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择天记之修罗劫》 1--楔子 你究竟是谁? 红罗轻纱,烛影摇曳,把星灵那曼妙的身段完美无瑕地投映在朱阁玉屏之上。 星灵眼波流动,含情脉脉,她终于等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但是,她感到一丝不安。 记忆中的他,与现实中的他,丝毫不差,他英俊,潇洒,偶尔玩世不恭。 他神功盖世,天下无双,受万众瞩目。 他英明神武,君临天下,将名垂青史! 他便是他,她心中最完美的,无可替代的,如梦幻一般存在的爱人! 她历经千难万险,饱受世俗沧桑,如今,终于修成了正果。 梦幻变成了现实,尽管眼前的一切真实得让人有点难以至信,但,伴随着不安和忐忑的爱情,注定要在她心里留下刻骨铭心的一抹,永世难忘! 只是…… 只是……这是否只是……昙花一现的美梦? “哦,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夕阳照亮了琼台玉阁,在夜幕降临之前,这是人间最后的炫丽风景! “亲爱的……”她甜甜地笑着,在他耳边如梦呓一般:“你看这龙城的夕阳多美啊,像极了我们的爱情……” 他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 夜幕终于不可阻挡地来临了,千年古城那厚重磅礴的城门在沉闷悠长的睌钟敲响之时,缓慢地关上了。 一天结束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她在他的面前,翩翩起舞。 她身上的白纱在轻盈地舞动,像是一片变幻莫测的云彩。 她停了下来,轻轻地捧起他的脸,深情地吻了下去: “亲爱的,来世,我还等你!” 她舞动着轻纱,用尽所有的力量,跳出最后的,惊世骇俗的舞蹈。 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像云一般飘了起来,再无比优雅地慢慢跌落。 2--楔子 我爱的人在哪里? 在另一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 我走了,要很久才会回来! 很久是多久? 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沧海桑田之后,你是否还记得来时的路? 这个…… “我忘不了自己最初的心,我不会忘了你,只是,众生在轮回,我希望下一个来世,在这千山湖畔,月桥之上,还能忆起你的回眸一笑,透过花落缤纷,透过烟波浩荡的似水流年,你还撑着胭脂红伞,画舫轻舟,款款而过。” 记忆里的青山绿水之间,草长莺飞,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庭前的紫萝藤上,远山下的静月湖泛着翡翠色的青光,倒映了雪山脚下苍翠欲滴的枫柏林。 只是,如此美丽的地方,却留不住一个游子的心,他穿上黑色风衣,长剑佩腰,葫芦里盛满思乡之酒,然后远行。 “嘘——” 他竖起手指,冲着院子里骑在竹马上的黄口稚儿做了个鬼脸。 “你别哭,晚上爹爹给你带竹蜻蜓回来,嗯哼?” 他挤眉弄眼,让竹马上的孩子忍不住裂嘴格格直笑,孩子的眼睛很明亮,笑容很灿烂,他挥动着自己稚嫩的小手,目送他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村子的另一头。 飞快旋转着爬上天空的竹蜻蜓,已在孩子的思想里生根,发芽,再开枝蔓叶,逐渐爬满了记忆的矮墙,在春日的阳光里,朝着他去时的方向,开满了天真无邪的花。 当繁华落尽,英雄迟暮,他终于回到这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他放下了长剑,退去了披风,夕阳下的雪山枫林似火,他两鬓染霜,木屋还在,矮墙的紫藤挂满了果实,唯有柴扉后面再不见那调皮的竹马。 他独行湖边,将竹蜻蜓放飞,望着它越飞越高,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 “在梦开始的地方,结束我的梦吧。” 他喃喃道。 1--港湾 “你放心,我是你的港湾!” 少年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天天都会来的。只要你想我了,我立马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港湾?” 她抬起头,目光天真地盯着少年:“港湾是什么?港湾就是夫君的意思吗?” “额——” 少年沉默了一秒,然后捧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灵儿,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女孩?” 灵儿撅着嘴:“我才不要做女孩呢。” 少年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带着不解问灵儿:“为什么?” 灵儿把头埋进了少年的怀里,红着脸娇声道:“人家都叫你夫君了,你说呢?” “你叫了吗?我怎么没听到?”少年冲着灵儿做了个鬼脸,又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我还没说要娶你呢。” 灵儿紧张地抬起头,望着玩世不恭的少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一把将灵儿搂得紧紧的:“嘿嘿,假的,逗你玩呢,乖宝贝儿,再叫一个,嗯哼?” “叫什么?” “你又装傻了不是?” “哦,港湾!” “额,我想听那个好听一些的!” “港湾,港湾,哈哈哈……” 灵儿突然一把将少年推开,在湖边跑了起来,她步伐轻盈,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少年来月桥村已经有些时日了,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对他这个外乡人保持着陌生的距离。 这里是修罗族的地界,修罗族与东方帝国的战争刚刚平息,他们对这个来自东方帝国的少年不冷不热。他住在静月湖边,捕鱼打柴,生火做饭,清苦倒也自在,至少,让他远离了整日提心吊胆的刀光之灾! 现在,生活又给了他一片温暖的曙光。 他的木屋,成了一处温暖的港湾,他从林中砍来木材,再拌上泥做了一道矮墙,然后在墙角播种上灵儿给他的种子,他还叫不出种子的名字,但他知道,种下去了,便是希望。 他傻傻地坐在土里,甜甜地,小心翼翼地想像着矮墙上花开满园的景象。 终于,慢慢地,月桥村的人都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叫—— 月泊—港湾! 多美的名字呀,人们在纷纷称赞。 额,那个,我…… 月泊—港湾!月泊—港湾! 人们喊着他的名字,跳起了远古的舞蹈,纷纷把神圣灵根之水洒到他头上的花环之上。 “嘻嘻,你是我的港湾。” 灵儿拉着他的手,在人群中翩翩起舞。她活泼,灵巧,她的舞姿伴着笑靥,让世界变得阳光明媚。她向他,毫无保留地,义无反顾地,无怨无悔地展现了自己全部的,最后的青春少女时光。 他竟然感到有些眩晕,感到自己人生中的幸福,到达了这个世界的最高顶点。 然后,今后。 每一个日出日落,无论春暖花开,枫叶飘落,她都在木屋洗衣做饭,清扫院子,把矮墙上的紫藤花精修细理,默默地等着砍柴打渔的他回来,等着他牵上自己的手,忘情奔跑于静谧而美丽的月湖之畔。 就这样,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又过去了三年。 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来历。他只想着就这样守着她,守着孩子,安然一生。 但他们出现了! 这一天,他打了柴回来,灵儿站在村口,老远跟他打招呼:“港湾,你朋友来啦!” 他远远地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正坐在院子里,逗自己的孩子玩。 孩子天真无邪,骑着竹马,围着这个陌生人转着圈。 “你好啊,老朋友,别来无恙吧!” 灰扑扑的身影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向扛着柴的他打招呼。 他放下柴,然后对灵儿道:“亲爱的,你带孩子回屋吧,天有些冷!” 灵儿笑道:“没关系的,我已做好了饭,大家一起进屋吧,来,亲爱的,我给你打水洗把脸吧!” “不了,你带孩子进去!”他的语气保持着往日的温暖,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哦,好吧!” 灵儿望着自己的夫君,有些委屈,一起生活这么久,他是第一次拒绝自己。 灰扑扑的人影也向灵儿点了下头,他也还保持着先前的和蔼。 灵儿带着孩子回屋之后,他转身便往外走,灰扑扑的人影也跟了出来! “不要伤害他们!” 他转身看着灰扑扑的人影道:“一切与他们无关!” 灰扑扑的人影收了笑容,面若冰霜:“禹安平,你这算是求我吗?” 如同一个在云端的漫游者一般,他被一只手无情地扯了下来。 哦,我记起我的名字了,我叫禹安平!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木屋,港湾正在远离。 禹安平点点头:“是!” “哈哈哈……” 对方突然大笑:“我是不是找错人了,当年在伏龙驿,老夫当着你的面,连杀你全家十七口,你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阴连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可以死,但请放过他们!” 禹安平心头突然一阵波涛汹涌,但他仍保持着最后的克制!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杀了你,再留着你儿子,等他长大了再来找我报仇?”阴连卓冷冷地盯着禹安平道:“如果你换成我,会这么做吗?” 禹安平停住了脚步,他脸上所有的阳光和笑意都消失了,他的瞳孔在慢慢收缩。 “如果我要报仇,就绝不会有他们!”禹安平道:“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们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你们的万世荣华,又何必一定要斩尽杀绝?” “呵呵……” 阴连卓转过脸望着远处的木屋,脸上充斥着冷酷和不屑:“以你一人之力,想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有了儿子就不一定了,对吗?”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们?”禹安平也用一种残酷的口气问阴连卓:“如果你刚才杀了他们,至少你就成功一半了!” 阴连卓冷笑道:“你果然还像当年那般冷血无情,你放心,他们跑不掉的,我只是在等你回来,以便确认他们的身份,我们可不想在修罗族的地盘上滥杀无辜!” 禹安平又道:“要杀我,你们现在就动手吧,我现在没有兵器,杀我不费吹灰之力!” 阴连卓轻蔑地看了禹安平一眼:“哼,我在任何时候杀你都不费吹灰之力!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你拿上兵器能有多厉害!” 禹安平淡淡道:“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是吗,哈哈哈哈……”阴连卓狂笑不止。 禹安平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明日午时,我会去找你,我死之后,他们任你处置!” “好,一言为定” 阴连卓说完,一个闪身便消失在林中。 禹安平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慢地向木屋走去。 2--摊牌 “我朋友在中原盖了好大一片房子,金碧辉煌,如修罗王住的宫殿一般!” “哇,你朋友真了不起,他也是至高无上的王吗?” “算是吧,他分了一座宫殿出来,叫我们搬过去做呢。” “真的吗?真是太好啦。”灵儿双眼放光:“你朋友真好,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宫殿像什么样子呢。” 灵儿又低着头道:“可是……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禹安平轻轻拍着灵儿的肩膀,笑着道:“住宫殿不是更好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回程前呼后拥,出行百官护驾,多好啊。” “可是,我还是喜欢我的港湾。”灵儿把禹安平抱得更紧:“要不,你去跟你朋友说,我们不去了,好吗?” 禹安平长长地叹了口气,许久才道:“好吧,明天我就去告诉他,我们不去了,好吗?” 说完又在灵儿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讨厌,别让孩子看见了。” 静月湖的夜晚,依然像他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安静,神秘,只是不像当初那么陌生。