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三折剑》 第一章 小酒店高手辈出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中秋已过,秋风带着微微寒意,太阳也比夏天提早下山,现在不过申末酉初,天色就已逐渐昏暗下来! 瓜州,这富有诗意的古渡头,小街上开始有了疏疏落落的灯光! 这是街尾的一家小酒馆,门口悬挂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灯,随风晃动,木板门只是虚掩着。 里面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而且都有一面靠着墙壁,此刻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当然都是没赶上渡船过江的客官,不然谁会在这里打尖? 这五张桌子的客人,身份各不相同,坐在门口左首一张桌上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每人都有一个长形布囊,分明是刀剑之类的凶器,而且貌相凶戾,大概不会是什么善类。 进门右首一张桌子,是两个布贩,一胖一瘦,看去约莫四十出头,生相老实,入门处还放着七八匹花布,用蓝布包着。 稍里两桌,左首桌上坐的是一个青衫少年,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但貌相俊逸,人也温文有礼,自然是读书相公了。 右首桌上,是一个单身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穿一套合身青布裤褂儿,头上用青布包着秀发,身材苗条,只是皮肤黑了些! 但黑里带俏,虽是乡下姑娘打扮,但可没有乡下人的腼腆模样儿。 再往里,左首是通道,通向厨房的出入之路,只有右首放了一张桌子,坐的是一个衣衫褴楼,面目黧黑的小子,敢情他自惭形秽,独个儿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低着头,自顾自吃面。 酒馆老板是个腰背已弯的老头,头上戴一顶压眉毡帽,身上一件蓝布夹褂,也起了油光。 他是跑堂兼掌厨,切菜、下面、端酒、倒茶,一个人包办,自然忙得有些照顾不过来。 “砰!”有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接着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吆喝着道:“喂,老板,叫你再添三斤酒菜,你是聋子?大爷们吃饱喝足了,还要办事儿,还不快点?” 这吆喝之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进门左首那张桌上的客人。 因为只有那张桌子上,围坐三个壮汉,他这一巴掌,拍在桌上,差点没把点着的蜡烛,给震倒下来。 这三个壮汉,大块肉,大碗酒,喝得也差不多了,三张横向脸,已经绽起了青筋,三个人全已敞开胸襟,胸前露出了茸茸黑毛,大有披凶当风之意。 底堂里几个客人,本已对他们凶悍粗犷相貌,感到不安,这一吆喝,更是不敢作声。 酒馆老板连声应着:“来了,来了!” 一手捧着酒壶,三脚两步的从里面奔出,送到他们桌上,一面陪笑道:“三位客官,真对不住,今晚小店里多蒙客人照顾,小老儿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怠慢了三位……” 坐在里首的汉子,敢情就是方才吆喝的那人,一把接过了酒壶,不耐的道:“别噜嗦了,去,去!” 酒馆老板那敢多说,连声应“是”,后退不迭那汉子替坐在横头和对面两人面前海碗里倒满了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了酒,用三个指头夹起酒碗,咕嘟嘟的喝了两口,拿眼望望坐在他对面的汉子。 他对面是一个面上有白麻子的汉子,敢情是他们三人中的老大,朝里首汉子微微点了点头。 坐在里首的汉子倏地站了起来,一只右脚踏着板凳,目光一抬,目光落到两个布贩身上,冷冷的道:“二位是从西坝来的?” (西坝在淮阴西北,为淮北盐商集合之地) 两个布贩听得机伶一颤,连忙双双站了起来,由矮胖的一个陪着笑脸道:“是……是的……,这……这位英雄……” 那汉子拦着道:“大爷叫白鼻狼白胜,不是什么英雄狗熊。” “是,是……” 矮胖布贩连声应是,结巴的道:“你老不是英雄,不是……” 白鼻狼道:“你们从淮北一路到江北,没人动你们一根毫毛,你们可知那是什么缘故?” 矮胖布贩被问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小的不……不知道。” 白鼻狼干笑一声,冷森的道:“你们要弄清楚,江淮地面上不靖,绝不会让两头肥羊跑了几百里路,连嗅都没有嗅你们一下的。” 矮胖布贩顺着应道:“是、是。” 白鼻狼大拇指朝白麻汉子一挑,随着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道:“是咱们大哥麻面狼沈老大,老三断尾狼张超(坐在横头的汉子),和兄弟三个一路暗中保着你们下来的。”’矮胖布贩听得十分感激,连连拱手道:“多蒙三位英雄暗中保护,在下兄弟万分感激……” 白鼻狼冷嘿一声道:“兄弟方才早已说过,咱们不是英雄,是狼,淮北三狼。” 矮胖布贩听得愈加吃惊,陪着笑道:“知道,知道,小的兄弟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贩卖布匹,淮北三狼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 他忽然跟那瘦个子布贩递了个眼色,两人翻起长袍,从腰间围着的钱袋里,掏摸了半天,才掏出五封银子,和大大小小的碎银,一齐放在桌上。 仍由矮胖布贩陪着笑道:“小的兄弟多蒙三位暗中相助,才能一路平安到达此地,这番隆情,小的兄弟无以报答,这是三百两银子,给三位聊壮行色,喝杯水酒……” 白鼻狼两只包满红丝的眼睛,望着他没有作声。 矮胖布贩脸色尴尬,肌肉好像冻结住了,笑得十分勉强,打着躬,陪笑道:“这点区区之数,实在不成敬意,只能给三位喝杯水酒……” 白鼻狼拿起喝剩的小半碗酒,随手往矮胖布贩脸上泼去,他手势自然而轻松,好像表演一般,泼得矮胖布贩一脸水淋淋的俱是黄汤,然后得意大笑起来。 矮胖布贩被他笑得毛骨惊然,也忘了脸上湿漉漉的酒水,眯着两条眼缝,又惊又怕,望着白鼻狼,不由自主往后退下了一步,屏住呼吸,几乎连大气都不敢透出来。 白鼻狼笑声一住,目光更冷,锋利得像刀一般,盯住在矮胖布贩脸上,嘿然道:“淮北三狼一路护送你们到瓜州,就是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 矮胖布贩连着躬身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他直到此时,才敢用手抹了把脸。 “那很好。” 白鼻狼一手托着下巴,冷冷的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爷从淮北跟到此地,为的是你们两个身上的红货,这话够明白了吧?” 矮胖布贩脸如土色,连连拱拱手道:“小的两个只是小本买卖……” 白鼻狼刷的一声从布囊中抽出一柄雪亮的钢刀,往桌上一搁,脸上也登时飞起了一片杀气,沉喝道:“大爷们没时间和你们穷蘑菇,你们只要说一句,要命还是要财?” 矮胖布贩急得胖脸上有了汗珠,瞧着白鼻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这是要谋……谋财害命……” 那瘦高个子布贩连忙暗暗拉了他一把衣袖,低声道:“老二,别说啦,三位英雄跟了咱们三百里路,咱们的底细,人家自然全摸透了,好在这票红货,为数不多,总共也不过万把两银子,两淮地面上咱们经常要走,这次孝敬了他们,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这叫做财去人安乐……” 淮北三狼原也只想在他们两人身上,弄个三五千两银子,这回听说有上万两银子,自然喜出望外。 矮胖布贩只得点点头道:“老大既然说出来了,我何老二那有二话?只是这趟淮北,咱们算是白跑了。” 瘦个子布贩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三位英雄高抬贵手,咱们不在瓜州赔上老命,已经够幸运了。” 白鼻狼嘿然笑道:“不错,咱们淮北三狼,做买卖一向没留过活口,不过你们两个还算识相,咱们也不妨破个例,就让你们活着回去。” 两个布贩犹如听了皇恩大赦,没口的称谢、这回可不敢怠慢,两人各自掀起长袍,从钱袋两边暗袋里掏摸了一阵,才颤抖着双手,各人掏出一大把珠宝,一串串的放到桌上。 白鼻狼久走江湖,两道眼光,比刀还锋利,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堆珠宝,他们只是从钱袋两边的暗袋掏挖出来的,钱袋中间的一只大口袋,显然还装得鼓腾腾的,没掏出来。 他看得只是暗暗冷笑,问道:“你们身上的红货,全在这里了?” 矮胖布贩连连点头道:“是、是,全在这里了。” 白鼻狼打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朝他钱袋中间一指,说道:“这里面是什么?” 矮胖布贩脸色一变,打着躬,陪笑道:“不瞒你大英雄说,这是小的两人的血本……” 白鼻狼笑的很阴沉,冷嘿道:“你们这叫不见棺材不流泪,还不一起拿出来?” 矮胖布贩望望瘦个子,为难的道:“老大,他们……这不是要了命么?” 瘦个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三位英雄既然要看,咱们还是拿出来的好。” 矮胖布贩愁眉苦脸的道:“但……但拿出来了,会要命的。” 白鼻狼狞笑道:“不拿出来,也会要命的。” “是、是!”矮胖布贩口中应着,但应得有些无可奈何,右手掀起长袍,左手五指发颤,缓缓的朝钱袋中间伸去,一面望着瘦个子布贩,说道:“老大,还是你的先拿出来吧!” 瘦个子布贩动作较快,伸手一摸,就从钱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双手迅快打了开来,然后畏畏缩缩的走上一步,“笃”的一声,随手放到桌上,陪笑道;“小的身边只一对了。” 布包很陈旧,里面包着的可并不是稀世珍宝,那是一对八寸来长的黑黝黝的铁笔。 白鼻狼脸色骤然一变,惊愕的道:“一对铁笔……” 矮胖布贩那双左手适时从钱袋中伸出,缓缓送到白鼻狼面前,眯着眼缝,陪笑道:“小的是五只钢爪,大英雄要不要?” 他就是不说,白鼻狼也看清楚了,矮胖布贩左手五个手指上,套着五只鹰爪似的钢指甲,爪头还隐隐泛着蓝光,分明淬过剧毒,这时他五指勾动,已经缓缓的送到白鼻狼胸口! 白鼻狼终究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就算没有见过听总听人说过,两人这一取出铁笔。钢爪,心头猛然一沉,不由沁出一身冷汗,口中嘶声道:“铁笔、钢爪,要命贩子!” 淮北三狼的老大麻面狼沈九,本来只是坐着喝酒,任由老二做买卖,这回他刚夹起一块豆腐干,送到嘴里。来不及嘴嚼,一口囫囵吞了下去,赶忙走上一步,朝两个布贩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无珠,不识二位侠驾,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侠恕罪。” 矮胖布贩依然眯着眼缝,摇手笑道:“沈老大,你说得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不是什么大侠,是贩子,要命贩子。” 麻面狼听他口气不对,心头禁不住直冒冷气,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当然不是什么大侠,这两人一向在北方”做买卖,心狠手辣。 自己淮北三狼,比起人家来,只是他们脚底下的三只蚂蚁,人家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要了自己一条性命! 麻面狼沈九在淮北地面上,纵然小有名气,平日也算得是一方的蛇头,(地头蛇的头儿)但此刻可顾不得许多了,突然双膝一届,跪了下去,口中说道:“二位大侠高抬贵手,小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兄弟吧。” 矮胖布贩依然谄笑道:“三位大英雄这话就不对了,何老二方才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这东西拿出来,会要命的,可是三位却非要咱们兄弟拿出来不可,咱们兄弟这两件家伙,出必伤人,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麻面狼、白鼻狼、断尾狼口中齐声说道:“大侠饶命。”磕头像捣蒜一般。 矮胖布贩指指桌上珠宝,笑道;“看来三位大英雄是要命不要财了,何老二那就不客气先收起来了。” 他把一大堆珠宝,一起收入钱袋之中。 瘦个子布贩敢情有些看不过去,转脸道:“老二,这样罢,凭这三块废料,也污了咱们兄弟的家伙,我看还是让他们自己了断,各断一掌,放他们走吧。” 矮胖布贩陪笑道:“你老大说出来的话,何老二几时还过价,只是便宜了这三条狼狗。” 