直的递出,慢如老蚁却又快逾流星,看似平平无奇,但柳生竟无处闪躲,只得挺剑硬接。噹的一声,柳生坐下的长凳瞬间断裂,后退了一席之地方才站稳,紧接着又是一声裂响,却是那张陈满酒菜的桌子已被剑气切成数段。 柳生方知自己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功都比不过祁卿凡,但他却俨然无惧,左指捏起剑诀便要主动进攻,怎料祁卿凡却喊道:“慢着。”柳生一怔道:“祁兄还有何高见?” 祁卿凡不回答他却反又问道:“柳兄昨晚是为何要出手助我?”却心里暗暗道:“我这一剑便是覃兌还也不容易,没想到却伤他不得,他的劲力虽比不过覃兌还,内力的炽热却有过之,假以时日只怕造诣当在我和覃兌还之上。” 只听柳生冷冷道:“想救便救了。”祁卿凡笑道:“那现在可曾后悔帮了祁某?”柳生道:“祁兄太也小觑了人,我姓柳的做事岂有后悔?便是那路边的猫猫狗狗,在下也不会袖手旁观。”祁卿凡笑道:“好,那祁某在柳兄的眼中便是猫猫狗狗了,以万物为刍狗,不愧是剑宗的门人,祁某佩服,柳兄的剑法内功已领教过了,不知敢否与祁某斗一斗这酒量?” 柳生呆了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想道:“且先把酒喝足了,便是接下来再死在他采花大盗的手里也不太亏。”便说道:“祁兄既要比酒量,那就先比完喝酒再接着打。” 于是他两人便移驾到了邻旁的桌上,即吩咐小二去打二十斤酒,那店小二搞不清他两人状况,更不敢拂意,取来酒摆了碗便飞也似的溜了。两人各说了声“请”便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也不废话。过来一阵便各自都喝了二十多碗酒,柳生却越发兴致盎然喊道:“小二,再上二十斤来。” 祁卿凡见他形态豪迈喝了这许多酒全无醉意,哈哈大笑道:“柳兄真乃海量,祁某服了,小弟甘拜下风。”然则柳生见他面不红耳不赤的,知是逊话,也笑道:“过谦过谦。” 原来这爱喝酒的必都是性情中人,凡江湖豪客无不是千杯不倒饮酒如水之辈,他二人刚才一战早已相互钦佩,又都是洒脱人物,这几十碗酒下肚不自觉都生出亲近感来。 祁卿凡又斟了一碗道:“这一碗是我敬柳兄的,刚才小弟鲁莽,这里向柳兄赔罪了。”柳生越发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陪了一碗道:“祁兄的剑法高超,想要在下的小命可容易得很啊。”祁卿凡哈哈笑着又倒了一碗道:“惭愧,柳兄的剑法已得真传,心法剑法俱是玄门正宗,不出三五年小弟便不是柳兄对手,柳兄来找小弟可是有事?但请说来。” 原来他经过这一番试探,已肯定柳生并不是和定玄一路是来追杀自己的,而且对他大闹云台山一事好像也并不知情,是以料定柳生或是有事相求。 你道定玄一行人为何会追杀他祁卿凡?原是他自上次与楚天心邂逅,从贺南飞的魔抓下救出楚天心后便情根深种,本来他风华绝代一生中所遇的女子无不为他倾倒,是以处处留情,那江湖上的嫉妒之人无不讹损诽谤,便成了臭名远播的采花大盗,而又恰值楚天心的一门心思全在覃兌还身上,毫不将他放在眼中,反而对他憎恨仇视,这倒激起了他祁卿凡的猎艳心里,他起初也只是挑逗之意,谁知后来竟真的动了真情,难以自拔。 约在一个月前,祁卿凡按奈不住心中情愫,便偷偷摸上云台山去寻楚天心,他虽向来狂妄无人,亦知剑宗高手如云,却也不敢丝毫大意,凭仗着机警和绝顶的轻功在云台山呆了两三日也没被发觉。这天他在紫云峰上找着了楚天心,便乘着月静无人时现身相见。 届时楚天心正对着那皓月翩翩剑舞,见他突然从树上跳下警觉道:“是谁?”祁卿凡忙道:“天心姑娘,一别数月别来无恙啊。”楚天心认出了他吃了一惊道:“是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我剑宗来。” 祁卿凡道:“我说过要来见姑娘一面的,特来践约。”楚天心脸一沉道:“谁跟你有约?你这样的无耻淫贼人人得而诛之,本姑娘恨不得一剑杀了你。”祁卿凡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恨我?在下可有半分对不起姑娘的地方吗?”楚天心想起当时被他强吻了一口只气得粉面发紫道:“你无耻下流。”他便说道:“我对姑娘真心一片明月可鉴,你若不高兴我下次再来好了,总是要求得你喜欢心甘情愿嫁给我。”楚天心怒道:“住口,我让你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杀了你。” 原来当晚楚天心本是约了覃兌还来诉说心事,到了时辰覃兌还准约而至,却瞧见她正追着一人砍杀,一时不明就里,便闪过去拦住问道:“师妹,这人是谁?”楚天心登时脸红道:“师哥,你来得正好,快杀了他,这人便是臭名远播的采花大盗。” 覃兌还便问道:“阁下便是祁卿凡祁兄?”祁卿凡见楚天心对他脉脉传情醋意大发,只冷冷道:“正是区区。”覃兌还竟也一股无名妒意生出,只冷冷道:“祁兄,你我同名,在下一向以为祁兄之事乃是江湖上传讹过甚的,哼。”楚天心却担心祁卿凡把她是被贺南飞挟持的事说穿了,忙道:“师哥,还和他多说什么,咱们快一起联手为武林除此一害。” 祁卿凡见楚天心竟半点也不在意自己,更不是滋味,哼道:“祁某做事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覃兄若有意见不妨和天心姑娘一起赐教好了。” 覃兌还作为剑宗天骄本就剑术卓绝心高气盛是以在宁州大会上也敢挑战铁阎王王乾,而如今遇到这与自己齐名的年轻高手,又当着心爱的师妹怎会允许别人相助?只沉声道:“你我学武之人本当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而祁兄的所作所为却倒行逆施为人唾弃,覃某纵使技不如人江湖相见了也必然要捍卫正义,今日祁兄又二度欺我剑宗门下,覃某便是不敌也饶不过你。” 祁卿凡却冷笑道:“祁某有幸贱名得以与覃兄同齐,今日正好可以领教一番看看够不够资格。”覃兌还即吩咐道:“师妹,你且在一旁看我会一会这采花大盗。” 他两人一交上手便都毫不留情。覃兌还因楚天心的事本就怀恨在心,又见他阴魂不散敢公然闯进剑宗来,更是不能容忍的,而祁卿凡本就是铁血人物,一生中除他亲近之人外可一概不在乎,又见楚天心倾心于他,便更想在楚天心面前折他锐气。而且他两人同属中原十大青年高手,更有着天然的义气之争。 覃兌还与祁卿凡便在这皓月下拆了一百多招,祁卿凡身法精奇形如鬼魅,覃兌还则胜在功力精纯沉稳如山,当真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谁知他俩这一战早已惊动了紫云峰上的高手,定玄一见是他祁卿凡两眼喷出火焰来,挺剑便杀,而覃兌还比不过他诡异的身法亦顾不上面子了要除他而后快。 祁卿凡抵敌不过,却冷笑道:“堂堂剑宗也不过如此,只会倚多胜少徒有虚名。”却不料当即便有一人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师妹兌还你们且退下,我剑宗可不能让一个后辈给小觑了。” 这人便是紫云殿主事楚师望,祁卿凡使尽浑身解数堪堪斗了二十来招便已招架不住,全凭借一身轻功来回躲避,楚师望见他人影一晃便是数丈远,身法之快尤胜于己,却暗自吃了一惊,忙把掌风来逼他,又见他内功倒也平平只是所踩的步伐上或阴或阳,虽有罡斗之象却全无章法叫人捉摸不定,更是迅疾异常,猛地记起传闻中所失传的一种身法来,纳罕道:“想不到上古失传的九灵禹神步竟被一个**学了来为非作歹,真是可惜了,兌还你们守住四面,切莫让他逃脱了。” 祁卿凡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自出道以来所赖以不败的身法竟被人道出来路,只道之剑宗中也有人学得他这一套九灵禹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后面便是定玄带着覃兌还等人的千里追杀。而柳生自樊城离开后再未与剑宗中人会面,是以连同楚天心等人途中遇难之事也都并不知情。 柳生见他发此一问,怔了怔暗暗想道:“此人聪明过人,只可惜是走上了邪道。”见他已猜到来意,便把林青青误会自己是他祁卿凡和一直对他穷追猛打一节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单单略去了他入室是偷人家群子一事,说完叹了口气道:“还请祁兄你有空能帮在下澄清一二,免却受此仇杀之苦。” 祁卿凡却笑道:“原来我与柳兄你还有这等机缘,别人把你认成了我,那是小弟脸上生光,哈哈当真是荣幸得紧。”柳生道:“祁兄莫要取笑在下了,还望不吝相助。”怎料祁卿凡又笑道:“柳兄不必烦恼,便是不用小弟出面,那林青青也早已知道柳兄便是柳兄,不是我祁卿凡。”柳生大窘道:“此话怎讲?” 祁卿凡道:“那天晚上原本是我要去的,只是在路上遇见了麻烦错了日期。”柳生道:“林青青在天一庄设下埋伏,祁兄若是去了说不定要吃上大亏。”祁卿凡道:“我祁卿凡一生说一不二,既说要去便是那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又岂会怕他区区的三帮四寨这种小角色?” 柳生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又想起在南城烟雨楼中那王三曾说他向来是独来独往,便不质疑,又说道:“原来祁兄早就知道林青青是聚集了三帮四寨的人来对付你,不料却被在下吴闯了进去。”却暗自想道若真是被祁卿凡去,又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祁卿凡道:“不错,那三帮四寨不知好歹已被我杀了个鸡犬不宁。”柳生不想和他纠结这个话题,便问道:“只是祁兄你既没去天一庄,那林青青又怎的知道我不是祁兄你?” 祁卿凡道:“小弟一向恩怨分明,那天一庄竟敢揽下此事来招惹于我,我又岂能与他善罢甘休?便是在那第二日的一大早我就赶到天一庄将他大闹了一场,还抢了她林青青的两个贴身丫头。” 柳生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正在那荒山中休养,林青青早该知道自己非是采花大盗才对,却不明白为何在常州城中仍要至自己于死地?却不知他将那丫头掳了去做了什么,又忙问道:“不知祁兄后来把那两丫鬟又怎么样了?” 他见祁卿凡果然干这邪恶的勾当不禁眉头一皱厌恶顿生。 祁卿凡瞧了他一眼,又斟上两碗酒笑道:“哈哈,柳兄但请放心,祁某向来是不为难女人的,只不过把她们请到益阳小住了几日,此刻早已被林青青派人接了回去。” 柳生舒了口气想道:“如此看来他道还有些人性,我何不就此劝劝他弃恶从善改过自新?”便把一碗酒都干了说道:“祁兄既有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何不行侠仗义剪恶除奸多留侠名?反要去做那奸**女的勾当?”他江湖经验浅薄,酒后又心直口快,此话一出口便知说得太露骨了,暗暗追悔。 祁卿凡果然脸色一变冷哼道:“我祁卿凡行事又岂会在乎别人怎么看?祁某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只是想不到柳兄也和这些俗人一般的见识。” 柳生听出他话里有因,忙赔了一碗酒告罪道:“在下一时酒后失言,祁兄莫怪。”祁卿凡也喝了一碗才又说道:“素问剑宗弟子以覃兌还为尊,不过他沽名钓誉比之柳兄你却差的远了,柳兄你半句不错又有何失言之处?这江湖上称我为采花大盗那是只对了一半又错了一半。” 柳生却以为他是因为与覃兌还同列为十大青年高手才出口毁谤,也不以为意,只接道:“想必这其中多有误会祁兄之处了,在下愿闻其详。” 不料祁卿凡却又问道:“若是柳兄你遇见了一漂亮美丽的女子又会怎样?”柳生见他问到这个,心想:“他名为采花大盗只怕遇见了这美丽的姑娘又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他若能迷途知返尚还有救,否则若撞见我师伯师叔就必死无疑,我何不就此事上点醒一番?”便道:“在下遇见那女子不管其相貌如何必先尊重,若其贤良淑德美貌端庄便更加不敢心生渎意,若是只顾那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美女也供我片时之兴趣,便会肌肤淫滥落了下成,当然若是有那真心喜欢自然会以君子手段去追求得她满意,亦不敢别图不轨为正道所弃。” 祁卿凡哈哈笑道:“原来柳兄也是性情中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上的美人本就是我辈男儿追求的对象,此乃天性使然,小弟虽比不过柳兄你,但也是君子爱美取之有道,对于喜爱的人自然会诚心追求以真情感动,却从来也不敢用强,这采花二字若是换成那爱花护花就对了,不过那大盗两字倒是不冤枉。” 柳生自昨晚五里坡助他突围,此时喝了这几十碗酒越发觉得此人虽行事乖戾却并非奸佞狡诈之人,听他这样一说竟是信了,喜道:“那祁兄这大盗两字却又因何而来?” 祁卿凡道:“皆因小弟的日常开销便是从这些大户大帮的财库中取来,不过若仅是如此倒也当不起这个大字,你道那三帮四寨为何要同天一庄联合起来对付我?皆因这三帮四寨中有不少人为我所杀,那天鼋帮的当家卓一凡便是死在我的剑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哈哈,眼下这莲花帮便有一件宝物被我取了来。” 柳生想起在益阳客栈中瞿秋白所会的妖娆美妇白媚媚正是那天鼋帮的女帮主,现在看来只怕是卓一凡为祁卿凡所杀她才掌得大权,暗暗想道:“祁卿凡的行径也并非无耻之极,可能是在追求女子这一途上过激了些。”便道:“劫富济贫慷慨散财本就是行侠仗义所当为之事,正所谓取之盗泉散之为民,我看世人却是大大的误会祁兄你了,不知道祁兄你又取了莲花帮何样东西竟惹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 祁卿凡冷笑道:“祁某做事一向有仇必报,莲花帮竟敢在南城对我出手,我便盗了他的传帮信物五叶金莲,好教他也知晓些我祁卿凡的手段。”怎料他话才讲完又眉头一皱道:“柳兄,小弟要失陪了,你若回去见着了令妹请待我对他说‘我祁卿凡对他真心一片从不后悔’。”便向东面窗户撞穿出去。 柳生只被他这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心里寻思道:“我有这么多的师妹却不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一个?”眼下也没功夫细问便听外面哼道:“留下罢。”祁卿凡就流星也似的退了回来,一阵踉跄。 显然是外面来了极厉害的人物,柳生也嚯的站了起来。祁卿凡冷冷道:“是秦观这老东西,柳兄你莫要插手。”说完便又向西面窗户撞去,然而短暂急促的交手后却又退了回来。 柳生见他身形狼狈情知只怕是莲花帮的三位当家都在外面,心想:“他知我是剑宗门人不便与莲花帮交恶,不愿让我出手受此连累,可见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且助他脱此险境。”当即便也往房顶撞去。 他才刚刚撞穿屋顶便见刀光一闪,却是孟重林挥刀看来,柳生急忙长剑护住伸出左掌向他迎去,孟重林一掌将他打回了酒楼内却是惊“咦”了一声,显然未曾料到会是他,正此时南面的墙壁也被撞开紧接着是连串惨叫和闷哼,眨眼间只听祁卿凡的声音已在二三十丈外响起道:“秦帮主不必再送,祁某去也。” 柳生落回屋内便回到桌上接着喝酒,不多时丁瑞孟重林便都进了来,孟重林瞧不出喜怒丁瑞却冷冷的看着他,接着又上来十多名莲花帮的人把他围住,柳生连忙斟起两碗酒道:“原来是二当家三当家下驾,幸会幸会且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吧。” 丁瑞冷声道:“你使的是紫阳剑法。”柳生一怔才想起自己昨晚使了一招“拨云探月”偷袭他,暗赞了一声才说道:“在下是剑宗门下弟子柳生。”丁瑞冷哼道:“你剑宗的弟子放跑了我帮的要犯又该怎样交代?” 柳生诈作惊讶道:“我只是碰巧在这里喝碗酒而已,方才听得外面热闹本想要上去瞧瞧,不曾想却被三当家一掌给打了下来。”孟重林道:“那昨晚你闯入本帮救走采花大盗又伤了我十多名帮众,这事却不是碰巧吧?”柳生见此事隐瞒不过只得承认道:“不错确是我救了祁卿凡。” 孟重林道:“这么说盗我帮五叶金莲的事你也有参与了?”柳生道:“贵帮与祁卿凡的事在下不敢参与,要怪只怪你们杀他得不是时候,当时我与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那时确实是想请祁卿凡出来替他作证,不过回想起来自己的出手却更多却是基于义愤吧。 丁瑞冷哼道:“也不怕你敢不认,你犯了我帮大忌丁某也不为难你,你自行了断吧。”柳生笑道:“我又非你莲花帮的人,你帮中忌讳与我何干?你们那么多人围攻祁卿凡一个,难道二当家的人便只会倚众凌寡的吗?”丁瑞见说不过他便想给他一掌,孟重林却又问道:“你师傅是谁?”柳生心想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道:“家师玉衡子。” 丁瑞孟重林均是吃了一惊,知道剑圣玉衡真人一生只收了一位弟子,均想道:“若他真是剑宗掌教玉衡子的徒弟便不敢擅自处罚。”正自无主后面一道声音响起道:“便是玉衡老道的高徒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那莲花帮的十几人忙恭敬道:“帮主。”秦观面色紫青显然是没有追上祁卿凡。柳生连忙起身道:“晚辈柳生见过秦帮主。” 秦观道:“我区区莲花帮怎能受得起剑圣高徒的大礼?”柳生忙道:“秦帮主与家师分属同辈,自然是在下的长辈了。”秦观道:“好得很,你既说我莲花帮只会倚众凌寡,想必已得玉衡老道的真传,必有过人之处,那老夫就领教一下你青出于蓝的剑宗绝学。” 柳生见他竟不顾身份要向自己动手,吃了一惊道:“晚辈胡口乱说,还请秦帮主莫要放到心上,小子连家师的本事不曾学就一层,这等微末道行怎敢与帮主动手?此事与我剑宗无关全是小子任性妄为,听凭秦帮主处置好了。”秦观冷哼道:“老夫说要比试就要比试,岂非老夫还不够资格向剑圣的零头一战吗?”把袖袍一拂那桌上的宝剑便自行飞到了柳生身前。 柳生暗道:“想不到堂堂莲花帮的帮主竟也是这等小气量,他即一心想要羞辱于我我若是还怯不应战岂不要白白堕了师傅他老人家的威名。”一股气也冲了上来便握起身前的长剑道:“晚辈后世末学剑法低微,是本门最不成器的弟子,既然秦帮主非要指教就斗胆献丑,还请帮主手下留情。” 其实他道家清净无为不争名利,又怎知这名利两字对于俗世人来说却比之生命?今日莲花帮三位当家齐出仍未擒得下一个祁卿凡,已然声威受损脸上无光,他适才这一句“只会倚多凌寡”岂不更教天下人都笑话他莲花帮羸弱无强吗?秦观又怎能容忍?若非他是当世第一人的弟子只怕早被分尸凌迟。 秦观见他言辞得体也不卑不亢,不禁暗暗道:“此子自认为功力不到玉衡子一层,我纵然羞辱他也于他剑宗威名无损,实在难得。”便道:“看在玉衡老道的面上,老夫只出三招,你大可随意向老夫攻击,不必只守不攻。”却是在心里算计到天下任何招式都有破绽,柳生虽具上乘剑术,但在功力和经验上都远不及自己,若诱得柳生主动进攻,届时他寻隙反击只须一招便可制胜,是以他这一句却是别有用心旨在扰乱柳生法度。 怎料柳生却寻思道:“只三招而已,我只须奋力防守耗过他三招便是了。”便摆起“礼敬星君”的姿势道:“帮主手下留情,晚辈有僭了。” 这正是剑宗弟子和长辈动手过招时的起手式,他虽对秦观的气量心生不满,但一来他确实两次暗助祁卿凡搅了莲花帮好事,理亏在前,二来秦观也的确高他一辈分,礼数上却不敢欠缺。 秦观见他没有丝毫出招之意,又道:“出剑吧,老夫让你先机。”柳生道:“晚辈才疏学浅,只求能在帮主手下挺过三招不死,又怎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秦观点头道:“好,既然这样那老夫便攻你三招。” 他见柳生在气息上竟无破绽,略作沉吟便轻飘飘一掌对着柳生肩头推出,看似平平无奇怎料丁、孟二人却悚然一惊,均是暗自想道:“难道大哥想要一掌便毙了这小子?” 原来秦观这一掌看似无力,实则生猛异常,乃是他的成名绝技名唤“莲花绵掌”,他这一掌打出实际在后藏有五手变化,如那金莲五开教人防不胜防,不过丁、孟二人近十年不见帮主与人动手,却不知秦观的掌力早已达到收发由心之境。