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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之家》
第一章
沿着山谷间的小路行驶了超过半小时,休旅车总算进入了荒神村。西野真之望着窗外的景色,拿起廉价的抛弃式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时值五月初的黄金周假期,村子里也进入满绽花朵的季节。各处果园里藏书网盛开着纯白的苹果花、粉红的水蜜桃花;原野及路旁也有蒲公英和油菜的黄色小花,加上一抹堇草的点缀,森林里的小径上则有水芭蕉和迟开的山樱花,教人目不暇给。
往西的这条小村道经过鬼火聚落。整齐美丽的住家外观,加上一大片果树园的景致,让人完全99lib.无法和这个可怕的名字联想在一起。然而,只要往森林里再多走一步,这个雨刚停歇的夜晚就会看到鬼火。
西野家在这条小径的尽头,位于村子的边缘地带。一看到右手边出现黑色屋瓦和质朴白墙的日式建筑,西野就捻熄了刚才点燃的香烟。两个女儿从小就直嚷着不喜欢烟臭味,最近更受到妈妈麻美的影响,只要一看到爸爸抽烟就赏白眼。
小径在一过这房子没多远就隐约到了尽头,附近并无其他住家。屋子前方有一小块地,栽种蓝莓等植物,侧后方则有个兼作车库用的储藏室。隔着小径的另一边是一片荒地,午后是整块休耕的田地,目前长满杂草,再过去就是森林了。
西野将休旅车停在玄关前,因为得先将车上的行李放进家里,才能把车停进车库。他把塞满名产的LV包包挂在左臂,接着打开后备车厢,拖出装有冷冻牡丹虾的保丽龙盒。勉强耐着双臂上的重量按下玄关的门铃。屋里却没人回应。
西野咂了咂嘴。一家人从前天就到了位于松本市区的亲戚家中暂住,但长女爱实因为社团晨间练习的关系,独自搭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班车回家。之前听她说练习在中午之前就会结束,看来似乎还没回到家。看看时钟,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西野看看地面。现在天气已经放晴,但地上依旧微湿;可能是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没办法,只好在双数抱着保丽龙盒及包包的别扭姿势下,勉强摸了摸西装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串钥匙。顿时感觉背后有道目光,让他忍不住转过头。
从隔着村道的那片荒地再走七、八十公尺的小丘陵苹果园里,有名站在马梯上进行摘花作业的农妇。那人名叫辻登美子。两人目光一交会,登美子就从远处对他轻轻点头打个招呼,西野也回了一礼。从这里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但视力极佳的登美子应该能连自己的表情也隐约看见吧。村子里几乎没有人家刻意将玄关上锁,因此每次西野一家人拿出钥匙开关玄关门时多少都会吸引异样的眼光。西野将这股不舒服的情绪全归咎于爱实。这孩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不是答应中午之前就会回去吗!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拉开有点卡住的门,走进昏暗的泥地前廊。
“我回来了。”
明知道没人在家,还是习惯了喊一声。脱下皮鞋,一脚正准备踩上门框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协调,就像有人从后方猛拉她的衣袖。
怎么回事?
他纳闷地转过头看泥地前廊,立刻察觉到原因。爱实的那双爱色运动鞋好端端地排放在前廊角落。
中学三年级的爱实即使在自己爸妈眼中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孩子,别说是鞋子脱下来后乱丢,她根本不可能把一双鞋放在外头前廊上,穿着另一双鞋出门。
既然这里摆了双运动鞋,就表示爱实已经回到家。
西野朝着屋内大喊:“爱实!”
没有反应。这也难怪,否则先前就有人应门铃了,但西野心中却窜过一股不安。
“爱实,你在吗?”
他当场放下保丽龙盒和包包,快步从玄关穿过客厅旁的小边间,多年来住惯的这个家,似乎突然变了样,散发出异常不祥的感觉。西野踩在乌亮的木质走廊上,脚下轧轧作响,每天早晚都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却只有今天听来像是恶魔的笑声。
“爱实?”内侧房间的拉门敞开,西野愣在门口。
“爱……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仿佛恶梦一般。西野飞奔到瘫倒在榻榻米上的女儿身边,单膝跪下,抱起女儿拼命摇晃,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西野口中的无力呼喊还没发出就已消散。
心爱的女儿没了气息。纤弱的身体渐渐地、渐渐地变冷。
听见门铃声。
一声。两声。再隔了一会儿,第三声。
西野宛如大梦初醒,缓缓抬起头。
接着传来打开玄关拉门的嘈杂声。在他半麻痹的意识角落,突然想起先前没锁上玄关门。
“老——西?”
一个拖得长长的声音。
“你在家吧?我自己进门喽?”
接着是一声声沉重的脚步。
西野低头看着女儿的尸体。
他变成这样到底有多久了?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对这个乖孩子痛下毒手?她做错了什么?难道问题出在不该让孩子一个人先回家吗?还是……
“什么嘛,你果然在家。”
拉门喀啦喀啦打开,和西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远藤晴彦扯开大嗓门,最后却倒抽一口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爱实……生病了吗?”
体重将近一百公斤的远藤来到西野身边,就算他没转过头,也能从榻榻米凹陷的程度察觉。
“不好啦,快、快叫救护车老西!”
“没用的。”
“爱实已经死了。”
远藤整个人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接着又突然站起来,踩着沉重的脚步奔出走廊。
待会儿麻美和明日香就回来了。
西野脑中浮现两人的面容。以为泪已经流干的双眼,不经意又轻轻泛起泪水。
西野松开领带,右手掐住自己喉头,强忍着不发出声,暗自呜咽。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怎么跟她们俩解释这一切?
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长野县警局派来的一大群员警在家中来回穿梭。高湿度加上旧式建筑的特殊气味弥漫,教人忍不住想掩鼻。
管辖警署的第一科警部补太田淳一再次环顾屋内。屋龄近百年的两层楼日式建筑,泛着乌黑光泽的梁柱散发日积月累的厚实感,对照之下那些之后重新装修、补强的部分就显得粗劣突兀。
“怎么样?”太田对刑警百濑招招手,低声问道。年纪轻轻的百濑在刑事科也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他具备出色的敏锐观察力,案发现场中任何微小线索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嗯,这个嘛……”百濑脸上浮现前所未见的困惑。
“确认死因了吗?”
“详细状况还是得等法医解剖的结果,不过目前看起来应该是遭到强力推挤,头部撞上柱子导致颅内出血,大概错不了。除了伤势符合,柱子上也发现死者的血迹和头发。”
“排除自杀的可能啊……”
即使答案显而易见,还是按部就班检查每一个可能性——这就是太田的作风。只要仔细筛选堆积如山的证据,最后必定会留下真相。
“是的。另外,这也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意外。据验尸官说,就算在房间榻榻米上滑倒,也不可能以这么大的力道撞上柱子。况且除了头部的撞击,颊骨上方似乎另有遭到殴打的痕迹。”
“这么说来,是先遭人殴打后头部遭重击喽?”
太田双臂交叉在胸前思索。这下就成了谋杀或伤害致死了。
“死者是中学女生吧。身上有遭到侵犯的迹象吗?”
“身上的衣服好像在爸爸发现时整理过,不过目前调查遗体没发现受到性侵的迹象。”
那么,动机范围就能缩小——
“可能是私人恩怨或窃盗吗?”
“是的。由于死因给人突发状况的感觉,出自私人恩怨的可能应该不大。不过,案发现场明显留下窃盗的痕迹,凶手虽然努力不留下证据,依旧看得出柜子的抽屉被翻找过。”
百濑自信满满的说道。他在来到搜查一课之前曾侦破多起窃盗案,立下不少功劳。
“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临时起意的窃盗案,毕竟这个村子几乎没发生过窃案,如果有外人进到村子里晃来晃去,一定很显眼。”
太田说着,同时也想到这个村子其实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凶杀案。
“现场留下什么证据?”
“目前正在过滤家人的指纹,至于脚印,屋子里倒是没采集到。”
“凶手居然还规规矩矩脱下鞋子?”
如果是内行的小偷绝不可能事先脱鞋,因为遇到突发状况得脱身时很浪费时间。
“也可能是为了不留下脚印,可以在外层套了鞋套。”
太田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塑胶鞋套。如果是近来在大都市猖獗的窃贼,的确可能这么做;不过,换成这个村子里的案子就怎么想都不对劲。
百濑咳了几声:“如果跟西野家有往来或熟人,就算脱了鞋也不奇怪。我认为凶手应该跟这家人有关。”
“何以见得?”
“会锁定离村子较远且位于最深处的这一户人家,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认定是知悉内情的人所为。此外,我猜凶手也知道西野一家人前天——也就是五月四号便出远门到松本探访亲戚了。”
太田心想,百濑的分析应该错不了。凶手的确知道西野一家人的计划,却没料到大女儿早一步回家,结果被回到家中的大女儿撞个正着,于是和试图呼救的女孩起了争执,刻意或失手殴打她,随后导致死亡……
“如果是这样,问题还是在‘进’和‘出’啊。”
太田忍不住叹气。待会儿回到搜查一课就得马上成立调查总部,还要向担任总指挥的一课课长宫坂报告情况,不过,在入侵和逃脱路线尚未厘清之下,该怎么说明呢?
“虽然还不清楚入侵方法,但如果凶手是熟人,可能是一大早死者主动让凶手入内;现在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凶手的逃脱路线。”
百濑看着翻开的记事本。
“首先,排除从玄关逃走的可能,理由有两点。第一,发现尸体的父亲回家时,玄关门是锁上的。大女儿的钥匙又留在家里,可见凶手逃走时应该无法上锁。”
“凶手不可能有备份钥匙吗?”
“不可能。这道锁匙外国货,结构很特殊,镇上的锁匠没办法复制,要制作备份得直接向厂商定制才行,而且数量还会详细记录下来。目前调查的结果,已经掌握到所有钥匙的下落。”
太田皱起眉头。
“这个房子怎么会装那么复杂的锁?”
住在以往没出现过小偷的村子里,这样似乎也谨慎过头了吧?
“这一点倒还没确认。”
百濑的表情显得有些愧疚。
“……至于研判凶手并未从玄关逃走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有目击者。距离这里一百公尺左右的苹果园里,有位名叫辻登美子的农妇从上午十一点过后开始进行摘除花朵的作业。根据她的证词,被害人从十一点十五分左右从外面回来后,知道大概下午一点西野返家之前并无任何人接近正门玄关。之后到了下午两点多才有个名叫远藤的男子,是村子里的邮局员工,就是他报案的,辻登美子也看到他来到这个家。”
“辻登美子没吃午饭吗?”
“好像带了便当在苹果园里吃,她说边吃边看风景,所以很肯定那段时间内西野家始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当然,在作业过程中她应该看着手边,必须得将目光从西野家移开吧。不过,就算错过凶手从玄关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凶手想完全脱离辻登美子的视线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加上辻登美子对自己的证词相当有信心,表示若凶手趁隙逃走,也非常有可能被她的眼睛余光扫到。
“推测被害人是几点死亡?”
“目前从直肠温度推测是十二点半。不过,可能有前后半小时的误差。”
太田心想:既然有一小时的范围,表示死亡参考时间没什么价值。嗯?不对,等一下!如果死亡时间推估最晚是下午一点左右,那么死者父亲西野真之也不排除嫌疑哪。
哎呀,不可能吧。他定了定神,想想应该没这回事。西野真之似乎是个很疼孩子的父亲,刚才看他那副悲伤憔悴的模样,实在不想演戏。
西野家原本是地主,虽然经过农地改革后失去大半土地,依旧称得上富裕。西野真之平常以租赁位于松本市的不动产获得优渥收入,空闲时间大多花在建设村子的活动上。当然,他无任何前科,也没有人说他的坏话。不仅如此,遇害的女孩爱实比她父亲的风评更好,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良行为。类似父亲杀害亲生女儿的案件近来虽不算罕见,但这次的状况感觉起来完全不同。
不过,太田纳闷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从发现遗体到报警居然超过一小时。
根据通报的男子远藤所言,西野真之似乎在发现女儿尸体后大受打击,整个人失了神……
“我知道了。总之,凶手不可能从玄关走出屋子,既然这样,又是从哪里逃走呢?”
“玄关之外的逃脱路线,就只剩走廊、后门和窗户了。走廊和玄关都在屋子的南侧,从苹果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所有拉门都从内测上锁。后门在屋子东侧,也在苹果园的视野范围内,同样从内侧上了锁。”
“窗户呢?”
“一楼、二楼几乎都上锁,只有一楼北侧的一扇窗能打开。”
“那么只有那里可以逃脱喽?”
太田松了口气说道。
“其实并没有那么单纯……”
百濑幽幽地回答。
“什么意思?”
“我想您亲自看看应该会比较了解。”
太田在百濑的带领下,到了面向草地的屋子北侧实地观察,类似旧式旅馆的大扇木框落地窗,全部用黄铜的螺丝锁锁紧。
“唯一能打开的就是这扇窗。”
百濑指的是北侧靠近中央的大落地窗。宽度约六十公分,高度大概一公尺吧。
“如果凶手从这里逃脱,有什么不对吗?”
百濑喀啦喀啦地拉开落地窗。
“请看看外面。”
太田将头探出窗外,窗外是一片单调的狭窄后院,没有矮墙、围篱,只有一片看似休耕田的草地。只要走到草地上应该就能进入森林,避开他人耳目。
“问题就出在下面地上。”
太田低头看看正下方,立刻了解百濑的意思。
住家周围的土质是平滑的粘土,再吸收前一晚的雨水膨胀后,如果有人从窗户跳下来,地上应该会出现类似留在石膏上的清晰鞋印。
但眼前看不出任何足迹,就算事后将足迹抹平,或是从其他地方找来相同土质填上,都无法弥补到完好如初,不着痕迹吧。
况且,从窗户到不会留下脚印的草地相距约五公尺,即使窗户的位置稍微高一些,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跳过这个距离。
“太扯了。”
太田一转身,把塑胶鞋套一脱,走出玄关。他从农地走进草地,绕道屋子北侧。走在质地近似狗屎的泥泞上举步维艰,连脚踝部分都沾满泥土,但现在可没闲工夫在乎这些小节。
他站在草地上摸摸粘土表面,留下的痕迹比想象中的来的清晰。说不定连指纹都能验得出来。
“欸,那是什么?”
他环顾后院,发现距离窗户西侧三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连串往草地的弧形足迹,从屋里往外看刚好是死角。
“那是派出所警员和警犬的脚印。员警接获报案后立刻带着警犬追踪,但最后还是没嗅到凶手的气味。”
从保持案发现场完整的角度来看,后院留下脚印当然是一个大问题。不过,怎么看也只能辨识出警犬和员警一犬一人的两组足迹,若凶手是从窗户跳出来,在粘土质的地面上应该会留下更深的痕迹。
太田锁定那扇产户外周围,目不转睛凝视好一会儿,别说没发现脚印,也看不出任何证据显示类似放置过宽幅木板,或是踩高跷逃走的迹象。
太田脑中闪过搜查一课课长宫坂凝重的表情,然后觉得胃越来越痛了。
不过,如果凶手的确没从这间屋子的任何一处逃走,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
“西野呢?他在那里?”太田克制住情绪低声问道。
第二章
苹果花盛开的荒神村的确美如世外桃源,但握着奥迪A3方向盘的青砥纯子,心中却仿佛掀起一阵阵沙尘暴。
这时手机来电铃声响起,艾丽斯库伯声嘶力竭唱着“The Telephone is ringing!”在这个连对向车道都没来车的乡下地方应该没人取缔才对,但纯子还是确认一下四周才按下通话键。
“喂?”
“青砥纯子律师?你在哪里?”
Rescue法律事务所同事,今村律师的声音传来。看来收讯状况并不太好。
“刚进荒神村……大概吧。”
“辛苦了。长野北分局那边怎么样?”
“让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容易才见到西野先生。”
“然后呢?”
“就心证来看,百分之百清白吧?感觉他说回到家后女儿已经死的事不是假话,况且也没有任何动机让他非得对亲生女儿下毒手。总之,他看起来大受打击,非常憔悴。”
“这样啊……那么,终于要进到那一步啦!”
“进到哪一步?”
“就是解开密室之谜呀!”
这家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吗!纯子脑海中浮现今村藏在那副Eyemetrics眼镜后得意奸笑的表情。
“是啊,如果我在今天之内能解决前天发生的案子,说不定就能当上日本首位转达迷失凶案的刑事律师,成为事务所的活招牌呢!”
今村发出夸张的刺耳笑声。
“哎呀呀,我可没这么说唷!不过那个叫平林的律师好像也因为案发现场是密室,正在苦恼该怎么订立辩护方向,然后想起来六本木中央大楼那起案子,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打来事务所。嗯,从我们事务所的宗旨来看,既然有人上门求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照道理应该由你这个接电话的人出差才对吧?何必专程把我这个休假中的人拉来呢!”
泰式按摩、深海SPA、美甲沙龙、高原咖啡、网球,外加使用信州当地蔬菜的正统法国料理和葡萄酒——纯子大大叹了一口气。
手机是在A3刚好抵达碓井轻井泽交流道的瞬间响起。她和学生时代的好友两人好不容易凑到同一个时间休假,对这趟旅游已经期待了好久。而且这次在外商投资银行工作的奈奈还特别安排了联谊。听说对方有牙医、会计师还有系统工程师,每个都是年轻新贵,年收入好像全为1字头的八位数。
“哎呀呀,对方特地指名要你出马嘛。况且轻井泽跟荒神村都在长野县,我觉得应该蛮近的啊。”
今村试着打圆场。谢啦,多亏有你,我现在十分了解想杀人的心情。纯子轻声呢喃。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正在开车,不说了。”
“啊,等等!我打给你是想问,是不是跟那个人联络一下比较好。”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榎本径,一名诡异的防盗用品店店长。在一肚子气的时候真不适合想起那张脸。
“不必了,不需要罪犯的帮忙。”
“是吗?不过,这次的案子感觉有窃案的味道,我觉得找他倒满适合的。”
这时,右前方出现一栋黑瓦白墙的日式建筑,应该已经来到村子的边缘地带,大概就是那户人家吧。
“警方和律师可能都遗漏了什么特别单纯的线索,我马上就能搞定啦!”
纯子说完便挂断电话。现实世界中怎么可能有密室存在嘛!会这么想都是局限于先入为主的观念,才被蒙蔽了双眼。没错,赶快在一天内解决掉这个案子折返轻井泽,至少还能赶上联谊。
纯子深深吸口气,毅然在这栋弥漫着诡异气氛的屋子前停下车。
“唉,这状况实在启人疑窦,让我伤透脑筋,万不得已才请青砥律师出马,特地到这乡下地方跑一趟。”
平林律师频频以手帕擦拭自己的秃头,似乎真的感到很困扰。尽管对年纪小了两轮的女律师低声下气,脸上厚厚镜片后方眯细的双眼却丝毫不放松地闪着精光,仿佛要看透纯子的实力。尤其让他眯细双眼质疑的原因,正是纯子一身的休闲打扮——白色雪纺长衫搭配七分牛仔裤。
若对服装提出辩解,就让对方处于上风了。自己可是牺牲假期飞奔而来呢!该觉得不好意思的是他吧?
“我知道了。不过,只有一点先让我说清楚,到时候正式起诉后,西野先生的辩护是由平林律师负责吗?”
平林轻轻打个嗝,表情瞬间变了。
“不是的,其实我并不坚持。如果青砥律师能提供辩护方向,辩方律师也能由您担任。只不过辖区法院是长野地院,每次出庭要从东京出差,会不会太麻烦呢……”
这种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的老头,纯子至今共事过很多次,也已熟知其习性。这种类型的人惯用的伎俩就是把所有的麻烦塞给别人,顺便早早做好准备,让其他人负担全部责任;偶尔进展的顺利,却一派清闲冒出来摇扇子,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您说的没错。每次从东京来一趟也所费不赀。”
纯子一派轻松的啜着茶。
“请问……难道没办法同时请两位一起辩护吗?”
先前沉默不语的西野麻美语带保留问道。
“如果是费用的问题,我可以想办法。总之,无论如何都请两位帮帮我先生。拜托你们,拜托,拜托。”
麻美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深深一鞠躬。以他四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或许还算年轻,但此刻遭受丧女之痛加上忧心丈夫被拘留,双眼下方透着大大的黑眼圈,格外醒目。
“西野太太,请别那么客气。”
纯子看着她说。
“就算只是单纯提供建议我也不在意,但如果有必要,我也能以协助平林律师的方式参与辩护。”
她看着平林,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摇扇子。
“这些细节可以再谈,到时我有两三点想请教。”
纯子将目光移回自己的记事本上。
“首先是家里的门户,确定已经将窗户全部上锁后才外出的吗?”
“是的,我们家里……我先生对这方面非常神经质。”
“不过北侧好像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
“这件事我也挺警察先生说了,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可能是爱实回家后为了通风才打开的……”
就算是这样,只打开位于北侧窗户的正中央一扇,似乎也不太自然。
“接下来是关于失窃的物品,两位当初都表示没有掉东西吧?”
“是的。一开始警方告诉我们可能是窃案,但整个家里看过一次并没发现有东西遗失。话说回来,不动产权状以及其他文件全放在银行保管箱,家里也几乎没放现金。至于我的一些珠宝饰品因为不值什么钱,也没?99lib?被动过。”
“那么,是之后才发现金条不见吗?”
“因为听刑警先生说屋子里留下到处搜寻的痕迹,才让我忽然想到该不会被小偷找到藏在那里的东西吧。”
“可以让我看看收藏的地方吗?”
麻美领着两人到了厨房。打开地板下的收纳柜,取出腌菜瓮和广口瓶之后,扭开里面突出来的一根棒子。接着再费力将底部一块水泥板搬起来,立刻出现一处四十公分平方,深十公分左右的空间。
“金条就是藏在这里吗?”
的确,就外行人来看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会把宝物藏在这种地方,不过,如果是职业窃盗犯呢?比方榎本,大概一眼就识破了吧?
“金条大概有多少呢?”
“三十根。”
“以重量来说总共多重?”
麻美的答案让纯子原本掏取记事本的手停了下来。
“一根一公斤,所以刚好三十公斤。”
换句话说,杀害西野爱实的凶手背着三十公斤的重担从这个屋子逃脱。密室之谜越来越难解,但凶手的动机似乎已经厘清,非常可能一开99lib.始就以窃走金条为目的。
“我知道了。其他还有什么遗失了吗?”
纯子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再问一次,没想到麻美却歪着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个……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啦。”
“请说说无妨。”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有个旧洗衣袋和晾衣服用的尼龙绳好像不见了。因为平常已经不用了,我就塞在洗衣机后面,打算找一天丢掉。但我想应该还没丢吧……”
麻美大概怕自己说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要说是小偷偷走的确实启人疑窦,但纯子对绳索特别在意,还特地在笔记本上画线标注。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使用方式,但若是够强韧的绳索说不定就能成为构成密室的小道具。
“再请教一个问题,您有三个小孩吧?”
麻美表情僵硬点了点头。
“除了过世的爱实,以及小学六年级的明日香。还有,最大的是男孩子是吧,嗯嗯,猛,今年二十二岁了?”
“是的,小猛。”
“不好意思。请问,小猛现在在哪里呢?”
麻美没作声,摇了摇头。
“您不知道他在那里吗?”
“他高中毕业之后也不找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四年前离家之后就毫无音讯。我想现在大概在东京吧!”
麻美略略往侧面挪了一下身子,表现出不太想触及这个话题的态度。
“不好意思。我只想确认一下,小猛为什么离家呢?”
麻美一副求救的眼神看了看平林律师后,轻描淡写交代:
“要说原因……就是不喜欢我们做父母的意见太多吧。不光是生活上的事,也曾经几次劳动到警方。”
“是什么样的不当行为呢?”
“窃盗。”麻美不情愿地低声回答。
纯子在西野加仔细看过一遍,但一切如警方调查的结果,只是再次确认包括玄关、后门、走廊、窗户以外,不可能有其他逃脱路线。她还上了二楼看过,根据平林律师所言,案发当天所有窗户都从内侧上了锁。西野家窗子使用的并不是月牙锁,而是螺丝锁,也就是插入棒状锁轴,像一般锁紧螺丝的方式固定窗户,虽然是老掉牙的类型,但听说防盗功能比月牙锁来得好。话说回来如果是榎本那种行家,可能也知道从外头上锁的技巧吧……
纯子用力摇摇头,重新提振士气。
“怎么啦?”平林律师问她。
“没有,没什么。”纯子露出苦笑。
快忘了榎本吧!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凭一己之力揭开谜团,才不需要靠那个小偷帮忙呢!
话说回来,这栋据称屋龄百年的日式建筑散发出来的不是怀旧乡愁,而是一股诡异气氛,这一点的确令人意外。或许跟近期建筑相较之下采光不佳,才教人感觉阴森,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事让人觉得不详呢,纯子可不相信什么宅相风水,但这栋房子确实给人一种莫名的印象,仿佛是违反禁忌之下盖起来的。况且,事实上真的发生了凶杀案呀!
回到一楼后,突然感觉一阵内急。纯子向麻美询问后,知道便所位在往南侧走廊上走到西面尽头之处。一听到“便所”这个怀旧的名称就有股不详的预感,果然是老旧的蹲式马桶。一推开木门就看到洗手台,虽然不至于危险,却弥漫着浓浓的阿摩尼亚味。她套上拖鞋扶着门,正好看到接近天花板的土墙上有个不该出现在此的物体,顿时全身僵硬。
这是什么!是恶作剧?还是装饰……不过,看起来那么活灵活现……是真的!怎么会这样!说什么都让人难以接受呀!
那个物体缓缓移动。
纯子张大了嘴,努力挣扎,同时觉得自己全身汗毛倒竖。
这世界上可能没有比蜘蛛更吓人的东西了。光是在住处房间里出现如小指指甲的跳蛛,都会让她吓得到隔壁房间避难。眼前这个怪物般的蜘蛛身体加上粗长的八只脚,居然比人的巴掌还大……
纯子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冲出便所瘫坐在走廊上。整个人惊吓到先前几秒钟的记忆全都消失无踪。
“您怎么啦?”
纯子头上传来麻美的声音。
“哦,没什么。只是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
“哎呀,不要紧吧?”
纯子集中全身上下意志力勉强站起来。这个屋子果然藏着魑魅魍魉。照理说,自己此刻应该身在轻井泽的时髦饭店里,享受异国情调的芳香精油按摩全身,消除累积已久的疲劳。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这么倒霉呢!
“不好意思,劳您费心。只是这阵子工作有点忙,但真的已经不要紧了。”
纯子为了不让委托人担心,挤出一脸职业笑容。至于她为什么没当场尖叫,实际上是因为她吓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这个屋子太诡异了。有妖魔鬼怪附居在此。所以这起密室凶案也是妖怪所谓,绝对错不了……
总之,先到外头再说,出自决定单独观察一下房屋周边。
走出玄关,立刻来个深呼吸,再次体认到信州的空气有多么清新怡人。纯子慢慢平静心情,重新整理混乱的思绪。首先,看看警方认为凶手逃脱的北侧。
距离案发当日已经过了两天,但屋子北侧的粘土地表虽然已稍微干燥,整体状态几乎没什么改变。地上没有足迹,不可能横跨,就宽度上来说也没办法跳越。她往对向的草地上试着走几步,这里倒是能在不留下清晰足迹的情况下通过。
脑中浮现凶手逃走时的景象。将梯子之类的工具搭在窗户,爬梯子通往对向草地上。没错。只有这个办法。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总之从目前所知的状况来看,应该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吧。
这次轮不到榎本出场了。纯子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下舌头扮鬼脸。
回到玄关后,还是提不起劲进到屋内,纯子干脆在一旁晃来晃去。这时,又有个灵感闪过脑袋。警方自然针对凶手可能逃脱的屋子北侧仔细调查过。不过,玄关所在的南侧却因为出口都上了锁,加上有目击证人,在搜查上应该相对松散的多。
纯子到南侧庭园散散步。话说回来,这片空间也称不上庭园,虽然面对村道,却只有几道与道路相接的沟渠,能和“庭园”扯上边的,不过就是种了几棵弱不禁风的庭园树。
至于雨过之后变得干?99lib?燥露出的地面,南侧和北侧也几乎如出一辙。果然什么线索也找不到呀。正当纯子准备放弃时,突然有个四、五公分见方的小坑映入眼帘。
这个,该不会就是……
小坑并不太深,可能因为下雨的关系,有一半不见了。不过,留心观察四周会发现前方八十公分左右又有其他小坑。接着在离更远之处也看到相同大小的两个小坑。以步伐来测量距离,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也就是说,四个小坑构成一个长一百八十公分、宽八十公分的长方形。
如果先观察南侧的话,或许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了。不过,现在纯子已经猜测凶手逃走时的工具可能是梯子,而这四个小坑正能为她的假设赋予现实上的佐证。这很可能是大型马梯留下的痕迹。
只不过,无法说明的就是这个痕迹出现在南侧,而不是北侧。
纯子更进一步研究这四个小坑。结果发现在左前方的小坑中有个东西。她先用手机里内建的相机拍下照片,接着提心吊胆地用手指拈起来。
是昆虫的残骸,体长大约一公分左右,胸部附着细毛。看起来好像是某种蜜蜂,腹部有一部分被压扁了。
纯子拈着蜜蜂的残骸直接走进屋里。其实她也不确定这是否能当做证据,总之就觉得应该先保存下来。她跟麻美要了一只小密封袋。把蜜蜂残骸收好。
平林律师虽然对纯子采集昆虫尸骸没发表任何感想,但从他的表情也看得出心里想什么。
“请问,有关密室之谜已经有解答了吗?”
平林律师的表情果然难掩心中疑惑。
“应该已经有假设了。”
纯子一回答,平林律师顿时瞠目结舌。
“不过,还是要进一步调查是否真的可行。”
“这……大概何时能做出结论呢?”
纯子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会儿。先前她才认为这次不需要榎本径就能解决,不过,这种牵涉到窃案的案件,他的知识和经验应该能发挥莫大的助力吧。
况且,只要能早点解决就能回到轻井泽。
“现阶段我只能说尽快。其实对这件事我倒有一项提议。”
她转头看着麻美。
“什么提议?”
纯子叹了口气。
“我有个最适合调查这类案件的人选。这个人不是侦探,而是防盗专家,不过我相信雇用他一定能及早得到结论。但若要从东京把他找来,不但事成之后得给他一笔报酬,还需按日支付差旅费……”
麻美不等纯子说出确切金额——
“我知道了,麻烦请他过来。”
第三章
隔天早上,纯子在长野车站前的饭店大厅边喝咖啡边浏览着报纸。不仅长野的地方报道,连全国版都详细刊载了荒神村凶案的后续报道。其中还有报道大喇喇写着西野真之“至今依旧否认犯案”,似乎已断定他就是凶手。
她抬起头,看到一名穿着黑色风衣、身材瘦小的男子从通道另一侧走过来。是榎本径。榎本看到纯子后,透过玻璃点点头示意,接着走进饭店。
“早安。”
“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你啦!”纯子放下报纸,爱理不理的说。
“麻烦给我一杯蓝莓汁。”
榎本在纯子对面坐下,露出一脸超乎想象的灿烂笑容对服务生点餐。
“居然会点这么可爱的饮料啊。我还以为你老是喝咖啡呢。”
“一大早出门装了一壶咖啡在路上喝过了,况且,我的工作再怎么说也得好好保养双眼呀。”
如果真的只是个防盗顾问,应该不需要多优秀的视力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青砥律师好像是休假中被硬找来的?”
他似乎看到纯子身上透露99lib?浓浓休闲风的连身洋装才这么说。因为完全没想到会用到套装,这已经是行李中最正式的服装了。纯子干咳了几声。
“……总之,现阶段知道的都已经传真给你了,觉得如何?”
“这个嘛……”
榎本睁着一双大眼来回游移,像在梦境中一般。
“金价持续上涨,以三十公斤来说,一公克三千元,总共价值九千万。有这一大笔横财,当作蓄意杀人的原因也不足为奇。”
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的回答完全以小偷角度出发。
“另一方面,三十公斤就搬运来说是个相当棘手的重量。如果事先知情,我认为没有任何小偷会不先准备车辆等运送方式,直接突击。”
“难道不能装在背包里带走吗?像富士山的挑夫不就能背超过一百公斤的行李吗?”
“挑夫跟小偷天差地远吧?”
榎本苦笑着回答。
“这次侵入的窃贼得先将案发现场布置成密室后逃脱,接着还要逃一大段路程,无论是哪个部分,三十公斤的重量都是很大的负担。”
“不过,金条相对于重量而言,体积不大,不是很好藏匿吗?”
“确实如此。嗯,如果承受得了重量,应该能装进袋子藏在衣服里吧。。只是,假设是个体重七十公斤的男子,一下子突然增加到一百公斤,行动会很不方便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目前只能漫无目的想象。总之,没看过案发现场什么都说不准。”
榎本端起桌上的蓝莓汁,就这吸管吸了一口。
“倒是青砥律师发现的那只蜜蜂尸骸,借我看一下。”
纯子虽然怀疑榎本或许在揶揄她,还是从皮包里拿出装在密封袋里的昆虫残骸,交给榎本。
“……原来是这么回事。”榎本认真盯着塑胶袋里的小虫子。
“虽然身为发现者的我这么问有点怪,但是这只蜜蜂有任何意义吗?”
榎本点点头。
“不能说完全没有。别小看一片小虫子残骸,虽然目前在日本不太热门,但法医昆虫学几乎已经自成独立领域。”
纯子想起以法医学和鉴识为主题的美国热门电视影集——“CSI犯罪现场”,剧中主角葛瑞森就是一名昆虫学家。
“啊,对了,西野家的厕所里出现好大的蜘蛛,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吓人的。”
“是吗?”出乎意料,榎本完全没反应。
“那只蜘蛛有没有可能是条线索?”
“不可能。”
榎本爱理不理的回答。
“可、可是,你相信吗?那只蜘蛛差不多有巴掌大耶……?”
“如果跟人差不多大,应该会是有力证据了吧?它大概就是凶手了。”
纯子气得不得了喝了一大口咖啡。
“那是高脚蜘蛛。”
“什么?”
“那么大的蜘蛛在日本只有一种。其实只是乍看之下惊人,实际上并没有手掌那么大。”
“是哦……不过,那么大的蜘蛛都吃什么为生呢?”
“苍蝇、蚊子都吃,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蟑螂。”
早知道就不问了。纯子把咖啡杯端到嘴边,皱起一张脸。
“顺便说一下,青砥律师发现的这个,好像不是一般的蜜蜂。”
“那是什么?”
“不知道,至少是我从来没看过的蜂类。”
榎本把剩下的蓝莓汁一口气喝光。
“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预感,这只小虫的尸骸最好慎重保存哦。”
榎本开来的那辆Jimny车身上的“F&F保全商店”字样太过醒目,于是先停在饭店停车场,两人坐上纯子驾驶的奥迪A3前往荒神村。一抵达现场,纯子还以为会立刻进入西野家调查,没想到榎本随口丢下一句“先观察一下周边状况”,就一溜烟不知道哪儿去了。
结果纯子就这样被留在原地,不知所措。虽说调查,其实昨天几乎已经查看过所有想得到的地方,此刻实在已经提不起劲踏入巨大蜘蛛跋扈盘踞的西野家。既然这样,只好找些相关人士问问话。
榎本往辻美登子的苹果园走去,纯子则到村子里的邮局找寻案发当天来到西野家的远藤。刚才在来的路上曾看到邮局,她一下子就找到了。
“你是东京来的律师啊?”
在邮局深处的小房间里,远藤语气惊讶地看着纯子,再盯着她的名片。不知道他的意外来自纯子为了这起案件特地从东京大老远跑来长野,还是因为她的美貌与“律师”这个行业的严肃形象太不相符。纯子心想,应该是后者吧?
“关于西野爱实遇害的案子,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这案子真的好惨……爱实是个好乖、好可爱的孩子啊。”
远藤周期那张看来和善的大饼脸。
“西野整个人好颓丧,就像失了魂,结果警察竟然还怀疑他?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事!像他这么疼女儿的人,从来没对孩子动过手。”
“是啊,为了洗清西野先生的嫌疑,请务必助一臂之力。”
“嗯,那当然。”
“远藤先生在当天下午两点多到了西野家吧?请问有什么事?”
纯子单刀直入提问。
“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啦!”
远藤似乎在硬邦邦的沙发上坐得不太舒服,扭了扭庞大的身躯。
“只是那天我知道西野回来后,想拜托他一件事。”
“拜托什么事呢?”
远藤突然变了脸色:“这……这跟案情无关吧。你该不会把我当成嫌疑犯吧?”
“怎么会呢,远藤先生到那里时爱实已经身亡了呀。”
纯子微笑解释。远藤双臂交叉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说道:
“我不想看来刻意遮遮掩掩,到时候反而被怀疑。其实我刚好听到有个赚钱的门路,所以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出资。”
大致听了远藤说的那樁赚钱的生意,初步感觉是个新型诈骗。纯子尽可能避免使用刺激的字眼给他一些提醒,却也怀疑远藤是否听得懂。
话虽如此,由此也看出远藤仿佛有经济上的困难,这一点或许是个收获。
“回到案发当天的状况。您在前往西野家之前做了些什么?”
“不在场证明吗?”远藤突然像个两小时单元剧里的人物,眼神游移不定地反问。
“去西野家之前我一直待在家里。”
“有人能证明吗?”
“没呀!我单身一个人住。”
看他年纪应该也有四十五、六了吧,只是他依旧瞄了纯子一眼,似乎想确认纯子是否对自己有点兴趣。
“……到西野家之后,您做了什么?”
“我按了门铃,不过没人应门,而且玄关拉门是开着的。那扇门拉起来不太顺,一般不知道诀窍的人很难拉开。”
“当时您怎么知道西野先生已经回到家呢?”
远藤哼了一声:“因为那家伙的休旅车停在玄关门前呀。”
“接下来呢?”
“我叫了西野几声,也没听见回应,于是就擅自进到屋子里。我们的交情就是这么熟。”
纯子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穿过走廊,一打开后方房间的纸拉门……”
“请等一下。您为什么认为西野先生会在后方房间里?”
远藤歪着头想了想。
“为什么……嗯,就像直觉吧。可能因为其他地方感觉都没有人在。”
“当您打开纸拉门时,西野先生是什么模样?”
“我刚也说过,他整个人像失了魂,垂头丧气地瘫坐在爱实的遗体面前。我么俩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看过他这幅样子。”
“接下来呢?”
“嗯嗯。西野说爱实已经死了,我想这下糟了,随即冲出屋子外。”
“怎么不在西野家打电话报警呢?”
“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打电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派出所跑。”
“您就这样一.99lib.路快跑过去吗?”
刚才在车子里看到派出所,距离在村子最边缘的西野家应该有一段路程。
“是啊。跑过去也花了十分钟,但当时顾不得这么多。还好斋田巡查就在派出所里,我向他说明状况后,他就通报县警,牵着加斯柏,骑了脚踏车直奔西野家。”
“加斯柏?”
“是一只牧羊犬。听说当年是县警中数一数二的警犬呢,年纪大了退休后就由斋田认养。”
“这样啊。那您之后呢?”
“我也九九藏书跟着回到西野家。不过先前跑了一大段路,气喘吁吁又加上脚痛,所以回程时只能慢慢走。”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问远藤,于是纯子提了一件令她好奇的事。
“西野家的长男小猛您认识吗?”
远藤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这里毕竟只是个小村子嘛……”
“他以前在村子里好像惹了不少麻烦?”
“……小猛这孩子其实本性不坏。他就像一般年轻人一样,喜欢玩机车、摇滚乐,只不过一有想要的东西就克制不住吧。西野说过,自己对那孩子的教育方式出了错,不论要求什么都会买给他,导致那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忍耐。”
“您最后一次看到小猛是什么时候?”
远藤似乎显得出其不意,别过视线不看着纯子回答。
“什么时候呢……?呃,我完全没印象耶……嗯,大概是小猛离家出走之前吧,应该有四年了。”
派出所的斋田心平巡查,出乎意料是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因为印象中总觉得派驻在小村子的会是个接近退休的老员警。
“斋田巡查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纯子露出专业的笑容,慎选用字遣词,不让对方产生戒心。
“是啊。”
“派出所勤务也是您自愿申请的吗?”
“嗯,是的。”
或许因为面对的人是律师,斋田巡查显得有些仓皇无措。
“能守护自己土生土长的村子,感觉真好。”
“呃,没什么。只是刚好有缺额……”
纯子借着称赞斋田慢慢引导到闲聊。即使对方很年轻,再怎么说向敌对的警察套话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一引起对方戒备就万事休矣,得略施小计好好诱导,让对方自动自发说出来。
“……然后我马上让加斯柏追踪气味,因为我认为凶手应该还没走远。”
不消十分钟斋田巡查就开始描述得慷慨激昂。只要掌握到触动他心弦的关键就在加斯柏这只警犬身上,接下来就轻而易举。
“不过,这种做法必须要有沾着凶手体味的物品才行吧?”
纯子边问边做笔记。
“凶手留下东西了呀。”
斋田巡查三两下就说出了纯子从未耳闻的新事证。
“是个打火机。西野先生也抽烟,但大多用便宜的简易打火机。现场发现的确实Zero Halliburton的名牌货,并不是西野家的东西。”
“打火机是在哪里发现的?”
“掉在屋子南侧的走廊上。”
纯子忖思,打火机为什么会掉在那里呢?难道凶手跑到面向走廊的门边打开窗户抽烟吗?
“打火机上有没有留下指纹?”
“事后应该送去鉴识科,我就没再过问……啊,对了,印象中好像说验出西野猛的指纹。”
看来斋田巡查对律师一点戒心都没有。不仅如此,还兴冲冲地往下说:
“所以我带着加斯柏到打火机掉落的走廊上,让它闻闻气味,确定它已经记住凶手的气味,接下来就顺着气味搜寻……”
斋田巡查忽然噤声。
“半路上就追丢了吗?”
“唉。”
“不过,这也难免吧?那个屋子里飘散着多种古怪的气味。”
纯子想起西野家弥漫着那股无以名状的馊腐臭味。
“不可能呀!光是这样难不倒这只狗的。以往它在警犬大赛中不论是追踪足迹,或是气味辨别,总能在每个项目中表现优秀,拿到好成绩;就算年纪大了,也只是因为不堪负荷太操劳的工作才退休,能力可是一点都没退步唷!”
斋田巡查激动地反驳。
“那么,加斯柏为什么没能继续追踪下去呢?”