瘦个子布贩喝道:“淮北三狼,你们听着,碰上要命贩子的人,可从没有过活口,李老大只是冲着你们方才答应让咱们活着离开这句话,现在也破例让你们活着回去,但每人都得留下一只手掌来,这话你们总听得懂吧?” 遇上要命贩子,没要去命,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麻面狼磕了两个头,道;“多谢两位大侠不杀之恩。” 只听酒馆老板“嗬”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奔出来,双手连摇,说道:“客官慢来,这个使不得。” 麻面狼钢刀将落未落,手势不觉为之一停。 酒馆老板接着陪笑道;“客官们原谅,小老儿在神前许过愿,手底从没流过血,就是小老儿卤的鸡鸭,都是人家杀好了,洗净了才送来的,这位客官,要自断手掌,那就得流血,所以小老儿斗胆,想请这位客官到店门外砍去,砍下手掌,血淋淋的,就不能再进入小店来了。” 胖矮布贩脸色微沉,说道:“掌柜的,这规矩是谁立的?” 酒馆老板弯着腰,连连陪笑道:“小店的规矩,自然是小老儿立的了。” 瘦个子布贩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异芒,忍不住问道:“若是客人们不遵守你的规矩呢?” 酒馆老板浅笑道:“那怎么会呢?不看佛面看金面,客官不看小老儿的面子,也得看在神的面上。” 他说话之时,用手轻轻往里首抬了下。 里面是一道板壁,上面贴着一张被烟薰黑了的画像,画的是手执钢鞭,神态威猛的赵元坛,边上蹲一头黑虎。 画像下面还放着一对铜制的烛台,和一具瓷香炉,这证明酒馆老板真还虔诚的供奉着神像,不然,他敢对要命贩子这样说话? 瘦个子布贩连眼也没抬一下,自然也没看到板壁上贴着的神像,只是冷冷的道:“咱们在你店里了断过节,神也管得着么?” 酒馆老板依然陪笑道:“客官们既然还在小店里,神自然管得着了。”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噗哧”轻笑出声! 这笑声一听就知发自女子,只有女子才会抿着嘴唇,发出噗妹的笑声来。酒馆里,只有一个女的,那自然是坐在中间右首桌上的那个单身女子了。 笑声市出,接着响起又娇又脆的声音,说道:“铁笔、钢爪,二位大侠,这么大的名气,自然见多识广了,怎么连人家老板供的是什么神,都认不出来么?” 你别看她青布包头,像个乡村女子,这一开口,光听她口气,就不大平凡。 铁笔李北魁(瘦个子布贩)猛然抬头,目光掠过青衣女子,转到了里首的板壁中央。 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经人拿话一点,立时想到了一位昔年名震江湖的人物黑虎神赵光斗,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双手抱拳,朝酒馆老板连连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老人家就是黑虎神赵前辈,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恕罪。” 酒馆老板听得一怔,连忙还礼道:“客官快别如此,小老儿供的是财神爷,还是今年年初五,送财神的送来的,小老儿就把它贴在上面,初一、十五、记得就上上香,这位财神爷可也真灵,今年小店卖酒生意,硬是比去年要好……” 他咽了口口水,陪着笑,跨上一步,续道:“你老莫听那小娘子说笑,小老儿可不是什么黑虎神。” 铁笔李北魁那肯相信,回头朝淮北三狼喝道:“既是赵前辈开了金口,你们自断一掌的惩罚,也就免了,还不快滚?” 淮北三狼连声应“是”,麻面狼身为老大,抱抱拳道:“多谢赵老爷子。” 话声一落,三个人立即转身往外奔去。 坐在店堂角落里的褴楼小子,一直自顾自低头吃面,方才淮北三狼和要命贩子这场真真假假的精彩好戏,他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这回淮北三狼一走,他也急着要走,放下面碗,从怀里掏出几文制钱,往桌上一放,急匆匆朝酒馆门外冲了出去。 酒馆老板盯了他一眼,摇摇头,从肩头取下抹布,收起面碗,自顾自抹着桌子,年纪老了,行动自然而然显得蹒跚。 铁笔李北魁怎么也看不出这老头会有武功,会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黑虎神赵光斗! 本来嘛,仅凭人家供着一张财神爷的画像,就把人家认作黑虎神,岂不太牵强了? 以铁笔钢爪要命贩子这块字号,说是看走了眼,错把冯京当马凉;传出江湖,更是笑话。 因为李北魁话已出口,只好将错就错,放了淮北三狼;但他心中兀是有些嘀咕! 趁酒馆老板正在抹桌之时,暗暗取了一小块鸡骨,用中指扣着,朝他后肩弹去。 他只是存心试试对方,出手当然不会太重,但弹出去的鸡骨,却甚是快速。 那知酒馆老板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抹桌子也并不认真,只是马马虎虎的抹了一把,就算了事。 李北魁弹出的一小块鸡骨堪堪射到,他已慢吞吞的转过身去,这一转身,鸡骨就顺着他肩头擦过,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 酒馆老板浑是未觉,又把抹布往肩头一搭,独个儿往里行去。 李北魁试了一手,依然没有试出结果来,心里越想越觉窝囊,不觉攒攒浓眉,望了他老二钢爪何伯通一眼。 何伯通(矮胖布贩)对他老大的脾气,可摸得熟透熟透,酒馆老板既然不承认就是黑虎神,但这件事儿,可是坐在里首的小娘子说的。 他缓缓站起身,蹩了过去,走近桌角,就眯着两条眼缝,笑了笑,拱手道:“这位小娘子请了。” 青衣女子一张黑里带俏的脸蛋,不禁一红,连忙欠了下身,娇声道:“不敢当、何爷找上奴家,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何伯通真像个买卖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和气生财,十分随和依然拱着手说道:“在下兄弟一向都在北方,这次还是初到江淮,方才多承小娘子指点。”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也是从北方来的,所以方才一听到二位大侠的名号,就很熟悉,指点二字,奴家就担当不起,但这里老板供的是黑虎神赵元坛,奴家可早就认出来了。” 她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编贝的牙齿,配着她黑里俏的鹅蛋脸,就更显得妩媚动人。 何伯通精神一振,低声问道:“小娘子认识黑虎神赵光斗赵前辈,你说他就是这里的掌柜?” 青衣女子抿抿嘴,嗤的轻笑道:“何爷缠夹到那里去了,奴家几时说过认识黑虎神来着?” 她眼波一溜,接着道:“奴家方才只当二位大侠没看清楚这里老板供的是赵财神爷,才出声提醒二位一句,可不知道江湖上也有一位赵财神爷。” 赵光斗,外号黑虎神,并不是武财神,她不是江湖上人,难怪缠夹不清了。 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她是在故意装傻,何伯通岂会看不出来?口中呵呵一笑,问道: “小娘子从北方来,不知从前在那里听到过在下兄弟的贱号?” 青衣女子笑了笑,指指身旁竹篮,说道:“奴家一向是在京里八大胡同卖花的。” 京城八大胡同进出的人,龙蛇杂处,她听说过铁笔钢爪要命贩子的名头,那就并不稀奇了 何伯通问道:“小娘子往何处去?” 卖花娘子瞟了他一眼,低着头道:“何爷这般追根问底,莫非怀疑奴家什么了,奴家老家住在扬州,这回是探望我娘来的。” 何伯通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家在扬州,就用不着经过这里,对么?” 卖花娘子笑容微敛,轻哼道:“何爷果真怀疑起奴家来了,我舅舅可住在镇江,奴家难得回来一次,去探望舅舅,这又那里不对了?” 何伯通心中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看来并不简单。” 心念方动,还没开口,突见一条人影,踉跄从门外奔入。 这人虽然步履踉跄,但掀帘闪入,身法甚是快捷,人影一晃,已经奔到店堂里面。 他正是方才紧跟着淮北三狼身后出去的那个衣衫褴楼的黑小子。 此时只见他左肩,右腿两处衣衫,已被锋利刀锋划破,鲜血还从他衣衫上不停的渗出。 敢情和什么人经过一番搏斗,喘息未停,一脚走到角落上,一言不发,席地坐下,一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倾出药粉,敷在伤口之上。 卖花娘子侧过脸去,俏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黑小子爱理不理,伸手指指门外,说道:“你去问他们吧!” 说完,缓缓的闭上眼睛。 敢情他流血过多,急需休息,但这句“去问他们”,听得在坐的人,一头雾水,深感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但见帘门掀处,淮北三狼你扶我,我扶你,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他们不但三柄钢刀,全都丢了,而且三个人全都衣衫割裂,浑身是血,每人身上几乎都有十来处刀伤,这一走进店堂,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个往地上坐了下来这一情形,不用说,准是那黑小子追出去向三人寻仇,在外面经过一场凶狠的拼搏,落了个两败俱伤。 那黑小子年纪不大,能力搏淮北三狼,只要看三狼的伤势,比他要重得多,可见这小子手底下并不含糊。 卖花娘子俏生生的站起身来,攒攒柳眉。说道:“你们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刀子呢?这般血淋淋的吓不吓人?” 她俏目一转,又落到了矮胖布贩何伯通的身上,说道:“何爷,二位身上,大概不至于没带着刀创药吧,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快拿出来,奴家给他们上药。” 何伯通如奉纶音,连忙应道:“有,有。” 忙不迭的从腰带钱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双手递了过去。 卖花娘子接过药瓶,细心的替三人上了刀创药。要命贩子的刀创药,果然灵效,立时止住了血,自然也止住了痛。 麻面狼望望卖花娘子,有气无力的道:“多……多谢……姑娘。 “不用谢。” 卖花娘子声音娇柔,但埋怨着道;“瞧你们三个大男人,还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现在可好,四个人闹得血淋淋的两败俱伤,这有什么好?” “不,不是他……” 麻面狼脸色苍白,忽然现出了惊怖之色,抬手指指门外,说道:“是……外面……” 他似乎惊骇过度,说到外面,脸上肌肉就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铁笔李北魁突地站了起来,走近过去,问道;“外面什么?” 麻面狼喘息道:“是,是……上死……神……” 李北魁问道:“你看到死神?” 麻面狼道:“没……没有看到。” 李北魁道:“你们如何负伤的?” 麻面狼稍微定了定神,说道:“刀,那是一柄没有人拿的刀。” 李北魁冷冷一晒道:“没有人拿的刀,也能伤人?” 麻面狼连连点头道:“能、能,小的兄弟,就是被那把刀所伤。” 李北魁道:“那你们如何知道他是死神呢?” 麻面狼脸上白麻子一阵轻微的抽搐,似是余怖犹存,想了想道:“那是飞刀出现之前时,有人说的。” 李北魁道:“他说了什么?” 麻面狼道:“那声音很怪,好像在空中飘荡,忽东忽西,听不出来自何方,他说……他说……” 这回卖花娘子也急了,问道:“他说什么呢?” 麻面狼道:“他说:死神所至,鸡犬不留……” 李北魁“吓”的笑道:“好个鸡犬不留,在他刀下,连你淮北三狼只不过负了几处刀伤,还配称什么死神?” 就在他话声甫落,只听酒馆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得有如幽灵般的声音,叫道:“李…… 北……魁……你……给……我……出……来……” 声音果然飘飘忽忽,而且有气无力,好像女巫叫魂一般,听来甚是阴森,使人不期而然打心底油生怖意! 小酒馆里所有的人。都听得耸然动容,连那穿青衫的读书相公,也变了脸色。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是事实,谁也不能否认其事。 白鼻狼骇然道:“老大,是他!” 麻面狼身躯发颤,喃喃的道:“来了。来了!” 铁笔李北魁翻起长衫,重又取出方才已经收好了的一对铁笔,嗔目喝道:“何方朋友,装神作鬼,算得了什么?” 那飘忽声音依然拖长着声调,阴森而缓慢的叫着:“李……北……魁……你……给…… 我……出……来……” 李北魁大笑道:“出来就出来,李老大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何伯通道:“老大……” 李北魁大声道:“走,老二,铁笔钢爪,纵横江湖,难道怕了区区装神弄鬼之人不成?” 双笔一分,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何伯通因老大走了出去,也只得跟了出去。 