他这一掌虽意欲击败柳生,却决然不会断了柳生性命。 第三十二章:禁闭 却见柳生后发先至瞬把剑锋竖于胸前三寸,若是秦观这一掌仍旧要拍下来,不等到他肩头必先被削下半边手掌不可。届时掌剑相距已不过尺余,只见秦观倏的下探已变掌为指诀,点向柳生腰间太乙穴道,这一下变招奇快,正是“莲花绵掌”的变化之一,不料柳生又把长剑翻悬向自己腰部划来,却又是对准他进攻的手指。 秦观只得再变招,柳生也依旧作出相应的变幻,只一口茶间他二人已虚发虚接了十来下,当真是攻的迅速守的敏捷犹如残影。 丁瑞孟重林都是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见柳生这几下不拘成术俱是随心所动,已隐隐达就脱略行迹之境,俱都惊诧不已把那轻视之心都收了起来,只那十几名帮众还以为是秦观宅心仁厚有意相让。 眼看着三招将满,秦观暗暗道:“这小子的根基却是稳固,我若只与他招式对拆,只怕是十来招也难以胜出,若连这样一个毛头小子都胜不了,我堂堂一帮之主的颜面何存?”便踏出一步一招“二龙戏珠”向柳生攻去。 秦观此招已是杀招,他左手横斩右手斜点,使的却分别是擒拿手法和打穴指法。 柳生登时便觉劲风如刀,知道他用上了内力,只得把宝剑一封使出“如封似闭”护住面门往后跃开,只听得“噹”的一声他手中宝剑已弯得如同一张满弓。一颤之下只得再退,将那身后的方桌也撞的粉碎。 这一下他暗使“移花接木”把身上劲力卸了开,尚未受伤。秦观轻咦了一声,袖袍一挥又把那半截残木向他眉心打去。 柳生已然内息不畅,只得使剑来挑开,岂知那半截残木飞到他身前却骤然下垂,竟是“啪”的一声钉进了地板中。这一手足见秦观功力之深厚和江湖之老辣。柳生即赧然道:“多谢帮主手下留情。”他虽嗤之秦观风度,但对其武功却是心悦诚服发之由心。 秦观冷冷道:“你身为剑宗门人,却甘愿与淫邪为伍坏我帮中大事,且先饶你性命,他日老夫定当亲自向玉衡老道讨教说法。”说完携众扬长而去。 柳生思前想后一番仍是觉得不后悔帮助了祁卿凡,只是也确实开罪了莲花帮,暗暗想道:“此番回去,我且主动把这件事向师伯去自首了,好讨个轻的处罚,我剑宗且会怕他莲花帮?”思筹已定便不作逗留返回东临。 这天到得东临城却是早上,金芒万丈笼罩着这神州大地最东边的地方,霞灿灿的又若蓬莱仙岛。柳生久别重回,自然倍加亲切精神一爽,他先去街市中买了一大葫芦猴儿醉便急急要上云台山,到得半山腰里却见五道人影正往下面走来,正是覃兌还、楚天心、余文竹、周松、陈望博五人,不禁老远便喊道:“师兄师妹你们要去哪里?”几人也怔了一怔,即喜道:“柳生师兄?” 片时都走了下来坐到那座风雨亭子中,楚天心便笑道:“你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游山玩水的好不逍遥快活啊哼哼。”柳生耸耸肩也笑道:“师兄我这趟可是九死一生,争些儿你便少了一位德才兼备的柳师兄了。”陈望博道:“柳师兄,你在南城大闹天地会天地会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总算是为咱大师兄出了口恶气,好教这些帮会见识了我名门正派的厉害。”周松道:“何止呢?师傅常说铁剑门的剑法天下无双,却被柳师兄你一人便打得满地找牙,可见那是咱师傅虚怀若谷与世无争,咱剑宗的紫阳剑法不知强了多少倍。” 柳生记起自己在铁剑宫被仇文杰以树枝打得全无招架之力,登时赧然道:“那只是钱奉义几人学艺未精不曾学得铁剑门剑法的精髓,我却断然不是仇师伯的对手。” 覃兌还点头道:“周师弟不可乱说,我五大正派同气连枝,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能再乱讲了,况且掌门师叔他老人家都不肯自称天下第一,我们切不可妄自尊大。”几人连忙称是,覃兌还又道:“师弟,你此去一路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虽件件都事出有因却坏了我山门的清誉,回到山上只怕免不了是要受罚的。” 柳生登时一惊,暗道:“我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宗里都知晓了,难道连我去天一庄偷衣服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这下可丢脸丢大了。”不觉便脸上一阵窘红细细的瞧几人脸色,却见楚天心几人并无嘲笑之**,才放心道:“还好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晓,不然天心早要哂笑我一番了。”便叹气道:“我自知犯了宗内规矩,等上了山便去紫霄殿向师伯自首,好讨个轻点的处罚。” 楚天心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待我们回来我会去求师傅他老人家向全阳师伯说情,顶多也就关你几天禁闭,嘿嘿关禁闭却也难不着你。” 柳生知她再嘲笑自己经常吃禁闭,啐了一口才道:“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不会师伯他老人家神机妙算算到我今日归山,特叫你们下山来迎接我吧?”几人顿时便笑他不要脸。 覃兌还也不与他打诨,说道:“我们这次下山是奉了师傅之命去醉仙居赴酒仙会,好求借酒仙鼎回宗炼制归元丹。”柳生心里寻思道:“这醉仙居每四年举行一次的酒仙会,旨在以酒会友,可我剑宗向来都不参与的,这酒仙鼎虽是一件传世的宝物,但我剑宗炼制归元丹从来都用不上,难道是残缺的药材还是找不到竟要用上这酒仙鼎了?” 他心想着天下酒水莫不以醉仙居为尊,而酒仙会以酒会友那上等的好酒必定不少,正好可借此机会痛饮一番,而在酒仙会上定又是藏龙卧虎,覃兌还一行人说不定会遇上麻烦,自己若同去也正可出一臂之力,届时全阳子念他有功说不定便不罚他了,便道:“原来如此,不如我也同你们一块去吧,酒仙会上说不定可帮上忙,届时全阳师伯的气也消了,正是两全其美。” 余文竹四人即都笑道:“柳师兄此去只怕是用心良苦啊,一来又可大醉特醉,二来又可躲避了处罚,嘿嘿当真是两全其美呢。” 覃兌还想到柳生功力在楚天心四人之上或许真能帮上忙,便道:“如此也好,你功力正好进步了,便和我们同去一趟醉仙居再一起回山。”四人都惊奇道:“柳师兄,你的武功又进步了?”楚天心当即一指便向柳生点去。 柳生见她这一指虽只点向自己天泉穴,却另藏有两招变化,若是自己伸手来挡她便就势又点手上尺泽穴,若是侧身闪避她便又随势要点自己后肩的天宗穴,这三处虽非经脉大穴,若被点中却也要酸酸麻麻吃一软跌,只得直直的一纵,闪到了覃兌还的后面。 两人相距咫尺,这一下当真是快若流星,楚天心见他身法竟比先前快了一倍,不由得都呆了。 柳生嘻笑道:“师妹,以后你这一手兰花拂穴的指法却是点不到我啦。”楚天心却照样不服道:“也不过如此嘛,还大言不惭,我瞧在大师兄的面上就不让你出丑了。”却是暗下决心要加倍练功不至于让柳生哂笑,余文竹陈望博等人自是知他俩常常如此,惊奇之于倒也不以为意。 覃兌还见柳生这提纵术的轻身功夫竟已达这种程度,也暗暗惊诧。说道:“我们且先出发,此去路途遥远有什话可在路上阔叙也不迟。”几人都点了点头,岂料,却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道:“你等自去,柳生速回刑罚殿。” 几人都是一怔,知道这是司罚主事全阳真人的声音。覃兌还即道:“弟子遵命。”柳生心道:“全阳师伯他老人家果然神通广大,在山上便知我到了这里。”叹口气道:“醉仙居的美酒我是喝不成了,师兄,你们自去吧,我要回紫霄殿找师伯领罚。” 柳生到得山上换了道服便到紫霄峰,不料刚到得刑罚殿外便心惊肉跳吸了口凉气,只见那里面坐着的五六个长老都蕴含怒容冷面寒霜。他踏进殿门便跪下道:“弟子拜见师伯和众位师叔。”怎知这一句话才讲完紫云峰的定玄便喝道:“跪到里面来。” 柳生见他脸显紫气慌忙又走到里面跪下,暗暗叫苦道:“不知怎的惹定玄师叔生这样大的气,她脾气火爆这回我可惨了。”便暗暗瞧去,全阳子却是负手背向着他,也瞧不见脸色。 半晌的寂静后紫云殿主事楚师望也到了,这楚师望平日里虽对他严厉苛刻,实则最是疼爱关怀,只看了他一眼后也暗自摇头。全阳子这才转过身来说道:“你还认得这张脸吗?”柳生吃惊道:“师师伯,那儒生是你假扮的。” 这张脸正是在坞城的通宝楼外他所遇见的那老儒生,柳生心中登时一凛道:“原来这儒生是师伯假扮的,难怪祁兄会以为我是去追杀他的。” 全阳子苍然道:“不错,那儒生正是我扮的,柳生你现在可知自己都做错了什么?”柳生只以为这一路上的事只怕都早被全阳子瞧在了眼里尤其是天一庄的事,即惶恐道:“弟子弟子,请师伯处罚。” 一长老即冷喝道:“南城中为虎作伥与拜义教残杀天地会帮众,翠屏山下伙同江河盟杀死铁剑门弟子,还敢与采花淫贼沆瀣一气强抢莲花帮五叶金莲,这一桩桩的,你柳生好大的本事啊。” 他听完却暗自松了口气道:“万幸我入室借衣服这最丢脸的事情师叔他们并不知道。”见他们所指这几件事自己虽然都做了,却也并不后悔,心中坦然,便说道:“请师叔暂且息怒,这些事另有别情却并非弟子做错,南城中那天地会地网堂堂主洪煜带人要杀弟子和沈继锋,弟子不得已才开了杀戒,剑门宫前也是铁剑门弟子多番刁难动手在前,弟子不敢堕了剑宗尊严才斗胆还以颜色,那翠屏山下铁剑门弟子联合诸多帮派围攻易川,还不耻暗算,也是眼见不过才出手干预的,却未敢杀害铁剑门一人,至于莲花帮的五叶金莲与弟子更无半点关系。” 另一长老喝道:“大胆柳生,你是要欺师灭祖吗?你在坞城中与采花淫贼所做的好事,别以为瞒得过我们,竟还敢在此巧言令色欺骗师长。”柳生知道他所指的是坞城饭馆中的事情,即道:“弟子句句属实,那只是祁卿凡与莲花帮之间的私事,弟子未敢过问。” 他却料不到一提到祁卿凡定玄更是气得脸生紫气,楚师望亦是暗暗皱了皱眉头。 定玄冷冷道:“你可知道这祁卿凡是谁?” 他却还并不知道她们与祁卿凡之间的恩怨,见她发此一问,虽觉有异却仍是坦然答道:“祁卿凡便是江湖上流传的采花大盗,亦是我中原的十大青年高手之一。” 定玄又冷声道:“你既都知道,为何不惩奸除恶诛杀此贼,反还与他同流合污吃酒淫乐,难道忘记了你剑宗弟子的身份和职责吗?”柳生答道:“弟子不敢相忘,我辈当以惩恶扬善除魔卫道为己任。”却在心中寻思道:“祁卿凡虽行事乖张,却并非奸恶之徒,现连师叔他们也对他有这样深的误会,我若不与他相识只怕也如此认为了,可见人言可畏如虎。” 他心中所想便说道:“师叔有所不知,这祁卿凡多为外人所讹损,其本人却并非是那十恶不赦之徒,虽行事乖戾却是一位行侠仗义的人。” 他却不知他这话好比那火上浇油,定玄两度被祁卿凡戏耍,连楚师望亲自出手了也未能将之擒下,这满腔的怒气可想而知,倘若他从一开始便说不认识,鉴于他首次下山涉世未深或可原谅,但他偏偏还要为祁卿凡辩解。 定玄果然一拍椅子恼怒道:“孽徒妄为还不知错,玉衡师兄可贯出来的好徒弟啊,我剑宗的百年清誉都教你给丢了个干干净净,他既没空管教,贫道便替他管一管。”只一晃便上来打了柳生两记耳光,端的是又快又响。 楚师望黄龙周泰忙道:“定玄师妹请手下留情。”定玄冷哼道:“若依我的脾气,早把这孽徒一剑杀了” 柳生只觉脸庞火辣辣般疼,登时便肿了起来,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一向是非分明的师叔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心中更加认定是流言蜚语害人不浅了。 楚师望道:“柳生,你此一番千里送剑,原本有功只是不该多管闲事害了铁剑门的两个弟子,他们虽非你所杀却因你而死,更不该在坞城中与那淫贼祁卿凡亲近,今日众位师叔伯齐聚在此对你严加训斥,却是怕你是非不分误入歧途,白白毁了你在剑宗这十多年的修行和你诸位师长的培育之恩,你可知道?” 柳生见这阵势知道误会已生,此时非同往日,再不敢辩解,只得强忍住道:“弟子知错,弟子有负师伯师叔嘱咐,甘愿受罚。” 楚师望点头道:“司罚师兄,柳生此次虽擅作妄为触犯门规,但多数确实形势所迫情有可原,亦并未丢了我剑宗弟子的本分,念他初入江湖可否轻罚?诸位师兄又意下如何?” 黄龙周泰即道:“念他初犯,请师兄轻罚。”定玄虽是气他误交了祁卿凡,却也并不添油加醋,只冷哼了一声,不料一长老却道:“他生性顽劣胆大妄为,倘若此次饶过他仍是不洁身自好不知悔改,往后又怎样?他身为掌教师兄的唯一弟子若不重罚只怕难以服众。” 全阳道长叹息道:“好了,玉衡师弟为本宗大业殚精竭虑闭关参禅,将他托付给我,如今出此不幸也是我疏忽管教之责,但贫道即主这宗内刑罚,便不敢徇私枉法内外不公,柳生此番所作大损我宗声誉也合该受刑,暂且着他于后山思过崖面壁思过三年以观其性,倘若不知悔改定不轻饶。” 柳生躬身道:“是,弟子恭领责罚。”当日他便携了赵离所赠送的长剑和几件紧要物件径到后山的思过崖上面壁思过。 柳生走后全阳道长独留下紫阳殿主事楚师望商议道:“柳生此行结怨太多,只怕兌还他们去参加酒仙会会受人阻扰,未必能借的来那酒仙鼎。”楚师望道:“哼,天地会劣迹斑斑死有余辜,若他敢从中作梗正好出手教训教训,此次我云台山要炼归元丹,这酒仙鼎我们志在必得,不如让我同去一趟。” 全阳道长摇头道:“若只是一个天地会,还未必敢明目张胆的与我宗作对,只怕……”楚师望冷哼道:“便是莲花帮出云帮也不识抬举,难道我们便怕了他?”却瞧见全阳仍是愁眉不展,惊诧道:“难道师兄所指的是西夷教?” 全阳子沉声道:“不错,此次天书现世,我虽查证属实却也不知那天书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南城中一战风云诡谲,正邪两道高手均出,现在中原的形势虽表面平静,底下却早已波涛暗涌,只怕早晚要大乱,慕容凌云在途中袭击黄龙师弟却并未下杀手,我猜他所要等的便是此契机。” 楚师望皱眉道:“慕容凌云行事阴毒,其座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皆已在中原现身,却保不准他这次会不会对兌还他们下毒手,只是举世中除了掌门师兄又有谁是这魔头的对手?” 全阳子道:“周师弟中了司空见的化阳掌休养至今,可见夷教四坛的功力早非往昔,今后我宗内务必事事小心静待掌门师弟出关,我虽也不是慕容凌云的对手,但要拖住他一时三刻倒也勉强做得到,归元丹事关重大,系着本派的兴衰,还是我亲自去走上一趟得好,宗内的事物仍由你主持。” 覃兌还一行人从东临出发,逶逶迤迤前往南城的醉仙居,到得时离那酒仙会之期还有两天。酒仙会虽是醉仙居一家举办,却也是中原武林中的一场盛会,五大帮会无一例缺。但是白云城、玉龙山、铁剑门、九宫山、云台山五大宗派在往年的酒仙会却并无出席,是以覃兌还以剑宗的身份来参加这酒仙会,一到来便被奉为上宾,由总管元稹亲自接待,安置在醉仙居东面的太白楼。 这太白楼乃湖中一座庭院,四面环水,仅一座堤桥同醉仙居主院相连,届时三月天气杨柳新绿。太白楼下又有一道游廊,直延伸到湖心正处,春风沁人清净恬然,是醉仙居不得轻易出入之所。 覃兌还五人歇整了一夜,次日一早诸葛隐带人送来早膳,诸葛隐风流儒雅,经文谶纬无所不涉,陪他一行人闲聊一阵后便去了。几人用完了早膳,便出到游廊中闲步。 楚天心见覃兌还适才全然不和诸葛隐说及酒仙鼎的事情,不解道:“师哥,你说耿庄主肯把酒仙鼎借给我们吗?诸葛管家全然不提此事,你也不问问他。”周松接道:“我看那诸葛管家城府极深,分明是有意不说的。” 覃兌还道:“不要胡乱猜测,若被旁人听去了只道我剑宗子弟心胸狭窄。”楚天心道:“我只是不解,以全阳师伯他老人家的身份亲自写信来借,醉仙居理应给我们个答复。”覃兌还道:“酒仙会乃江湖帮派盛会,耿庄主自然分身无暇,我五大派往年也只行些常例,这次我们特意前来他们肯定会留些心思,而这酒仙鼎非比寻常宝物,乃是醉仙居的镇庄之宝,我剑宗与江湖帮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借与不借还尚未可知,不过耿帮主既看了师傅的信,就静待时机好了。” 楚天心四人点了点头,余文又竹道:“听闻耿庄主的女儿耿落英耿姐姐是与大师兄你齐名的高手,我们何不拜见拜见,好见识一下这样一位女中豪杰。”覃兌还摇了摇头,楚天心也好奇道:“师哥,你是不是早见过人家了?我们难得到这里也要给我们引见引见才行。”覃兌还道:“我与她也素未谋面,耿姑娘贵为少庄主,未必肯见咱们,不过她若有心要见咱们自然会出面的。”他话才讲完,却忽然听人笑道:“覃兄不来问我,又怎知在下不肯相见呢?果然是神机妙算呢。” 几人一怔,只见堤桥上不知何时已走来了两人,当前一人手里握着一条黑色软鞭,女穿男装英气不凡,身旁则是一美貌的持剑少女。 待她二人走了过来,覃兌还即笑道:“剑宗众弟子见过少庄主。”耿落英道:“少庄主不敢当,诸位请叫我落英便好。”覃兌还又一一介绍了楚天心四人名讳,却见耿落英身边少女眼光在他们身上打量,冷冷的问道:“柳生呢?教他滚出来。”五人见她莫名其妙的责问柳生,俱是惊诧不已。 耿落英道:“这位是天一庄的林青青林小姐,覃兄的师弟中可否有一个叫柳生的?”覃兌还一怔道:“柳师弟并未与我们同来,不知林小姐与我柳师弟有何过节?”林青青只冷哼了一声。 到得湖心亭中,耿落英安排人摆上了茶具,叙礼罢耿落英道:“听家父说覃兄此次不远而来是要借我醉仙居的酒仙鼎?”覃兌还道:“不错,我剑宗近年来炼制归元丹的材料残缺不全,一直无法炼就,酒仙鼎乃传世至宝,用此鼎既可酿出天下最好的酒,或可弥补炼制归元丹的不足,万望耿庄主和少庄主周全,我剑宗上上下下感激不尽。” 耿落英笑道:“归元丹乃天下疗伤圣药,如能从我酒仙鼎中炼制出来,那自是我醉仙居的福分。”覃兌还道:“多谢少庄主成全。”耿落英却脸色一冷道:“覃兄先不着急道谢,落英还有一事请教。”覃兌还道:“少庄主请讲。” 耿落英冷冷道:“去年的六月初九在徐州城中覃兄可在小女子手里抢走了一人,此贼乃是西夷教朱雀坛下的爪牙,不知覃兄还记得不记得?” 这也是他不肯拜见耿落英的原因,那时他正奉全阳子之命暗中追查天书,当日他正巧撞见夷教朱雀苏嫚茹,并从她的红莲赤袖猜测出了身份,于是一直暗中跟踪。当晚苏嫚茹离去后只留下其手下一人停留在徐州城中,他便欲擒住此人逼问天书的事情。直到寅夜三更覃兌还正欲动手,却不料早有一人先他一步下手了,而此人便是耿落英。 覃兌还虽也不认识耿落英,却认得她所使的四象鞭法,当时耿落英将那夷教杀手打成重伤,眼见得要一鞭斩杀,覃兌还为了追查天书的信息便把这人给救了下来,他已乔装易容本不想让耿落英认出他,只是耿落英过于强大他不得已还是使出了剑宗的内功和剑法,不料还是被识破了。 覃兌还赧颜道:“当时确是在下失礼了,请少庄主多多包涵。”耿落英道:“覃兄虽不肯现出真容,小女子不才倒也还认得一两招紫阳剑招,不过我想此人罪大恶极,覃兄虽要拿去,想必也饶不了他。” 覃兌还道:“我当时留此人还有大用,否则也绝不敢冒犯少庄主,我剑宗弟子对西夷魔教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也被我一剑给杀了。”耿落英道:“这等人死有余辜,不过当日只覃兄两剑便破了我的‘七星聚会’。” 覃兌还明白她是对自己侥幸胜了半招而耿耿于怀,即道:“对不起,当时情急,鲁莽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耿落英道:“比武较量无所谓包涵不包涵,不过若是传了出去,江湖上只道我醉仙居苦创的四象鞭法还比不上覃兄剑宗剑法的一招半式啊。” 覃兌还道:“当时少庄主正全力与人对敌,在下出其不意才侥幸没败,少庄主又先与他先斗了一百多招,在下便占了莫大的便宜,江湖有识之士自有公论,况且此事并无外人知晓。” 耿落英冷笑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公论只怕是只论败不论胜,正好覃兄难得光临寒舍,借此机会小女子可要再向覃兄再讨教上几招。”覃兌还道:“少庄主鞭法通神,在下甘拜下风。”耿落英道:“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覃兄是客请出剑吧。”覃兌还道:“少庄主若为此事,在下绝不敢还手的。” 耿落英冷哼道:“覃兄此次为的是酒仙鼎而来,若是胜了我手中长鞭,酒仙鼎自然好说,若是还不肯赐教,现在便请回吧。” 覃兌还苦笑道:“少庄主,这一战似乎是义气之争,何必呢?”耿落英道:“比武教技结果最重要,为什么打不重要,覃兄若还有芥蒂,我们不如就为这何必打上一场,请吧。” 