远方的岸边,村屋稀疏,灯火阑珊,宁静,安然,这个古老的村庄,正心安理得地酣然入梦。 禹安平站在山丘之上,如雕像一般面对着这一切,山丘下,是他亲手搭建的木屋,灵儿和孩子一起,伴随着夜幕下的村落一起,甜甜入睡。 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一般,甜美得有些不真实,而现在,梦就要醒了!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多好啊。 明日醒来,我依然在泥泞中负重前行,刀光剑影之下,撕心裂肺的叫喊,绝望的黑夜,大雨滂沱,冲刷掉伤口的结痂,让鲜血流出伤口,让痛苦揉虐心房,在恐惧和无谓的愤怒中狼狈不堪地苟且偷生,多么让人难以忘怀啊! 这才是真实的我,让山下的梦早点醒来吧! “你真的要走了么?” 灵儿一边为禹安平整理包袱,一边轻声问他,她的眼圈有些发红。 他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道:“嗯啊,我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知道,龙城离我们这里远着呢。” “要不,你明天再走好么?”灵儿双手放在包袱上,抬起头望着禹安平道:“今天,寒儿就三岁了,你再陪我们一天行么?” 禹安平轻轻摸了下灵儿的脸,无比温和地笑道:“没事,我会尽量赶早回来的,以后,我再也不出去了,就在这陪着你,等着你变成缺牙巴的老太婆。” 灵儿望着门外院里的孩子,然后道:“你走后,他怎么办?” “哎呀,我的小傻瓜,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禹安平一把将灵儿抱了过来,对她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回来啦?真是个小傻瓜!” 灵儿眼泪开始打转,却笑道:“才没有呢,我就是,就是……” “好啦,把包袱给我,我快去快回,可以了吧,如果一切顺利,我明天就赶回来。” “真的?” 灵儿眼里泛起一阵光亮,不过马上又黯淡了下去:“你放心去办你的事吧,我和寒儿在这里等你回来!” “乖宝贝,亲一个。” 禹安平把包袱挂到肩上,又在灵儿的额头上深深地地吻了一下。 他吻得有些久,他希望更久一些。 梦醒了! 阴连卓坐在一张粗陋的木板桌前,慢慢地品着茶,茶叶是专程从龙城带过来的,上品西岭雪沫,芳香四溢,是人间极品,他命手下在这家路边茶舍花了两个时辰,才煮好这么一壶茶,远在帝国边陲,条件有限,煮茶的水是后山的泉水,有些不尽人意,但这并不影响他此时的心情,因为,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正在向他走来。 禹安平来到阴连卓前面坐了下来,再把剑解下来,放到桌上,然后对阴连卓道:“我来了!” 阴连卓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品着味,过了一阵才道:“其实,你再来晚一点也无妨,我可以等你!” 禹安平道:“不必客气,阴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怎能随意浪费你的时间!” 阴连卓又喝了一口茶,过一阵才道:“你真应该多陪一下他们的,反正都是来送死,你大可以多拖一会儿时间!” 禹安平扫了一眼阴连卓身后的两名待卫,然后站起身来道:“少废话,动手吧!” 阴连卓呵呵冷笑道:“我要是你,即使不屑于向别人摇尾乞怜,至少也应该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能多活一息便得一息,你难道不知,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禹安平没有接阴连卓的话,而是看着那两名侍卫道:“阴大人,你就这两名手下?” 阴连卓道:“他们都是武士大成境的高手,随便来一个对付你都像踩蚂蚁一般容易!” 禹安平抱起手,毫无表情地对阴连卓道:“既然阴大人不急着动手,那在下有三点忠告,想告诉阴大人,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阴连卓端起茶碗,亳不在乎地道:“你讲!” 禹安平道:“一,你找到我,至少应该通知边戍营,让他们派军队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带军队过来与修罗族开战?哈哈,你真聪明!”阴连卓道:“对付你一个人,用不着千军万马!” 禹安平道:“二,其实,昨天,才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我对你毫无防备,杀我轻而易举!” 阴连卓抬起头望着远处的荒山道:“我要杀你,永远都是轻而易举,实话告诉你,我们与修罗族刚刚停战,为了避免误会,我们才没有在月桥村动手,而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你今天不出来,我们至少在目前还拿你没办法!” 禹安平道:“最后一点,我其实真的已经放弃了找你们报仇的想法,我在月桥村娶妻生子,隐姓埋名,终老一生,我希望我的孩子永远不知道他父亲的过去!”禹安平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可惜,你们却找上门来了,但我依然没有告诉我妻子你们是谁,我甚至在走的时候告诉她,你是我的朋友,我办完事还会回去!” 一说到灵儿和孩子,禹安平的气色变得平静了许多,他脸上甚至泛出了几分阳光,带着几分温和有礼的神色,他望着阴连卓,眼里充满了真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儿,一个心中装着妻儿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再过那种刀口舔血,生死未知的生活呢? 而阴连卓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冷酷无情,他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看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他武功盖世,冷血无情,五年前禹家被灭门,便是他亲手操刀,但禹安平漏网逃脱,一直让他如鱼梗在喉,五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禹安平的下落,如今,禹安平已找到,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斩草便要除根,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 “你想对我表达什么?”阴连卓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想让我放过你孩子么?” 禹安平道:“他什么也不知道,还有我妻子,同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答应我,放过他们,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嗯,这个主意不错!”阴连卓冷笑:“但老夫告诉你,我虽然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但你要明白,要你性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这个我知道!” “那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无话可说!”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你,你的妻儿流着修罗族的血,要杀他们的确有些麻烦,但老夫已想到了别的办法,老夫可以派人在他们的食物和水里下毒,让他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你看,老夫这个法子怎么样?” 禹安平脸上的光泽消失了! 然后慢慢地握紧了挙头,他的眼睛开始发红,如恶魔般盯着阴连卓。 “那么,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阴连卓指了指桌上的长剑,然后对禹安平道:“拿好你的兵器,老夫会把你跟家人埋在一起的!” 起风了。 禹安平却没有再动一下。 1--3失算 阴连卓是武师级高手,整个东方帝国,像他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他当然不屑与禹安平动手,在他眼里,一个山野村夫,就算是让自己身后那两名大内待卫动手都算是天大的浪费,只不过,斩草除根,就得保证万无一失! 这几年,为了找到禹安平,他费尽心思,挖地三尺,终于把他找了出来,此番在伏龙驿啰嗦半天,也只不过是为了对其验明正身,现在,他慢慢地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两名大内侍卫早已会意,同时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按住了腰间的百炼钢刀。 禹安平还是没动。 阴连卓望着禹安平不断起伏的胸脯,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冷笑,看来,禹安平真的被刚才的话激怒了。 左边那名侍卫首先拨出了刀,银光一闪! “刷——” 大内待卫皆挑选自各个地方武馆的出类拔萃者,或者是军队里身经百战的强兵悍卒,他们被送到龙城国府进行为期三年的统一训练,优胜劣汰,百里挑一,最后才被编入中央禁卫军,再训三年,杰出者才可正式成为大内待卫! 禹安平曾经也是龙城国府的武徒,只不过,他被淘汰了,阴连卓曾经去调查过,禹安平最后的武术功力为武者小成境,在同期七百三十八名武徒中,禹安平在终期比武大赛中排名第六百五十二位,如此差的成绩,出去只怕做个普通的衙门捕快都没人会要! 然后阴连卓又仔细盘算了一下,以禹安平的武学修为,没有名师指点,没有丹药辅助,靠他自己修练,夜以继日,五年时间,最多只能达到武者巅峰境,对付这么一个人,两个武士境以上的大内高手,绰绰有余! 然而,看着那名侍卫出刀,阴连卓却感到一阵心惊,他觉得,这名侍卫的心态显然过于浮躁,这一刀攻势又快又急,看起来丝毫没有给禹安平留半点余地,如果对方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毫无机会躲过这一刀,但禹安平毕竟接受过三年的正规训练,就算他荒废了五年,但肌肉记忆肯定还在,只要他一个侧身,再一偏脖子,便可以轻松化解这招攻势。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阴连卓目瞪口呆! 刀锋离禹安平脖子还有一寸的时候,禹安平并没有像阴连卓预想的那样躲开,他反而向前移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贴进了那名侍卫的怀里,侍卫那毫无余地的攻势,瞬间就失去了目标,与此同时,禹安平突然抬起左手,猛地卡住了那名侍卫的脖子! “咔嚓——” 这是气管被捏断的声音! 这是什么招式? 阴连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同时被惊呆的,还有另一名侍卫,本来,他是与左边首先出刀那名侍卫相配合的,禹安平如果要躲左边那一刀,只能后退或向右侧缩身,但无论如何,他优先关注的,永远只能是左边那一刀的走势,而此时,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一旦近身,他手里这刀刺过去,将稳稳地扎在禹安平的后腰上,两人一左一右,一明一暗,一急一缓,正是用的龙城国府传授的近身格杀术,此招唤名“鸳鸯锁”。 然而,鸳鸯锁在瞬间就破了一半,剩下的还怎么玩? 好在这名侍卫是出类拔萃的格斗高手,一个有资格保护皇帝的人,功夫和应变能力自然不会差,眼前左边的同伴已马失前蹄,一命归西,他自然不能重蹈覆辙!于是他一反常规,没有继续攻击,现在,禹安平还在那名同伴的怀中,正用手提着他的脖子,以尸体为盾,挡住自己背后的空门,让他失去了攻击方向,所以他只能跳到禹安平的前面,重新发起进攻,他的动作极快, 身形一闪,长刀已瞬间刺向禹安平的胸口! 真正的近身格杀术,没有江湖武技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套路,格杀之术讲究的是简单,有效,一招致命!所以,这名手下转身与出刀,是同时进行的,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永远将自己的身体与禹安平贴得很近,两人之间的间距,不过两尺而已,如此近的距离,一刀疾刺,眨眼间便顶上了禹安平的胸口,而禹安平此时左手还扣在那名侍卫的咽喉上,根本没来得及松手,而右肩也被左臂挡住,严重影响了右手的发挥,这个死局看似已无解! “反手疾风刺!” 阴连卓对那名侍卫刺向禹安平那一刀了如指掌,这是龙城国府终期考核之后,成绩最优的五十名武徒才能受训的高级杀招,禹安平应该没有机会接触过。 