“不知道。”
斋田巡查似乎至今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屋子里似乎到处留有凶手的气味,加斯柏追着从一楼到二楼在家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却没能发现从屋内延伸到外面的气味。”
“但是,斋田巡查您也查过外面了吧?”
她想起屋外北侧留下的一人一狗两对足迹。
“如果凶手从对面后院的窗子跳下来,应该会有一段距离不留下气味吧?所以我才带着加斯柏从后院到草坪上寻找气味,结果白费功夫。唉,外头下了一整晚的雨,地面还是湿的,如果凶手刻意踩着积水的地方逃走,我们也没辙啦……”
况且,这项事实还得先符合凶手在助跑的情况下可跳跃五公尺的非现实假设。或者宛如忍者,一溜烟就消失无踪?
纯子恍然大悟。“忍者”这两个字给了她灵感,至少让她发现有个能混淆警犬脱身的好方法……叠返术!只要用这个方法,东南西北随便爱往哪里逃走都行了呀。
至于接下来逃跑的方向还不清楚。南侧和东西两侧从苹果园都一览无遗,如果从北侧逃脱,照理应该会留下足迹。不过,除此之外恐怕找不到更能发挥自由度的方法。纯子最后大胆提出了和之前面对远藤时相同的问题。
“斋田巡查,您认识西野猛吗?”
“认识。”
斋田巡查一脸尴尬。似乎每个人都不愿提起西野猛这号人物。
“……我们到中学都还是同学。”
“而且感情很好吧?”
纯子大胆试探,想套他的话。
“是呀。”
斋田巡查和远藤一样,露出复杂的表情。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斋田巡查回答前显然踌躇了一会儿。
“不记得了。太久之前的事。”
不到中午手机就响了,是榎本打来的。纯子在西野家门口等候时,看到榎本一手拿着脱下的风衣,悠闲地从斜坡上晃下来。
“久等啦。”
身上那件POLO衫,怎么看都只像个享受闲适散步时光的游客。
“哇,我太意外了。这里真是个富足的小村子呀。”
“是吧。”
靠着苹果、蓝莓等经济作物的加持,的确让村里不少农家收入丰厚,只不过无法确定榎本这句话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纯子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每一家居然玄关都没上锁,就算是标榜零犯罪的小村子,未免也太缺乏警觉性了吧。”
这个人是怎么确认到家家户户的门有没有上锁呢?自己恐怕给这个飘散着苹果花香的宁静小村子招来了意想不到的害虫呀!纯子勉强压抑内心浮现的一丝质疑。就算此人是如假包换的窃贼,再怎么离谱也不太可能在调查凶杀案的藏书网 过程中下手吧,再说,事后回到东京后应该不会又特地跑一趟远路到这里来作案……
整个荒神村里没半家餐馆,因此纯子事先请留宿饭店准备两人份的三明治。开着A3随便找个合适的场所,发现一处看来不是田地却开了一整片野生黄色油菜花的地方。
两人下了车,席地而坐吃起三明治,四周一片祥和幽静。油菜花旁还有一丛丛盛开的黄色蒲公英,更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苹果花。原野的另一头隐约可见顶端覆盖皑皑白雪的群山。应该是并称为北信五岳的饭绳、户隐、黑姬、妙高、斑尾各山吧。
“我刚跟姓辻的那对夫妻聊过了。”
榎本将火腿三明治送进口中,一面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呼吸新鲜空气,在美丽的苹果园里工作的关系,他们都非常和善亲切,感觉很好相处呢。”
“有什么发现吗?”
“嗯,确认了几件事。”
榎本在草地上大大伸个懒腰。从远处看来一定觉得两人是对出游野餐的情侣吧。
“首先,除了死者爱实和他父亲,加上远藤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接近过西野家。这是辻登美子的证词,我认为有充分的可信度。”
“何以这么肯定下结论?”
“虽然有段距离,但从高处眺望会发现从苹果园往西野家看,比想象中更一览无遗。”
“不过,辻太太在那段期间一直忙着手上的工作吧?”
纯子试着反驳。
“刚才实地参观了苹果的摘花作业,完全是一项考验耐心的功夫呀。”
榎本似乎对纯子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说道。
“据说一棵苹果树会长出一万颗花蕾,其中只能留下一部分发育成果实,多余的必须摘除,摘完一棵树上的花蕾大概得花两小时。以辻家苹果园的规模,得踩在马梯上持续作业一个半月才行,但也不可能永远盯着手边的工作,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要看看远方,让眼睛休息。这种状况下刚好能看到西野家。”
既然如此——纯子心想,辻登美子并不是刻意监视西野家,凶手难道不会趁巧在她不注意的十几秒之间逃走吗?
“另外,那只蜂的种类也揭晓啦。名字就叫做‘角壁蜂’。”
就算听了叫做什么名字,纯子还是一头雾水。
“这种蜂专门饲养来做为苹果授粉之用。野生种不像蜜蜂一样成群,而是将花粉加上蜜制成丸子储存在芦苇杆中,并在上方产卵。因为角壁蜂的性质和蜜蜂不同,几乎不会攻击人,用起来也方便,所以这一带的苹果农也大多使用这种蜂。”
“这么说来,那个虫尸果然疑点一一都没有嘛。”纯子失望地说。
“不,倒不尽然。”
“什么意思?”
“我向辻太太询问有关角壁蜂的事,发现有几点特别耐人寻味。第一,今年角壁蜂出现的时间是在案发前两天,也就是五月四日。”
“为什么能这么精确呢?”
“听说原本角壁蜂羽化后从芦苇穗巢中飞出来的时间是在四月上旬,以梅花的授粉来说时间刚好,但对苹果来说却早了点。所以农家饲养角壁蜂时,会在变为成虫之前连同当作人造蜂窝的芦苇杆整个放进冰箱。视苹果开花的情况将蜂窝取出,角壁蜂就会同时立刻羽化。”
“也就是说,那只蜂飞到西野家的时间,是从案发前两天到我昨天早上发现前,也就是最近五天之内的事。不过,就算知道这一点……”
“不止这样。因为角壁蜂翅膀一湿就飞不动,所以好像只要一下雨就没办法飞。辻太太把人工蜂巢取出后就遇到天气骤变,照理应该到案发当天之前蜂群都没飞出到外头。”
“这么说来,是到了天气转晴的那个早上才飞来的吗?”
不过,角壁蜂的尸体被发现时有一半埋在小水坑里。那么,那个小水坑形成的时间也是在案发的五月六日上午吗?
“但还是有些不对劲。因为角壁蜂的行动范围非正常小,一般为半径四十公尺,最远也只能飞行七十公尺。要从距离超过一百公尺的辻农园飞到完全没有花朵的西野家,可能性非常低吧。”
“不会是野生的吗?”
“我刚才也说过,季节不对。况且,西野家周边不但没有让角壁蜂能生长的芦苇原,也没看到覆盖茅草的房子。”
纯子脑中一片混乱。
“我不懂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只蜂的腹部被压扁了吗?”
榎本指出重点。
“我才很可能因为那只蜂是死后附着在什么东西上,才被带到西野家。虽然掉进泥泞中,所幸没让蚂蚁搬走。”
“会附在什么东西上呢?”
“看看地上残留的四个小水坑就一目了然喽。”
榎本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
“就是辻农园里用来进行摘花作业的马梯呀。”
“……可是,怎么能肯定是辻农园的呢?说不定其他农园也使用角壁蜂啊。”
“的确如此。但刚才我听辻太太说,案发当天她从苹果园旁的储藏室取出马梯时,发现马梯是湿的。因为马梯被雨水淋到会让铁制部分生锈,所以平常收起来之前一定会把水分擦干。”
“换句话说,有人在之前借用了马梯?”
纯子说完后察觉一事。
“不过,在案发当天已经物归原位的话……”
“没错,表示马梯被拿走是在前一天辻太太用完到隔天之前的这段时间,多半就在深夜吧。”
第四章
“马梯的事,我也有些想法。”
来到屋子北侧的草地上,纯子说道:
“辻农园的马梯痕迹为什么出现在屋子南侧,理由还不清楚,但至少能推测从那面窗到距离五公尺的这片草地上,如果想不在地上留下痕迹移动,就只能靠类似高跷的工具吧。”
榎本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那把马梯高度有二点八公尺,但只要松开卡榫往两侧撑,就能当成长度变成两倍的长梯子用了。”
“不是吗?”这么一来,尺寸不就跟使用目的完全吻合了吗!
“但是,凶手不可能用那把马梯逃脱呀。因为同一时间马梯已经用在距离一百公尺外的苹果园里了。”
榎本当场泼了桶冷水。
“是啊。所以我想,凶手逃脱时使用的应该是其他的马梯或长梯子。”
“这倒真有趣啊……”
榎本的语气显得极度意兴阑珊。
“假设还有另一把长梯子好了,如果要从打开的一楼窗户架牢不滑动,应该多少都会在木质窗框和草地上留下痕迹。只要有一点线索,警察就会发现了吧?”
“说不定凶手为了不留下痕迹动过什么手脚。”
连自己都觉得这里有真牵强。
“更难解释的另一个问题是,凶手还必须扛着长梯子逃跑呢!且不提辻农园的马梯重达十五公斤,只要长达五公尺以上的长梯子,再怎么轻也超过十公斤吧?凶手携带的三十公斤金条已经是个重担,何必还慎重其事把梯子带走呢?何况警方应该也沿着草地搜索到森林里,完全没发现类似长梯子的物品。”
“但刚才说有人使用马梯的明明是你吧?”
纯子试图反击,却挥了记大空棒。
“我可从来没说过是用在从密室逃脱唷!再说,马蹄的痕迹也是留在屋子南侧吧?”
“那么,根据榎本假说,凶手是怎么逃掉的呢?”
“结论大概已经慢慢成型。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我看看西野家的状况。”
纯子拿出保管的钥匙打开玄关大门。这天平林律师没过来,麻美也带着女儿寄宿在长野市区。
榎本走进屋内,先看过整个一楼后,上到二楼。纯子抱着满腹疑惑跟在后头。榎本仔细地一一检查二楼窗户的螺丝锁。
“二楼窗户南侧和北侧全都锁紧哦。凶手有办法从窗户逃脱,再从外面上锁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只要利用门户之间的空隙,用钓鱼线缠在螺丝锁上回转,这类行家的技巧确实办得到。不过,现在具备这种几近无形文化资产技术的小偷,大概找不到吧,加上我也不认为二楼窗户是有人施计上锁的。”
榎本说着,一面依序观察南侧的窗户。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呀。”
榎本手指的螺丝锁,乍看之下和旁边的一样都已锁紧,不过榎本伸手捏住轻轻一拉,螺丝锁应声被拔起垂下。
“螺丝的部分坏掉啦,所以没办法锁紧,只是插在孔上而已。”
“如果只是插在孔上不锁紧,在窗户关着时也能从外头办得到吗?”
说完之后,纯子想起这扇窗子位于南侧。如果从这里逃脱,从苹果园正好可以一览无遗。
“不对,大概也办不到吧。我指的应该不是凶手逃脱,而是就入侵的状况来看。”
纯子试着将坏掉的螺丝锁塞进锁孔里又拔出来。
“但就算只是插在锁孔上,也没办法从外头打开窗户吧?”
“是啊,如果照这样的话。”
榎本留下个模糊地回答就走下楼梯,出了玄关。正纳闷他要去哪里时,只见他朝着车库走去。由于主屋和车库并无相连,跟解开密室之谜应该毫不相干,但榎本却莫名地对停放在里头的车子和机车仔细检查。
纯子不经意瞥了车库角落一眼,发现一座随便放置的马梯。
“榎本先生,那个……!”
“你说马梯啊?一般乡下地方类似这种地方大宅院,家中有一座马梯也是司空见惯。”
“没办法唷,真可惜。”
榎本扭转插在机车上的钥匙发动引擎,不住侧着头思索。
“这座马梯如果两侧撑开,说不定长度刚好够……从上面行走的话,就能不留下痕迹从北侧窗户逃脱了吧?”
“有两个理由可以直接回答NO。”
榎本将机车引擎熄火,开始检查轮胎。
“首先,就假设在屋子北侧使用过这座马梯好了,那么,之后还要把马梯放回车库,不只是泥泞地上会留下脚印,而且还得绕一大圈,更会进入辻登美子的视线范围内。这么一来设下圈套也没意义吧。第二,你仔细看看这马梯。”
听他这么一说,纯子九九藏书总算发现马梯用大锁所在车库的柱子上。
“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轻易搬走了啊。”
“嗯。所以就算有人前一个晚上必须用到马梯,也得特地跑到远在一百公尺外的辻农园去借来啦。”
“但是,为什么要锁着马梯呢……”
“我猜不可能是为了怕偷走,我可从来没看过有哪个人家这么宝贝一座马梯的。”榎本微笑说着。
“既然不是怕被偷,自然就是不让人用喽。离家出走的长男西野猛,不是因盗窃被捕吗?这只是我个人想象,会不会西野猛离家之后曾使用马梯偷偷溜进家里呢。”
“这么说来……”
纯子恍然大悟。这下子似乎总算能将某一件事和马梯连上关系。“你是说,西野猛在凶杀案前一晚从辻农园的仓库中搬走马梯,立在屋子南侧,从二楼潜入西野家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哦。”
纯子脑中浮现凶手的行动。站在高达二点八公尺的马梯上,应该能够得到二楼的窗户吧。但该怎么打开上了锁的窗子呢?
“对啦,刚才那个坏掉的螺丝锁!”
“没错。如果只是插在锁孔中没栓紧,只要从外侧一点一点震动窗框,最后总能震落螺丝锁,就可以打开窗户。”
西野猛……不对,是凶手从二楼的窗户潜入屋内,再把窗户关好,插上螺丝锁恢复原状。接着打开玄关,把使用的马梯原封不动还到辻农园的仓库里。
“不过,这样的话,会知道细节……就是窗户螺丝锁坏掉的,除了家人以外也没几个吧?”
“的却如此。我想从这里潜入的话,西野萌的嫌疑非常高。”
“潜入的话?你的意思是,杀害爱实后从密室脱身的还可能另有他人?”
“这部分还不能肯定……”榎本含糊带过。
“不过,我已经发现从这个屋子里脱身的方法了。”
“真的吗?”纯子忍不住惊呼。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榎本露出微笑,没正面回答,反而转移话题。
“警方目前应该还没搜查到能认定西野先生涉嫌的事实吧,不过碍于找不到其他可能性,所以只好暂时拘留他继续侦讯。也就是说,若能证明除了西野先生之外有人可以在犯案后从这屋子里逃脱,西野先生就不必送检,得以获释吧?”
“应该是这样。如果能让警方接受的话。”
换句话说,只要解开密室之谜就行了。
“青砥律师,你可以把那位平林律师和搜查小组负责人找来吗?”
“我想不会没办法吧……”
纯子有些疑惑。
“但是,把警察找来做什么呢?”
“我实地示范如何不留下足迹从这个屋子逃脱!”
纯子心想,榎本径这个人很可能本性是个谨慎到几近神经质的人。就算掌握到新资讯,在判断出真假或价值之前绝对不对他人开诚布公,只有等到他像魔术师般确定准备手法已臻纯熟,才会郑重其事摆出魔术师架势揭晓一切。
然而,对于关键内容一无所知的纯子得承受不少压力。原本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平林律师——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仿佛暗祷着她的失败,但表情的怪异程度还是比不上那个叫太田的警部补般令人好奇。虽然他刻意装出愁眉苦脸的无奈,在那张脸后面却让人感觉到有股难以言喻的期待。说不定太田自己都不认为西野是凶手,因此只要榎本的示范成功,他就能立刻着手释放西野真之。相对地,要是让他的期待落空,到时的反应也会相当惊人。
“各位久等了。”
榎本出现在窗户内侧——目前密室里唯一打开的一楼北侧窗户。并排站在草地上的三人自然不可能鼓掌叫好,只是表情严肃、闷不吭声的看着接下来的动作。
榎本轻巧灵活地跃上窗台,接着从原本弯着腰的姿势面对建筑物站直了起来,只见他腰上绑着一条类似救生绳索的东西,绳索另一头消失在窗子那一侧。
他到底想干嘛?纯子秀眉紧蹙。这时突然发现榎本换了双鞋,刚才脚上明明穿着Nike的运动鞋,现在却换上从来没看过的鞋款,类似室内鞋的薄薄鞋底,仅用两条拉链固定。
接下来,榎本把手伸进一只小袋子里,双手手指沾满了白色粉末,这下子总算弄清他的意图。平林律师口中发出莫名其妙的呼声,太田警部补则是一动也不动,屏气凝视。
站在窗台上的榎本,伸出右手紧抓住屋檐前端一块类似悬岩的突起,接着换了几次手确认牢固的程度,再将左手手指攀着固定导水管的金属锁片,心想下一秒他应该会像个体操选手将整个人往上一翻,落在屋顶瓦片上。
“不过,爬上屋顶不就更容易从苹果园看见了吗?”
平林律师提出疑问。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呀!纯子在心中暗咒。
“只要小心不要从二楼遮蔽的部分露出行迹,光是爬上一楼屋顶应该不要紧。”
没想到榎本回答时还显得轻松自在。
“好啦,接下来呢……”
“啊,亲等一下!”
这次换.99lib.了太田警部补,低声喃喃希望榎本暂停。
“看来你的身形灵活,对徒手攀岩也颇有研究。不过,你难道忘了吗?凶手可是带着三十公斤的金条逃走耶,如果身上多背了三十公斤,还有办法做出这些动作吗?”
一点都没错。纯子心想,三十公斤的重担当然大大限制了行动,先前榎本自己不也质疑过这一点吗?
“关于这部分,接下来就会示范。坦白说,三十公斤左右的重量也不至于背不动,但请回想一下,西野家除了金块之外,还同时亦是了洗衣袋和绳索。”
榎本不动声色,解开江系在腰间的绳子,像抛绳似的套住屋顶的铜制鱼尾雕饰。接着以操作滑轮的方式拉动绳索,只见绑在另一头的物体从窗户滚出来,然后就摇摇晃晃地被往上提。
“一根二点五公斤的铅条,共有十二根,总计三十公斤,全装在洗衣袋里。”
乍看之下材质轻薄的洗衣袋,在外层绕上多圈绳索绑紧后,似乎也能承受三十公斤的重量。榎本顺利拉起东西后,将多余的绳索卷起,留下五十公分左右,接着将整包物品像钟摆似的用力荡个两三回,往草地上掷出去。
层层包裹在洗衣袋里的三十公斤重铅条,应声落在距离三人远远的后方。
“原来如此。金条之谜就此揭开,那么,凶手……你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太田进一步追问,不过语气已较先前和缓许多。
“从这里跳下去。”
榎本说得轻松干脆。
“要跳跃五公尺的距离,从窗户直接跳是不可能的,但从高度超过三公尺的屋顶倒也不是件难事。”
榎本在屋顶上助跑了一两步,纵身往下一跳,只见他瘦小的身体划了一道大幅度弧线,落在后院的草地上,并以柔道受身的技巧往前滚了几圈。
一瞬间还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伤,但榎本却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落沾在身上的泥尘。
“……原来是一翻两瞪眼的高风险赌注啊。”
太田警部补舔了舔嘴唇。
“那倒不见得哦。下方是草地,加上当天从前一晚下了整夜的雨,土壤吸饱水分接近泥泞状态。身体稍微灵活一点的人只要克服恐惧感,应该都能毫发无伤地从屋顶上跳下来。”
“当然,凶手是个熟知这一带状况的人,很可能实际上真的这样跳过。”
太田警部补用力点着头。毫无疑问的,这话中指的人就是西野家的长男,西野猛。
“哎呀呀呀,真是太惊人了。说穿了原来是这么简单的圈套呀!”
平林律师拿出扇子,开始啪啦啪啦扇个不停。
“我们只以二度空间思考,没想到爬上屋顶成了个大盲点。换句话说,就是不该以水平思考,而要用垂直思考才行哪。”
“是吗。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不单证明了逃脱的可能性,同时也能解释其他现象。”
太田警部补盯着屋顶上方。
“凶手若是从窗户爬上屋顶,也难怪曾是优秀警犬的加斯柏都搜寻不到气味。因为狗没办法追踪着气味爬上屋顶呀。”
“这么说来,就能洗清西野先生的嫌疑喽?”
纯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嗯,这部分等我回局里再讨论。”
虽然太田警部补没正面回应,纯子却深信情势将有大转变。
冷静想想,包括潜入方法等种种疑点几乎仍旧一无所知,但至少这下子能颠覆凶手除了西野真之外再无他人的论述。接下来就交给平林律师摇着他的扇子去处理就行了。
太好啦!纯子偷偷在心里比个胜利手势。待会儿飞车回到轻井泽,不就还能勉强赶上今晚的联谊吗!
开着奥迪A3送榎本到长野市区的途中,纯子向他表达感谢。
“……话说99lib.回来,真没想到能爬到那种地方呢。”
“人呢,只要认真起来,除了光滑的墙壁之外,几乎没有无法攀爬的地方哦。”榎本说道。
“老练的徒手攀岩家可以光靠一道纵向龟裂就垂直登上艾尔斯岩的断崖,那种地形就连猴子、老鼠,还有其他哺乳类都不可能爬得上去。”
“果然最可怕的就数人类啦。千万不能因为觉得很安全就掉以轻心,还是得拟定完整的防盗策略才行。”
纯子开心地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榎本先生示范所以才办得到吧?”
榎本点点头。
“嗯,的确需要一点技巧。那间屋子和一般徒手攀岩时的攀爬施力点不同,大多都是不牢靠的点,很难把全身重量放在同一处。”
榎本歪着头思索。
“况且,今天最重要的是运气够好吧。”
“什么意思?”
“因为屋顶瓦片是干的。”
这么说起来,案发当天屋顶瓦片可能还是湿的呀。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榎本先生,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事?”
“凶手……我猜多半就是西野猛,为什么要从一楼窗户爬到屋顶呢?如果从二楼北侧窗户逃脱不是简单多了吗?”
“是啊。的确,这就是推论上的弱点。”
咦?什么意思?
“嗯,如果到时候西野猛真的被逮捕,再问问他吧。”
第五章
杉内航太停下他的爱车卡门,瞥了副驾驶座一眼。
“到底要怎样?”
“等我一下就好。我的iPod放在猛的房间,我去拿回来。”
不停拨弄着一小撮装饰羽毛的山崎里香嚼着口香糖回答,说完便打开副驾驶座车门。
“猛在家吗?”
“我有备份钥匙!”
里香拿起一串钥匙越过他肩上晃啊晃的,随即下车,一口气上了木造公寓的铁制阶梯。
“猛哥怎么啦?最近打手机也找不到人。”
后座的川洼大志仅在短短一瞬间把目光移开游戏机,抬起头说道。
“他不老是这样吗?好想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哦,然后还了钱之后又花天酒地,继续欠一屁股债……”
航太笑着点起一根大麻烟,用Zippo打火机点着。
“管他怎样都好啦,但能不能也快点还我们钱啊,再不摆平的话,连我们都得被笕老大逼上死路啦。”
“哇——好惨。”大志嘴上高喊着,但目光从来没离开过游戏机画面。
“既然这样,干脆看看猛哥房间里有什么,如何?”
“白痴!你以为会有什么值钱东西吗?”
两人的对话就此静止了好一会儿。航太随意抽着大麻烟,车里一下子弥漫着带着一丝甜香的烟味,但大志显然丝毫不以为意。
“真够慢耶——”
航太隔着副驾驶座车窗,望向里香走进的那栋公寓。建筑物面朝左侧,猛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从这里看不到。这时,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响起,正期待着里香走下来,没想到却是个身穿西装、年过三十的大叔。不久之后,又有个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高大男子下楼,接下来四周又变得静悄悄。
“我上去看看状况。”
航太将珍贵的大麻烟在烟灰缸里捻熄后下了车,距里香上楼已经超过二十分钟,就算翻遍房间找iPod也花不了这么久时间,大志依旧盯着画面,不发一语举起一只手示意了解。
关上卡门的车门后,航太穿过一座贴着塑胶门牌,标示“Casa Negra”的大门。从垃圾的空地。一爬上公寓外侧的铁制阶梯,光是正常迈步下就发出阵阵巨响,跟噪音差不多。这栋楼的居民可能每天因此争吵不休吧,不过,反正跟自己无关,无所谓啦。
步行在二楼走廊上,走到底来到猛的房门前,敲了几下却没有回应。
206室。虽然没挂门牌,但曾经来过好几次,肯定就是这一间。航太试着扭转门把,没想到门一下子就开了。
“喂。到底在搞什么呀?”航太边说边脱了鞋,走进屋内。
灯火通明的室内乱丢着啤酒空罐、便利商店的塑胶提袋以及杂志等,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里香——?”
她不可能不见啊。既然没有交通工具,里香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一个人跷头,再说这里进出也只有一处阶梯。他在房里左顾右盼,目光停留在壁橱前一团盖着毛毯的物体。由于物体突起的模样不太自然,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航太一把掀起毛毯,露出身穿背心、迷你裙,面朝下趴着的女性躯体。一头褐色的大波浪中长发,其中有一小撮类似手机吊饰的羽毛饰品。
是里香!航太连忙上前扶起她,却在一抱起她时发现颈椎已经断裂,两只手臂也无力瘫垂在地上。
“喂,喂,里香!到底怎么回事?”
航太这下子才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
纯子一下计程车就看到木造公寓前停了三辆警车,警示灯就像七彩霓虹灯,为黑夜增添几分色彩。大门上拉起禁止进入的黄色警戒封条,现场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感觉到自己表情有些僵硬。她深呼吸几口,对身边的员警表明自己的来意后,屈身钻过黄色封条。
“你是青砥律师吗?”
身材壮硕、身穿便服的刑警快步走过来问道。
“是的。刚才跟您通过电话。”
“请过来这边。”
大概顾虑到避开围观群众的视线,刑警让她坐进警车后座,纯子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嫌犯。没多久,一名肤色黝黑、长相穷酸的矮小男子钻进驾驶座。
“我只警视厅东中野分局的鹈饲。抱歉麻烦你特地跑这一趟。这栋公寓的209室发生了命案,目前已知住在这间房子的是二十二岁的西野猛。西野正因为身为其他案件的重要关系人而遭到长野县县警通缉,至于那件案子,青砥律师应该很熟吧?”
“呃,还好……在这起案件发生之前,完全没发现西野猛住在这里吗?”
“因为租屋签约时是用另一个人的证件。”
鹈饲一脸凝重:“那么,死者是谁呢?”
“山崎里香,十九岁,没有固定职业。99lib?
”
纯子直接回答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鹈饲接着拿出记事本。
“她算是西野猛的前女友吧。两人有一段时间是半同居状态,所以死者今天是来拿之前没带走的东西。两位男性友人,二十三岁的杉内航太还有二十一岁的川洼大志,待在停放于公寓正门口的车子里等候,之后因为杉内觉得等了太久,决定上楼看看状况,这才发现女子已经死亡。”
这时,鹈饲原本眯成细线的双眼突然睁大。
“所以,我有两、三个问题想请教青砥律师……”
“请等一下!”
纯子立刻挤出一张笑脸,宛如自我防卫用的铁面具。再不出声,整件事情眼看就要渐渐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请问找我来问话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没错,在西野猛妹妹遇害的那个案子里,他的确是重要关系人,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东京的生活状况。再说,我是受西野真之先生的委托……”
“我懂我懂,我非常了解你微妙的立场。”
鹈饲板着一张脸点点头。
“我绝不会问律师小姐任何可能对委托人造成不利的问题。只不过,该怎么说呢,因为目前的状况有些不寻常,才希望你能抛开顾虑,给我们一点意见作参考。”
“不寻常的状况?”
纯子心想,这个叫鹈饲的刑警姿态还摆得真低,根据以往的经验,警方会表现出这种低姿态,保证内情不单纯。
“是的。”
鹈饲点点头,从前座探出身子。他那张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鼻子下方的人中却格外长,嘴唇也很薄。纯子对这名男子的第一印象可用“强悍的农夫”这个关键词来形容。
“这栋公寓上到二楼的阶梯只有前方一处。刚才我也说明过,死者两名男性友人都在车上等候,仔细盯着阶梯。从死者上楼之后,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杉内上楼查看时,这段时间内只有两个人下楼。”
鹈饲的目光再次落回记事本上。
“至于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定。第一个是市公所的职员,来拜访独居于202室的老先生。老先生本人证实职员离开后立刻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所以在时间上绝不可能犯案。第二个人是203室的居民,当时是外出骑车兜风。除了有同住的母亲和碰巧来访的邻居主妇作证,也听见阶梯脚步声和机车引擎声。”
纯子突然觉得这一切莫名异常。毕竟现实中警方不会像电视连续剧那样,主动详尽说明搜查的状况。
“接下来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二楼的其他住户,到206室犯案后随即回到自己住处。不过,要在杉内上楼之前的二十分钟内,而且不让约莫隔五分钟就下楼的那两名男子发现并完成凶案,应该极其困难吧。”
“不过,如果有某个公寓住户因为行窃,事先藏身在206室呢?会不会是这样?”
纯子试着说出想到的可能性。
“结果因为山崎小姐进入而撞个正着。凶手杀害山崎小姐后确认室外走廊空无一人,迅速回到自己住处……”
“我们也想过有这个可能。”鹈饲抿着薄薄的嘴唇。
“不过,案发当时201室和205室里都没人。202室就是刚说过的独居老人,就体力上来说不易犯案,而且市公所的职员也能反过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203室骑机车兜风的年轻人,还有他母亲、邻居主妇,每个人都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除非是三人共犯,否则不太可能预先藏身在206室。剩下的204室,这个房间的女性住户在凶案发生期间正好讲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我们也已经证实,通话的对象不是她的朋友,而是某知名百货公司的客服中心。”
纯子沉思了一会儿。
“会不会是杉内跟另一名男子说谎?”
“可能性很低。根据住在隔壁栋都营住宅里的主妇说,看到公寓前停了一辆陌生车辆觉得很可疑,还监视了一阵子。她证实从山崎里香上到二楼后,两名男子在车上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才由其中一人下车观看。硬要说的话,就是杉内临时起意、一人犯案,不过事后若还大肆宣扬并报警,就令人不解了。况且,从他后续的态度看起来,我也觉得不是这个人干的。”
鹈饲似乎对自己鉴别凶手的独到眼光深具信心。
“啊,等等。凶手会不会从窗户逃脱呢?后方是一块空地,从二楼往下跳应该很容易吧?”
先前荒神村的案子还记忆犹新,但鹈饲摇了摇头。
“现场的窗户上了月牙锁。这不可能从外侧上锁吧。”
纯子脑袋晕眩了起来。
“呃,请等一下,也就是说……”
“如果凶手不是杉内,那么凶案现场就是密室了。”
鹈饲叹了口气。
“况且,我越听越觉得跟长野那起案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才厚着脸皮找青砥律师商量,请你专程跑这一趟。”
这时,警车车窗传来叩叩的声响。鹈饲摇下车窗,看到榎本竟站在一名制服员警身旁。
“青砥律师,我来晚了……鹈饲先生,好久不见。”
鹈饲一脸愕然。
“你怎么会跑来?”
“我担任青砥律师的顾问,两个星期前也一起前往长野。”
“是吗?”鹈饲的目光不再像个农夫,而多了一丝猎人般的犀利。
“怎么样?大致上的内容都听说了吧?有什么发现就别卖关子,快说啊!”
鹈饲毫不客气,看起来实在不像对一般民众交谈的态度。
“先让我确认一点。死因是颈部遭受重创,而且还没找到凶器吧?会不会刚好是厚度约一公分的小型钝器呢?”
鹈饲顿时目瞪口呆:“尸体上的伤痕大致符合你所说的……”
“那么,我才凶器应该在后方空地上,用个纸袋之类的东西包着。”
鹈饲正准备开口,一名刑警快步跑过来。
“长官,发现凶器了!”
“在哪里?”
“后方空地上。用纸袋和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包了两层,肉眼就可以判断出疑似沾有血迹。而、而且,凶器是……”
“慢着!”
鹈饲扯着沙哑的嗓音,制止激动的刑警往下说。
“先别说。榎本,可以跟我过去吗?”
“好的。”在警车里看着榎本和鹈饲离去的背影,纯子一瞬间感觉自己迷失在异次元的世界。
榎本驾驶的Jimny从练马交流道上了关越高速公路。
“……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吗?”
纯子看着窗外景色问道。四周一片漆黑,只看得到道路两旁上方呈弧度的隔音墙、前方汽车的车后灯,以及对向车道的车头灯。
“好的。要从哪里开始说?”
榎本嗓音低沉地问。纯子一转过头望向驾驶座,看到一张前所未见的严肃侧脸。
“那么,先说说看,两起密室凶案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榎本沉默了一会儿。
“……东中野那起案子,根本称不上密室。”
这个人难道成了密室评论家吗?
“可是,长野的凶案现场还有一扇后窗打开着,但这起案件窗子却紧闭。从一般角度看来,后者不应该才是更有力的密室吧?”
“哦?原来还有这种思考方式啊……”
口气听来虽然充满敬意,但这句话还是令人没来由一肚子火。
“不过,东中野的案子顶多只能算从第一起事件衍生的‘影子’。就这个角度看来,我也得负起一半责任。”
“什么意思?”
“因为第一起案子处理的含糊不清,结果才导致第二起案子发生。”
“含糊不清?”
纯子当场愣住。
“的确,我们没有精确锁定凶手就是西野猛,但那是警方的工作吧?我们的任务只在于洗清西野真之先生的嫌疑呀。”
“你刚才说,长野那起案子里因为后窗打开,所以并不是个有力的密室吧。”
榎本叹了口气接着说。
“那么,为什么爬上屋顶往下跳,这种再简单不过的逃脱方式没人想到呢?”
“这.99lib.个嘛,就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出人意表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
榎本的语气又恢复了促狭讽刺。
“那是因为这个做法实在太蠢啦。”
“等等,这、这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杀了人又抢走金条,这种时候只想早一刻快闪,哪有人还会特地爬到屋顶上呢?”
“这……”纯子无言以对。怎么到这时候才说呀!
“况且,爬上屋顶后还得拉起达三十公斤的重物哦。你想想,就算这栋屋子位于村子尽头,而且刚好位于来自苹果园的视野死角,但这些动作都只会刻意让自己变得更醒目,谁知道会从哪里被瞧个正着呢?”
“这明明是你当初解释的真相耶?”
榎本似乎对纯子的抗议充耳不闻,继续说着。
“案发当天早上还不停下着细雨,如果凶手是西野猛,就算先前多次爬上屋顶过,爬上湿透的屋顶瓦片还是非常危险。况且倾斜角度比想象中来的陡,加上屋顶年代已久,就连瓦片本身是否牢固也教人担心。你曾说因为是我才爬得上去,但如果那天瓦片潮湿,我也不得不取消那场示范演出。”
要不是他正在开车,真想朝这人脸上痛殴一拳。
“话说回来,如果真要往下跳,从二楼北侧的窗户出去不就好了吗?干嘛不辞劳苦从一楼窗户先爬到屋顶上呢?”
“所以这不就是我刚才问你的吗!”
“再说,从屋顶上直接往下跳,就算地面柔软外加草地当缓冲,脚受伤的风险依旧很高吧。还得先有心理准备,搞不好落得扭伤甚至骨折的下场。而且当下的状况是凶手已经杀了人又偷走三十公斤的金条,必须卯起劲来早一刻逃离现场唷。”
纯子闷不吭声。
“还有啊,那片草地虽说是休耕田,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留下一些大岩石或尖石子,说不定还扔着破空瓶。最糟糕的就是万一这些东西又被草丛遮住,表面看不见。啊,不过我自己在跳之前倒是已经仔细检查过一遍。”
“好了,可以了,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你的意思。这个方法可能确实太冒险……”
“不禁风险大。更重要的问题是,完全找不到凶手必须这么大费周章将现场布置成密室的理由呀。”
榎本冷静的声音不住穷追猛打。
“通常会把案发现场布置成密室,对凶手有利的地方大概就是伪装成自杀或意外。但这起案子根本不必讨论自杀的可能,看起来也没有弃置西野爱实尸体,设计成意外身亡的迹象。加上家中金条遭窃,再笨的人也很清楚这是一起凶案。”
“可是……凶手不想留下自己的足迹啊,难道不是吗?”
“不是啊。如果只是不想留下足迹,正常来说只要从窗户逃脱,之后湮灭痕迹就行,既无风险又不必浪费时间。”
这感觉就像受到被告反过来穷追猛打一番。虽然这状况有些牵强,但?99lib?放任对方大放厥词实在难遏怒火,偏要反驳一下。
“那个太田警部补不是说了吗。所以凶手这么做是为了掩饰气味,杜绝警犬的追踪吧?”
“你想太多。”榎本摇摇头。
“无论当年是多优秀的警犬,现在也只是村子派出所里养的老狗。就算凶手知道加斯柏的威名,难道真要为此冒这么大风险吗?再说,连续几天不停的雨,案发现场气味保存的状况奇差无比,比方说,刻意踩在水坑里之类,随便想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骗过那只狗。”
“等一下!那你当初为什么骗警方,说凶手是从屋顶往下跳之后逃走?”
榎本不作声。这人大概很惯于行使缄默权吧。纯子叹了口气。结果在这家伙的谎话连篇奏效下,仅用半天的时间就捞进一大笔佣金。当初委托这种罪犯协助时就该预料到这一点才对。
这一刻,纯子根本还没想到怀疑榎本扯谎的真正理由,可能就在那价值九千万的金条上。
“你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啊。”
榎本瞄了纯子一眼。
“青砥律师满脑子只想着找到洗清西野真之嫌疑的材料,所以一看到利于证明凶手逃脱的方法就冲昏了头,疏于以客观角度重新检证。警方也半斤八两,他们关注的不是凶手犯案的心理,只把重点放在物理上犯案的可行性,至于动机如果不明确,等到把人抓来慢慢问就是了。他们的想法总是这样。”
这番指控真刺耳,从一个说谎的人口中大喇喇地说出来,更令人无法接受。
“……你说第二起案子是长野案衍生出的‘影子’,也就是说,正因为你没揭露长野案的真相,才让凶手用相同手法又犯下一案对吧?”
这次可是自信满满,但榎本的回答却让纯子的期待落了空。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Jimny滑进新座收费站,榎本取了缴费票卡。
“我猜东中野那个案子,凶手根本不知到现场成了密室。”
“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快讲清楚啦。”
榎本再次加速Jimny。
“凶手因为某个理由待在那个房间,也就是206室。没想到突然冒出山崎里香这个女孩,被撞个正着慌了手脚的凶手直接用手上的凶器将她打死,然后匆忙跳窗逃脱,远走高飞。”
至此似乎说明告一段落,榎本单手从后座拿起一只保温瓶。
“要来点咖啡吗?刚冲的蓝山。那边有纸杯,可以帮我倒一杯酒太感谢啦。”
“喂,你记得吗?206室的窗户上了月牙锁唷?”
“警方到现场时的确是这样。”
“什么意思?”
“把窗子上锁的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杉内航太。”
“怎么会?”
“杉内见到尸体后也随即发现凶器,于是他将凶器用袋子包起来,从窗户扔往空地上,他大概盘算着反正空地满是垃圾,一只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完全不显眼,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取回即可。接下来,他把窗户的月牙锁锁上,原本是想防止警察将注意力集中到空地上。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从窗户逃脱。很可能他先前在车上等候时看过有两人走下楼梯,误以为凶手一定是其中之一吧。思虑不周导致做出一连串愚蠢的行为,最后自食恶果,惹了嫌疑上身。我看他这时大概被那个恶狠狠的鹈饲警部补严厉拷问吓得发抖,只能像只金丝雀般吱吱哀号喽。”
“等、等一下!”
纯子差点打翻了从保温瓶里倒出的咖啡。
“你凭什么认定是杉内航太将凶器装在袋子里丢出窗外?”
“啊,谢谢你。”
榎本左手接过纸杯。
“因为啊,凶器就是那个金条呀。”
第六章
纯子不再提出问题后,榎本也没进一步说明,车内陷入一片寂静。虽然探知真相的渴望十分强烈,难以遏止,但这么一来什么都得听他说,又让人心有不甘。一想到榎本那副先撒下漫天大谎接着又瞧不起人的态度,实在难以接受。之所以毫不质疑就接受那番从屋顶跳下逃脱的鬼话连篇,的确因为听来对自己的立场有利。正因为这样,这次在抵达之前纯子决定靠一己之力解开谜团,让这个人刮目相看。
行经一段距离之后,Jimny左转,从藤冈联络道进入上信越高速公路,纯子依旧深陷沉思。
“会是伪装吗?”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她低声喃喃。
“什么伪装?”
“西野家打开的那扇北?99lib?侧窗户。”
“你是说凶手为了误导办案方向,才故意让窗子开着吗。为什么会这么想?”
纯子闭上双眼,反刍先前的思考过程。
“因为我怎么样也想不通凶手从那扇窗逃脱的方法。如果事先做好准备,刻意不在地上留下脚印的话,或许还有可能。不过,这看起来是一起突发性的凶杀案,自然就很难解释了。从死因看来也有部分意外的成分,况且,不管凶手是谁,都找不到预谋杀害一名女中学生的动机呀。”
“就算是临时起意行凶,但潜入民宅窃盗就可能是预先计划吧?这么一来,会设下圈套也不奇怪呀。”
“这样还是说不通哪。仔细想想,凶手将屋子布置成密室的动机不明,光是打开后窗感觉也太敷衍了事了吧?就像你所说的,如果原本计划只是偷窃而非行凶,就更搞不懂布置密室的意义何在了。”
“那扇窗户碰巧打开呢?”
纯子摇摇头:“西野先生和他太太都供称出门旅行前已经把家中所有窗户关上,况且从更换玄关钥匙的谨慎态度看来,不太可能漏掉一扇窗,加上用的是螺丝锁,有没有上锁一目了然。”
榎本点点头。
“虽然也可能是被害人西野爱实回家后打开一扇后窗,但理由实在难以解释。如果为了让空气流通,应该打开更多扇窗,而不是只开一扇距离特别远的窗户呀。坦白说,我认为这会不会是一种伪装呢。”
纯子一瞬间尝到淡淡的胜利滋味。
“那么,就出现下一个问题了。如果是伪装,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
“……要让他人认为凶手就是西野猛吗?”
“也就是说,真凶并不是西野猛喽?”