小酒馆里所有的人,目光几乎全跟着两人身影,朝门外投去。 卖花娘子急忙过去,一手撩起布帘,挂到了帘钩之上,这一来,所有视线,就不至于被布帘挡住了。 门外夜幕低垂,一片昏暗,较远之处,还是看不大清楚,大家只看到李北魁,何伯通两条人影,走出去数丈远近,还不见有何动静。 李北魁突然住足,大喝道:“李某已经出来了,尔是何人,还不现身与李某相见?” 他喝声极响,但那飘忽声音却阒然无声。 只听李北魁又大声道:“李某既然敢出来,岂是怕事之人?” 那飘忽声音依然阒然无声。 李北魁忽然狂笑道:“好,好,李某倒要瞧瞧阁下有些什么伎俩?” 他大踏步循着小街转了弯。 何伯通紧跟他身后,也转了弯,这一转弯,两个人的身形,就在夜色中消失。 这一情形,又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 大家没听到飘忽声音说话,只有李魁北一个人忽而大喝,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就奔行而去,岂非是中了邪? 淮北三狼虽然每人身上都有几处刀伤,但中的既非要害,流血已止,痛楚已失,也就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是锐气已失,垂头丧气各自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麻面狼伸手拿起酒碗,一声不响闷闷的喝了一大口酒。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黑小子,忽然睁开眼,说道:“他们跑不远的。” 卖花娘子眼角一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小子两眼一翻,说道:“我自然知道。” 卖花娘子道:“那你倒说说看?‘’ 她声音柔美,使人听了好像非回答不可。 黑小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 坐在卖花娘子对面桌上的青衫相公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忽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卖花娘子轻轻的源了他一眼,好像心里在说:“你也说话了。” 黑小子耸耸肩道:“谁知道?” 卖花娘子展齿一笑道:“你不是说你知道么?” 她笑的时候,就露出一排雪白如玉的牙齿,显得十分妩媚动人! 黑小子道:“我只知道他们不让这里的人出去,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正说之间,突听一阵“当”“当”兵刃击撞之声,由远而近,传了进来! 黑小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他们被逼回来了。” 卖花娘子举目望去,夜色之下,果见两条人影,正从小街转弯角上,缓缓往后退来。 追击过来的是一道矫着游龙的刀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盘空下击。 两人奋力封架,还是抵挡不住,被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往酒馆门前退了回来。 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到了,逼着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来的,是一个瘦高人影,他和两人的距离,至少还在一二丈开外,但一道耀目刀光,却直在两人头顶盘旋。 李北魁一双铁笔,挥舞如飞,才勉强封住对方刀势,让何伯通先退,自己也慢慢的往后退来。 那瘦高人影越逼越近,现在大家可以清楚了,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双袖极为宽大,青面獠牙,貌相狰狞,一望而知他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 卖花娘子低啊一声道;“他是虎伥敖无忌!” 青衫相公好奇的问道:“虎怅敖无忌是谁?” 卖花娘子嫣然笑道:“他就是黑虎神手下的杀手。” 青衫相公听得好奇的道:“杀手,什么是杀手呢?” “啊哟!”卖花娘子轻轻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这人,连杀手都不懂,杀手,就是专门替他主子杀人的人,现在总该懂了吧?” 青衫相公被她说后俊脸一红,拱手道:“多承姑娘指教。” 何伯通已经退到酒馆门首,敢情大家都在睁大眼睛瞧着他们。 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在江湖上少说也闯荡了一、二十年,如果这样不堪一击,与淮北三狼又有什么分别,一、二十年的英名,岂非从此丢尽? 他就因大家瞧着他们,这般狼狈的被逼回来,这台可坍不起,口中突然大喝一声,一团身形,疾发如鸟,左手一探,迎着那道刀光抓去。 你别看他胖得臃肿不堪,这一跃当真捷如飞鸟! 这是拼命的举动,但他左手五指戴着钢爪,不惧刀得,这一着自然出乎瘦高黑衣人的意外,但听“嗒”的一声,正在盘空劈击的一柄飞刀,被他抓个正着,随着往下一沉。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那柄飞刀柄上,连着一根极细的练子,发刀攻击,全由细索操纵。 瘦高黑衣人沉喝一声:“竖子找死!” 左手大袖抬处,又有一道银虹,电射而出,朝抓住飞刀的何伯通当头劈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伯通抓住飞刀,要落未落,身子还未落地,要待躲闪,也无法躲闪。 李北魁没想到他老二会突然不顾一切,冒险去抓对方飞刀,看得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再待出手,已嫌不及。 卖花娘子看得忍不住惊出啊声。 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但听“当”的一声,劈向何伯通的飞刀,被震得向瘦高黑衣人倒飞回去。 瘦高黑衣人一下把飞刀收入袖中,尖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苍劲声音说道:“老夫。”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青袍老人缓步走了过来。 李北魁、何伯通趁机退下,他们两个同样衣襟割裂,有两三处刀伤,渗出血来。 瘦高黑衣人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对方,冷声道:“阁下如何称呼,阻挠在下行事,不觉多事么?” 青袍人嘿然道:“老夫不想看到尔等在这里行凶。” 突听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老莫非是淮扬大侠浑老爷子?” 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突然欺到青袍人身后,伸手之间,手掌轻悄无声,印上后心。 瘦高个子黑衣人同时怪笑一声,双抽一抖,从他大袖中飞出五六道刀光,朝青袍人当面电射袭到。 这两人前后夹击,发动都快,青袍人双目乍睁,沉喝道:“鼠辈敢尔!” 左手衣袖迎着飞刀挥出,同时连头也没回,右手往身后拍出一掌。 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他拂出的一记衣袖,把五六柄飞刀,一起卷飞出去。 右手往后拍来的这一掌,虽然并未回头瞧上一眼,但却和欺到他身后的人,手掌迎个正着,“啪”的一声,双掌交击,把那人震退了两三步。 方才酒馆中的人,听到这人口音,极似酒馆老板,几乎全都一怔,但这人身法极快,谁都没有看清。 此时施袭之人被人家一掌震得连退了两三步,这才看清他不是酒馆老板还有谁呢? 大家方才明明看到他回进后面去的,不知何时,他竟然已在酒馆外面了! 卖花娘子轻哼一声道:“我早就疑心是他了,果然是虎爪孙!” 青衫相公发觉卖花娘子好像知道很多,偏头问道:“这酒馆老板叫虎爪孙?” 卖花娘子面带娇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叫虎爪孙无害,是黑虎神的爪牙。江湖上为了方便,就顺口叫他虎爪孙了。” 青衫相公钦佩的道:“姑娘真是见闻渊博!” 卖花娘子黑里俏的脸上,微微一红,但却甚是得意,低声道:“那里……” 虎怅敖无忌五口飞刀被青袍人一齐卷飞出去,楞了半晌,才道:“阁下好一手铁袖功,在下领教了。” 青袍人凝立在夜色之中,凛然道:“老夫要尔等立即离开此地。” 虎爪孙无害(酒馆老板)耸着双肩,陪着笑道:“恽大侠这话,岂不让在下二人为难么?” 青袍人道:“你们可是作不了主?这么说,你们主人大概也来了,他在那里?” 虎爪孙无害陪笑道:“敝上就在附近,就在附近……”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刺耳的怪啸,从远处传了过来。 卖花娘子微微变色道:“快听,这是虎啸!” 青衫相公低声问道:“你说是黑虎神来了?” 卖花娘子轻“嗯”了一声,说道:“快别多说。” 啸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响,大有风云丕变,群山相应之势! 啸声未绝,风声飒然,青袍人对面,已经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 不用说他就是黑虎神赵光斗了,生相果然十分威猛。 青袍人神态从容,缓缓说道:“赵兄也会在此,倒是出人意外之事。” 黑袍人略为抱拳,洪笑道:“恽兄多年不见,也会到这里来,兄弟同样深感意外。” 青袍人道:“赵兄纵容手下,在此行凶,浑某未敢苟同。” 黑袍人诧异的道:“兄弟并不知道。” 他两道虎目。精光熠熠,朝虎爪孙无害,虎伥敖无忌二人投去,问道:“可有此事?” 虎爪孙连忙欠着身道:“回主人的话,事情是这样,属下因今晚在小店饮酒的人,颇有可疑之处,所以暗中嘱咐敖兄,如有离店,就把他们逼回来,也好先了解这些人的身份和来意,当然不会伤他们性命。” 黑袍人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青袍人道:“恽兄听清楚了,兄弟手下并无伤人之意。” 青袍人道:“如此甚好,赵兄现在可以带他们离开此地了。” 黑袍人脸上微有怒意,但瞬即隐去,沉声问道:“恽兄此话怎说?” 青袍人平静的道:“淮扬地面上,不准有人行凶,赵兄最好带他二人离去。” 黑袍人听到这里,突然仰首狂笑一声道:“恽兄之意,是要兄弟离开江淮地面么?” 青袍人道:“不错,赵兄带着两个满手血腥的人从江北到此,江淮人士自然不表欢迎了。” 黑袍人面现郁怒,沉嘿道:“兄弟尊重你挥兄是淮扬大侠,侠名久在江湖,但并不是惧惮你浑兄有什么惊人之艺,浑兄这话不嫌太过分了么?” 青袍人冷然道:“这是淮扬地方人士的意思,赵兄如肯卖我浑某薄面,离开此地,大家不伤江湖道义,岂不是好?” “兄弟不走,就伤了江湖道义么?” 黑袍人昂首向天,徐徐说道:“浑兄如想保全你江淮大侠的令誉,那就少管兄弟的事。” 青袍人大笑道:“恽某非管不可。” 青衫相公微微沉吟道:“他们各不相让,不肯离开此地,莫非这里有什么事情?”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但卖花娘子一双俏目只是注意着他,闻言轻嗯一声道:“自然有事了。” 青衫相公回首问道:“那是什么事情呢?” 卖花娘子悄声道:“快别说话,我等会再告诉你。” 黑袍人也洪笑道:“很好,阁下尽管施为,兄弟都接下了。” 青袍人道:“赵兄可是想和恽某动手么?” 黑袍人深沉的道:“这是咱们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青袍人道:“既然如此,赵兄清亮兵刃。” 黑袍人道:“兄弟就以双掌领教。” 青袍人道:“兄弟也以空手奉陪。” 黑袍人缓缓举起右掌,朝前拍去。 他掌势发的极为缓慢,因此也没有强劲的掌风,随掌而出。 青袍人同样极为沉着,黑袍人的手掌,缓慢的推到他身前尺许光景,他仍然凝土不动。 黑袍人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掌声突然变快,疾拍而至。 青袍人突然向左闪出,一下欺到黑袍人身侧,挥手一掌,斜拍而出。 黑袍人沉笑一声:“来得好!” 右手回击一拿,向青袍人手掌迎去,左手五指半屈如钩,朝青袍人抓来。 青袍人不敢轻视对方,左掌突收,右手使了一招“飞云出岫”,横格对方手腕。 两人突然之间由慢而快,各出奇招,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拼搏,但见衣袂飞扬,人影交错,刹那之间,已经难分敌我。 虎伥敖无忌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斗场上两人的动作。 