不过,禹安平对这一刀刺过来,却毫不慌乱,他只是用受限的右手向左一抓,捏住刀头一推,便将其化解了。 看来,老夫低估了这小子的实力!阴连卓暗忖:电光火石间,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他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捏住抵近的刀头,这功力,至少也是武士小成境以上的修为! 嘶—— 阴连卓又吸了口凉气:这小子,背后难道有哪位绝世高手在指点他?否则,他的修为,怎么可能进步得如此之快? 眼见自己刺出的一刀被禹安平轻松化解,那名待卫先是一惊,但随即却是一声冷笑,然后用一种讥讽的口吻对着禹安平说了三个字:“去死吧!” 不等禹安平反应过来,只见那命侍卫抬起了左手,袖子里飞快地伸出一支匕首,寒光一闪,已抵上了禹安平的心脏位置! 原来,刺向禹安平胸口的一刀,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这把匕首! “近海捞月,这一手用得极妙!” 阴连卓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忍不住对这名侍卫暗暗夸奖,现在,禹安平再也来不及腾手来化解这一招了,下一秒,他必死无疑! “噗——” 这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看来,那名侍卫已经得手了! 但阴连卓定睛一看,却再次感到不妙! 侍卫的匕首,确实刺中了禹安平的身体,但令人难以至信的是,禹安平居然能在电光火石间,将身体毫无征兆地向右挪动了三寸,待卫的匕首,贴着禹安平的身体右侧,刺破了他的衣服,再从禹安平的腋下穿过去,刺在他身后的尸体上面! 现在,匕首已被禹安平用左臂死死夹住! 阴连卓大脑里飞快地旋转,皇宫大内,江湖各派,所有的顶尖高手他都对其知根知低,但没有一个高手会用禹安平这样的招式应敌! 在下一刻,阴连卓便听到了一声惨呼,是那名自己上一刻还在夸赞的侍卫发出的! 只见禹安平抓住刀头的右手突然一个反转,再向上一抬,先是划破了侍卫的下巴,刀锋再接着下滑,划过了待卫的喉咙,那名待卫原本就没在意自己手里的刀,就算刀被禹安平抓住,再往外推开,他也只认为禹安平会在将刀推开之后,再滕手来抓自己的左手,因为,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也是龙城国府训练武徒时,用来化解此招的标准套路,因此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匕首之上,这匕首才是他的绝招,他确实比那名死去的侍卫聪明得多,对付禹安平,不能再用常规的招式,他的思路是绝对正确的,如此贴近的距离,“近海捞月”发挥出的威力是无解的,就算用平日训练的对应招式来破解也是无用的,因为距离太近了,超过了正常人手臂的反搏弧度。你即使抓住了对方的手,但你根本发不出力,只能任由匕首长驱直入!但他却没想到禹安平会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招式来对付自己! 高手相搏,只在须臾之间便生死立判! “我确实应该多带些人过来的。” 阴连卓叹道。 禹安平望了一眼桌子,他的剑还放在那里。 “你害怕了?” 禹安平看着阴连卓的脸,平静道:“所以我对你的第一条忠告是正确的,至少,你得让人来收尸吧!” “哼!”阴连卓的神态依然轻蔑而不屑:“这两名大内侍卫,与你同出一门,你自然能了解一些应对的门道,但你别忘了,训练你们的,可是我们!” “那么,你请吧!” 禹安平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然后向阴连卓抬了一下手。 1--4绝杀 “你真以为,你有把握能赢我?” 阴连卓依然没把禹安平放在眼里,他的武功,在东方帝国的大内高手排名中,至少在二十名以内,否则,他又怎么能被委以中央禁卫军东营大统领之职。虽然阴连卓只是一名大统领,但其地位并不低于普通军队中的将军! “我想试试!” 禹安平的语气仍然平淡无奇。 “那,请吧!” 阴连卓抬了一下手,从身后拿出自己的佩刀,稳稳地平抬起来,再缓缓拨出。 禹安平又扫了桌上的剑一眼。 “你想拿回自己的兵器?” 阴连卓一边拨刀,一边问禹安平。 “对付你,我需要兵器!” 禹安平点点道,然后向桌子跟前跨了一步。 “哈哈……”阴连卓大笑:“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剑离开你的身边呢?” 说话间,阴连卓的长刀一挥,白光四射,刀风所至,杀气入心! 禹安平感到至少有七道劲风直袭自己全身多处要害。 武师级的高手,御兵行劲,杀气所至,迅如疾风,真幻随行。 禹安平知道,这七道劲风,其实有真有假,只要自己能分辨出其中的实招再躲开就能化险为夷。但以他的修为,与阴连卓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他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真正的杀招! 他唯一能做的,是用尽全力,避开所有气劲! 第一回合交手,阴连卓便摸清了禹安平的底细。 禹安平虽然能轻易克杀武士级的大内侍卫,但其真实修为仍然处于武士小成境的水平,因为,能对自己刚才的杀招进行有序拆解应对的,至少要达到武士圆满境,而武士巅峰境的修为,则可用同等的虚实杀招进行针锋相对的应接,武士大成境的修为,则只能像禹安平那样全力规避,但十招之内,绝不会像禹安平那样狼狈。 “你的修为能在五年内达到如此快速的精进,如果没有高人指点,你绝对是个旷世奇才!” 望着狼狈退却的禹安平,阴连卓似乎有些挽惜:“但你的生命将在此时终结,希望你来世不要再与我为敌!” 话音未落,阴连卓突然改变了进攻方式,他驱动了体内的真气,刀风不再呼呼作响,但朝着禹安平的方向,刀锋所至,光影交加,那些原本相隔甚远的桌凳器皿,齐齐断裂! 武师巅峰境的修为,意随兵至,化影破器,藏锋于无形,杀人于虚幻之外! 咝—— 一道看似远在三尺之外的刀光,竟然将禹安平的前胸衣服划破,血一下就流了出来! “啊——” 禹安平大喊一声,运足全部真气,一下暴退三丈! 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的眼里充满了惊恐,五年前,他便亲眼看着阴连卓,用同样的招式,五个回合便打败了自己的父亲! 五年来,他在静月湖边,整日逐磨应对大内高手的破解之道,虽然终有所成,但与阴连卓这样的高手相搏,他依然毫无胜算! 他再也没有时间去研究应对阴连卓的破招之术了! 阴连卓望着暴退的禹安平,一言不发,再次运动真气,这一次,他也用了全力,刀锋回转,再分为十二路,上下左右,齐齐出击! 禹安平此时背靠石墙,退无可退,这正是杀他的绝佳机会,所以,阴连卓全力出击,他要保证这次能万无一失,封死对方所有可能退避的方向,再将杀招藏于其中,上中下三路,分别攻向禹安平的眉心,咽喉,胸口。 一切都结束了! “嘭!” 随着一声闷响,禹安平身后的石墙轰然倒塌! 再看禹安平,已倒在三丈开外的乱石之间,他身上满是尘埃与碎石,血污在他身上大量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禹安平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用真力推倒了身后的石墙,然后完成了一次笨拙的后避,他已精疲力竭。但与此同时,他的胸口依然被劲气所伤,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已深及脏腑,鲜血如涌!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力量规避阴连卓的杀招了。 阴连卓确实是一个经验老到的格斗专家,三次出手,遁序而进,他第一着用的虚招,以探明禹安平的真正实力,而第二次用了杀招,却不急着将对手一招致命,而是先将其逼上无可退避的死路,第三着,才用了绝杀之技! 阴连卓提着刀,盯着废墟中的禹安平,然后缓步向前,他依然很谨慎,只要禹安平还有未咽气,他便绝不会掉以轻心,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止举纯属多余。一开始,禹安平把自己的剑放在桌上,他还以为对方要耍什么花样,但此时,禹安平已处于垂死边缘,看来,这根本就是自己多虑了。 只不过,阴连卓要亲眼看着禹安平死去,他还要禹安平的人头,以让自己的主子能高枕无忧,同时也为自己谋上一份头功,于是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在禹安平跟前停了下来,望着濒死的禹安平,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 阳光下,百炼千锤的钢刀闪着寒光,不紧不慢地向禹安平的脖子划了过去,这是本次行动的最后一个环节,割下禹安平的头,阴连卓便可以回去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阴连卓措手不及! 禹安平倒在乱石堆中,摊着双臂,一动不动,胸口上鲜血汩汩。这模样看起来,他即死还未断气,但对阴连卓已毫无威胁!面对一个毫无威胁的敌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放松警惕,即使是老谋深算的阴连卓也是如此! 所以,阴连卓上当了! 如果他上前再往禹安平胸口上补一刀;或者他运作真气,蓄势待发;又或者,他干脆就站在远处,等禹安平死透了再过去…… 没有如果了! 就在他弯下腰的一瞬间,看起来毫无生机的禹安平突然从乱石堆里弹了起来,其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阴连卓的意料! 阴连卓十六岁从军,一生杀人无数,他手里这把百炼钢刀,割下无数对手的头颅。敌人的鲜血和头颅,堆砌了他今天的地位和权利!他经历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九死一生;也领教过深宫迷帷下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他觉得,自己就如手里这把刀,百炼成钢,可纵横天下。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割下对手的头颅之时,紧张,恶心,伴随着功名利禄的兴奋,但随着头颅越来越多,他对此已木然无觉,就像平时吃肉喝汤一般理所当然。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一个死人突然跳起来该怎么应对,致少,在禹安平弹跳而起之时,久经沙场阴连卓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这是一个致命的变故! 就在阴连卓目瞪口呆的一瞬间,禹安平已抓住了阴连卓的双臂! 出于本能反应,阴连卓抬起身体,向后暴退,但禹安平却如影随形,死死地吸在阴连卓的身上,下一刻,阴连卓终于反应过来了,运了一口真气,然后丢掉了手里的长刀,他明白,如此贴近的距离,长刀已发挥不出威力,现在只能依靠插在靴子里的匕首了,他以为禹安平会阻止自己拨出靴子里的匕首,但禹安平却没有这样做。 禹安平知道自己功力不如阴连卓,阻拦他拔出匕首只会徒劳无功,所以在阴连卓弯下腰把手伸向靴子时,他突然一转身,用后背贴进了阴连卓的怀中! 阴连卓虽然不明白禹安平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但他却亳不犹豫地在禹安平松手的一瞬间,用左手死死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然后,右手的匕首也拨出来了,现在阴连卓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左手如果猛地用力,可以轻易拧断禹安平的脖子,或者用右手的匕首,在禹安平完全暴露无遗的全身要害上扎下去,战斗就结束了。 只是,在以往的每一次生死搏斗中,没有一个对手会像禹安平这样主动把自己的全部命门都交给敌人,所以,阴连卓看到禹安平把脖子主动送进自己手中之时,他心底生起了一丝迷惑:没有一个敌人像你这么蠢! 但接下来,阴连卓就发现自己错了! 禹安平抬起了手,他的袖子里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然后朝着自己的胸膛扎了进去! “嗤——” 匕首很锋利,轻易地穿过了禹安平的胸膛,也穿进了阴连卓的胸膛! 直到这一刻,阴连卓还是没想明白:禹安平从地上弹起之时,为什么不肯亮出袖子里的匕首! 他为什么不像常人那样直接与自己面对面近身相搏,而是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不——” 阴连卓一声长啸,猛地一掌将禹安平推到数丈开外,他左边的胸膛上,鲜血喷涌! 禹安平艰难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阴连卓走过来,他的胸膛还插着那把匕首,他眼里充满了对阴连卓的讥屑。 阴连卓终于明白禹安平为什么要在决斗之时主动放弃自己的剑了! “啊!” 阴连卓狂叫着向禹安平扑过去,但他一用力,胸膛的创口鲜血狂喷,然后整个人如木头一般栽倒在地。 