纯子点点头。
“西野猛这个名字这次虽然从各处都有耳闻,但从来没人看过他本人,感觉就好像这个村子里的鬼火。”
“鬼火可是实际上存在的唷。”
“西野猛也一样呀。知道鬼火是怎么形成的吗?那是因为不同温度的空气层产生类似透镜效果,折射光线才造成的。也就是说,看见的鬼火跟实际上发光的物体是在不同位置。”
“原来如此,满有趣的。”
鬼火试图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导到错误的方向……纯子恍然大悟。将先前的思绪用语言表达的方式整理过一次,原本错综复杂的案情似乎有拨云见日的迹象。
“对啦。可以回到刚才的问题吗?如果凶手打开后窗是为了伪装逃脱路线的话,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掩饰真正的逃脱路线!”
“掩饰真正逃脱路线?为什么?”
这个推论很可能已经正中目标,但榎本那张扑克脸还是纹风不动。
“因为真正的逃脱路线可以直接指出真凶呀。也就是说,如果不从后窗逃走,剩下的就只有正面玄关了吧?这么说来,能大大方方从正面玄关进出的真凶仅有一人。”
榎本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下。
“是指远藤晴彦吗?但远藤有不在场证明呀。当时在苹果园进行摘花作业的辻登美子,不是证实了他造访西野家吗?”
“嗯,不过,她看到的只是站在玄关外的远藤正打开大门进屋吧?”
榎本纳闷说着。
“我想在那之前,也就是远藤前往西野家的路上,自然也在她视线范围内吧。”
“是啊。但辻登美子实际上曾经这样供述吗?没经过再次确认也不能保证吧。说不定她发现远藤时,他已经来到玄关大门前,这种状况下她当然不认为远藤是突然冒出来在玄关前面,八成是她因为纳闷先前没看到远藤走过来,才误认为远藤在自己专心于摘花作业、转移视线之间来到西野家。”
“你的意思难道是……辻登美子目击到远藤时……”
“没错。会不会是他行凶后正准备逃离现场呢?”
突然下起小雨,榎本开动雨刷,车内立刻响起节拍器似的单调声音。
“我认为这样的情境应该可以成立。在经济上陷入窘境的远藤,为了盗取金条潜入空无一人的西野家,没想到却被提早返家的爱实撞个正着,在两人争执下失手杀了爱实。以他的力气来看,就算轻轻一推也相当具有危险性吧?然后,就在他准备从玄关逃走时,碰巧又遇到西野先生回家,远藤之得找个房间躲起来,藏匿行迹。接下来,他再趁西野先生发现爱实遗体、陷入茫然无措之际,佯装成突然来访,自告奋勇到派出所报案,借此走出玄关。虽然发现正在苹果园进行摘花作业的辻登美子,但她也恰巧在这一瞬间没看到西野家门口的状况。”
一口气说到这里,纯子喘了口气。
“远藤这时立刻假装成刚来到西野家,再次从玄关进图屋内,之后伺机出来直奔派出所。如此一来,辻太太即使知道目击到远藤的时刻,却也不清楚那是远藤在屋内见到西野先生之前或之后吧?”
纯子脑中浮现一片片凑起来的拼图。
“对呀!如果是远藤,就算衣服内藏了三十公斤的金条还是能面不改色、行动自如吧。只要承受得了重量,就可以把金条装入袋子藏在衣服里,这个推论榎本先生你不是也说过吗!”
明明是一连串完美的推理,为什么榎本好像没露出什么佩服的表情呢。
“如果这样,首先,远藤是怎么潜入空无一人的屋子呢?”
“这个嘛……”
满脑子光想着如何逃脱,却忘了思考潜入方式。
“西野爱实是在一大早回家吧?可能当时远藤来访,爱实也让他进到屋内,之后爱是因为社团活动一度外出,远藤则随便找了理由留在西野家。等到爱实结束社团活动回家时却发现远藤诡异的举动,于是两人发生争执……”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么,远藤是何时为了掩饰而打开北侧窗户呢?”
“当然是西野先生回家之前呀”
“如果远藤一开始打算从玄关逃脱,也不必刻意掩饰,让其他人以为凶手是从后窗逃走的吧?”
“那……远藤正准备逃走时,刚好碰到西野先生回家,所以他没办法从玄关脱身嘛。这时他忽然想到打开窗户,让其他人认为凶手是从此处逃跑,然后自己在躲回屋里。”
“他为什么不直接从打开的后窗跑掉呢?”
“会不会远藤本身就已经够胖了,再加上身上重达三十公斤的金条,所以没自信逃得掉呢?如果逃跑时被西野先生看到,一切就完了。”
“这么说来,远藤倒能抱着三十公斤的金条一路跑到派出所呀……算啦,这暂且不提。根据辻登美子的证词,西野爱实回家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左右,西野真之则在下午一点返家。假设远藤误杀了西野爱实,应该是在她刚回家不久吧。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案发现场拖拖拉拉逗留这么久呢?以一般正常状况来说,没有人想一直待在凶案现场吧。”
“……说不定那时候还没找到金条。”
“把尸体丢在一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吗?就一个普通人来说胆子还真大呢。还有,在远藤一发现金条没多久,西野真之就刚好回家,这也太巧了。”
榎本从仪表板前拿了一盒爽口糖,丢了两三颗进嘴里。
“况且,还有更牵强的地方。西野真之回到家是下午一点,远藤被目击前往西野家是下午两点多的事。他有必要潜伏在西野家中待上这么长一段时间吗?拖泥带水之间万一被西野真之发现,不就一切徒劳无功藏书网?”
“这……”纯子答不上来。
“我还是觉得这个状况说不通啦。你还记得玄关拉门发出的声音吗?”
“嗯,因为卡住的关系,开关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99lib.
。”
“如果远藤出现之前西野没先听到那阵拉门的声音,应该会觉得很怪吧。话说回来,如果只是为了制造音效,可以到玄关前一下开门、一下关门,从苹果园那边看过来的辻登美子也会对此起疑心。”
“但西野真之受到爱实身亡的打击,整个人茫然失措啊,这种状况下不会发现拉门有没有发出声音吧。”
“我认为亲生女儿遇害后,很可能感觉反而特别敏锐哦,因为凶手或许还在附近。”
“……会吗?”
“况且,更精确地说,接下来的声音才是问题。没听见原本该有的声音,很可能是不在意;但若听到了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意思?”
“远藤打开玄关门进入屋内,找到人在内侧房间里的西野,两人还曾交谈。就算西野先生陷入茫然失神的状态,到这时精神也多少恢复了吧。”
榎本的目光似乎穿透雨丝,直视着案发当天的西野家。
“接下来远藤急着前往派出所报案,跑出玄关。依照青砥律师的说法,辻登美子当时看到远藤,误以为他是刚来到西野家对吧?这么说来,远藤也发现到辻登美子看到他,并且知道已经造成她误会,于是将计就计再次拉开玄关门进到屋里,呆了一会儿之后又得拉开拉门出去。再怎么说,不断听到玄关门开开关关的吵杂声,西野不可能不起疑呀。”
这下子只能“呃”一声,连反驳都无力。
“重点就是,远藤在出入玄关之际,外有‘眼睛’,内有‘耳朵’,要同时骗过两边,比登天还难吧?况且,在逃跑之后还得面临‘鼻子’的问题。如果凶手从玄关脱身,就无法解释加斯柏追踪不到凶手气味的事实了。”
Jimny在小雨中爬上一座拱桥。上田Roman桥。好像总算来到上田市了。
“我知道啦,看来远藤是凶手的假设没办法成立。不过,前面说的一点未必是错的哦。”
“哪一点?”
“凶手打开后窗的原因啊。制造一条假的逃脱路线,除了要掩饰真正的逃走途径外,想不出其他理由吧。”
“你还认为有其他逃脱途径啊?”
“是啊。这原本可能是日式建筑不适合当作密室的一项证据,不过因为出现了太具有说服力的‘屋顶逃脱术’所以才疏于调查。”
纯子极尽所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嘲讽。
“没有,我想不出来。”
“我想每个房间都有可能吧,只要抬起榻榻米,从房间边缝往下钻就行了。这部分应该才是榎本先生的老本行吧?”
“我又不是忍者。”
榎本一脸疑惑回答。
“不过,就可能性来说还是有的吧?”
“这个嘛……抬起榻榻米下面就直接是地板了,普通应该会先垫高一段横木,在上面钉上一层杉木或松木板才对。”
“也就是说,只要把钉子拔掉,移开木板,就能潜到门缘下方对吧?”
钻下去之后再把榻榻米和木板恢复原状,应该不是太难。
“大概吧……不过,钻出去之后又怎样呢?屋子的南侧和东西两边从苹果园看过去都在视线范围内,不可能从这三个方向逃脱。若从北侧,还不是跟爬窗出来一样,会留下脚印。”
“我想到一个例外的人。现场清楚留下他的脚印。”
榎本目瞪口呆。
“你该不是想说斋田巡查吧?”
“没错。北侧泥地上只有斋田巡查的脚印。当初认为从窗户上跳下来无法跨越那段距离,所以以为跟案情无关,但如果从主屋门边下方钻出来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吧?当时他穿的衣服可能弄得满身灰尘泥污,不过应该有充分时间可以回到派出所换装。”
纯子脑中又开始把一片片拼图拼凑成完整的图形。
“对呀。如果对方是警察,爱实也会毫无戒心开门。况且……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如果斋田巡查就是真凶,加斯柏当然会感到困惑呀,因为凶手的气味跟命令它追踪的是同一人嘛。啊,不对,那个据称凶手留下打火机应该是信口胡说,或许上面已.99lib.经沾了其他人的气味。”
这次她抱着更大期待看看榎本。
“……很精彩。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番推理。”
纯子听了差点忍不住开心大笑。
“但是,还是不正确。”
“咦?怎么会?”
纯子不经意发出近似尖叫的哀号。
“我亲眼看过巡查的脚印。巡查和老犬,一人一狗两组足迹。因为过了一段时间,所以看上去很浅,但巡查的脚印很明显是盖在狗脚印上。还有,脚印的起点不是在屋子北侧而是西侧。”
“这……也可能事后才补上去的,想让人看起来从西侧出发吧。至于狗的脚印,也可以事先设计印在地上呀。”
“不可能。在脚印上动手脚是非常困难的,一定会被警方识破。况且,就算真从屋缘下方钻出,这部分也会留下清楚的痕迹,还有,这一点重复过好几次,就算斋田巡查就是真凶,一般的做法就是从北侧脱身,再设法毁掉自己的足迹,根本不需要将现场设计成密室,我不认为凶手会笨到刻意在北侧留下足迹,提示自己逃脱的路线,吸引警方的注意。”
“那,到底是谁嘛……?”
纯子无话可说。外头拍打着Jimny车体的声响虽然稍微轻了些,但雨依旧下个不停。
“刚才我们讨论的都是凶手脱身的方法,不如换一下,再次想想是用什么方法潜入。青砥律师,请回想一下你发现的角壁蜂尸骸,那是黏在辻农园马梯上被带到西野家来的,这一点没错吧?”
榎本的口吻俨然像个犯罪学讲师。
“案发前一晚有人从仓库不告而取拿走马梯,用来潜入西野家,这一点我认为毋庸置疑。”
也就是说,凶手很清楚马梯收放的地方。
“不过,只要是村子里的人,应该有很多都知道吧?”
“但接下来的这件事就能过滤掉很多人了。那就是知道二楼南侧窗户仅有一扇螺丝锁故障。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恐怕只有家人。”
果然又绕回这个结论。
“欸,为什么凶手坚持不破坏窗户啊?”
脑子突然冒出这个问题,纯子脱口问道。
“大概不想让西野家的人察觉曾有人潜入,就能模糊遗失金条的时间吧。不过,看来他也似乎事先盘算过,情非得已时还是会破窗。”
“你怎么知道?”
“从凶手留下来的打火机看得出来。我没看到实物,但听说是Zero Halliburton的,我猜很可能是喷射式打火机。在这种安静的乡下地方,尤其是晚上,声音可以传得相当远。若要不发出声音打破玻璃,最理想的方法就是用烧的。”
这家伙果真是货真价实的小偷!
“然后打火机上有西野猛的指纹,也就是说,潜入西野家的就是西野猛喽?”
“没错。这一点毫无疑问。此外,还有另一项证据。西野家车库里停了一辆四百CC的越野机车,怎么看都不像是西野真之平常骑的车。”
“你怎么能肯定呢?最近中高龄机车骑士不是越来越多了吗?”
“因为有几点根据。首先,同一个车库内停放了西野真之的休旅车,并不是能乘载越野机车的车款。如果是个爱骑机车的人,就不会选这款休旅车了吧?此外,机车上贴着恶魔系重金属乐团的贴纸,但休旅车上的CD都是古典乐,而且以歌剧类为主。”
的确,大概很少有人会同时喜爱这两种曲风。
“那么,假设是西野猛的好了,难道他丢下机车离家出走吗?或者他还有另一辆?”
“若是这样,那辆机车应该已经搁置很长一段时间才对,但我检查过油箱,油量大概还剩下一半。正常来说,长时间没骑的话,油箱应该是空的,或刚好相反全满;况且,化油器里还有油,电池也没拆下来,就这样放着。”
“会不会离家当时太匆忙,没顾虑到那么多?”
“但电池还有电呀,引擎一发就动。”
纯子其实不清楚机车的电池要经过多久才会完全没电,但四年应该够久了吧?
“此外,机车轮胎上沾了泥土。如果只骑在一般柏油路上不会弄得满是泥泞,很可能穿过只有当地居民知道的林间小路。然后,最关键性的证据就是沾在车轮上的泥土还夹杂着新鲜青草。换句话说,这辆机车不久前才有人骑过。”
纯子闭眼沉思了一会儿。
“……可是,如果凶手是西野猛,不久又回到原点了吗?”
“这次我不会再说是从屋顶跳下来了啦。”
“不是啦。先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而是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西野猛没有理由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吗?”
“没错。所以说,并没有任何人刻意将现场布置成密室。”
“那是碰巧形成密室吗?就跟东中野那起案子一样。”
“是的。不仅如此,还是在千方百计不愿让现场成为密室下,事与愿违成了后来的模样。”
“完全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Jimny从停车场旁通过。应该马上就能下高速公路了。
“……打开后窗其实是障眼法,这一点我也同意。不过,打开后窗伪装逃脱路线的目的是为了掩饰真正的脱身路径,那就错了。”
“要不然你说到底还能怎样咧?”
榎本接二连三丢了一大堆令人费解的讯息,让纯子的火气已经快爆发了。
“打开后窗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将现场伪装成非密室’呀。因为,实际上那个家里当时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密室’!”
“怎么可能……”
纯子答不上来。这世界怎么可能有如假包换的密室嘛,有的话就不是真实的案件,而是超自然现象了。
“你试着想像:如果后窗和第二起案子一样关起来,那个家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但因为后窗一打开,才变成是寻常窃盗引发的案件。然而,因为无暇顾虑到若凶手从窗户逃脱,窗外应该会留下足迹,于是最初的盘算全被打乱,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到密室上。”
榎本叹了口气。
“如果把那个家设定成真正的密室,真相就不证自明了。为什么藏匿的三十公斤金条和洗衣袋、晾衣绳会不翼而飞呢?为什么过去优秀的警犬竟然追踪不到凶手的气味?”
纯子突然背脊一凉。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只感觉在前方一团错综复杂的黑暗之中隐约弥漫着一股邪门妖气。
“坦白说,如果只是第一起单一案件,我并不打算继续追究。我既不是执法者,加上为了其他家人着想,我也不认为揭发真相有什么意义。但是,接下来发生第二起案件,连累无辜的人遭到杀害,就不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纯子望着窗外一片漆黑。雨,不知何时停了。
Jimny一秒一秒接近那个家。
第七章
西野真之将休旅车停在家门前,打开玄关门,走进昏暗的院子里。
麻美带着明日香回娘家,这家里应该没有任何人,却有一种没来由的不舒服。而这股感觉在玄关灯亮起瞬间就迅速被抽往屋子后方。
西野先将双掌合十,再进入屋内。
地板间升起一股阴凉的触感,家中封闭了一阵子的空气透着浓浓霉味。西野努力克制目光不往左手边走廊尽头,一面往家里走。
他拉开内侧房间的纸门。
隐隐月光从遮雨板之间洒进来,点点光影落在耸立的粗壮黑柱子上构成一道道斑纹,状似血迹,但这大概是自己看花了眼吧。
然而,定神仔细凝视之下,仿佛同时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爸爸”的轻声细语。
到底想说什么呢?是埋怨为何在如此年轻、充满希望的年华,却突如其来丧命的忿恨不平吗?或者……
西野打开房里的电灯。女儿的呼声戛然而止,化作日光灯的嗡嗡低吟。
西野端坐在后方房间的佛坛前,从皮包里拿出一直未上漆的木制牌位。
佛坛上已经放了两只牌位,都是已经上漆的正式牌位,一只上用金漆写着爱实的法名,另一只牌位则空无一字。
西野将未上漆的牌位放在旁边,上面仍未题任何字。
他紧握着念珠,专心致志诵着波若波罗密多心经。他竟然徒手击毙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那双手上还留着令人厌恶的触感。
眼见对方扯开喉咙就要尖叫,他想都不想便举起手上的金条往他头上痛殴,女孩应声倒地,一动也不动。整个过程快到连后悔都来不及。
回想可怕的那一天,当他在此发现爱实的遗体时,立刻想抹杀猛杀害爱实的真相。只因为他认为若是遭到偶然闯进家中的强盗杀害,倒还好一些,一旦发现是亲生哥哥下手杀害妹妹,对其他家人——尤其是明日香的未来将不堪设想。
然而,当自己身上那些可笑的嫌疑洗清后,就像互换似的,接下来警方竟以重要关系人身份通缉猛。从那名叫太田的警部补的只字片语中察觉,警方似乎确定猛就是真凶。
既然这样,不如就将错就错,将结论引导至猛即为凶手,趁早让整个调查落幕。反正既然逮捕不到猛,也无法将他起诉,更不会有审判。
他从猛留下的随身物品中找到他住处钥匙,也知道了地址。不过,最大的败笔就在特地于警察找到他住处之前,带着剩余的一块金条入内栽赃。
他作梦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握有备份钥匙,而且还当场撞个正着。
对不起。请原谅我。西野在心中暗祷。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杀人凶手,千万不能!如果明日香成了杀人凶手的女儿,一辈子将遭受他人指指点点,绝对不可以……
西野站起来,关了日光灯,轻轻拉上后方房间的纸门。
感觉自己似乎受到注视,就在天花板上,有东西屏息凝神。
这个屋子里保证有什么潜伏,某个招致不幸的东西。
那天也是。当时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被注视着。
“爱实?”一把拉开后方房间的纸门,西野当场愣住。
“爱……怎么回事?”
接下来,宛如置身一场噩梦。西野冲向无力躺在榻榻米上的女儿身边,单膝跪地。他失了神般抱起女儿用力摇晃,她却毫无反应。也不知呼喊了多久,直到再也无力发出声音。
心爱的女儿绝了气息,只觉得怀中纤细的身躯渐渐,渐渐,变冷。
“爱实!”
西野痛哭了一会儿,最后失魂落魄瘫坐在原地。这时,忽然感觉后面有人。
一转过头,看见猛站在身后。
“老爸……”猛一脸垂头丧气。
“是你……是你干的吗?”西野用颤抖的声音质问。
“我没想到会这样。全、全都要怪这丫头啦。她一回来就啰哩啰唆,要我别再当小偷,什么脚踏实地做人,废话连篇的。”
“你就因为这样杀了她?你……你对自己的妹妹……?”
西野站起来,对着猛逼问。
“事情不是这样啦!我只是揍了她几下,然后她站起来又想跟我吵,我不过伸手把她推开,结果她就一头撞上柱子死掉了。”
西野只是紧握双拳,一脸茫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是意外啦,意外。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对吧?倒是赶快想想办法啦。”
“想办法……?”
“我要先闪啦。被发现是我干的对你也不好吧?想想明日香的将来呀,就想办法弄成碰巧有强盗闯进家里干的啦。”
“你这畜生……!”
“我看我先出国避避风头好了,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吧?要是我被逮了,就会爆出哥哥杀妹妹的真相嘛,所以啊,快想办法帮我张罗机票和一笔生活费吧!”
西野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猛又不耐烦地大吼:
“少拖拖拉拉的!我早就知道啦!这家里藏着金条对吧?反正我有权继承三分之一财产,先把我那份给我还不是一样!不对,爱实已经死了,我应该拿一半!”
很可能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让他确认那残酷的决定。西野口中吐出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
“那好吧。钱我会给你,你拿了就快滚。”
“哦,你还满明理的嘛。好啦,金条藏在哪儿?”
“跟我来。”
西野走到厨房,打开底板下的收纳柜,将几个腌菜瓮等瓶瓶罐罐取出来后,拉起最底层的一块水泥板,让出一处空间给猛。
“就在这里面。看你想要多少就拿吧。”
猛跪在地上,拿出金条。
“酷……这里,总共值多少钱呀?嗯,不管了,反正能拿多少拿多少。”
西野绕到猛的背后,抽下自己的领带,抓起两端在手上缠了几圈,毫不迟疑往猛脖子上一套,绕两圈之后使出浑身力气勒紧。
一瞬间,他好像看着自己正在笑。仿佛——那股恐惧乐见他人的不幸。
不过,此刻只能贯彻到底。既然已经开始,就要坚持到最后……
当一切结束——他回过神来,打开一扇屋内北侧的窗户。为了让他人认为潜入家中的小偷事迹败露干脆行抢逞凶,得手后从这里逃脱。
接下来,西野回到爱实身旁,瘫坐在地。
这一天的种种经历,只能当做一场恶梦。往后不知道该如何,但现在——只有此刻,他想待在爱实身边。
到底过了多久呢?
他听见门铃声。一声。两声。隔了一会儿,第三声。
西野宛如大梦初醒,缓缓抬起头。
外头传来玄关拉门喀啦喀啦的声响。在呈现半麻痹的意识角落突然想起自己先前竟没锁上玄关门。
“老——西?”一个拖得长长的声音。
前往玄关时,西野隐约看到走廊尽头。便所门上用两根竹子构成X字型钉上,这扇门再也不会藏书网 开启。由于成了放置窗板的场所,连月光也照不进来,入口前方一片漆黑。
西野再度合掌。感觉一股充满忿恨的暗黑瘴疠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沉没于不洁场所那抹永远无法成佛的魂魄,依旧徘徊不定。当时拖着尸体时竟没发现掉落在走廊上的打火机,或许也是怨念在冥冥之中的作弄。
由于找不到其他适当的重物,只好一口气将金条塞进洗衣袋里,再用绳子和尸体一层层困的牢固,沉入便池中。
获释之后他立刻用沙土将便池埋起来,上方灌进水泥砂浆凝固。事到如今,他也不在乎那些金条了。
不过,这个家当然不能再住,也不可能出售。除了半永久位置目前这个状况,别无他法。
近来村子里耳语不断,说每到下雨的夜晚,这个封闭的屋子周围就会聚集团团鬼火,以致现在再也没有村人敢靠近这栋屋子。或许——这样正好。
西野突然抬起头。是什么?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划破夜的宁静。
不是错觉。
一辆车正在狭窄的单行车道上,朝这栋屋子驶来。
第一章
“……呃,请等一下。”
青砥纯子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疲惫。难以沟通到这种程度的委托人,她至今从未遇过。
“宠物说起来算是继承财产的一部分,目前归继承人所有。因此……”
“所以这不就是我刚才解释过的吗!”
名叫古沟俊树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厉声打断纯子的话。
“裘蒂和梅格,当初就约好桑岛死了之后要让给我的呀!”
“这项约定有制作成书面合约吗?”
“平常哪有人随便什么事都写成书面合约啊?活着又不是整天准备打官司,再说,口头讲好不就是约定了吗?”
“那……有什么人可以证明这项约定吗?”
隔着沾上指纹显得模糊的镜片,古沟那双眯眯眼露出莫名的神采。
“证明?呃,还有啊,我要解释一下妮可的状况。本来是我饲养的,因为桑岛想借去,我才暂时借给他。所以呢,我希望现在还给我,这个要求很理所当然吧?”
纯子忍不住叹气。本本搞不懂古沟到底想说什么。最麻烦的是古沟完全不回答问题,只是一股脑儿地畅所欲言。所以讲了老半天别说还没弄清详情,就连宠物的种类都还弄不明白。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桑岛先生的宠物中有两只答应要赠与给您,另外,有一只原本即为古沟先生所有,对吧?然后现在请求将这三只让给……”
“不对啦!你到底是怎么听的?我是说,要把桑岛留下的全部都让给我啦!”
“这,有点困难。事实上,所有权指的是……”
“所有权、所有权的,你有完没完啊?你们这些人的态度,为什么都像在说那些冷冰冰、没生命的东西呢?那些孩子们全都是活生生的呀!跟你我一样是生命耶!”
古沟想表现出激动地大吼,怎知他的嗓音不够震撼,到最后听来只像哀号。从他脸上的皱纹,以及稀疏的发际,怎么看大概都超过四十五、六,但幼稚的言行加上易怒的情绪,充分展现社会性不成熟的一面。此人竟然还是东京都辖区市公所的职员,纯子不禁纳闷他是如何执行日常业务的。
虽然身材瘦小,看似体弱多病,但他的双眼却带着偏执的异样神采。纯子心想,这人要是无法达到自己要求时,说不定就死缠烂打重复提出同一个诉求,绝不罢休。这种人就是标准与他敌对会是个麻烦的类型,但和他站在同一边也保证令人心烦。
“我希望你能从爱护动物的角度,对这一切活生生的小生命抱着更多关怀,审慎思考。”
“不过,宠物毕竟是个人财产,只要继承人没有明显虐待行为……”
“虐待?哦哦,这倒是有哦。”古沟若无其事说着。
“真的吗?具体来说是怎么虐待?”
“自从桑岛死后,到今天已经十天了吧,那女人也没喂食,完全没照料啊。”
纯子皱起眉头。如果他所言属实,就有值得争议的地方了。根据日本的“动物爱护及管理法”第六章第四十四条规定,“对于爱护之动物,若因任意停止供应食物或水分,导致其生理衰弱等,施虐者可处五十万元以下罚锾。”
“这么说来,或许可以成为告发对象。”
问题在于,他所说的宠物到底是哪一类动物呢?
“不是啊,如果光是这样我也不会那么着急呀。事实上,那个女九九藏书人打算把桑岛留的孩子们全赶尽杀绝呀!”
“赶尽杀绝?”纯子当场愣住。
“不会吧……”
“你以为我说谎吗?当然是真的呀!那女人都已经为这件事买了药。你懂不懂啊?再不快点阻止她,那些孩子们保证会被她一只只杀掉!”
纯子想起条文,“对于爱护之动物任意杀害或致使受伤者,得处一年以下徒刑或可处一百万元以下罚锾。”
“请问,您说的宠物,是哪一种生物呢?”
纯子本想问的是动物种类,但古沟显然会错意。原先神经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温柔和善。
“那可是种了不起的生物呀,堪称是地球上最美、最优雅的一种……该怎么形容呢,看到我们家的那些孩子,就会认为那是造物神最完美的杰作。或许是我个人的狂热,不过呀,我最喜欢像布偶的脚尖,看着那锐利的尖爪一收一缩的,哎唷,简直是说不出的可爱哪……”
那么,他说的宠物应该就是猫吧。先前还担心会是什么不明生物,这下子稍微放心了。纯子本身从小就喜欢猫胜于狗,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放弃饲养,但还是很喜欢玩朋友养的猫。这倒让她想起来,高中时代的好友雅美也曾说过,光是摸摸小猫肥嘟嘟的肉垫,就能纾解面临大考的压力。只是,若知道自己和这男的被当做同一类人,雅美应该不会高兴吧。
“还有啊,那身优美的毛更是不用说。桑岛养了毛色稍微不同,应该说根本无毛的种类,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啦。我也不是大小.99lib.眼,但光溜溜的总觉得满恶心。”
那是什么品种呢?纯子回忆着在宠物店看过的无毛猫,印象中叫做Sphinx,原产于加拿大,不仅全身上下看起来无毛,就连胡须也没有。皱巴巴的身体的确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但据宠物店店员所说,这种品种最适合对猫过敏的人饲养。
“我也是,对那种在生理上就无法接受,但据说会过敏的饲主养无毛品种比较好耶。”
纯子说完,古沟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哎呀,没想到你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找你商量或许是个明智抉择呢。你说的没错呀,身上那些毛就是过敏的元凶。像我们家,虽然使用最新型的空气清净机,但还是很难将空气中浮游的细毛全部去除干净。”
“这样啊……”
“不过,我还是觉得要摸的话,有毛的品种触感才好呀……啊,不对!现在不是闲聊这些的时候!”
古沟突然搔起一头乱发。
“你知道吗?那些孩子很可能今天就要被杀了哦!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避免这种事发生!不过,不管我好说歹说,那女人根本当耳边风呀!所以我才甘愿付这么高的咨询费,专程跑这一趟嘛!”
纯子点点头就算她对委托人本身没好感,但拯救这些小生命却责无旁贷。
“我了解。总之,先跟那位继承人谈谈吧。”
纯子正准备打电话,古沟却突然站起来。
“那,可以请你马上跟我走一趟吗?”
“咦?现在吗?”
“那些孩子们命在旦夕耶!在我们讲话的同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的状况可是分秒必争呀!”
此时事务所里还有另一位同事今村,外出两三个小时应该也无妨。纯子在脑中迅速确认过一次接下来的行程,明天从一大早就安排出庭,整天满档,今天倒还有时间。
纯子当然没料到,在这秋高气爽的怡人时节,竟是她人生最衰一日的开端。
桑岛家位于东京都中心的清静住宅区,占地可能广大两百坪。没问他从事的行业,但想必是个不简单的企业家。
十坪左右的会客室没有太奢华的感觉,倒以品位高雅的欧式家居风格统合。桌上摆着一块装在圆形刺绣框上的布,上头的玫瑰刺绣看来已经完成九成。
随意放置在沙发上的靠垫,表面也是相同的玫瑰刺绣图案,仔细一看似乎都是手工制作,看来茶几上的桌巾也一样。桑岛的遗孀好像是个善于手工艺、个性贤慧的女人。
佣人进去通报之后,没多久走出来的就是身穿素色连身洋装的桑岛美香,年龄大概三十五、六,身形消瘦。或许因为丈夫过世不久,双眼有些肿胀,若在一般状况下,应该算得上是个大美女。
“好啦,有什么事呢?”
她的声音非常细,从在沙发上坐下后就直盯着自己的双脚,手上始终握着一条手帕。这种时候上门打扰,让纯子有一丝丝罪恶感。
“是这样的,我想请教一下您先生遗留下来的宠物。”
才刚开口,美香就立刻抬起头:“是那个人说的吧?”
“嗯?”
“就是那个……叫古沟的神经病嘛。你是拿了那个人的钱才来的吧?”
再怎么说他也没到神经病的地步吧?但纯子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受古沟先生的委托前来。”
“那个人在哪?”
“在车子里等候。我怕他一起过来会造成彼此情绪激动,没办法好好商议。”
“那当然!”美香不屑地回答。
“总之,无论什么情况下我绝对不让那个人踏进我家一步!”
虽然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多少都会遭到拒绝,但美香的反应却比想象中更激烈。或许在进入正题前先了解一下原因比较妥当。
“您和古沟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呢?”
“难道你不知道吗?”
美香目光犀利看着纯子。
“那个人是个变态跟踪狂耶!”
纯子吓了一跳。她先前只听到古沟的片面之词,如果此人只是以宠物为借口,真正的目的在于纠缠美香,那自己的立场就会变得十分尴尬。
“请问,是跟踪您吗?”
令人稍微放心的是美香摇了摇头。
“才不是呢。那个变态对女人一点都不热衷。”
那么,难道古沟是一名同性恋者,对过世的桑岛先生穷追不舍吗?在纯子还没发问之前,美香接着说:
“……别说女人,我看他是对人没兴趣,他在乎的只有那些恶心的生物。”
一句话虽将误会解开,但纯子对美香的口吻格外好奇——“恶心的生物”,如果不是痛恨猫到了一个地步,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吧?
“那么,您刚才提到古沟先生是跟踪狂,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先生在公寓租了一间房,专门用来饲养宠物,结果古沟这阵子每天都在那间公寓前监视。”
每天——听来确实惊人。难道他都向市公所请病假吗?
“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认为……我会杀了那些宠物。”
到这里听来至少古沟似乎并无谎称动机。
“桑岛太太自然没有这个打算吧?”
纯子不经意询问,但美香却立刻变了脸。
“这种事,随我爱怎么处理都行吧?”
纯子心头大惊。自己先前认为古沟异常、美香正常,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或许该修正一下比较好。
“就法律上来说,是有些问题。”
“为什么?”
美香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
“基于动物爱护法,禁止任意残杀、伤害动物。”
“脸那么丑的生物也是吗?”
纯子感到很惊讶,她指的大概是无毛猫吧。话说回来,那副态度似乎摆明了太丑的动物杀了也在所不惜,真让人意外。
“美丑是很主观的。”
“不过……”
“如果您坚持杀害您先生遗留下来的宠物,古沟先生说会提起刑事诉讼。”
“诉讼?”
美香当场愣住,口中喃喃有词。只见她嘴唇动了几下,却听不出在讲什么,情绪明显变得十分激动。
“怎么样,我看您似乎非常讨厌猫,目前是否也正大伤脑筋,不知如何处理呢?”
美香没作声,只是无神地直视前方,好像正努力苦思。
“请问,您听见我说的吗?”
“什么?”她睁着宛如大梦初醒的双眼,看着纯子。
“您说什么?”
“我说,您是不是大伤脑筋,不知如何处理。”
“这……”纯子探出身子,挤出一脸充满真诚的笑容。
“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您先生遗留下来的宠物全部让给古沟先生吧?他已经表明会支付相对的金额,至于公寓房间,古沟先生也希望以继桑岛先生之后续租的方式使用下去,当然,他会付一笔相当于押金的金额,作为补偿。”
纯子打定了这是个顺水推舟的提议,没想到美香依旧板着那张冷冰冰的脸。
“我拒绝。”
“为什么呢?”
“……公寓房间,应该不能转租吧。”
“这一点可以由我们这边出面和房东交涉,理论上只需要再签一次新租约就行了。啊,我懂了,是不是房东不知道饲养宠物的事呢?那么,如果对方拒绝重新签约,就让古沟先生带回自己家,或是另找其他地方。”
“不。那个,我还是觉得……”
到底哪里不满意呢?
“请问……只要不杀死就没事吧?”
美香喃喃低语:“什么?”
“只要不动手杀死,就不算触法吧?”
既然曾动过杀害的念头,就表示她对亡夫疼爱的宠物没什么感情吧。
“光是这么说其实不明确。因为饲主对宠物必须尽到按时给予食物、饮水的义务。”
美香沉默不语。
真伤脑筋呀,纯子心想。美香也和古沟一样,不轻易表现出内心的盘算,自己也就无法找到让对方欣然接受的条件。
总之呢,试着改变一下攻势。
“古沟先生主张针对这批宠物中的三只有所有权,也就是裘蒂、梅格这两只,据说桑岛先生已约定要赠与他。此外,还有一只妮可,原本就属古沟先生所有。”
“那……把那三只给99lib?他就行了吗?”
美香眼神中满是疑惑地问道。
“是的。不过,古沟先生也很担心其他孩子们,所以表示想确认大家平安无事并亲自喂食。”
“孩子们……?”美香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你跟那男的是同类呀?”
“什么意思?”
“没什么,无所谓。”美香把头往旁边一甩,扁着嘴说。
“那好吧。就一起到那栋公寓走一趟,看是爱喂食还想做什么请随便,至于他说的那三只,让他带走也无妨……不过,希望下不为例!”
这态度让人完全猜不透。纯子心中纳闷,究竟她为何坚持到这种地步呢。
第二章
他们口中所说的公寓,其实离桑岛家不过车程五分钟。这里是住商混合的区域,除了住宅、大楼之外,也有超市和办公室,KTV更是醒目。
公寓只有一处停车格,于是让美香开的宾士轿车先停,纯子再将自己心爱的奥迪A3停在附近停车场。
“就是那一间。”
一下车,古沟就连忙指着那栋应该称作集合住宅的两层楼建筑。格局是厨房+一间房,主要住户为学生或单身人士。
随着越来越接近涂着灰色防火漆的建筑物,纯子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仔细想想,就算妻子多讨厌猫,大概也没几个人会为了养猫特地租一间公寓吧?
“请问那里大概共有多少只呢?”
“哦哦,数量也不是太多,但至少还有四、五十来只吧。”
不可能。不详的预感瞬间急速扩张,仔细回想起来,古沟好像从来没说出“猫”这个字眼,美香也一样。话说回来,事到如今也不好开口问房间里养的是不是猫。
“古沟先生,您刚才说宠物喜欢将爪子一放一缩吧?”纯子慎选用词,试着套出话。
“嗯,是啊。小爪子搔着掌心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哪。”
怎么听都只联想到猫呀!
“嗯,不过对刚入门的人来说,不建议徒手碰触啦。”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对那几根黑爪的感觉呢,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呀。”
“嗯?爪子是黑色的吗?”
是吗,感觉好像不太对。
“是呀是呀,仔细观察就看得出来,牙也是同样颜色。”
“爪子和……牙都是黑的?”
心跳急速加剧。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完全搞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天底下没这种猫。
还没时间稳定心绪,古沟就爬上室外的铁制阶梯。纯子也只能无奈地跟在后头。
桑岛承租的是二楼靠中央的房间,而美香则面无表情地停在门口。
“你啊,干嘛带那种东西来?”
古沟厉声质问。似乎对美香手上的黑盖喷雾罐感到很碍眼。
“我高兴不行啊?”
美香也不甘示弱。
“我可不想沦落到跟我老公一样的死法。”
“跟老公一样的死法……?”
纯子茫然喃喃。
“一般人只要不贸然出手根本不会有无危险嘛,倒是如果在房间里用这种喷雾,会害死这些孩子们啦!”
“没被攻击的话我就不会用啦,而且你没资格啰唆,我总有权利保护自己吧!”
美香在门口说完后,从小皮包里拿出钥匙,悻悻然地开了门。
在这扇门后方到底潜藏了什么样的可怕怪物呢。纯子有股冲动,想立刻转身离开现场。
“请进。”美香打开门后,转过头冷眼看着两人。
“打扰了。”古沟看来熟门熟路的,迅速进了房间。
“怎么啦?”看着犹豫不决的纯子,美香不耐烦地问道。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纯子鼓起勇气,踩进空间只有电话簿大小的水泥地置鞋处,说了声“不好意思”并脱下高跟鞋。
没见到室内拖鞋,只好就这么走进屋内。穿着丝袜的脚踩在塑料地板上,感觉黏呼呼的,很不舒服。一进门就是不到两坪半的厨房,左侧靠墙放了一台大约二十公升的冰箱,旁边是厕所门,以及看似浴室的折叠门。厨房正中央的餐桌上并无铺上桌巾,看起来就像一张平常工作用的桌子。
流理台旁是具小瓦斯罐。不寻常的是,流理台等处的所有缝隙都以厨房专用的铝箔胶带紧密贴住,不留一丝空间。
流理台前有一只脚踩式掀盖垃圾桶,已经满到连盖子也盖不上的状态,在一堆啤酒罐里,露出一罐金属瓶。瓶上的绿色图案似曾相识,上面CO2的字样唤醒了记忆,是水草用的二氧化碳气瓶。自己很久以前养热带鱼时曾经用过。
紧闭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不流通,和外头清爽的空气呈现对比,让人感到闷热。纯子不自觉眨起双眼,喉咙也很干燥。
古沟走进靠里面的房间。正常人进来这里应该想让空气流通吧.99lib?,但他不仅没开窗,就连百叶窗也不拉起来,只开了天花板上的灯。
后方的房间比想象中大一些,大概有四坪。然而,房间四角都放了空气清净机,叠到天花板高的金属格架是Erecta的名牌货,款式很简单,只用四根不锈钢柱架起金属网架。每个架上都整齐放置了大型水槽,数量总计超过五十个吧?
水槽里放着一段漂流木,乍看之下看不出养着哪种生物。有着像猫一般的毛茸茸外表,还有像猫一般99lib?收缩自如的爪子。但……爪子和牙却是黑的……
这绝对不是猫。跟猫一点都不像。
纯子每次极度逃避现实时总有这个习惯,就是口中喃喃七五调。
“妮可!”轮流窥视一个个水槽后,古沟在房间里放声大喊:
“你平安无事吧。太好了!”
仔细想想,根本不会有人把猫养在水槽里吧。那……那就拜托是天竺鼠之类的吧。纯子衷心祈求老天爷。
“喂!小心点啊!”后方传来美香尖锐的叫声。转头一看,古沟正把右手伸进一只水槽里。
“你居然九九藏书会担心我啊,真是受宠若惊,但妮可不可能咬我的啦。”
古沟语气中带点耍赖的撒娇。
“谁担心你啊。我只怕你死在这里,我就麻烦啦。”
美香辛辣的口吻似乎毫不遮掩地说出真心话。
古沟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右手从水槽里伸出来。
“嗯嗯,妮可最乖了,才不会咬我对吧?律师小姐,幸会啊,这乖小孩就是妮可。”
古沟朝纯子伸出手,掌心多了一团像布偶的东西。
纯子瞄了一眼,瞬间全身发抖别过视线。不要看!真想忘掉!不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美香打开刚才那罐喷雾剂的盖子,那副架势就像准备踏进外星人巢穴的“异形”女主角艾伦·蕾普莉。
“那瓶喷雾罐是?”
“刚才不是说了吗?保护自己的必备品呀。”
“那到底是什么啊?”
没想不肯将喷雾罐交给纯子,只转了一圈让她看正面标签。
霎时映入眼帘的图案竟是纯子在这世界上最痛恨的生物!外加旁边的说明文字——“轻轻一喷,蜘蛛不结网”、“超级蜘蛛喷雾”。前后左右看来都显示,这是罐专门对付蜘蛛的杀虫剂。
果然没错啊。刚才那只……那只怪物,真是蜘蛛哪!