虎爪孙无害耸着肩膀,朝门口蹩了过来,满脸皱纹,堆起了笑容,说道:“诸位客官,小老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卖花娘子伸手把桌上一只竹篮移到了身边,说道:“你有什么话,那就快说咯!” 虎爪孙陪笑道:“小老儿想奉劝诸位一句,你们身在绝境,目前只有一条生路……”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麻面狼问道:“什么生路?” 虎爪孙依然陪着笑道:“愿降之人,可免一死。” 黑小子冷冷哼了一声。 虎爪孙又道:“诸位可以看得出来,就凭淮扬大侠一个人,绝不是敝上的对手,诸位合起来,也挡不住敖老儿五把飞刀,死了岂不白死?” 卖花娘子冷笑道:“虎爪孙,你不用说啦,姑娘不会上你的当。” 虎爪孙笑脸微敛,哼道:“小丫头,你有多少能耐,妇道人家,果真不知死活,你们除了投效敝上,还能生离此地?”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这不用你管。” 说话之时,突听激战之中,有人哼了一声,交错人影,霍然分开。 大家凝目看去,但见青袍人清癯的脸上,大有凝重之色,黑袍人更是目如铜铃,须发戟张,一袭黑袍拂拂自动,大有作势猛扑之势。 显然两人在一轮快攻之中,遇上了险招,才各自分开。 只听黑袍人怪笑一声道:“浑兄‘大拿云手’,果然不同凡响!” 青袍人道:“赵兄‘虎风八式’,也着实精妙。” 黑袍人道:“浑兄过奖了。” 右掌勾屈,斜劈过来。 青袍人大袖一挥,飞卷而出,一点袖角,由下而上,迎向黑袍人的脉腕。 黑袍人很快收回右手,右足斜跨半步,左手依然勾屈如钩,虚虚一圈,突然抓向青袍人肩头“肩井穴”。 青袍人同样右足斜跨,左手再挥,衣袖横卷过去。 这一番动手,情形和方才又是不同,两人举足不过半步,一个双手勾屈,状若虎爪,往往一发即收。 一个双袖挥舞,气贯袖角,使的是“铁袖神功”。 粗看起来,并没有方才打的激烈,但实则双方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见招破招,一招出手,往往中十来招,谁也不肯把招使老,予对方以可乘之机。 这种打法,只要有一个稍露破绽,对方即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击败敌人。 两人这样举手挥袖,比划了一阵,突听黑袍人口中发出一声怪啸,啸声乍起,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作势欲扑。 这一瞬间,只听他全身骨节,跟着发出一阵连珠般的暴响,一个人似乎比刚才高出了许多,一双手爪,色呈灰白。也比普通手掌,胀大了几乎一倍,洪笑道:“恽兄接我一爪!” 一个虎跳,纵身扑起。 青袍人早就注意着他,心中暗道;“看情形,这是黑虎神生平绝技‘黑虎毒爪’了!” 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全身功力,蓄势以待,不等对方扑落,大喝一声,双袖陡然朝上扬起,挥了出去。 双方这一击,几乎是各尽全力,但听一声裂帛似的巨响! 黑袍人扑到中途,全身如受重击,身形一震,倏然坠地,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青袍人同样问哼一声,像是力道使尽,上身摇晃,再也站不住桩,缓缓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击,黑袍人虽然后退两步,但他是扑起的人,身在半空,较为吃亏。 青袍人虽然只退后了一步,那是他双足站稳,以地对空,因此无论功力,双方仍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输给谁。 但两人在这一击之后,就各自缓缓阖上眼睛,在原地调气运功。再也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兰儿,干么躲在小酒馆里,还不出来。” 酒馆内卖花娘子听得精神一振,一下站了起来,急忙叫道:“娘……” 虎伥敖无忌喝道:“‘什么人?”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理他、你只管出来。” 卖花娘子一手抄起竹篮,喜孜孜的回过头去,朝青衫相公道:“我娘来了,你快跟我出去。” 青衫相公抬头道:“姑娘……” 卖花娘子急道:“唉,你这人,还不快走?” 伸手一把拉住青衫相公衣袖,急步朝外奔去。 只听虎伥敖无忌沉喝道:“你们走得了么?” 虎爪孙无害大声道:“二位酒钱还没付呢!” 他们两人正待出手拦阻,蓦听那妇人声音尖笑道:“你们也没问问老娘是谁?就想把我女儿留下来么?”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店门,但见一片细碎寒光,夹着洒洒之声,像风吹万点雨丝,从两人身边掠过,往后面飞洒出去。 在两人身后,还有一条个子瘦小的人影,从两人中间钻了出去,快若脱弦之箭,一下就投入暗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听虎爪孙马上叫道:“天女散花,你是卖花婆竺三姑?” 那妇人声音失声道;“你知道就好。” 卖花娘子拉着青衫相公冲出酒馆,一直奔出去数丈开外,才脚下一停,抬头叫道: “娘,你在那里呢?” 那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道:“娘还有事,你只管先走,哦,这小子是什么人?” 卖花娘子依然拉着青衫相公衣袖没放,急道:“他……” 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谁,这叫她如何回答? 因此说了一个“他”字,底下的话就接不上来。 那妇人声音道:“不用说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卖花娘子道:“娘,女儿到那里找你去呢?” 那妇人声音催道;“不用找我,你们还不快走?” 卖花娘子听她口气,心知情势紧急,不敢多问急忙转身道:“我们快些走路!” 拉着青衫相公急急往镇外奔去。 两人一口气奔出去了十几里路,卖花娘子早已跑得气喘吁吁,黑里俏的脸上,也隐见汗珠,她脚下不觉一缓,放开了拉着的青衫相公衣袖,舒了口气,说道:“咱们在这里歇歇再走。” 青衫相公拱手作揖道:“多蒙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卖花娘子红馥馥的脸上,飞起一片盈盈笑意,盯着青衫相公,说道:“不用谢,我想问相公一句话。” 青衫相公道:“不知姑娘要问什么?” 卖花娘子问道:“你会不会武功?” 青衫相公道:“在下练过几年。” 卖花娘子嗔道:“好啊,你果然深藏不露,嘿。早知道你会武,何用我拉着你跑?” 青衫相公道:“在下虽然练过几年武功,但从未和人动过手。” 卖花娘子披披嘴道:“只要看你跑了十几里路。气不喘,脸不红,一身轻功,分明还在我之上呢!” 青衫相公道:“姑娘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卖花娘子看他举止斯文,不像江湖上人,忍不住斜睨着他,轻轻问道:“我还没请教相公贵姓呢!” 青衫相公道:“不敢,在下姓岳,贱字少俊,姑娘芳名是……” 卖花娘子忽然感到心头一阵狂跳,她在江湖上,从未红过脸,更没有一个男子会使她心跳的,这回却红着脸,低头道:“你没听见我娘叫我名字?” 岳少俊道:“没有,那时我心里慌慌张张的,令堂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卖花娘子噗哧笑出声来,抿抿嘴,说道:“没听见拉倒,我才不告诉你呢!” 自顾自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岳少俊俊脸一热,嗫嚅的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卖花娘子嫣然一笑道:“瞧你,真像个书呆子,我只是逗着你玩的,我叫竺秋兰……” 岳少俊道:“原来是竺姑娘。”口中低低吟道:“纫秋兰以为佩。”一面抬头道:“姑娘这名字很美。” 竺秋兰听他赞美自己,心头一甜,脸上却红红的,秋波一转,瞟着他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岳少俊道:“那是楚词上的句子,是赞美秋兰,可以纫之为佩。” 竺秋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异样光采,展齿一笑道:“你在掉书本,我可听不懂。” 她不待岳少俊说话,接着问道:“岳相公,你也是寻剑来的吧?” “寻剑?” 岳少俊望着她,怔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没有赶上渡船,姑娘说的寻剑,是怎么一回事呢?” 竺秋兰疑信参半,似笑非笑,斜睨着他道:“你会不是?那么虎爪孙怎么会不肯放过你的呢?”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不知姑娘能否明白见告?” 竺秋兰移开了点身子,用手拍拍身边大石,说道:“你也坐下来,我再告诉你。” 人家姑娘这般大方,岳少俊自然不好推托,就傍着她坐下。 他出生诗礼之家,从未和女孩子有过接触,更从没和女孩子坐得如此近过,他感到心头一阵跳动,不觉微露局促之态。 好在夜色之下,竺秋兰也看不到他,只是幽幽的道:“到瓜州寻剑,目前已是江湖上轰传着的一件大事儿,岳相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从没听人说起过,姑娘是否不相信?” “唔!”竺秋兰道:“我相信,事情是这样,嗯,这故事应该从宋朝高宗南渡说起……” 岳少俊道:“时间有这么久了?” 竺秋兰轻“嗯”了声,接下去道:“瓜州运河分口处,叫做三叉河,附近有一条扬子桥。宋高宗南渡时,渡过此桥,金兵已经追踪而至,当时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的女儿晏贞姑娘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扬子桥头激战!父女两人力战之下,杀死了数千金兵,才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也因此才奠定了南宋的江山;但父女两人,终因众寡悬殊,力战而死,壮烈成仁……” 岳少俊问道:“这故事和寻剑有关?” “自然有关。” 竺秋兰续道:“那晏贞始使一手梨花枪,在千军万马之中,杀敌致果,就像摧枯拉朽,所向无敌,据说她临阵之时,左手还使一柄宝剑,叫做‘吹金剑’,是用钢椰岛万年磁铁铸制而成。不仅坚逾精钢,锋利无匹,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敌人的兵刃,晏贞姑娘左剑右枪,用剑引开敌人的兵刃,再用枪取敌,才能有辉煌的战绩,晏贞姑娘壮烈成仁之后,这柄剑据说就沉落在扬子桥下……” 她口气顿了顿,接道:“后人为了缅怀先烈,就叫它‘贞姑剑’,直到最近,有一名渔人,就在桥下同起一柄古剑,不但毫不生锈,而且依然寒光照人,剑才出匣,就把渔船上所有的铁器,一股脑儿吸了过去,才知道这柄剑,就是传说中的‘贞姑剑’了,这消息也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了开去,于是也引起了江湖上许多人的觊觎纷纷赶到瓜州来,寻觅此剑。” 岳少俊道:“一柄能吸兵刃的剑,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如此热烈追寻么?” 竺秋生道:“这剑对武林中人用处可大呢,武林中人使的都是短兵器较多,只要右手长剑把敌人兵刃吸开,左手就可以取敌了。不仅如此,只要‘贞姑剑’在手,就能吸取一丈以内的暗器,任何人也莫想暗器伤人。另外还有一种传说,用剑的人,功力愈高,吸力也愈强,还可以用本身内家真气,透过长剑,变为‘灵磁真气’,可以在一二丈之外,吸取敌人手中兵刃,它有这许多好处,江湖上谁不垂涎?” 岳少俊含笑道:“姑娘也是为此剑来的了?” 竺秋兰道:“我只是好奇,想来瞧热闹罢了,江湖上有不少高手,闻风赶来瓜州,凭我这点能耐,那能和人家去争?”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道:“姑娘这话,不是太自谦了么?” 竺秋兰倏地回身喝道:“是什么人?” “当然是小老儿了。” 暗影中人影一闪,走出来的正是酒馆老板——虎爪孙无害。 竺秋兰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虎爪孙无害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敝主人知道姑娘是卖花婆竺三姑的令媛,才要小老儿专程赶来相请。” “请我?”竺秋兰奇道:“是黑虎神要你来请我的?” “当然,当然!” 虎爪孙无害耸耸双肩,陪笑道:“不是敝主人有请,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假传敝主人之命?” 竺秋兰冷冷道:“他请我去作甚?” 虎爪孙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 虎爪孙诌笑道:“小老儿奉上差遣,姑娘总不能不给小老儿一个面子吧?” 