覃兌还仍是摇了摇头道:“我是不会动手的,若是少庄主定要赐教,不如由兌还来接少庄主三掌好了,三掌过后若兌还侥幸残存,还望少庄主宽宏大量前事不究。” 原来覃兌还心想自己倘若胜了她,她脸面上须加不好看,这求借醉仙鼎一事又要节外生枝,倘若不胜,一来耿落英是以醉仙居的身份来战他,剑宗声望有损,二来自己的同门也都瞧在了眼中,他又无必胜把握,便心想着自己凭借紫阳神功,未必就接不下她三掌,于是就出此以退为进的计策。 耿落英见他如此说却心里思忖道:“这三掌便是我打赢了,也可说他有意相让的,况且他剑宗的内功乃玄门正宗之法,我只怕未必就胜得过他,倘若三掌都奈何不了他,岂不是自取其辱声名扫地了?哼哼。”念头一转道:“覃兄这是瞧不起落英,我若再相逼想必覃兄也不会出手了,不过剑宗剑法的风采我是睹定了,我这位青妹与你门中一位叫柳生的有过节,他既没有来,覃兄的四位同门中若有一人胜得她手中之剑,酒仙鼎也还照样奉上。” 周松陈望博对看了一眼正要请缨,楚天心却抢先哼道:“师哥,便让我来会会这位林青青姐姐,我的紫阳剑法虽练得不到家,你又不愿何人动手,但我剑宗弟子却不能让人家看扁了。” 原来楚天心自见了耿落英,见她虽是一身男装却英姿飒爽,与覃兌还针锋相对之下更显得动人,不自觉醋意大发,而这叫林青青的美貌少女又是要寻柳生的麻烦,便再也忍不住也想让她们见识一下剑宗女弟子的厉害。 覃兌还从一开始便在注意林青青,虽不见她动手,但从气象上已断定楚天心四人只怕无一敌得过她,余文竹周松陈望博三人的功夫又要略逊楚天心,由楚天心出战是最好的选择,再由自己从旁扶照或可不失,便道:“师妹,少庄主非要看紫阳剑法便只得献丑了,这位青青姑娘的武功在你之上,你只须在她的剑下能撑到一套紫剑法使完,让少庄主过了目,便可弃剑认输。” 第三十三章:借鼎 林青青扫了一眼覃兌还道:“耿姐姐,这是我和那小淫贼之间的事情,醉仙鼎是你的,借与不借是你的主意,便是我不敌人家名门正派的高招,也无须为了我便便宜了人家。”耿落英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她口中的小淫贼自然是柳生了,覃兌还几人都不禁哑然一笑,越发想知道剑宗放荡不羁的二师兄与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林青青见几人都‘面目可憎’冷哼一声道:“楚姑娘,请吧。”楚天心即道:“在下剑法低微,林小姐手下留情。” 于是两人便就那游廊中摆开了阵势,覃兌还四人和耿落英仍坐于亭子中旁观。林青青也不客气,见楚天心已准备妥当,当先一剑便刺出。 楚天心见她这一剑盛气凌人,似乎全无视自己,气愤之下也不守,剑身一颤反向她握剑的大陵穴刺去。 剑乃百器之君子,是以剑法的进攻招数多以挑穴制敌为主,不愿伤及性命,朋友过招竞技更是如此,她两人剑法均有造诣,认穴打穴之准,自不必说,林青青只把剑锋一横,挡住来剑已变招打她云门中府穴。 楚天心以快打快,转眼间已与林青青斗了四五剑,见自己无论多快对方都丝毫不慢于自己,险些便被林青青挑中了衣袍,大惊之下再不敢心急,登时压下狂躁之心,只把紫阳剑法一招一招的使将出来,力求寻隙破敌。 只听覃兌还亦沉声道:“师妹,你剑法不及林小姐精熟,只可使紫阳剑招自保,莫要粗心大意。”耿落英冷笑道:“覃兄,贵派的紫阳剑法果然精妙,我青妹这套玉女剑法,只怕是比不上啦。”覃兌还道:“让少庄主见笑了。” 没多久两人已斗了二十多招,楚天心一式“仙人指路”使完,紧接着便是一招“拨云探月”,岂料这一招剑法林青青在与柳生交手时早已见过,当时她为柳生所挫,怀忿在心过后又精心研究,此时只把宝剑一旋顿时便阻住了楚天心的剑势,致使她的后续变化都难以施展出来。 原来紫阳剑法中“拨云探月”之后便是“雾里探花”,这两招具有连贯性,是以初学者都是接连着使用,楚天心虽早已烂熟于心,剑招使用可无次序,但却做不到如同覃兌还柳生一样随心所欲脱略行迹,而林青青本就强过于她,这下便更加见肘。 覃兌还眼见得楚天心落败,忙道:“师妹‘移花接木’。” 余文竹陈望博周松担心之余蓦得听覃兌还说出“移花接木”这招,都不禁一愕莫然不解,“拨云探月”攻势向前,“移花接木”却是以退为进的守势,两招分明是背道而驰。 楚天心本欲使自己才堪堪会用的“白虹贯日”来逼退林青青,见覃兌还蓦然开口,虽是不明所以却也照着做了出来,不料这招“移花接木”竟是自然而然,将林青青的剑势引到了一边。 覃兌还接着道道:“紫气东来”、“拨云探月”、“仙人指路”,只将紫阳剑法中每一招翻来覆去,却又无序无次,不但不生硬呆滞,更加叫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在覃兌还的指点之下,楚天心登时便扭转逆局,还隐隐占了上风。 余文竹三人见状,对大师兄的崇敬便又都更深了一层。 又拆了三十来招双方一套剑法都使完了,林青青只涨的一张俏脸越来越寒冷。覃兌还知道以楚天心的功力便有自己指点也是决然赢不了林青青的,如今侥幸不败既没伤和气也顾全了面子,正是最好的结果,便要让她收剑撤出罢手言和,岂料耿落英冷哼一声道:“青妹,‘玉女穿梭’。” 林青青即一剑向前刺出,剑刺到中途却连进三式,正是一招“玉女穿梭”剑法,不曾想这一招三式竟恰恰将楚天心的招式给截了回去,抢回了上风。耿落英亦接着道:“昭君出塞”“玉女抄水”……,说的全是玉女剑法的招式。 林青青暗暗吃惊道:“我这套玉女剑法虽时常与耿姐姐对拆,但终究她使的是长鞭上的功夫,想不到她的剑法早已这样厉害的。” 覃兌还明白心里暗想:“她是以这林小姐为剑也还要与我一战。”也接着道:“纵剑式”、“风驰电掣”……。 他两人均以口出招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而楚天心林青青便俨然成了他们手中的剑一般,只看得余文竹三人面面相觑。 又斗了五十余招,耿落英猛的道:“青妹,‘貂蝉捧月’。”覃兌还亦沉声道:“白虹贯日。”两剑相交,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楚天心摇摇晃晃的退了回来,覃兌还即闪过去扶住道:“承让,师妹学艺不精多谢林小姐手下留情。” 林青青只冷哼了一声,耿落英冷冷道:“青妹,覃兄的紫阳剑法闻名遐迩,咱们是敌不过了。”却忽然听得有人拍手道:“精彩啊精彩,耿小姐覃兄当真是好雅兴。” 只见一公子手握玉笛,在池中浮萍上一点便跃到了亭中,几人恰都认得,正是九宫山的瞿秋白。覃兌还耿落英均是微微一愕道:“瞿兄。” 瞿秋白回礼道:“耿小姐,覃兄。”又对林青青道:“林姑娘你好啊。”林青青扫了他一眼却不理他,瞿秋白呃了一声便又向楚天心等人道:“楚师姐余师姐周兄陈兄,自宁州一别别来无恙啊。” 周松陈望博答道:“瞿兄别来无恙。”余文竹却弱弱的道:“瞿公子有礼。”瞿秋白微微一笑,林青青冷哼道:“朝三暮四,无耻之徒。”瞿秋白笑道:“青妹此言差矣,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我与覃兄他们是久别重逢。”林青青道:“谁是你妹子?我只是说那些见异思迁的卑劣小人。” 耿落英知他两人故事,忙打住道:“想不到九宫山的大少爷也肯屈尊到此,如今我醉仙居齐得二位同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覃兄是为醉仙鼎到此,却不知瞿兄又是为何?”瞿秋白一怔:“覃兄原来是为了借这醉仙鼎?向闻醉仙鼎乃造酒神器,莫非覃兄也要专研这造酒之道啦?” 覃兌还道:“瞿兄说笑了,敝宗欲向耿庄主求借醉仙鼎是为了炼制归元丹。”瞿秋白道:“原来如此,还以为覃兄也成为了我酒道中人,小弟嘛自然是为了这仙居佳酿,好一饱口福,咦,如此良机怎不见柳兄?”覃兌还道:“柳师弟另外有事。”瞿秋白道:“可惜,柳兄这回可亏大了。” 耿落英道:“哈哈,小居粗茶浊酒瞿兄见笑了,几位请便,在下要失陪了,明日会上再见。” 几人都答礼相送,林青青与耿落英一起离开,瞿秋白与覃兌还五人便在太白楼下宿。到得晚间,醉仙居上下张灯结彩,烛火辉煌。 次日,酒仙大会,醉仙居正居内开了一百余席,中原武林中的帮会,自有大半数都到得场间。覃兌还五人和瞿秋白作自是被安排在上宾席中,帮会之中以天地会为首,见五大派今年竟一反常态的参与醉仙会,均都诧异非常各自猜疑。 耿爻一父女坐于主位之上,耿爻一朗声道:“今日小居新酿开坛,天下英雄赏脸到此,我醉仙居蓬荜生辉,浊酒不成敬意,耿某在此敬各位好汉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陪酒罢,却忽有一人冷笑道:“我帮会的席会却不知有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也来参加,莫非这名门正派也要加入我帮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成?”接着便是一阵起哄大笑。 耿爻一瞧去,只见那说话之人左脸一道刀疤,背后插着两支短枪,正是出云帮二当家薛麟,便说道:“剑宗九宫山均是我中原同道,今日也为浊杯赏脸来小居,自当不分彼此。” 一人又道:“耿庄主深明大义一视同仁,只怕人家却只当咱们是江湖草莽,并不瞧在眼中。”瞿秋白与覃兌还对视一眼后笑道:“在下今日到此只为讨饮一杯好酒,别无他意,薛二当家的请不必多心。” 薛麟道冷哼:“九宫山的瞿少爷风流人物自当别论,不过前不久剑宗却杀了我帮里不少兄弟,今日既撞见了,哼。”大总管元稹道:“薛二当家与剑宗之间的恩怨,请看在元某的薄面上自上云台山解决。” 天地会立地堂堂主李克霸道:“李某听闻剑宗此次来赴酒仙会不过是幌子,其真实目的却在于酒仙鼎,而耿兄亦已答应将酒仙鼎借于剑宗。” 耿爻一道:“不错,我答应将酒仙鼎借于覃少侠,让他带回剑宗,此事本将稍后公奉于诸位,李兄可真是灵通得紧啊。”李克霸道:“不敢,醉仙鼎是耿兄之物,耿兄要借与何人本与我等外人无干,只是耿兄将此宝物借给剑宗却似乎不妥。” 耿爻一道:“有何不妥?”出云帮帮主张炎冷笑道:“耿兄的醉仙居是我帮会同道,五大派向以正道自居,视我江湖帮会中人为刍狗,如今耿兄的宝贝不借与我帮会同道却借给他剑宗,本末倒置,怕只怕耿兄的好意不过是人家一抹算计。” 耿爻一冷笑道:“张帮主今天肯亲来我酒仙会,是给了耿某天大的面子,只是你张兄你可不曾向耿某借这酒仙鼎。”张炎道:“那我出云帮便向耿兄求借这酒仙鼎一用。”耿爻一哼道:“先来后到,老夫已答应别人在前,张帮主若要也只能等到物归原主,况且却不知张帮主也要借去何用?” 张炎冷笑:“便是无用亦不可便宜了外人。”耿爻一冷哼道:“张帮主,可不要让老夫难做啊。” 覃兌还见状忙道:“张帮主,晚辈奉家师之命向耿庄主求借醉仙鼎,帮主若有意见大可上云台山向家师理论。”薛麟道:“你剑宗弟子柳生在黔州杀我帮中兄弟,这一笔账迟早找你剑宗还的。” 覃兌还道:“我柳师弟不在此间,张帮主意欲何为?”张炎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夫虽要为兄弟讨个公道,却也不会滥杀无辜。”覃兌还道:“既然如此我云台山恭候张帮主大驾。”张炎却冷笑:“不过这醉仙鼎本座要请到乾元峰,你剑宗何时要取便叫玉衡老道用他的爱徒来换。” 耿爻一冷哼道:“醉仙鼎是我仙居之物,张帮主你想拿便拿,老夫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张炎道:“耿兄勿要生气,此是你借与他剑宗,他剑宗若护鼎不力岂能让他带走,既然剑宗没有诚意只派这么一个黄毛小子,为了宝鼎安危便让张某代管几天又何妨?”耿爻一冷笑道:“张兄可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覃少侠虽同小女一般虚列名位,却是后生晚辈,又怎是张兄你的对手。” 李克霸笑道:“耿兄此言差矣,如今夷贼暗布,若剑宗无力岂不教宝鼎落于夷贼之手,他剑宗既要向耿兄借此宝鼎如何不派高手前来?” 忽下人上前传报道:“门外有一道人自称是云台山全阳子求见。”耿爻一暗喜道:“来得正好。”即吩咐道:“快请。” 少倾便见一负剑的青衣老道飘飘徐步而来,宽袍大袖,起个稽首道:“贫道云台山全阳子,拜见耿居主。”耿爻一忙还礼道:“全阳真人光临敝居,耿某三生有幸,快请上座,”覃兌还五人喜道:“师傅,师伯。”瞿秋白亦道:“晚辈瞿秋白拜见师伯。” 来人正是剑宗紫霄殿司罚主事全阳道长。全阳子只微微点了点头旁侧坐下了。 全阳子一扫群雄后说道:“敝宗新炼归元丹,多谢居主成全,我云台山感激不尽。”耿爻一笑道:“全阳道兄言重了,醉仙鼎不过在耿某手里造汤填腹,若能炼出归元丹救济同道,那也是我醉仙居为中原武林出了一分绵力。” 张炎哼道:“来得正好,如今大的来了,本座便不算以大欺小了。”全阳子一怔道:“不知阁下是?”耿爻一道:“张兄是出云帮帮主。” 全阳子笑道:“原来是张帮主,出云帮近年来在张帮主之下好生兴旺,贫道闻名久矣。”张炎道:“不敢当,素闻云台山紫霄峰首座功力通玄,本座今日倒要讨教几招,一为贵徒残害我帮兄弟,二为醉仙宝鼎不至落于无能之手。” 全阳子道:“孽徒无知冲撞了贵帮已受重罚,贫道却本领低微不值一哂,况我剑宗之人练些拳脚亦不过是御敌强身之用,怎敢造次?” 李克霸冷笑:“紫霄殿主事之名人所共知,却不知剑法究竟如何,全阳兄既已到此何不展露两手好教我等大开眼界,也好教世人知道全阳兄之名非虚。” 这一句运劲说出,回声不绝,众人即都随声附和。 全阳子冷冷道:“贫道学剑旨在除魔卫道,便只练得一招半式也足够铲除邪魔,且图些虚名?”张炎冷笑:“口说无凭,只为我中原宝物不至落于夷教之手,若全阳兄能胜张某,这宝鼎便让你带走,若胜不过便请全阳兄带贵徒柳生到我乾元峰来换,届时张某瞧在剑圣的面子上自当奉上。” 全阳子沉声道:“张帮主,你既非要逼贫道出手,贫道若再推不允倒是贫道的不是了。”眼光向群雄缓缓掠过道:“各位同道,今日人人目睹贫道实无争雄斗胜之意,实是张帮主步步紧逼,贫道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李克霸冷笑道:“不错,我们都是见证。”张炎冷哼:“不必官套,请吧。” 全阳子道:“贫道剑法低微,帮主先请。”却并不拔出佩剑。 张炎哼一声更不打话,右掌凌空劈出,左掌紧随其后,掌浪刚猛之极,全阳子即两掌推出。二人掌力在半途相逢抵消,竟无声响,实在诡异之极。众人无不一惊。 张炎两掌打完却早抽出佩刀一刀砍出,全阳一掌打到刀背之上,只觉掌上真气似为所破,暗惊道:“是罡气?”只得侧身一让,却不料那一刀威势甚广,竟将他身后的青砖斩了开来。 张炎即道:“剑宗全阳也不过如此。”全阳子笑道:“贫道贻笑方家。”便要回坐。 张炎却冷笑道:“全阳兄既胜不过张某,醉仙鼎便只能劳驾全阳兄拿贵徒到我乾元峰来交换了。”即有人起哄道:“云台剑宗原来徒有虚名,不如就加入张帮主的出云帮算了。” 全阳子道:“帮主是非要为难贫道了?”张炎道:“为难不敢。”李克霸笑道:“全阳兄,自古冤有头债有主,张兄是在情在理的,便是鄙帮也有弟兄被柳生所害,我看全阳兄不如就交出此不肖之徒最好。” 全阳子冷哼道:“欺人太甚,便请张帮主再接贫道一招不过如此。”身形一闪一剑便向张炎杀去,只听得三声脆响全阳已收剑回到了原地。 其时院子中栽种桃树,桃花满地,却只在这一瞬间满地的桃花已尽数为剑气破成几半。 在座高手无不骇然,张炎虽也未曾落败,不过高下却是一目了然。全阳冷冷道:“张帮主,承让,醉仙鼎贫道要带走了,若帮主需要自可待贫道归还后亲自向耿兄求借罢。” 张炎冷冷道:“全阳兄果然剑术通神,不过兄弟之仇岂能不报?我想天地会莲花帮的兄弟亦不肯善罢甘休,他日定也要上云台山来讨个公道。”全阳道:“张兄不肯显露手段也不必过谦,不过这就不劳费心了,贫道自有处置到时自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日宴席不欢而散,天地会出云帮便都先走了,也由于江河盟和乌沙帮,拜义教和莲花帮都各自战成一团,是以五大帮中倒有四方并未出席,而北州鲁门自去年宁州大会后似乎也发生了变故。 到了晚上,醉仙居又复开一席招待云台山和九宫山。 全阳子道:“贫道代剑宗上上下下谢居主借鼎之德。”耿爻一笑道:“全阳兄客气了,耿某中了老毒物的毒,若非全阳兄见赐归元丹,只怕今天也未必能痊愈。”全阳道:“耿兄一时不查中了小人暗算,贫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不过老毒物近年来在我中原兴风作浪,贫道也早想会他一会。”耿爻一冷哼道:“若再让耿某撞见,耿某也要好好和他再算一算。”全阳又道:“耿兄,贫道还有一事相询。”耿爻一道:“全阳兄但说无妨。” 全阳子道:“耿兄可知这张炎底细?”耿爻一皱眉道:“张帮主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虽是近几年才声名鹊起,不过除全阳兄外只怕少有敌手。”全阳子道:“耿兄不必过谦,后辈们瞧不出来,耿兄和元总管却必然知道贫道虽表面上胜了他,其实并不尽然。” 楚天心不解道:“明明师伯你三剑把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力,若非师伯手下留情只怕当场便要让他出丑了。”全阳却问道:“兌还,你三人呢?”覃兌还瞿秋白耿落英三人对望一眼后,覃兌还道:“弟子不敢妄言,张帮主似乎有所顾忌。”全阳点头道:“不错,张炎确实有所保留,不曾施展出真正手段。” 耿爻一道:“张炎不肯显露真功夫自是怕被人瞧出路数,相传夷教青龙石铁骢一直隐匿在我中原,以他这等身手,难道全阳兄怀疑他便是青龙?” 此言一出几人都不禁大吃一惊。 怎料全阳却仍是摇头道:“我看不是,他虽隐藏至深,但内力中却有一股罡浩之气,瞿贤侄,你回山之后请转达瞿掌门,让瞿兄多加留意,我五大派只怕将有变故。”瞿秋白郑重道:“弟子谨遵师伯教诲。” 几人正自闲谈,却忽然听得后面有人惨叫,诸葛隐又喝骂道:“大胆狂徒,敢到醉仙居撒野。”接着便是打斗之声,元稹霍的站起道:“我先去支援志隐。”便和耿落英闪了出去。 耿爻一皱眉道:“各位少坐,耿某去去就回。”全阳道:“耿兄,这人此时来犯只怕是为了宝鼎,贫道与你同去或可帮上些忙。”耿爻一点头道:“有劳全阳兄,耿某便不客气了。” 转出后院,只见元稹亦已与人交上了手,而耿落英同诸葛隐也正与另外一人斗到一起。 耿爻一见元稹竟是不敌,冷哼一声一掌便向与之交手的老者打去,那人却也反手一掌打来,怎料一对之下他竟是被反震了回来双臂隐隐发麻,不由骇然一惊。那老者亦哼了一声退了开,道:“醉仙居家主果然名不虚传。” 楚天心四人却惊呼道:“红莲赤袖,她是女魔头苏嫚茹。”眼见耿落英诸葛隐以二对一仍不是对手,急忙便拔剑冲了上去。苏嫚茹媚笑两声却只把那手中赤袖一抖已如魑魅一般穿过众人回到了老者的身后。 耿爻一道:“两位到我醉仙居有何见教?”老者道:“老夫到此只为见一见贵庄的宝贝和证实一些东西。”耿爻一道:“既然如此,何不下来喝两杯,本居之物自然让两位见个明白。”老者哈哈大笑:“老夫要证实的东西已经证实,就不劳烦庄主了。” 全阳冷冷道:“尊驾武功高强,可敢下来与贫道一战?”老者冷笑:“全阳道兄的天书未解只怕还未必便胜得过韩某,你我一战还不是时候。”全阳冷哼一声:“韩右使何必客气。”言出法随一剑早已向房顶的老者杀去。 他这一招正是紫阳剑法中的杀招“白虹贯日”,虽也只是一招却与日间刺向张炎的那一剑有云泥之别。那老者喝一声一拳轰出,登时楚天心等修为较矮的人便觉罡风刮面呼吸一滞,耿爻一连忙袖袍一挥挡在众人之前。 只听得嘭的一声炸响,房顶已被削去一半。 全阳子重重的退了回来,老者冷笑道:“待道兄功成之日,韩某自当上云台山领教。”说罢却和苏嫚茹纵出了府邸。全阳子冷哼:“云台山上定当恭候大驾。” 耿爻一道:“不必追,你等不是他对手。” 全阳子道:“除此二贼外应该已别无他人。”耿爻一点头:“魔教教虽然猖狂,尚还不敢大举深入我中原腹地,难道此人便是西夷右使韩千岩?”全阳道:“正是此贼。”耿爻一叹气道:“区区一护教右使已厉害如斯,不知慕容凌云那魔头已强到了何种程度。”全阳子道:“终究是邪魔外道,邪不胜正。”耿爻一笑道:“哈哈,我中原有玉衡掌门镇守自然无惧。” 次日一早,全阳子一行便离开醉仙居返回东临,幸得一路无失,醉仙鼎顺利到得云台山。此后便封住山门,凡剑宗弟子不得擅自下山,厉兵秣马静待剑圣出关以便讨伐夷教。 光阴荏苒,一晃间已距柳生思过崖禁闭大半年有余,这天夜晚,却繁星辉耀一轮明月照得整个云台山如同白昼一般。覃兌还打完坐正于紫霄峰林边闲步,却忽见一道人影从后山攀了上来,若隐若现当真迅疾异常,不禁吃了一惊暗想道:“不知是何人,竟敢擅闯我云台山。”提气一跃急从树梢上追了过去。 