纯子还记得前阵子到长野去,在便所目击那只超大蜘蛛瞬间脑袋一片空白的恐惧。不过,这只总没那么骇人吧……
她紧闭双眼,把头转向古沟,做好心脏承受重击的准备,急遽的跳动早乱了节拍。之所以没陷入呼吸急促,是凭着一股意念,不想将房间里充满蜘蛛巢穴臭味的空气吸入肺里。
她睁开眼,看到古沟掌心的不明物体X,正蠢动了几下。
那可憎的形状自然不在话下,但更吓人的是不寻常的大小。光是头部和躯干就将近电脑滑鼠一般,加上向外延伸的八只脚,令人联想到警告标志的橘、黑两色条纹,全身还附着一层散发类似天鹅绒光泽的刚毛。
“妮可实属一种叫墨西哥红膝头的种类,简称Smiithi。怎么样啊?是个小美人吧?这个大小是最大等级,而且橘色部分这么鲜艳的很少见哦。”
“这样啊。”
纯子听着自己沉着回答古沟的语气,感觉像是另一个人。
“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请说,什么事?”
“您刚说爪子可以收缩吧?”
“当然是真的呀。就是叫做短尾蛛属……主要指狼蛛这个种类,和一般蜘蛛不同,连脚节上都长了密密的细毛,最大的特征就是爪子能和猫一样,伸缩自如。虽然黑爪只有两根,但看过脚末端部分的放大近照就会发现真的跟猫太像了。”
“原来如此。”
表面上看来冷静对答,实际上就像极度恐惧下造成人格分裂,此刻是以不怕蜘蛛的新人格来负责一切应对。
“有兴趣的话,要不要试试把妮可放在掌心上把玩啊?一般我是不建议入门者这么做啦,但这孩子格外乖巧,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古沟似乎看着纯子一派沉着,误以为她一样是蜘蛛迷。
“不用了,别客气。”
脸上堆满笑容谢绝的同时,纯子脑袋正全速运转,想着该用什么借口逃出这个房间。
“随便哪个种类都无所谓啦,倒是能不能快点把该办的事办完啊?”美香语气犀利说道。
“我可没办法陪你们把时间全耗在这里。”
“那你可以先回去呀。等我忙完再拿钥匙归还。”
古沟也气鼓鼓回答。
“那可不行……这个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我先生留下来的。”
听她的口气,好像只要自己一离开,古沟就打算行窃。不过,看来美香也和纯子一样,待在这间满是蜘蛛的房间里相当不舒服,却又坚持不肯出去,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突然察觉一事。会不会美香很忧心古沟威胁要以动物保护法告发她的事呢。
“动物爱护及管理法”中规定的“爱护之动物”你的有“牛、马、猪、绵羊、山羊、狗、猫、家兔、鸡、鸽子及鸭子”,还有这些之外的“为人类所有之动物属哺乳类、鸟类或爬虫类者”。再怎么扩大解释范围,都明显未包括短尾蛛属在内。
换句话说,自己对桑岛美香的行为可视为不实说明,一旦东窗事发,还可能被迫向所属律师公会自请惩戒处分。纯子想象着得向惩戒委员会解释自己从头到尾无以为宠物是猫的愚蠢行为。
不妙,无论如何至少要避免演变到那种地步。
纯子迅速分析现况。自己此刻等于陷入双重窘境,虽然内心万般想早一秒种夺门而出,但若自己一离开,美香跟古沟势必吵成一团。照这个情势看来,或许最后会发展成是否提出告诉的情况。
不行。这时就算咬紧牙关也得留在这个恶心的房间里,圆满解决蜘蛛问题。
回过神一看,古沟已将“妮可”放回水槽里,准备将手伸进另一个水槽。
“请问,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纯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安啦,我熟练得很。”
“不过,万一被咬呢?这些应该都有毒吧?”
“没问题啦。短尾蛛属的确都有毒,但所有种类都不含让人类致死的剧毒。”
听了说明之后稍微放心,但同时脑中也涌现另一个疑问。
“但刚才桑岛美香太太说,不想沦落到和她先生一样的死法,对吧?”
纯子顾虑到一旁的美香,刻意压低声音发问,古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
“嗯。桑岛的确是被毒蜘蛛咬了之后过世的。”
“咬他的不是短尾蛛之类的吗?”
“他过去曾经被短尾蛛咬过一次。当时还叫救护车送到医院,但用消炎药和止痛药治疗后,静养一会儿就恢复了。不过,这次咬他的蜘蛛太毒了。”
他指着距离稍远的水槽。
“巴西栉状蛛。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蜘蛛。”
“黑……毒……死亡……蛛?”
怎么从名字就不吉利到极点?
“就我这种正统短尾蛛属爱好者的看法,绝对不要饲养危险性这么高的种类,但桑岛似乎有他自己的主张。他好像想借由一起饲养短尾蛛属以外的大型种,来比较各种类间身体结构和习性差异。像是来这里之前提过,身上无毛的螲蟷类,还有那个巴西栉状蛛都是。”
纯子心惊胆战走进古沟手指的那只水槽。
看似压克力材质的大型水槽中,也有一只大得不像话的巨型蜘蛛,体长应该有八公分吧。跟刚才那只叫墨西哥红膝头的短尾蛛比较下,虽然小了一轮感觉轻巧些,但脚却长而灵敏。红色大颚,腹部呈褐色,除此之外全身灰灰的,体色单调。若单就外观来说,刚才那只短尾蛛看来恶毒危险多了。
“这种蜘蛛原产于巴西,经常夹杂在香蕉等货运船中,所以又有‘香蕉蜘蛛’的别称。毒性是蜘蛛类中最强的,估计造成人类半数致死量只需〇点一毫克。不过,这种蜘蛛的可怕还不仅于此,因为大小足以和短尾蛛属种类匹敌,光是一只体内的毒液含量平均就有八毫克,用最简单的计算就是足以杀死八十个人类的分量。况且,这个种类的特性是具强烈攻击性,加上动作灵敏,毒牙又长达十三毫米,一次可注入大量毒液。只要被咬上一口,若没及时注射血清,多半必死无疑。”
光听就觉得全身上下发毛。到底有什么毛病,非得养这种恐怖的生物不可呢?
“饲养这类危险的蜘蛛,事先需要获得什么样的许可吗?”
这已经是和日常律师业务几乎无关的范围,纯子一时也完全99lib?想不起来相关法令。
“许可?不需要那种东西呀。”古沟吃吃笑着。
“如果要进口,最棘手的只有华盛顿公约,不过基本上那只规范濒临灭绝的动植物交易,一些像是墨西哥灰玫瑰之类短尾蛛属的确包括在内,但绞蛛类就全部都在指定范围外。再来就只有出口国那边的规定吧。”
“所以说,根本就等于进出自如吗?”
“不单蜘蛛这样哦,现在一般在宠物店里卖的昆虫里,也有像以色列金蝎这类有着惊人剧毒的蝎子。”
纯子总忍不住想,这个国家的制度根本建立在对国民生命、健康完全不关心的基础上,虽然这的确是令人寒心的处境,但此刻纯子心中马上出现其他问题。
“不过,桑岛先生对于那个,黑……毒蜘蛛的危险性应该很了解吧?”
“这是当然的呀,讲到这类毒蜘蛛,他应该比大学教授之类的还内行。”
“那又怎么会被被咬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美香的声音,差点把纯子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我老公当时正要喂食。”
美香就像戴了面具,面无表情。
“可能是在他把手伸进水槽的瞬间,就被蜘蛛扑上来咬伤手指。警方是这么说的……所以镊子才会这样留在里面。”
美香指着水槽。的确,有根镊子靠着漂流木插在土里。
“短尾蛛属的当然不在话下,一般蜘蛛原则上喂食的都是活饵。就用镊子夹着蟋蟀,放到水槽里。”
古沟阴沉沉地补充。
话说回来,为了照顾这么可怕的蜘蛛送命,也太粗心大意了吧。
盯着镊子的同时,纯子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再次反刍思绪,浮现的是莫名的难解画面。
说不定,这并不是一起单纯意外。
遭毒蜘蛛咬伤致命的意外……或许这只是在一个严谨计划下的伪装……
第三章
快接呀!纯子对着手机低语。
外头走廊一片寂静,这栋楼白天好像没什么人。竖起耳朵倾听屋里的状况,静悄悄鸦雀无声。看来此刻古沟和美香似乎维持基本礼貌,互不理睬。
快接电话啦!搞什么啊!这个臭小偷。
纯子开始怀疑,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自己是不是挑错联络对象。以往总是电话一通就接起来,偏偏今天……怎么搞的嘛。就在做好心理准备要转入语音留言时,终于听到对方的声音。
“喂,我是榎本。”
纯子顿时放下心中大石,上气不接下气地应答:
“喂,我是青砥。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可以请你马上过来一趟吗?地点是……”
“没办法马上耶。”
“为什么?”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太强人所难,在失望和忿怒下还是拉高了音频。
“因为我现在外出,在别人家里。”
“我这边是紧急状况啦。方便的话,跟那边疏通一下……”
“不可能哦。”
“为什么?”
“因为没人在。”
纯子当场愣住。
“别人不在家,那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嗯,就是一些繁琐的例行工作。重点是你的紧急状况,到底怎么回事?”
纯子叹口气。是不是该现在、立刻、马上切断跟这个恶质罪犯的通话,打给其他正常人呢?但打给同事今村律师大概也讨论不出结果吧,就目前的情势看来,没有比榎本更适任的咨询顾问,于是,纯子简单扼要将今天发生的状况说了一遍。
“你怎么样看?”
“这个嘛,的确像你说的,是有些可疑。但现阶段应该还不能断定就是预谋行凶。”
“可是,很不合理呀。”
纯子的口吻变得像要说服榎本。
“一听到桑岛先生过世的状况时,我就直觉认为为不对劲。接着我又亲眼看了一下水槽,让我纳闷的是镊子的状态,前端直挺挺插在土里,然后靠着旁边的漂流木。”
“那个位置正好是在上盖的正下方吗?”
“是啊。感觉根本是从上方直接将镊子往下丢吧?”
“不过,是不是也可能碰巧形成这种状态呢?”
榎本不愿轻易同意:“大概是毒蜘蛛飞扑上来,情急之下把手缩回来吧,而刚好将手从正上方的开口抽出来时,放开碍手的镊子,这么一来,形成垂直落下插进土里的现象也没什么奇怪呀。”
“可能性当然不是零,但一般情况下不会这样啊。”
纯子深信不疑。
“突然缩手的话,应该顺势会有一个倾斜角度吧?所以镊子也会随便往别的方向弹呀,至九九藏书少不太可能垂直坠落,插进土里。”
“嗯。你这番说法也不是没道理啦……”
榎本还是不抱肯定态度。
“以前我曾听资深刑警说过,如果凶手在案发现场动过一些小手脚,通常一眼就能看穿。或许是行凶后的愧疚,也可能是格外谨慎,总之,不知不觉中会特别仔细。榎本先生大概没有亲眼看到,所以比较难理解,但那只镊子完全就是刑警描述的状况。”
榎本沉默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如果青砥律师直觉这么认为,或许真有几分可能。总之,我先跟警方那边的熟人确认看看,在这期间就麻烦你仔细观察屋内的状况,尤其那只可以的水槽,请帮我列出里面有什么。”
里面的东西?记得很清楚呀!
“那只水槽里有的就是,毒蜘蛛、漂流木,还有镊子而已。”
“真的吗?”
“是啊。再来就是下方铺的土吧。”
“没有任何类似垃圾碎屑的东西吗?”
“垃圾碎屑吗?……没有。我印象中没看到。”
“这么一来,可能真的不是意外了。”
还没来得及问原因,那头电话就挂断了。
榎本径,一家位于新宿的防盗用品店店长。纯子曾经在调查一栋发生在六本木大楼里的凶杀案时请他帮忙,因为原先怀疑凶手用的可能是某种开锁手法,但最后榎本解开的竟然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密室圈套。从此之后,一碰到类似的案子,纯子总不时.99lib.寻求他的意见。
话说回来,纯子对此人倒也心存疑虑,无法百分之百信任。尤其这阵子标榜以“‘退隐’窃贼”身份转任防盗顾问的案列越来越多,她总忍不住怀疑,榎本说不定根本还在道上活跃,大显身手呢……?
要再次进到那个俨然成为巨大蜘蛛群巢穴的房间里,真是比死还痛苦。
纯子在走廊上磨蹭了好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打开门,立刻听见几处传来强烈的风声,原来是后方房间的四台大型空气清净机正在运转。大概是其中一人刚才打开的吧。美香一脸阴沉站在厨房角落,不友善地瞥了纯子一眼。
至于古沟,则在后方的房间里,蹲在金属格架最下层的大型水槽前。纯子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只见古沟将水槽上方的小盖子打开,将右手伸进去,还以为他又要抓出一只短尾蛛,吓得纯子准备拔腿就跑,不过这只水槽里的都是蟋蟀。看起来古沟正用镊子抓着奋力逃跑的蟋蟀。
他该不是用刚才那只水槽里的镊子把!瞬间心头惊了一下,但仔细看看才发现另一个柜子里有个塑胶杯中插着很多镊子。一察觉到纯子的目光,古沟立刻转过头,把用镊子夹到的蟋蟀拿给她看。
“黄斑黑蟋蟀。对短尾蛛来说是鲜嫩多汁又营养满分的佳肴哦。原本以为一段时间丢着没管,可能全军覆没,幸好看起来还满有活力的。”
看着圆滚滚、胖嘟嘟的蟋蟀在镊子前端不断扭动挣扎,真是可怜。纯子立刻别过目光,但灵光一闪后又立刻移回视线。
“我现在正依序喂食。接下来是那边的泰国金属蓝。看看那带有光泽的蓝色长腿,简直美得无法形容吧?不过别看她外形优雅,有些种类很凶猛唷,吃相更是壮观。”
不过,纯子紧盯的不是蟋蟀。
“这只镊子的形状好特别哦。”
古沟手上的镊子前端呈半圆形的弧度,紧贴着蟋蟀的身体。
“嗯,这个啊?这是昆虫专用的镊子啊。”
古沟索然无味地回答。
“其实用一般的也无所谓,但桑岛这个人连工具都很讲究,这不重要啦。倒是金属蓝的喂食秀,一定不能错过哦。”
纯子谢绝了目睹蟋蟀遭生吞活剥的残忍画面,若无其事次走近插放镊子的杯子,端起杯子看了看。
镊子有一般款式,也有昆虫专用的,两种混在一起放。桑岛先生喂食蜘蛛时用的大概是后者吧?但留在毒蜘蛛水槽里的却是前端尖尖的种类。否则应该也没办法插进土里。
当然,桑岛先生当时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使用尖型镊子,但既然特地准备了专用镊子,一般就应该使用专用的吧。这下子又添了几分凶杀案色彩,纯子感觉到那股悸动逐渐加快。
这时,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是音乐剧“变身怪医”的主题曲“Murder,Murder”。原本的想法是在人群中手机响起的话,最好设个没人会用的音乐才不会造成混淆,所以请专精电脑的朋友从CD上转录。但想想在这种状况下配这首曲子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她随即按下通话键。
“喂。”
“让你久等了。”
是榎本。距离刚才那通电话还不到十分钟。
“现在方便讲话吗?”
“稍等我一下。”
纯子似乎刻意避开美香望过来的目光,再次走出房间。
“有什么发现吗?”
“运气不错,一下子就找到辖区分局里的熟人。”
为什么一个小贼会在警界有那么广的人面呢?这在纯子心中一直是个谜。
“案情大概是这样……”
“等一下。”
纯子连忙拿出记事本,把重点记下来。
“死者名叫桑岛雄司,三十八岁,是一家叫胡蝶堂本铺的日式点心店少东,过世时在店里的头衔是董事。”
胡蝶堂这个名字纯子也听过,原本就已经是一家优质老店,印象中几年前推出“胡蝶之梦”的日式甜点更是造成热销,应该也荣登该年美食榜排行前几名。既然有这样的成绩,难怪能拥有那栋豪宅。
“据说十天前,晚上将近十点,桑岛先生从家里叫了辆计程车,前往专为饲养短尾蛛而租借的公寓。当天晚上他没回家,但妻子表示也没特别担心。”
“为什么?”
“似乎以前也经常有这种状况。如果隔天早上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会在中午以前才回家,换件衣服后再去上班。但这次刚好隔天早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公司的人便打电话到家里。他太太打了手机却无人应答,担忧之下在早上十点多到公寓看看状况,这才发现倒在屋内的桑岛先生。虽然立刻通报一一九,但救护人员抵达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死因是什么?”
“原则上进行了解剖,应该是毒蜘蛛咬伤的神经毒作用或过敏性休克导致的呼吸衰竭。”
直接死因果然是因为毒蜘蛛咬伤,看来没错。
“被咬的伤口在哪里?”
“好像是右手中指指腹。”
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原因。
“那么,为什么警方判断不是凶案呢?”
“据说因为桑岛先生死亡时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出那个房间。”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
“凶案现场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这句话。
“第一,桑岛太太到公寓时,房间确实上了锁,而房间钥匙只有桑岛先生和太太两人持有,桑岛先生自己的钥匙留在房间里。桑岛太太也坚称,她的钥匙不可能让第三者拿走。此外,钥匙内建IC晶片,几乎不可能撬开,也不能制作备份钥匙。”
“不过,这样的话,凶手可能是他太太……”
“听说这也不可能。首先,当晚十点多曾有邻居目击桑岛先生一个人进到屋里,推估死亡时间是在之后一小时;但根据病理学家推测,很可能他是一进到屋里就被咬了。”
“光凭这样就认定是意外,也太草率了吧。凶手难道不可能先躲在房间里埋伏吗?”
“如果是这样,凶手之后得从现场脱身才行,但从桑岛先生进屋后到隔天早上,似乎没有其它人开门。那栋公寓白天几近无人状态,但其实晚上会有很多住户回来。据说开关房门的声音特别响,连其他家都听得见;不过根据证词,当晚并无人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
光凭这样也不算百分之百确实的证据呀。
“会不会刻意轻轻关上呢?”
“即使如此,门在锁上时门栓也会发出很清晰的声音。最好的证明就是当隔天早上桑岛太太打开门锁时,就有好几名住户听见。”
纯子皱起眉头。
“那……会是从窗子逃脱的吗?”
“这也被正式不可能。整间屋子只有后方房间里的一扇窗,因为怕蜘蛛溜出去,平常关得紧紧的,而且好像在从内侧加装需用钥匙的辅助锁。”
纯子回想刚才看到的窗子,要从那里进出的确不太可能。
“况且,桑岛太太当晚还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听榎本说,桑岛美香当晚因为学生时代的朋友来访留宿,从下午七点到凌晨一点都和友人喝着红酒,促膝长谈。
然而,如果她是清白的,还有其他可能犯案的人吗?
“青砥律师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只有一点,就是对镊子多了一些了解。”
纯子仔细解说了两种不同的镊子。
“原来如此。的确不单纯哪!如果桑岛先生是在喂食毒蜘蛛时被咬伤,那么,为什么不用前端有弧度,也就是适合夹蟋蟀的昆虫专用镊子呢?这一点的确令人费解。此外,掉落的镊子垂直插入土里,要说不自然也有几分道理。相反地,如果这有人将现场伪装成桑岛先生在喂食时被毒蜘蛛咬伤身亡,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过,若案发时现场为密室的话,可能还是我想太多吧……”
“不,不能这么说,因为还有一点无法解释。”
“什么?”
“你知道蜘蛛是怎么进食的吗?”
纯子皱起脸:“怎么进食……不就是卡滋卡滋大口咬吗?用那排黑牙。”
“答错了。蜘蛛会先将消化液注射到猎物体内,只分解软组织,最后再吸取溶化的浓汤。”
光想象都想吐。
“你对蜘蛛还满了解的嘛?”
这么一说倒想起来,先前他在长野也是马上判断出纯子在便所中看到的那只巨蛛种类。
“因为店里不忙时我常看动物星球和Discovery频道。”
“……不过,蜘蛛的进食方式跟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懂吗?如果桑岛先生是在喂蟋蟀给毒蜘蛛时遭到袭击,致使镊子掉在水里,那么蟋蟀当然也会落在水槽里吧。就算蟋蟀之后被毒蜘蛛吃掉,蜘蛛也只会吸食体内组织。换句话说,水槽里至少也要留下蟋蟀外壳,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太奇怪了。”
纯子顿时目瞪口呆。先前榎本问她水槽里有没有类似垃圾碎屑,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这……果真是……谋杀?”
“你不就是这么认为才打给我的吗?”
榎本的僧因冷静到讨人厌。
只是,真的能这么肯定吗?例如,难道蟋蟀不能奋力一跳,从桑岛先生手臂上逃脱,死里逃生吗?纯子右手拿着镊子模仿喂食的动作。一瞬间她差点失声尖叫。
“这……果然,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
“桑岛先生是右手中指指腹被咬吧?但一般握着镊子时,中指应该是弯着的呀。”
“原来如此。”榎本轻轻笑了。
“这一点我倒没发现。握着镊子的姿势,中指应该弯曲缩起才对,或许也有人以特殊的拿法,用三根指头握,但被咬到中指,而且还是指腹侧面,的确难以相像。”
虽然一项项都不是关键性的证据,但从这些疑点看来,不得不令人怀疑是有人刻意布置。
不过,如果这是起凶杀案,凶手到底是谁呢?纯子盯着房门。会觉得隔着房门的两人特别可疑,应该不只是错觉。
“青砥律师,你自己要多留神。我认为现阶段最可疑的真凶,就是桑岛美香和那个叫古沟的人。”
脑子刚想到的事被猜个正着,纯子忍不住打个寒战。
“但是,桑岛美香不是已经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吗?”
“讨论到这里,我反而觉得她很可疑。”
“为什么?”
“如果是用毒蜘蛛咬伤的方式杀人,凶手就不一定要在现场,设藏书网计让被害人被咬的话,凶手只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制造不在场证明就行了。”
简直就是请君入瓮呀,这不就跟蜘蛛一样吗?
“另外,那个叫古沟的,我也认为他也相当可疑。”
“这又是为什么?”
“在做出不可能谋杀的结论之前,警方也照例在形式上列出可疑名单,毕竟若凶器是蜘蛛,说什么都没人比他更了解。”
“但如果古沟先生是凶手,动机又是什么呢?”
“我看多半也是为了蜘蛛吧。桑岛先生蒐集到的短尾蛛类之中,有些已濒临绝种,很难取得,也有尺寸破纪录得用惊人高价交易的种类。”
这样的杀人动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那种狂热分子的心态或许超乎自己能相像。桑岛先生一旦过世,只要说出前先赠与的约定,说不定就能从不是蜘蛛身价的未亡人手中轻松搜刮。
“……可是,古沟先生没有房间钥匙吧?”
“就和桑岛美香一样,如果行凶时人不需出现在现场,或许就未必需要钥匙了。”
脑中灵光一闪。
“会不会那两人其实是共犯?这么一来下手也简单多了,古沟先生精通掌握蜘蛛,如果桑岛美香把钥匙给他……”
“这个呢,基本上不可能吧。”
榎本直接否定。
“当然两人的不合有可能是演出来的。不过,如果联手犯案,应该没必要多此一举将青砥律师扯进来。”
“照你这么说,主动委托我的古沟先生不就能摆脱嫌疑了吗?”
“如果古沟是单独行凶,在情势所逼之下就很可能这么做。”
榎本谨慎地继续说。
“那就是古沟因为某个理由必须进入凶案现场的那间屋子,然而,死者遗孀却莫名坚持不答应,于是,他刻意寻求律师协助。也就是说,干冒着牵扯到局外人的风险,也要强行进入那间屋子……”
“某个理由是指……?”
“最直接的思考就是想带走用来行凶的蜘蛛,或是确认蜘蛛是否平安无事吧。”
榎本又淡淡追加一句。
“……或者,可能是我想太多吧,说不定他想处理掉自己行凶的相关证物。”
第四章
纯子擦擦掌心的汗水,正要伸手抓住门把时,犹豫了一下。为什么每次要进到这间屋子时,就感觉状况越来越恶化呢?
光是屋里盘据着无数只巨大蜘蛛就已经让人快疯了,里面的两人之一还可能是杀人凶手。
凶手会是孤僻的收藏家?还是黑寡妇呢?
“你有完没完!谁知道……”
门的另一侧传来美香尖锐刺耳的声音。后面的话虽然没听清楚,但似乎事态严重。
“少装蒜!你到底对卡麦蓉下了什么毒手!”
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换成了古沟几近翻脸的怒吼。
“我什么都没做!”
“那,卡麦蓉到哪儿去了?”
“管你什么卡麦蓉还妮可的,真的很恶心耶!我怎么可能知道每一只在干嘛啊?”
“除了你还有谁!喂,你再不老实说……!”
古沟声音颤抖,话没说完就快步走出后方房间,一脸气得惨白。美香也神色狼狈地退后了几步。
“等一下。不可以动粗!”
“纯子挡在古沟面前。”
“这、这个臭女人……!”
古沟越过纯子肩膀,伸手指着美香。
“怎样?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
纯子一瞬间看看两人。
古沟此刻的眼神已经超越偏执狂的境界,飘散着不太正常的神采。或许是个人偏见,但此人杀害桑岛先生的可能性非常高。况且,以毒蜘蛛致死的手法对他来说再熟练不过,简直易如反掌。至于动机,现阶段虽然还不清楚,但正如榎本推测,或许是急于将桑岛先生的收藏占为己有。
另一方面,美香则令人难以捉摸。光看住家的印象会认为她是个贤慧的女人,但实际上妻子杀父的案列非常多。
何况她的丈夫是个疯狂的蜘蛛疯99lib?子,加上坐拥大笔资产,不愁没有动机。此外,先前在古沟的怪异性格对照下,她看来毫不显眼,但看着她和这男人的一来一往对峙,就发现她的个性可能也不太寻常。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把她杀了?”
古沟歇斯底里的吼叫,让人心惊肉跳。
“两位请先冷静一下。”
纯子就像锦标赛的裁判一样,制止杀气腾腾的两人。
“古沟先生,卡麦蓉是短尾蛛的名字吗?”
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先从简单的问题问起。
“没错!就是桑岛生前最疼爱的巨人金直间毛蜘蛛!”
“那只……卡麦蓉,不见了吗?”
“对!不见了。她不见了!”
古沟似乎激动过头,重复着纯子的话回答。
“没弄错吗?”
“没弄错!真的不见了呀!桑岛过世的前三天我来过,那时她还在水槽里呀!”
古沟指着金属格架从上面数下来第二层,那只水槽确实空无一物。该不会溜出来了吧?纯子觉得自己快陷入恐慌了。
“那是……什么样的短尾蛛呢?”
她勉强克制自己的心神问道。
“很大、很美、很乖的孩子……原本和这小子成一对的啦。”
还以为古沟要将手伸进旁边的水槽,没想到他却二话不说将手伸到纯子面前,掌心多了只毛茸茸的东西。
由于事出突然,完全反应不过来。纯子目瞪口呆盯着距自己不到三十公分处的那只短尾蛛。全身呈带着些微褐色的金,八只脚上刻画清晰的条纹。
“这小子是公的,叫金太郎。体型比卡麦蓉小多了,但体色差不多相同。”
“卡……卡麦蓉,还比这只大吗?”
纯子忍住大声尖叫,尽可能保持冷静发问。
“是啊。卡麦蓉比妮可还大上一轮,我看在桑岛家可以排进前三名吧。”
“不要讲什么桑岛家啦!恶心死了!”
美香不屑的说。
“哼。比起你来,桑岛更爱卡麦蓉呢。”
古沟把玩着掌心上的短尾蛛,直瞪着美香。
“你够了没啊!我受不了啦!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美香歇斯底里地鬼吼鬼叫起来。
“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哦!”
这时只能暂时依照美香说的做吧。况且,也不想待在这个短尾蛛可能逃出水槽的房间里。纯子正打算劝古沟离开时,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又瞬间消失无踪。
“报警?好啊,你就去报啊。你不只杀了卡麦蓉,我看就连桑岛也是你杀害的吧。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送你去吃牢饭!”
“吃牢饭?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呀……?”
“你违反了动物爱护法!不但企图饿死这些孩子们,还杀了卡麦蓉。我要委托这位律师告你,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别这样说呀!纯子在心中放声尖叫。动物爱护法中确实有一年以下徒刑的罚则,但短尾蛛并不在规定范围之内呀!况且,既然都说了她杀害桑岛先生,为什么反而违反动物爱护法变成主要罪状?
心想这下子应该也会激怒美香,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岂料情势大逆转,当场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
“随你爱怎么样,反正赶快处理完就出去啦……我才不管什么不见的蜘蛛。”
过了一会儿,美香才低声喃喃,说完后转身两人背对房间。纯子这时才发现她进到房间里时并没脱下鞋子。
看着在后面还想继续穷追猛打的古沟,纯子客气地问道。
“请问,卡麦蓉会不会靠自己从水槽里逃脱呢?”
古沟眉间深锁,摇了摇头。
“这部分桑岛相当谨慎。因为短尾蛛连玻璃都能攀爬,所以这里所有的水槽都是压克力材质,盖子也设计成没办法完全打开。”
古沟打开蟋蟀水槽的盖子给纯子看。虽然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小挂勾勾住,但要用力一拉才能打开。
“这里的水槽大部分都用这类活盖,但还是有某些种类的短尾蛛属会找到盖子,然后灵活地打开。”
“不会吧?”实在难以相信这种毛茸茸的虫子具有如此高等的智能。
“一般人都不了解蜘蛛类的头脑有多聪明。有种叫樱孔蛛的蜘蛛,甚至会用三度空间迂回的方式接近,不让猎物察觉……先不管这个,重点是,这里安置短尾蛛的水槽活盖全都像这样,是从外侧固定的。”
古沟拿起另一个水槽盖子向纯子说明。仔细一看,上盖及活盖都缠上了细铁丝固定。纯子也检查了放置卡麦蓉的水槽。
“但这个水槽没有铁丝耶。”
“一定是那女人把卡麦蓉拿出来之后忘了。”
古沟不耐烦地说。
“既然水槽都空了,何必固定盖子呢。”
话虽如此,但也可能是桑岛先生碰巧漏了固定着止水槽的铁丝。或者……不对,等等,这太匪夷所思了吧!这下子不就成了短尾蛛从水槽逃脱的密室诡计吗!
纯子脑海浮现一副诡异的画面。从上盖格子之间伸出长脚的蜘蛛,一圈圈解开缠绕的铁丝,而有着八只眼的蜘蛛,长相居然是榎本!
“我正在往你那边的路上,但前面好像有车祸,高速公路很塞。大概还得花上一、两个小时吧。”
榎本用长满刚毛的八只手(纯子的相像)扶着方向盘说道。
“那么,对卡麦蓉失踪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可能跟案情有关哦。”
“……啊,请稍等一下。”
纯子话说到一半就打住。她听见外侧走廊有人上阶梯的脚步声。
出现的是一名微胖的年轻男子。第一眼的印象大概是学生或打工族,留着感觉穷酸的鬓角和络腮胡。男子看见纯子时先是有些意外,但之后不发一语擦身而过,打开隔壁房间门锁。或许此人就是当初目击桑岛先生进入房间的邻居。就在纯子犹豫要不要上前攀谈时,男子已经进到屋里关上门。
“不好意思,刚才隔壁邻居回来。”纯子小声说明。
“我猜应该就是看到桑岛先生进到房间的那个人。要不要去找他谈谈呢?”
“嗯……不过,请提高警觉。”榎本的语气出现少见的踌躇。
“怎么说?”
“我在想,说不定有扩大嫌犯范围的必要。因为那名男子也不是百分之百清白。”
“咦?但没有动机吧?”
邻居之间的争执演变成凶杀案的状况倒也不少,但经过如此缜密计划的谋杀却从来没听过。
“的确,动机不明,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毒蜘蛛是怎么咬伤桑岛先生的手指。假设桑岛美香或是古沟是凶手——很可惜的是,还没找到合理的行凶方式。反观若凶手是隔壁邻居,先前那个没听到房门开关声的证词就能忽略。”
“但如果是这样呢?比方说,将毒蜘蛛预藏在桑岛先生的上衣口袋里。若凶手是桑岛美香,机会多的是;或者古沟也可以在桑岛先生到公寓之前先约个地方碰面。”
纯子公布了自行思考的几个假设中最有力的一个。
“凶手会不会早知道桑岛先生到了公寓后会伸手进口袋里掏东西呢?”
“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还是有.99lib.
几个无法解释的问题。”
榎本的语气明显带着否定。
“首先,如果凶手是古沟,他就必须和桑岛先生在离开家到公寓的短短时间内接触,但桑岛先生离公寓只需五分钟车程,要专程指定在公寓之外的地点碰面,感觉不太自然吧。况且,要在短时间内趁对方不注意时将毒蜘蛛放进口袋,我认为难度极高。”
“那,桑岛美香呢?她应该有充分时间预先把蜘蛛藏在上衣口袋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忽略从离开家到抵达公寓之间,桑岛先生可能在路上将手插进口袋的风险啊。”
“对哦……再说,我看她大概也没那个本事处理这么危险的毒蜘蛛吧?一个不小心自己还可能先被咬。”
如果换做自己,就连接近水槽都不可能。
“不是哦,光就这个步骤来看,到不是办不到。只要事先把蜘蛛麻醉就行了。”
“麻醉?使用氯仿之类的吗?”
“我想到的方法有好几个,曾听过用二氧化碳让蜘蛛昏迷的手法,这也是捕捉野生蜘蛛常用的一种方式。”
纯子想起厨房垃圾桶里的二氧化碳喷漆瓶。一开始是因为看到房间里的众多水槽,所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屋内根本没有需要二氧化碳的水草呀。
“此外,更大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样让体长达八公分,且性情好动的徘徊性蜘蛛乖乖待在口袋里。麻药一退应该会立刻跑出来,但若让它一直昏迷就没办法咬伤桑岛先生。要算准时间让蜘蛛醒来,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用细线将蜘蛛固定在口袋内侧的话……”
这种细活对桑岛美香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在她家中放着看来是她亲手刺绣的靠垫,手上提的小皮包似乎也是手工制作,显然他非常擅长缝纫。至于有没有能力去碰触巨大毒蜘蛛,则是另一个问题。
“就算可行,单光就这么大的蜘蛛来说,在口袋里清醒过来蠢动之下,难道不会被发现吗?再说,即使前面说的这些步骤都顺利进行,我还是对桑岛先生被咬之后的举动感到不解。”
“被咬之后?”
“桑岛先生应该比任何人都熟知巴西栉状蛛的可怕,也了解被咬之后攸关性命。结果他竟然救护车也没叫,只是在原地静静等死吗。”
仔细想想,这一点的确令人纳闷。
“会不会一被咬了就陷入昏迷呢?”
“我虽然不是专家,但我想蜘蛛毒的作用应该没那么迅速。撇开那种一小时之后立刻致命的严重症状,难道连打通电话或向邻居求救都没办法吗……其实日本的医院里大概也没有巴西栉状蛛的血清,所以就算送医结果可能还是相同啦。”
纯子打了个冷颤,看着公寓房门。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榎本先生有什么样的假设呢?”
“我认为预藏在口袋里的想法很好。我推测桑岛先生大概把手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之后才被咬的吧。在感觉剧痛后,看看伤口,很可能知道是被蜘蛛类咬伤,却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种蜘蛛……”
“被咬伤之后也没发现毒蜘蛛吗?”
“应该是这样。如果是在口袋里,就能轻易看到,加以确认。”
虽然还没掌握到具体的行凶手法,但感觉已经渐渐筛选出可能性。毒蜘蛛被设计放在哪里呢?手伸进去却看不见的地方。不是口袋的话,会是皮包吗?或者,是抽屉深处?
“只是,这么一来简直就是……”榎本欲言又止。
“是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不着边际呀!”
纯子在公寓房门前举起手机,拍下门锁和门上信箱的照片。
拍照时非常担心快门的声响(日本所有手机的照相功能中快门声是不能关闭的。),万一被追问起来,该用什么借口好呢?
接着,她静悄悄打开门,进到屋内。既然知道那只叫卡麦蓉的短尾蛛从水槽里走失,这下子说什么都不想脱掉高跟鞋了,她直接穿着鞋进屋。桑岛美香自己也没脱掉靴子,没有立场指责别人吧。话说回来,她只顾自己穿着靴子,看到别人脱鞋却一声不吭,从这里也可以窥见她个性的一部分。
“古沟和桑岛美香似乎又陷入冷战状态。两人对纯子连正眼也没瞧一眼。古沟轮流观察一只只水槽,好像在确认短尾蛛的健康状态。另一头的美香则站得稍远,监视着古沟的一举一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于是美香和纯子交替走出门外。”
纯子趁机拍起照片。照了房门的锁柄和信箱。垃圾桶里的二氧化碳气瓶。接着到里面的房间拍下毒蜘蛛水槽和镊子插在土里的照片。古沟对纯子拍照一事漠不关心。
“到底在做什么啦?”
房门突然打开,响起美香的声音,纯子吓得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已经弄了一个小时耶。究竟要耗到什么时候啊?”
语气虽然凌厉,但似乎不是因为发现拍照的事。纯子赶紧拼命平复那颗刚才差点从嘴里喷出去的心脏。
“要检查完所有孩子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又不需要你在这里监督。”
古沟缓缓转过头,瞪着美香。
“你以为我爱在这里监督啊!”美香也咬牙切齿地回敬,但随即自我控制,没演变成更激烈的口角。
纯子强忍住叹息。在这样下去真的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两人之中有一名凶手的可能性至今未变,况且水槽里有几十只超大型蜘蛛蠢蠢欲动,甚至还有蜘蛛似乎逃脱在外。
刚才调整成无声模式的手机传来震动。纯子又走到屋外。
“喂。有新发现吗?”
“青砥律师,请你现在立刻离开那间屋子。”
“为什么?”
“因为有危险。”榎本的语气流露前所未见的严肃。
“我知道他们两其中一人可能是凶手……”
“不是的。那间屋子里可能还有毒蜘蛛。”
“这我也晓得呀。”
“……你懂吗?那间屋子里或许还留有杀害桑岛先生的证据。凶手很可能算准了这一点,才逗留在那里试图湮灭证据。”
“这部分我想我也很清楚。”
纯子感到困惑。
“在我们来回讨论行凶手法时,我忽然有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目前留在水槽里的巴西栉状蛛会不会并非杀害桑岛先生的蜘蛛呢?”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在水槽里的毒蜘蛛只是为了将案件伪装成以外的冒牌货。如果真是这样,实际上做为凶器的应该是其他蜘蛛。”
“其他……在哪里呢?”
“就在那间房间的某处。”榎本冷冷继续说。
“据我推测,凶手先将毒蜘蛛布置在看不见的地方,并且成功杀害桑岛先生。然而,却因为在收回蜘蛛时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失败了。也因为这样,才会为了要不要进入房间起了这么大争执。如果一切正如我所猜测,身为行凶活证据的蜘蛛,现在很可能还在房间里四处徘徊。”
第五章
每次打开这扇门,状况似乎就明显再次恶化几分。
纯子握着门把,迟疑了好一会儿。
第一次,一进到屋里发现一大群短尾蛛;接下来,察觉到里面两人其中之一可能是凶手;这次则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恐怖毒蜘蛛或许野放在屋子里。
讨厌死了,她心想。真想逃离现场。真是死也不想再进去了。
这已经远远超越蜘蛛恐惧症的状况。万一被咬伤,搞不好就一命呜呼。这辈子绝对不要落得这种死法!
然而,如果自己就此退缩,事情会怎么演变呢?屋子里的两个人至少有一个是无辜的,对企图湮灭证据的凶手而言,无疑是个障碍,加上可能还有毒蜘蛛在屋内游走,如果将不知情的无辜人留在房间里,或许随时都会被咬。
纯子深深吸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打开门。
屋内的两人依旧分布在之前的位置上。真的是这两人其中之一杀害桑岛先生吗?
古沟眉头深锁转过来。律师,我检查过后发现有两个水槽是空的。
“那两个水槽本来就是空的啦!”美香面带愠色插话。
“我觉得不是唷……”古沟摇摇头。
“两只水槽里都看得出来先前还有蜘蛛待过。从水槽里留下来的蜘蛛丝状态,大概能一目了然。一个是先前安置卡麦蓉的水槽,另外一个……可惜没办法确定出品种。”
“会不会是最近死掉了呢?”
“不可能!”古沟大声否定,接着打开藏在金属格架后方不起眼的简单柜门,拉出分成几层收藏的木质标本箱,一排井然有序的短尾蛛标本,跃然映在纯子眼帘。
“只要有短尾蛛死掉,桑岛一定会干燥处理后制成标本。我已经检查过了,这里面没有卡麦蓉!”
纯子谨慎地走近标本箱。看来大型蜘蛛给人的恶心恐惧,就算死了也几乎丝毫未减。不过,若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死蜘蛛上,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中了躲在角落的活跳跳的毒蜘蛛暗算。她紧握着满是汗水、变得冰冷的手指,慢慢调整呼吸。
“这些全部都是死蜘蛛制成的标本吗?”
抽屉式的标本箱总计多达两排×二十四层。
“不是的,短尾蛛属多半很长寿,尤其母蜘蛛可以活上几十年,加上桑岛又是饲养高手,很少养死的。这里绝大部分都是脱皮后留下的壳。”
古沟拉开另一层标本箱。
“请看看,这就是短尾蛛脱下的壳。你看,这是卡麦蓉褪下来的皮耶。”
听到褪皮,便想到类似蛇类脱皮的模样,但眼前看到的却是从金色体毛到黑牙都完整留下形体,看来宛如模型。从外行人眼中看来,这跟死尸制成的标本简直难以分辨。井井有条的一整排褪皮,用大头针精美展足整姿,其中还有一枚大头针刺着记录日期的标签。日期越接近的褪皮尺寸也越大,从一系列褪皮中对成长状况一目了然。
“啊!脚!”
古沟指着标示大约日期为两周前、尺寸最大的褪皮哀号。仔细一看,右前肢有一部分损毁,看起来快断了。
“褪皮经过干燥之后非常脆弱呀,轻轻一碰就很容易弄坏,一定要特别留意。怎么会这样呢。、,这可能是卡麦蓉的遗物耶……”
“请问……那个黑色毒蜘蛛……”纯子突袭丢出个质疑。
“巴西栉状蛛吗?”
“对。是黑毒……死亡蜘蛛吗?”
令人意外的是,古沟居然发出刺耳的狂笑。
“不是黑毒?死亡蜘蛛啦。栉蛛科的。”
“栉蛛科是什么意思?”
“因为腹部藏书网有特殊杂纹而得名,栉蛛科这类具有徘徊性的蜘蛛会用杂纹构成障眼法,隐藏在草丛或落叶中偷偷接近猎物,用强力的毒牙给予致命一击。”
一瞬间纯子想起美香小皮包上的皱褶,就是俗称的杂纹皱皮。
“跟短尾蛛比起来的确单调很多啦,但每一只腹部的图案都不一样哦。像我们家孩子的杂纹颜色就非常淡,几乎看不见……”
这时,纯子心里忽然响起警报。
“嗯?你对巴西栉状蛛有什么疑问?”