竺秋兰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虎爪孙道:“姑娘如果不去,叫小老儿如何向敝上覆命呢?” 竺秋兰一扭头道:“那是你的事。” 虎爪孙道:“小老儿既然来了,不把姑娘请去。这怎么成呢?” 竺秋兰冷笑道:“你要把我怎样?” 她话声甫出,只见又有两条人影,一闪而出,逼近过来,那是一胖一瘦,铁笔、钢爪要命贩子,李北魁,何伯通二人。 竺秋兰目光一瞥,披披嘴道:“他们两个,大概已经投到你们主人手下了吧?” 钢爪何伯通笑了笑:“正是,咱们兄弟多蒙孙老引进,现在就在敞主人手下当差。” 李北魁接口道:“敝主人请姑娘前去一见,又要孙老赶来相请,这是给姑娘天大的面子,依在下相劝,姑娘还是去的好。” 岳少俊一直没有开口,这时走上一步,接口道:“人家竺姑娘不愿意去,人各有志,你们岂能相强?” 虎爪孙看看岳少俊,忽然诡笑道:“依小老儿看,竺姑娘二个人是不肯去的,那就由相公陪竺姑娘去走一趟吧。” 竺秋兰一下拦到岳少俊身前,说道:“岳相公,他们要找的是我,这不关你的事。” 虎爪孙道:“姑娘是答应去了?” 竺秋兰道:“我不去。” 她在说话之时,右手已经暗暗伸进了左手挽着的竹篮之中,竹篮上面,盖着一方花布,谁也不知道她篮中放着些什么? 虎爪孙看了她一眼,阴森一笑道:“姑娘回答的如此坚决,那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竺秋兰右手一抬,但听锵的一声,寒光闪处,从竹篮中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锋芒吞吐,一望即是一柄好剑。她手拿长剑,一手还挽着竹篮,冷然道:“虎爪孙,我不知道罚酒是怎样吃法,你划道吧!” 岳少俊道:“姑娘何必要和他们动刀剑呢?” 竺秋兰娇嗔道:“啊哟,我的岳相公,人家已经找来了,还会放过我么?” 虎爪孙朝铁笔李北魁暗暗点了下头。 李北魁其实已把一对铁笔取了出来,这就举足跨上了一步,冷森一声道:“姑娘有意赐教,就由在下奉陪如何?” 竺秋兰道:“你们三个一起上好了。” 李北魁豁然笑道:“对付你竺姑娘,李某一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竺秋兰呼道:“好,看剑!” 话声有出,身形倏然一侧,刷的一声,细长软剑已挟着森森寒锋,斜刺而出。 她出手奇快,手法精妙,又狠又准! 铁笔李北魁横跨一步,让过剑势,口中嘿道:“姑娘果然有一手。” 他先前对这个卖花小娘子估价并不高,但此刻看了竺秋兰的出手一剑,不得不承认她剑上有相当功夫。 口中说着,双笔一分,右笔顺势横点对方执剑手肘,这是一记应招,随着身形倏然朝右转进,左手铁笔快若掣电点向竺秋兰身后右肩。 竺秋兰赶紧回身发剑,剑身朝外撩出,但听“铮”的一声,撩是给她擦着了,只是她手中乃是一柄软剑,再则她内力也不如李北魁远甚,虽然借势让开卞铁笔,但一个人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李北魁是何等人物,眼见竺秋兰被自己铁笔震出,不待她站稳,大喝一声,飞身挥笔攻去。 他双笔挥舞如飞,一连三招,把竺秋兰逼得连连后退,但竺秋兰也不是省油之灯,口中娇叱一声,立还颜色,手中软剑幻起一片晶莹之光,朝李北魁飞洒过去。 岳少俊站在她边上,只是袖手旁观,他眉宇间,已经隐现焦灼之色,显然他是在替竺秋兰担心,但却帮不上忙的。 铁笔李北魁以一双铁笔享誉江湖,这一施展开来,就像点点冷雨,无孔不人,竺秋兰以一柄软剑,和他双笔拼斗,在数量上,就先吃了亏,以一敌二。 何况李北魁使的是打穴手法,左右上下。全是他的笔影,你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一点笔影,就会很快的乘隙而入。 一个人就是练剑数十年,也难免没有疏忽之处,一套剑法,就是完整得如武当“两仪划法”,少林“达摩剑法”,也难免没有破绽之处。 竺秋兰究竟是女孩儿家,限于天赋,时间一长,就渐渐落了下风,一支剑左撩右拨,大有应接不暇之势,这一来,自然就露出了空门(破绽)。 铁笔李北魁口中“嘿”的一声,右笔疾划,一下撩开竺秋兰的长剑,左笔乘虚而入,一下点在她左肩“肩井穴”上。 他出手虽轻,但“肩并穴”乃是十二要穴之一,竺秋兰只觉身如着电,肩头一麻,全身力道尽失,五指一松,软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岳少俊看得心头大急,急步冲了上去,一问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虎爪孙回头朝钢爪何伯通呶呶嘴,意思是示意他:“把这小子也给拿下了。” 何伯通不用他明说,自然会意,立即一闪而出,拦在岳少俊面前,嘻嘻一笑道:“好个多情相公,你正该陪她一起去一趟才是……” 话声中,正待探手朝他抓去。 他外号“钢爪”,是对敌之时以左手戴上特制淬毒钢爪而出名,但对付岳少俊这样一个读书相公,自然用不着戴上钢爪了。 岳少俊看他拦着自己,不由心头一怒,剑眉挑处,朗喝道:“你拦住在下,意欲为何?” 钢爪何伯通左手要伸未伸,和他目光一对,只觉岳少使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寒如电光的目光,甚是低人,心头不期一怔,暗道:“这小子莫非身怀上乘内功?”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出手。 岳少俊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何伯通的左手,口中喝道:“站开去。“一带一摔,把何伯通摔了一个筋斗,跌出去七八尺远。 他此时心急竺秋兰安危,再也不去理会何伯通,一步跨到铁笔李北魁前面,凛然道;“你快放开竺姑娘。” 原来李北魁点了竺秋兰穴道,刚把她拿住,还不知道何伯通是被岳少俊摔出去的,闻言不觉笑道:“你想做什么?” 岳少俊俯身从地上拾起竺秋兰的软剑,大声喝道;“在下要你放开竺姑娘。” 他方才一时情急,无意之中使出师傅教他的一记手法,才把何伯通摔了出去.但他从未使过软剑,拿在手中,就像一条软软的死蛇。 凭他,自然唬不住要命贩子老大李北魁。 钢爪何伯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人家糊里糊涂的摔了一个筋斗,他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尘,一下掠到岳少俊身侧,阴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有两手!” 这回他可没敢大意,左手一探,五指箕张。朝岳少俊手肘抓来。 他虽然没戴钢爪,但以“钢爪”出名的人,自然精擅擒拿手法,这一记要是给他抓上,纵不把你胳膊捏断,至少也会废了你这条手臂! 岳少俊没待他抓到,倏地转过身去。左手反抓,一下就扣住了何泊通的左腕。 这一记手法奇幻,快速已极,何伯通本待抓人,不料反被人抓住,而且根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看清,心头猛然一惊;正待运劲翻起! 岳少俊根本连想也没想,顺手往外摔出,何伯通一个臃肿身躯,又被他像草稿人一般,摔出去一丈来远! 第二章 崭露头角 这下,李北魁看得清清楚楚,对方随手一抓,随手一摔,就把何老二摔了出去,何老二一身武功;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岂是这般容易就会被人抓住,一下就摔得出去的? 他一手放开竺秋兰,(竺秋兰被点了“肩井穴”,志虽极清醒,就是不能转动肢体)、目注岳少俊,沉笑道:“阁下深藏不露,倒是李某看走眼了,来、来,李某笔上讨教了。” 他摆开架式,正是不敢轻视岳少俊之意。 岳少俊手中依然提着软软的软剑,说道:“在下从未和人动过手,只要你们放了竺姑娘,大家不就没事了么?” 这话口气说得嫩极! 李北魁心中暗道:“这小子看来极嫩。似非故意装作!”仰首大笑道:“阁下说得倒是轻松!” 岳少俊道:“那么你们要待如何?” “老子要你的命!” 一团人影,虎然有声,朝岳少俊身后扑到。 那是钢爪何伯通。他两次被岳少俊莫名其妙的摔了出去,心头杀机已起,左手迅速套上钢爪,腾身跃起,凌空飞扑而来。 要命贩子原是黑道中人,那会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何况他们初次投到黑虎神手下,自然要立个头功,表示自己两人并非庸手。 卖花娘子竺秋兰已被点了穴道,只要把岳少俊制住,岂非就是大功一件? 铁笔李北魁眼看何伯通已经发动,口中沉笑一声,双手疾发,一记“上下交征”,两点笔影,快若流星,飞点而出,袭向岳少俊身后两处要害。 竺秋兰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头神志,极为清楚,她睁大一双俏目,眼看两人联手对岳少俊发动攻击,一时目含焦灼,流露出惊怖之色。 岳少俊看得大怒,双目之中忽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精光,心中握着的软剑,手把一紧,软剑突然挺直! 他脚下及时横跨一步,就极自然的脱出了两人前后夹击之势,剑使”神龙抖甲”,但见剑光绕身而起,叮叮两声,震开李北魁的铁笔。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剑身拍在何伯通的左腕之上,他没拿剑锋削他左腕,已经是剑下留了情。 须知岳少俊虽是从未和人动过手,但教他武功的人,乃是昔年武林中人大大有名的武学宗师,是以一出手,就能应付自如,把两个黑道高手的攻势,化解无遗。 铁笔李北魁只觉对方剑上震力极强,自己两支铁笔被震荡开去,胸前登时露出一个大空门,心头猛然一惊,立即身向后仰,一下倒飞出去数尺来远。 何伯通飞身扑来,举爪攫向岳少俊后心,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岳少俊已经轻灵无比的避开了自己凌空一击。 不!在对方闪出之时,自己左手脉门上如中鞭击,奇痛彻骨。 他扑来的人,原本还未站稳,赶紧后退,一时那里刹得住,腾腾地连退了五步,才算稳住,低头看去,左腕被击之处,已经泛起一条极狭的紫血淤肿,分明只是被对方用剑身拍击了一下。 岳少俊只使了一招,就把两人逼退,这一情形,直看得虎爪孙无害目中异芒连闪,他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对方出手路数,究竟是何来历? 岳少俊一剑逼退两个要命贩子,跨上一步,抢到竺秋兰身边,举手一掌,推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竺秋兰口中轻“啊”一声,舒展了下手臂。惊喜的道:“岳相公,你功夫真好。” 岳少俊道:“姑娘夸奖,在下今晚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 铁笔,钢爪李,何二人,原是黑道中人,平日心狠手辣。虽被岳少俊一剑震退,明知对方极非易与,但他们并未负伤,岂肯就此罢手?两人一声呼啸,正待扑进。 虎爪孙却及时一摆手道:“慢着。” 两人不敢违拗,只好硬生生刹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虎瓜孙目光落到岳少俊的身上,阴森一笑道:“岳相公身手不凡,可否告知尊师是谁么?” 岳少俊道:“家师无名老人。” 虎爪孙笑了笑道:“小老儿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令师这么一位绝世高手,岳相公说的是真话?” 岳少俊正容道:“在下骗你作甚?” 虎爪孙阴恻恻地道:“那很好,小老儿不自量力,颇想跟岳相公领教几手。” 岳少俊道:“你也要和在下动手么?” 虎爪孙诡笑道:“不错,小老儿十招之内,一定可以看出你的师门来历来了。” 岳少俊佛然道:“老丈这话,是不相信在下的话了。” 竺秋兰道:“动手就动手,岳相公还会怕了你不成?” 虎爪孙笑了笑道:“小老儿和岳相公只是随手比划,点到为止,当不得真。” 竺秋兰哼道:“黑虎神手下,平日以心狠手辣出了名的一爪一伥,遇上一个,就等于阎王爷下了贴子,怎么这样好说话起来了?” 虎爪孙阴笑道:“姑娘这么说,倒好像小老儿是嗜杀成性的人了,唉,江湖朋友,就是这样阴损,捧一个人就捧上你三十三层天,损一个人,就损到你十八层地狱。” 岳少俊道:“老丈要如何比试?” “悉听岳相公尊便。” 虎爪孙堆起一脸满布皱纹的笑容,说道:“岳相公如果习惯用剑,那就用剑好了,小老儿一向不用兵刃。” 竺秋兰道:“你外号虎爪孙,双爪如钩,善于扑击,自然不用兵器的了。” 她这是提醒岳少俊,虎爪孙不是易与之人。 岳少俊初出茅芦,没有听清竺秋兰话中之意,爽朗的道:“孙老丈既然不用兵刃,在下自然也徒手奉陪了。”他把手中软剑朝竺秋兰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姑娘的宝剑,请姑娘收好了。” 竺秋兰暗暗骂了句:“真是书呆子!” 但岳少俊既然说出来了,她只好伸手接过,卷成一卷,收入竹篮之中。 虎爪孙抱抱拳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也跟他抱了抱拳道:“在下从未和人动过手,还是老丈请吧。” 