从云台山后山上紫霄峰俱是深谷峭壁,此人能够上来足见身手不凡。 覃兌还乘他刚刚翻上悬崖便一掌向他打去,意欲出其不意拿住后回紫霄殿审问,却不料这人反应奇快,竟瞬间接了他一掌翻了进来。 覃兌还忙拔剑道:“朋友是谁,夜探我云台山有何贵干?” 这人身着夜行衣,脸上也以黑巾罩着,背后负着一柄长剑,显然也是以剑作为兵器。 只听他冷冷道:“你又是谁,为何出手偷袭本人?”覃兌还冷哼:“在下剑宗覃兌还,阁下擅自闯进我剑宗,还问罪主人,不觉得可笑吗?”黑衣人道:“原来是覃兄,本人不过是见此山风景清佳,乘兴踏月,不曾想竟误闯了宝地。” 覃兌还心道:“这人声音清脆分明是位年轻女子。”便道:“朋友若真想游览我云台山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我剑宗岂敢怠慢武林同道,如此鬼鬼祟祟的只怕非我正道之士。”黑衣人哼道:“覃兄既不欢迎我离开便是。”说完便要走。 覃兌还道:“慢着,我云台山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阁下请示出尊容和我到紫霄殿说个清楚,否则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黑衣人道:“我与贵宗无冤无仇,萍水相遇就不必了。” 覃兌还一来见她夜行衣到此来得蹊跷,二来半年山上修行一时遇见这么个高手不免技痒,连忙喝道:“站住。”那黑衣女子冷哼道:“覃兄真要动手?”覃兌还道:“姑娘若不说个清楚,在下便要得罪了。”黑衣女子冷笑道:“早闻覃兄声名遐外,本人也早想见识见识,既如此便出剑吧。” 覃兌还道:“那就得罪了。”一剑指出。 他这一剑正是紫阳剑法中的“雾里探花”,却只用了六分力道。不料他这千锤百炼的一招竟被这人轻易接住,便一剑一剑的把力道增至十层,这才发现对方的剑法实不在自己之下。 覃兌还暗自心惊道:“放眼当下的年轻中不过寥寥几人是我对手,她竟能以剑与我相对,难道是玉龙山林玄真?”却又想道:“不对,她的剑法与赵传蓟全然不同,绝不是玉龙剑法,难道是她?” 不一会两人已拆了八九十招,覃兌还正一剑砍出怎料黑衣女却忽然收势不动,他惊愕之下急忙也收剑跳出,蓦然有人喊道:“兌还,你且停手。”覃兌还一怔不知何时师傅全阳已来到身后,忙道:“是。” 却听全阳子道:“兌还,你好不晓事,还不快见过你独孤师妹。” 黑衣女子问道:“不知道长是剑宗哪位前辈?”全阳子笑道:“老朽是紫霄殿全阳子。”黑衣女忙摘下面罩一拜道:“晚辈独孤离见过司罚首座。” 覃兌还见她摘下黑布露出绝世的容颜,一怔,欣然喜道:“原来真的是独孤师妹你,兌还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独孤离正是正是中原五大派之首的白云城城主独孤宇独女,亦是十大青年高手之一。 原来白云城超然于世,正邪两道无不敬仰三分,是以中原大地的腥风血雨却很少卷得进白云城,武林中的后辈英杰自然都不曾见着白云城出手。覃兌还虽也认不得白云城的家数,但放眼中原能与剑宗紫阳剑法相持的剑法又有几家? 独孤离道:“覃师兄见笑了,阿离深夜冒昧误闯了禁地请师伯责罚。”全阳子笑道:“白云城与我剑宗同气连枝,不分彼我,独孤城主若来云台山扫榻欢迎,自然也无贤侄女不可到之处,况且此地只是一普通后崖,贤侄女不必介怀。” 独孤离谢道:“多谢师伯宽宏大量。”全阳子点头道:“侄女深夜到此可是有事?”独孤离微微脸红道:“晚辈到东海玩耍回来路过此地,因见景色雄伟才擅自上山来观赏,不想此山便是紫霄峰,还叨扰了师伯。” 覃兌还不自觉道:“我也是在此悬崖练功,才正巧看见师妹上来。” 全阳子望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本山倒也有几处把玩的地方,不如权到紫霄峰住下,明日让兌还带你浏览,正好你俩也同为青年英才,亦可指正应道互相裨益。”覃兌还忙道:“正是正是,兌还侥幸得与师妹齐名,然则才疏学浅徒有虚名,正要请师妹指教指教。” 第三十四章:传讯 独孤离道:“多谢师伯和覃师兄好意,晚辈出门时久,家中悬望不敢久留,况今已见过了师伯和覃师兄,待阿离回去见过家父后,异日再来登门造访向众位师伯聆听教悔。” 全阳子道:“如此也好,你独自在外城主定然放心不下,回了常州请待贫道问候独孤城主。”独孤离道:“晚辈自当传达。”全阳点头道:“嗯,既然你这样赶忙,贫道就不再三挽留了,兌还你送你独孤师妹一程。”独孤离忙道:“深夜打扰本就不恭,怎敢再劳驾覃师兄?不必相送,小妹去了。”便又向全阳子行了一礼,道:“覃师兄,再会。” 轻轻一纵,飘上树顶往山下纵去。覃兌还若有所失的道:“后会有期。” 清辉下只见那道黑影宛若鸿飞冥冥,几个起伏间已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于冥色中。全阳子叹道:“白云城的“凌波飞燕”果然名不虚传。”见覃兌还正望着山下怔怔出神,道:“还儿,你当勤加修炼方不负我云台山威名。”覃兌还连忙道:“弟子谨遵教诲。” 全阳子摇摇头,慢慢向山上走去,看虽慢几息早已消失不见,独留下了久久不能平复的覃兌还。 且说春去东来,柳生独自在思过崖上面壁已近两载,先前每日除张大福按时送来饭菜外再无人来,后面覃兌还一行人自醉仙居归来后,楚天心便时而偷偷接替张大福,不过最近楚天心也已有一两月不曾来过。 这天北风凌冽,彤云压顶,俄而间漫天大雪挥挥扬扬撒将下来,思过崖地势险峻,白雾在底,只见那鹅毛般的雪花无穷无尽都落入了深谷,奇异非常。 柳生自十里画廊于赵离一别,至今不知半点信讯,思念稠集肝肠寸断,偏偏碍于师命又不敢擅自下山,只日日的往北痴望发呆,再则自两个月前张大福也不敢偷偷带酒来了,说是全阳师伯严令是为了他能好好练功省过。 他便在山洞里静坐了一回。腹中酒虫作祟不免又心烦意乱,出了洞口一看,不知何时地上早铺上厚厚一层白雪,银装素裹积琼盖玉。不禁又想起了赵离和翠儿,甚至是刁蛮无礼的林青青,这一两年来他无所事事,脑海中千回百转无不是他这一路上所遇之人和所作之事,也不知道若林青青真要一剑杀了自己,到底是愿不愿意以命抵过。 望着寒风冷雪不由又伤感道:“离儿,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一定很怨我,怪我不守信用,怪我一去不返,但我,我又怎能罔顾师伯命令……”“大哥,易兄,瞿兄祁……哼,祁卿凡这个奸贼,枉我力拒众议为你辩说,当真是我柳生瞎了眼,等我禁满,第一个便是要杀了你,为天心报仇。” 忿闷之下便随手抓了一把雪填在口中,登时清凉满腹精神一爽,转念想道:“我在这思过崖上别的不打紧,只是没有这酒喝,如今这满地的白雪不正是天赐琼浆空降玉液?我且当他是酒它便是上等好酒了,喝酒浴雪杀敌岂不快哉?” 便回身抽出赵离送他的宝剑,纵到雪地里舞将起来。 他一边耍剑一边把冰雪吃入口中,喊道“好酒好酒”。一套紫阳剑法竟是耍成了醉剑,杂乱无章但又行云流水,却不知他这一年半载的坐练修习早已功力突破踏入一流的门径。 兴至深处,大笑道:“也不过是天仙狂醉,乱把这白云斩碎,好酒啊好酒。”只剑尖一扫,竟把这两丈内的白雪又打向了浑浑上空,白雪覆白雪人影似残虹,当真是如痴如醉,真如醉酒剑仙一般。他正自忘我,却忽然有人道:“以雪做酒山泽为壶,好一套醉剑,柳兄好兴致啊。” 柳生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只见一袭修长白衣宛似仙君驾临,正是他恨的咬牙切齿的祁卿凡,眉头紧紧一皱。 祁卿凡举着一大箩筐,笑道:“柳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柳生暗自恨道:“你这淫贼今日主动送上门来了,正是再好不过,省得我还要到处去寻你。”便冷笑道:“哼哼,你来得好啊。” 祁卿凡见他神情冷淡,微微一愕接着道:“小弟得知柳兄在此坐牢,每天只得吃些清茶粗饭,又错过了前年的醉仙酒会,且不可惜?于是特地往南城醉仙居向耿爻一借了两坛上等好酒,来与柳兄再喝个痛快。”便从箩筐中搬出泥缸也似的两只大土坛,黄纸泥封通体紫红。 柳生瞧了瞧知道确是上等之物,道:“祁兄担着这两坛酒走了几千里,如此盛情,姓柳可怎样担待得起啊?”祁卿凡道:“你我坞城中被秦观一搅,未得尽兴,但凭柳兄你的海量和所作所为,正当是美酒配英雄,便是那天上的琼浆玉液也绝对当得起。” 柳生却冷笑道:“承蒙祁兄你看得起,小弟可真是荣幸之至啊,哼不必废话,亮剑吧。” 原来周松陈望博也曾来过思过崖,他已从陈望博处得知楚天心归途中被欺辱一事,而后楚天心虽也有上思过崖来看他,但他心中愧歉又不便开口问询此事,楚天心更羞于谈及,是以都当作是祁卿凡所谓,心底追悔万分,早下定决心要手刃采花大盗。 祁卿凡一怔,暗自惊愕道:“一来就要再与我比试剑法吗?也正好看看你的剑法也没有进步。”便说道:“柳兄原来要考教小弟的武功,不过咱俩且先喝过了酒,再过招也不迟的。”岂料话还没说完,柳生哼一声已一剑朝他刺来。 祁卿凡连忙往旁一闪,心下微有不悦道:“故人来访怎的这样无礼?一见面就要拿我来试剑,且看你有多少进展,能否及得上覃兌还。”便锵的一声也长剑出鞘,封住柳生的剑道:“柳兄好雅兴,小弟只好奉陪了。”柳生却并不答话,只把剑尖一颤已分刺往他肩头和下胁。 这一招正是紫阳剑法中的“拨云探月”,剑招凌厉。柳生这一剑刺出后,剑势变化如狂狼舒卷相继迭来。 祁卿凡弹开剑锋,剑往下引反往柳生剑平打去。 柳生本欲刺他下胁,怎料受此一击只觉一股巨力如山如磐,再也难进分毫,往回一缩却另生出五势变化,瞬成五道剑光。 祁卿凡暗惊道:“柳兄果然有进步。”欣喜道:“柳兄好剑法。”却并不退让,往上一纵反往柳生第四剑的锋芒中刺去。 柳生被他这一剑截断剑势,剩下的两道变化竟是无法施展,哼一声亦翻飞起来一招“紫气东来”,祁卿凡见紫虹降下,笑道:“柳兄紫气东来,小弟便云开雾散。”即斩出一道剑气撞去,登时便炸得大雪又添纷飞雨。 柳生却乘机杀进,直挺挺一剑正是“仙人指路”接着又是一招“雾里探花”,两招相叠宛如剑风剑雨。祁卿凡见剑气竟笼罩住他全身上下,心赞道:“这一剑只怕覃兌还也未必容易使得出来。”后退一步道:“九九归一。”把柳生剑气聚敛到一点,一剑破开。 祁卿凡这一招绝技已臻御繁为简之境,任你变化千万亦能尽数归元,当日便是贺南飞的绝招“镜花水月”亦被他这一剑化解。他真气散出果将那无数剑影聚于一点,却怎料他这一剑砍下却是吃了一惊,诧异道:“怎么这般灼热?” 祁卿凡登时只觉柳生真气竟似熊熊烈火炽热不堪,实乃平生仅见,他知剑宗紫阳神功修的是纯阳之力,但即便是楚师望也无这等效果,一惊之下急忙后退。 柳生见他闪退,一招“气贯梦泽”往下斩出,嘭一声石屑纷扬巨石斩出一道裂痕,祁卿凡便在那石上一点已然跃起,柳生亦向上纵起道:“翻江倒海。” 两人在方寸雪地里拆了五六十招,柳生一轮剑法使完,却不落下反在那思过崖前的石壁上一点,再纵起一丈道:“白虹贯日。”顿时便虹虹剑气,直似九天银河倾泻。 祁卿凡曾在覃兌还手里险些吃亏,知道这招威力绝伦,皱眉道:“青莲剑歌。” 两道剑气在雪空中相撞,气浪迭迭翻卷。 祁卿凡瞧见柳生两眼通红,剑招狠辣,真气一波猛过一波的杀来,竟似在以命相博,心下思忖:“他当日在回雁楼败于我手,没想到竟如此仇记,气量未免太小了些,不如就让他一招好了。”便猛的一剑震开柳生故意往下跌退,却不知柳生一心要为楚天心报仇,这一招“白虹贯日”早将十层功力催出,难以自拔,见他力道加厚,亦忙催发一个猛力相抗。 祁卿凡甫一落下,嘭的一声轰响,却是柳生的内力如决堤河水冲下,把其中一坛好酒炸得粉碎,眼见得另一坛也不能幸免,祁卿凡急忙一剑斩去,眨眼间已提将起来挪到石洞里。 柳生只见了一道残影,又惊又愧自知实在还不是对手,暗恨道:“难怪连楚师叔都追不上,好诡异的身法。” 那酒坛一破醇酒四溅,这两坛子酒本都是出自醉仙居的极品佳酿,登时酒香弥漫,醇厚无比。柳生不曾沾唇却已然熏醉,咽了咽口水连连暗叫可惜。 祁卿凡见自己不远千里偷来的美酒就这样毁了,亦觉可惜。却还笑道:“哈哈哈,恭喜柳兄功力大进了,小弟愧不如也,来来来美酒当前,咱们先喝上几碗再说,免得都又被打烂了。”说罢便又从筐中取出两只大碗来。 柳生正要吃酒,却猛然想道:“淫贼好生狡诈,上次已害得我险些身败名裂,愧对师门,这两坛酒便是琼浆玉液,经了他的手也是这世上最污秽下流的东西,我岂能再碰?”便冷哼道:“姓祁的,你少惺惺作态,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柳生虽比不过你,一死而已,你胆敢自己送上门来也休想活着离开,这些臭酒还是留着黄泉路上慢慢再喝吧。” 祁卿凡一怔,大是不解道:“柳兄,你我回雁楼中何等豪爽,今日我祁卿凡不远万里特来看你,自问不曾丝毫得罪,你这是什么意思?”柳生只道他装腔作势愚玩自己,横眉道:“无耻之徒。”提剑便刺。 祁卿凡见他来势甚急,料定必有误会,怕他把这坛酒也殃及了,把宝剑招架,左掌轻轻一推,整个酒坛便向里间飞去,稳稳地停在了石床旁边。但高手相对争在分毫,一剑之下竟被柳生震退,他这一退柳生便步步紧逼滔滔不绝的尽是杀招。 祁卿凡急促下竟险些中剑,幸得他身法功力俱是了得。微有忿意道:“柳兄,你若要打是否也能把话先说清楚了再动手?”柳生冷哼道:“说清楚?你心里不清楚得很?”话犹未了一招“风驰电掣”使出,瞬间炽浪灼面热劲透骨。 祁卿凡知再不全力以赴便难善了,暗暗道:“我且压下他,问个明白。” 其实祁卿凡却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凡得他认定的人就算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自从柳生两次相助,坞城斗剑斗酒,便已两相契合早把柳生当成了朋友。 他念及如此,施展九灵禹神步,瞬息已向柳生的剑网连击五剑,闪至一旁道:“停手,柳兄我祁卿凡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愿和你交手,如今你我都在此,还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清楚?若是祁某有过自当向你赔礼,若是柳兄你不欢迎,在下就此离去,就当我看错了人,此后两不相干。” 柳生道:“你倒行逆施卑鄙无耻,人人得而诛之,也不必留手了,我不能替天行道,死在了你手上那是学艺不精。”祁卿凡道:“当日你我回雁楼喝酒比剑是何等洒脱不俗,祁某引以为生平快事,既然柳兄不把我当朋友又何必当初?” 柳生呸道:“当日是我瞎了眼竟没瞧清楚你这恶贼的真面目,以至于做出此等丑事,辱没门楣,今日死了也正好赎罪,哼哼祁兄也不必假情假意了,便是那阿猫阿狗落了难让我瞧见了,也会救他一救喝上几杯。” 祁卿凡冷冷道:“祁某一向恩怨分明,难道身为堂堂剑圣传人连句话也说不明白吗?” 柳生见他说及师傅,把宝剑一震怒道:“你侮辱我师妹,当日我若非蒙在鼓里且能与你这恶贼把盏?可见天下人一点也不冤枉了你。” 却不料祁卿凡见他说的竟是这件事,反笑道:“哈哈,柳兄又不是不知小弟我何曾在意过天下人的看法?不过我对楚姑娘赤城一片,绝没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你若指这件事便不用再打了。” 柳生喝道:“住口,任你巧舌如簧,我也绝不信你,纳命来。”便又一剑刺出。 祁卿凡无奈,只得举剑招架,见柳生出了一两百招仍旧气息绵长,心中思忖:“这件事柳兄不知实情,今日不宜再纠缠。”便说道:“柳兄,此事原委你一问楚姑娘便知,坞城中小弟曾托你传信,此番前来本愿也要见她一面,罢了,小弟走后盼你我再见还能把酒言欢。” 柳生复记起此事,当时不明不白,暗思道:“他当时让我带话给师妹,说他不后悔救了她,也不怨她以德报怨,难道指的便是天心?” 柳生正自疑惑,却忽的听人喊道:“好啊柳生,大福才一上午不来你又在和谁比试剑法了?”只见一少女青衫云髻,拎着一食盒飘了上来,正是楚天心。 楚天心本笑嘻嘻的,猛一见竟是采花大盗祁卿凡,惊愕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生见楚天心花容变色更觉满心愧疚,沉声道:“师妹,师兄对你不住上了这淫贼的当,我现在便杀了他与你报仇!”把剑一震嗡嗡作响。 岂料祁卿凡却不闪不移,款款道:“楚姑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楚天心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来,你不怕死吗?” 祁卿凡微笑道:“死算得了什么?能见楚姑娘一面便是龙潭虎穴我也照闯不误,你难道忘记我说过了什么吗?我要……” 楚天心急忙打断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柳生见他没动手的意思,虽然心中痛恨,却也不屑乘人之危,喝道:“姓祁的,出剑吧,我可要动手了。” 祁卿凡既见了楚天心,只情根难拔,便又问道:“你都还记得是吗?”楚天心只哼了一声。祁卿凡又道:“楚姑娘,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别人误会我也没关系,只是柳兄是我朋友,他现在也要杀我,你只要说一声让他动手,我便为你受他一剑又何妨?” 柳生皱眉道:“姓祁的,我师妹一心只有我师兄,凭你也配痴心妄想?我已提醒过了,你再不出剑,我也会杀了你。” 祁卿凡竟如遭电击。疯癫道:“他眼里只有覃兌还吗……?”他自从上次闯剑宗,已瞧出楚天心对覃兌还深情一片,此时更想道他俩青梅竹马师出同门,覃兌还又沽名远扬,顿时情障蒙心把剑往石壁掷入,说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枉我祁卿凡自命风流,柳兄你杀了我吧。” 柳生反而吃了一惊,见楚天竟也心神情异常,暗想自己刚才全力杀他,他却连连相让,疑心道:“难道这事真有别情?”心念一转佯装道:“好得很,你既肯认罪伏诛便再好不过,师妹咱们这就杀了这淫贼。”便一剑向祁卿凡刺去。 楚天心果然银牙一咬道:“柳师兄,这淫贼虽无耻下流,却并没有对我不住。” 她想起当日被暗算的经过,又被祁卿凡乘其不备吻了一下,内心深处自觉对不起覃兌还,眼一酸两滴泪水流下道:“反是他救的我。” 柳生暗想:“若他真没欺辱师妹,我便不能错杀了好人。”虽是不忍揭她痛楚,但却要知道真相,仍是问道:“师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当真是他救了你,咱们恩怨分明,这次便不能杀他的。” 祁卿凡见楚天心肯为自己辩白,沉声道:“柳兄,当日楚姑娘被贺南飞暗算,在下正恰逢其时,只是本事低微却不能杀了此贼,所幸的是楚姑娘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祁卿凡只寥寥数语,柳生却一点就通,见楚天心没有否认,怒气填膺道:“贺南飞这恶贼,我定要手刃了他。”便想到这样一来楚天心自是不好开口与大家说明白,是以都以为是祁卿凡所为,也顿时明白了祁卿凡为何只字不提,却也是为了楚天心的名节甘愿背负冤枉,若非自己苦苦相逼只怕他也不肯讲出来,足见其情真意切,自己并没有看错人,便惭愧道:“祁兄,刚才是我得罪了。” 祁卿凡见事有转机,忙喜道:“不知者无怪,楚姑娘你总算肯接见我了。” 楚天心道:“你离开我云台山,我不想再看见你。”把饭篮放下便急急转身下崖,二人连忙追出来。楚天心心想着覃兌还从一年前开始便对自己日渐疏远冷淡,心中难过,本欲不顾师伯禁令上来找柳生倾述曲肠,却不料见着了祁卿凡,五味成杂,听他俩喊声越发走得更快。 二人见她的背影湮没,柳生摇头道:“祁兄,你不远千里来我思过崖,又担来美酒,只是我师妹心有所属,而且你救他的事情我也不会传扬出去,你仍旧是我剑宗的公敌,以后别来啦。” 祁卿凡笑道:“只柳兄一人拿我当朋友便足矣,其他人我可不在乎。”又接着道:“楚姑娘与覃兌还又未成婚,在此之前我都会竞争到底。”柳生道:“祁兄,我敬你光明磊落,但若你要胡来,我只能站在我师兄这边。” 祁卿凡道:“祁某重来不强人所难,哈哈今日见着了你和楚姑娘,正是两全其美,所幸柳兄你剑下留情这坛酒还在,咱们许久不见且先干上几碗。” 祁卿凡摆下大碗,提过酒来倒下两碗,道:“柳兄你尝尝,看怎么样?”柳生把饭篮子提进来,里面是三样精致素菜和一大碗米饭,虽已经冷了也不在意,忙干了一大口道:“好酒,果然这天下的美酒难出他醉仙居之左。”