禹安平艰难地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剑,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直到前方越来越模糊…… 1--5阳岭镇 沧海没有变成桑田,我还记得来时的路! 往前,那里有自己的港湾,我所有的希望都在那里,但愿他们安然无恙! 转过身,往前,那里才是来时的路,我该走哪一边?也许,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禹安平缓缓地跪到了地上,手里的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还是为了自己的仇人,他都不愿倒下,他心里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下手里的剑,为什么没有勇气与阴连卓面对面近身相搏! 对付这个神功盖世,又久经沙场,经验老到的对手,打破一切常规,只是为了让他产生一时半刻的疑惑,只有他疑惑时,自己才有求生的机会,只是,这个代价太惨重了! 灵儿,愿你和孩子一切安好,来世…… …… 阳岭镇。 一个地处西部边陲的小镇。 小镇不过百来住户,多为东方帝国世居于此的边民,此地为中原王朝通向西域的一条交通要道,所以镇上居民,以从事餐旅住宿行业为多,从东向西,光大小客栈便有六七家,小镇最西头,边墙下,便有一家客栈,是名回乡,回乡客栈的老板娘名叫来凤仙,长得风姿绰约,遇见人总是笑得花枝招展,惹人遐想,据说,来凤仙有着修罗人的血统,是故生得着实招人喜欢,只是她年已三十有二,却不曾有过夫君,这又成了小镇上的人们茶余饭后少不了的谈资。 一开始,人们还只是在背后偷偷议论,到后来,话题渐渐公开化,好在来凤仙并不在乎人们的眼光,每日穿堂过室,走街窜坊,一袭紫红头巾,迎风飘舞,前凸后翘的身段,尽显其女人风韵,引得镇上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暗自垂涎三尺。 回乡客栈的边上,开了一家酒楼,名叫黑月香,光看这名字,便尽显出一股浓烈的西域异族风,这酒楼以前的老板的确是个修罗族人,后来因为中原与修罗族交恶,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这个修罗族老板将酒楼转让给了一个叫罗旺四的中原人,罗旺四是土生土长的阳岭镇人,他之前是个黑货贩子,专门从西域那边偷偷贩运一些禁货过来,比如像朝廷垄断的火云石一类的东西,也常常在暗地里做一些人口贩卖的活计,所以,这种随时可能人头落地的生意,倒是为他赚了大量的钱财,盘下一家酒楼,自然不在话下。如今,自己的身家已然洗白,他自然也不用再去担心朝廷的官差会找上门来,心宽体泰了几年,人已大腹便便。 最近这段日子,西部边患已然平息多时,但是小镇的生意着实受了不小的影响,大多店铺皆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罗旺四拍着他的大肚子,像只肥鸭似的摆着两条肥腿,来到了酒店门口,想看看街上有什么客经过,以便招揽一下生意,但街上除了几个浑身尘土,四下追逐的毛孩子,但只剩下几个本镇闲汉,围在镇子中间的一棵老树下赌钱。 于是他伸出双臂,打了个重重的哈欠,准备退回堂中,继续打盹时,却看见回乡客栈的老板娘来凤仙正好出门,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裹了紫红头巾,手里跨了一个红漆食盒,正向东街走来。 罗旺四双眼放光,扒在门口,涏着脸远远地打起了招呼:“哎哟哟,我的小仙儿啊,又送外餐呢,你说你,怎么就不再雇一个跑足嘛,这多难为你啦。要不,我来帮你跑这路可成?” 来凤仙瞟着肥滚滚的罗旺四道:“我倒是想雇了你,可你那两条肥腿怕是连门坎都迈不出来了吧。” 罗旺四把一条腿搭在门坎上,笑嘻嘻道:“你来摸一下看看,倒底肥不肥,要我说,你那地方才肥呢,肥得衣裳都包不住咯。”罗旺四说着,一双眼睛盯着来凤仙的上半身,就差没有流出三尺之涎。 老树下的几个闲汉,见了来凤仙,一个个也尽显猥琐之相,一个瘦高闲汉高声喊道:“小凤仙儿,来来来,小爷知道你还没嫁人,要不我入赘你家,当了你的男人,到了晚上,包你死去活来,哈哈。”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闲汉一巴掌拍了过去:“去去去,就你这瘦竹竿儿,人家两腿一夹,便要了你的小命儿,哈哈哈……” “哈哈哈……” 长街上,响起了一阵不堪入耳的浪笑之声。 来凤仙抿着嘴,笑呤呤的,也不再答理他们,自顾钻进了一条窄巷,来到了一个大院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黑漆大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大三粗的看门人伸出一个硕大头颅来,看见来凤仙便裂开嘴,露出两排大黄牙,笑嘻嘻道:“哟,凤仙啊,这么快就弄好啦?” 来凤仙笑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说着便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看门人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睛只顾盯着来凤仙的身子,手上也不老实,趁着接过食盒的时机还不忘在来凤仙的手上去揩一下油。 来凤仙早就知道对方会来这一着,双手灵巧地一往后一缩,然后道:“你可接好了,掉在地上,钱也得照付。” 看门人眼见食盒就要掉到地上,只是慌忙接住,嘴里却不饶人:“我说凤仙你,这般捉弄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呀?” 来凤仙人已轻盈离去,丢下一句话:“糖炒粟子,三十钱,火爆龙香,五十钱,冰丝莲藕二十五钱,糕点算是免费赠送,共计一贯零五钱,记帐上了,月底结清。” 看门人提了食盒,还在后面贫嘴:“哎,你别急着走嘛,再聊上一阵子不成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来凤仙不理他,人已走出三丈开外,她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钻入另一条巷子,转到前街一家茶楼门口。 茶楼名叫玉香阁,标准的中原风格,只是这名字却透着几分妖娆气息,总是让人不自禁地想起大城市里的青楼,玉香阁的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平日里算是对来凤仙最正经的一个,此时他正坐在柜台后面,同茶楼掌柜正在聊着什么。 小镇最近生意惨淡,玉香阁也受了影响,二楼的雅间空无一人,楼下倒是有些热闹,二三十个茶客坐了七八桌,但多为本地老者或闲帮,屋里闹哄哄的,有些乌烟障气,最里边的一张掉了漆的方桌后面,坐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摇着纸扇,敲着方尺,嘴里说得唾沫横飞,此人正是说书先生,名叫谢三清,人称谢先生,谢先生今天说的正是那名叫《飞龙侠血战铁面侯》的桥段。 《飞龙侠血战铁面侯》是谢先生在三个月前最新创作,故事惊险而又刺激,听得小镇上一帮茶客瞠目结舌,胆颤心惊,一时间,竟让谢先生每日讲上三五场,说得他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但人们总是意尤未尽,再过一日,茶楼里又全是吵着要再听《飞龙侠血战铁面侯》的茶客。 此时,谢先生仰着头,拉长了脖子,前面的一班听客,也全都屏了呼吸,瞪着眼睛,梗着脖子,显然,故意已经到了**。 ……只见那飞龙侠跪地抬刀,发一声狂喊,一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万里晴空突地响起一声惊雷,哗—— 铁面侯久经沙场,杀人无算,竟也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他目光远眺,只见那当空烈日,已全无热气,变得血红可怕,雷声响过,便见远处高山后面,竟凭空卷起一片黑云,云中有暗红一片,翻涌四窜,不时传出一阵闷雷之声,轰隆隆—— 声音似乎来自九幽地狱,令人心生胆怯。铁面候再看那飞龙侠,只见他手里那柄百战钢刀,已化作一道七彩寒光,向黑云飞去,呜—— 又是一声怪叫,惊得铁面侯暴退三丈,但铁面侯身为一代武宗,又岂能轻易吓倒?只见他将手里的玄铁重剑朝天一指,张口便骂:“我乃一代宗师,一身武艺天下无双,而你不过区区后来之辈,现在你已连中我三大绝杀重招,性命只在须臾之间,装神弄鬼又岂能吓得住我,拿命来吧!” 铁面候运足全部真力,只见他须发飞扬,双目如电,气劲所至,飞沙走石,就连那手执重剑,已受真力催动,发出阵阵嗡鸣,“宵小去死!”铁面侯也发一声喊,随着一声剧烈炸响,嘭—— 一团真力四散爆开,化为满天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扑飞龙侠而去。 飞龙侠满身血污,但斗志不减,只见他冷笑一声:“枉你一代宗师,却毫无人性,今日我飞龙侠便要替天行盗,送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说话间,剑气已近在咫尺,眼见飞龙侠便要遭那万剑穿心,灰飞烟灭,却在电光火石火之间,远山那片黑云,腾地炸开,一条火红天龙,狂啸而下,天龙口中喷火,方圆百里,竞全化为一片火海,那铺天盖地的剑气,全在瞬间尽数跌落,化为乌有,飞龙侠端坐火海中央,如同沐火涅槃,伴着七彩祥光,冉冉飞升。再看那铁面侯,真力尽失,已如一滩烂泥,匍匐于地,只在眨眼之间,便被烈火化成灰烬…… 来凤仙走到茶楼门口,坐正檐下喝着苦花茶的一群苦力山民,纷纷向其投来色迷迷的眼光,个中自然有与其相识者,但又开始了粗俗不堪的调戏,来凤仙脸上挂着笑,并不过多作理会,她跨进茶楼,径自走向了谢先生的桌子跟前,从一堆毛孩子当中,瞅准一个人的衣领,然后便揪了起来,嘴里带着几分愠怒,又有几分疼惜道:“我就知道你个小混蛋,不在客栈里好好呆着给老娘打帮手,一准跑来这里听书。” “哎呀呀,我的仙儿姐,你轻点儿。” 被揪起来的,是个半大小子,摸约十五六岁,满脸稚气,但个头却与来凤仙不相上下,他被来凤仙扯了衣领,本想挣扎,却又被压着头,只得扯了嗓门高声求饶:“仙儿姐,大家都看着呢,你先放了我,我跟你回去就是!” 来风仙并不饶他,拉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个小混蛋,天天让老娘好找,你要面子,老娘便不要面子了么?” 这时,旁人又开始走哄:“哎呀呀,大家快看啊,小仙儿又来寻她小相公回家啦。” “啧啧啧,不得了啦,小仙儿啊,你看你,都把你家小相公折磨得皮包骨头啦。” “就是就是,他那小牛犊子,哪耕得动你那块肥田啊。” “哈哈哈……”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放肆的哄笑。 出了茶楼的大门,来风仙才松了手,那半大小子摸着后脑勺,面有怨色,对来凤仙道:“仙儿姐,你以后能不能别拉我衣领,怪丢人的。” 来凤仙白了他一眼,嗔道:“行,下次我直接拧耳朵!” “哼,我不理你了!” 半大小子一踩脚,又飞以似地往回乡客栈那边跑去。 “哎,你跑啥,等等!” 来凤仙也加快脚步在后面追。 “哦吔,凤仙儿的小相公又跑了,哈哈哈……” 玉香楼门口的一帮茶客又在起哄。 那半大小子并没回客栈里去,而是一路向西,冲出了阳岭镇那低矮的边墙土城门,向茫茫戈壁跑去。 来凤仙知道这小子的脾气,但凡来了性子,便要去那戈壁里发一阵子呆,但不出半个时辰,准能回来,所以她没有继续追赶,由他自去。 而她则回了客栈,吩咐后厨,准备晚饭。 边陲小镇,终于在夕阳下迎来了又一个司空见惯的暮色。 1--6械斗 暮色下的戈壁,有一种荒凉的美。 习习凉风,温和地吹过来慕寒的脸。这风似乎在告诉这里的人们,荒漠也有着自己独有的温和。 “风——” “大风——” “大风大风——” 最西边遥远得目光难以企及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犹如来自地狱的雷霆之音。 这声音震动了来慕寒的心房,他似乎受到了惊吓,差点从石头上摔了下来。 事实上,来慕寒每次到这块石头上,并不是单单来发呆的。 这一切,还得先从来慕寒身上那片伤疤说起。 来慕寒在六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命悬一线。就在家里人都已在镇子北方的乱葬岗为他挖好了葬坑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但他身上却留下了后遗症。 来慕寒的身上,长满了红色的疮疤,常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剧痛发作,半条街都能听到他的哭喊。 听镇上的一些年长者讲,他染上了上古奇毒——修罗疮。 修罗疮是不治之症,其发病源由已无从可考,人们只知道,染了这病,先是发热,然后浑身发红,剧痛无比,承受能力差的,用不了多久,便会自寻短见,以求解脱。 即使你能承受这种剧痛,噩梦却才刚刚开始。剧痛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身上红肿的地方将开始慢慢溃烂,全身流浓。