虎爪孙对他真有些莫测高深,看他说话语气,分明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但他方才对付铁笔钢爪要命贩子二人的手法,干净俐落,不着痕迹,即使是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 虎爪孙能当上江湖黑道巨孽黑虎神的左右字,自然并不简单,今晚他是奉命来“请”竺秋兰的,但如果不能制住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岳相公,竺秋兰自然也“请”不去了。 自己此次出手,能制住岳相公自然好,万一制不住他,至少也要摸清楚他的师门来历,才能去回报,要摸清他底细,自然不能在一两招之间,就分出胜负。 虎爪孙心里早已暗暗定了个谱儿,这一场交手,出手几招,必须全力施为,不论生死,以能把他制住为最好,一旦出手无功,那就要和他缠斗,好歹也要查出他的拳脚路数来。 虎爪孙呵呵一笑道:“岳相公这是不肯沾小老儿的光,小老儿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好先出手了。” 话声一落,脚下倏地后退半步,身形一弓,双手随着缩回,当胸前提,五指勾屈,严然虎蹲。 你别看他个子瘦小,这一作势,就可看出他功夫者到,双手未发,但十个指尖,每一指尖,都笼罩着敌人胸前一处穴道,辛辣凶毒之极。 岳少俊一点也看不出对方凝神蓄势的字势,十分厉害,他脸上竟然流露出茫然之色! 原来他自幼跟一位教书老夫子学的武功,并不是整套拳剑,只是许多剑法、掌法的散手。 所谓散手,就是从人家整套剑法,拳法中拆散出来的招术。 故而凡是散手,即是这套武学的精华所在,也是克敌制胜,最实用的手法,但散手必须灵活使用,应用得法,即可一招破敌,如果用的不得当,就会为敌人所乘。因此在对方还没有出手之前,他不知用那一招才好。 虎爪孙可丝毫没敢小觑了这位年轻相公,双爪当胸,没有立即发难;目注岳少俊,徐徐喝道:“岳相公小心了。” 他话声听来那般迂缓,但等到最后一个字出口,双脚猛然一顿,一个人虎跃而起,爪先人后,迅如电射,朝岳少俊当头扑来。 钢爪何伯通也以“爪”成名,但目睹虎爪孙这一扑之势,虎然生风,威猛绝伦,也自叹不如远甚。 岳少俊只是静静的站着,连门户也未立,直等对方当头扑来,左脚忽然横跨一步,身形半蹲,双手化掌,朝上托起。 虎爪孙这一扑,正是他成名的厉害杀着,十指笼罩数尺方圆,任你如何闪避,都极难逃得出他双爪之下。 在他想来,这一扑之下,岳少俊纵然不当场重伤而死,亦必然会被自己掌心涌出的内力震昏,倒在地上。 那知事实却大谬不然,自己堪堪扑到,岳少俊不但没有躲闪,身子一蹲,双掌往上托来,随着他一托之势,突觉一股暗劲,直逼上来。 不!暗劲力道并不强,但却隐含反震之力,那是内家“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只觉那暗劲一震,居然把自己凌空扑来的人,往上托起! “海蟾托天!这是道家南宗衡山派的手法!” 虎爪孙心头暗暗吃了一惊,但他毕竟久经大敌之人,就在身形往上腾起之际,猛吸一口真气,藉势朝前扑起。 这一记有如天马腾空,去势更快,越过岳少俊头顶,飞出去足有三丈多远,才落到地上,转身呵呵一笑道:“岳相公再接小老儿几招。” 他这一转身,快捷如风,瞬间已到了岳少俊面前,右臂一探,双方相距还有六七尺远近,五指如钩,已然抓到肩头,不知他手臂何以会长出这么多来? 岳少俊似是对招式并不十分熟悉,每一招出手,都必须思索着对方这一招该如何化解,因此出手就不如虎爪孙的侠迅。 眼看爪势快要抓本肩头,他才斜退了半步,左手掌指伸张,朝上翻起,扣拿虎爪孙的右手关节。 这一招出手虽迟,但恰似虎爪孙把手肘凑上去的一般。 “手缚龙爪,这是少林绝技十八式‘擒龙手’!” 虎爪孙心念闪电一动,右手一缩,左手又快速向岳少俊腰际去抓。 他一伸一缩,奇快无比,最奇的还是他手臂会突然暴长,一探之间,几乎比平常要长出三分之二,手法古怪,江湖罕见。 这一记岳少俊根本来不及化解,他“手缚龙爪”,堪堪使到一半,只得中途变招,本来扣拿虎爪孙右腕翻节的左手,五指一松,反手用手背朝虎爪孙左手拍下。 虎爪孙又是一惊,付这:“他这记手法,明明是昔年少林寺怪杰反手如来‘反手八掌’了,莫非他是少林弟子!” 他究竟临敌经验丰富,心念转动之际,岂肯让岳少俊反手拍中,左手一缩、右爪又疾然探出,抓向岳少俊左臂。 他果然不愧虎爪孙之名,双手箕张,一缩一探,倏忽来去,连拍带抓,专攻敌人要害大穴,变化奇奥,快速逾电。 岳少俊吃亏在招式不熟,出手之前,往往须经过思索,再行发招,出手虽比虎爪孙要迟上半招,但使出来的招式,却极为精妙。 不论虎爪孙双手攻势,如何凌历,均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招,化解无遗,尤其化解之中,暗寓攻势,一招出手,往往把虎爪孙逼得收招不迭。 片刻工夫,两人已相搏了十四五个回合,虎爪孙本来认定岳少俊是少林弟子,那知在这十几个回合之中,他发现岳少俊使出了衡山、少林、华山,武当、八卦、形意、和关外长白、云贵点苍等派的武学。简直就像大杂烩,你休想从他拳掌指爪之间。看得出他的路数来。 最使虎爪孙感到惊异的,还是这些各门各派豹武功,本来有些招式,极为普通,但这些普通招式,一旦从他手中施展出来、就显得威力惊人。 生似这些招式,在某门某派中,一直未被发现,到了他手上,才取精用宏,去芜存菁,变成含蕴着极为神奇的绝招。 虎爪孙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从未遇上过这等奇怪的对手,他越打越觉不对,本来岳少俊每一招出好,还要加以思索。 这一阵工夫下来,他似乎渐渐熟练了,出手反应,也比方才快得多了,好像他一个人身兼天下各派之长奇招绝学,源源不绝的搬了出来,自己岂不成了在给他喂招? 虎爪孙突然沉笑一声:“好!” 身形连着急扑猛攫,攻势突然凌厉,忽爪忽掌,交相击出,每一爪掌,都挟起呼啸劲风,一条条的臂影,此起彼落,一个人好像生出十几条胳膊来,这份攻势,当真切恶惊人! 这才是虎爪孙真正的看家本领。 岳少俊在对方凌厉爪掌的逼攻之下,展开步法,一个人忽左忽右,看似躲闪虎爪孙的攻势,但虎爪孙空自爪掌挥舞得漫天臂影,根本连他一点衣角也没碰上。 他出手虽快,但每次都等岳少俊闪出去之后,他的掌势才到,就像专门找岳少俊的空隙处下手,才记记都落了空。 岳少俊其实游走的并不快,而且有时也还手反击,只要他一出手,虎爪孙就有被迫的施展不开的感觉。 这一回,因为双方势道均快,搏斗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双方少说也打了三十招左右。 虎爪孙心头愈打愈惊。疾攻三掌之后,就喝了声:“住手!” 突然往后跃退出去。 岳少俊依言收势,问道:“老丈可是看出在下来历来了么?” 虎爪孙者脸一红,陪笑道:“岳相公果然高明,小老儿不是岳相公的对手,自认输了。” 竺秋兰睁大眼睛,看着两人这场搏斗,先前她还替岳相公暗暗担心,但看到后来。连岳少俊的掌法都看不清了,虎爪孙好像也打不着他,心头也就渐渐定了下来。 这时两人人影乍分,虎爪孙居然自承落败,这下,听得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虎爪孙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是少有敌手,他会认输?但这话出自虎爪孙之口,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她喜得一双秋波,闪着异样的光采,娇滴滴叫道:“岳相公,你真的赢了!” 岳少俊含笑拱手道:“老丈好说,老丈功力深厚,在下望尘莫及。” 他说的也是实话,在虎爪孙来说,只要他一出手,就会被迫得施展不开手来。 但在岳少俊来说,他是第一次和人动手过招,从对方一招出手,就要思索如何才能破解对方反击,自己该选用那一招最为恰当,等他想到,对方手掌业已迫在眉睫,他必须以极快手法,出手封解,是以打来也十分吃力。 虎爪孙看了竺秋兰一眼,回身道:“咱们走!” 三条人影,走得很快,转眼就在黑暗中消失。 竺秋兰秋波一转,盈盈笑道:“虎爪孙,真的被你吓跑了,你武功这么高,方才为什么还一直瞒着我?”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从没和人动过手,方才是第一次和人动手。” “哦!”她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轻声问道:“你师傅真的叫无名老人?” “是的。” 岳少俊道:“他老人家就是在下的授业恩师。” 竺秋兰抿抿嘴道:“这不是废活,他传你武功,自然是授业恩师了。” 岳少俊道:“不,在下是说,他老人家是在下启蒙的老夫子。” “教书先生。” 竺秋兰好奇的道:“他是教你爷的老夫子,也传了你武功?那你怎么不知道他的姓名呢?” 岳少俊脸微微一红,说道:“也许家父知道、在下从小就叫他老夫子,不知他老人家姓甚名谁,后来,在下年事梢长,也问过他,他老人家只是笑着说:‘老夫已有多年不用姓名,孩子,你一定要问,老夫一向自号无名老人,你就称老夫无名老人好了。’” 竺秋兰眨着眼睛,说道:“他一定很怪。” 岳少俊道:“他老人家十分慈祥,一点也不怪。” 竺秋兰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偏头问道:“哦,岳相公,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瓜州是做什么来的?” 岳少俊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渡江到镇江去的。” 竺秋兰问道:“你是镇江人?”她很关切。 岳少俊道:“不,在下到镇江有事去的。” 竺秋兰道:“自从贞姑剑消息传开之后,许多武林高手闻风赶来,齐集瓜州,你武功虽高,只怕也不是黑虎神的对手,如果光是为了渡江,那就不用回瓜州去的好。” 岳少俊道:“姑娘说的极是,只是……” 他脸上流露为难之色。 竺秋兰看他面有难色,登时想到他一定初次出门路径不熟,不觉嫣然一笑道:“这里离真州已经不远,那边也有渡江码头,渡过江,对岸就是下蜀,到镇江也很近呀!” 岳少俊抱抱拳道:“多谢姑娘指点。” 竺秋兰抿抿嘴,笑道:“你这人酸礼真多,走,我陪你去。”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竺秋兰嫣然而笑,接着道:“瞧,我刚说你酸礼多,你又来了,你不认识路,我陪你去,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好啦,相公,请吧!” 她“相公”二字出口,黑里俏的脸上,蓦地红了起来! 鼓词几上,“相公”、“娘子”,不是两口子互相称呼对方的称呼么? 她没敢抬眼看他,低头就走。 岳少俊跟在她身后,奔行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竺姑娘,这里离真州还远不远?” 竺秋兰抬手向前面指了指道:“就在前面了,那黑压压,就是城墙,要渡江,就不用进城,渡江码头、就在城外。” 她指的地方,果然隐隐有着灯光。 竺秋兰脚下忽然一停,回过身来,脉脉的凝注着他,说道:“从这里去,不过三里来路,就是码头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还要找我娘去,不送你了。” 岳少俊作了个长揖道:“多谢姑娘相送,在下……” 竺秋兰截着他话头,嗔道:“瞧你,又来了,我送你就是为了你这声谢么?” 岳少俊一怔,口中“啊”了两声,一时答不上话去。 竺秋兰又是嫣然一笑,张了张口,似要说话,但却咬着嘴唇,也没说话,过了半晌,才抬眼道:“岳相公,我想……送你一件东西……” 岳少俊看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蹑嚅道:“姑娘……” 竺秋兰已从左手挽着的竹篮中,取出一个黑黝黝的小铁珠,低低的道:“就是这个,你方才使过的软剑,我看你身上并没带剑,你是读书相公,自然不佩剑的好。如果身上佩了剑,就会引人注意。但你有一身武功,应该佩剑的,这柄软剑,虽然不是名剑,但它是缅铁制的,寻常刀剑,一削即断,不用时,可以圈成一转,也可以束在腰间,携带方便,对你最适合了……” 岳少俊连连摇手道:“这个在下万万不能收,姑娘盛情,在下心领。” 竺秋兰嗅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支剑原是我娘从一个黑道人手中夺下来的,我看它好玩,才要了来,但使用软剑,要本身功力相配,我怎么使,也不能趁手如意。方才我看你使得很趁手,这叫做宝剑赠勇士,我总算替它找到了主儿,你不用和我客气,快收下了罢!” 岳少俊还是不肯收,摇摇头道:“这是姑娘随身兵器,在下如何能收?” 竺秋兰盯着他,慎道:“你这人就是婆婆妈妈不好,我们萍水相逢,“总是……嗳,你如果把我当朋友,就该收下,我篮里的东西多着呢!” 岳少俊道:“不,姑娘……” 竺秋兰看他执意不肯收下,娇急的“嗯”了一声道:“你怎么啦,我已经拿出来了,还会收回去么?” 突然抓住岳少俊的手,把铁球一下塞到他手中,急促的道:“你快收着,有人来了。” 她忽然转身跑了,跑得很快! 岳少俊回头看去,根本没有人来,但竺秋兰的纤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黑暗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来不及叫住她,手中握着小铁球,只有苦笑。 