祁卿凡道:“不错,醉仙居以酒为尊,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无人不给他三分面子,自然不假,小弟探得柳兄自从坞城归来就被关了禁闭,只怕酒仙会先开的佳酿还没尝得,所以特地去向耿老儿借了两坛。” 柳生惊讶道:“祁兄你可真大的面子啊,耿爻一是江湖上的成名前辈,他的酒只怕不易借得。”祁卿凡道:“这明着借嘛自然不成,不过暗着借倒也不难,难道柳兄忘记了祁某还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了?”柳生一怔,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边喝边说些别事,没一会那一坛好酒已堪堪见底,看着天色已晚,高崖上冷风呼啸冰天地寒,柳生于石窟中点上火烛,顿时一点黄光摇曳,映着一对影子晃晃摆摆,但他俩内力深厚自是不惧这严寒。 祁卿凡突然道:“柳兄,今年江湖上发生的几件大事,你是怎样看来?”柳生奇怪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祁卿凡惊讶道:“难道柳兄你还不知晓?楚姑娘也不曾对你提及吗?” 柳生道:“我一直都在思过崖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宗里的弟子从覃师兄醉仙居归来后都不得轻易下山,只怕师妹也未必晓得。”祁卿凡道:“原来如此。”柳生越发吃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祁卿凡喝了一口酒才说道:“这第一件大事当属铁剑门掌门凌向天于中秋节八月十五上白云城挑战独孤宇。”柳生一惊,心想:“听闻凌师伯不是要闭关十年,为何会提前出关?他与独孤城主无冤无仇为何又要去挑战他?只怕不尽其实。”便问道:“凌掌教出关了?但是他为何又要去挑战独孤城主?” 祁卿凡道:“他不仅出关了,还重创了独孤宇。”柳生摇头道:“这事不可能。”祁卿凡道:“不错,这件事的确过于匪夷所思,但现在已是整个中原武林都已知晓,相传凌向天与独孤宇这一战斗了一天一夜,最后他却坦然走出了白云城,铁剑门的声望突飞猛涨已盖过了白云城,覃兌还和贵宗全阳道长在半月前也出发去了白云城。” 柳生猛然醒悟道:“难怪天心今天会上来,原来师伯和师兄都不在山上,她此来定也是要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祁兄只怕便是看准了师伯不在才敢上来,这样也好。” 祁卿凡见他突然眉头紧锁,问道:“柳兄,怎么了?”柳生摇头道:“我师伯既亲自去了白云城,那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只是我五大派情同手足,凌掌门和独孤城主又同为一派之尊,怎会龃龉交手伤此大体?” 祁卿凡笑道:“全天下只怕是柳兄你这样想法,小弟可听闻便是柳兄也曾在剑门宫与其门人大打出手。”柳生尴尬一笑,道:“只是凌掌门这样做又有何好处?白云城地位声望超然,独孤城主修为高深,徒自自伤元气。” 祁卿凡道:“柳兄见过独孤城主出手?”柳生道:“没见过,白云城德高望重人人敬仰,便是魔教也不敢招惹,放眼中原又有什么事能值得他出手?”祁卿凡道:“不错,你我之辈都不曾见过,但独孤宇修为究竟如何不过传闻者多,不过只怕那更多的还是独孤剑圣积攒下来的余威。” 柳生暗暗想道:“师傅说上代城主独孤寒曾一人一剑攻入西夷总教,剑宗便是穷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此等修为当真无人可及,要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便点了点头。 祁卿凡接着道:“整个中原在无形中都是以白云城为尊,如今凌向天重创了独孤宇,白云城从此江河日下不复从前,而铁剑门则有青云直上取而代之之势,所谋者甚大。”柳生暗吃一惊:“黄龙师伯曾言铁剑门和玉龙山志气远大,现下夷教日夕猖獗肆掠,凌师伯还与独孤城主开战,削弱我中原战力,难道铁剑门当真有独霸中原之意?师伯师兄此去可不要遇上什么麻烦。”暗自忧心。 他不愿谈及五大派间的损和之事,问道:“那另外两件又是什么大事?” 祁卿凡道:“这第二件当属拜义教与莲花帮,两帮之间已全面开战。”柳生忙问:“两边伤亡如何?可有我大哥沈继锋的消息?”祁卿凡道:“暂时还没有主要人物伤亡,只听闻沈兄上个月在首阳同孟重林打了一场大仗。”柳生松了口气道:“拜义教与莲花帮同属五大帮派又相距千里,为何会这样罔顾江湖道义举帮残杀?” 祁卿凡道:“听闻两帮是为了争夺首阳山而起,至于具体原因外人就不尽而知,哼所谓的道义在利益面前不过是微不足道而已。”柳生叹气道:“外敌环伺各帮各派还逐名逐利自相残杀,我大哥身在帮派只怕也是身不由己。”把一口酒干了又问:“那还有一件事又是什么?” 祁卿凡道:“这最后一件,江湖盟与乌沙帮在常州对峙,,一场大仗也在所难免,北州鲁门封山,中原要大乱了。”柳生心道:“师伯常常教导我们虚怀宽广,秉乘正气,不可妄自尊大争强好胜,想不到连我五大派门人也绝不了贪嗔二念,只愿师傅他老人家能早些出关来主持大局。” 两人便就江湖时事畅谈到了天明,但都是内力精深之人也并不困乏。 天一大早二人便都出了洞来。千山万壑银装素裹,大雪仍未停止,昨日两人战斗的脚印早已被白雪覆盖,不露半点痕迹,思过崖下白雾弥漫如同万丈深渊。 柳生道:“祁兄,我这里非你久留之地,乘我师伯不在你快些离开东临吧,以后你与我剑宗仍是死敌,我师伯师叔嫉恶如仇,你还是不要再来,避开为上,你我有缘再会了。” 祁卿凡笑道:“有柳兄你这句话也不枉我这一坛好酒,哈哈,小弟自有分寸,柳兄再见了。”说完一抱拳拔出石壁中的宝剑便向思过崖下纵去。柳生望着他瞬息消失的身影,不禁既是羡慕又是连连摇头。 第三十五章:惊变 送走了祁卿凡,他便回到山洞里来打坐运功,却心里盼着楚天心今日能再上来,昨天他见他神情欲言又止,只怕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又心念着祁卿凡所传达的几件大事,目今如无自己师尊出关来主持大局,中原可能就要从此多事了,而西夷教野心勃勃一直阴魂不散,现在只全阳子和覃兌还两人前往白云城,难免不教他忧心,只得勉强压下心中乱麻,使自己不再作胡思乱想。 不过他又怎知全阳子此行实际上乃是为覃兌还,要乘机向白云城提亲,将当世的两大宗派连成一家。 原来覃兌还自从那晚遇见了独孤离,见她出尘绝寰胜若天仙,便心事重重,难以忘怀,而后便对楚天心若隐若离,全阳子深知他习性亦不免暗自叹息。 其实若单论姿色容貌,独孤离便有十分姿态,楚天心也足够八九分,然她二人各有所长,并非不及,只是楚天心与他朝夕相处,倾心迁依,而独孤离却高冷冷艳拒人千里,不免让他求之不得而越发欲求。 而他两人又同列十大青年高手,人中翘楚,岂不是该更加般配呢? 全阳子此次单带他前往白云城去调查独孤宇的战败只是为其一,却是要借机撮合自己的爱徒和城主的独女,而剑宗上下倒也并不知情。 而覃兌还虽也还蒙在鼓里,但此去能得再晤佳人,自然喜不自胜。 柳生冥想了几个时辰,猛的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踏雪声传来,急忙跑出山洞,却是张大福提着食盒送了上来,自感一阵失落。 在这两三年的光景,大福已从一幼稚的孩子出落成一个壮年的模样,只是那一股憨厚的气质却一成不改,不过修为上也总算有了起色,能轻松上下这冰天雪地的思过崖,由此见来这一年多的上崖送饭,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特别的修行,也足见全阳子的一番苦心。 柳生对这剑宗最小的小师弟有一股天生的亲切感,见他如此自然满是欣慰。 张大福憨笑道:“柳师兄,昨天可是天心师姐非要独自上崖来给你送饭,俺才没有来的。”说着大步流星进了山洞,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壶酒来,道:“这是俺昨天偷偷下山去弄来的。” 柳生先取过酒来喝了一小口才问道:“师伯和大师兄回山没有?”张大福摇头道:“师傅和大师兄自从半月前下山办事,至今未回呢。”柳生道:“难怪你敢私自下山,原来师伯他老人家并不在山上,这件事你也不和我报一声。” 张大福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关键是师兄你也没有问,再说我若告诉了你,师兄要私自离开思过崖,被师傅他老人家察觉了,说不定又要多罚你一年面壁。” 柳生把眼一瞪道:“好啊,你原来是奉了师伯的命令来山上监视我的。”张大福既忙窘然道:“不不,就算师兄你偷偷去了趟山下喝酒,我也决然不会说出去的。” 柳生见他如此也就不再逗他,感慰自己这个最小的师弟也总算开始懂得拐弯转角了。 又喝了一口酒才大笑道:“够意思,这才是我的好师弟,你今天有没有见到你的天心师姐?”张大福道:“没有,我上午去了一趟紫云峰送东西,见着了文师姐,却没见到天心师姐,敢情她这上崖来定是和师兄你比试了剑法,这下又去闭关修炼了。” 柳生只“哦”了一声便皱眉不语。 大福见他突然心事重重,奇怪道:“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传达给楚师姐?我可以去找文竹师姐代传。”柳生摇了摇头,只把壶中还剩下的小半壶酒收了起来。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柳生照常例给大福指点过内功和身法,便早早打法他下山去了。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了,也都只是张大福或早或晚的上崖来给他送饭,楚天心便再也没有上来,但他却越来越时常心绪不宁。 便又过了十来天,这天晚上他正坐在石床上运行那套不知名的内功心法,不料眼前竟迷迷糊糊的出现了独孤离的倩影,那是十里画廊的谷口,阿离正神情冷漠的站在那块丹霞赤壁之下,而翠儿却好似在一旁抽泣。 柳生惊喜罔措,连忙跑上去道:“翠儿,你怎么了?”翠儿先就吃了一惊,才急切道:“公子,你快去劝劝小姐,她要离开十里画廊。”柳生暗自惊奇道:“离儿从小在谷中长大,又不喜欢外人,却要到哪里去呢?”才走上前去轻声道:“离儿,我来了。” 独孤离转过身来,但仍只是神情冷漠的望着他,柳生怔了怔接着道:“离儿,许久不见,我,我好想你……” 话说完却不料独孤离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柳生心中更加惊疑,但见她好似平添了几分憔悴,只越发感到内疚和心疼,不由语重心长道:“离儿,我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独孤离道:“你既然心里只有你的剑宗,还来做什么?” 柳生见他似气似嗔,想也不想就说道:“我现在便离开剑宗,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独孤离冷哼道:“柳生,你无信无义,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说罢就拉着翠儿转身离开。 柳生见独孤离的身影极速消失,便想要提气追上去,却发现两只脚早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也移动不了,急忙大声喊道:“离儿,你别走你要去哪里?我……再也不回剑宗了,你快等等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正心急如焚,却猛然见眼前的丹霞赤壁和紫竹林海化作熊熊一团烈火,便连自己也燃烧了起来。 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身上早已大汗淋漓,却是南柯一梦。 柳生茫然的望着这熟悉的山洞,极速平复自己的心境,后怕道:“好险好险,差点便走火入魔,难怪师傅常说修习内功时切忌胡思乱想心浮气躁,可见是一点都不假。”整理了一下便出山洞透气。 此时虽是夤夜深更,他却毫无一丝一点的睡意。 这才发现今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夜空格外的沉寂清明,星星点点都清晰可见,但这雪虽然是早已停了,不过思过崖地势陡险,却仍时不时便阵阵狂风大吼。 他望着只隐现几道黑影的紫阳峰轮廓,沉思道:“我怎么会突然做这样一个凶险的怪梦?莫不是离儿和翠儿真遇上了什么麻烦?若真是如此,我……我这么久都不去看她,她一定很气我。”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勇气如同梦中所说的一样不顾师门,毅然只与独孤离幽隐十里画廊,从此终老一生。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上思过崖来,却是楚天心,柳生见她肯上来见自己,想是气已经消了,但仍是心觉内疚:“师妹,对不起,不过我已警告过姓祁那小子,这件事再也无第四人会知道。” 楚天心脸一红道:“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没有关系,我怪你作什么?”柳生悻悻然道:“这就好。”却在心里更下定决心要除掉贺南飞这淫贼。 又见她这一大早便急急上思过崖来,定然有原因,又问道:“你清早上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不料楚天心把眼珠一转却诡异的笑问道:“师兄,有的人是不是才闯荡江湖半年,就到处去沾花惹草了?” 柳生一愕道:“此话怎又讲来?”楚天心道:“我们可在醉仙居遇见过一个貌似天仙的林小姐,她可就忘不了柳师兄呢。”柳生不禁愕然:“我与林姑娘只是萍水相逢。” 楚天心哼哼道:“你若没有欺负别人,人家一大好姑娘怎会一口一个淫贼的叫着我剑宗的二师兄呢?”柳生头疼道:“这其中还有很多的误会,你就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这传了出去可大大有损我这剑宗第二弟子的英俊形象。” 楚天心又诡笑道:“哦是吗?那这位林青青小姐是萍水相逢,不过有个叫翠儿的小姑娘,不知师兄你认得也不认得?” 柳生一听,暗自吃疑:“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吧?”却仍自笑道:“普天下叫翠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说不定倒有一个是我认识的。”楚天心啧啧道:“那现在有一个身着浅绿衣裙,好像在什么十里画廊,不知是不是?” 柳生蓦然听她说得分毫不差,大吃一惊道:“好师妹,快说你在哪里见过她是吗?” 楚天心见他果然着急,这才把一封信拿出来道:“昨天下午才见过,这是翠儿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柳生见着信,那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起,又想起昨晚的梦境,不由竟渗出冷汗来。 楚天心接着道:“她在山下的悦来客栈,昨天我见她在镇脚下打听我们山门,一试之后才知道她原是来找师兄你的,我告诉他你在思过崖面壁,不得见任何人,她才草草的写下这封信叫我带来,瞧她神色慌忙,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柳生急忙把信拆开,果然是翠儿的手迹,但只寥寥数语写道:“公子,翠儿一见,否则后悔晚矣。”柳生不禁一阵气窒。楚天心关切道:“你没事吧?” 这信上只短短一句,可见翠儿虽是单纯,却也并不十分信任素未谋面的楚天心,但此事竟与梦兆相应,分明过于骇人。 柳生把信也给了楚天心看,他与她两小无猜倒也无意瞒她。一并把自己与独孤离的故事也都简单的告诉了她。 楚天心听完急忙道:“原来这位翠儿姑娘的小姐才是师兄你的心上人,你现在便快些从后山下去,她在悦来客栈等你,这里我等大福上来会交代他应付着。” 柳生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要急急下山去悦来客栈,走到崖边时才猛地想起一事,又匆忙回到山洞中取了独孤离送给他的佩剑和包裹,这才火急朝东临城中赶去。 从云台山的后山下去极为险隘陡峭,但这也难不倒他,不到一个时辰已来到东临城中的悦来客栈,便向店老板询问翠儿的客房,却不料翠儿早已在昨天晚上退了客房,柳生再三询问,但掌柜上了年纪,实在是想不起她朝那个方向走了。 柳生暗自思忖:“莫非翠儿不见我来会她,已暗自潜到山上去了?她既来了东临,绝对没有不见我道理,不过以她的身手又怎能不被宗里发觉?” 就要走出客栈正巧店小二听见了从后面赶来问道:“少爷是不是姓柳?”柳生道:“在下正是,小乙哥有何指教?”店小二道:“这位翠小姐确实住在小店,只是昨天晚上突然又来了另外一位小姐,把翠小姐给叫走了。” 柳生心想:“翠儿的小姐只有一个,莫非……”忙问道:“另一位小姐怎样相貌?” 店小二迟疑道:“这,这位小姐好像是面部有疾。”柳生寻思道:“面部有疾,对了离儿在外人面前都带着人皮面具,外人不知自然以为是面部僵硬好似疾病一样。”惊喜道:“离儿你也来了吗?但又为什么要躲着我不肯见我?” 他蓦然想到东临城如此之大,以独孤离的心灵机巧,若有意要避开自己,那当真是邻比天涯,登时便又失魂落魄道不知所以。 店小二见他如痴如醉亦悲亦喜,低声道:“柳少爷,柳少爷……”一连叫了三声,才回过神来。柳生自知失态,歉然道:“多谢小乙哥,在下知道了。”就要离开。 怎料店小二又说道:“柳少爷,那位姓翠的小姐曾悄悄告诉掌柜的若柳少爷来寻,让你一定要到谷里相见,否则再也见不到她家小姐了,是掌柜的年迈已高,所以她又告诉了我。” 柳生知道去向,登时转悲为喜,心下想道:“原来她们是回十里画廊了,翠儿轻功不好也不善骑马,我若选匹好马日夜兼程的追赶,这一夜的距离我定然可以追赶得上。”大喜道:“谢谢你小乙哥。”便要谢赏他几两碎银,一摸之下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并无银两,只得说道:“转告之恩来日定然相报,告辞。” 他离了悦来客栈寻思道:“我现在没有钱两,马是没处买了,况且也不知道哪里便有那上等的好马,只能且先用着宗里的马。”也顾不得私自离开之事被宗里发觉,迂回山下剑宗的马厩挑了匹好马便往西赶。 出了东临城有两条路,一条往北走坞城齐城,再乘船逆神江而上,这正是他回来时的路,另一条则是走漢城嵩阳樊城,再走水路而到常州,这一条却是他当初去时的路径。 柳生寻思:“走坞城虽然少了骑马颠簸,但从神江逆流行船却必然缓慢,而从樊城走则是一路顺风顺水,离儿既然匆忙,定然会选择走这条路。”默默喊道:“离儿等我,我这就和你一起回山谷。”策马扬鞭便向樊城追去。 这天已到得樊城,却不见独孤离和翠儿的半点影子,柳生思忖道:“我这一路不停不歇,绝无追赶不上的道理,而翠儿更不会骗我,难道是小乙有心欺瞒?”皱了皱眉又想道:“小乙并不知情,所以他说的也是真话,莫非离儿走的是坞城方向?” 他却仍不死心,又道码头上挨个打听是否见过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姑娘和一个脸上有疤痕的姑娘搭船,却都不曾见过,心下沮丧已及,只得相信她俩已从坞城走了。 柳他一时心神无主,便想要调转马头去坞城,才走几步只见坐下马儿嘶叫,几是晃倒,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这没日没夜赶路,它却不曾好好歇过,而自己骑于背上也颇感疲惫,它虽是匹千里良驹也是血肉之躯,又怎能经受得住?只得停了下来抚摸着马头道:“马儿马儿,这一路辛苦你了。” 那马儿却前蹄刮地用鬃毛磨砂着他,鼻孔里细细嘶鸣,好似在回应着他。 柳生放由它在河边吃草,细细想道:“我着算现在赶到坞城,届时离儿定也已乘船离开了,若是再次错过岂不更添悲伤?我一时心急疏于考虑,险些便造成大错,不如我就从这里上船先到谷中等她,再慢慢求得她原谅。” 做下决定之后他便看向河边的马儿,道:“我现在乘船却难以带上它,况且我又身无分文,如是时间充裕我定然可效仿祁兄在城中去借些银两支度,只是现在才刚过午时……” 柳生又沉思了一阵,看看天色便再也等不下去了,暗暗道:“马儿啊马儿,是我对不起你了。”