从皮肤开始,一直到脏器,到你死的时候,浑身将无半点完好之处。 来凤鱼哭得死去活来,她父亲也毫无办法,只能偷偷给来慕寒喂了毒药,希望他能早点解脱,以免受他炼狱之苦。 给来慕寒喂药之后,便将他抱到了这块石头之上,这是他来到阳岭镇的方向。 来慕寒在昏死迷离之际,便听到了这个声音。 “风——” “大风——” “大风大风——” …… 一阵阵沉重而磅礴的声音,遥远而低沉,像是某种神秘的远古仪式上的呐喊,不断震击着来慕寒的心房。 他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在阳岭镇过去的历史当中,来慕寒是第一个染了修罗疮却还能活下来的人,这在镇上引起了一阵掀然大波,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小镇的人们已渐渐淡忘了这件往事。 来慕寒却没有忘。 他身上的红疮虽已痊愈,但在他的胸口上,却留下了一块碗口大的暗红印记,这印记像是某种远古图滕的案记,非常怪异。而且还会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 每当来慕寒感到疼痛的时候,他便会来到这块石头上面,全神贯注地聆听那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声音对来慕寒而言,确实有着某种神秘的治愈效果,常常在听过这声音之后,他身上的印记便会与他相安无事一段时日。 但奇怪的是,这声音,只有来慕寒能听到! 他曾经把这事情告诉过镇上的人,包括他的姐姐,但人们都纷纷笑话他,认为他是得病之后坏了脑子。他姐姐对此也是一笑了之,作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之后,便没了下文。 就这样,时间一晃便过了九年。 九年来,来慕寒发现,他身上的这个暗疾,发病时间越来越短,从最初的一月两次,发展到现在七天一次。 距离上一次发病时间,刚好过了七天,而且这一次还提早了半个时辰。 来慕寒是个懂事的孩子,平时再怎么和姐姐闹别扭,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暗疾告诉她,父亲离世之后,这个家便只有他姐一人支撑,他不想再让她产生太多的忧虑。 其实,来慕寒与来凤仙之间,并不是亲姐弟。 他是来凤仙在十四年前买回来养大的,准确地说,他是罗旺四去西域贩运禁货时,在路上捡到的,他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罗旺四本想把这小子贩去中原,作个人奴,但碰巧让来凤仙看到,那时的来凤仙不过年方十八,正值芳华,她父亲还尚在人世,他见来凤仙着实喜欢这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便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将其买回,认作养子。 后来,来凤仙的爹病逝,便剩下这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直到至今。 来凤仙的爹去世之后,小镇上对这个久未出嫁的绝色大龄美女自然多有微词,风言风语不绝于耳,这连带着让来慕寒也跟着遭了姎,来慕寒常常感到无地自容,若是呆在家里,闭门不出,也让人笑话,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染上女流之风?所以,苦闷的来慕寒自然要独自学会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他不止一次想过,要独自一人远走他乡,以落得个耳根清净,但转念一想:我走了,姐又怎么办?她把我养了这么大,一走了之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但这茫茫戈壁,满目荒凉,寸草不生,又总是让来慕寒看不到半点未来的希望!所以,苦闷而无聊度日的他,自然把谢先生那里当作了最好的去处。 但最近镇上一片萧条,生意难以为继之后,来凤仙似乎也跟其他人一样,变得暴躁易怒,姐弟二人常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别扭,这让来慕寒离家出走的想法越来越浓烈。 来慕寒摸摸衣领,再回头,已发现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若是以往,他最多便在离西城门一百步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望着无尽的戈壁生着气,暇着想,不一阵便又索然无味,只得回到镇子里,日子照样过得行云流水。 但这一次,他居然毫无征兆地走过了那块巨石,沿着这条并不好走的碎石路,越走越远。 再回头,小镇那低矮的城门早已消失不见,就连那巨石,也在逾发浓暗的夜色中无法分辨。 我真的要走了么? 来慕寒内心忍不住跳动了几下,他在内心自问道:我能走到什么地方,我能变成飞龙侠么? 我若能有飞龙侠那样的本事该有多好,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我姐了。 来慕寒天马行空地想道:这世上要是有个身怀绝世神功的人肯收我为徒该有多好啊,到时候我也身怀绝学,纵横天下,我看谁敢惹我,比如那个经常调戏我姐的罗旺四,等我回去,第一个便拿他开刀,先揍他个满地狗爬再说,还有那个东云焕家的看门人也不是个好东西,那满口黄牙实在恶心,回头看我不一板砖给他全部敲个干净,哼!对了,还有那个东云焕,想到他我就来气,这王八蛋,仗着他爹贩点禁货,有两个臭钱,住了全镇最大的房子不说,还总是嘲笑我,说我是来家捡回来的野蛮子,等我黄毛长齐,便要纳了做上门小婿,如此欺辱我们姐弟,决不能轻饶了他,定要把他毛发剃光,倒挂镇上老树三个日夜,再去找老母猪一头,当着全镇所有人,让他同这老母猪喜结良缘,哼哼! 东云焕与来慕寒年龄相仿,但两人的出生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父母未知,寄人篱下的孤儿,另一个却是家财万贯,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 东云焕也在阳岭镇土生土长,与来慕寒一样,打小便在街头巷尾退逐打闹,玩泥巴捉迷藏,但两个少年却总是爱打架,轻则灰头土脸,重则头破血流。 小时候打架,多是为了争夺一根棍子,一张纸片等等在大人眼里幼稚可笑的原因,而长大后,二人争执,便大多缘起于争言斗嘴,从小便不善言辞的来慕寒,在二人斗嘴时总是处于下风。 东云焕总是能说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抑郁之论,来慕寒虽然听不懂,但从东云焕那嘻笑迷离的眼神里,也能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大多在此时便怒目相对,东云焕见来慕寒嘴上吃亏,多会得寸进尺:“小牛犊子,你头上生角,可挂青犁,正是在家耕田的大好时光,可别荒了春耕,废了你家那块肥田呐。” 东云焕言罢哈哈大笑,最初的时候,来慕寒自然听不懂这话的深层意思,但他最忌讳的,便 是被人叫小牛犊子。 通常发生打斗,便始于这小牛犊子四字,其实在最初,小有蛮力的来慕寒总是能把那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东云焕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但东云焕毕竟是大户人家,身边总少不了几个跟屁虫,其中一个叫虎厉的,更是对其死心塌地,马首是瞻。来东二人只要掐架,虎厉便要上前帮忙,二对一,来慕寒肯定处于下风。 所以,尽管来慕寒对东云焕恨得牙痒,也只能挑其落单时下手,但东云焕那小子也机警着呢,二人狭路相逢,东云焕若想逞口舌之快,总是先寻好退路,见势不妙便鞋底抹油,逃之夭夭。 就在年初,阳岭镇东百里之外的碧星城有个震威武馆,来阳岭镇招学徒,一眼便相中了虎厉,于是东云焕便少了一个死心塌地的跟班,这段日子,东云焕倒是稍有收敛,但不出一月,他老爹便舍了重金,为离镇六十里外的一个道法宗门——玄清宫重修门庭,由此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在玄清宫谋了个外门弟子的地位。 来慕寒对虎厉和东云焕二人,自然是暗自羡慕不已,也正是因为这事,让他为自己的出生更感无奈。 “风——” “大风——” …… 来慕寒被这习惯已久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像是与他近在咫尺一般! 思绪被打断,他忍不住举目四望,夕阳早已退到地平线之下,黑暗将要吞没这片荒凉的大地。 来慕寒盯着西面,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一直向两而去,肯定能看到那个神秘声音的来源。 但我不能去! 我走了,姐姐怎么办?可我要是留在这里,将来又怎么办? 痛苦而矛盾的纠结,自始至终,萦绕于来慕寒的内心。 正在此时,远处的黑暗之中,却有一点微弱的灯火,伴随着稀落的马啼声,笃笃传来。 来慕寒没有多想,转身往城里走。 那摇曳灯火已伴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来慕寒抬起头,斜斜地瞥了一眼骑马之人,当先一骑,竟是那让来慕寒羡慕嫉妒恨的东云焕,身后还有两骑,是东云焕的陪读丫鬟和家仆。 东云焕入了玄清宫之后,他老爹又出了一笔钱,让罗旺四从某个不为人知的渠道,买来一个修罗少女,做了东云焕的贴身陪读丫鬟,丫鬟头生得那叫一个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明亮,惹人心动。 来慕寒抬起头,第一眼扫过的,是那个叫采月的丫鬟。采月似乎感觉到来慕寒在看她,马上绯红了脸,转到一边。 来慕寒接下来,才与东云焕四目相对,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双目生辉,四目相交,自然在内心又开始泛起男性好斗的冲动来。来慕寒捏紧了挙头。东云焕握紧了马鞭。 “小牛犊子。” 东云焕终于裂了一下嘴,吐出了四个字。 来慕寒的怒火又在那一瞬间爆发了。 “去你X的!” 虽然时常受到谢先生的耳目濡染,但来慕寒终究还是没能学得半点文人儒士的斯文风雅,与人发生嘴角,冲口而出的,还是那种粗鄙而下流的怒骂。 他也曾想过,自己若能诗书满腹,口吐芳华,又是一种何等高雅出尘的存在? 只可惜,与东云焕的对决,即使来慕寒想把语气变得斯文一点,但心中那份怒气却总是让他首先失了心智,他只有用漫骂和挙头才能表达自己的怒火。 脏话出口,拳头砸到。 仆人在后面大声喝止:“牛犊子,敢对少爷无礼,你是活腻了么?” 东云焕早就翻声下马,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来慕寒的拳头,然后把马鞭往仆人那里一抛,对来慕寒道:“小牛犊子,在阳岭街头,平日里我可没少挨你的拳头,但今时不同往日,我要让你领教一下,玄清宫的外门绝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说着,东云焕摆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架势,冲来慕寒勾了一下手指:“来吧,小牛犊子!” 来慕寒早已怒火攻心,抡起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东云焕的脸上便砸了过去。 扑! 随着一声闷响,来慕寒发现自己的拳头并没有打到东云焕的脸上。 他的拳头,在离东云焕的脸不足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其实,依来慕寒的感觉,他的拳头像是砸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这种东西是透明的,此时正护在东云焕的周围。 望着来慕寒吃惊而尴尬的样子,东云焕得意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小牛犊子,你继续啊,来打我啊。” 来慕寒气得咬牙切齿,又抡起拳头一阵乱砸,只可惜根本不能伤到东云焕分毫。 “哈哈哈,少爷自从拜到云青子的门下,果然不同凡响,这玄盾术已学得炉火纯青,天下无敌啊。” 东云焕的仆人在身后跟着得意地笑着,不忘为自家少爷拍上几个马屁。 “少爷,我们……回去吧?” 采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 东云焕抱着双手,满脸得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来慕寒丢丑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阿牛,你和采月先回去!” 东云焕对那叫阿牛的仆人道:“你们回去先告诉我爹,就说我先去拜访一下谢先生,随后便回!” “这……” 阿牛为难道:“不好吧?” 东云焕把眼一瞪道:“我让你回你便回,事后我自会解释!” 这一边,来慕寒已被东云焕的挑衅激发了更大的怒气。开始愈加发狂地攻击东云焕,但显然,他的攻击除了空耗力气,毫无半点成效。 