在古沟反问之下,纯子连忙想起自己预设的问题。
“这里只有一只吗?”
“一只……是啊,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以为蜘蛛都像卡麦蓉一样,会同时养公的、母的配成一对。”
古沟沉默不语,眉间又深深皱了起来。而他眼神中流露的情绪既称不上凶恶,却仿佛蜘蛛般难以理解,无法掌握。
因为全身不断冒冷汗,一到屋外走廊接触到冷空气时,瞬间打了个寒颤。然而,此刻只要能走出那个充满毒蜘蛛与死亡气息的房间,就算严寒也让人心情畅快。纯子望着秋日空中飘过的云朵,茫然伫立了好一会儿。
她走到写着“马场”的房门口敲了几下,马上有个尖锐的出奇的女性化嗓音应答,接着出现刚才回家的那名男子,对方一看到纯子便显得满腹惊讶。
“这是我的名片,有几件事想请教您。”
递上名片,说明正针对桑岛先生的案件进行调查。马场虽然还是维持最初的疑惑表情,但在见到貌美的女律师之后渐渐卸下心防(就纯子个人的解读),也愿意松口。
“呃,是的。当天晚上我看见隔壁邻居进到屋里,我也刚好那时候回来。”
马场抚摸着长得零零落落的络腮胡,一面回答。虽然外表看来不羁,但似乎倒还有压低嗓音说话的基本常识。
“你确定那人是桑岛先生吗?”
“这个……嗯,很常见到的人,不会认错啦。”
“在那之后有人来过吗?”
“嗯?没有哦。这里的房门开关声音很大,有人来一定听得出来。”
看来榎本的消息没错。不过,马场接下来叙述的状况却让人不得等闲视之。
“但屋里好像原本就有人耶?”
“咦?怎么说?”
“我听见说话声呀。那个,他叫桑岛先生吗?一进门后就有声音。”
“听见说了什么吗?”
“没耶。没办法听见谈话的内容啦,窸窸窣窣的,好像在轻声安慰人的感觉。”
马场歪着头思索。
“然后,接下来……就听见叫声。”
“叫声?什么样的?”
“男人的声音,大概是‘哇!’‘呀!’之类的,接着好像呻吟了一会儿,就马上又静了下来……再过五、六分钟后,响起的是重物掉落的声音。碰……咚,就这样。”
桑岛先生大概就是此刻倒下,然后在昏迷中丧命吧。
然而,若屋子里早先已经有人,之前所做的推理就完全站不住脚。不仅如此,另一个问题是——那个人又是何时,用什么方法离开这间屋子的呢?
“我看过你传来的照片了。我试着相像用钓线或是转动门后锁的工具穿过门上信箱,看看是不是能从外侧将门上锁,结果似乎非常困难。”
榎本平淡叙述。至于他口中所说转动门后锁柄,开锁的原理就是将工具从门上信箱等狭小空间伸进去,再从内侧转动门后锁柄。至于工具的外形,简单比喻的话就类似蜘蛛的长脚……
“就算能轻易伸进信箱里,通过第一关,但最关键的锁柄上包覆一层防盗用的套子,这下子就难了。不敢说百分之百办不到,但可能性应该可以低到直接忽略。”
“……也就是说,果然还是得要有钥匙,否则没办法上了锁之后才离开吗?”
“是的。但持有钥匙的桑岛美香有不在场证明,加上隔壁邻居也证实开关房门99lib? 一定会听到声音对吧?所以我还是认为,桑岛先生遭毒蜘蛛咬伤同时,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
“可是我刚不是说了吗?邻居说他听到桑岛先生一进屋子就说话了呀。”
“这一点呢,我觉得现在不必太重视。”
榎本听到热腾腾刚出炉的重要证词,不止若无其事,甚至直接漠视。
“为什么?”
“因为无法分辨出是谁的声音吧?我想,大概只是桑岛先生自己的声音吧。”
“但如果是桑岛先生说话,那对方……”
话说到一半忽然惊觉,交谈的对象未必在室内呀!
“他会是打电话吗?”
“这也是一种可能。”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走廊。纯子闭上眼,把脑中的状况重新整理一次。
“那么,毒蜘蛛还是被安排放在那间屋里的某个地方喽?”
“我认为这部分应该错不了。”纯子忍不住叹口气。
通完电话后,真准备到屋时,房门突然打开,桑岛美香走了出来。
“律师小姐……”
“啊,不好意思。时间好像拖得比原本估计得长,我想应该就快结束了……”
“你刚才跟隔壁那个人在讲什么?”
惨了。居然会被问起。
“呃,也没什么重要的……”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我不太喜欢有人这样偷偷摸摸到处探听。”美香冷冷地说。
“你到底跟那个神经病联手调查什么事?”
纯子一脸狼狈:“我只是接受古沟先生的委托……”
“来拯救蜘蛛的性命吗?鬼才相信。再说,讲什么杀只蜘蛛就算犯法,真的有这一条法律吗?因为是律师说的,我先前才不小心信了,但从常识判断就知道,这也太不合理了吧?怎么可能嘛!”
“这……”这时要解释自己一直以为宠物室猫,对方可能也不买账。这下子是真的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你知道我先生的事业吗?”
美香突然转变话题。纯子极力克制露出得救的欣喜表情,平静回答了“知道。”
“胡蝶堂本铺因为我先生这种离奇的死因受到很大影响,我们这种饮食业,卖的就是形象。子安在网路上到处都是闲言闲语,讲得不知道多难听。还说点心内馅里有短尾蛛的脚,全都是胡说八道……!”
美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哀伤,充满感性。先前刚见到面也有这种感觉,现在在自然采光下再看看她,浮肿的双眼很明显,就连粉底也遮不住,大概是哭肿的吧。
“打从这件事之后,我们一直很难过,现在告别式也总算结束了,可不可以别再挑起这个伤口呢?”
“这……”
如果确定凶手就是古沟,这时就能对桑岛美香开诚布公,告诉她凶杀案的可能性很高,并寻求她的协助。不过,现阶段并不能证实她是百分之百清白。
“可以请教一件事吗?”纯子舔舔嘴唇。
“为什么在您先生过世之后,您没有立刻处理掉这些蜘蛛呢?”
“我的确打算这么做。”美香带着一丝苦笑说。
“我当时马上来这里想喷水烟,但那个人一直守在屋子前面监视,想想坚持下去一定会起争执,只好作罢回家。”
水烟就是在整个房间中熏蒸烟雾的杀虫剂。看来古沟认为美香打算将短尾蛛全数扑灭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两、三天之后,我又来了一次,结果那个人还是守着,简直就像恐怖片一样,把我吓死了,所以我才想着干脆别再管那些蜘蛛,就让它们自然饿死。”
“可是,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要杀的话,不是只杀掉一只就够了吗?”
“只杀一只?这要怎么……”
美香先是话说到一半打住,接着开始激动地接下去。
“当然,我恨不得杀了那只蜘蛛,就这样夺走我先生的性命。不过,其他那些还不都一样?全都是又丑、又恶心的生物。我真的一点都不懂,为什么要养那种东西呢!这……这……这让我有多痛苦,你一定无法体会!”
“是不是曾经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呢?”
“不好的回忆?我从以前就讨厌死蜘蛛啦!结婚之前做梦也没想到我先生有这种爱好,他第一次展示给我看时,我差点当场昏倒。但也只能拜托他千万别养在家里,所以我先生才会租了这个房间。可是,他出差时还是强迫我要来照料!这一群怪物,光看到都让我恶心到冒胃酸!”
站在同样讨厌蜘蛛的立场,纯子充分了解桑岛美香的心情。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能成为杀人动机。虽然这个状况似乎离婚也能解决,大丈夫既然肯将蜘蛛养在自家之外的地方,应该就不能以这个理由提出要求。至于照料蜘蛛,其实只要强硬拒绝也就没事了。
当然,还有分居或离家出走的选项,但万一美香对金钱有强烈的执着,会怎么样呢?藉由一宗凶杀案,就能一并解决掉蜘蛛和丈夫,还可坐享所有财产,这样的诱惑她应该无法抗拒吧。
美香为了监视古沟,再次回到屋内,纯子却不想直接跟在后面,至少要先知道行凶的具体方法,还有做为凶器的毒蜘蛛目前身在何处。
正往走廊尽头走去时,看见一名年约小学高年级女孩走进公寓大门。应该是这栋公寓住户的小孩吧,纯子想着。往楼下望,却发现小女孩手上有一大叠类似广告单的纸张。
静静继续观察她,只见她将广告单一张张塞进各个住户的门上信箱。如果投进楼下的公共信箱,很可能会当场被丢进垃圾桶里。话说回来,最近为了降低人事费用,好像还真的有人雇佣小孩子打零工。
就在一刹那,脑中仿佛窜过一道电流。
她心想,这下子所有谜底都解开了。房门。窗户。全都禁闭时,唯一能突破密室的不就只剩门上信箱的投信口吗!
“门上信箱吗?”据的反应该说在预料之中吗,似乎不怎么强烈。
“如果是两小时单元连续剧的话,或许这是个还不赖的题材。从投信口放进毒蜘蛛或毒蛇,它们就会生出一股杀手的使命感,神不知鬼不觉一步步接近牺牲者,然后一大口咬下去。不过,现实生活中要这么顺利杀人的几率,大概……只有千分之一吧……”
“不对。我说的不是这种随随便便的方法。”
纯子不客气地打断榎本的讽刺,塞在车阵里的他似乎很不耐烦。
“当你待在公寓的屋里时,如果有人从外面塞了邮件进门上信箱时,你会怎么做?”
榎本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想应该就从屋内抽出邮件吧。”
“这时你相像差不多跟报纸一般厚的邮件,当伸手拿取时,中指刚好就贴在邮件后方吧?如果将毒蜘蛛贴在这个位置,你认为如何?”
榎本沉默不语。
“其实那个房间并没有订报纸,而要说邮差上门,以当晚状况来看又已经太晚,说不定桑岛先生会起疑打开门。不过,如果塞进信箱的只是型录之类的东西,会不会直觉先拿起来看看呢。我认为光就厚度以及留下的空隙都足够预藏一只蜘蛛在内。”
“这倒是。我一直将安排毒蜘蛛的场所涉嫌在屋子内,但看似密室的房间其实还是在门上信箱有了漏洞,的确可以使用从外侧介入的手法。这么一来也不需要房门钥匙了……不过,用这种方式的话,凶手在行凶时就必须出现在现场了,你这是在怀疑古沟吗?”
榎本似乎照例又开始想挑毛病,但纯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他怎么刁难都能提出反驳。
“是的。我发现他说了个大谎。”
“怎么说?”
“最初我提出巴西栉状蛛的问题时,古沟先生自称他是正统短尾蛛爱好者,好说最好别饲养这类高危险性的蜘蛛。不过,刚才讲到巴西栉状蛛名称由来,他却不小心说溜嘴,‘我们家那孩子颜色就非常淡。’换句话说,古沟先生自己应该也养了巴西栉状蛛吧。”
“原来如此。”
榎本的回答听来似乎也满佩服的。
“如果他目前确实饲养巴西栉状蛛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也同意这个手法应该能达到杀害对方的目的,不过,还是无法理解被害人接下来的举动呀。被毒蜘蛛咬伤手指时,应该感觉到一阵剧痛,一般来说先是吓一大跳,接着就打开门看看对方是谁吧?”
“这个嘛……可能是痛过了头,根本无力进一步确认。”
“况且,如果这一招奏效,凶手应该会将邮件连同安排在内侧的蜘蛛一起带走。这样的话,为什么古沟至今还得设法进入那间屋子呢?”
“和我也想过,可能是毒蜘蛛在咬伤桑岛先生时,出了点状况,让毒蜘蛛脱离了原本固定的细线或粘着剂之类,使得蜘蛛跑进房间里……”
“如果是这样,被害人的行为就更匪夷所思了。只要看到逃脱的毒蜘蛛,应该就能立刻知道自己被什么所咬,接下来不论是叫救护车、向邻居求助,甚至留下死前讯息,总之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看来情势不太妙。还以为这下子就能破解密室之谜。
“那么,就说预藏在邮件中的毒蜘蛛并无逃脱,而被顺利带走好了。古沟之所以还想进到这间屋里,也可能真如他所称,想确认其他蜘蛛收藏平安无事。”
或是万一发现有漏洞,还可适时蒙混。
“若是如此,我认为和隔壁邻居证词上的矛盾,就成了最大致命伤。如果房门开关声音,以及屋内说话声都能听见的话,碰触信箱投信口喀啦喀啦的声响当然也会传进邻居耳里吧?”
挂断电话后,纯子面朝那间被诅咒的房门,凝视着门。
总不能继续在外面徘徊,这样子简直跟逃避没两样。
然而,结果还是停留在一无所悉的阶段。先前几次一打开这扇门,状况就更加恶化。说不定这次真的再一步贴近死神了。
第六章
纯子一进到屋里,古沟刚好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运动鞋,手上还拿着类似密封袋的透明袋子。
“好不容易谈妥了。这下子总算能把这些孩子们带回家喽。”
他一脸满足,举起袋子给纯子看。袋子里有只身形、肢体都很长,比先前所见的短尾蛛都还大的蜘蛛。纯子一瞬间毛骨悚然。不由得倒退了两、三步。
“向你介绍,这孩子就是世界体长最长的印度华丽雨林蛛,名叫莎莉斯!”
古沟拿着装有蜘蛛的密封袋,直接走向厨房。
“您刚说谈妥,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里的孩子们全让我带回家呀。”
纯子看看桑岛美香,她面无表情点点头。
“如果不动那些备品,只带走水槽里的蜘蛛,这样她就同意。”
带这么一大批蜘蛛回去,真有地方养吗?纯子忍不住担心。古沟开心滴打开冰箱,顺势跟着望了冰箱里一眼的纯子,差点放声尖叫。
“那、那是什么?”古沟一脸诧异。
“嗯?这个啊?这叫Pink Mouse,是灵动的小老鼠,用来当做大型短尾蛛的食物。”
古沟拿一袋塞满小小幼鼠的塑胶袋,以及几罐啤酒,随便放在桌上。纯子打从心底感到厌烦,同时也对被迫照顾短尾蛛的美香感到同情。
“不过,这些东西又怎么办?”
“哦,那只是现在放在这里很碍事,我先拿出来。”
说完将手上那只装着短尾蛛的密封袋放进冰箱。
“这么做蜘蛛不会死吗?”
一惊之下问道,古沟却摇摇头:“就算温度下降,也只是进入休眠状态哦。要麻醉短尾蛛时经常使用这种方法,为了方便运输,尤其是活力旺盛的短尾蛛,得事先让他们昏迷才行。”
“这样啊。”
纯子想起垃圾桶里的二氧化碳气瓶。
“不过,用二氧化碳的方法不是简单多了吗?”
“二氧化碳?”
古沟皱起眉头。
“真正的短尾蛛爱好者不会用二氧化碳哦。因为会造成代谢降低,导致日后脚容易坏死。”
“是吗……?”纯子一脸疑惑。
“这么说来,桑岛先生也不会用二氧化碳喽?”
“那当然!是的在这方面比我还神经质呢。”
相当犹豫要不要问古沟气瓶的事,最后还是暂且打住。毕竟此人至今还是可能的嫌犯之一。
古沟熟练地监督网站赶进预先准备的密封袋中,一只只放进冰箱里。
“你要让它们在这种状态下睡着,然后带回去吗?”
“不是啊,全部有四、五十只呢。要先塞进那里面才方便带走。”
古沟指着他装满整个波士顿包的塑胶肥皂盒。看来他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把所有蜘蛛带回去。
“从外国运送时经常使用肥皂盒。不单尺寸刚好适合塞进一只短尾蛛,而且非常牢固,加上原先就开了洞当作通气孔。不过,性情稍微凶暴的种类要将肢体折叠塞入盒中的过程,倒还是挺危险呢。”
古沟边说边将约二十只蜘蛛放进冰箱,用厨房的计时器调整计算冷却时间后,又走回里面的房间。只见他戴上手套,用手抓起其余的短尾蛛,一只只塞进肥皂盒里。
桑岛美香看似不太舒服,用手帕掩着嘴走进厕所。或许这正是质问古沟的好机会。
“古沟先生,您也养了巴西栉状蛛吧?”
“嗯?”古沟一瞬间差点停下手边的动作,但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反问。
“什么意思啊?”
“刚聊到栉蛛科身上的杂纹时,您说‘我们家那孩子颜色就非常淡’,不是吗?”
“这……我有说过吗?”
“请别再遮遮掩掩了。就像您对短尾蛛的事情专精,我们当律师的也可说是识破他人说谎的专家唷。”
虽然自己听了也觉得有点夸张,但坊间对律师的音响似乎在此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真是的。不过,我原先其实也没打算隐瞒。”
古沟脸色一变,出现前所未见的认真。
“的确,我也养了巴西栉状蛛。不过,真的不建议一般爱好者饲养,至少也得具备像我或桑岛这种程度的管理能力才行。”
“桑岛先生饲养的巴西栉状蛛,也是古沟先生让给他的吗?”
“是啊。是我拜托别人从巴西进口的哦。”
“那么,为什么要‘装作’没养呢?”
“这个……这个嘛,因为很难让人接受呀。”古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会受到攻击呀。遭人非议。”
“什么?”
“这个社会对于饲养短尾蛛存有很深的偏见哪。那些一无所知的家伙,老爱给我们乱带危险啦,恶心啦的大帽子。更别说万一有蜘蛛逃脱时就更夸张了,不但出动警力,市工所还会派人在水沟喷洒杀虫剂,搞得好像饲主让附近居民身99lib?陷危险,根本就被当成罪犯嘛。”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嗯,漫不经心的确该受到谴责,但过度歇斯底里闹得满城风雨,我们也想辩驳呀。你知道吗?全世界证实被短尾蛛咬伤致死的,到现在也只听过世界上最大的亚马逊巨人食鸟蛛造成的一例而已,而且至今疑点重重,更别说日本当然没出现过任何案例。反观红背蜘蛛,相较之下死亡比例明明高得多,但目前根本接近野放状态嘛。其实单就死亡人数来看,每年都有三、四十个人被虎头蜂刺到丧命耶!”
“话虽如此,还藏书网是不能随便饲养短尾蛛呀,饲主要负起相对的责任。”
“我不否认这一点呀!我们这些爱好者可都悉心照料,绝不让任何一只溜出去呢。你看看,桑岛不仅用铁丝固定水槽活盖,连整间屋子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只是,一出现类似桑岛这类意外,又会开始受到莫名其妙的批判了。普通人根本连短尾蛛和巴西栉状蛛都分不清,一竿子打翻我们所有玩家嘛。”
古沟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充满无奈。“不止这样。万一别人知道我以个人名义进口巴西栉状蛛,保证会受到一波波谴责,比方说在BBS上留下说‘祝你被咬死!’之类的语言攻击,或者寄恐吓信。更别说如果被发现有一只不见……”
“有一只不见?”
“律师小姐刚才问过我吧,饲养巴西栉状蛛时是不是要一公一母,配成一对。其实我让给桑岛两只,七中身体较大、毒性也较强的母蜘蛛不见了呀。”
“这下子至少证明了原先的推理,那就是留在水槽里的毒蜘蛛是冒牌货,让桑岛先生丧命的其实是另一只。”
榎本若有所思地说着。这种状况下不该这么悠闲吧?纯子心想。眼看古沟就快完成所有短尾蛛的包装作业,准备离开这间屋子了。如果古沟是凶手,这下子所有证据回收完毕——又或者真凶是美香,接下来也可以在没人干扰下慢慢处理掉不利的证据。
“但现阶段只知道这些……”
“不是哦。拜塞车所赐,我也有充分时间好好思考,大概锁定了两种行凶手法。”
“咦?真的吗?”
纯子靠在外侧走廊扶手望着风景,差点将手机掉到楼下。
“当然,我没办法证明没有其他方法,只是根据种种客观证据,加上不抵触邻居证词,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
榎本详细解说了两种手法。
“这……太过分了!”
纯子稍微受到打击。这些人都太冷酷无情了!甚至连轻易想到这个手法的榎本,也让纯子不禁对他产生一股不信任。
“难道会比杀人还过分吗?”
“这……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问题时改怎么验证呢。已经没时间了。为了方便起见,就把这两个方法简称为A计划跟B计划吧。”
榎本淡淡地继续说:“A计划的凶手英爱是古沟。因为需要相当特殊的知识和技巧,何况凶手若是桑岛美香,后续处理就相当简单,也不会演变成像现在为了是否让古沟进入屋内二大起争执。此外,A计划的状况代表毒蜘蛛已死,除非一不小心碰到预先设下的圈套,否则应该不会有危险。”
这样也够危险了吧。
“至于B计划,初步看来两人都可能涉案,只是从下手的机会来看,对随时都能进出那间屋子的桑岛美香比较有利。从必备的能力来看,应该也是她略胜一筹……麻烦的是,在这个状况下毒蜘蛛可能还活着。”
纯子叹了口气。黑色毒蜘蛛。死亡蜘蛛。你到底在哪里呀!
“……那么,到底该怎么验证呢?”
“我认为应该从B计划开始检视。因为若巴西栉状蛛还活着,就不是一般人能处理的。也就是说,得先假设凶手是桑岛美香,同时寻求古沟的协助。”
这么轻易决定进攻方向好吗?如果选择寻求协助的古沟才是真凶,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呢?这不就等于给他个大好机会,使用毒蜘蛛来加害碍事的美女律师,置其于死地吗?
不过,眼前也找不到其他选项了。
终于了解已故的桑岛雄司先生为了防止短尾蛛逃脱,做了多少几近偏执的安排。
在大多数蜘蛛能钻进的一点点缝隙间,用铝箔胶带密密贴紧;窗子不知加装辅助锁,还很明显地用瞬间接着剂固定(不禁想到他退租时怎么办);其他像大概只有幼蛛才能通过的厨房风扇、墙壁气孔、排水孔等处,也全部都用细网秘密覆盖。至于厕所、浴室,理论上门关着时蜘蛛不可能跑进去,但考虑到碰巧打开的状况,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检查一遍,却完全没有发现蜘蛛可藏身的地方。
“有没有可能经由门上的信箱跑到外头去呢?”
纯子仍坚持自己一开始发现的那处开口。
古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乱七八糟的牙齿。
“首先,因为信箱在门的内侧,得打开盖子才行,任何人来看都觉得不可能吧。至于内侧信箱盖开着……嗯,桑岛绝不会这么粗心大意,再说,信箱盖两侧还有弹簧,蜘蛛也没办法从内侧自行打开,别忘了蜘蛛根本毫无臂力唷。”
这么看来,就算那只蜘蛛有榎本的脑袋,也不可能从信箱往外跑。
“也就是说,还躲在房间的某处喽?”
“只是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呀……”
古沟双臂交叉,环顾四周。
“这间房子是桑岛专为饲养短尾蛛租的,所以真的完全没有多余的家具。”
“厨房的垃圾桶呢?”
“嗯,也只剩那里吧。”
古沟来到被啤酒罐等塞满到盖不上的垃圾桶前,看到露出的二氧化碳气瓶,他皱起眉头。
接着他伸出右脚轻轻踩了踏板,低头看看垃圾桶内。
“若果钻进了这里面,得先把垃圾全倒出来才能找。”
“麻烦您了……请尽量别发出声音。”
古沟也不先垫东西,直接把垃圾桶打翻在厨房地板上,一阵声响下垃圾全倒了出来。
玄关门一开,桑岛美香走进来。
“你们俩在做什么?”
只不过短短两、三分钟才因为不舒服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这下子态度却完全变了。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踢翻了。”
纯子这个一下子就被看穿的藉口,配上古沟带着皮手套弯下腰,在空罐小山间翻找的模样,等于直接挑明根本就是鬼扯。
“算了,没什么好说啦,赶快带着蜘蛛回去啦!”
美香高声尖叫。纯子看得出来大概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也不在这里呀。”
古沟一副事不关己地喃喃。
如果除了这里在没有其他能让巴西栉状蛛藏身的地点,那么,B计划可说等同幻想吧。
不对,还剩一个地方!流理台下方的门呢?从外侧看不出来,但这里经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空隙,虽然看似无法让大型蜘蛛钻入,但如果稍微打开的话……
纯子将手伸向橱门。
“你要做什么?”
美香高声惊呼。纯子不予理会,用力打开门,同时做好心理准备毒蜘蛛会在瞬间跳出来。
空无一物。流理台水槽下方是一片阴暗的空间,只有一样物品。
“那个……快看看那里面!”
纯子说完,古沟立刻蹲在流理台前,伸长了手。
“快住手!”
美香迈着大步走进厨房冲上来,但古沟却早一步将那东西拿出来了。
蟑螂屋。
“拿来!”古沟转身背对伸手作势要抓的美香,迅速瞄了蟑螂屋内侧一眼,霎那间三人就像活人画中的模特儿似的,全都静止不动。
“请便。”古沟一下子没了兴趣,把蟑螂屋交给美香。
“……咦?”纯子瞠目结舌。
“啥都没有啦,连小强也没半只。”古沟对着纯子苦笑。
“搞什么鬼啊!你们到底想怎样?在人家家里随便翻箱倒柜的!”美香气得大吼大叫,用力扔掉蟑螂屋。
这下子看来已经没有任何能让超大毒蜘蛛藏身的地方。
B计划删除。也就是说,桑岛美香几乎不可能是凶手。
这么一来,杀人凶手就是……
纯子侧目瞥了古沟一眼。难道当她提出要寻找走失的巴西栉状蛛时,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了吗?
“桑岛太太,真对不起。”
纯子深深一鞠躬。美香不发一语。“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关于您先生的事。”纯子凑近美香耳边低声细语。美香皱起眉头,对纯子投以质疑的眼光。
这样就成了。接着她又对古沟说。
“古沟先生,可以麻烦您回避一下吗?我想我单独跟桑岛太太谈一下比较好。”
“可是,短尾蛛运送.99lib.的准备还没……”
“别担心,包在我身上,只要两、三分钟就行了。”
古沟虽然不太高兴,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场。
纯子转向面对美香。
“很冒昧这么说,大概会吓着您,不过,我认为您先生的死并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我推测您先生是遭到杀害。”美香一脸惊讶直盯着纯子。
“怎么杀害?”她问的居然不是“谁”,而是“怎么杀害”,出乎纯子意料之外。
“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使用的手法很可能是在这间屋子里的某处用毒蜘蛛设下陷阱。”
“设下陷阱?”
“据隔壁邻居所说,您先生被毒蜘蛛咬伤之前似乎跟人交谈,但当时房间里应该没有别人,因此我猜想他打了电话。”
“打电话?打给谁呢?”
“凶手。”纯子观察者美香的表情,却没掌握到明确的反应。
“我猜凶手透过电话诱导您先生,也就是必须得让他触碰到设下的陷阱……”
“你说的陷.99lib.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先生对蜘蛛这方面可是专家,无论别人说什么,他绝不可能掉以轻心随便去碰毒蜘蛛呀。”
“如果是完整毒蜘蛛的话想必如此。但万一只有一小部分,可能他也很难察觉吧。”
纯子大致解释一下A计划内容。
“……也就是说,最少只要有毒牙和毒腺一部分就够了。若是具备蜘蛛构造及解剖学知识的人,就可肢解巴西栉状蛛,利用毒牙和毒腺部分,以毒牙刺伤接触到的人,这就成了反射性将毒液注入人体的陷阱。”
美香先是目瞪口呆,纯子还以为这是她即将爆发出恐惧或忿怒前的反应,没想到她直盯了纯子一会儿,突然大声干笑起来。
“简直莫名其妙。你在开玩笑吧?”
“或许您不相信,但我是认真的。”纯子稍微感到有些泄气。
“好吧。那么,你说那只被分尸的毒蜘蛛,是我先生养的吗?”
“我想很可能是。目前已知您先生拥有两只巴西栉状蛛,其中一只下落不明。凶手或许用某个藉口向您先生借了毒蜘蛛带走,用来制作陷阱。”
“……原来如此,你想的真仔细。”
美香忍不住笑了。
“不过,这一点可能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
纯子当场愣住。
“因为下落不明的两只都被我处理掉了。就在我先生过世大概两天吧,因为我实在太气他了,就喷了刚才那种杀虫剂把两只蜘蛛杀掉,之后丢进马桶冲掉。”
“可是……为什么是那两只呢?”
“一只叫卡麦蓉,是我先生最疼爱的蜘蛛;另外一只毒蜘蛛则是刚好在左手边的水槽里,碰巧看见而已。就算这种生物丑恶的不得了,但想想因我迁怒被杀害也的确怪可怜的,但结论就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用这只蜘蛛来设下陷阱。”
“是吗……不过,坦白说,还有其他的巴西栉状蛛。”
“那个变态男养的蜘蛛吗?仔细检查一下就知道,我猜应该连一只也没少。那个人不可能杀掉自己心爱的蜘蛛嘛。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
“不要再把我扯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了,烦死啦。我老公就是死于意外,错不了。要是你再乱说我就告你这个律师不但用法律骗人,外加出言胁迫。”
第七章
纯子怀疑,难道自己看到幻影了吗?会不会只是怀抱着根本不存在的凶案幻想,毫无意义地不知所措呢?
不过,她又想,榎本径又如何呢?那个人怎么会天真到随便卷入其他人的妄想,而且还深信不疑咧?
不可能。那个人不是梦想家,而是在坚定不过的现实主义者。就各方面的犯罪来说,他也在负面意义上造诣高深。如果连那人都察觉到犯罪迹象,恐怕实际上真有什么不当行为。就算不再相信自己,对这一点她还是百分之百肯定。
那么,就以桑岛雄司被某种手法杀害为前提,试着整理看看。不论A计划或B计划,就目前看来都只得到否定的反应,却又没发现其他手法。
A计划是肢解毒蜘蛛,使用毒牙和毒腺部分设计陷阱手法若真相如此,凶手应该就是古沟俊树。再怎么说,桑岛美香应该都不具备这种能力。
然而,桑岛美香却供称失踪的毒蜘蛛是被自己杀掉后丢进马桶冲掉,照理说她没理由为了包庇古沟说谎。如果两人是共犯,一开始也不需要装作敌对,大费周章演戏,应该就能轻易将案情埋葬在重重黑洞中。
话虽如此,也不能完全否定古沟使用的是自己饲养的巴西栉状蛛……
另一方面,B计划或许比A计划在实行上容易一些,也能解释为什么堂堂蜘蛛米桑岛雄司不但完全受骗,而且之后还没上医院。
如果用这种方法,两人都可能是凶手,而只要杀害弃置毒蜘蛛的证词是假的,凶手就是桑岛美香。
问题在于行凶时使用的毒蜘蛛或许之后遭到野放,但在这间屋里来回检查后却始终未见踪影。这么大一只蜘蛛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也就是说,若非美香已成功回收,就是B计划打从一开始就是99lib.想太多。
无论如何,至少这下子杀人蜘蛛目前仍在房间中徘徊的最糟糕状况已经解除,纯子也放下心中大石叹了口气。
美香已到屋外打电话,大概就快回去了吧。如果她此刻通话的对象是她的律师,状况就有点棘手了。以结果而言,纯子的确对她做了不实说明,她或许会向所属律师公会要求惩戒纯子。
纯子走进井然有序排放着短尾蛛水槽的金属格架,不经意伸手扶着从上面数来的第二层。
指尖突然有阵莫名的触感,接下来一股异状袭来,全身上下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这股软趴趴、黏糊糊的触感……
事实上,纯子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到底摸到什么,却不愿轻易相信。
接下来,她就像个模特儿假人似的,僵硬地把手缩回来,直盯着缠在手上的蜘蛛丝。
整间屋子各个角落都清扫得非常干净,几乎可直接排除碰巧有一般小蜘蛛结网的可能性。况且,从这团蜘蛛丝的粗细和量来看,完全不像是寻常蜘蛛所留下。
由此可知,桑岛雄司饲养的某一只巨大蜘蛛,曾在金属格架上流连过。当然,能想到的就是目前下落不明的两只里其中一只。换句话说,这下子可证实先前美香所说两只蜘蛛都已杀死丢弃一事,是骗人的。
那么,是那只叫卡麦蓉的短尾蛛吗?
还是让桑岛雄司致死的巴西栉状蛛呢?
一股颤栗流窜全身,双脚瘫痪,头晕目眩。瞬间仿佛整个房间天旋地转起来。
直觉告诉她,曾出现在此的不会是无害的短尾蛛。
正确答案果然是B计划。咬伤桑岛先生的毒蜘蛛成功逃脱,还爬到金属格架上。
……这么说来,也许此刻仍在附近游走。
搞不懂为什么翻遍整间屋子找得这么辛苦,却始终没见到踪影。但现在可能有只巨大毒蜘蛛随时会从房间里看不见的角落飞扑上来。
“怎么啦?”背后突然响起古沟的声音。
纯子回过头。凶手真的是桑岛美香吗?或也可能是眼前这个男的?
既然已经确定杀人蜘蛛遭到野放,除了这人之外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寻求合作的人。
但万一古沟才是凶手,傻傻相信他就会连命都没了。只是既然桑岛美香说谎,否认了B计划,左思右想凶手都应该是她……
“青砥律师?你怎么脸色苍白?”
古沟的双眼就像透过毛玻璃,不带任何情感的蜘蛛单眼,闪烁着光芒渐渐接近。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蜘蛛化身。
想来他上辈子绝对在池边织着蜘蛛网吧。
……然而,正因如此,她才认为此人并非凶手。
古沟就算杀人,也不可能杀了他心爱的蜘蛛。桑岛美香的一番话,必定说中了这项事实。
纯子下定决心。
“古沟先生,从残留的蜘蛛丝能追踪蜘蛛跑到哪里去了吗?”
“不要再闹了。现在又要找什么碴?”
美香气势凌人说道,但态度中隐约显露不安。
“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可以跟我的律师联络吗?还有,我会向律师公会申请对你的惩戒处分,除了威胁、损害名誉、还有……”
“不想听也无所谓,我只是知会您要报警。”
看到纯子不为所动,美香越来越坐立不安。
“报警?你说什么?你凭什么……”
“杀害桑岛雄司先生的就是您吧?”
美香突然哑口无言,整个人僵住。
“请等一下。这是真的吗?是这女人杀了桑岛?”
古沟从旁插话。虽然他从刚才直嚷嚷着是美香杀害桑岛,但似乎原本并不是认真的。
“是的,她的确办得到。而且,目前看来并无其他人有能力使用这种杀人手法。”
“这简直莫名其妙……再说,我要怎么杀害我先生呢?”
美香露出一抹扭曲的微笑。
“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呢。”
“你的不在场证明没有用。因为您预先在这间屋子里设下毒蜘蛛陷阱,行凶时本人并不需要在场。”
“什么叫做设下陷阱?刚才讲的那堆废话,现在又要拿来冷饭重炒吗?什么把蜘蛛肢解之后,再用毒牙.99lib.来布陷阱……”
“不是。您用的是更彻底的手法。”
这时,手机震动的声响从纯子皮包里传来,她拿起来一看,是榎本打来的,纯子立刻关机。对不起,先前让你帮了这么多忙,但这次已经没有你出场的必要了。
“我来重现您当天的行动。如果发现有错,麻烦您提出来。”
在场并无异议。
“您预料到桑岛先生回家后会来到这里,于是现在白天早一步来过这个屋子。由于整栋公寓白天几乎没人在,不单被其他人目击的风险较低,就算被发现了,您也可以将整个计划顺延。”
美香露出毫无忌惮的笑容听着。
“我来猜猜您进到屋内第一件做的事吧。是不是打开里面的柜子,从标本箱里拿出短尾蛛的褪皮呢?”
美香脸色大变。但依旧沉默不语。
“您打算利用褪皮来达到自己某个目的,却不知道经过干燥的蜘蛛褪皮脆弱,所以在触碰时一不小心就把肢体部分弄坏了。”
“啊!你是说卡麦蓉的褪皮!”古沟惊呼。
“是的。就是桑岛先生最心爱的那只短尾蛛的褪皮。不过,既然这么脆弱,要达到原先的目的实在不敷使用。其实当时你也可以取消计划,但最终还是选择强行到底。因此,您决定以卡麦蓉本尊来代替褪皮使用。”
“用卡麦蓉本尊……?”古沟一脸狐疑。
“您用事先准备好的二氧化碳气瓶麻醉了卡麦蓉,然后从水槽中拿出来……”
“我才不干碰那种怪物咧!”
美香似乎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大吼。
“真的吗?桑岛先生偶尔也要您代为照料短尾蛛,就算本来讨厌蜘蛛,现在应该也逐渐适应了吧?更别说这个杀人计划是藏书网攸关人生的一场豪赌,只要戴上手套,耐着性子触碰一会儿不成问题吧?”
美香不作声,直瞪着纯子。
“您讲卡麦蓉从水槽里取出后就杀了。”
“果然是你干的!”
古沟激动地准备上前和美香理论。
“请等一下,让我说完!虽然过程可能会让古沟先生听了很难过。”
在纯子的制止下,古沟气得双拳发抖,站在原地不动。纯子又转向面对美香。
“卡麦蓉在被麻醉之前或许已经察觉到危险,在那时发散出刺激性的体毛。你的双眼不是哭肿的而是接触到短尾蛛体毛所产生的过敏反应,我没说错吧?”
“巨人金直间毛蜘蛛很少会散出体毛的呀……”古沟痛苦沉吟。
“她当时一定怕得要命。太可怜了。”
“您杀掉卡麦蓉之后剥下完整外皮,或许应该说是挖空体内组织比较正确,因为蜘蛛的身体非常柔软。可以用把小水果刀将外皮薄薄一层削起来,也说不定只要用类似汤匙的工具就够了。”
“你说什么……”古沟听了一脸苍白。美香则一双眼紧盯着纯子,整个人像雕像似动也不动。
“简单说,您用一只活生生的短尾蛛做成一只外壳,大概还用针头刺了几个气孔吧。接下来用相同的手法,以二氧化碳麻醉雌巴西栉状蛛,然后将这只可怕的毒蜘蛛披上问询的短尾蛛外皮。由于两者肢体和躯干的相对位置有异,所以您可能将肢体部分切除后另外套上。最后就使出最擅长的缝纫技术,从内侧缝合,神不知鬼不觉。”
纯子说到这里停下来喘口气。或许这番话的内容极其异常,让她感到比平常疲惫。
“当天晚上,桑岛先生来到这里时,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交谈的对象就是水槽里的卡麦蓉。哦,不,应该说乍看之下和卡麦蓉一模一样的巴西栉状蛛。桑岛先生一如往常,伸出手想拿起卡麦蓉放在掌心把玩……”
这名热爱蜘蛛的男人,结束无聊冗长的会议下班回到家之后,连衣服也没换就飞奔到这栋公寓,只想爱抚这只钟爱不已的巨型美丽短尾蛛,聊表慰藉。
岂料他最爱的卡麦蓉此刻已化为一张薄皮。而另一只不是披着羊皮的狼,而是被强行覆上短尾蛛外壳的世界第一毒蜘蛛,不但呼吸困难,身上又紧贴着一层不舒服的生皮,自然感到十分不耐。于是,便以电光火石之势,对着伸进水槽的那只手,朝中指指腹伸出毒牙,注入大量的致命毒液……
“桑岛先生相比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温驯的短尾蛛竟会出口咬人。但这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所以他先冷静平息怒气,做了紧急处理后稍事休息。因为曾有被短尾蛛要上的经验,知道就算上了医院,也只会用消炎药和镇痛药处理,并没有所谓的特效药。”
“等一下!”美香突然大吼。
“你从刚才讲的这些根本都是胡说八道,全是你自己的幻想!你有证据吗?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杀害我先生的那个,什么披着外壳的毒蜘蛛?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到底跑哪儿去啦?”
“这个嘛,原本是个谜团……直到出现一丝细丝引导了我。”
纯子网最内侧的房间走去,指着金属格架最下层的水槽。
“据说这种简单的活盖,短尾蛛好像也能打开是吧?我猜会不声不响跟踪猎物的巴西栉状蛛,应该也有相同甚至更高的智力才对。”
“我受不了啦,快让我看看!”古沟冲向蟋蟀的水槽,把覆在上方的盖子整个拆下来。
“那只套着卡麦蓉外壳的巴西栉状蛛,在桑岛先生被咬时,应该在他一所手之下就顺势被留在水槽外,之后就在金属格架上来回寻找猎物之际,打开这只水槽的活盖,自行跑到里头去了吧。”
水槽里几十只圆滚滚的胖蟋蟀,振动着触角。
“巴西栉状蛛为了找寻隐秘的场所,就躲在水槽里的大型漂流木下方。从贴近地板的高度就能看到肢体前端,毛色较深、带有条纹的巨人金直间毛蜘蛛肢体已损毁,露出来的是色彩朴实的灰……”
古沟伸出颤抖的手,将放在水槽中央的漂流木反过来,瞬间一股淡淡地腐臭扑鼻而来。
纯子忍不住别过目光。
“照理说,原本蟋蟀应该是蜘蛛的食物,但……一定是因为身上逃了不合适的外壳,造成它行动不便吧!”
古沟气得大声说着:“蜘蛛其实可以耐得住长时间不进食,但起初看到黄斑黑蟋蟀时我就感到纳闷。长达十天完全没喂食任何东西,怎么还可能一只只长得胖嘟嘟、活力十足。这下子谜底终于揭晓。蟋蟀属于杂食性,只要蜘蛛太虚弱,也可能反而被吃掉呀……”
漂流木下出现的是身体已遭啃蚀得面目全非的巨大毒蜘蛛残骸。残骸上还有由松脱细线绑住的一大块蜘蛛外壳,就像披风似的覆在身上。
第一章
新Ban Tan Hotel新宿,位于从地铁丸之内线新宿御苑前这站出口走上地面层后,再徒步约两分钟的地点。由于地属新宿边陲,即使白天也显得相对安静,但今天却有闪着红色警示灯的两辆警车停在旁边,还有忙进忙出的员警及凑热闹的围观人群,现场气氛一片骚动。
榎本径对守在玄关旁的员警说明来意后,走进楼高七层的饭店里,提着装有吃饭家伙的工具包在一楼搭乘电梯,直接通过二楼大厅后到达六楼。
低身钻过禁止入内的黄色警戒封条,狭窄的走廊两侧并排着十来间客房,却只有六〇四号房一间打开门,室内光线落在昏暗的走廊地毯和墙壁上。
“您好,多谢惠顾。我是开锁匠。”
榎本知会一声后正准备踏进房内,已在房间中央的一名男子转过头,正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素有“秃鹳鸿”之称的警部补——鸿野光男。其他还有几名鉴识人员正撒着铝粉进行采集指纹的作业。
尽管秃鹳鸿的身材看上去有种莫名其妙松垮垮的感觉,但实际上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还有惊人的臂力,目光锐利、顶上稀疏,老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此外,他那令人退避三舍的口臭总让人联想到他的绰号,连动物死尸都得折服在那臭味下,任他手到擒来。
“不准踩到那块哦!”