便把马牵去当了银两,又想到自己与天地会有仇,只得学着易川在黔州所教的易容术,简单的改装了容貌,才搭上了去南城的船。 十天后已到得中原最大的城市之一-南城。 风景依旧,但他已无心流连,便要再去天鼋湖乘船直接往益阳渡。来到湖边却不料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当日在烟雨楼中大放厥词的张老四几人,而后这四人又在天一庄与他一战,不过他当时蒙着面倒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柳生对这四人并无好感,见这四人在码头来回吆喝,复才想起瞿秋白曾说过,这天鼋湖一带是三帮四寨的地盘,而天一庄正是三帮四寨中实力最大一派,想到自己与林青青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不由黯然苦笑。 目今从东临一路追到这里,他已然暗自下定决心定要陪独孤离在十里画廊终老,此时既想到了林青青,便又心下寻思道:“我与林青青之间的误会早该有个了结,现在我既已决定和离儿一心一意,正是和她了断的时候,这里离天一庄不远,正好过去做个了断,此后便再不欠她再不纠缠。” 他心念于此便出了南城施展轻功赶往天一庄,天黑前便已赶到天一庄,他上次来时是早上,天还未大亮,此时一见才知果然是热闹非凡,一派大庄园景象。 才到得门口,便早有家丁出来招呼道:“这位少侠,请问到敝庄有何贵干?” 柳生见说,却突然想道:“我这番见她,若她仍要我以命相偿怎办?”“本来是我连累她名节在前,大丈夫真君子便该由她处置死而不悔。”“只是,只是离儿对我情深义重,我又岂能负她?不行,我不能死,我便受她一剑,一剑之后我就去十里画廊。” 那家丁见他没有回应,正要再问,柳生连忙答道:“在下柳生,又事要求见林小姐,相烦通报一声。” 家丁见他仪表不凡,忙道:“原来你是我家小姐的朋友,快请里面奉茶。” 请过茶后,那家丁才又歉然道:“只是现下不巧,小姐正不在庄上。”柳生一怔,忙问道:“林小姐现在不在庄上?那请问林小姐何时能归来?” 家丁摇头道:“小姐行踪不定,我们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归来,有时是三五天,有时则是半个月。”柳生登时便皱下眉头满怀失望。家丁忙道:“看少侠似乎不得久留,若是少侠有事,小的或可代为传达,若是要紧事情,我这就去请夫人出来,少侠与她讲也是一样的。” 柳生见这庄上一个下人便有这样眼力,这三帮四寨的第一大帮果然名不虚传,不觉一凛心想:“这是我与林青青之间的事情,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忙收敛神情道:“也无甚大事,就不必惊动夫人了,在下确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烦劳管家待林小姐归来后就说柳生日后再来找她请罪。”说完便就告辞离开,那家丁深知林青青虎威,不明之下下也不敢轻易开罪,只得婉言挽留一二。 天一庄离益阳渡不过三十多里路程,渡过了神江对面便是常州城,而从常州城东门出去不到二十里路便是十里画廊的入口丹霞赤壁。 柳生到得谷口时已是深夜,却按奈不住施展身法向谷中飞去,到得谷中才发现几间竹舍并无一点亮光,他却忍不住闪到东面的房舍前轻轻喊了几声离儿,见并无反应,也不敢贸然进入,只得失落的走到左面里边那一间竹舍,这正是他在谷中居住的地方。 柳生点亮烛台,才发现这里与自己当初离开时还一模一样,两年的光景却只薄薄的一层灰尘,显然是有人在这里经常打扫。柳生放下包袱,细细的滑过桌面和折叠整齐的被子,不禁热泪盈眶道:“离儿,我回来了。” 他便又把屋内细致的打扫过一遍,才坐下床上独自出神,取出包袱里离儿和翠儿给他缝制的衣服,望着细细麻麻的针脚,又望向外面那若隐若现的竹舍,不禁哑然失笑道:“我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既然早到了还是这么着急,离儿逆流而上自然是没我来得快,她在这里苦苦等了我两年,我只须多等她一两天,又有何妨?” 但翌日一大早他便又来到独孤离的房舍前查看,并不见回来,就急急跑到谷口等候,等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便又施展身法纵上丹霞赤壁,这里是谷口的最高点,视野宽阔,他只等望着人影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飞奔出去。 而从早等到晚也不见独孤离和翠儿身影,便先回了到竹舍。 就这样等候了三四天,柳生心中越发焦急,只得每日都把竹舍前前后后清扫一遍,然后便不分日夜的坐在谷口发呆。 怎料一连过了半个月,却也仍不见着独孤离和翠儿半点影子,算算日期,她们着算是走得再慢,也该到了,却至今杳无音信,难道是路上遇见了麻烦?柳生又忧又急,心下盘算道:“若过了今日离儿还不回来,我便出谷去寻找她们。” 堪堪熬过了一天,又在床上出神了一晚,他便决定出谷去寻找,只是现在音讯全无,他也不知从何处去寻,只得想道:“离儿既没走樊城这条路,我便又从常州乘船去齐城,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她。”又想道:“若是离儿回到谷中却又不知道我已来过这里怎办?又或者她觉得我又来而复去了,徒惹她生气。” 他思前想后,突然醒悟道:“对了,这件衣裳和宝剑都是她送给我的,她一看便知,如今我便把这件衣服留下,再写一封信放里面告诉她在谷中等我,便断不会再出差错。” 他曾在谷中生活一月,对谷中的大小事物都了如指掌,笔墨的位置自然是知道的,便去书舍取纸墨,移开砚台才发现地下竟然压着小小的一封信,这一惊喜当真非同小可。 柳生取出信来自艾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离儿把这封信压在这里自然是不想让外人知晓,此是担心她离开了十里画廊有外人闯入,而谁也不会料到她会把东西藏在这毫不起眼的砚台之下,而若我到了谷中找不到她们之下,也定然会写信留之于她,自然也就看见了,真是妙极。” 柳生便把信笺轻轻展开,怎料一看之下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迎头劈下。 只见上面写道:“柳生,当你看见这封信时已还完我在谷中等你之情,此后你我两不相欠,赵离。” 柳生登时踉踉跄跄,复想起梦中所见,凄然道:“离儿真的要离开我,她在怪我不守信义,不惜离开十里画廊也再也不愿见到我。”猛的冲出竹舍大喊道:“离儿离儿你在哪里?”便疯狂往后山跑去。 他把身法展开到极致,边跑边大声呼喊,直在十里画廊从高到低从下到上,奔跑了一圈又一圈,直从早上跑到晚上,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瘫软在山坳土坡之中,神志不清,口里兀自喊着:“离儿,你在哪里……” 次日醒来已不知是何时辰,他只想喝酒,喝得不省人事,最好是喝到再也醒不来,想不起自己是谁。便浑浑噩噩跌跌宕宕的朝常州城中走去。但他身上却并无分文,只知要喝酒。 于是不出三五日常州城中便多了一个嗜酒如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酒鬼,他英气潇洒的神气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是污秽不堪的衣着和凌乱不堪的头发,便是天地会地网堂的洪煜再次站于面前只怕也认不出他便是屡坏他好事的柳生。 这天他又去一酒楼里骗酒喝了,自然是没钱付账要挨顿毒打,直到被打得遍体鳞伤气若游丝也不曾放下胸前的酒坛,最后被店里伙计抬了出去扔到江边。像他这样的人每天城中比比皆是,而他更是臭名昭著无人可怜,幸好是刚好路过的沙船给他救了起来,从此他便在这沙船上帮工,干最累最多的活,却是只是一样,每天给他两大坛子酒。 这艘沙船正是每天从天鼋湖挖出河沙,然后再载到常州城,他一晃间已在船上一月有余,船上的却仍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是酒后会对着北方痴痴出神,或者当他们谈及拜义教和莲花帮的战事时才偶尔傻笑,但船上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这日沙船正从益阳渡横渡神江,正巧在岸边遇见一艘大船。沙船上认得是天一庄林青青的船,便都停下参谒。 林青青傲立在船头一一点视,身后便是女扮男装的耿落英,却突然瞧见有一个人坐在桅杆下独自喝酒,竟敢不向她躬身行礼,不禁冷喝道:“乌老大,这人是谁?胆敢如此无礼,见了本小姐也不长眼,这双眼睛是不想要么?” 乌老大道:“林小姐息怒,这小子只是一疯疯癫癫的酒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林青青皱眉道:“嗯?这小子便是你收留那个力大无穷却只要喝酒的酒鬼?”乌老大悻然道:“正是,帮中兄弟们可怜他才收留在此,倒也有些蛮力。” 林青青低声道:“这人倒也有趣,听闻在常州城中可是臭名远扬,没想到倒还有些本事,耿姐姐咱们过去看看。”说罢便和耿落英双双纵上沙船来。 林青青走上前去哼道:“那酒鬼,还不过来参见本小姐。”却见那人只把脸偏向一边,只顾自顾自的喝酒。林青青冷哼一声道:“乌老大,把他耳朵割下一只,看她还敢不敢没大没小。” 第三十六章:恩怨 乌老大见林青青如此,而柳生却还不知机巧,把脸一沉喝道:“还不快滚过来参见林小姐,你是不要命了吗?” 却料不到柳生仍是不为所动,只迷迷糊糊的应了句:“小人参见林小姐。”还没说完便又把一大口酒往喉咙里灌了下去。 登时便一股浓烈的酒气味道散开,而这酒也并非什么好酒,显然是连船夫下人等,人人都喝得起的劣质浊酒。 林青青见他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对自己,眉头一锁霎时便罩上了一层寒霜。 乌老大暗骂道:“臭小子,你这是要找死也不要连累了老子。” 他心想着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开罪了天一庄,想当初虽一念之仁救起柳生,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后却是图他任劳任怨,做着最多的活儿拿最少的钱,便冷冷哼一声道:“来人啊,把这不长眼的臭小子耳朵割下来了轰下船去,好让他懂点规矩。” 一声令下便都围了上来。 耿落英却沉声道:“青妹,你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吗?” 林青青点了点头,她听刚才一句话的口音似乎熟悉,亦在暗中有些怀疑,忙喝道:“且住手,待本小姐亲自瞧瞧。”便冷冷的踱上了船头。 不料这一看之下,不正是他恨的牙痒痒的小淫贼柳生,却又是谁? 林青青顿时便青透了半边秀脸,道:“好啊,果然是你这个小淫贼在处处与本小姐作对,今天在这里撞到了,本小姐要让你插翅也难逃。” 乌老大一等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殊不知自己这随手捞来的劳动力竟会是林青青的死对头,冷汗直冒透衣背,连忙告罪道:“小的实不知道这小子竟是对头奸细,一时手软才错救了他,小的这就将他碎尸万段以正典型。” 他思忖着能让林青青记恨的对手,譬如采花大盗祁卿凡,定不是寻常人物,虽想要独自擒下来将功补过,但不敢大意,只得又喝骂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上。” 却不料他令才出口,又被一旁的耿落英喊住道:“住手,这里不关你们的事情。” 乌老大等三帮四寨的人自然清楚耿落英的身份,亦不敢违拗,只得望向前面的林青青,等候安排。 林青青却也不回首,只冷冷的说道:“这是本小姐和这小淫贼之间的事情,你们通通退下。”乌老大顿时丈二和尚搞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得悻悻退开,但依旧围定在四周。 林青青这才冲着柳生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本小姐也不占你便宜,只和你单打独斗。” 不过柳生却仍似没有听见她一般,只顾一口一口的往喉咙里灌着烈酒,任由那浑黄的酒水顺着衣裳淌下,贴在风采不在的胸膛上。 林青青这才看清楚他眼光涣散、神情呆滞,已没半丝先前的神采,更想着他还是那常州城中低三下四臭名远扬的讨酒叫花子,虽是一直恨他却也想不到他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竟生起一股无明业火来,道:“姓柳的,你不要装神弄鬼,本小姐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不料柳生也还不理会她,只漠漠的回道:“你爱杀便杀,只是不要碍着我喝酒。” 林青青微微一怔,哼一声拔剑在手道:“好,那我便先打烂了你这些酒坛子。”把剑尖一颤便往柳生手中的酒坛子斩去。 “嘭”的一声那酒坛瞬间碎成数块,里面那所剩不到半碗的酒水也撒得涓滴不剩。但柳生却只扫了她一眼,便又自顾拿起另一坛酒往嘴边送去。 林青青秀眉一蹙道:“我叫你再喝。”便又照样往他手中的酒坛击去。 柳生本能的想要移开酒坛,但终究是晚了一步,这坛酒也“嘭”的一声被打了个粉碎。他不由嚯的站起便向林青青瞪去。 林青青不知道他竟会如此大的反应,被他一瞪之下竟是生生后退了半步,其实她是想不到自己为何在看见他这个样子后会如此方寸不稳,急忙稳住道:“你的剑呢?想不到才短短两年你的本事便如此不济,哼,你若还有一点男子气概,便和我单打独斗决出个生死来。” 又不料柳生听完反而似若癫狂的笑了起来,又一次把她的话置若罔闻。 林青青再也忍不住,当即怒道:“你,你要装疯卖傻,本小姐现在便一剑杀了你。” 只觉得他越是这样无视自己,心里便越是恨他,蓦地竟手起一剑往柳生心口刺去。 “嗤”一道鲜红的血柱射到了她精致的脸庞上。 以她的身手想要避开是何等的容易,但她却忘记了闪避,惊慌道:“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她这一剑原本是朝着柳生胸口刺去,但中途却暗暗变招只刺向了他的左肩,但她万万想不到柳生会不但不闪避还击,更主动往她剑尖上撞了上来,一瞬之间她虽想要撤招,却已不及。而柳生虽然意志消沉,但功夫毕竟在她之上,何况是一心求死? 柳生被她刺穿了这一剑凄然笑道:“来啊,杀了我啊,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这个偷你衣裙小淫贼吗?” 林青青惊慌失措道:“不,我不想这样的,是你自己撞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后退,耿落英随即闪了过来,乌老大一干人也万万料不到会是这样结果,实在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也不知该怎么办。 柳生却自言自语步步紧逼道:“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只知道草菅人命打打杀杀,你想要人活别人就得活,想要人死别人就得死,视之如草芥,又怎会体会到的别人的痛苦,现在我柳生生不如死,你不是一心想要我的命吗?来啊,你再杀我一剑,我柳生把命赔你,我柳生以后便不再欠着你了。” 林青青道:“耿姐姐,我没想要真的杀他的,我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他,好好教训一下他……”耿落英皱眉道:“他这是在一心求死。”林青青道:“那你快救救他。” 柳生一边说着,内心却回想着先前他还希冀能受了林青青一剑仍旧不死,能陪独孤离隐居十里画廊,但现在独孤离弃他而去,一切终为梦幻泡影,竟猛的把贯穿肩头的宝剑抽了出来,万念俱灰道:“林小姐,我柳生今后就不欠你了,我柳生死也不要欠着你。”一瞬之间左肩处鲜血有如泉涌,摇摇晃晃便向前倒下。 林青青脸如土色,也顾不得脏了衣裙,抢上前去扶住道:“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啊!” 柳生却蓦然又对着他道:“离儿,你要不辞而别,离我而去,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说了这几个字便迷迷糊糊,他重伤之下又一心求死,此时竟把林青青当成了独孤离。 只见他又缓缓伸出手来续道:“离儿,离儿,你现在终于肯回来见我了,我再也不回剑宗,我同你一起去……” 林青青紧握住他的手,望着染红了一片的衣裳,道:“耿姐姐,咱们快想办法救他。” 耿落英连忙伸手在柳生伤口处点了七处穴道,血流登时缓了,才说道:“幸好他酒后模糊,这一剑未曾伤及他的经脉要害。”又问道:“乌老大,你这船上可有金疮药?” 乌老大忙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道:“这是小的自用的金疮药。” 耿落英也不避讳,撕开柳生的上衣便把金疮药敷上。 这药虽不是上等刀伤灵药,但见撒到伤口上之后出血即止,不过片时之间柳生死气沉沉的气色竟然慢慢回转起来。 不过林青青却没发觉,她自糊里糊涂的刺了他这一剑,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后悔,慌措害怕,只是盯着怀中蓬头垢面剑眉深锁的柳生,见他似乎连死了也有散不去的忧伤,而最后他那两句断断续续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也不知他口中的离儿是谁,只是内心深处生竟出丝丝的羡慕。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深刻的记恨着他,她从小到大便是面对仇人也从未有过,而他亦不过只是误闯了当初她布置来擒捉祁卿凡的陷局,她所恨的究竟是柳生竟卑鄙无耻到以她的闺裙来遮头蒙面?亦还是他在深山断崖上无耻的恐吓自己?但为何在常州城中当她瞧见他竟还把那半截摆裙留着身边时,虽是生气已极,但却暗藏着三分欢喜?更是不惜一死也不肯瞧着他在古城远臧佺手中死于非命,而此时自己分明得偿所愿要杀死这个三番五次亵渎自己的小淫贼时,反会惊惶失色? 她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从未这样感觉过。 耿落英不似她犯痴犯呆,却把柳生的变化都瞧在了眼中,又伸手去搭了柳生的脉搏,只见他果然有一道浑厚至阳的真气于体内流转,不由得惊诧无比。 她家传渊博,自然知晓当一个人的内功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会生出护体真气来守护自己的四肢百骸,更深知乌老大的这包药粉并非什么刀伤灵药,不过连她现有的境界也仅仅能一息运行而已,可见剑宗的紫阳功法确非别派可比。 耿落英对柳生并无敌意,亦早就瞧出林青青对柳生实是动了情意,只是知其心气甚高不愿点破,而她对于剑宗的间隙也不过是源于覃兌还的那一场暗斗。 只不过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柳生现有的功力尚还远不及自己,而她可以肯定便是覃兌还亦无法拥有这样强大护体真力,只得暗思:“莫非这小子进展虽慢,而内功造诣却更胜覃兌还?若是如此出不了多久,他便是剑宗的又一高手。” 耿落英沉思了半晌道:“青妹,我看他只是流血过多,一时晕阙了,且将他放到舱了调养一阵,应无大碍。” 林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忙吩咐将大船停靠过来,要将柳生抱到自己的船上去。 不料她这一动,虽然极为轻巧小心,但仍是牵动了伤口,柳生那额角一蹙便转醒了过来。急忙惊喜道:“你醒了?” 柳生微一凝神已略自清醒,瞧见自己竟在林青青的怀里,漠然道:“你走开,放我下来。”一把推开林青青艰难的站起来又道:“我要下船。” 林青青忙道:“你要去哪里?你身上有伤,下了船你会死的。” 柳生只冷冷道:“我要去哪里与你何干?