好不容易碰上了可扬眉吐气的机会,东云焕又岂能让这笨拙木讷的家仆坏了自己的兴致?当下便黑着脸呵斥道:“让你滚你便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阿牛只得尬着脸,低低说了句:“少爷,你小心些。”然后骑着马悻悻而去。 “少爷,你……” 采月瞪着正在打架的两个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走!” 东云焕没好气地对采月说了一句,但语气要平和许多:“男人打架,女人离远点儿。” 采月却突然说了一句:“少爷,别打了,我怕你打不过他。” “呵呵……” 东云焕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那好,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本少爷的厉害!” 说完,东云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抬手往前一挥:“元境无根,化气为拳,冲!” 随即,来慕寒便感到一股强有力的气劲扑面而来,毫无防备的他先是往后一仰,猛烈后退,虽然拼了全力稳住了身体,不承想脚后根却拌上一块碎石,于是瞬间失了重心,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东云焕望着地上的来慕寒,开心地笑了起来,并侧目望了一眼采月,后者却一脸茫然。 来慕寒吃了亏,却并不当回事,往日两人打架,拳来脚往,摔跤倒地,常有的事儿。 于是他大喊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抡着拳头又冲了过来。 东云焕再次叫道:“元境无根,化气为拳,冲!” 来慕寒再次被逼得连退数步。 但后者马上又冲了回来。 东云焕还是那一招:“元境无根……冲!” 这一次,来慕寒改变了进攻方式,他不再直直冲上去挨打,当东云焕的进攻招式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算准时机,突然一个侧身躲了过去,绕到了东云焕后面,然后对准东云焕的后脑勺就是一记老拳。 “嘶!” 东云焕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妙,却已来不及了,玄盾术能防住别人的攻击,却会让初入道门者行动迟缓,若在往日,没有道法持身,他当然知道怎么应付眼前这种困境,可眼下却…… 他只能眼巴巴地期望玄盾术能防住来慕寒的拳头,尽管他心里清楚,初入门境的玄盾术除了正前方稍有防护之力,应付来慕寒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后面…… “叭!” 这是玄盾术破减之时发出的声音,东云焕情知不妙,好在盾术一破,终于还了他一个自由之身,从以往两人打架的经验来判断,东云焕知道这一拳袭来,自己应该低头躲过,然后在同时拉住来慕寒的手,给他来个过肩摔。 只可惜,这次他失算了。 1--7械斗2 来慕寒早就算准了东云焕的套路,他当然不会给东云焕抓住自己的机会。 收回拳头的一刹那,他已抬起脚,狠狠地踢了出去。 啪。 东云焕重重地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吃屎。 “啊!” 当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丢人现眼,东云焕顿时也来了火气,他大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了来慕寒,于是,原本从玄清宫学来的招式路数在此时皆弃之不用,煞有介事排招布式变成了一通王八乱拳。 来慕寒见东云焕失了姿态,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近身相斗,就凭你这瘦猴一样的身板儿,岂能是我的对手? 一顿胡踹乱揍之后,东云焕终于体力不支,被来慕寒打翻在地,来慕寒哪肯轻易放过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冲上去一屁股坐到东云焕身上,对着其脸上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刮子:“我让你狂,让你嘴贱!” “别打啦!” 采月在一旁急得满脸通红,见东云焕吃了亏,便冲上来扯住来慕寒的衣角,想把其拉开。 但两人早已打红了眼,哪还理会一个丫鬟的劝阻? 来慕寒大叫一声:“滚远点!”说着抬手重重一推,采月惊叫一声,摔在地上。 红了眼的东云焕,见采月被打倒,急得大骂一句:“你TM的!”彻底失了理智的他,从裤腿上抽了一把只有五寸左右的匕首出来,对着来慕寒的胸口就狠狠地扎了出去。 “嗯——” 猝不及防的来慕寒闷哼一声,然后仰面便倒。 东云焕脑子嗡的一声,傻傻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望着倒在地上不断**的来慕寒,然后又望了望手里的匕首,他并没想杀死来慕寒,只是想用匕首吓唬对方,其实那一刀刺过去,下手并不重,只是点到即止而已。 但他绝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于是他丢了匕首,急忙冲过去查看来慕寒的伤势。 来慕寒此时已大汗淋漓,痛苦不堪,胸口传来阵阵剧痛,比起最初病痛发作时的痛苦有过之犹无不及。 “你怎么样了?” 东云焕急得满头大汗,蹲着身子,想去拉开来慕寒捂着胸口的手,查看伤势。 来慕寒突然大叫一声,把东云焕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见来慕寒双手向两边弹开,胸口喷出一股暗红色的血雾。 接着,来慕寒整个人都变成了暗红色,胸来的血雾由急放缓,却越来越浓,慢慢由暗红色变成了黑色,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现象的东云焕,被吓得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拉了采月便向城里跑去。 东云焕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明白这事情肯定躲不掉,于是直奔玉香阁,一头便扎进了谢先生的怀里:“先生,我……” 正坐在茶楼里说书的谢先生,望着灰头土脸的东云焕,一头雾水地问道:“你怎么啦?” 东云焕定了一下神才道:“我杀人了!” “啥?” 谢先生刚喝了口茶,却惊得全喷了出来:“你可别乱说,你杀谁啦?” “来……来……” 东云焕木然地坐了下来,已语无伦次。 谢先生转而问低头不语的采月:“怎么回事?” 采月低着头,小声喃喃道:“少爷和来慕寒打架了。” 谢先生又坐回椅子上,喝着茶道:“打架就打架嘛,一惊一乍的,你俩打的架还少么,哪次不是你吃亏,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又被人家收拾了吧,哈哈……” 谢先生接着道:“云焕啊,不是我说你,你总是管不好自己的嘴,你说你,人家慕寒又没招惹你,你嘴贱说人家作甚?你啊,现在是玄清官的外门弟子了,可得有所收敛,别辱了你爹对你的一番厚望……” 谢先生还在絮絮叨叨,下面的茶客却不耐烦了,纷纷吵着要继续听书,谢先生只得作罢,示意东云焕赶快回家。 采月却抬起头道:“先生,少爷他……真杀人了!” “啥?” 谢先生瞪着眼,望着采月问道:“怎么回事,你可不得乱说话!” 采月又低下了头,喃喃道:“少爷他……打不过来慕寒,就……就……” 谢先生急切问道:“就怎么啦?” 东云焕静静道:“我杀了他!” 不等谢先生反应过来,他接着道:“先生,我自己做事自己承担,麻烦你给我爹说一声,孩儿对不住他了,我自己投官府去!” 说着便要往外走。 “嗨,你这浑小子!” 谢先生跺跺脚道:“还不快点带我去看看,慕寒在哪里!” 当来凤仙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已哭得死去活来,东云焕的老爹得知其闯了大祸,也急得抡起棍子对着东云焕就是一顿暴揍,东云焕也不躲闪,木桩似的杵着,一言不发。 然而,正当众生火急火燎地准备赶往二人打架的地点时,却发现来慕寒出现在了城门口。 来凤仙首先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来慕寒大哭不已。 “嗯,什么情况?” 谢先生再次瞪大了眼睛,问东云焕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东云焕望着来慕寒,也吃惊道:“你现在是人是鬼?” 夜色下的来慕寒,面色苍白得有些慘人,东云焕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接着,一群人都围了上去,谢先生望望来慕寒,又望望东云焕,不明就里地问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来慕寒推开了姐姐,朝着东云焕丢过来一把匕首:“你的东西,还给你!” “你真的没事了么?” 东云焕急切地迎了过去,忍不住想去拨来慕寒的衣服,打算察看对方的伤势。 “滚一边去!” 来慕寒白了东云焕一眼:“你希望我有事啊,那你为什么不扎深一些?” “你个小牛犊子,我……” 东云焕又在爆粗口。 “啪!” 东云焕听到一声脆响,紧接着脑袋传来一阵剧痛,他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老爹正举着棍子臭骂道:“你个遭瘟的,尽跟老子在外头闯祸,老子打死你!”说着又是一棍子狠狠地抽了下来。 旁边的几个东家仆人,连忙将其拦住,劝解道:“老爷息怒,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东云焕摸着脑袋,望了来慕寒一眼,然后趁机开溜。 “弟,你真的没事了吗?” 在家里,来凤仙还是不放心地问来慕寒:“东云焕到底有没有伤着你?” 来慕寒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胸口的衣服道:“姐,你放心,我真的没事了。” “弟,你可千万要跟姐姐说实话啊。”来凤仙红着眼道:“姐姐在这世上,可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个时时强颜欢笑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姐,你先去休息吧,我真没事了。” 来慕寒道:“我跟东云焕打架,哪次不是他吃亏?你放心,他永远打不过我,嘿嘿。” “可这一次你们……” 来风仙还是不放心。 来慕寒笑道:“姐,没事的,东云焕就拿刀比划了两下,他吓唬我呢,就他那怂样儿,敢拿刀扎人吗?” 来凤仙望着来慕寒,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他真没伤着你?” 来慕寒点点头道:“姐,你放心好了,他哪敢伤人啊,再说了,我俩又没深仇大恨,他伤我干嘛,如果他真伤了我,我还能坐这里和你讲话吗?” 来凤仙道:“你们以后少打架行吗,如果你真被伤着了,姐怎么办?” 来慕寒有些不耐烦道:“行啦,姐,你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来凤仙只得退出房间。 来凤仙刚离开,来慕寒便倒在了床上。 东云焕那一刀确实伤到了他,在他胸口那片暗红印记,已裂开了一道口子,但来慕寒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只是那印记却像是一块重压已久的巨石般,在刀子扎进去的一刹那,得到了释放,来慕寒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开而起,巨大的反冲力将其重重地区压在地上,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自己全身游走,伴随着一阵炽热的温度,来慕寒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但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却渐渐清醒了过来,然后他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这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从地上推了起来,毫无思想准备的他,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呼的一声便弹了出去,一下子便冲了数仗高,接着又急速下降,重重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嗯!” 来慕寒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那股力量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向侧面冲出,来慕寒不受自控的躯体跟着那股力量又冲了出去。啪,他撞到了旁边一棵枯树上面。 “啊!” 来慕寒痛得大叫一声,死死抱住枯树,以防身躯被再次弹出去。但他体内那股力量却像一只困笼之兽一般,左冲右撞,来慕寒拼了全部力气,手脚并用牢牢抱住树干,却听到啪的一声,枯树断为两截,就在来慕寒准备再次承受摔击之痛的时候,体内那股力量却如猛兽已被彻底驯服一般,瞬间变得平缓下来。 来慕寒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渐渐地,感觉到那股力量又在蠢蠢欲动。 “又来!” 来慕寒惊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找一个可以依托的地方,以防自己被摔得遍体鳞伤。 但那股力量却像是和他开玩笑一般,突然停止了。 “风——” “大风——” “大风……”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把来慕寒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因为这声音离他太近了。就像是有千军万马列阵在来慕寒的身后,然后齐声呐喊! 他在惊措之余,忍不住转过身向西面望去,天地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那股声音却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衡的魔力一般,在召唤着来慕寒。 这使得他心中那个前去一探究竟的想法愈发强烈。 但有另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却在告诉他:你不能去! 那好像是姐姐的声音。 来慕寒定了一下神,还是走向了阳岭镇的西门。 终有一天,你会来的! 这句话既像是来慕寒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另一个人以不容抗拒的口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来慕寒下达命令。 现在,来慕寒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在他的周围,充满了各种嘈杂的声音。 隔壁的姐姐,已安然入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楼下的某个黑暗角落里,有几只夜行的爬虫,正在窸窸窣窣地来回穿行。 再远一些的城门下,守夜的李老头,正在辗转反侧,他也没有睡着。 街道的对面,黑月香酒楼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再远一点的巷子里,牛大壮夫妇俩伴随着一阵木板有节奏的摇动,哼吡哼吡地喘息着。 再往东面远一些的玉香阁,顶楼上的某个房间里,有两个声音在嘤嘤嗡嗡地议论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这么晚了,难道谢先生还在说书? 来慕寒突然来了兴致,于是静下心来,竖起耳朵开始倾听。 …… “你说得都是真的?”这是谢先生的声音。 “我……又岂敢对先生说假话。”这是东云焕的声音。 东云焕居然在谢先生那里,他俩在讨论什么? 来慕寒兴致更浓。 “先生,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那小牛犊子……” “咳——” 谢先生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像是在对东云焕示以不满:“臭小子,你现在已入了玄清宫,可得好好改一下你身上这些市侩之气,以后见了来慕寒说话可得注意分寸,待人以礼,知道吗?” “凭什么?”东云焕有些不服气道:“他那天生一副欠揍的模样,我一看到他就来气。” 谢先生不悦道:“放肆!你可知道,今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可就要吃大亏?” “他手下留情,他留情了吗?” 东云焕道:“今天手下留情的可是我,要不是看在同乡发小的份上,我……” 啪——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 “东云焕,你得记住,从今往后,我不准你再和他发生任何争斗,你若胆敢违逆,休怪老夫无情!” “先生,我……” “你回去吧,明天就回玄清宫,三个月内,不要再回阳岭镇!” “为什么?” “你回去后,你师傅会告诉你原因!” “你现在就告诉我不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 …… 然后是下楼的声音。 来慕寒又侧耳听了一阵,除了听到玉香阁后门关上的声音和有人走动的声音之后,那边便再无半点动静。 他很惊奇,自己原来可以听到这么远的声音,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但烦恼也随之而来,因为他发现这夜里并不像他以前感觉的那样安静,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他根本无法安睡,以至于谢先生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依然睡眼惺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谢先生……你怎么?” 在开门的一刹那,来慕寒吃了一惊,在阳岭镇这么多年,谢先生还是第一次上来家拜访。 “怎么,不欢迎老夫吗?” “欢迎欢迎,先生快请屋里坐。” 来慕寒连忙退到一边,请谢先生进屋。 “先生,你喝茶。” 在后房忙碌的来凤仙也来到前堂,给谢先生倒了一碗清茶过来。 谢先生伸手接了茶,轻轻呷了一口,然后道:“好茶,多谢来姑娘。” 谢先生说着话,双眼却在来慕寒身上打量,他也没有作过多赘述,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最近这里会很不平常,老夫给你推荐一个好去处,你可想去?” 来慕寒看看外面已然发白的天空,有些不解道:“先生,有什么不平常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谢先生笑笑,并不做过多解释,他转而对来凤仙道:“凤仙啊,你今年也差不多三十有二了吧,可有什么意中人没有?” 来凤仙一边忙碌一边笑道:“先生,奴家的事,不说也罢,除非……” 谢先生问:“除非什么?” 来凤仙望了一眼来慕寒然后道:“在我弟弟没有能力自力更生前,我是不会嫁人的。” “姐姐,你说啥?” 不等谢先生说话,来慕寒首先就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能自力更生啦?” 来凤仙叹了口气道:“谢先生,你是看着我姐弟俩长大的,你也知道,现在我爹娘都已辞世,我们姐弟在这地方已再无亲人,我若嫁了人,年幼的弟弟谁来……” 不等来凤仙说完,来慕寒已急得要跳起来:“姐,你……你这话说得,我都这么大了,谁还要你来照顾,哼!” “哈哈哈……” 谢先生突然笑了起来:“慕寒啊,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来慕寒心头对他们二人的对话耿耿于怀,于是没有回话,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谢先生望着外面愈发光亮的天,像是在自言自语:“烈日东升照西宿,长风袭来拢四柱,不畏天方诸神碈,枉叫逆魔游人间。四相已开,长风未起,神星东去,带甲不来。险哉也,险哉也!” 来慕寒自然听不懂谢先生在说什么,只是他很羡慕谢先生的文采,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来慕寒原本也在镇上的一家书馆当了两年书童的,只可惜后来因为战乱,那书馆的先生不知所终,只留下满屋书籍,落满灰尘。偶尔,来慕寒路过东街时,也会瞥一眼那破旧不堪的书馆,只是那外面的门锁早已锈成一坨废铁,甚至连那四周屋角也青苔杂丛生。眼前景象,总是让来慕寒感到有些失落,要不是书馆的主人章灵凤老先生突然离开,从此沓无音讯,来慕寒又怎么可能混得像现在一样不伦不类? 如今修罗族与东方帝国休兵罢战已近十年,除了边境上的小股武装力量时有冲突,但总是还算太平。来慕寒却再也没有见章老先生回来。 1--8旧怨 每个人一生,总是要面对很多次选择。 但对来慕寒而言,他长这么大,却发现自己从来就没得选择。 幼年时被遗弃成了孤儿,好不容易被人捡了回来,却只是平平淡淡地长大,每一个人心中,都不无数个波澜壮阔的梦想,或是切合实际的,或是天马行空的,总之,没有人愿意像路边的野草一般,春来花发,秋至凋零,终其一生不曾挪动半步。 但在现实中,偏偏又有太多太多的人,龟缩于生活的囹圄,心有不甘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千变万化,心有不甘地看着别人缔造着一个个惊天动地的神话,最后又心有不甘地看着自己变成明日黄花,化为一杯黄土。 来慕寒过去的十几年光阴中,最让他感到慰藉的,便是那两年在章老生手下当书童的日子,与镇子上其他只能在街头巷尾操着满口市侩污言,打架玩泥巴的毛孩子相比,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好景不长,地处东方帝国边陲的阳岭镇,注定要成为两股强大军事量互相征伐的漩涡中心。 今天是东方帝国的强兵掠过,明开又是修罗部族的铁蹄踏来,小镇上的居民,大多也学会了明哲保身,无论是谁过来占领了这个地方,都不争不言,只管过自己的生活。 好在两大军事集团中皆未出过残暴之徒,未将镇上数百居民当着砧板上的鱼肉。 但即便如此,小镇的人们日子还是不太好过,常常是在驻军进入之后,镇上的生活用口皆被掠了个一干二净。 也许是觉得这地方不可能真的不太适合成为书香清静之地,章老先生在某个夜里,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甚至都没有给自己最钟爱的小书童说上一声,只是在临行前的一天,特意给来慕寒放一天假,让他回家好好玩一天,并笑着告诉他明天一定要准时再来书馆。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无异,天真无邪的孩子写完了最后一篇字,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他在书馆的最后一天。 来慕寒长这么大,就哭过两次,一次是他爹离世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对着这上了锁的书馆大门。 就像一个刚刚走上云端大道的修者,抬头望见了远处仙气萦绕的九重天宫,却发现,脚下的路突然断了,然后便毫无征兆地跌回了满是污泥的凡尘。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已是十年。 十年来,来慕寒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过的样子。 只有路过书馆的时个,他才会想起那个让他感到无比美好的曾经。 只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选择,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这意味着,你的人生还可以作出改变,不用一条路走到黑。 “你以后就跟着我,帮我做些杂事吧。” 这是谢先生指给来慕寒的另一条路。 “什么,我……” 来慕寒迟疑着,他不敢看谢先生的眼睛。 “怎么,不乐意?” 来慕寒连连摇头:“先生,我……” 谢先生淡淡地笑着,他的眼睛,早已看穿了来慕寒的内心:“你不想做池中之物,但你要明白,这天下却还没有能容下你的舞台!” 这是一句不着边际话,看似在夸赞,实则是在否定。 天下之大,又岂会容不下一个想展翅腾飞的人? 但要飞起来,你还得有一双够硬的翅膀。 来慕寒还不明白,谢先生的真实用意,他只知道,谢先生在这镇上住了几十年,章老先生走了之后,他成这阳岭镇唯一能称得上先生的人。 能跟着他,在别人看来,也算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情,东云焕未入玄清宫之前,就是跟着他的。 谢先生又道:“你的根骨天生无灵,玄清宫的法门你这一生怕是入不得。” “那我就不去了!” 来慕寒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谢先生闭了一下眼,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然后道:“给你一天时间,你明天给我答复。” “不用,我现在就给你答复,我不去!” 谢先生笑笑:“那你好自为之。” 阳岭镇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东边来了近百流民,一下就把门可罗雀的阳岭镇变成了一个繁华的乡下集市。 有人兴高采烈,因为有人流就意味着有生意。 也有人愁容满面,流民所到之处,多会给当地造成一些不安定事件。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谢先生望着街边那群正与本地闲汉吵得不可开交,几欲摩拳擦掌的流民,皱起了眉头。 “原本居有定所的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必是家里遭了灾。” 有人问:“先生你看来,这些人是遭了什么灾?” “兵灾!” “何以见得?” “若是病疫粮荒,流民多会面黄饥瘦,你看看这些人,虽然风尘仆仆,却多带了金银细软,多半是提前知道了要打仗的消息,出门避祸的。” “可他们怎么能往这边境上逃呢,往更富庶的内地跑不是更好么?” 谢先生没有再回答。 来慕寒望着先生离去的背影,心情非常复杂,他曾经也羡慕过在谢先生手下做事的东云焕,但谢先生说自己不能入玄清宫,这句话伤了来慕寒的自尊。 什么根骨无灵,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我只能当一莽夫么? 来慕寒心中有些愤然不平,这样的选择,他毫不犹豫便放弃了。人生一条支路被他撂到了身后。 他出了阳岭镇,又来到了那块石头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晨时分来这里。 天已完全开明,镇上人声嘈杂。 但来慕寒已把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他只想来这里静静养一下神,昨夜没能睡好,他感到有些困。 但很快就有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安宁。 来慕寒抬头一看,打西过来了一个老者,身材修长,头发胡子雪白发霜,手里还拄着一根长得非常夸张的拐杖,拐杖顶端是一个弯弯的,看起来奇形怪状的雕刻,上面还挂了一个金色的葫芦,看起来有些沉重,随着老者走路,葫芦也跟着一颠一颠的。 太阳光正好从阳岭镇东边那的墙后照过来,照亮了来慕寒身下的石头,照亮了那棵断成两截的枯树,也照到了老者的身上。 眼前一切司空见惯的光景变得有些奇特起来,但奇特在哪里,来慕寒说不上,他只是在心里感到有些异于平常的感觉。 老者越走越近,来慕寒却一动不动,他终于看清了,老者那拐杖顶端,雕的是一只蛇螭。 张牙舞爪的蛇螭看起来活灵活现,特别是那口中的牙齿和眼睛,在阳光照射下看起来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来慕寒在镇上也见过老人的拐杖,但没有人会用这么长的拐杖,而且拐头上雕的,也多是鹿啊,麒麟一类象征吉祥的瑞兽。 老者也注意到了来慕寒,他只是微微侧目瞟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向镇上走去。 来慕寒却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先生,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东方!” “太阳升起的东方吗?” “太阳落下的东方!” “放屁,那是西方。” “无知小儿!” “你还无知老儿!” 来慕寒见老者骂自己,也来了火,差点就爆了粗口,但还是强行忍住了:“你自己看看,太阳升起的地方是不是东方,你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先生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老者已经走到了前头,头也不回道:“小子,老夫告诉你,你先生肯定教错了,现在改过来还不算太迟!” 来慕寒被这老者的话气得笑了起来:“哈哈,老先生你真有意思,你自己去镇上问问,连那撒尿和泥的小孩儿也知道,太阳升起的地方便是东方,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刚好反过来了,看来你先生应该被打屁股才对!” 老者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对来慕寒道:“小娃娃,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改口过来,太阳落下的才是东方!” 来慕寒望着老者笑眯眯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慌。 这让他又想起自己曾经被章老先生训斥时的感觉,但眼前这老者给自己的感觉却不些不一样,他感到老者和颜悦色的表情下面带有浓烈的杀气! 若是在以往,来慕寒早就怯了胆,但今天去非常奇怪,当他脑中出现胆怯的想法之时,体内却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又是昨晚那种感觉,体内那股力量像是一头盯上猎物的猛兽一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来慕寒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将要不受自己控制,随时准备向老者扑过去。 接下来,来慕寒原本想说的,是告诉老者,我错了,但他一开口却说出这另外一句话:“我再告诉你一遍,太阳永远都是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老者的脸色变了。 “你找死!” 死字刚一说出口,来慕寒就感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芒,照得他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然后却感到身上一阵侵入骨髓的寒冷,接下来,他便感到自己一阵眩晕,马上就要失去知觉! “吼!” 来慕寒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却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但他自己却被吓了一大跳! “孽障!” 老者突然大叫了一声:“原来你就躲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者一抬拐杖,嘴里突然说了一句来慕寒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这句话像是某种咒语,来慕寒马上便感到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自上而下,将他死死地压倒在地上。 “住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喝,谢先生突然出现在了前面:“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来我东方帝国擅自使用妖术!” 随着谢先生的喝止,来慕寒感到身上一轻,立马便站了起来。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有眼不识泰山!” 老者居然对谢先生出言不逊:“老夫通天纬地,洞悉宇宙玄奥,方成无双神术,尔等皆为刍狗,还不快快拜伏!” “哈哈哈……” 谢先生狂笑不止。 “你还敢笑?” 老者手里的拐杖又开始颤动不已,上面的蛇螭雕刻已如复活。 谢先生道:“真是可笑至极,老匹夫,十年未见,你这道行总算有了长进,可你这张嘴,却比当年更臭,狂你师尊龙崖子一世英名,却教出你这么一个败类!” 老者听了谢先生的话,脸色开始发青:“休要提他!老夫与道门再无半点瓜葛,如今已开宗辟祖,自成一派,十年前,你们这些道门中人背信弃义,以多击寡,让老夫被沉于星宿海底,幸得苍天有眼,得一方外异人救了老夫,如今老夫亲自出山,便要让尔等万劫不复!” 谢先生冷笑道:“阴九池,当初你被废了仙篆,逐出宗门之时,可是立了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中土半步,违誓则天诛地灭,人人皆可弑之,你今天违誓重回中土,可知后果?” 阴九池也冷笑道:“你们道法的奥门,就在一个信字,信者畏神敬法,不信者无果而终,老夫当初便是输在这个信字上面!” 阴九池接着道:“今天,老夫便要彻底丢了那信字,天地不仁,老夫就弃道为逆,修得伏魔大法,定要与尔等宵小一决雌雄!” “大言不惭!” 谢先生道:“当年我等晚生,敬你师遵为道法先贤,雪龙湖一战,尔等谋逆之徒尽数被诛之时,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才放你一条生路,如今你却违背誓言,妄想染指中土,我辈玄生,又岂能让你得逞!” “废话少说,老夫倒要看看,法静师的门下,还有没有能人!” 阴九池话音未落,持杖的手突然一台,面前滕地升起一团白烟。 “风!” 阴九池喊出风字,便只见那白气突然一分为三,成品字形向谢先生疾驰而去。 “雕虫小技!” 谢先生站在原地,把手里的扇子轻轻一挥,他的面前马上便出现了一道太极阴阳图,三团疾驰而来的白烟瞬间化为乌有。 谢先生淡然道:“五行之术,出自我道门内坛秘法,看来当年龙崖师尊将废了你的仙篆,将你逐出师门,可一点也没有冤枉你,偷袭祭神,抢走宗门圣卷的,就是你们!” “哈哈哈……” 阴九池狂笑不止:“小道士,你说得一点也不错,那一切就是老夫干的,老夫忍辱负重了十年,今天重回中土,就是要跟你们好好把这帐算清,但今日老夫另有要事,恕不奉陪!” 阴九池说着,突然一个闪身,掠到了谢先生的后面,紧接着他身后便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巨大屏障。 “离山墙,还是我道门秘学,看来你所谓的开宗立派不过是欺名盗世而已!” 谢先生蔑然一笑,然后说了一个奇怪的口决,他的左右便出现了两道轻盈的玄光,接着谢先生人已紧随其后向屏障快速掠了过去,如游鱼穿过湖面一般,在屏障上面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波纹之后,他的人已再次挡在了阴九池的前面。 “阴九池,请重回星宿海底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谢先生凛然道:“中土世界,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阴九池哼了一声道:“小道士,你可别不识好歹,先前老夫已连让你两招,现在让你最后一招,也算是还了你们当年的不杀之恩,三招之后,你若还要挡住老夫去路,便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谢先生蔑然一笑道:“阴九池,你先前不是说,要找我道门算旧账么,那正好,我们今天就好好算算!” 阴九池冷着脸道:“哼,算账,你还不够资格!” 谢先生不再接话,突然将手里的折扇一挥,在面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空气中陡然出现九道纷然而有序的青色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阴九池周围,眨眼之间便将阴九池紧紧地缠住。 阴九池却怪笑道:“小道士,你果然得了法静师的真传,还算有些真本事,只可惜这缚龙之术还要差些火候!” 阴九池话音刚落,人却化成一道白光,闪到了另一边,那九道青色玄光失去了目标,全部撞到了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之音。 谢先生的脸色变了变。 阴九池连连怪笑:“小道士,三招已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回玄清宫好好修炼,你若真不识好歹,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谢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声道:“阴九池,你休得猖狂,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阴九池正住身形道:“小道士,既然你要找死,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你今天要是能接住老夫三招,不管死活,老夫便依了你,重回星宿海底!” 谢先生握紧了手里的扇子,他的脸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冒出。 “天地风云,化为雷霆,万法归元,领我魔令,起!” 阴九池将手里的木杖高高举起,然后喊道:“风云雷电,尽我所用,来吧——”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片的乌云。 但阳岭镇的人们,却对天气的变化早已司空见惯,闲汉们还坐在镇中的枯树下面,嬉笑怒骂。玉香阁茶楼门口,一帮流民为了一碗苦花茶的价钱,正与茶楼掌柜吵得不可开交,街道对面有几个小孩追逐打闹着,钻进了四喜客栈旁边的马棚,扰得那负责看管马棚的马倌跺着脚跳骂。 来风仙正挎着朱漆食栏,往后巷走去,来到前街的时候,她往西面的城门看了一眼,来慕寒还没有回来,她担心为他备好的早饭会凉了。 没有人会知道,城外两里地开外,一场惊天动地的高手决斗将要发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