靠近房间入口的地毯上,用胶带拉出一道宛如尸体的轮廓。看似泼洒大量红酒造成的深色污渍,一定就是血迹了。榎本愣了一下,随即谨慎跨过。
“太慢了吧你。”秃鹳鸿扯着尖锐的嗓子抱怨。
“才不是我慢呢!怪你临时把我叫出来,我已经一接到消息就赶来啦!”
这一天正值榎本经营的防盗用品专卖店“F&F保全商店”公休,所以他一身日九九藏书常休闲装束,轻便搭配牛仔裤和毛衣。
“喏,就是那边进来的门。”
“居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少废话,就那扇门,赶快上工啦!”
秃鹳鸿举起白手套下那只状似棒球手套的大手,不耐烦地挥了挥,打断榎本的话。
“说什么赶快上工,根本还没人告诉我是什么状况吧?”
“就是那道门的锁链呀!刚在电话里不是说过了吗?”
榎本转过头瞄了一眼。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饭店房门,仔细一看却似乎是由一大片完整无暇的木板构成,锁是采用旧式的挡片锁芯,还附上古典款式的门链锁。门链锁几乎从正中央被切成两段,分别连在门框上的金属基座和钉在门板上的滑沟,另一头朝下垂。
“这切口截面看来真俐落,一定是职业级手法。”
“你这家伙耍什么白痴?是我们的人剪开的啦。”
“原来如此。果然公家出手就是阔绰,用的应该是很高级的破坏剪。”
秃鹳鸿的脸色变得像火鸡一样黝黑中带着红光,看来为保平安还是别再继续耍嘴皮。榎本戴上工作用的薄橡胶手套,把还挂在滑沟上的门锁连扣拆下来,并从工具包里拿出铁丝,把一刀两断的门链锁接起来。接下来,他拿出尺测量、微调,将门链锁恢复到未剪断之前的长度。
他再次将门关上,链上门链锁。然后轻轻将门往内开,刚好就在门缝到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时,停在描绘发现尸体时的状况。多半是饭店人员先察觉到房内有异状,才用备用钥匙开门吧,虽然尸体挡在门边,但还是被推到门链锁拉到最长的距离。这时,饭店人员应该也看到了地毯上的血迹,连忙报警,之后才由赶来的辖区员警将门链锁剪掉。
“被害人是遭刺伤致死吗?”
秃鹳鸿睁着大眼睛望向榎本。
“没错。嗯,从留下的一大滩血迹看来,任何人都想得到吧?”
这么一来,房门为什么又得锁上门链锁呢?
“也就是说,警方判断凶手是锁上门链锁之后才逃脱的喽?”
面对榎本反客为主的质问,秃鹳鸿从喉咙底部持续发出低吟。换成是猫的话,这举动代表心情大好,但在秃鹳鸿身上则刚好相反。
“没错。我想问你的就是这门有办法从外侧上锁吗?”
“很难讲哪。换成普通门的话当然有可能。”
榎本瞥了一眼房门继续说。
“一般人大多以为门链锁没办法从外面打开,事实上,只要用橡皮筋和图钉就能轻松打开,当然也能从外侧上锁。其实这种方法还算麻烦的,如果用转动内侧门后锁柄的工具,或是有一片薄薄的L型金属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
“嗯,果然是这样啊。你仔细解说一下这种方法吧。”
“……不过,这扇门上看不出使用过任何手法的痕迹。要使用转动内侧门后锁柄的工具,就得先钻个洞或是找到开口处,将工具伸进房内;而用L型金属片的方法只适用于纵向的门链锁滑沟。但这扇房门的门链锁滑沟显然是以横向钉上。”
“嗯?难道你的意思是,没办法在不损伤房门下从外侧上链锁吗?”
“倒也不能百分之百断定。还是有可能有人为了上锁专程制作特殊工具,或者先将滑沟从门板上拆下,之后再用瞬间接着剂黏回去。只是,我认为一一寻找凶手的手法只是浪费时间。”
“混蛋!谁在问你的意见啊……为什么这么想?”秃鹳鸿差点忍不住发飙,但还是克制情绪问道。
“仔细想想,如果是凶手八门链锁锁上,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榎本再次反问。
“嗯,希望凶案晚点被发现吧。”
当然不会是为了将现场布置成密室嘛。榎本看到房间靠里头有扇窗,不单从内侧用把手锁固定,就算完全打开也很难让人从窗外逃脱。
“……不过,房门原先上了锁吗?”
“是啊。”
由于这类旧式房门不会自动上锁,表示是凶手离开前刻意锁上的。
“钥匙是凶手带走了吗?”
“八成是吧。”
“这样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花一道功夫刻意上门链锁呢?”
秃鹳鸿喉中又发出声声低吟。
“反正门一打开,房内的尸体一目了然。这种类似恶作剧锁上门链锁让人晚一步接近尸体的做法,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况且,在饭店走廊上难保随时有人经过,正常拿钥匙锁门倒也罢了,万一被人看见从门外铿铿锵锵地上门链锁,当场就成了致命伤。”
“喂,你以为自己最聪明啊?”秃鹳鸿果然快发飙了。
“你现在讲讲得头头是道的这些事,我们还不都早就知道了!不过呢,即使如此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锁上门链锁呀!难道你能解释吗?”
“只要是确实已发生的事,应该就能找出合理的说明。”榎本故作正经说道。
“喂,是怎样?难道你接下来要说想了解更详细的案情吗?我告诉你,对一般民众不能再透露更多详情喽。”
秃鹳鸿露出狡诈的微笑。
“我可没提出这种要求哦。好啦,如果没其他事,就容我告辞。”
榎本拿起放在地上的工具包。
“别自作多情哦。我找你来就只是想问问从门外锁上门链锁的方法。当然,还包括为什么有小偷会专程做这种事。”
“那,我就回答你,世界上没这种怪胎小偷。再见啦!”
榎本正准备转身,上臂已被秃鹳鸿一把抓住,瞬间整只手就像被老虎钳牢牢夹住。
“等一下。”
“再多五公斤力量,我就以违反特别公务员暴行施虐罪告你哦!”
秃鹳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恶。
“哎呀,别这么凶嘛。既然已经来一趟,多呆一会儿又何妨。”
榎本无奈叹息。
“……被害人是竹脇伸平,二十八岁。职业是日本将棋联盟的棋士。”
秃鹳鸿念着记事本上的内容。榎本惊讶地抬起头。
“将棋棋士吗?等等!我知道竹脇五段呀!”
“什么?你跟他认识啊?”秃鹳鸿显得有些激动。
“不是啦。这个人参加过前一期的NHK杯大赛,还在有线电视的围棋将棋频道主持教学节目。另外啊,先前的银河战也差一场就进入正式锦标赛。”
“哼,少给我讲些听不懂的外星话。唉,我从以前就老是觉得你是个宅男,却不知道还是个将棋宅呀。”
“这个案子的死者是他呀?那真可惜了。这个人不但棋风充满斗志,广受欢迎,在棋士前辈面前也不卑不亢,号称将棋界的改革派呢……话说回来,这人生最后一程也走得太落寞了吧?同样身为棋士,简直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王山与棋盘一端角落的差别。”
“你在说什么呀?”
“这阵子龙王战正激烈吧?我今天早上也看了BS转播情况,先前有一阵子被外界视为竹脇五段强劲对手的毒岛龙王,目前正在新泻县一间名叫‘龙之栖’的超高级日式旅馆参赛中。我也不是对这家小商务饭店有什么批评啦,只是相较之下,一人在准备大展身手的舞台上享尽镁光灯聚焦,另一人的下场却沦落到在都市角落惨遭刺伤身亡,死时无人知。”
龙王战七战决胜是将棋界中最高荣誉的头衔战,,每年都在十到十二月这段时间举办。年轻龙王毒岛薰挟四连霸之威,与号称最强挑战者——棋圣鬼藤正光的精彩赛事,昨天才刚开启战局。
“那也没办法呀,实力不同嘛。”
“其实,那些年轻棋士之间的实力大多在伯仲之间。竹脇五段也曾几次打败过毒岛龙王呀。其他到底是因为运气、天生的才华,还是努力的程度呢?总之,光凭一丁点差异就成了天差地远的两个世界。”
“是哦。”
“越深入了解就越发现那是个严苛的环境哪。就连制度本身都是不折不扣的‘全有全无竞赛’。只因为极微妙的棋力高下,就能造成年收入超过十倍的差距。成为顶尖棋士固然能名利双收,反观若排名始终无法提升,最后连职业棋士的地位都难保。”
“嗯。其实任何人都一样,在工作上连续犯错的话,自然站不住脚。”
“话说回来,为什么专业电视台的围棋将棋频道不直播头衔战赛事呢?BS也是,以前还会分出很多时段直播赛况,现在却只是从早上九点播一小时,再来就是下午四、五点,对棋迷来说很希望能一整天都沉浸在棋赛的紧张气氛中哪。如果问题是出在转播权利金……”
“喂!你有完没完呀!不要再废话将棋的事了。回到案情上来,死因是背后的刺伤。由于尸体头部对着房门的方向,推测可能是在背部遭刺伤后倒下,从地板上类似爬行的痕迹看来,死者应该有一段时间仍保持清醒,或许打算呼救。凶器是一把旧的薄鱼刀,通常用来片河豚或比目鱼这类鱼,可以切成超薄生鱼片,刀刃长度达三十三公分,看来曾刻意磨过,非常锋利。但因为实在太旧,大概没办法以刀追人。”
“……那是将棋的磁铁棋盘呀。”榎本看到窗边小茶几上的物品。
“没错。但没什么奇怪的吧?被害人就是下将棋的呀。”秃鹳鸿不耐烦地回答。
“可以借我看看吗?”
榎本走到床边。小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组可随身携带的磁铁将棋盘,还有一杯没喝完的咖啡。再来就只有棋书,跟一份名叫《周刊将棋》的报纸。棋盘上留着下到一半的棋局。
“喂!不准碰!虽然那些东西已经采过指纹了。”
“……嗯?这不就是刚才说的龙王战棋局吗?只是这边上九九藏书的桂马好像挺微妙的。”
“被害人留下的除了桌上那些东西之外,就只有另一个小波士顿包,里面放的是换洗衣物和皮夹。”
“皮夹里有什么?”
“只剩一点零钱。当然还不能否定行窃后逞凶这个方向,但也不排除是为了掩人耳目,最近的凶手不知道是不是把这种事当做顺便的一点小慰劳,就算最初不以行窃为目的,很多都还是会顺手把财物搜刮走。”
能占为己有的就先收下,这几乎可算是将棋的中心思想。或许目前的现实社会中,众人也只靠这类游戏赛局中的损益概念来行动。
这时,房间门口出现一名身着整齐西装、三十多岁的男子,外套上别着名牌,应该是饭店工作人员吧。该男子和秃鹳鸿低声交谈了几句。
“你等我一下啊。”
秃鹳鸿对榎本说完就离开房间。饭店工作人员也紧跟在后,但他刚好和榎本目光交会,于是停下脚步,以眼神致意。
“不好意思,请问是你发现尸体的吗?”
听榎本这么说,那人点了点头。猜对啦!
“我是大厅经理新井。”
“我想九九藏书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多次向你询问案情,但可以麻烦再一次简单告诉我发现遗体时的状况吗?”
“呃……当然没问题。”新井似乎把榎本也当做警方的人,毫不起疑。
“竹脇先生大约在下午两点办理住房手续,隔了没多久就有一通电话找他,之后差不多两点半多又有一通电话,柜台都直接转接到房间里,但第二通电话却无人应答,我才上楼看看状况。”
“是谁打的电话呢?”
“两通电话都是一位名叫‘来栖’的小姐打来,刚刚已经来到饭店大99lib.厅了。”
秃鹳鸿好像就是去找那名女子问话。
“然后发生什么事?”
“敲了几下门都没回应,于是我用万用钥匙房门,发现从里面上了门链锁,但从缝隙中能看到竹脇先生倒在地上。我就要人赶快拨打一一〇。”
“难道你认为他没有一息尚存的可能吗?”
“这……因为地毯上已经沾满血迹,而且从门缝中也看得到他背上插着一把刀。”
新井掏出手帕频频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以前客房也曾遭小偷闯入,当时警方再三提醒,一定要保存现场完整,所以我才直觉想到先报警。此外,说来实在惭愧,第一时间饭店上下竟然找不到适合用来剪断门链锁的工具。”
“没想过直接脚踹,破门而入吗?”
“呃……不过,遗体刚好就在门边,这……”
“原来如此。那么,最初打开房门时并没有碰到尸体,可以轻易推开吗?”
新井一脸错愕。
“是啊。不过,因为上了门链锁,也只能推开一道门缝。”
“我知道了。谢谢你。”
新井才刚走出去,秃鹳鸿就回来了,身旁还多了一名穿着黑色裤装的短发年轻女子。
一看到女子的长相,榎本大吃一惊。脸色虽然苍白,却依旧保持那股冷静清新的美感,绝对错不了。她就是素有将棋界漂亮宝贝之称的前女流名人——来栖奈穗子。
“先前确认被害人的过程很不好受吧,不要紧吗?”
竟然连这个秃鹳鸿都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态度。
“嗯,不要紧。我……”奈穗子虽然逞强回答,但似乎看到地毯上的血迹和拉出人形的胶带,立刻别过头去。
“小心别踩到,请往这边。”秃鹳鸿领着奈穗子走到窗边。接着从波士顿包里拿出皮夹和换洗衣物,放在桌子上。
“你看得出来这里面有哪些是竹脇先生的东西吗?”
奈穗子点点头,指着磁铁棋盘:“伸平大哥随身携带这个棋盘研究棋局。”
奈穗子拾起一只棋子,秃鹳鸿随即以从未出现过的温和语气提醒她:“请不要直接碰触。”
“啊,抱歉。”奈穗子连忙将棋子放回桌上。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我想其他东西也全都是他的。”
“那么,请问有没有遗失什么呢?”奈穗子就像陷入思考棋局似的,食指贴着下颚。
“……没什么特别感觉。因为他每次为了参赛来到东京时,都不会带太多行李。”
“请问竹脇五段没用手机吗?”
榎本从旁插话,奈穗子似乎因为后方有人提问而吓了一跳。
“……是的。其实满多棋士都不用手机,除了影响注意力之外,因为会在手机里输入很多私人资料,万一遗失就麻烦大了……棋士们普遍有种习惯,随时都做最坏打算。”
“也不用电脑吗?”
“伸平大哥从以前就不太喜欢机器,在目前年轻一代的棋士中或许少见,但他说过就算平常练习也一定要亲手拿着棋子,否则记不进脑子里。”
“原来是这样啊。”榎本点点头。
“对了,这盘面上的棋局……”
正当榎本手指着棋盘时,秃鹳鸿似乎再也受不了他擅自不断发问,开口打断他。
“欸,你个人的兴趣之后再说……来栖小姐,请问竹脇先生是为了明天的棋赛才从兵库县到东京来的吗?”
“对。”
“据饭店人员说,他是在下午两点入住,然后你在刚过两点,还有两点半时,打过两通电话进来对吧?”
“是的。”
“你是从哪里打的电话?”
“从我住的地方……在中野区的沼袋。”
“冒昧请教一下,两位的关系是……?感觉上似乎有很深的交情。”
奈穗子叹了口气。
“我们俩在交往。”
“原来是男女朋友啊。将棋界里很多这种情侣吗?”
“也不算少。就跟一般的职场恋爱差不多,也有满多夫妻档棋士前辈。”
“这样啊。那么,我想你对竹脇先生的交友状况应该很清楚吧?若问对竹脇先生怀恨在心的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奈穗子明显露出为难的神情。
“我了解这的确难以启齿,但只是当个参考……因为从现场状况研判应该是熟人所为,推测竹脇先生邀请凶手入内,并曾背对着凶手。其实就算你提供姓名,对当事人也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只是如果心里有底,希望能坦诚相告。”
原先以为这家伙一开口只会蛮横要胁,没想到秃鹳鸿在询问时的用字遣词也挺谨慎。
“我说的话可以保密吗?”
奈穗子低着头小声问。
“那当然。任何讯息都将有助于办案,为了让竹脇先生走得安心,请务必大力协助。”
奈穗子在犹豫之下,列出三个名字。
来栖奈穗子离开后,秃鹳鸿不怀好意地瞪着榎本。
“从你们这种人的角度来看,这家饭店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们这种人’指的是哪种人了。”
“欸,都这种时候了,不需要放这种无聊的烟幕弹了吧?”
秃鹳鸿捶了一下榎本的背,害他痛到差点要停止呼吸。榎本在心里暗咒了三遍“违反特别公务员暴行施虐罪”。
“我是问你从一般小偷的角度来看,这间饭店怎么样啦。”
“这个嘛,我只是设身处地把自己当做小偷来相像,再也没其他饭店比这家更适合将客房洗劫一空了。”
“你果然也这么认为。优点在哪里?”
“首先,饭店里几乎没有监视摄影机。一般来说,饭店为了提高监视摄影机的吓阻效果,会装设在明显的地方。但这间饭店一路上刀六楼却没见到一台。”
“这次最大的困难就在这里。事实上的确只有大厅和地下停车场装了监视摄影机。这阵子不管做哪一行,大家对于那些跟带动营业额没有直接相关的成本都吝啬的很。”
“不是啊,我认为跟吝啬无关。”
“什么意思?”
“这家饭店的建筑结构本身就很特殊。只要从一楼搭电梯,不需经过大厅就能直达客房楼层。”
“嗯,你指的是这个呀。”
秃鹳鸿似乎立刻了解个中含义,点了点头。
“商务饭店这阵子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啦。这里好像也是先前一度倒闭,之后才由兵库县的播但饭店集团收购,但多半是设定让房客出差来到东京时,可供找来的应召女郎畅行无阻,进行‘台面下交易’吧。所以说,监视摄影机这种不解风情的玩意儿,当然尽可能别装……门锁怎么样?”
“旧式的挡片锁芯,只要住过两、三回取得钥匙模型,就能简单制作出万用钥匙啦。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硬撬也能在一分钟之内打开,此外,若知道钥匙种类,也可以用这阵子出现的一种撞匙开锁法,瞬间就能开锁。”
榎本说明的同时突然察觉到个问题。
“过世的竹脇五段,到东京时固定住这间饭店吗?”
“这部分还没确认过,但就算如此也不奇怪吧。我看下将棋的也没几个人收入高到每次都能住都会旅馆吧?”
“住宿商务旅馆这件事,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棋赛地点应该在千驮谷的将棋会馆,为什么不住得近一点呢?”
“这还用问?嗯?当然为了随心所欲带刚才那个正妹进房间哪。”
秃鹳鸿露出一脸令人快呕吐的猥亵表情。
“还有,刚才说到来栖小姐大的电话……”
榎本无视秃鹳鸿的风言风语,继续说着。
“刚过两点和两点半,那两通电话确实是她本人打的吗?”
秃鹳鸿挑眉质疑。
“刚才问过柜台,两通电话的确都是她的声音呀?”
略微低沉的特殊嗓音,难怪容易令人印象深刻。
“发话地点呢?”
“你怀疑那个女的?好吧,应该马上能查出来。”
“是吗,那我离开一会儿。”
“你要上哪儿去?门链锁的事还没解决耶。”
秃鹳鸿露出一排像土狼般的利牙。
“我就是去调查那件事。”
榎本这次迅速一个闪身钻出房间,没让秃鹳鸿逮住。
我到底为什么一头栽进这个案子呢?榎本自问。明晓得这间差事连一毛钱也赚不了呀!
当然,也不是为了卖秃鹳鸿一份人情;对来栖奈穗子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越是看似难搞定的女人越吸引他的癖好,已经成了老毛病,自己也觉得很无奈。尤其遇到这种好强的知性美女,他更会涌起一股虚荣心,想展现自己的能力,或许这只能用宿疾来形容了。
不过迟了两、三分钟,还以为能拦下她,没想到下来一楼走出街上,已经不见奈穗子的踪影。真糟糕,刚才不该跟他更会瞎扯那些没营养的话。
这么一来,就算想调查也无计可施。要说认识的人之中跟将棋扯得上关系的,只想得到那些以赌将棋为生的怪异份子。
他再次回到六楼,打算是否该请秃鹳鸿助一臂之力时,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来栖奈穗子,一双眼看得出留下哭过的淡淡痕迹。这时才察觉——对啊,她去了洗手间。
“来栖小姐……”榎本一出声,奈穗子随即惊讶抬起头。
“啊……您是刚才的刑警先生。”
其实真相将错就错下去,但万一之后被拆穿、信用扫地就不妙了。
“坦白说,我并不是警察。”
“什么?”奈穗子一脸狐疑。
“怎么说呢,就说我的行业跟警方息息相关吧。”
至少这句不是谎话。
“因此,竹脇五段的这个案子,我接受秃……鸿野警部补委托私下调查,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好,当然没问题。”先前还一脸憔悴的奈穗子,这时眼中似乎又再次闪烁强烈的意志。
第二章
“来栖小姐和竹脇五段都同属头山一派吧?”
榎本仅在咖啡里加了一匙糖,边搅拌边说。他平常嗜喝黑咖啡,但有些咖啡厅的咖啡不加糖还真难以下咽。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需要调查到这些吗?”
奈穗子停下准备端起奶茶的手,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瞒你说,我也是个资深将棋迷。提到头山金之助九段,过去还跟已故的原口金造八段,以及野尻金吾七段,三人并称昭和三金呢。”
“您居然连这么旧的往事都知道啊?而且他们三位并不算主流棋士……”
讲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奈穗子显得有些惊讶,或许因为榎本才三十五、六岁,外表看来又更年轻。
“呃,当然不是在他们活跃于棋坛当时就知道,只是研究旧棋谱排列棋局是我的嗜好。”
“真的吗?就连一般将棋迷也很少有这方面的兴趣呢!”
“我倒不是模仿菲力浦·马罗哦。”
“菲力浦?是谁?”
“没什么,那不重要。所以,来栖小姐是因为和竹脇五段有同门之谊,才熟稔起来的吗?”
奈穗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想跟同门没太大关系。不过,有马泉八段……就是伸平大哥的师父,经常邀我参加研究会,在研究会上很自然地就多了机会交谈。”
“原来如此。算是共同钻研下累积的感情哪。”
“因为我……我想更精进。”
奈穗子放下茶杯,两道直视过来的锐利目光,让榎本感到震撼力十足,不敢逼视。
“在一部分社会大众眼里,女人不仅肢体竞技,就连头脑竞九九藏书技也不是男人的对手,但我一直想让这些人刮目相看,于是想以真正的实力,达成史上首名突破奖励会三段联盟……”
要成为将棋棋士,必须先加入“奖励会”这个培训机构,最终阶段还得突破困难的三段联盟,成为四段才行。目前虽然有不少女流棋士,但尚未有任何女性成为正式四段棋士。
“所以你为此抛弃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女流名人’头衔?”
“是的。是前一阵子的事,因为将棋界不认可同时加入奖励会和保有女流棋士地位,所以我孤注一掷,希望实现和男性棋士对等的梦想。”
“看来辛苦也有代价,您这一期在三段联盟中维持佳绩呢。”
“多靠大家关照。其实在上一期之前,和男性棋士对战到终盘总是落败得多,但本期看来应该勉强可望留下来。不过,接下来才面临关键,加上还有年龄限制……”
看来她的态度没有闲钱那么拘谨,榎本也准备进入正题。
“有关你刚才列出的三个人,可以再请教一下吗?”
“好的。”奈穗子的神色一变,就像对战中一般严肃。
“第一位是中野秀哉四段吧?这位年轻的未来之星,老实说,当你列出他的名字时,让我有些意外。”
“当然,我认为中野弟绝不可能杀害伸平大哥,而我当初列出他的名字也不是这样的用意。”
奈穗子的语气像在辩解,又像抗议。
“只是,若说到怀有恨意……或者应该说比较特殊的情绪,我想警方展开调查后也会找上他,既然如此,也别遮遮掩掩,趁早让他排除嫌疑。”
“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其实不太方便由我来说。”
奈穗子低头啜了口红茶,润润嘴唇。
“之前伸平大哥和中野弟,两人的交情就像死党,不过,在我跟伸平大哥交往后……”
“也就是说,中野四段对你也有好感喽?”
“嗯,我想大概是这样。”
“那你的态度呢?”
“跟伸平大哥交往前,我的确经常跟中野弟一起出游之类,不过他年纪比较小,我一直把他当弟弟。”
三角关系确实是个强烈动机呀!榎本思索着。更别说女主角还是将棋界的漂亮宝贝。
“另外有件事,警方可能会认为是杀人动机,所以我先说明,那就是明天的C级1组晋级赛,刚好是他们两人对战。”
“换句话说,这下子中野四段不战而胜喽?”
“我不太清楚参赛选手过世的相关规定,但应该是这样吧……不过,更重要的是,伸平大哥本期状况绝佳,目前维持全胜战绩,二中野弟则一败,目前位居第二,如果没有伸平大哥,中野弟就能候补晋升到第一名。”
“这样啊……”
但由于并非立刻晋升,以致这样的动机到底有多强,可能还有局外人无法理解的部分。
“我大致了解。第二位是谷二郎八段吧。”
“谷老师对伸平大哥相当不满。最初的导因就是伸平大哥在将棋杂志专栏中,指名道姓批判他。伸平大哥他……强烈地试图改革将棋界,经常和一些棋士前辈起摩擦。”
“是什么样的批判内容?”
“他说谷老师是个具备挑战过名人头衔和惊讶的大棋士,却在确定从B级2组降级后,和也有可能遭到降级的弟子大路六段对战。当时谷老师很明显无心应战,将胜利拱手让人。”
“说他故意落败?”
“文章中倒没说得这么明白。只是说老师在棋局中刻意选择对自己不利的走法,让人感觉毫无求胜意志,用词相当辛辣。事后谷老师提出要求赔罪与撤销该文章,但伸平大哥的回应却是既然同为将棋棋士,就在盘上解决。于是订在一家小餐馆二楼对决,这件事只有棋士和一小部分相关人士知道。”
“结果如何?”
“谷老师一身日式盛装出席,却一进入序盘就在伸平大哥研究出的棋步顺序中陷入苦战,最后落得一败涂地……之后谷老师就以生病为由,没再出席对战。说不定会就此退隐。”
这类严峻的比试,不可否认从一开始就是对体力佳、精力充沛的年轻选手较有利。像这样毁谤、中伤对将棋界有功的资深前辈,是号称改革派的人该有的行为吗。榎本心想,看来对竹脇五段这个人的音响得大大修正才是。
“……最后是一位神保麻美小姐。她不是女流棋士吧?”
“不是的。她是女仆咖啡厅的店员,应该说是已经带点变态跟踪狂味道的将棋迷,据她自己的说法,以前曾和伸平大哥交往过。”
“但不是事实?”
“我想不是。伸平大哥也否认了。不过,那人九九藏书
好像有很深的误解,认为伸平大哥主动接近她,觉得腻了之后就抛弃她……我看她本身或许真的对此深信不疑。如果伸平大哥不理她,她就完全失去理性。平常看起来倒满可爱的,但一发作起来就两眼直直瞪着,感觉有些恐怖。”
所以说,凶手就是这三人其中之一吗?
对榎本而言,三人的动机都还不如竹脇五段不为人知的个性让他留下深刻印象。
“可以请你稍等一下吗?”
榎本拿着手机走出咖啡厅。他拨了通电话给秃鹳鸿,直接转到语音信箱,切断后正想再拨一次,对方就打来了。来电铃声是“秃山的一夜”。
“怎样?有什么发现?”
秃鹳鸿没好气问道。
“还没。到时我刚才问你的事如何?”
“嗯。竹脇不是固定住这家饭店。”
看来他只有一开始才会尊称被害人“先生”。
“真的吗?”
“你说的没错,竹脇平常都住千驮谷一带的商务饭店,这次好像是第一次订这家饭店。”
“订房的是他本人的声音吗?”
“不知道。饭店这边就连打电话的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
就算是他本人打电话订房,依旧有极大可能是由凶手选定这家饭店。
“还有一件事,来栖小姐打的电话呢?”
“发话地点是固定式电话,两通确实都从她位于中野区沼袋的住处打的。”
“了解。”
榎本自己也发现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两通电话都是从沼袋打的,来栖奈穗子就有不在场证明。光要在三十分钟内往返住家与饭店就已经很难,再加上行凶时间根本不可能。
“倒是我发现另一件有趣的事。竹脇从入住之后只对外打过一通电话。嗯?你猜是谁呀?”
“我哪知道是谁。”
“跟你很熟的人唷……Rescue法律事务所的青砥律师。”
榎本瞬间感到一阵眩晕。青砥纯子。为什么?似乎只要遇到诡异的密室案就一定会扯上她。
“为什么打给她?”
“不知道呀。只说了是法律咨询,但那个女律师根本不肯说出具体内容。大概是因为我们每次都不透露案情相关讯息,这次让她逮到机会报一箭之仇吧。”
榎本有股不祥的预感,想赶紧结束对话。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我继续努力调查喽。拜啦。”
“对了,那你先去给我找女律师,问出法律咨询的内容。”
“为什么是我问?”
“我也搞不懂,大概她对你比较没戒心吧。”
挂断电话后回到咖啡厅里,奈穗子也刚讲完电话。
“网路上已经出现伸平大哥遇害的报道,听说将棋联盟也一片哗然。”
盖上白色手机盖后,奈穗子说道。
“不过目前还是以顺利举办完龙王战第一局为优先,接下来就等胜败决定后再从长计议。”
“刚才跟谁通的电话?”
“就是先前提过的中野弟。这些事好像是他亲耳听到联盟理事说的……然后,他还说很担心我,问能不能尽快碰个面。”
“……是吗……”
反正就当做受命到将棋联盟走一趟,从某个角度来说,是个好机会。
坐在榎本驾驶的Suzuki Jimny的副驾驶座上,奈穗子似乎显得手足无措。或许因为吉普车侧面印有“F&F保全商店”的标志,让她越来越搞不清楚榎本的身份吧。
“……因此,无论是行窃后临时起意,或是最初就预谋行凶,目前最大的谜团就是,为什么要锁上门链锁呢?”
榎本驾驶中为了让头脑更清醒,扔了两颗爽口糖进嘴里。
“如果是门挡,还可以解释成门在开着一半时关上,碰巧弹上才卡住,但门链锁又不可能有这种状况。”
奈穗子食指紧贴着下颚,似乎一心一意思考着门链锁的问题。这阵子看多了只动嘴不动脑的人,此刻她的这幅模样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榎本先生有什么假设吗?”
她谨慎问道。语气仿佛就像器具来到中盘,请教是否要不露痕迹舍弃小卒一样。
“还没发展到假设的阶段,只是我猜锁上门锁链的,大概是被害人竹脇五段。”
“……是吗。原来不是在房间外的凶手上锁呀。”
“不,我现在也不敢完全肯定。”
榎本解释了从外侧也能将门链锁锁上、打开的方法。
“……只是,我认为凶手不太可能在行凶后冒着风险留在门外,刻意上锁。”
“为什么?”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出凶手非把门链锁锁上的动机。”
听到这个说法后,奈穗子的反应更令人意外。
“那么,您知道伸平大哥上锁的动机吗?”
榎本摇摇头。
“还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比凶手上锁感觉合理一些。”
“……这只是我单纯的相像。”
奈穗子端正坐姿,仿佛准备展开正式攻击。
“请说。”
“如果伸平大哥遇刺身受重伤,只要意识还算清醒,应该会大声呼救或打电话求助才对。”
“或许已经陷入无法出声的状态?”
“但照您的说法,他至少还有余力站起来锁上门链锁吧?”
“应该是这样。”
“既然这样,就算发不出声音,也还能打开门爬到走廊上呀,说不定会有人发现他。”
这反驳实在太有道理了。榎本渐渐觉得自己像是隔着棋盘和她对弈了起来。
“……原来如此。但我想到的是,竹脇五段可能害怕凶手再回来。”
“凶手吗?但为什么会再回去呢?”
“这个嘛,我还没想到……”
榎本认输之后,奈穗子再次陷入沉思。
“我对竹脇伸平这个人非常了解。与其说是男女朋友间的交往,不如说是因为从千钧一发的胜负之际更能清楚看出这个人的本质……不仅思考模式,更深入个人本性。”
榎本静静听她说:“一般外界对伸平大哥的风评就是他的棋风充满斗志,即使处于劣势也坚持到终盘的最后一刻,不轻易放弃,甚至往往还能出奇招演出逆转。两年前在NHK杯上大破毒岛龙王那一局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作……”
“那场棋我也看了。”
“那应该就能了解我的意思。那场棋局从伸平大哥的一手损角换开始,连带影响了终盘,但当初大家仍认为最后还是将由先手的毒岛龙王生出。连解说的鹭宫老师也预测伸平大哥多半会中途认输,没想到最后伸平大哥竟使出一招定胜负。”
“啊,就是……那招玉立啊。”
“是啊。自行让玉将包围,陷入险境,藉此依序避免己方阵营的棋子折损,接下来以千钧一发的棋步因应,或许还有机会,结果却因为这制胜一招引起龙王失误。”
“这一着棋的确也让我大受震撼。我记得当时好像还被称为盘端魔术师之类的。不过,这件往事和门链锁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我认为害怕已经逃脱的凶手还会再回来,怎么想都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胆小行径,这跟我认识的伸平大哥一贯的思考模式完全不符。将门上了门链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就等于损失重要棋子的致命伤,手脚动弹不得后中了穴熊招数吗?我想,以伸平大哥的作风,就算确定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也不会采取这种被逼入绝境的守势,反而会以类似和对方搏斗的积极态度应对。就像当年那一记玉立妙着……回归现实状况,我也认为他会夺门而出,绝不让凶手再次回来称心如意。”
奈穗子的意见的确很有说服力。不过,就算感觉正确,在没有经过实际验证的情况下,推理也好,将棋战法也好,自然都无用武之地。
“不过,这么一来无论是凶手或被害人都没有上门链锁的动机了。那么,到底是谁上的锁呢?”
“关于这一点,难道不可能根本没人在案发后上锁吗?”
“没人……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认为,或许是伸平大哥还没遇害前就已经上了门链锁。”
“这么说来,凶手如何逃脱呢?”
“难道不能从窗户吗?”
榎本摇摇头:“想从那里脱身就连我都不……呃,我是说凶手不可能从内侧上了锁的窗户逃走。”
“那么,会不会凶手是从伸平大哥上了门链锁时打开的门缝间行凶呢?”
榎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使用密室诡计的可能性。
只是,这么一来对凶手的形象预测就要大大改变了。如果竹脇五段是主动开了门让对方入内,那么应该仅限于熟人。但若是连门链锁都没打开,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榎本又扔了四粒爽口糖进嘴里嚼碎。
“一般来说,锁上门链锁时打开的门缝大约十公分,而且倾斜角度很大,要从这个状况下刺伤他人,我认为难度很高。”
“但也不是不可能吧?只要有十公分的空隙,比方说像我的手臂,就能伸得进去。”
奈穗子卷起外套衣袖,露出有如孩子般的白皙纤细手臂。榎本赶紧干咳了几下。
“即使如此,伸长了也顶多够得四、五十公分吧?再说,要怎么让竹脇五段背对着门呢?”
“这部分我也没办法解释……”奈穗子一瞬间露出哀伤的表情。
“那么,如果是这样呢?伸平大哥在打开上了门链锁的房门时,不小心掉了样重要的东西在地上,于是,当他转身蹲下去时,凶手从上方突袭。”
“嗯。这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啦……”
听起来是个几率极低的推论。仔细想想,若面对的是得上着门链锁开门的对象,在不信任的人面前,竹脇五段不可能做出这等毫无戒心的董锁;至于切鱼刀的刺击方式也有问题。正常情况九九藏书下刺伤他人时,会将刀子放在腰际位置较便于施力,刺进对方身体;相较之下,从门缝间伸进手后,以些微力量由上往下刺,力道根本不够,照理说不会造成致命伤。
“我刚想到,如果用西洋弓或十字弓之类,在弓箭的前端缠上利刃呢?在锁着门链锁的状况下打开房门时,伸平大哥一发现被武器瞄准,立刻想要转身逃脱。二凶手就在一瞬间将利刃朝他的背部射去……”
就物理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太背离现实了。若真如此,竹脇五段倒下的位置可能离房门过近了些。只不过十公分,更别提从现场痕迹看来他在遇袭之后还爬行了一小段。
“……不对,这个方法果然行不通。刀子还留在尸体上,此外,光是切鱼刀能否被缠在箭上都是个问题,还有,之后凶手又要怎么单单收回箭而留下切鱼刀呢。”
“嗯。果然不行啊……换做长矛好像也一样。”
奈穗子失望说着。
“不仅如此。如果真像你说的,从门缝之间行凶的话,又会出现其他无法解释的状况。”
“什么状况?”奈穗子露出一脸兴趣浓厚的表情。
“房门的钥匙。”榎本用开示的语气说明。
“证据显示,凶手锁上门之后逃走。但如果整起凶案是在狭窄的门缝之间发生,凶手又是怎么拿到房间钥匙的呢?我不认为竹脇五段在应门时会刻意将钥匙带在身上,也没那个必要。”
“或许凶手不需要钥匙也能锁门。不是有撬锁的手法吗?既然能开锁,是不是也能锁门呢?”
“的确办得到。也可能早有了备份钥匙。但这么一来就无法解释为何房间钥匙不见了。”
“……那么,或许这么说有些天马行空,难道就像榎本先生刚才说的,凶手是从外侧开了门链锁,然后到房里拿走钥匙吗?”
榎本微微一笑:“话题又回到原点喽。好不容易从门缝中行凶成功,这下子又得先解决门链锁之谜。”
“对哦……”说到这里,奈穗子终于感到大伤脑筋。
“不过,这下子问题变得更清楚了。这起案件很明显是个悖论,也就是说,如果要解释门链锁上锁的问题,就无法说明为何钥匙消失、门被锁上。反过来说,假设钥匙是凶手带走,又找不出上门链锁的理由。”
“我……脑子越来越混乱。”
奈穗子叹气说道。
“别这么说。多亏有你,让我似乎稍微整理出一点头绪。”
榎本把剩下四颗爽口糖全倒进嘴里。
“果然这起案子从最初就得以密室来思考啊,然后,关键就在,动机……到底是谁,以及在什么样的动机下,将现场布置成密室呢……”
接下来一段时间,车内笼罩着一股沉默。最大的问题还是动机呀——榎本思索。
不仅布置出密室的动机,还有回归根本,行凶本身的动机。
第三章
将棋会馆一大群人忙进忙出,呈现前所未有的热闹景况。看看陈设的看板,二楼道场似乎即将举办龙王战的大盘讲解。
没见到中野四段的人影。在奈穗子去找人时,榎本独自在原地乱晃,竖起耳朵仔细听,却没听见有人谈论竹脇五段遇害的案子。看来虽说引起一阵骚动,目前知情的大概也仅限于将棋联盟的部分人士。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身穿和服,有些面熟的棋士。榎本立刻上前攀谈。
“头山老师,今天由您解说吗?”
头山一金大师,也就是头山金之助九段,他调整一下助听器,一脸惊讶看着榎本。
“不是的,今天不是我。解说应该是,小松八段吧……呃?”
在他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哪位之前,榎本又摆出一副老交情的姿态继续问道:
“那么,老师对目前的形势有什么看法呢?”
“嗯……我看还是毒岛龙王略胜一筹吧,到了这个阶段,花费的时间也已经拉开差距,说不定比想象中更早进入终局哦。”
“这样啊。请问是哪个部分对龙王有利呢?”
“我说你呀,当然是午餐休息过后打出的那手六桂嘛。在盘面最边上走这记桂马,只锁定一点攻击,一般看来不是着好棋,我看解说人和休息室里的讨论好像也没半个人发现,不过啊,这可是普通人想不到的绝妙高招,给鬼藤棋圣来个攻其不备。”
榎本大感意外。
“这一着棋我看毒岛也经过深思熟虑,不过,走了这步之后,这下子鬼藤却动也动不了。就对战心里来说呢……啊,糟糕,我得赶时间,先失陪了。”
“很荣幸能见到您本人。”
榎本深深一鞠躬,目送脚步仓皇的头山九段离开。他大概是听到竹脇五段的噩耗,才匆匆忙忙赶来吧。
话说回来,那记1六桂……
正巧几名看似记者的人经过,榎本也跟着这群人进了电梯,一起到了四楼。转播休息室里挤满了大阵仗媒体,没半个人注意到榎本。毛衣搭牛仔裤的轻便服装反而成了容易与周围打成一片的保护色。
就在四点整,房间角落的电视中开始播放龙王战的实况。摺叠式的和室桌上放了几面拼凑的棋盘,针对战况局面展开讨论。
旁边有个认真盯着笔记型电脑的男子,看他在荧幕上开了两个视窗,似乎一边连上龙王战实况网站,同时启动将棋软体确认接下来是否有将军的可能。
“看起来会将军吗?”
榎本开口一问,男子先是一副之一陌生人的表情,接着立刻回应:“没有,看来还要好一阵子。鬼藤老师还大有可为呢!”
这几年来电脑软体进步神速,榎本之前也玩过一种叫做“电脑将棋?Zero”的免费软体,经过多次挑战也从来没赢过,后来就不玩了。软体在序盘、中盘阶段还不到职业级或业余高段者的程度,但到了最终盘进退两难的局面时已经远远超越职业高手。因此,头衔战中甚至也出现记者是室里比对战当事人早一步发现终盘妙着的有趣现象。
在实况网站往前找下过的棋步,应该会有消耗时间的记录,但一时之间榎本也找不到请对方移动页面的好借口。
刚好房间角落有名研究棋谱的男子,榎本静悄悄走到旁边,在男子耳边轻声问道:
“请问,你知道龙王打出那着1六桂的时间吗?”