便是死也不要死在这里。”说罢便朝传沿上慢慢走去。 耿落英皱眉道:“柳少侠,你伤势严重,还是请待在船上调理好了再作去处。” 柳生冷笑道:“这是她林大小姐的地方,我柳生如今已不再欠她,我是生是死又何须她来可怜?” 乌老大见状上前拦住道:“臭小子,你不要不识抬举?”柳生冷冷道:“你让开!”乌老大冷哼道:“没有林小姐的命令,你休想离开。” 林青青见他如此不领情,不免气又上来,也怒道:“你给我站住,现在你的生死全在我手中,如无本小姐命令,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柳生背对着她道:“我柳生现在只是你眼中微不足道的草芥,但已不再是你口中的小淫贼,你现在大可再刺我一剑杀了我,不然就别碍着我离开。” 林青青银牙一咬道:“好,柳生,你即一心要去死我也不拦着你,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想见到你,让他走。”说罢转身冷冷的回了船里。 柳生离了林青青的船,浑浑噩噩的又进了常州城,左肩处流血虽已止住,但透肩的疼痛却更加剧烈,猛然想道:“我现在多半命不久矣,不如回到谷中,那里清幽僻静,总好过被扔到神江里去喂虾喂鱼。” 心念于此便又朝十里画廊走去,他身负重伤只凭着心中的一点点执念,亦不知道是如何到得谷中,回到竹舍时早已精疲力竭面无血色,粗略一算已是离谷一月有余,但瞧着室内薄薄的一层灰尘,便可肯定这里无人来过,独孤离和翠儿自然也不曾回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便重重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他这一倒便是五天之久,本以为会就此不再醒来,却不想没死透彻反又被这腹中的饥饿给拉了回来,一摸之下左肩的剑伤竟然不再疼痛,只剩小半还未愈合,不由暗吃一惊道:“难道是离儿和翠儿回来了?”便急急又出去查看,只见小屋灰尘浸染,除自己脚印外也不曾出现半个。 不免失望道:“我既已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为何又生出这种幻想,徒添伤悲,我现在也不出去只须挨得个十几天,自然便真的饿死,这样也好。” 这样又挨了一天,实在是敌不过五府闹腾,却自思道:“我这大难不死,莫非是上天垂怜,安排我和离儿再有相见之日?对了若是离儿原谅了我又回到谷中,瞧见我自艾而死,且不教她又伤心难过?我且再撑些日子,如若离儿当真不回来了,便找一高崖跳下,也比这饿死鬼好做些。” 又过了十来天他只在谷中寻些山果野味冲饥,亦如先前般到丹霞赤壁上等候,再十多天,左肩的肩上竟已完全愈合,不留半点疤痕。 这天他坐在丹霞赤壁的赤壁岩上,看看天晚,却望着那一束直冲谷底的瀑布出神,竟忽然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 紫竹林的浪潮,飞流直下瀑布,和十里画廊丹霞赤壁的风,就如同一张棋盘一样清晰的展现在他心里,而他便好似这风这水这竹浪的一部分,可随心所欲的到达十里画廊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他曾在剑门宫下第一次有过,但却没这么强烈,然而当他意识回到体内时才发现他的伤痕已经全好了,连一点后患也没有留下,不由吃惊道:“难道我这是能坐照内观了吗?”一查之下才发现自己的真气如同一条热龙一样果然强大了不少。 他只清醒半时便又沉浸于这种奇异状态之中。 不过他能这样却是他修行那套神秘功法的缘故,这套功法本传自远古龙族,以天地极阴极阳之气为引导,取利自然循环阴阳,倒并非那登峰造极的坐望内观境界,要说此境界,当世之中只怕除剑圣玉衡子和魔教教主慕容凌云等寥寥数人外,也无人企及。 在次醒来时已不知是第几日的清晨。 旭日东升有若一轮烧红的火球,金蛇万道,此时亦正是人体中由阴转阳之时,尤其是男儿则会气血冲霄,神火最旺。而那初照大地的太阳光正是那一股初阳,初始之阳,正与他修炼的极阳部分水乳相融,说不出的温煦舒适。 他虽不明所以,但再此望着飞驰而下的瀑布竟忽然觉悟道:“小小挫折我便轻言生死,实在是不知自爱,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我若死在了神江河畔亦或者从这里一跃而下,又岂非愚不可及教天下人耻笑?” “离儿虽不辞而别是我负她在前,但她现在杳无音信未必便不是对我的一种考验,若是我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要自暴短见,又怎么值得她的信任与托付?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她给他幸福?” 他思前想后,回想自己这两个月来的糊涂行为,实在是荒诞糊涂之至,长出一口气呼啸道:“只要你还在这个世上,我便穷此一生,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离儿离儿,你等我。” 念及于此他便先想着易川南宫俞等人见多识广,常州城离十里画廊又不远,说不定会有线索,便回到竹舍取了佩剑包裹,又写下信件,便急急往常州城中赶去。 怎知到得忠义堂,才发现忠义盟常州城中分舵早已荒废一年有余,显然是江河盟形势吃紧,忠义堂的人已撤出了常州。 柳生也并不气馁,转念又想道:“我当初与大哥分开之时曾说要去看望他,这一晃两年间都不曾去的,倒是辜负当初的结拜之义,在乌老大的船上常听他正于莲花帮在首阳山开战,我不如就此前去看望他,他的江湖见识并不在易兄之下,能得到离儿消息也未或可知。” 如今他却不想再去骗吃骗喝,只在城中顺手盗了些盘缠,买了两壶酒便向首阳山去寻沈继锋。 首阳山在神江北岸,既不靠近金昌又不靠近坞城,却是从齐城还要往下,与丰庸之间。 他在路上行了半月,这日到得首阳山,见得那山下有一小镇,便在镇中投了宿,当时天色已晚,拜义教的人却全都驻扎在山上,是以准备来日再去其大营中寻找沈继峰。 这小镇并不大,但因首阳山传出奇宝之事倒也吸引来了不少江湖豪杰,柳生晚饭后喝了半壶酒,体内真气激荡,自知自己着急不惜连用轻功赶路,未及调息,内力消耗不少,当下盘膝坐在床榻上凝神吐纳运气。 他闭目良久,已把内息运转了三十六个周天,忽听得西北角上房顶传来咯咯几声轻响,知是有武林人士在上面穿行,紧接着旁边一屋的窗户推开,亦有人闪了出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寅时过半。如此凑巧只怕不是偶然。 柳生本不愿多管闲事,却猛的省起旁边那人,这人一身白衣手持折扇,偏偏是脸色苍白怪异已及,不似正道中人。晚饭间他好奇不免多看了一眼,却被那人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相貌的确让他记忆深刻。 随即侧身取了宝剑,也穿出窗外悄悄的跟了上去。 跟了三里多地,已出了小镇,其中一人才道:“贺爷受不得寂寞要独自住在镇上,二当家不得亲来,还望海涵。”另一人似乎不悦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也要兴师动众跑到这里才说。” 这说话之人正是那白衣之人,他依旧一柄折扇,却不曾穿着夜行衣。 先前那人道:“只怕这镇中安插得有拜义教的奸细,二当家曾有吩咐,所以小人不敢擅自大意,才深夜打扰贺爷。”白衣客冷哼道:“若真有拜义教的人不知好歹,贺某自会收拾掉,你回去告诉丁兄,就说贺某过不了没女人的苦,到了约定时候自会助他铲除姓沈那小子,不必再来烦我。” 柳生心道:“这两人密谋显然是要对拜义教不利,他那口中姓沈的人莫非是大哥不成?既被我撞见了却不能让他们对大哥不利,那黑衣人极有可能是莲花帮的人,这白衣客却有些熟悉不知到底是谁?” 只见黑衣人道:“既然如此,小的这就告退回复二爷,还请贺爷准时光驾。”说罢便朝山上纵去,白衣书客却自往镇中来。 柳生只得远远的跟在背后,只待明日上山告诉沈继峰,让他多加防范。 却见白衣客也不回客栈,竟向镇中的另一处闪去,柳生心下起疑也自跟了上去,瞧见他闪入了一座大院子之中,不一会竟是裹着一个女人闪了出来。 柳生大吃一惊:“莫非此贼便是贺南飞那畜生?师兄曾说过此贼的样貌,他正是白衣铁扇又正巧姓贺,我早该想到了,哼天可怜见,总算让我撞见了,天心师妹,今晚我便手刃了此贼为你报仇。” 原来他虽没有见过贺南飞,但却在宁州城中听覃兌还讲过,自从得知楚天心的事后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早把模样刻在了心中,是以会觉得眼熟。 眼看着贺南飞抱着个人也身法奇快,忙大喝一声捡起一块瓦锥朝他落脚处打去。 贺南飞吃了一惊以为中了埋伏,把人扔下便往外纵,柳生闪过去接住朗声道:“快来人啊有淫贼作案。”他一声运劲喊出声如洪钟,喊完把那人轻放在地上,迈开大步急忙追去。 贺南飞极速出了城便往山上跑,柳生只是穷追不舍,他提纵术已有成就,全力之间贺南飞竟也甩不掉他。 一连飞奔了二三十里路,越走越高,来到一处险要处忽然不见了贺南飞身影,柳生不敢大意,只停在一块石头上冷声道:“贺南飞,你作恶满盈,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不一会果见贺南飞从高处纵下来道:“好大的口气,不知你是何门何派,在下与你又有何过节?” 柳生冷哼道:“剑宗弟子柳生。” 贺南飞道:“贺某可不曾惹到你剑宗,何故多管闲事?便是你剑宗的长辈也得给贺某半分薄面。” 柳生喝道:“住口,无耻之徒我剑宗正气浩然岂会和你合污?你暗算我师妹,采花损德罪大恶极,今日便是你恶贯满盈受死之期。” 贺南飞脸色一沉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莫说你乳臭未干,便是黄龙定玄这样的老不死,老子也没放到心上,你既知道了此事,又坏了老子雅兴,倘有剑宗的其他老不死在此,或可留你个全尸,现在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柳生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或左或右不断的换着方位向高处跑,却是在查探自己有没有帮手跟在后边,他一边走一边寻探,而自己却是倾尽全力追赶,虽不至于被甩开,这份心机和功力实非自己能及,但他自从猜到他是贺南飞,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锵的一声抖出长剑便主动向贺南飞杀去。 他深知便是瞿秋白祁卿凡这样的高手在这恶贼手中也讨不到便宜,更何况自己?一出剑便是紫阳剑法中的杀招“翻江倒海”。 贺南飞口中虽狂妄凌人,但心下却寻思到柳生追了自己二十几里路程,真气却仍然运用自如不可小觑,又忌惮剑宗的道门正宗功夫,也不敢大意,把铁扇一展使出鸳鸯扇,划道幻影向柳生剑锋边缘打去。 不料两下真力一碰俱是一惊。 柳生这一剑刺出与他扇影相遇,便把内劲猛力递出,却似泥牛入水一般,他知贺南飞这一扇是在试探自己,但却巧妙的打在关节之上,让自己剑招险些阻断。 而贺南飞猛觉一股炙热内劲透扇传来,真如烈火热碳一般,吃惊道:“这臭小子的紫阳功竟然如此深厚,我这鸳鸯扇受他克制,也不知道对付得了不。”当下只严守门户,见招拆解,却已心下计谋着若情况不对,便抽身逃走。 原来贺南飞所修习功法属阴寒一派,每与人交战时寒气摧出侵人筋骨,常有意想不到的奇效,是以要采阴练功,面色也阴冷苍白。而剑宗的紫阳神功恰是纯阳一脉,大开大阖与他正好相反,但以柳生目前的紫阳功修为却还做不到克制他,甚至与他抗衡,不过柳生体内却练就另一道极阳真气,此真气乃天地间阳刚之极致,自无惧一切阴寒之力,便是祁卿凡这样的正宗内力也颇感不适,更何况以极阳对阴寒? 不过柳生连自己也不明白,贺南飞自然也不知晓。 当下贺南飞只守住门户运劲驱散热浪,接了柳生十来招已瞧出些端倪,发觉到柳生只是这股真气不同寻常,剑上功夫却还远不及自己,暗暗道:“原来如此。” 瞧柳生斜刺一剑撩来,不与他真气相撞,只折扇在其剑尖上一点,已向他侧身攻去。 他这一招变化极具巧妙,柳生剑势在外势难回防,如若强行收回来挡他这一扇,鸳鸯扇轻灵机巧,便可乘机施展伤其性命。眼瞧着这一扇正要点中柳生小腹,却不料柳生不仅不防,依旧一剑往他顶门劈来。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料不到柳生竟然不惜与他两败俱伤,他不变招自然可以得手,却也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剑,只得铁扇往上一旋架住剑锋,闪到一旁冷哼道:“臭小子,你这是不要命了。” 柳生瞧着衣袍上被割开的一条细小口子,道:“不错,同归于尽也要诛杀了你这无耻恶徒。”也不废话挺剑便刺。 这样一来,贺南飞武功虽强,却惜死顾忌,柳生则招招拼命猛攻,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心里思筹道:“他这样一味猛攻大耗真力,我且忍他一时,等他稍一懈怠便可立时要了这臭小子的命。”于是只施展身法挪移,以逸待劳引导柳生消耗内力。 柳生不明就里只一味的猛攻猛砍,不多时已出了一百多招,但却仍是一剑猛过一剑不见丝毫衰竭,贺南飞暗自皱眉道:“这小狗的功力怎么这样邪门?难道他有无穷的内力?”接了一剑便又转身往山上跑去。 却不知柳生这两年来在思过崖上潜心练习两套功法,功力虽无明显变化,但被极阳之力洗髓拓穴,真气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其强度早已非寻常人可以比拟,此时面对他这样高手,一百招之后仍自收放自如。 柳生见他要逃,大怒一声紧忙追上。 贺南飞跑了七八里见他追来,便又回身来与他对敌,暗自下定决心道:“这小狗诡异非常,如不就此除去斩草除根,日后必为无穷后患,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便又在山崖拆了一两百招。 此时比及天明,远山近岭已清晰可见,再往前便是首阳山北面,拜义教营地便在这边,他现在与莲花帮勾结,却不敢轻易闯入,要杀柳生救就必须在此下手了。 贺南飞不在迟疑,他功力本在柳生之上,只是不愿与他火拼才纠缠至此,眼见柳生一剑又至,把铁扇化作两道扇影迎上,正是鸳鸯扇中的绝技“风花雪月”。 这猛力一撞之下竟发现柳生灼热之力有所衰减,大喜道:“臭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到得此时柳生已先先后后出了三百多招,俱是在拼力抢攻,他功法虽然奇特,但毕竟功力尚浅根底不厚,又面对的是贺南飞这样的高手,不济之下自然相形见绌。 柳生这才幡然醒悟道:“原来这恶贼一直退让是在消耗我内力,我堕入恶贼奸计而不自知,真是糊涂之至,现在只怕是无法替天心雪恨,还要枉自送命在这里。” 第三十七章:九灵禹神步 贺南飞见他神色转变,知他已然察觉,笑道:“哼哼,你剑宗自诩为天下正宗,原也徒有虚名不过如此,你坏了我好事又知道内中秘密,饶你不得,不过我敬你有种,你自行了断吧。” 他并非真的就欣赏柳生这股莽劲,却是不愿再多费力气,要就形势施压逼得柳生自裁,再寻个隐秘山谷处抛尸荒野了事,就着算柳生尸体被剑宗寻到,也无法从伤口上查出自己痕迹。 岂料柳生事已至此反而冷静了下来,暗思道:“我不能轻易死在这淫贼手上,宗里除天心外只有我知情,这次我又是私自逃出,回去自然免不了受罚,我虽死不打紧,却教这恶贼逍遥法外,更连累师妹有仇难报。好在淫贼畏惧师叔师伯,我且拖延一些时间看看有没有办法。” 便说道:“你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我师叔师伯俱在这首阳山里,见我天亮不回去,便会出来寻我,在劫难逃仍是你。” 贺南飞哼道:“那几个老牛鼻子道人若在这里,只怕早也出来送死了,我贺南飞岂会中了你这臭小子的这种把戏?。” 柳生道:“首阳山传出宝物一事,人所共知,我师伯昨晚若非进山打探,还能让你安然在城中作恶?” 贺南飞心下思筹道:“首阳山中果然是有宝物,剑宗自诩名门正派然而无利不图无处不在,也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镇里说不得不能去了,但这小子既发现了我踪迹,早除为快。” 他不知柳生只是随口而说,关心之下竟信以为真,冷哼道:“不识抬举。”展开折扇便朝柳生打去。 贺南飞杀心已起,手上全力而出,尽是鸳鸯扇法中的精妙招式。顿时化出道道残影或左或右忽上忽下,把柳生紧紧笼罩其中。 要知他作恶多端江湖上名声狼藉,但一身鸳鸯扇的精妙功夫却是出神入化少有敌手,是以作恶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纵使祁卿凡瞿秋白这样十大青年高手也斗他不过,更何况是精力不济的柳生? 贺南飞展开鸳鸯扇只把柳生逼得连连乱转,岂料在柳生奋力防守之下,他急切间竟也不得成功。拆了二十多招,也只是割开了几道细微的伤口,又担心剑宗其他人果真找到这里,当下顾不得内力损耗,只把杀招源源不断的使出。 而柳生这一切却是得益于他所修炼的那套神秘功法,这套神功有别于天下诸多武学,进度虽慢却渊源强大厚实无比,他自从老妪山中破而后立通了经脉,翠屏山下初感天地,虽也自己不知,但这两年来又勤加练习,在十里画廊中更是再次入境,体内极阳真气颇具规模,否则只怕早已命丧在鸳鸯扇之下。 不过实力之差仍是难以弥补,勉力又支撑了十多招,真气不济,胁下又被斩出一道伤口来。暗思道:“我说师伯在此本是假话,再这样下去就真要葬身于此了。”又挡了两招忽然想道:“对了大哥的拜义教便在山上,现在天已明了,我只须往山上跑,找到大哥便可合力拿下这恶贼。” 当下兵行险着,见刚扇往中盘打来,也不避让反一招“白虹贯日”朝贺南飞顶门打去。 “白虹贯日”乃是紫阳剑法中最为刚猛的剑招,武林中赫赫有名,瞬间便有无数剑气分金裂石而来,更何况他这是一招以命换命的绝杀之剑? 贺南飞却冷笑道:“臭小子,你可真像一头无所畏惧的猛虎啊,不过这次老爷却让不得你了。”把刚扇一旋摧出内劲架住剑气,一掌便往柳生肩头推去。 “嘭”打了个正着。 不想柳生只身子晃了一晃,头也不回的便往山顶纵去,暗骂一声急忙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看着追至一处悬崖,前面再无去路。贺南飞缓缓落下道:“你还逃得了么?” 此时已然天亮,晨光曦微太阳破云而出。 柳生望了望前面的高崖,只见白雾茫茫深不见底,情知若从这里跳下去,断然无一丝生理可言,看着贺南飞逼了过来,皱眉踌躇道:“我若从这里跳了下去,便可不受这恶贼欺辱,但却不是男儿本色,也辱没了我剑宗弟子的赫赫威名,左右是一死,不如就极力与这淫贼一战,纵然不敌也问心无愧。”便道:“废话少说,我正是要引你到这里来。”把宝剑一挺便又刺出。 贺南飞冷笑道:“强弩之末,一招便要你小命。”见一道紫气萦绕,正是“紫气东来”,他昨晚早已见过,也把钢扇一展便往剑招中穿去。 只才一招,便听西面山崖纵声长啸,几道人影飞速赶来,当前一人朗声道:“不知尊驾是谁?清早在我帮山前打斗。”话才说完已到得山头上。 来人是一雄姿英发的青年,身着紧身疾服要悬短刀,器宇轩昂。 贺南飞冷哼一声停住道:“原来是拜义教的朋友,贺某在此杀一无名之辈,没想到惊动了大伙,还请见谅。” 青年笑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鸳鸯扇贺兄。”后面几人也都追了上来,其中一人道:“不知贺兄的对头是谁?有没有用得着敝帮的地方?” 贺南飞道:“怎敢劳驾各位朋友?便是这个臭小子,倒也本事平平,只是他三番五次坏了我好事,只请各位旁观一二,待贺某宰了他,叨扰之处自当拜谢。” 他怕拜义教识出柳生是剑宗弟子,只要快速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却不料柳生当即喊道:“大哥!” 青年怔了一怔亦喜道:“二弟,果真是你。” 柳生忙道:“大哥你来得正好,快助我一臂之力,杀了此贼。” 这青年正是南城中与他结拜的沈继峰,一别两年不见,只是没想到沈继峰在拜义教的地位如此之高,一时之下竟没有认别出来。 沈继峰跑过去挽住柳生的手,瞧见他身上的伤痕,冷哼一声道:“二弟,你如何会和他在这里厮杀?” 