同时也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不送自己到码头上去,要在这里站停下来。 那因为码头上还有灯火,有灯火,一定有人,她不愿别人看到送剑给自己。 这就是女孩儿家的心,他感觉到她握过自己的手腕上,依稀还留着一缕温馨,他望着她纤影消失方向,怔怔的出了一会神。 即使追上她,她也一走不肯再收回去的,何况此刻已经迫不上她了,他只好把小铁球收入怀中,然后朝着有灯火的码头奔去,三里路,自然很炔的就到了。 码头上黑沉沉的并没有灯火,老远看到的灯火,是悬在船桅上的两盏风灯。 敢情船快开了,码头上,正有两名船夫庄解着船缆。 岳少浚赶到码头,也没看清那是一条什么船,只看到渡船解缆欲开,就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叫道:“船家,等一等,你们可是到对江去的么,在下搭个便船,船资……” 那正在解缆的两个汉子中的一人,没待他说下去,就大声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岳少俊拱拱手道:“你们如是到对江去,在下想搭个便船。” 那汉子瞪了他一眼,粗声喝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船;还不快滚?” 岳少俊听得不禁有气,说道:“在下只是问你们是不是开对江去的,在下想搭个便船,就算不是,这也没有什么,你怎好说话如此无礼?” 那汉子直起腰来,瞪着眼,叱道:“好小子,你是瞎了眼睛!” 岳少俊看他说话无礼,不觉朗声道:“你就是官船,也不能出口伤人!” 那汉子嘿然道:“老子出口伤人,那只怪你瞎了眼睛,还不快滚?” 岳少俊听得大怒,喝道:“你们这是仗谁的势力?” 另一个也直起腰来,说道:“你和他噜嗦什么,不长眼睛的东西,把他丢下江里去,不就结了?” “对!”先前那个汉子说了声“对”,一双健壮有力的手爪,猛然一伸,朝岳少俊当胸抓来。 岳少俊剑眉一剔,冷然道:“开口骂人,动手打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一把扣住对方脉门,一带一摔,把那汉子摔了一个斤斗,跌出去六八尺远。 另一个汉子眼看同伙被人摔了出去,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你是活腻了!” 随着喝声,一个虎跳,伸手来揪岳少俊的肩头。 岳少俊还是那一招,探手一抓,就把他摔了出去。 这一下早就惊动了船上的人,两个汉子被摔得灰头上脸,爬起身子,正待朝岳少俊扑来!船头上飘来一阵香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你们和谁在吵架?” 两个汉子作势待扑的人,立即刹住身体,躬身叫了声:“翠姑娘。” 那被叫做翠姑娘的,是一个俏丽的青衣少女,瞪着杏眼,说道:“我是问你们又在跟谁吵架了?” 其实她眼角瞟动,早就看见岳少俊了,只是故作不见而已。 先前那汉子伸手指指岳少俊,气愤的道:“这小子问都没问清楚,就往码头上闯来,小的要他快滚,出手阻拦,他就摔了小的一个斤斗。 翠姑娘道:“就是这样?” 她俏眼一下落到岳少俊身上,说道:“人家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准是你们惹了他,对不?” 另一个汉子道:“翠姑娘,你别瞧他斯文,还是个会家子,手把可紧得很呢!” 翠姑娘榔眉儿一挑,轻启樱唇,喂了一声,说道:“这位相公,深更半夜,闯到码头上来,莫非是冲着咱们来的?” 岳少俊抱抱拳道:“姑娘明察,在下只是急于渡江。看到码头上有船正在解缆,就上来问一声,可是开对江去的?不料这两位船家,出言不逊……” 翠姑娘问道:“他们如何出言不逊,开罪了相公呢?” 岳少俊道:“船家开口就叫在下滚,还骂在下瞎了眼睛。” 翠姑娘咭的一声抿嘴轻笑,说道:“你擅自闯上码头,还敢朝船上窥伺,他们叫你快滚,还是客气的,你就算不睁开眼睛瞧瞧,也该有个耳闻,这是谁家的船?” 岳少俊听得不觉气往上冲,问道:“这是谁家的船?” 翠姑娘噗味笑道:“所以他们要说你瞎了眼睛。” 岳少俊冷笑道:“在下看姑娘外貌娟秀,必然是个明事达理之人,那知和他们竟是一丘之貉。” 翠姑娘花容微变,气道:”你敢骂人?” 岳少俊朗笑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姑娘不先出口伤人,在下也不会骂你了。” 翠姑娘一张俏脸,气得发黄,哼道:“我当有谁吃了豹子胆,原来是存心找喳来的了,哼,我倒不相信你究有多大能耐,敢到咱们小姐船头前面来撒野。” 随着一抬皓腕,一只纤纤玉掌,朝岳少俊脸上掴了过来。 岳少俊冷笑道:“你们果然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下人!” 他连瞧也没瞧,探手之间,就一把扣住了扬手打来的玉腕,但因对方是个姑娘家,他没有抖手把她摔出去。 不,他抓住柔若无骨,滑若凝脂的玉腕,才发觉自己不该去扣人家姑娘家的手腕,赶紧五指一松,放开了手。 翠姑娘糊里糊涂被人家扣住手腕,心头机伶一颤,口中轻“啊”一声,急急往回便抽,差幸岳少俊适时松手,她才一挣就脱,轻易抽了回去。她一张粉脸,在这一瞬之间,胀得像红缎子一般,一手揉着那只被抓过的玉腕,鼓着香腮,羞怒交集,狠狠的道:“好哇,你敢欺负我,哼,今晚饶你不得!” 蓦地一翻衣裙,锵然剑鸣,手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剑尖一指,叱道:“狂徒,看剑!” 身形一晃,正待朝岳少俊欺上去。 只听船头上适时传来一个出谷黄鸳般的娇脆声音:“小翠,不得无礼。” 翠姑娘赶紧站住,委屈的道:“小姐,是他先不讲理。” 岳少俊迎目看去,只见船头俏生生站着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女郎;只是脸上垂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使人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只要看她临风俏立,衣袂轻扬,宛如凌波仙子,准是一个绝色美人。 绿衣女郎道:“我都听到了,是你们仗势欺人,理亏于先,还不过去给人家相公赔礼。” 翠姑娘横了岳少俊一眼,口中应了声“是”,微一捡衽,不大愿意的道:“我给你赔礼了。” 岳少俊淡淡一笑,朝绿衣女郎抱抱拳道:“惊扰小姐,在下深感不安,告辞。”说完,转身欲走。 绿衣女郎轻启樱唇说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岳少俊回身道:“不知小姐还有什么见教?” 绿衣女郎道:“你不是急着要渡江么?寒家这条船,正是直放对江。相公如不嫌弃,就请上船。” 岳少俊不由得一怔,他原想搭个便船,但设想到船上只是一位小姐,更没想到这位小姐竟有这般大方,邀自己到她船上去。他自小从未和女孩千打交道,一时不觉微现越趄,说道:“这个……只怕不大方便吧?” 绿衣女郎一双晶莹目光,透过轻纱望着他,微哂道:“我们本来就是到对江去的,搭个便船,那也算不了什么,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相公只管请上船好了。” 说完,轻盈的转身往舱中走去。 翠姑娘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抬眼看看岳少俊,心头不禁有些明白过来;轻哼一声,催道:“我家小姐请你上船还不快些上去?” 她转过身来,面向岳少俊,等着他先行。 岳少俊踌躇了下,还是举步朝跳板上走去。 翠姑娘跟在他身后,走上跳板,抢在前头,替他打起中舱湘帘,说道:“相公请进。” 岳少俊原意只想搭个便船,何况船上又只是人家女眷,自然不便再进舱去了,这就拱拱手道:“多谢你家小姐,与人方便,在下只要在后舱有一席之地,可以容足就够了。” 翠姑娘披披樱唇,说道:“瞧你身手不凡,怎么迂得像个书呆子?” 只听舱中传出绿衣女郎的声音说道:“相公既已上船,怎不请到舱中来坐?渡江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后舱地方逼仄,风浪又大,岂是待客之道?我看相公还是不用客气了。” 翠姑娘一手撩着湘帘,催道:“是啊,我家小姐请你进去,相公还客气什么?” 岳少俊经她主仆二人一催,只得低下身子,跨入舱去。 这中舱地方相当宽敞,收拾得窗明几净,(两边各有一排琉璃窗,此时夜色已深,船窗都已闭上了)纤尘不染。 绿衣女郎坐在一张小桌边上,这时盈盈站起,柔声道:“相公请坐。” 岳少俊连忙拱手道:“在下多有打扰,心实不安。” 绿衣女郎瞟了他一眼,(垂着面纱,岳少俊自然看不到她)轻声的道:“我们萍水相逢,也算得一个缘字,相公尽说客气话作啥?” 翠姑娘识相的道:“相公请坐咯,小婢给你沏茶去。” 她居然前倔后恭,活声一落,翩然朝舱外而去。 绿衣女郎道:“你怎么老站着,不坐下呢?” 岳少俊拱拱手道:“在下告坐。” 就在进门的一张矮椅上坐了下来。 船开了,夜间风浪较大,一离开码头,就摇摇晃晃的,自然坐下来才行。 绿衣女郎抿抿嘴,轻笑道:“小翠说你像书呆子,瞧你这付样子,真像是书呆子。”话锋一转,接着问道:“我看你不像是江湖武林中人。” 岳少俊道:“在下本非武林中人。” 绿衣女郎道:“你是世家子弟,读书相公,对不?” 岳少俊道:“在下虽未应试,但十年寒窗,确实下过一番工夫。” 绿衣女郎欣然道:“这就是了,只有读过书的人,言谈举止,才能雅而不俗……” 翠姑娘一手托着茶盘,走了进来,接口笑道:“只是有些酸罢了。” 绿衣女郎道:“小翠,不准你多嘴。” 翠姑娘应了声“是”,把一盏茶送到岳少俊面前,说道:“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道:“多谢姑娘。” 翠姑娘抿抿嘴,正待说话。 绿衣女郎抬头问道:“我还没有请教相公尊姓大名呢?” 岳少俊道:“在下岳少俊。” 翠姑娘道:“我家小姐叫恽慧君。” 绿衣女郎娇急的叫了声:“小翠……” 翠姑娘娇笑道:“小姐问了人家岳相公的姓名,自然也得把姓氏告诉人家咯,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说,由小婢代说出来,这有什么不对了?” 绿衣女郎道:“我并没有瞒岳相公之意。”接着问道:“岳相公渡江到那里去?” 岳少俊道:“镇江。” 翠姑娘偏头问道:“岳相公到镇江去干么?” 岳少俊道:“在下是找一个人去的。” 翠姑娘喜道:“这么说,岳相公在镇江不会停留得很久,咱们一两天之后,也要回扬州去了,岳相公办完事,就到咱们扬州去玩。” 绿衣女郎面纱里面,眨动着一双亮晶晶的秋波,接口道:“岳相公如肯光临寒舍,小妹竭诚欢迎。” 岳少俊听她口气好像十分认真,心头暗暗一怔,忙道:“在下如果有暇,定当造访。” 绿衣女郎幽幽的道:“小妹之意,想把岳相公这‘如果有暇’四字,稍予修改。” 岳少俊道:“不知小姐要如何改法?” 绿衣女郎道:“改‘镇江事了’,岳相公以为如何?” 岳少俊听得又是一怔,暗道:“如果照她所改,那不是‘镇江事了,定当造访’?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家,自然不肯明说,邀约自己到她家里去,才故意说要修改自己说的四个字,这不是明明在邀约自己么?” 他望着她,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 翠姑娘悄悄的退出舱去。 绿衣女郎看他没有作声,忽然语声幽怨,低低的道:“你不愿意?” 岳少俊忙道:“小姐言重了,在下……” 绿衣女郎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也许认为咱们只是邂逅萍水,未免交浅言深,只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竟会……” 她说了两个“竟会”,底下的话,觉得十分碍口,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道:“岳相公人品、风度,令我心折,我自恨生为女儿身,不然,和你岳相公兄弟论交,岂不是人间快事,古人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 岳少俊听得心弦暗暗一震,连忙拱手道:“多蒙小姐错爱,在下愧不敢当。” 绿衣女郎道:“岳相公如不见弃,我小字慧君,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岳少俊道:“这个……” 绿衣女郎道:“我刚才说过,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我自信不是世俗女子,岳相公也不是浊世纨绔,小妹以诚相待,约你镇江事了,前去寒舍一见,难道你真的不屑一顾么?” 岳少俊为难的道:“小姐言重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 绿衣女郎道:“那么你是……” 她缓缓伸手摘下蒙面轻纱,说道:“这是我爹要我戴上的,他老人家说:行走江湖,不可以面貌示人,岳相公正人君子,小妹故而取下面纱,俾日后相见,你就不会当面不相识了。” 面纱取下来了,这位姑娘扁脸塌鼻,面貌十分平庸,反不如她贴身使女小翠,生得眉目娟好,俏丽动人。 