“那一手是……午餐休息过后,经过四十分钟的长考才决定,应该是两点十分左右吧。”
男子看着棋谱回答。接着榎本看他一脸狐疑望着自己,赶紧说声“多谢帮忙。”就一溜烟退出记者室。
果然没错啊……榎本叹息思索。
如果这是布置密室的动机……此刻他只能在心中暗祷这不是真的。
搭了电梯下到一楼时,东张西望的奈穗子立刻跑过来。
“榎本先生,您跑到哪里去了?”
“不好意思。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四处参观了一下将棋会馆。”
一名顶着三分头,身材瘦高的年轻人跟在奈穗子身后。
“这位就是中野弟。”
中野秀哉四段从红色胶框眼镜后对榎本投射锐利的目光。
榎本以谈话内容在安静的咖啡厅中可能被其他人听到引起不便为由,邀了两人到居酒屋。此外,借着追悼竹脇五段的名目,在干掉一大杯啤酒后,中野四段似乎也稍微卸下心防。就榎本暗中观察,不少棋士在一场紧张刺激的赛事后,习惯以酒精来缓和自己的情绪。
“……我觉得对竹脇大哥怀恨在心的人应该不少吧?想毒岛龙王就是啊,要不是他正因龙王战到了新泻,恐怕就是头号嫌犯了吧。”
中野四段加点了一杯大杯啤酒,大口嚼着串烧。
“中野弟,你胡说什么?”奈穗子摆出一副大姐姐的姿态,像纠正酒后失态胡言乱语的弟弟。
“不是啊,本来就这样嘛。我当然知道毒岛龙王不是这种人,但他有动机对吧?有一段时间竹脇大哥真的还做得满过分,是毒岛获得龙王头衔后他才比较收敛吧。”
“别说了,你没证据证明伸平大哥做过什么事吧?”
“话是没错啦……”
中野四段拿起端来的大杯啤酒,一口气就喝掉了约三分之一。
“不过,榎本先生,我先讲清楚,毒岛龙王绝对不是凶手哦。”
“我对他连一丝怀疑都没有。”
“毒岛龙王可是背负将棋界未来的棋士唷。只是目前上一辈的阻碍还很大,呈现拉锯抗衡的状态。”
“你对龙王的评价似乎很高。”
榎本把烧酎调酒端到嘴边,但只轻啜了一小口。
“就我这种单纯的将棋迷来看,毒岛龙王的感觉很像西洋棋界的卡巴斯罗夫呢。”
“哦?怎么说呢?”中野四段反问。
“没想到您对西洋棋也很熟啊。”奈穗子说道。
“我本来就很喜欢研究西洋棋的老棋谱,一面解棋局呀。但我可不是在模仿菲力浦?马罗哦。”
“对啦,那到底是谁……?”
“我认为西洋棋界大概比将棋界进步十到三十年,以年代来看,毒岛龙王刚好处于最尴尬的地位,就是在爬到人类最高顶点的同时,必须面临被电脑夺走宝座的窘境。西洋棋王卡巴斯罗夫过去就扮演过这种角色。”
“原来如此。这种可能性的确不是没有呀。”
中野四段点头认同。
“前阵子毒岛龙王和‘电脑将棋?Zero’的示范对弈中,Zero也曾有一瞬间差点要赢了。”
“我也装过Zero,不过恰如其名,胜率根本是零,一段时间就放弃了。”
“这也难怪。连我们都一样,如果撑得不够久也经常被将一军。”
“各位职业棋士也都装这套软体吗?”
“只要有电脑的大概都装了吧……不过,就先前那次对战而言,因为龙王事先分析过Zero的棋风,刻意将计就计,结果反而差点让自己居于劣势。其实如果依照以往自然应战,我认为两者差距还有一大截,很明显的,软体只在终盘阶段才渐有起色。”
中野四段说起话来已经口无遮拦,榎本也试着套他的话。
“像今天龙王使出的那着1六桂,您就认为电脑不可能预测得到,是这样吗?”
“嗯,很难说啊……”中野四段交叉双臂思索。
“所谓的妙着,绝大部分是因为受到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而一时蒙蔽,如果看清的话,就像哥伦布立鸡蛋一样,没设么了不起。也就是说,电脑软体原本就没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尤其Zero更能一一全面搜寻出任何可能的棋步,我本以为那一步应该很容易被发现的。但不知为何,今天在休息室里用的Zero却好像没发现。”
两人丝毫没露出任何怀疑的表情。不过,做棋士这一行的人应该轻易就能摆出一张扑克脸。于是榎本使出第二招。
“对了,听说竹脇五段从来没用过行动电话啊?”
“这……”奈穗子欲言又止。
“手机吗?他最讨厌这种东西了。总之呢,他说过不喜欢让人束缚的感觉,这种时代居然还打公用电话……啊!”
中野四段好像想起什么,惊讶张着口。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他好像带过一次手机吧?就是我们三个一起喝酒时,还开心秀给我们看啊。我当时还想,都什么时代了还炫耀手机呢。”
被中野四段一问,奈穗子皱起眉头沉思。
“有这回事吗……?”
“有啊。就是一支超薄的黑色手机嘛。而且还挂了超爆笑的手工吊饰对吧?你不记得啦?”
“大概那次我喝醉了。”
“我对那个超爆笑手工吊饰,还满有兴趣呢。”榎本问道。中野四段边想边笑了。
“那个吊饰啊,居然是脚耶!”
“人的脚吗?”
“将棋棋盘的脚啦。当然比一般的将棋棋盘来得小,应该是用作为装饰的迷你棋盘盘脚制成,竟然特地用锥子钻出个洞,然后穿一条线绑在手机上。或许这是对全世界宣告自己对将棋的热爱啦,但跟超薄型手机完全不搭呀,看来只像个怪物吊饰,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一、两个月前吧。”
“之后就没看过竹脇五段带手机了吗?”
“没有,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带。我看应该发现跟个性不合,就停话了吧。”
看了一下设定成无声模式的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其中三通是秃鹳鸿打的,或许能获得些有用的资讯,但回拨八成也只是换来一顿怨言,决定视而不见。
感觉在居酒屋待了好久,但看看时钟也才八点多,于是拨了电话给青砥纯子。
响了三声之后,对方接听。
“喂喂,我是青砥。好久不见啊。”
听起来有些疲惫,说不定现在人还在律师事务所。
“别来无恙。晚安,还在工作吗?”
“是啊。这阵子琐琐碎碎的案子特别多。对了,我刚好有点事想找你商量。”
“什么事?”
“我们事务所想加强保全。这阵子发生好多起案子,被锁定的目标都是律师事务所。”
“好的。明天我会抽时间过去一趟。”
“麻烦你啦。对了,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找我?”
“嗯。有件事非得向你请教一下。”
榎本大致说明案情后,询问竹脇五段究竟咨询了什么法律问题。
“这件事恕无可奉告。”
青砥律师斩钉截铁回绝。
“再说,你什么时候成了警方的爪牙啊?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逮,接受认罪协商的条件吗?”
“我了解警方总让青砥律师感到不友善……”
“尤其是那个叫鸿野的警部补,是怎样?每次我们要求公开资讯时就赏我们闭门羹,轮到他自己想探消息时,才会装出那种恶心的撒娇声。”
“的确,听来令人恶心到了极点,我同意。”
“就连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他难以忍受的口臭!”
“有那么严重吗……律师,但这不是为了警方,而是为了正义呀!就当做告慰竹脇五段在天之灵,希望能告诉我他想找你商量什么事。”
“正义……”青砥律师一瞬间说不出话。
“话虽如此,也不能轻易破坏保密义务呀,更何况你还不是警察,只是个小……小市民。”
最初那个“小”似乎不是刻意要说哪个字,就当作类似“嗯”的发语词带过了。。
“不过,据说今天的电话没讲多久吧?我只是想,应该没谈到什么深入的内容。”
“……嗯,就时间来说大概只有五分钟。其实竹脇先生本来预定今天晚上亲自来事务所一趟,所以我也还没跟他谈到具体内容,想必不会有什么参考价值啦。”
“既然这样,就算告诉我也无妨吧。竹脇先生也没提到个人细节,只是请教你一般状况吧?”
“是没错啦,但这样还是透露了当事人面临的问题嘛……我还是不能说,你死心吧。”
“要不然,由我来说吧?”
“什么?”
“竹脇先生找你商量的,该不是有关竞赛胜负的不当行为吧?”
纯子默不作声。看来这反映代表一语道破。
“……很可能除此之外还问了若以揭发不当行径为由出言恐吓时,会不会构成犯罪。”
榎本听见纯子隔着话筒的叹息。
“你听谁说的?”
这根本等于直接承认了。
“这是我整合各方讯息所得到的推论。”
“既然这样也不需要在从我这里问什么了吧?”
“不,接下来还我寻求咨询,麻烦给我一些法律上的建议。”
“……请说。”
“举凡职业运动,或是围棋、将棋、麻将之类的赛事,若有不当行为时,该不当行为会受刑事法追诉吗?”
“这个呢,以一般原则来说,竞赛中的不当行为应该受该竞赛所定规则来规范,不列入刑法追诉的范围内。”
大概这时第二.99lib?次面对这个疑问,纯子毫不犹豫对答如流。
“也就是不构成犯罪喽?”
“嗯,还是因实际个案而异吧。以拳击赛来说,若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造成对方受伤亦属阻却违法事由,即使有犯规行为,例如刻意攻击腰部以下也不会受到刑事罚吧。啊,但若在手套内预藏异物,就可能触犯伤害罪。”
“不过,职业竞赛通常会牵涉金钱上的获利吧?若以不当方式获得奖金,难道不会构成诈欺罪吗?”
“这部分也是,没有具体内容的话很难断定……以赛马来说,有相关的赛马法规定,若出现服用禁药等不当行为可处以刑事罚。不过,除了公营博弈之外的竞赛,我看也没几个真正成立的案件吧。基本上这些不当行为的处分都交由各竞赛团体自行裁量。”
“原来如此。那么,对于这类行为,以举发不当为由提出任何要求时,在法律上又是什么状况呢?”
“以‘举发不当’为由,若目的不在导正,而是单纯做为威胁对方的手段,很可能构成胁迫罪、强要罪、恐吓罪等。”
挂断电话后,榎本愣在原.99lib.地好一会儿。他沉思着,自己是否还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的理由。
就算帮秃鹳鸿一个大忙,让他欠下人情,那又怎么样?但他当然也知道不可能就此视而不见。
第四章
“让您久等了。”纯子说着走进房间。
“我是律师青砥。您是来栖小姐吧?”
她面对奈穗子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
“您好。”奈穗子的笑容稍微有些僵硬。榎本看着这两人,感觉她们似乎有些如姐妹般的共同点。无论是散发出的知性,不服输的好强——当然,还包括那股以“自然清新”形容的微妙气质。
“请问,今天前来是为了哪些委托项目呢?”
奈穗子困惑地看着榎本。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榎本先生要我来这家法律事务所的。”
“是有关一星期前竹脇五段遇害一案,目前总算渐渐厘清出部分真相,所以想来这里把话说清楚,并委托青砥律师当见证人,若有需要也想委托辩护。”榎本说明状况。
“见证人是怎么一回事?”纯子蹙眉质疑。
“见证人听起来好像将棋头衔战哦。”
奈穗子轻松应对。至于“为谁辩护”,两人都没深入说明这一点。
“刚才说到已经知道真相,但其实我还想到另一件事,可以提出来吗?”
“请说。”榎本点点头。纯子也露出姑且先听听看的表情。
“我想到的是将饭店房间布置成密室的理由。我还是认为凶手是在房门上着链锁、只开一道门缝的状况下杀害伸平大哥……这个状况下最大的难题就是凶手后来怎么拿到房间钥匙吧?”
“是啊。”
“说穿了大概会觉得很可笑。我在想,会不会伸平大哥自己糊里糊涂把钥匙插在门上呢?”
“糊里糊涂?”
“是的。伸平大哥平常是个注意力集中的人,但偶尔满脑子只想着将棋时,的确会做出这种事。”
“原来如此……”
“还是不成立吗?”
由于没见到榎本表示肯定的反应,奈穗子似乎有些不服气。
“现阶段没有证据能百分之百否定,但这跟我的推论不太一样,容我之后再来讨论。”
榎本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在一九七八年……”
“要回溯到那么早之前吗?”
纯子忍不住疑惑地插话。
“我都还没出生呢……”
奈穗子也一脸困惑。
“这跟案情并没有直接相关。只是,距今三十年前西洋棋界发生的一个案子,对照目前将棋界陆续出现的状况,感觉相当具有启示。”
两人不再出声,静静听着。
“一九七八年,在菲律宾碧瑶市举办了世界国际西洋棋锦标赛。当年的世界棋王是来自苏联的卡波夫(Anatoly Ka99lib?rpov),挑战者则是由苏联流亡到瑞士的科奇诺伊(Viktor Koroi)。这场比试不但是一样竞赛活动,更是赌上国家威信,除了在棋盘上一较高下,棋盘之外也展开一波波激烈战术大斗法。”
两名女子同时露出不解的表情,不懂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
“科奇诺伊提出申诉,表示他从预赛中和多名苏联选手对战时,在赛局中都遭到催眠术的攻击。不仅如此,他更指控和卡波夫的对局中,很可能有X光照射。当时还因此测量了对局场地中的放射线含量。然而,全球媒体和大部分的西洋棋迷只认为那是科奇诺伊的被害妄想症或另一种扰乱战术。不过,想想最近俄罗斯被发现疑似使用放射性物质钋作为暗杀工具的是,似乎也让当年的悬案多了另一个思考的方向。再怎么说,科奇诺伊本身待在苏联时应该早已洞悉他们的一切伎俩了。”
“这个故事跟现在的将棋界有什么关系呢?”奈穗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相关性就在接下来要说的。”榎本平静回答。
“在之后的对战中,科奇诺伊又提出申诉,质疑端给卡波夫的优格点心中可能藏有化为暗号的指导。经裁判团讨论后做出的结论,规定优格中只能加入紫色的蓝莓,若要加入其他食材必须获得许可。”
奈穗子沉默不语。
“……接下来,经过二十八年,在二〇〇六年的世界国际西洋棋锦标赛中,情况是否有改善呢?当年冠军——也就是俄罗斯籍的克拉姆林克(Vadimir Kamnik)因为频频离席前往休息室,遭到对战选手——代表保加利亚的托帕洛夫(Vesselin Topalov)提出抗议。然而,多数相关人士都不认为克拉姆林克疑似暗中使用电脑,一般大众也普遍对他抱以同情。话说回来,我认为克拉姆林克在一场棋局中退回休息室多达五十次,这种行为也难免令人起疑。况且,若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差成这样,能在眼科的世界锦标赛中连连得胜,这才这叫人不可思议。”
“呃……换句话说,榎本先生想表达的重点就是这类竞赛总会伴随不当行为,是这样吗?”
纯子显得相当不耐烦,归纳出简洁的结论。
“我认为,至少在西洋棋历史中永远都存有这类质疑。”
“你想说的是目前将棋界也出现什么不当行为吗?”
榎本将目光投向奈穗子,纯子也转过头去,却似乎有些吃惊。只见奈穗子一脸惨白,双手放在腿上紧揪着手帕。
“我说过西洋棋大概比将棋界进步个十到三十年,以往在西洋棋界发生的状况,未来出现在将棋界也不足为奇吧?”
“不过,西洋棋跟将棋不同吧?或许棋赛本身有相似之处,但文化或民情都不一样呀。”纯子提出反驳。
“当然。不过,追根究底,两者的主体都是人。”
“榎本先生这一连串人性本恶的立论,讲解得非常深入清楚……”纯子的语气中略带嘲讽。
“这不是人性本恶。我并没有说所有人都会做出不当行为,我甚至认为就算有做坏事的机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自律。我说的也不是某部分人永远都在从事不当行为……不过,当出现一定规模的团体时,无论成员经过多繁复的挑选,我不相信会有哪个人能百分之百永远不涉及不法。”
纯子似乎本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没作声。
“……我推测竹脇五段遇害的原因,很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不当行为。而这些也从他准备找青砥律师商谈的内容得到证实。”
“那只是你自己随意想象的咨询内容哦?我可什么都没说。”纯子明显在为自己辩护。
“……假设榎本先生说的就是凶手的动机……”奈穗子谨慎开口。脸上的严肃表情就像在对弈中准备弃卒开战。
“各种现象包括房间上了门链锁的状况,都能得到解释吗?”
“是的。”榎本几乎同时明快回答。
“门链锁的事正如我的第一直觉,我认为那是竹脇五段自己上的锁。”
“可是……为什么呢?我没办法接受。”奈穗子犀利反击。
“这种做法实在太消极了,完全不像伸平大哥的棋风与个性。”
“如果纯粹因为害怕凶手折返而将门链锁锁上,的确不像竹脇五段的作风。不过,如果将这是为基于正确判断的行动,也就是清楚锁定目标的一步棋,又怎么说呢?眼看濒临死亡,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思考反击之策,对一般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我觉得唯有真正身经百战的竹脇五段,才有这份胆识。”
“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刚说正确判断,那么,竹脇五段到底看出什么事?”
纯子露出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竹脇五段看出了凶手大概还会折返,而且这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畏怯,也不是妄想,事实上凶手的确再次回到房间。”
“您怎么知道?”奈穗子皱起眉头。
“一开始我被找去那个房间时,曾将简短的门链锁复原,试着在上锁的状况下开门,结果房门刚好停在表示陈尸99lib?位置的胶带旁。不仅位置,当时房门的角度也和遗体的角度不谋而合,我不认为这是碰巧。”
“也就是说,遗体原先挡着房门喽?”纯子问道。
“是的。我已开始也认为最先发现的饭店人员在使用备份钥匙打开房门时,将遗体往内推,但一问之下对方却说房门可顺利打开到上了门链锁的最大角度……这就表示,已经有其他人比饭店人员早一步打开门,当时就将遗体往内推了。至于这个人,除了凶手不作第二人想。”
榎本望着奈穗子。
“因此,假设凶手从门缝间行凶杀人,之后再用原先插在门上的钥匙上锁后逃走,就不符现场的状况了。如果是这样,不单遗体不可能紧靠着房门,况且在早知道房门上了门链锁的状况下,凶手为什么还要折返呢?就显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凶手成功逃脱之后再次返回房间。难道不可能是凶手离开房间时就已将尸体挡住房门了吗?”奈穗子直视着榎本的双眼问道。
“不可能。这样表示凶手离开时竹脇五段已经丧命,就没有人能锁上门链锁了。”
榎本微笑着摇摇头。
“况且,很难想象如何才能从房间内打开门同时将遗体挡在门后。因为现场状况显示遗体恰好就在上了门链锁时能推开的最大角度,从那个缝隙看来,人是不可能进出的。”
现场陷入好一阵子的沉默,三人的沉默代表三样情。纯子努力整理思绪,企图了解接下来的状况;奈穗子沉吟着该如何在不利的局面找出一记反击妙招。至于榎本,则像个洞悉一切、只静候对方弃子投降的棋士,好整以暇。
“……原来如此。就算凶手真的如同伸平大哥所预料折返好了,但这么一来,我还是认为依照伸平大哥的作法应该是自己离开房间,而非锁上门链锁。即使希望渺茫,他还是会一赌有人经过的可能性,况且,就算凶手再凶残也不太敢明目张胆在走廊上继续逞凶吧……”
奈穗子的声音稍微沙哑。
“如果竹脇五段只为了一己安全,或许可能这么做。但他当时还有其他事物需要保护。而凶手之所以会察觉后折返,也因为和竹脇五段想到同一件事。”
“别卖关子啦。竹脇先生到底在保护什么?”纯子心急问道。
“磁铁棋盘。”
“将棋棋盘?”
“是的。正确说来应该是盘上呈现的龙王战首局棋局。”
“但是,为什么得保护那盘棋局呢?”
“因为那就是透露凶手的重大关键哪!”
榎本转向奈穗子。
“来栖小姐应该很了解吧?”
奈穗子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儿。
“……是时间吗?”
“时间?”榎本挑眉质疑。
“头衔战的每一步棋都详细记录了当时消耗的时间,只要一看盘面应该就能大致掌握行凶的时间。”
“的确如你所说,事实上现场留下的最后一步——1六桂,已证实是在下午两点十分左右走的,因此案犯时间就在那之后。”
榎本双手交叉,探出身子:“不过,那盘棋局其实还隐藏着更重大的提示……两位知道西洋棋中的逆向分析法吗?”
纯子立刻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奈穗子则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对洗西洋棋难题也很有兴趣,不仅有类似诘将棋的形式,也有单纯像拼图的类型,让人毫不厌倦。尤其有一种称作逆向分析的难题,思考模式就和推理小说一模一样。比方说,看到一盘棋局时推测最后下的是哪个棋子之类……”
“榎本先生,你会不会离题太远呢?请你快点进入正题吧。”
创作终于忍不住了。榎本望向奈穗子,但堆积克服内心的激动,恢复一贯的扑克脸。
“好的。重点是,整个房间可说是竹脇五段设下的逆向分析难题,题目就是要找出从那房间里失落的东西。提示则是棋盘上的龙王战局。”
“失落的东西?”创作蹙眉问道。
“说穿了其实并不难。留在房间里的磁铁棋盘上重现到毒岛龙王下的1六桂马这一步,据说这一着任谁也没预料到,且这步棋是在下午两点十分左右下的。然而,竹脇五段是在下午两点入住饭店,这么说来,竹脇五段究竟是怎么知道1六桂这一着棋呢?”
“这……有好几个方法吧?房间里有电视也有电话呀。”
“龙王战的电视装波只有BS一台,时段是早上九点播一小时,再来就是下午四点开始。案发之前是无法从电视上获得消息的。此外,所有通话记录只有来栖小姐打进来的两通,还有打给青砥律师的一通电话。当时有提到龙王战的棋步吗?”
榎本直盯着奈穗子。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没有。”
“我也完全没提到……”纯子才刚开口,榎本就打断她:“我知道。”
“也就是说,竹脇五段要知道龙王战战况的唯一方法,就只有透过网路。因此,那个房间里之前一定有笔记型电脑或手机之类的器材,但基于下列理由,我判断应该是手机。首先,那间饭店里并没有连接网路的网路卡设备,但也可能是电脑本身已经内建通讯功能……然而在狭小的桌上并无多余的空间放置笔记型电脑,加上竹脇五段随身携带的小波士顿包也放不下一台笔电。最后,如果有了笔电,也不需要使用磁铁棋盘。”
“难道不能使用类似PDA等体积较小的器材吗?”
纯子一派律师作风,忍不住出言反驳。
“我觉得不可能。竹脇五段本身很讨厌机器,我认为连笔电都很难想象他会选用,更别说以PDA这类更轻巧的器具来连接网路。事实上,他连手机都是最近才开始使用。”
榎本瞄了奈穗子一眼,发现她垂头丧气。
“换句话说,最直接的思考就是凶手在行凶后带走了竹脇五段的手机。正因如此,竹脇五段才会将房门锁上门链锁,以保存龙王战棋局作为死前讯息。”
三人三样情的沉默再次笼罩。对败者而言,这时听到自己落败的悲伤时刻;而胜者只能等待。此外,最后一人也就是旁观者,则此仍尚未充分了解状况。
“等一下。就算凶手带走手机,这又算什么线索?没人知道凶手这么做的真正意图呀。”
纯子不满地噘着嘴。
“当然还无法立刻做出结论。不过,如果以原有手机的假设来推论,就能贴近先前各个疑点。首先,竹脇五段从来没有亲自申办手机,这一点已经确认无误。还有,刚才说过的不当行为……问题在于,这个动作不仅凸显手机不见的事实,而且竹脇五段还借此留下死亡讯息。换句话说,他想表达的不就是手机消失即为指向凶手的重要线索吗?”
榎本转向奈穗子。
“来栖小姐,是不是可以请你说明一切了呢?”
此刻认输似乎太早,奈穗子出言反驳:
“榎本先生的推理是以凶手在对战中出现不当行为为前提吧?那么,您有任何证据吗?”
“目前还不确定是否称得上证据,但警方已经正式向将棋联盟提出申请,要求仔细分析你在三段联盟留下的棋谱。”
奈穗子的反应就像触电一般。
“……外界对你的评价是在序盘到中盘过程的优秀表现,可惜你经常在最终盘将军的阶段犯错,导致全盘皆输。然而,进来似乎已不见这个现象。三段联盟据说每年有两期,在今年的前期赛事中,你输掉的只有序盘陷入不利、被一路追打的态势。另一方面,原先老是落差一步输掉全局的终盘战,进来却莫名顺利,每一局都能连连出现妙着得胜。”
“那又怎么样?任谁都可能克服缺点,有所进步吧?”
“你说的当然有道理。若仅挑选你在‘终残局’盛楚德棋谱来分析,就会发现你在终盘战的棋步约有九成都和目前公认最强的软体‘电脑将棋?Zero’所选择的一致……先前我提到在国际西洋棋锦标赛中遭受质疑的克拉姆林克,据说他的棋步和最强软体‘Deep Fritz’相似度约达七成。光是这样听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但你的状况却高达九成,就算终盘战的棋法已属有限,但我认为这个数字依旧偏高。接下来,你委托中野四段特别挑出仅在‘无双’局面下的致胜一着。一共有二十多盘,而在Zero出题的状况下,你更是每一局都使出相同手法。”?99lib?
奈穗子默不作声,缓缓摇了摇头。榎本知道这并不代表否认,而是多数棋士在弃子投降之前常有的动作。
“此外,还有另一位跟你留下相同数值记录的人,就是同问女性奖励会会员,稻垣真理一级。她应该就是你的共犯吧?如果有共犯,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既然是打电话,只要用录音机就能简单伪装由你打电话。”
奈穗子大大呼了口气,端正坐姿,试图努力挤出话语。
“我……”
“等等,什么都不用说!”纯子立即插话。
“青砥律师……”榎本忍不住叹息。选定这个见证人,说不定是一步险棋。
“榎本先生,你的推理确实有意思,但全都是空中楼阁,虚无缥缈。连客观证据都没有,只能算是单纯的臆测吧?说什么因为和‘终残局’、‘无双’这些任意选定棋谱中的棋步碰巧和电脑一致,那又怎么样?这只能证明来栖小姐选择的都是最理想的棋步而已呀。”
“可是呢,已统计学来说……”
“况且,就算真如你所说的,在对战中确实有不当行为,可是为什么又会成为凶杀案的证据呢?”
“我认为对战时作弊使用的工具就是手机,所以只要将手机从案发现场带走的话……”
“首先,这句话就有问题。凶手从案发现场将手机带走,这个推理根本只是猜测,你推理的前提是竹脇先生以某种方式连接网络,藉此得知毒岛龙王的棋步。但实际情况也未必是这样呀!难道那一手棋不能是竹脇先生自己想出来的吗?”
“但那手1六桂从解说人道在休息室讨论的顶尖职业好手,没有任何人想得到呀。”
“所以竹脇先生也不可能想得到吗?你这句话对已故的职业棋士太失礼了吧!我听说职业棋士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棋风,无论那是多精妙的一着棋,竹脇先生也可能碰巧领悟,至少你无法证明他绝对想不到。”
纯子展开唇枪舌剑反击。
“目前的确无法证明。但这一手也等于是来栖小姐做了自白。”
“什么意思?”
“就在竹脇五段遇害之后不久,来栖小姐到了凶案现场的房间,立刻若无其事地走近磁铁棋盘,拿起一颗棋子,这是下了那一着1六的桂马呀。不过,当鸿野警部补提醒不能触碰证物后,她连忙放下棋子,只是没放回到原先在盘上的位置,而是直接放到其他赢来棋子的小台子上。换句话说,盘面上又回到使出那记1六桂之前的状态,正表示了这是来栖小姐自认该完成的掩饰动作……”
“这算什么自白?根本八字都没一撇。”纯子一笑置之。
“只是碰巧拿起一枚棋子,被纠正之后匆忙放下,不过如此。从这个动作中如果看出任何含意,都是因为个人主观吧?”
看来这人超级难缠。该是将顽强固守的棋子丢在一边,采取直接攻击玉将的战术了。榎本转向直视奈穗子。
“青砥律师说的没错,现阶段的确不可能证明犯行。然而,竹脇五段留下的死前讯息就像步金围攻似的,步步进逼逐渐出效果吧。我深信俺发现诚之前绝对有手机,警方目前应该也正循线追查。”
奈穗子低头不语。
“这么一来,会发现什么线索呢?如果你是用自己的名义申办手机,那案情很快就能明朗。包括从通话记录验证出对弈中进行不当行为,还有之后竹脇五段使用电话,以及当天曾从那间饭店接龙王战实况网站等等,一切都能找到证据,就算使用的是他人名义的易付卡手机,也能从当天该时段在饭店周边发话过的手机门号清单中一一过滤出来。查到你身上只是迟早的问题,已经‘一手’、‘一手’……‘步步进逼’喽。”
榎本刻意连珠炮似的用了一个个将棋用语。
“如果这些对你来说,全都只是不实指控,那你也不必感到任何恐惧。但若杀害竹脇五段的真的是你,我劝你应该自首,这样也能稍微减轻罪行。”
“榎本先生,你什么时候成了警方的……”
纯子刚开口,奈穗子就抬起头,平静说道。
“您说的没错。伸平大哥……那个人,是我杀的。”
“等一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吧?”
纯子连忙要打断,奈穗子却浮现一抹淡淡笑容摇着头。
“不,证据已经够多了。”
第五章
“我们把这种方法称作‘系统’。”奈穗子宛如甩掉附在身上的阴影,表情变得柔和许多。
“因为将棋界经常藉此表示各名家开发的战法,像是著名的‘藤井系统’、‘森下系统’等,万一被其他人听见时不会特别起疑。”
“具体的做法是怎样呢?”榎本问道。
“由我和真理妹互相协助。参赛者一微妙的小动作让协助者了解需要什么样的资讯,然后协助者在观察盘面棋局记住后,带着笔记型电脑和手机到洗手间,启动‘电脑将棋?Zero’搜寻是否将军,或是最理想的棋步等所需的资讯。”
“传达消息时是用手机吗?”
“是的。由于协助者多次进出对弈室会招来质疑,因此协助者不在进入对弈室,而以手机将在Zero上搜寻的救过传送给参赛者。一般就以设定在无声模式下的振动次数传递讯息,三次代表将军,五次代表不将军,若想知道最佳棋步,则以其他暗号传达……为了不被其他人听到手机震动声,事先用隔音材料包好,放进皮包,靠腿或收感觉震动。”
奈穗子脸上浮现落寞的笑容。
“即使如此,我自己依然很努力想克服弱点,提升中盘阶段的实力。仔细拆解诘将棋,以及研究老棋谱时,在最困难的终盘还是想靠一己之力突破……或许付出有了代价,通常只要知道关键时刻需不需要将军,或是千钧一发时的一手,接下来几乎都能继续走出最理想的棋步。就算和Zero选择的棋步大多一致,但斌费从头到尾都是作弊。这一点请您务必相信。”
“……既然这样,何必还要依赖‘系统’呢?再加把劲不就能靠自己的实力突破三段联盟了吗?”
“我也想这样,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但奖励会有年龄限制呀!如果满二十六岁还无法在挑战联盟中晋升到四段,就会自动撤销会籍。不过,只要能在联盟赛事中持续获胜,就能留到二十九岁。”
“你今年刚好二十六吧。”
“是的。所以我真的只能背水一战。在先前的联盟赛事中,状况不错时也曾经攀升到第二位,但惊颤还是败多胜少。那种‘只差一胜’的沉重滋味,我已经尝到不想再尝了……当然,这些都不能当成作弊的藉口。”
“稻垣真理一级也面临相同的状况吗?”
“嗯。这也是奖励会的规定,在满二十一岁生日前若未能晋升到初段,就会自动撤销会籍。真理妹虽有充分实力,但只要一读秒就容易紧张,好几次都和升段的机会失之交臂。对她来说,‘系统’带给她的可能是心理上的安全感……是我把真理妹拉进来趟这滩浑水,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奈穗子垂头丧气,拿出手帕擦拭眼角。似乎将学妹扯进这场是非比杀人更让她后悔。
“……然后,‘系统’的事被竹脇五段发现了?”
“那个人不只在盘上,离开棋盘也有异常敏锐的嗅觉。我们已经非常小心,尽可能做到不引起任何人察觉。但他似乎还是在某个机缘下起了疑心,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变得经常在终盘中得胜。只是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注意起平常没什么机会接触的奖励会棋局。”
奈穗子叹口气。
“三段联盟对弈当天,那人并非奖励会相关人员,却大喇喇到处晃,当时我就有不想的预感。加上之前他曾纠缠过我一阵子,后来我就对他特别防备。只是当时我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系统’绝不可能被识破;然而,我还是打算哪天尽可能不动用。只不过,碰巧进入了一手之争的难解终盘战,最后我靠真理妹传来的讯息,确认自己的玉将不会被将军,才出手一记必至赢得胜利。”.99lib.
那一刻的紧张情绪反复瞬间重现,奈穗子赶紧啜了口茶润润喉。
“一局终了,在感想战结束后准备回家时,我的皮包只离开过视线几秒钟,等我一转过头,那人莫名其妙已经站在我身边,手上还拿着我的皮包。他摆出一副温文绅士的态度,假意帮我拿行李,吧皮包交给我之后就一溜烟离开。但我还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到化妆师里一检查才发现‘系统’专用的黑色手机不见了。”
奈穗子双眼闪过一瞬犀利精光。
“之后的事我不太想说。总之,那个人威胁我,对我予取予求,还强迫我在中野弟等一群人面前宣布我们交往。但既然被他握有把柄,我也不能违抗那个人。”
“如果当时您来找我商量,或许能帮得上忙,”纯子语带同情说着,“不过,我看还是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因为只要‘系统’的事一揭发,我和真理妹就会永远被逐出将棋界,就算之后那个人有什么报应,也于事无补。”
“但竹脇先生却想来找我商量耶,是不是害怕可能被你指控呢?”
“我觉得再这样惟命是从,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于是跟他摊了牌。只不过他似乎早看透我没那个胆量和他正面冲突。那个人……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你才决定杀了他?”
“别跟我说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该杀人的达道理,这时我们赌上人生的一步棋,何况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99lib?他方法能守住人生。”
“那间饭店也是你订的房间吗?”
“不是。每次那个人因为参赛来到东京时,我就得像个应召女郎般到他下榻的饭店。不过,若在千驮谷附近可能会被将棋界相关人士撞见,我才拜托他住到稍远的地点。后来那个人就找到那家饭店,自己订房……回想起来,选到那家饭店也算偶然的幸运。不需要通过大厅就能直达客房的建筑结构,提供行凶的绝佳机会。”
奈穗子总算将憋在心里的秘密一吐而尽,露出微笑。
“至于假造的不在场证明,是我拜托真理妹做的。我请她呆在我的住处,等候我的指示由固定式电话打到饭店。由于她的声音听来比我可爱甜美,所以我预先录制声音档,存在电脑里。不仅有请竹脇接电话的台词,还有‘好的’、‘不是’以及‘请稍等一下’,准备好可能会用到的各类台词。”
“但是,第一通电话除了饭店柜台人员外,也跟竹脇先生通上话了吧?”纯子问道。
“电话接到那个人房间后,只放了‘我二、三十分钟之内就到,你等我’一句话,让后立刻挂断。”奈穗子流畅地解释。
“我原先以为最大的难关就是在进到房间之前,虽然那个时段不太可能被其他房客撞见,但我还是以帽子、墨镜、口罩伪装,就算不小心被他人目击,应该也看不到真面目。”
或许回想起当时的紧张,奈穗子的表情变得严肃。
“那个人看到我的一身装扮,应该也不疑有他,因为我每次到饭店都遮着脸。况且这次我还没接到他的通知就主动ianwang,他更是一脸喜孜孜。”
她扬起嘴角,一脸轻蔑。
“切鱼刀就放在我的大提包里,随时都能取出,因此当那个人一背对我,我就一把抓起刀子从腰际用力刺进他身体,刀刃完全没入他体内,他应声倒地,一动也不动。鲜血慢慢流出,把刺探染得一片鲜红……我确定他已经毙命,或者至少是迟早的问题。由于几乎没有鲜血见到我身上,我也戴了手套,刀上并未留下我的指纹。加上头上一顶戴得深深的帽子,应该连一根头发也没掉在那个房间里。”
奈穗子全身颤抖着吐了口气。
“总之,我只想着得赶快离开现场。我拿起桌上的黑色手机,确认就是‘系统’专用的那支,然后带着客房钥匙离开,锁上房门,朝电梯走去。路上完全没有遇到任何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深喘口气。
“之后就如同榎本先生所说,我在走出饭店之前,脑中突然浮现房内的景象,惊觉桌上的磁铁棋盘上呈现的是龙王战局,所以连忙折返。如果被发现房间里曾有手机,就大事不妙了。于是,我想稍微调整一下盘面,换成那个人在顺位战下过的棋步,而我脑中也在瞬间清楚浮现当时的棋局……”
奈穗子轻轻摇了摇头,闭上双眼。
“怎知道我开了锁后却推不开房门,因为尸体挡住了。这是我才发现那个人并没有当场死亡,但还是拼命推着门,试图捡尸体往后推,知道发现房门被上了门链锁,我的心才凉了半截。一瞬间甚至想过踹门而入,但随即了解不但会发出太大声响,还得克服挡在九九藏书门后的尸体,马上打消念头。我重新把门锁好,离开现场,同时联络真理妹,依照先前商量好的再打一通电话到饭店。我暗自祈祷,只求别有人发现那盘棋……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果然,我始终改不了到最后一步将军时轻敌的坏习惯哪。”
奈穗子脸上那抹淡淡的自嘲笑容,宛如出现在落败的将棋感想战上。
“但是,有一点我想说清楚。我绝对不是输给那个人。那个人只不过在我失去平常心、无法顾虑到小节时,趁虚而入罢了。”
唯有这一刻,她那与生俱来不服输的坚韧又在瞬间涌现。
“我是输给毒岛龙王。如果没有那一记1六桂的绝妙好棋,就像青砥律师说的,所有人看到那盘棋应该只会认为,是那个人从住房前的盘面研究出的偶然一手。”
奈穗子以补妆为由离开座位后,纯子直瞪着榎本:“是怎样?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事情变成这样。”
“不好意思。因为我认为在白纸状态下听到整个过程比较好。”
“白纸状态啊……她不要紧吧?”
纯子脸上的表情转为担心上洗手间的奈穗子。
“不要紧的。这种在生涯中见过各种胜负场面的人,一旦了解无力转圜后,就不会再做无谓的垂死挣扎。麻烦你,答应为她辩护吧。”
“为什么是你提出委托呢?真是搞不懂。”纯子眼神变得前所未见的犀利。榎本见状干咳了几声。
“话说回来,你有必要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若要她下定决心自首,就得让她了解自己彻底落败。”
“榎本先生这次真难得,推理中频频跳脱理论呐。”
“是吗?现阶段确实有些难以证明的部分,但就推论本身来说,我认为倒是非常符合正统推理哦。”
“我认为最不合理的就是凶案和‘系统’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就是作弊的当事人呢?根本毫无证据吧?像这种只凭直觉瞎蒙,然后以分析棋谱做为定罪的证据,都是警方管用的伎俩嘛。”
“我可不是靠直觉哦。”榎本苦笑着解释。
“和中野四段谈过之后,我就确定来栖小姐受到竹脇五段胁迫。如此一来,就很容易联想到她是弊案女主角。”
“就是竹脇炫耀手机的那件事吗?”
虽然他是凶案被害人,但纯子最终还是连“先生”的尊称都不加了。
“是的。在三人同席时做出这种事,充分表现出竹脇五段这人的阴险。他故意让第三者看到那支手机,也就是来栖小姐作弊的证据,藉此对他施加心理压力……我不认为当场受到胁迫的是中野四段,若是如此,他应该也不会刻意告诉我这件事。”
“但光凭这样怎么能断定是胁迫呢?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想炫耀新手机呀。”
“如果只是手机还有可能。不过,有了手机上的‘超爆笑手工吊饰’,情况就完全改观。”
“呃,你是说……将棋盘的盘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将棋盘上有各种不同意涵哦。比方说,棋盘背面的四个角落都有凹洞,你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吗?”
“压根儿不懂。”
“真正决胜负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第三者出言相助。因此有一民间说法,指若有观棋出言者将会遭到砍头,耳畔地的凹洞就是所谓的‘血坑’。”
“开玩笑的吧?”
“的确有和杨的传说。但实际上似乎是为了棋子下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以及有助棋盘干燥,不易碎裂吧……至于将棋盘的盘脚,其实也代表相同的意义,它象征的是栀子果实。”
纯子又露出满脸狐疑。
“你不懂吗?栀子就等于‘无口’呀,用来当做手机吊饰,就代表秘密将永远封印呀。”
第一章
“我搞不好成了凶杀案嫌犯耶。”松本沙耶加眉宇之间99lib? 露出深深的忧虑。
“怎么回事?”
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让纯子大为震惊。刚接到电话时还以为顶多是恋爱中扯上的法律咨询,做梦也没想到劈头就听到这么沉重的内容。
“我参加的那个剧团‘土性骨’,青砥律师也知道吧?以前你还买过门票捧场。”
前一次见面时,沙耶加的职称是某大型看护公司的副社长秘书,同时还兼任小剧场女演员。那家公司曾发生过社长在密室中遇害的凶杀案,曾经有那么一刻,纯子认为她可能是嫌犯之一。之后顺利揪出真凶,也听说沙耶加为了追求舞台女明星的梦想离开公司。没想到居然在这种状况下重逢。
印象中过去来到Rescue律师事务所的访客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等美貌的委托人。虽然她只穿着一件牛仔裤搭运动衫的简单衣着,脸上几乎未施脂粉,却仍让同为女人的纯子忍不住盯着她出了神。
“那次的舞台剧,怎么说呢……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纯子搜寻着脑中的记忆一面回答。只记得有一群穷极无聊的肌肉男,莫名其妙地在舞台上胡乱叫嚣冲撞,与伫立在一旁无事可做的清新美女沙耶加,两者之间呈现不协调的混搭。
“话说回来,你说的凶杀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天前的夜里,团长在自己家里被杀了。昨天晚报也有报道。”
“真的吗?我没注意到。”
“因为报道中几乎没提到剧团。”
沙耶加从小提包里拿出剪下的新闻报道。在一篇铅字挤得密密麻麻的小幅报道中,只写了创作《血尿十号胜负》、《Gutsvs Gatti》等剧团“土性骨”团长中田实(42岁),被发现在住家中遭到殴打致死。纯子认真回想,对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
“这位,中田先生,是……团长吗?”