柳生道:“大哥,这淫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却不想谈及楚天心之事,顿了顿道:“似这种人杀了他正好为武林除此一祸害,还有啊我瞧见他还在与莲花帮密谋要对你不利。” 沈继锋转身冷笑道:“贺兄,果真如此么?” 这一幕来得突然,贺南飞却是万万没有料到柳生竟和拜义教有这一层关系,轻哼一声道:“江湖上谁人不知我贺某一向独来独往,贵帮与莲花帮在此对峙,是你们间的事,沈堂主该不会信了这么一个剑宗无名小子的只言片语吧?” 后面一人冷哼道:“这位柳少侠若说得没道理,贺兄又为何会出现在首阳山?” 贺南飞把折扇一展冷笑道:“天大地大贺某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难道我贺某行事还须向阁下禀报?哼哼几位是要为了这小子为难贺某了?这样一来,贺某就算无意插手贵两帮之事,也只好去东面吃上几杯酒水了。” 拜义教几人面面相觑,实不想在此关头树此强敌。 沈继峰冷哼一声道:“无论你有没有与丁瑞勾结尚且不说,但眼下你伤了我二弟,江湖之中义气为先,兄弟之仇岂可不报?” 贺南飞道:“你可想清楚了?” 沈继峰笑道:“二弟,你远来至此大哥便杀了此贼为你接尘,尤二哥朱三个文兄赵兄,小弟早查到贺南飞在首阳镇中与丁瑞密谋,今日不可让他走了。”说罢抽出腰间短刀便向贺南飞攻去。 沈继峰列位中原十大青年高手之一,实力绝不在覃兌还赵传蓟之下,而另外尤、朱、闻、赵四人俱是拜义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武艺高强,一时间五位高手围攻贺南飞,便就在高崖边上斗了起来。 柳生在一旁略作恢复,也提剑加入。 斗了一会儿,沈继峰瞧贺南飞虽处在下风,但扇法却仍然张弛有度不见凌乱,思忖道:“早闻赵传蓟瞿秋白都曾与他交过手,如今我功力今非昔比,合我六人之力依旧拿不下他,可见江湖上传闻这魔头难缠一事果然不虚,断不可让他走脱了。” 便喊道:“尤二哥朱三哥,紧防东面,二弟你和闻兄赵兄看住南面,不要让他走了。”说完他便独守西面,三面夹攻只留下北面是万丈悬崖。 贺南飞本欲突出重围伺机逃走,见动机已被识破,心下也自着急,见沈继峰独守一面,使“镜花水月”向他打去。 沈继峰瞧扇影逼来,朗声道:“来得好,正要会会你的绝技。” 把短刀一扬两道刀光斩出,正是旋风刀法中的“横扫千军”和“劈山撼岳”两式。刀光扇影一撞,两人俱是一震,柳生觑见空隙一招“仙人指路”忙向其后背刺出。 贺南飞闻得后背生风,知道剑招杀到,把钢扇往后一合,却见沈继峰短刀劈砍把左掌一抬已向己肩头推来,待要侧开已然不及,仓促间只得运劲迎住,不料沈继峰这一掌打出,掌力才吐一半,缩回又是一掌,紧接着再回一缩极速推出,三道掌力急跟而至,连环相叠,贺南飞真气激荡化解掉了两道劲力,第三道掌力却抽身无暇,被打中了肩头。 轻嘿一声只得退到了悬崖边上。 却擦掉嘴角血渍道:“今日我贺某寡不敌众栽在这里,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哼再会了。”说罢长啸一声便悬崖跳下。几人急忙至崖边看时,只见他在两丈处的横枝上一点,跃到旁边的石壁上把钢扇插入石壁,再一借力已翻上东面的悬崖。 几人不禁都暗吸了口气,就要去追,沈继峰忙打住道:“不要追了,以我们几人之力还留不住他,况且他轻功了得。”尤二哥叹道:“这人心狠手辣,偏又狡猾异常胆识过人,如今既已结下梁子,以后便得小心了。” 返回拜义教大营,柳生已识得这四人名讳,分别是尤啸之、朱冲、闻湘之、赵天极,四人俱是拜义教堂主。 柳生幸得伤势不重,又是皮外伤,沈继峰喜道:“二弟,自南城外一别你我两年不见可想煞我也,我本想去剑宗探望你,只是帮中事物太紧,一向不曾去得,今你我竟得在这里相遇,天可怜见,太好不过,来你我痛痛快快的干了这碗。”说罢一饮而尽。 柳生也把酒都喝了才道:“本来该是做弟弟的来拜见大哥才是,只是我犯了门规,要在思过崖上关三年禁闭,这次仍自是私自下山来的。”沈继峰大笑道:“那你为了瞧我这个大哥,可又犯了门规啦,好兄弟。” 柳生却惭然道:“其实我这一次来,一半是为了探望大哥你,另一半却是存了私心的。” 沈继峰一怔,见他又傻里傻气的,不由更哈哈大笑道:“不管是谁去看望谁,你我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分彼此,况且我在五月初五端阳节也要来云台山,现在你既来了便在这里住下,到时候我再同你一起回东临,也好见识一下你东临的风土人情。” 柳生心下感激,便连忙斟起一碗酒来干了。 沈继峰这才又问道:“你来找我的事情是什么?你且说出来。”柳生道:“大哥你见多识广,其实我想要向大哥打听一个人。”沈继峰笑道:“不知你要打听的是谁?我虽是知道些人倒也未必全认识,不过我可托帮中兄弟四处探查。” 柳生见他要叫拜义教的人帮忙打听,一时倒也犹豫了,顿了顿才红脸道:“我想问大哥知不知道赵离姑娘,她住在十里画廊?”沈继峰道:“常州十里画廊,我也曾听闻过。”柳生喜道:“这么说大哥你是知道她啦?” 沈继峰摇头道:“只是我却没有到过这十里画廊,传闻那里不让男子进入,莫非这位赵离姑娘便是十里画廊的主人?想来她既能定下这等规矩,让人不敢逾越,必定有过人之处,但不知她何门何派师承何处?” 柳生见沈继峰也不知情,黯然道:“离儿确实武艺高强,但她却无门无派,只是和翠儿两个人居住在谷中。” 沈继峰见他若失若得黯然神伤,又称这位赵离姑娘为离儿,暗暗吃奇,又寻思在中原武艺高强的女子无不出自帮派道宗,这位赵离姑娘武功高强却无门无派,那多半不是以本名示人,也不好点破,只得旁敲道:“二弟你不远千里前去寻她,不知是有何事?” 柳生道:“她,她是我妻子。” 沈继峰一怔道:“想不到二弟你已成家立室,怎不通知我一声?大哥便是千难万难也必定要来吃这一杯喜酒,赵姑娘是你妻子便是我弟妹了,真是可喜可贺。” 柳生急忙窘红了脸道:“不过,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 沈继峰闻言只当他俩是闹别扭,只得说道:“那二弟你现在到处寻赵姑娘,想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些误会。” 柳生长叹一声便把他与赵离怎样相识,以及翠儿传书后前前后后四个多月的事情都简单述了一遍。 沈继峰听完大惊道:“还好你傻事没有做成,否则岂不教两人都遗憾终生,以后切不可自暴自弃轻言生死,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轰轰烈烈,我这边让帮中的兄弟细心留意,定也要帮你找到赵姑娘。” 柳生喝了两碗闷酒记起一节,忙问道:“大哥你端阳节要去东临?”沈继峰道:“不错,你们剑宗与白云城联姻乃是整个中原的大事,天下英豪同庆,我拜义教自然要去,况且覃兄又是二弟你的师兄,于公于私我都要走一趟,也正好瞻仰一番云台山的风景。” 柳生咋闻此事只惊得目瞪口呆,反问道:“我大师兄要成婚了?与白云城联姻,莫非是白云城的大小姐独孤离么?” 沈继峰诧异道:“你不知道吗?独孤离与覃兌还同立中原十大高手,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这可算得上是近百年来中原武林罕有的盛事,难道你在思过崖面壁,连这事也不知晓?” 柳生暗暗寻思他当时离开思过崖之时,正逢全阳道长和覃兌还往白云城调查独孤宇战败事情,想来便是这个时候向白云城提亲的,突然想起当时楚天心神情不对,心道:“莫非当时天心便已知道了此事?是要来告诉与我?” 他与楚天心关系最好,自然知道他对覃兌还感情之深,两人也是剑宗公认的金童玉女,现在覃兌还若真取了独孤离,虽是师命之言为剑宗大业,但终究是辜负了楚天心,一边是尊敬的大师兄,一边是两小无猜的师妹,他只能暗叹道:“不知师妹有多伤心。” 他这次私自下山,自知若回了剑宗只怕便不得再轻易下山,再也无机会寻找赵离,不想回去,但若是大师兄成婚这天大的事情,他又岂能不回去?再者楚天心性格刚强,他更担心她会受不了打击做出傻事来。 柳生沉吟了半晌道:“我下山之时,师伯与大师兄才前往白云城,这件事情我才知道。”沈继峰道:“原来如此,那二弟你便安心在此养伤,我们再一起去东临为你师兄祝贺。” 柳生虽念着赵离,但覃兌还大婚,说不定他师傅也会出关,只得如此了。 便又过了五六日,他敷了金疮药,身上的伤已然痊愈。 这日天晚柳生见沈继峰各处调兵遣将,又与尤啸之四人营中密谋,却独不叫上自己,暗自好奇,便前去询问,沈继峰道:“二弟,你这次无意中也帮了我们大忙,贺南飞与丁瑞串通一事我早就知道,只是苦于无从下手,如今贺南飞被我打了一掌,孟重林不在营中,只丁瑞一人独守大营,我们正要去劫他营寨,好早早杀上断肠崖去一探究竟,你是剑宗弟子的身份却不方便参与,只在这里休息等我便可。” 说完便带着四位堂主和三十几个身手矫健的兄弟摸了过去。 柳生也确实不想参入到他帮会之间的斗争中,只在行营喝酒等待沈继峰奏歌凯旋,不料独饮到深夜也不见半点音讯,暗思道:“大哥前去劫寨,莲花帮高手如云,这么晚不回,莫非出了差错?” 他终究担心不下,取了宝剑也往东面跟了过来。 这首阳山分东西两面,北面俱是悬崖深谷,而那传出秘密的断肠崖麒麟洞正是在东面莲花帮营寨后面。 柳生远远的听见打斗之声,便往灯光处赶来,瞧见尤啸之四位堂主以及只余下的十几位兄弟在那里苦战,却独不见沈继峰,闪出点倒两人问道:“尤二哥,我大哥在何处?” 尤啸云见是柳生,忙道:“在上面麒麟洞,柳少侠请去助他。” 柳生听得沈继峰在上面,便急忙往上纵来,他不愿伤及无辜,只以剑鞘点倒了几个莲花帮的帮徒便悄无声息的摸上了断肠崖。瞧见沈继峰正与一矮胖汉子酣战,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汉子他曾在坞城中见过,正是莲花帮的二当家丁瑞。 沈继峰与丁瑞两人在山洞中交手,刀气掌风席卷数丈,飞沙走石,山洞的出口和断肠崖畔横竖的躺着六具尸首,有四具倒是莲花帮服饰。 这丁瑞不使兵器,一对掌力却刚猛无比,当日在五里坡与莲花帮三当家孟重林联手,险些把祁卿凡逼入绝境,而柳生自己也与他对了一招,堪堪平手。 当时他义愤填胸有意瞧不起丁瑞,但随着武功修为的进步,此时再见丁瑞施展掌法,其功夫远在自己之上,霎时明白当时自己若不是出手偷袭,又哪里是他对手?不敢再存轻视之心。 回想祁卿凡虽能以一敌住莲花帮两位当家,除剑法精妙之外,更多的则是他那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内功却还稍逊与丁瑞孟重林,而义兄沈继峰则刀势沉稳,竟与丁瑞针锋相对,也不落下风,可见十大青年高手中实在是各有所长,不禁暗暗想道:“不知道覃师兄斗不斗得过这丁胖子。” 他武功身法均有造诣,此时只伏在一旁观看,两大高手全力相持之下竟也没有察觉出来。 蓦地斗至酣处,丁瑞大喝一声左掌打出,右掌却往前一推后发先至,同时横腿扫去,拳脚并用,沈继峰短刀一划与掌罡相碰,未及与他腿风交接,也哼一声横刀劈下,却是一招“雷公击顶”。 他在一旁,见这几招虽在顷刻间却交得惊心动魄,以实对实,全无半分花巧可言,不由得也心驰神往。 丁瑞笑道:“沈老弟,你我首阳山对峙这么久还从没如此酣畅淋漓的打上这一场,但要瞧这麒麟洞的秘密,却还为时过早。”沈继峰亦道:“丁当家的连环腿掌自然名不虚传。” 两人虽在对话,但手上却丝毫不缓,话语间刀来掌去已交换了无数招,着实凶险无比。 丁瑞又道:“这麒麟洞四壁光秃,一眼便可忘得到底,丁某在此这么久看得也腻了,哈哈让你沈老弟瞧上一瞧也无不可。”沈继峰道:“丁当家既参悟不出洞中奥妙,不如先退下山去让小弟瞧瞧,若真有什么奇宝秘笈,小弟自当双手奉上。” 丁瑞笑道:“丁某倒是没意见,怎奈帮中兄弟不同意,沈老弟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沈继峰哼道:“那小弟今日却是瞧定了。”丁瑞道:“你的人在寨里被拖住,老弟你虽少年英雄哼哼可两败俱伤也决然赢不了我,待我三弟回来,你的愿望可就落空了。” 沈继峰只冷哼一声。 柳生在旁见沈继峰苦战丁瑞不下,五六十招后两人的招数都已渐渐凌乱,想来他两人已不知苦斗了多久,再斗下去非要两败俱伤不可,不由暗想道:“我与大哥结为兄弟,便应同生共死,又怎能袖手不理?他原也只是要看这石洞中的秘密,我何不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只教丁瑞知难而退即可。” 他本不愿参合两帮之间的私事,但酒劲上来性情所至,便纵下山洞道:“大哥我来帮你。” 沈继峰喜道:“二弟,你来得正好。” 丁瑞蓦地见崖上闪下一人来,暗自吃了一惊,见是柳生冷哼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没想到你还与拜义教勾结,五月初五端阳节,定要向玉衡老道讨个公道。” 柳生赧然道:“二当家,你与我大哥激战已久,元气未复现在不是我俩对手,你还是快走吧。”不料沈继峰却闪至洞口挡住道:“二弟,不可放他走了,他这一走叫上孟重林贺南飞双双再来,你我处境危矣。” 柳生心想也确实如此,贺南飞心狠手辣,对自己和沈继峰恨之切齿,如果真和孟重林双双杀来,自己万不是对手,也要连累沈继峰,不得不防,但他终究是与丁瑞无深仇大怨,两番对敌都是自己出手在前,而丁瑞却无对不住他之处,实不愿因此而伤他。 沈继峰见他犹豫不决,道:“二弟,你只须帮我制住他,把他困在这石洞中,待你我观览过这石洞中的秘密后,自有他莲花帮的人来此救他。”言未讫挺刀已向丁瑞砍去。 柳生见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如此了,歉声道:“二当家的,多有得罪了。” 丁瑞一边与沈继峰鏖战,本想抵敌沈继峰之余,只以余劲阻挡柳生,不料与柳生真气一撞,一股灼热之劲如同火炭一般传来,比之坞城外不知大了多少倍,一震之下,险些中了沈继峰一刀,他此刻元气耗损着实难以抵挡,又拆了十几招不由怒道:“玉衡老儿枉为剑宗之首,正邪不辨忠奸不明。” 柳生本不愿下重手,只在边上纠缠希冀能制住他穴道止戈干息,但听他辱及尊师,登时怒不可遏道:“我师父剑圣的名讳是你乱说的么?” 他这一生的-生命、武功、身份无不是师父玉衡子所造赐,玉衡子在他心中便视同神明一般,岂容别人言语亵渎?况且玉衡子德高望重天下间无不人人敬仰,一听之下长剑一抖一招“白虹贯日”使出。 他这一剑使出了十层功力非同凡响,丁瑞急忙把双掌连环击出前来抵敌,不料沈继峰乘机也一刀砍出,随后一掌推至,丁瑞闷哼一声已中了一掌平飞出去撞到石壁之上,沈继峰冷笑一声极速跟了上去。 柳生听他这一声冷笑不由打起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忙道:“大哥,他已受重创,手下留情。” 不料沈继峰欺到石壁呼呼又是两掌打出,丁瑞伸掌抵敌早被他一掌打中心口,复一刀结果了性命。 柳生赶过来已经阻止不了,后悔道:“大哥,他已身负重伤又何必害了他性命?”沈继峰皱眉道:“二弟,你心地仁慈却不知此人心狠手辣眦睚必报,你出手助我已被他识破了身份,我若不杀了他永绝此口,你日后必定后患无穷,况且我与他本是敌人,更不能心慈手软为自己留下祸根,他是我杀的你不必自责,着算你不出手我也必定饶不了他。” 柳生见他虽说得有理,但总觉得他的手段未免也过于毒辣了些,况且他先前说过只是要制住丁瑞,暗暗皱眉。 沈继峰道:“二弟,此事由我一人担着,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快瞧瞧这石洞中究竟有什么秘密。”说罢便往里面去了。 柳生望着堂堂莲花帮三帮主,叱咤风云威风八面,竟一遭失手惨死在这无名石洞之中,可见帮派争斗何等酷烈,对他的死好生愧然,但事已至此,只得叹一声也往里面走去。 两人在石洞中探寻,但这石洞却并不大,由前到后不过百丈来地,穿过了石洞竟有一石坑,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了。两人在石洞中探查了一阵,并无异样,沈继峰更是连石壁的每一块都用短刀仔细敲打,也不见任何机关,确实是一平白无奇的石洞,哪有任何宝藏秘笈? 柳生暗暗叹道:“为了这一子虚乌有的消息,两大帮派便捕风捉影相互仇杀,枉死了多少性命。” 沈继峰又踱回深渊口举起一块石头往崖下踢去,等了半晌也没半点声音,接着又推起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头往崖下推去,仍不见半丝音响,才道:“二弟,看起来这里确实寻常,难怪丁瑞孟重林盘踞已久也没有收获,唯一的古怪便是这无底洞了。” 正自沉思忽然警觉道:“有人。” 柳生乍闻警声早有两道人影飞速欺了上来,劲风扑面,待要竖掌招架已然来不及。 贺南飞冷笑道:“臭小子冤家路窄啊!”钢扇便照他面门扫来。 柳生只与他内力一撞,只咫尺间,足下顿时便踏空往下落去,沈继峰道:“二弟小心。”待要来救,却被孟重林持刀逼住,贺南飞回身一扇,也被震下了深渊。 两人双双坠下,虽具上层武功,但在空中无从借力,也无用武之地。 深渊中黑暗无光,柳生在前面落下,忽然闷哼一声触到了底面,但觉柔软糜烂如泥便往下陷,却非是积水,接着沈继峰也哼一声落了下来。 柳生整个身体不住下陷,想要用剑架住止住下沉,却发觉四面俱是一样柔软,忙道:“大哥,你有没有事?”沈继峰道:“快想办法靠近石壁。”但哪里能够? 好在两人只陷下了半个身体便停了下来,沈继峰后怕道:“还好这里不是无底流沙。”两人便爬了出来,才发现这深渊底下实则是厚厚的一层枯叶,底下已经糜烂成粉,两人由于坠下来劲力太大,才陷了进去。 柳生道:“原来这底下铺了这么厚的枯叶,难怪那石头掉下来也不见响声,便是水潭也不能这样,贺南飞肯定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当真妙极。” 沈继峰试了试四周的石壁,湿滑坚硬布满苔藓,这一落下下少说有一两百丈,想要凭借壁虎游墙上去,那是千难万难,叹气道:“二弟,这次是大哥连累了你,我们虽没被摔死,但此处天绝地绝你我还是要死在这里。” 柳生道:“大哥,你我结拜之时曾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日同时死,正好同葬于此。” 沈继峰嗯了一声突然道:“二弟,此地有蹊跷。”柳生道:“有什么事?”沈继峰道:“你想此谷在这石洞之中,石洞里光秃秃的没有一株树木,哪里来这么多枯枝腐叶积在谷底?” 柳生被他一点才恍然道:“对我们在石洞中也没见得一株树木,而这里的积叶之多年代之久,少说也有十年百年,莫非…?”沈继峰道:“这些树叶定要来源” 柳生忽然察觉到旁边有风吹了进来,道:“这里有风。”两人便急忙用兵器挖掘,果挖出一道五尺高的洞口来。二人急忙钻了出去却见外面是一石台,底下仍是万丈深谷。 原来那洞中的叶子都是从这悬崖中经年累月被风吹进去的,而随着洞口越堵越多,吹进去的叶子便越来越少,是以后来不管过了多久,那谷底也永远涨不上去。 这处石崖并不大,约一丈见方四面已布满了藤蔓,中间一张不大的石桌受风雨侵蚀已断了半截。沈继峰道:“想来这里百年前曾住过一前辈高人,但你我的功力有限却只能被困在这里了。”柳生暗暗羡慕,当今世上,只怕唯自己师傅才有这份功力。 沈继峰一边说一边把石墙上的藤蔓拨开,却隐隐约约瞧见石墙上刻着字符,忙道:“二弟,你快来看。”柳生过去只见上面写道:“右起天蓬左走天辅,天心、天柱、贪狼、大有,或武曲或禄存,破军……”一丈见长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的刻着全是易经和北斗七星的方位。 柳生是道门中人,对这些方位自然烂熟于心,惊诧道:“这上面写的全是卦位方向,看似杂乱非常却又俨然有序,莫非是一套古怪步法?” 沈继峰听他一点惊喜道:“二弟,造化了,你我算是因祸得福,这才是首阳山中真正的奥妙。”柳生奇怪道:“这是什么奥妙?”沈继峰道:“你可知采花大盗祁卿凡有一套艳绝天下的身法?” 柳生道:“我师叔曾说过,好像是失传的上古步法九灵禹神步。” 沈继峰道:“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墙上说刻的正是这九灵禹神神步。”急忙把整个石壁都刮开,果见右面石棱上写着九灵步法四个字,沈继峰喜道:“只要我们学会了这套步法便可攀爬上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