沙耶加点点头。
“青砥律师看过的那出《圣艾摩的毅力之火》,他应该也有演出,角色名称就是直接用他的艺名,叫做海特釜千代呀。”
“哦哦,就是那个……”
该怎么形容才好呢,纯子感到十分犹豫。怪物?妖魔?外星不明生物?想到的词汇大多都不太妥当吧。
“就是那个,非常有个人风格的演员啊。他被杀了吗?”
“是的。”沙耶加目光低垂。
“报纸上只写遭殴打致死,凶器是什么?”
“一升装的啤酒瓶。瓶子上的指纹已经擦掉,但据说有血迹。”
“凶手还有留下其他东西吗?”
“好像没有。”
“那么,目前也还没锁定嫌犯喽?”
“不过,我猜凶手大概是飞岛寺大哥吧。”
沙耶加回答得太干脆,让纯子当场愣住。
“那个,是谁呀?”
“飞鸟寺凤也。我们剧团的当家男主角,多半饰演英俊小生的角色。”
上次看得那出戏里应该没半个什么英俊小生的角色吧?沙耶加仿佛看出纯子的疑惑,赶紧补充说明:
“在‘毅力之火’里面演一名刑警,当时戴着秃头头套和超厚眼镜,打扮得怪模怪样。不过,最近逐渐受到瞩目,不但开始受到很多师奶影迷追逐,也会上电视演些小角色。”
“那……你为什么认为凶手就是这位飞鸟寺先生呢?”
“警方推测海特团长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但当晚凌晨一点左右,有个熟识的小众杂志记者打电话到他家,两人讲了几分钟。当时海特团长说有剧团的人来找他,正喝着酒,电话里听来心情满不错的。”
“所以凶手是某个团员吗?”
“嗯,应该是。但当时几乎所有团员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几乎所有人?但不是三更半夜吗?”
“因为差不多每个人都刚好在打工。有当警卫的,或者在漫画咖啡厅、便利商店当店员等等。”
看来剧团团员的生活从以前到现在一样清苦。
“查证的结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三个人。我和飞鸟寺大哥,还有力八吨大哥。力大哥主要负责打斗部分,是‘土性骨’大受欢迎的男演员之一。”
那些戏扣除打斗的部分就什么也不剩了吧……
“这么说来,扣掉你的话就剩飞鸟寺凤也先生和力八吨先生两位有嫌疑,那么,为什么你认为凶手是飞鸟寺先生呢?”
沙耶加露出一脸困惑。
“呃……就有这种感觉。”
“有这种感觉?”
“因为力大哥人很好。”
意思是说飞鸟寺大哥不是什么好人吗……?
“而且,飞鸟寺大哥还是第一个发现海特团长遗体的人。”
的确,通常第一个发现一体的人最可疑,这是凶杀案中不变的铁则。不过,如果这种说法流传得太广,以后大概没人会在发现尸体后报案,所以警方也不愿太张扬。
“所以,最可疑的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飞鸟寺先生,再来不就是力先生吗?”
单就殴打致死的行凶手法来看,沙耶加的嫌疑应该比这两个人轻得多吧。
“……但警方好像认为他们俩都不是凶手。”
“为什么?”
“我们团长,也就是海特釜千代先生,家里养了一只看门狗,名字叫吞龙号。只要有陌生人接近它一定放声狂吠,就算看到认识的人也多半会叫。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剧团里它似乎只对我和力大哥一见如故,从一开始就不会对我们吠。因为吞龙号的叫声很吵,附近邻居经常对此抱怨,不过,海特团长遇害当晚,听说吞龙号一声也没吭。”
“换句话说飞鸟寺先生当晚并没到海特团长家喽。”
怎么觉得这个推理有点简单过了头。
“等一下!不对啊。你刚不是说飞鸟寺先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吗!”
“是啊。但飞鸟寺大哥是在隔天晚上才发现海特釜千代团长的遗体。当时也因为吞龙号不停狂吠,吵到附近邻居跑去一探究竟。据说当场的景象是飞鸟寺大哥发现尸体后,连忙从屋子里冲出来,随即遭到吞龙号攻击,在庭院中慌乱奔逃。最后飞鸟寺大哥终究难逃臀部被咬,还缝了七针。”
纯子脑中浮现一头如怪兽般的猛犬。
“不过,团长家的门没锁吧?”
“好像是这样。”
“……那么,凶手不就是那位力先生吗?狗对他也很友善啊。”
“力八吨大哥对特定种类的狗严重过敏,光是接近吞龙号都会让他起疹子。第一次见到吞龙号就跟它玩了一会儿,后来简直惨不忍睹。因为吞龙号在团长家院子自由活动,力大哥一到玄关就被它闻到气味,随即开心扑上来。然后力大哥就冒出一大堆疹子,连上台用的油性粉彩也遮不住,症状持续好几天。正因为案发之后力大哥身体毫无异状,等于证明了当晚他根本没到过海特团长家附近。”
这个不在场证明感觉好像很有说服力,同时却又满是空洞。
“不过,再怎么说,最后用删去法认为你嫌疑最重,这也太草率了吧。行凶手法可是用一升装清酒瓶殴打致死吧?”
“是啊。听说力道大到让遗体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我认为你没办法做到。”
“嗯,我想……大概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啦。”
沙耶加语带保留回答。
“咦?”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勤加锻炼身体。因为我们剧团的戏码都得靠体力,最近除了练肌力之外,还开始学起俄罗斯格斗技和巴西柔术哦。”
感觉努力的方向似乎不太对,但若是既成事实也无可奈何。
“可以问你哪天晚上在做什么吗?”
“我真个晚上都跟一位……好朋友在一起。不过,很抱歉,这件事我不太想详细说明耶。”
沙耶加低下头,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纯子马上懂得正因如此她才没向警方做出不在场证明。说不定是一段婚外情,但目前也没必要深究。
“我大致了解整个状况了。话说回来,现阶段你连重要关系人都还不是吧?为什么会急着想找律师商量呢。”
“应该说我也不是特别急着找人辩护,而是想和青砥律师谈谈。这么一来,说不定在警方怀疑我之前就能破案呢。”
“什么意思?”
“我还是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团员,警方目前好像也从团员里过滤出嫌犯。这么说来就是飞鸟寺大哥或力大哥其中之一,但因为吞龙号就在凶案现场,表示他们俩都无法接近团长家中。换句话说,这……是不是可视为一种密室呢……”
密室,又来了!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万一从此以后上门的净是这类差事,该怎么办才好啊?
“那好吧。反正迟早都要替你辩护的话,偶尔一次超前警方进度也挺有意思。先.99lib.着手调查看看喽。”
“太谢谢你了!”
沙耶加由衷开心道谢。
“我待会儿得先去喂吞龙号,方便的话,青砥律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也可以观察一下案发现场。”
“那只……吞龙号,还在过世的海特团长家里吗?”
“是啊。虽然家里已经没人,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收留它。”
“这样啊,那就去看看吧。”
说完之后,纯子突然兴起一个念头,再次确认。
“对了,那个吞龙号,是只狗没错吧?”
沙耶加一脸诧异。
“呃,是呀。”
“应该不是长了黑烟,或是有很多支脚的吧?”
沙耶加的表情多了一丝隐约的恐惧。
“青砥律师,你说的那是……”
“没什么,知道真的是狗就没问题了。别理我。”
第二章
案发现场位于东京郊区的新市镇,和一排普通大小建筑比邻的住宅区有一段距离,附近其实没什么人家。海特釜千代——也就是中田实先生的住家,是一栋随处可见的2*4的两层建筑,但庭院比一般房子来得宽敞。大门前虽然拉上黄色警戒封条,但现场并无员警的踪影,也看不出一丝三天前刚发生凶杀案的迹象。
沙耶加推开格子状的黑色铁门,屈身从警戒封条下钻过。这时,院子里一只狗奋力冲上来。
“吞龙号。坐下。坐下,乖。坐下!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啦!我叫你等一下嘛,真是的。”
一只外形宛如填充玩偶的小白狗,似乎从来没好好调教过,兴奋地在沙耶加脚边跳来跳去。
接下来,它转向看着纯子,立刻露出一口利牙,从喉咙发出类似浣熊的低吼。
“……请问,这就是,吞龙号?”
“是啊。很可爱吧?”
这么一只小小狗,令人怀疑真的可以当做看门狗,不过只要一有人来,就会这样狂吠或低吼的话,似乎确实能代替警报器。
吞龙号朝着纯子开始不停狂吠。
“看起来吞龙号好像很讨厌我耶。”
“没这回事。以第一印象来说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沙耶加从前院内侧拿了金属制的专用小碗,唰唰唰地将带来的狗食倒在碗里。
“等一等。等一下。等一下嘛!哎呀呀,真是的……”
吞龙号大概已经饿扁了,像头猛兽似的三两下就把整碗饲料吃光光。
“……的确,从这间屋子的构造来看,应该不可能在不让吞龙号发现后狂吠或扑上来的状况下接近玄关。”
从大门到屋子玄关之间,是一道铺设黄色砖块的四、五公尺门廊,院子里则是一片草地。无论经过哪里,除非吞龙号被狗链锁住,都想不出任何避开它的方法。后院虽然宽度不到两公尺,但在从窗户潜入建筑物之前还是难逃遭到吞龙号飞扑。
就目前看来,飞鸟寺凤也和力八吨的不在场证明似乎可完全成立。
“遗体在哪里发现的?”
“一楼的客厅。现在玄关门已经锁上,不过应该能从窗户外看得到。要看看吗?”
纯子看着露出一排利齿的小狗。
“嗯……这个嘛……”
正当纯子犹豫时,马路对向一名身穿运动服的男子走了过来。身材虽然有点矮,但体格结实,脸色红润,从稀疏的眉毛和细长的双眼看来,似乎人还不错。
“力哥!你怎么来了?”
沙耶加发现那人用力挥手。这名男子好像就是力八吨。
“是啊。左姐应该也来了。跟她说剧本再不赶快出来就来不及排练了,天晓得她居然在剩下最后一幕时说想不出新的故事,就擅自跑来这里找题材。”
力八吨来到门边,却没走进院子。
话说回来,团长惨遭不测,而且凶手都还没找出来,这个剧团竟然若无其事地准备进行下次公演。
“咦?她真的要把这个案子写成剧本吗?再怎么说,都很难想象把团长遇害的凶杀案直接搬上舞台吧?”
纯子一听,顿时惊讶的合不上嘴。
“对啊,真是太不庄重了。咦?这位是新的女99lib?演员吗?”
力八吨一见到纯子,立刻开心地睁大了眼。纯子倒也不以为意。
“啊,这位是青砥律师……因为团长的案子可能会怀疑到我身上,所以我才请她来看看,她特别擅长密室案件唷。”
谁擅长了呀!
“咦?律师还分这种专业领域呀!您好,我是力八吨。”
力八吨彬彬有礼一鞠躬。
“我是青砥。并不擅长密室案件。对了,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要直接把这起凶案写成剧本搬上舞台。”
“是啊。真伤脑筋。”
“不过,根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吧?”
“哦哦,凶手啊,八成就是飞鸟寺啦。”
力八吨若无其事地回答。
“为什么这么想?”
飞鸟寺凤也这个人看来似乎很不得人心哪。
“因为凶手好像就是剧团里的人呀,而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三个,又不是我干的,也不可能是沙耶加,剩下的就是飞鸟寺喽。”
虽然懂得他的逻辑,但有关狗的事搞不懂他是不知情,还是干脆视而不见。
“不太清楚提出这个问题恰不恰当,请问,飞鸟孙先生有杀害海特釜千代团长的动机吗?”
纯子小心翼翼提问,岂料力八吨不假思索就肯定回答:
“有啊,有啊。飞鸟寺从以前就一直想接电视的工作哦。”
“是吗?”沙耶加问。
“是呀,是呀。有不少主流媒体的工作邀约上门找他哦,像是乌龙面酱汁、休闲园区的广告之类,还有找他拍连续剧。”
“哇,连续剧?太厉害了!”
“听说还是主流电视台的电视剧,演主角常去的咖啡厅老板,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呢。每三集就会出场一次,还有台词唷。然后啊,每次都固定讲同一句台词……”
“呃,不好意思。那么,飞鸟寺先生想转战电视方面的工作的话,海特釜千代团长会是个阻碍吗?”
纯子拉回正题。
“是呀。团长说绝对不放人。除了表面上认为会影响剧团演出的理由外,应该还是有些嫉妒吧。”
“但如果只是这样,飞鸟寺先生离开剧团不就得了吗?”
“也没那么简单啦,团长握有他的把柄。”
“把柄?”
“是啊,是啊。先前我们有一次到乡下的温泉胜地办庆功宴,大家多喝了两杯之后酒品都很差,就在河边大吵大闹,还跟一个在地流氓起了争执。当时飞鸟寺就用一支一升装的酒瓶把对方打死了。”
“什么?”
“事后大伙儿就开车跑了,案子好像也没破。后来团长就不时拿这件事来威胁飞鸟寺。”
力八吨讲起这件事的语气就想轻松闲聊。这个人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刚听到的这件事该怎么因应才好呢?纯子忍不住严肃沉思。
“啊,左姐!我们在这里!”
力八吨高举起手招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到让人得抬头仰望的女子,一身粗织厚毛衣搭配牛仔裙的随意打扮。
“阿力,沙耶加,你们在这里干嘛?”
“哪有干嘛。倒是左姐,丢着接下来的剧本不管,跑来这里做什么呀?”
“嗯。但脑子里突然都是这个案子的灵感嘛,这种时候就得一鼓作气才行。所以我想再来现场确认一次。”
这名姓左的女子缓缓走到门边。只见她下巴宽厚,一副男性轮廓,和超人极为相似。她比起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
“左姐,这位是青砥律师。”
沙耶加介绍两人认识。
“啊,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递过来的名片上没写职称头衔,只用黑墨写着“左栗痴子”几个字,外加一张舞台剧传单。对照传单上编剧的名字,看来这位好像就是剧团“土性骨”的随团编剧。
“刚听左小姐要把团长遇害的案子写成剧本,是真的吗?”
纯子试探性问道。
“是啊。这个案子很有意思,所以想趁热潮未退时写起来。”
纯子一瞬间还以为“很有意思”这几个字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案子还没破,目前也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凶手啊,多半就是飞鸟寺老弟吧。我会先以这个为前提来编剧啦,只不过万一猜错了,到时就得全部重写。”
左栗痴子哈哈哈豪爽大笑。
“再说,他也有动机呀。”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你也知道这次舞台剧内容了吗?”
“舞台剧?没有,这倒还没……”
“就是那张传单上‘犬BOW埼’这出戏。内容是一家老板连夜跑路的宠物店,有一只吉娃娃被关在店里面,因为饿过头就变得异常凶暴,开始攻击人类的恐怖剧。到时候会让狗狗上舞台哦,而且一次有二十几只。飞鸟寺老弟非常讨厌狗,差不多到了病态的程度,就连看到小小狗他也吓得要命,反应超有趣的。所以整出戏有时候会跳脱原本的剧情,让大家欺负他,嘲笑他怕狗的事,这也是本剧的另一个精彩之处。”
“这还真是……恶搞啊。”
纯子看着传单上的插图。一大群几十只狗张口咬住一名剧中人。
“嗯。全部都是团长的点子,我只负责写成剧本。飞鸟寺老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郁卒得快死了。”
纯子忽然想起一事,转向力八吨问道。
“不过,你不是对狗过敏吗?”
“是啊,是啊。所以我杀害团长的动机也很强哦。”
力八吨和左栗痴子相视大笑。
“……只不过,对狗过敏其实因狗的种类而异,这次放上舞台的几乎都是吉娃娃,那种狗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碍。麻烦的是长毛狗,尤其像吞龙号这种狐狸狗。”
先前就觉得曾看过这种狗,但纯子脑袋里却想不起“狐狸狗”这个名字。这么一说倒想起来,这种狗有一阵子似乎颇受欢迎,但最近却几乎看不到了。
“可是,‘犬BOW埼’真的要公演吗?毕竟现在团长不在了,飞鸟寺大哥一定会反对吧。”
沙耶加提出质疑。
“要不然也可以上演我现在写的这个剧本。只是,若他是真凶,演到杀害团长的剧情时会怎么样呢?”
“如果能出现逼真的演技就好了,但飞鸟寺那家伙常常让大家跌破眼镜,我看搞不好会落得有些做作。”
左栗痴子和力八吨又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力八吨突然搔了搔脸。在他红光满面的脸上不知何时冒出一颗颗小疹子,好像隔着大门也会因为飘过来狗毛之类的飞絮引起过敏。明明对狗过敏,这只狗却没来由地对自己很友善,这种感觉可能也不好受。
“那么,剧名已经定好了吗?”
“一时想到的是‘只有犬知道’,仿效‘只有神知道’——Godknows,所以是‘Dogknows’。”
“又是‘犬’啊。我看剧团不如改名叫‘犬之骨’吧?”
听沙耶加这么一说,其他两人忍不住爆笑。一旁的纯子干咳了几声。
“请问,现在已经知道飞鸟寺先生有各方面的动机……”
“啊,但你知道借钱的事吗?”
左栗痴子自顾自的装熟,靠在纯子的肩上说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鬼才知道!
“海特釜千代经常以公演资金短缺,或是其他理由,动不动就跟飞鸟寺老弟借钱,前后加起来也超过三百万了吧。不过,看起来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还过嘛。”
“团长不管欠人家什么,口头禅都是‘来世再报’。”
力八吨蹙着眉点点头。
“只是,飞鸟寺老弟好像确实要求海特乖乖签下借据,如果他一死,那笔钱也收不回来了。釜千代这家伙,偷偷攒了不少钱哪,这栋房子也是自己的。”
左栗痴子不断打量着海特的家。
“啊,飞鸟寺大哥!”
沙耶加高声喊道。
“嘿,飞鸟寺。”
“飞鸟寺老弟!过来吧!”
三人同时笑着挥手。众人似乎忘了刚才没什么证据就把人家当作凶手的事。看来刚才可能有些误会,飞鸟寺或许不是个那么讨人厌的家伙。
“大家好啊,怎么都聚在这里啊?”
这时出现的飞鸟寺凤也穿着一身亚曼尼风格的休闲西装,打着花哨的绛紫色领带。果然如同沙耶加说的当家男演员,长相十分英俊帅气,轮廓看来带点拉丁味,但或许是两道浓浓的眉毛加上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给人诚恳老实的印象。
“大家来这里追悼团长”
左栗痴子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这样啊,我也是呢。”
飞鸟寺把带来的花束放在门前,静静地双掌合十。
这时,屋子后方一道如白色闪电的物体冲出来。是先前吃完狗食后突然销声匿迹好一会儿的吞龙号。
由于大门没上闩,呈半开的状态,还好呆在门内的沙耶加在千钧一发之际赶紧关上门。吞龙号来不及刹车,猛力撞上高约一米二的大门,接着门后传来嘎哩嘎哩的声音,应该是它正伸出爪子试图攀上大门。这股震慑力实在让人很难想象它只是只小型犬。
飞鸟寺尖叫了一声,吓得跳着往后退。俊俏的脸上露出极度惊恐,惨不忍睹。只见他一面窜逃,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像小型遥控器的东西,对准吞龙号。
“过来过来,不需要用那种东西,别担心,它绝对跨不出这扇门啦。”
左栗痴子拿走飞鸟寺手中的遥控器,拍拍他的头。
吞龙号大概也了解咬不到飞鸟寺,恶狠狠地露出一口利齿低吼,接着狂吠了起来。那副凶狠的模样的确不是刚才对待纯子时所能比拟。
“唉呀唉呀,我看它还不是普通讨厌你呀。”
左栗痴子对飞鸟寺说。
“我从以前就最讨厌狗啦……”
飞鸟寺躲在左栗痴子高大的身材之后,抖着声音说道。
“这些畜生只要一看到害怕的人就更嚣张啦,因为它们99lib?能察觉出人家肾上腺素飙高,这一点更让我讨厌。”
飞鸟寺惊恐地看着吞龙号,似乎这时才总算发现纯子,突然挺直了背脊。
“咦?这位是?”
整个人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名风度翩翩的绅士。
“这位是青砥律师,是我请她来的。”
沙耶加说明了想为自己洗清嫌疑。
“这样啊。你好,我是飞鸟寺凤也。”
他双眼只是纯子,脸上露出绝大多数女性大概都会瞬间心神荡漾的笑容。当然,前提是没看到他几分钟之前被小狗吓得半死的模样。
“沙耶加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这一点,我敢拍胸脯保证。”
万一被他知道沙耶加认定他才是凶手,应该会当场大受打击吧……
“我已经听各位谈了很多飞鸟寺先生的事。”
纯子一说完,飞鸟寺莫名其妙突然绷起一张脸。
“不是这样的!”
“什么?”
不是哪样啊?
“的确,我有动机,这点我承认。但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杀害团长呢?再说,拿一公升装酒瓶打头部,这种事……不可能三天两头都做呀!”
从他这句话判断,先前打死流氓的事说不定是真的。
“呃,其实也没断定飞鸟寺先生就是凶手……”
“请等一下!我对沙耶加妹是真心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请相信这一点。所以,当我发现团长向沙耶加妹伸出魔爪时,心情有多难过呀,于是我想,无藏书网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不可以,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所以,我亲手将团长……!”
飞鸟寺紧握双拳,仰望天际。纯子则当场愣住。他这番话不就等于自白行凶了吗?周围四人紧张地屏气凝神,看着飞鸟寺的独角戏。
“……我想着一定要阻止他。嗯,不过就在思考该怎么做时,竟九九藏书发生这种事。就这样啦。”
似乎讲到一半有所察觉,飞鸟寺赶紧踩了刹车。
话说回来,没想到又有其他动机。
“沙耶加妹,海特釜千代团长曾对你示好吗?”
“谈不上示好啦……只是经常会邀我一起去喝酒,或是旅行泡温泉而已,但我当然全都回绝了。”
沙耶加瞪大眼睛看着飞鸟寺。
“团长应该是不管谁都好吧?飞鸟寺大哥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不是被团长追的很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飞鸟寺身上。他虽然顿时显得仓皇,还是随即正色回答。
“团长其实是那女通吃。”
只见他眉头深锁,语重心长地陈述。
“我想,他大概到了只要是人,随便谁都好的地步……阿力应该也被他邀过吧?”
“有啊有啊。”
力八吨搔着脸颊开心地回答。
“连我都行的话,大概真的随便阿猫阿狗都好哦。”
“他没找过我。”
左栗痴子喃喃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大受打击。
“……总之,我承认自己的确有动机,但我觉不可能是凶手啦!”
感觉这样的否认没有太大说服力。
“我只希望你能相信。”
飞鸟寺朝着纯子走进两三步,却在门后吞龙号的几声威吓低吼下又仓皇往后跳。
“那是什么?”
纯子指着刚才左栗痴子从飞鸟寺手上拿过来的,那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
“你说这个?好像是恐犬症必备品。”
左栗痴子随手一扔,纯子赶紧接住。
长度大约十公分,上面只有一个按钮,贴有“K9消除器”的商标。最前端有个小点,像是遥控器的红外线发射器。
“这是驱狗器,利用超音波把狗击退。你知道邮差还有那些收费员,平常工作时遇到一些没教养的恶犬有多辛苦吗?驱狗器就是专为体贴这些人而设计,由美国研发出来的好工具。”
飞鸟寺双臂交叉胸前,凝视着远方娓娓道来。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办法装模作样,或许也算一种天赋。
不知不觉中,纯子忽然察觉所有人以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
这下子伤脑筋啦。虽然整个状况只有一只看门狗,终究也得解开密室之谜。
“我懂了。”纯子下定决心。这时只能靠“胆识”混下去。
“各位,谜团已经全部解开!”
哦哦,一瞬间响起欢呼,甚至还夹杂着掌声。
“不过,我需要专家来验证我的假设,在专家抵达之前,可以麻烦各位稍等一下吗?”
第三章
“……这个嘛,过去的确有人赞扬狗食最强力的防盗设备啦,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不能收买的狗哦。”
榎本径透过大门,拿着一根根类似牛肉干的东西喂食吞龙号,一面解释。
“比方说,最好的例子就是西伯利亚哈士奇和阿拉斯加雪橇犬,这些狗的外表都和像狼,看起来很凶,但因为都分布在人口密度低的地区,一见到人就开心摇尾巴,当然,看到小偷也高兴得不得了。”
吞龙号早被刚认识的榎本收服,摇着尾巴跳来跳去。似乎为了得到一小块牛肉干,连从来没受训过的才艺也能当场发表。这幅势利的模样让纯子看了顾不得惊讶,根本直接想发火。
“照你的说法,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信赖的看门狗喽?”纯子皱着眉问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狗的个性当然还是因种类大不相同。就我个人来说,比较不喜欢洛威纳和牛头梗。尤其牛头梗的个性最糟糕,丢食物给它时还乐得摇尾巴,就在掉以轻心准备上工时,它又会跑上来大口乱咬。”
这人根本完全站在小偷的角度来发表意见,大剌剌地毫不遮掩。
“话虽如此,但这一类型的狗只要耐着性子持续喂食,最后总有办法让它们乖乖就范。要说绝对无法驯服的狗,大概就只有在学校受过严格训练的警犬,或是类似西藏獒犬这种,但因为性情太过暴戾,也不适合饲养吧。”
“……吞龙号显然不是这两类之一啊。”
纯子跟榎本要了牛肉干,喂食吞龙号。看它一副撒娇的可爱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回想刚才张牙舞爪的猛兽形象,只能说是幻影一场。
“那么,你已经解开谜团了吗?”
满心期待一问之下,榎本却一脸茫然回答:“……没耶,搞不太懂。”
纯子大失所望。自己将近两个小时被吊足了胃口,倒是剧团“土性骨”那几个人在马路上开心地瞎扯淡,一面等着解谜,结果,寄予厚望的榎本居然弃械投降,这下子可叫人伤脑筋。其实这跟他过去解开的密室之谜比起来,应该简单得多呀?还是说看似简单的反而才是难题呢?
“原来榎本先生也有解不开的密室之谜呀,不好意思,我也该自我检讨。本来还以为任何问题只要请教你,就能无往不利,看来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不过,我总觉得你这次调查的方式太过草率。”
纯子的口气忍不住带点攻击性。
“要取得信任得花很长一段时间,但摧毁好像只要一瞬间。”榎本露出苦笑。
“这一点无论是狗是人都一样呢。”
“你当然可以就此放弃啦,但我刚才已经夸下海口,说密室之谜解开了耶,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才好呢?”
纯子激动地质问榎本。原先以为他一定会推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
“你误会我的意思啦。我是说,搞不懂到底有什么谜团。”
“什么?”纯子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我认为凶手就是飞鸟寺。不但有一大把动机,而且此人酒品又差,加上之前也曾经用过相同手法杀人吧?所以,案发当晚,他来找海特釜千代,两人发生口角,最后他就用一升装酒瓶把人打死了。不就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案子吗?”
“……那,怎么就是狗的事呢?”
“要什么样的解释?”榎本一副装傻的模样反问。
纯子用力气了口气,强忍住性子说明:“假设凶手就是飞鸟寺的话不就出现无法解释的部分吗?他从以前和吞龙号就不对盘,每次吞龙号遇到他都拼命狂吠。事实上,案发后的隔天晚上,当他发现海特釜千代的遗体时,吞龙号也大叫不休,还咬了他臀部。那么,该怎么说明只有案发当晚狗静悄悄地一声不响呢?”
“呃……感觉好像陷入极其单纯的错觉啊。”榎本搔着头说。
“整个状况照你这样一说,好像其中有什么奇妙的玄机,但以一般逻辑思考……”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突如其来插话的是左栗痴子。
“怎么了?”纯子愣了一下。刚才在榎本观察房子周围时,还听见他们几个在远处的马路上开心闲扯,但左栗痴子此刻却露出凝重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刚才听到一个跟案情相关的重要消息,应该要让两位知道。”
左栗痴子郑重其事地说着。榎本则像个看见珍禽异兽的小学生,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她。
“是什么重要消息?”纯子问她。但如果是现在听到的,就表示是在刚才那番胡扯里头让众人捧腹大笑的事。
“其实呢,我们发现这起凶案比表面上看来更深刻,追根究底就能找出隐藏在背后的动机。”
“动机?是谁有动机?”左栗痴子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仿佛在说怎么会问这个蠢问题。
“当然是飞99lib?鸟寺老弟呀。”纯子瞠目结舌。
“呃,我想他的动机应该很充分了吧?”
“充分?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真凶就是飞鸟寺先生,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他有充分的动机……”
“你这话就不太对喽。”左栗痴子皱起眉头。
“难道动机的量比质重要吗?”
“呃,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光是这些动机已经很充分。这句话听起来根本就像是警察的藉口吧,摆明了在写调查报告时‘动机’那一栏空着,只要随便填几个字上去就能交差了事似的。但是,无论在什么状况下,真正的动机应该只有一个。我相信追根究底找出真正的动机,绝对有其代表的意义。这不仅是针对人性做文学上的探究,我甚至认为依据动机的内容会影响到最后的量刑,你意下如何?”
听起来也算有道理,纯子的态度显得有些畏缩。
“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当然也很想知道案情的真相,以及真正的动机……也就是说……”
“那太好了。话说要追溯到终战之后。”
左栗痴子开始自顾自的讲个不停。一听到要回溯到这么久远的年代虽然有些厌烦,但纯子当下也只能洗耳恭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啦。”左栗痴子滔滔不绝讲了99lib?五分钟,总算做出结论。
“人世间的因缘真教人害怕。”不知不觉连语调都变了。
“……呃,也就是说,99lib?海特釜千代团长的父亲,和飞鸟寺凤也先生的伯父,两人有可能是亲兄弟吗?”
纯子一面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问道。这种状况下,他们俩的关系究竟为何呢。等一下!如果是伯父的兄弟,那个人当然就是伯父或叔父,二他的小孩和自己就是堂兄弟的关系吧……怎么好像故意解释的很难懂呢?
“不止这样。我刚还说过,飞鸟寺老弟的姐姐是养女,照情况看来,很可能是釜千代他母亲红杏出墙生下的女儿嘛。”
左栗痴子显得有些不满,怪纯子刚才根本没认真听。
“还有啊,我再重复一次,飞鸟寺老弟的母亲过世的直接原因,居然是釜千代他家继承本家的大伯母暗中指使他人……”
“呃,这一段我大概知道了。”
其实她根本没听进去,但纯子赶紧在左栗痴子再次说起那段冗长故事前先发制人。
“这些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就刚刚听飞鸟寺老弟亲口说的。”左栗痴子语带沉重地回答,“我认为这应该可以当作认定事实的自白了。”
你想太多了。
“那我先失陪啦。待会儿掌握到最新消息再来报告。”
总不好开口跟她说不必多费心了,纯子无奈目送着那长颈鹿一般的背影。左栗痴子回到那群剧团成员中,众人不知道又说起什么,再度响起大爆笑。
纯子不禁叹口气。早知道几个相关人士都是这副德性,与其问人倒不如问狗,说不定还能得到比较有用的证词。因此,刚才在榎本抵达之前,她已经先绕到一位爱狗的朋友家,商借一样秘密武器。
“哎呀呀,节哀顺变。这下子我看问人不如问狗,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可靠的证词。”
纯子正把手伸进皮包,想拿出秘密武器,却觉得这么一来似乎被榎本看穿心思,赶紧停下动作。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几年前曾经有一个案子。印象中是在韩国吧?好像是一起住宅区的杀人纵火案。由于调查进度陷入胶着,警方最后把脑筋动到被害人家中养的狗身上。一名搜查人员确定那只狗见到凶手,于是在狗身上装了狗语翻译机,并安排它指认嫌犯。你听过狗语翻译机吗?”
“……好像听说过吧。”纯子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是一种日本厂商开发的玩具,号称能翻译狗的话,只要听到狗的叫声,就会在画面上出现‘肚子饿了’或是‘来玩吧’等字眼。不过,就算这警察再怎么老糊涂,拿这种玩具来办案也实在太可笑了……咦,你手上拿着什么?”
“没什么。”
纯子干咳几声,从.99lib. 皮包里拿出粉盒,对着镜子摆摆头发。
第四章
‘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
趁榎本不注意时,纯子偷偷用狗语翻译机翻译吞龙号的叫声,无论尝试多少次,都出现同一句话。
真是的,到底要吃多少才够嘛。现在总算了解为什么这样99lib?一只小小狗会取个“吞龙号”的名字,不过,就算知道这个对破案也没有丝毫帮助。
“你在做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榎本的声音,纯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呃……我是想,掌握本案关键的应该是这只吞龙号,所以,来仔细观察一下。”
“结果,有任何发现吗?”
看他那一派悠然自得的态度就一肚子火。
“嗯,这个嘛,我也认为还是单纯思考比较好。”
纯子避开榎本的目光,偷偷将狗语翻译机塞到皮包里。
“我赞成。那么,简单思考后有什么收获吗?”
纯子闭上双眼。刹那间,一道灵感从天而降。
“简单……对啦!我认为不在场证明越简单就越有力!”
“啥……”
“目前和吞龙号有关的不在场证明主张有两个对吧?一?99lib?个是飞鸟寺凤也,如果他当时在场,狗应该有大叫的状况看似简单,但我认为这才是可信的不在场证明。相交力八吨的状况则不然,或许他可以在不在场证明上动些手脚。”
“能懂什么手脚呢?”
榎本不可置信地反问。
“比方说,穿上类似潜水衣的服装,全身上下做好防备,应该就不会过敏了吧?”
“那脸要怎么办?”
“嗯……用东西紧紧包起来。”
“根本不能呼吸吧。”
“那,既然穿了潜水衣,顺便背个氧气瓶也行吧?”
纯子漫无目标胡乱回答。
“在住宅区打扮成这样?怎么看都太诡异了吧。万一被别人看到,很可能直接报警,再说,光是吞龙号看到这副模样都会狂吠吧?”
“狗不是靠外表,而是靠气味判断。”纯子忽然变得信心满满,出言反驳。
“就算穿了潜水衣,狗还是能嗅到气味吧?”
“这个嘛……如果在潜水衣之上再穿件隔绝体味的衣服呢?或是在脖子上围一条毛巾。”
“弄成这副怪模怪样跑来,被害人海特釜千代看到也会被吓一跳吧。”
榎本苦笑感叹。
“要不然,不穿潜水衣总行了吧。类似羽绒衣那种高气密外套,搭配皮裤,戴着手套外加全罩式安全帽,最后再用胶带捆住脖子呢?”
纯子恼羞成怒一口气说完。
“那个……不好意思。”
一转过头看到松本沙耶加神情凝重的站在后面。
“青砥律师,我有一件事瞒着你没说。”
“什么事?”
“其实在案发当晚,整个晚上跟我在一起的就是力八吨大哥。”
“咦?”干嘛不早说呀!
“对不起。但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只是喝了点酒,聊聊天而已。”
又没人问这些细节。
“我实在不想让青砥律师误会,所以才一直没说出真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在沙耶加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注视下,纯子忍不住打个冷颤。
“看来有了新进展。那么,针对力八吨先生的服装我看讨论到这里就行了。”
除非沙耶加说谎,否则力八吨就是清白的。不过,如果凶手是沙耶加,应该也不会特地委托自己来破解密室之谜。
再也想不出来啦。纯子高举白旗,把解谜任务丢给榎本。
“让各位久等了,整起案件的真相总算厘清,现在就请我的助理为大家说明。欢迎防盗顾问榎本先生。”
纯子一介绍完,现场立刻响起掌声。猛然一看才发现团员人数不知不觉多了一倍,刚才新加入的除了暂代海特釜千代团长一职的攘夷蝦智慧,还有夫毛、嵌户等,全都是一些取了古怪艺名的人。
“呃,有关这起案子呢……请问,真的要在这里讲吗?”
榎本困惑地征询纯子。虽然来往行人稀少,毕竟也是在大马路上。
“麻烦你了。这是最精彩的部分。”
纯子拍拍手激励榎本。众团员也纷纷吹起口哨,热烈鼓掌。
“那好吧。我在此公布凶手身份,那就是飞鸟寺凤也先生。”
“怎、怎么可能。居然是这样!哇呀!”
左栗痴子双手放在嘴边,摆出扩音器的姿势大吼。
“太离谱啦!”力八吨和攘夷蝦智慧等人站起来鼓噪。
“嗯,我觉得不是吧。”当事人飞鸟寺的反应则显得平淡无奇。
“据我推测,案发当晚,飞鸟寺先生来到海特釜千代团长家中,两人酒过三巡,谈话之中飞鸟寺先生情绪激动,遂用一升装酒瓶用力殴打海特釜千代团长的脑门致死。”
“但若是这样,吞龙号为什么没叫呢?”沙耶加代表所有人提出质疑。
“我知道了!”纯子忍不住放声高喊。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不过,只剩这个可能性了。飞鸟寺一定是设法让吞龙号睡着!这么一来,要在狗放声狂吠之前制服它的话,唯一的作法就是从远处下手。对了!事先在箭上涂抹麻醉药的话,吞龙号应该没两三下就失去意识了吧。
“榎本先生,是这个吧?”
纯子把手上的传单卷成筒状,放在嘴边。
“是的。飞鸟寺先生的确喂食了吞龙号,至于是不是喂它吃‘竹轮’,我就不清楚了。”
纯子当场愣住。
“喂食?怎么会有这种事?吞龙号不是很讨厌飞鸟寺大哥吗?”
沙耶加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请大家抱持一个观念,那就是没有任何一只狗不能喂食,反倒越贪吃的狗越容易摆平。一开始虽然会对着喂食者狂吠,但只要经过两三次,之后一喂它时就会99lib.马上开心摇尾巴了。”
“但飞鸟寺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他一开始就打算杀害团长吗?”
力八吨双臂叉在胸前发问。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应该原先只是到海特釜千代团长家聊聊而已吧,但飞鸟寺先生因为太怕吞龙号,所以设法收买它,让它不会对自己狂吠。”
“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线索啊?”
左栗痴子提出异议。
“当飞鸟寺老弟发现釜千代的遗体时,吞龙号狂吠个不停,还对准他的屁股咬一大口,实在很难想象他能喂食吞龙号啊,还有啊,今天吞龙号一看到他也是凶得要命,就像要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但是,好像有点不对劲耶。”
沙耶加似乎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头。
“先前它虽然会对着飞鸟寺大哥叫,但感觉没那么凶狠……对啦!说不定它想为主人报仇!”
“从战后不久到经济高度成长期,狐狸狗一直是最受欢迎的看门狗。但后来因为太神经质,动不动就乱吠,经常有人投诉破坏安宁,人气一路下滑,甚至有一段时期几乎不见踪影。”
榎本或许因为“工作需要”,当场展现与狗相关的丰富知识。
“但后来因为育种的进步,使得性情改善许多,现在的狐狸狗较以往温驯多了,也不太随便乱吠。”
“这叫……温驯?”
纯子怀疑地望着大门内的吞龙号,只见它此刻乖乖坐着,还吐出舌头。
“当然,每只狗之间也有个别差异。再说,狗拥有几乎和人类相同的情感,会记恨。会嫉妒,也会闹脾气。”
“这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刚才我也说过,要取得信任得花很长一段时间,但摧毁只要一瞬间。这方面,狗跟人是一样的。”
“一瞬间……啊!”
这下子似乎总算搞懂了,纯子一脸茫然。这不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吗!之前到底陷入什么错觉呀!
“飞鸟寺先生行凶后将指纹擦掉,隐匿一切自己曾经在场的证据,但他还是很担心遭人起疑。再怎么说,他的杀人动机实在太多了,随便一项都可能败露;况且,最糟的状况就是若警察带着他重返凶案现场时,发现吞龙号对他的友善态度,必定会让团员们感到纳闷。因此,他得设法让吞龙号再次讨厌他。”
榎本从口袋里拿出长约十公分的细长物体。
“这是我刚才向飞鸟寺先生借来的,这种利用发射超音波击退狗的器材,叫做‘K9消除器’。狗的听觉特别敏锐,这类器材可以发出让狗感觉不舒服的声音,但人类耳朵却听不见。原本我想当场示范给大家看,但小狗太可怜了,所以取消。”
榎本拿着“K9消除器”对着吞龙号,做做样子。
“飞鸟寺先生字海特釜千代团长遇害隔晚,再次来到这个家。不知算不算幸运,总之因为有吞龙号的关系,没有其他来访者敢靠近,也尚未有人发现遗体。然而,飞鸟寺先生之所以伪装成第一个发现遗体者,也是怕偷偷摸摸逃脱时,万一被附近居民看到就糟了。于是,他给了猛摇尾巴的吞龙号食物,潜入屋内,再假装发现尸体报警。接下来,等到他再次走到院子时,对着撒娇还想讨更多食物的吞龙号,冷不防地发动超音波攻击。当然,原先的盘算是击退吞龙号之后,大摇大摆地脱身,只是‘K9消除器’的用法应该等人到了安全场所再使用,于是,不但没能击退气急败坏的吞龙号,更把它激到在院子里不断追逐,最后连飞鸟寺先生的臀部都被咬了。吞龙号今天对飞鸟寺先生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忿怒,恐怕也是当时结下的梁子吧。”
“这就是真相啊。太……太蠢啦。简直完全符合我们剧团的风格嘛!”
左栗痴子一脸茫然低吟了几句,立刻拿出稿纸振笔疾书了起来。
“哎呀呀呀呀……这推理真是太有意思啦。Bravo!”
飞鸟寺动作夸张,装模作样地鼓掌。明明就是现实生活,又不是在演戏,他却说得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老掉牙台词,演技中完全不带一丝真实。
“不过,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想象吧?你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吗?”
“嗯……真让人跌破眼镜。下次可再也没机会演出真正的凶手耶。”
力八吨由衷惋惜感叹。
“目前的确没有具体证据,只能等候警方调查。但你发现海特釜千代团长遗体的这个安排,其中出现很大的矛盾哦。”
“矛盾?”飞鸟寺扬起一侧眉毛质疑。
“在你发现遗体那一晚,因为吞龙号对着你狂吠,引来很多邻居围观。然后你声称发现遗体后冲出屋子,随后就立刻受到吞龙号攻击,对吧?最后还被咬伤臀部,缝了七针。”
“你说呀,到底哪里有问题?在护士面前露出屁股,简直是一大耻辱耶!”
“那么,为什么你是在离开屋子时才被咬呢?如果你没喂食吞龙号,应该在那之前,也就是一进到这个家时就该被吞龙号攻击了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