岳少俊看了她真面目。本来历落不安的心神,反而平静下来,含笑道:“小姐快请把面纱戴上了。” 绿衣女郎眨动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嫣然一笑道:“岳相公记住小妹的面貌了么?” 她这一笑,也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 凭良心说,她面貌虽然平庸,但一双秋波,和一口编贝般牙齿,却是美极!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绿衣女郎举手戴上面纱,说道:“岳相公还是没有答应小妹,镇江事了,是不是肯去寒舍一行?” 岳少浚道:“承蒙小姐见邀,在下此行事了,自当踵府趋访。” 绿衣女郎轻轻叹息一声道:“总算我没看错人,岳相公果然是正人君子!” 刚说到这里,只见小翠掀帘走入,说道:“小姐,小婢看到岸上有着不少灯火,不要是舅太爷派人来接咱们了。” 绿衣女郎道:“舅舅虽然知道我要来,但也不会老远的派人来接呀!” 小翠神秘一笑:“这可说不定,舅老爷不派人来,自会有人……” 绿衣女郎娇叱道:“小翠,你胡说些什么?” 小翠吐吐舌头,很快又回了出去。 船已缓缓靠岸,终于停下来了。 只听小翠已在舱门口喊道:“小姐,是表少爷亲自接你来了,轿就停在码头上,小姐请上岸了。” 绿衣女郎口中“唔”了一声,站起身朝岳少俊道:“岳相公请。” 小翠跨进舱门,低声说道:“小姐,你先上去,岳相公还是待会再上去的好。” 绿衣女郎道:“那为什么?船已靠岸,岳相公是我的客人,自该先请,你别噜嗦。” 小翠应了声“是”,只好先行退出,一手打起湘帘。 绿衣女郎叮咛道,“岳相公别忘了扬州之行,使小妹望穿秋水……” 语声一顿,不待岳少俊开口,就抬手说了声:“请。” 岳少俊略为谦让,也就不再客气,举步跨出船舱。 绿衣女郎跟着走出,船夫早已放好跳板,仍由岳少俊走在前头,绿衣女郎则由小翠搀扶着走上岸去。 江岸上约莫站着七八个一色青衣短袄的汉子,手擎火把,列队相迎,边上还停着一顶青纱软轿,轿旁站着一名小厮,手牵一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 这些人前面,面向船只,站在跳板迎面,还有一个英俊少年。 这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袍,腰束玉扣阔带,足登粉底薄靴,发绾天蓝缎结,生得长眉朗目,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只是眉宇之间,带着点骄气! 那蓝衫少年看到首先走上跳板来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衫少年,不由得微微一怔! 岳少俊自然也看到了蓝袍少年,心头登时想起小翠要小姐先上岸去之言,一时暗暗哺咕,大概此人就是小翠口中的表少爷了,当下只得朝他抱了抱拳。 蓝袍少年虽然对岳少俊十分注意,但却傲不为礼,目光一下转到绿衣女郎身上,迎前一步,含笑说道:“表妹,你怎么直到这时候才来,愚兄午牌时分,就赶来码头,一直等到此时,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呢?” 绿衣女郎检任道:“有劳表哥远迎,小妹有事耽搁了一会,谁叫你们老远到码头来接了?” 蓝袍少年道:“是爹他老人家不放心,说这几天,路上不大安宁,非要愚兄赶来不可。” 绿衣女郎道:“舅舅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走失了不成?” 蓝袍少年锐利的目光一转,问道:“表妹,这位是……” 绿衣女郎轻“啊”一声道:“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他是岳相公……” 岳少俊不待她说完,连忙拱手道:“在下岳少俊,方才在对江码头,搭乘小姐便船渡江的。” 说到这里,回身朝绿衣女郎作了个长揖道:“多蒙小姐赐助,搭乘便船,感激不尽,就此告辞。” 绿衣女郎两道晶莹目光在蒙面轻纱之中,眨动了一下,说道:“岳相公不用客气。” 蓝袍少年凝视着绿衣女郎,勉强笑了笑,也拱手道:“岳兄请便。”一面回头道:“表妹,时光不早,快请上轿了。” 岳少俊别过两人,就自顾自飘然走去。 绿衣女郎目送他远去,才坐上软轿,小翠替她放下轿帘。 蓝袍少年自然看得出来表妹的神态,俊目之中,不禁飞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抬手一招。 那小厮立即牵过马匹,蓝袍少年一跃上马。 两名青衣汉子抬起软轿,由其余几名汉子擎着火把,让轿先行,蓝袍少年朝那小厮打了个手式;然后跟着轿后而去。 就在众人离去之后。 不久,江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艇,因为天色黝黑,江面上不能看得太远,小艇体积小,更不易为人发觉。 这条小艇划得很快,不过转眼工夫,就已靠岸,但见一条人影、从艇上腾空飞起,一下就跃上码头。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面貌白净,一双目光在黑夜中炯炯发光,一望而知是个极为精干的人。 这人登岸之后,目光左右一惊,立即远远缀着软轿下去。 这一行动就显得极为鬼祟,但从他由小艇上跃起,落到岸上,居然不闻丝毫声息,和远远缀着软轿、时而躲闪,时而飞掠的身法,轻灵俐落,可以想见他一身武功,显然极高。 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任务呢?除了他自己就谁也不会知道了。 镇江,古名京口,运河与长江交叉而过,商业鼎盛,城中街道宽阔,生活富庶,因此虽在子夜,大街上还有很多地方灯火依然通明。 秦楼楚馆,笙歌未歇,几家较大的客店,仍有客人出入。 岳少俊就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就在他进入客店之后,他身后紧跟着走来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在客店门前探首探脑的,等他看清楚了客店字号叫做平安老店,才悄悄退走。 只要看这人一身打扮,不就是刚才在码头上给蓝袍少年牵牲口的小厮?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岳少俊会过店帐,还跟帐房打听了常州如何走法,才出门而去。 他本来有一匹马代步,但昨晚在瓜州小酒店里,被竺秋兰拉着他冲出酒馆,牲口就留在酒馆后面的松棚底下,如今就只好步行了。 中午时分,赶到丹阳,也没进城,就在城外大路边一处面饭摊上打尖。 这里正是南北交通要道,许多赶路人,都在这里落脚,到了中午时光,打尖的食客,可真不少,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岳少俊要了一碗面,一盘肉包子,正在吃喝之际,和他同桌的三个食客起身走了,接着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布大褂,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他朝岳少俊抱抱拳道:“这位相公,可是一个人么?” 岳少俊抬头道:“在下只是一个人,兄台请坐。” 那中年汉子说了声“谢谢”,就在岳少俊对面坐下,店伙送上一壶茶水,间了要吃些什么,便自退去。岳少俊也没去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吃喝完毕,起身付帐,跨出松棚,正待上路。 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迎面走来,躬躬身道:“这位可是岳相公么?”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正是岳某,你是……” 那小厮连忙陪笑道:“小的奉我家公子之命,来请岳相公的。” 岳少俊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小厮道:“岳相公见了我家公子,自会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和你家公子素昧平生,他命你前来找我,不知又是何事?” 那小厮连连躬身道:“我家公子只命小的前来相请,公子没有说,小的就不知道了。” 岳少俊虽觉事出离奇,想不透这人是谁,但也抵不住好奇,点点头道:“好吧,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那小厮道:“我家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恭候岳相公大驾。” 岳少俊一抬手道:“有劳管家带路。” “是、是。” 那小厮连声应“是”,说道:“岳相公请随小的来。” 说罢,就走在前头领路。 岳少俊跟着他身后走去,差不多走了里许光景,依然不见有人,忍不住问道:“你家公子究在何处?” 那小厮伸手朝前一指道:“就在前面凉亭里。” 岳少俊随着他手指看着,果见前面路旁,矗立着一座六角凉亭,亭前还拴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匹白马,不是昨晚那蓝袍少年的么?” 心念转动之际,那小厮已领着他奔近亭前。 这回看清楚了。凉亭石凳上;坐着的不是昨晚在码头上见过的蓝袍少年,还有谁来? 他面前石几上,效着一个白瓷茶盘,盘中放一把描金细瓷茶壶。两个茶盏,看情形,他正在亭中品茗。 不是么,就在亭左石份上,还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炉火正红,一把紫铜壶嘴里,正在冒着热气,烹水烧茶。 岳少俊堪堪走近。蓝袍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烹茶待客。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岳少俊连忙抱拳道:“兄台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蓝袍少年道:“有屈岳兄大驾,请坐。” 他虽在谦让,眉宇之间,依然有着一股凌人的傲气。 岳少俊不知他约自己前来,究有何事,但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只得举步走入,一面含笑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尊性大名?” 蓝袍少年微晒道:“兄弟请岳兄前来,通姓道名,并无必要。” 那小厮趋入亭中,沏好了茶,然后替两人面前斟了一盏茶,说道:“岳相公请用茶。” “多谢管家。” 岳少俊目光一抬,注视着蓝袍少年说道:“那么兄台邀在下前来,谅必有事了?” “正是!” 蓝袍少年道:“岳兄请坐下好说。” 岳少俊依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在下洗耳恭聆。” 蓝袍少年取起茶盏,说了声“请”,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道:“岳兄何方人氏,到镇江来有何公干?” 岳少俊道:“兄台问的是在下私事,在下有奉告的必要么?” 蓝袍少年日中寒芒一闪,冷然道,“自然有此必要了,兄弟听说岳兄是到镇江有事,但阁下在镇江城中,一宿即行,不知要上那里去?” 岳少俊剑眉微拢,说道:“这就奇了,在下要去那里,又和兄台何干?” 蓝袍少年哼一声道:“兄弟邀你来此一叙,并无恶意,只想了解一下兄台来历,和到江南来,究有何事?依兄弟相劝,兄台还是实言相告的好。” 岳少俊佛然道:“兄台连姓名都不肯见示,却硬要问在下行踪,不嫌太过份了么?在下无可奉告;告辞了。” 说完,虎的站了起来。 蓝袍少年也跟着站起,喝道:“站住!” 岳少俊道:“兄台还有什么事?” 蓝袍少年双目寒光飞闪,冷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了,就想走吧?” 岳少俊脸上微有怒意,说道:“在下和兄台素昧平生,兄台这般相逼,究是为了什么?” 蓝袍少年道:“因为你行踪可疑。” 岳少俊听了一怔,问道:“在下行迹,如何可疑?” 蓝袍少年冷笑道:“你心里明白?” 岳少俊愕然道:”在下倒要请教,兄台究竟所指而言?” 蓝袍少年大笑道:“你昨晚守候江边,请求搭乘舍表妹船只渡江,是何居心?” 岳少俊轻哦一声,说道:“兄台这是误会,在下赶到码头,因夜色已深,别无渡江船只,正好遇上恽小姐船将启碇……” “不用说!” 蓝袍少年截着道:“你明知我表妹来历,这还不是别有用意么?” 岳少俊脸色微变,说道:“兄台怎好如此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 蓝袍少年右手一抬,锵的一声,掣出佩剑,厉声道:“你既然不肯实说,兄弟只好把你留下来了。” 岳少俊剑眉剔动,说道:“兄台要和我动兵刃?” 蓝袍少年目中闪着做人的异采,点头道:“不错,阁下敬酒不吃;那就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岳少俊心中大是有气,哼道:“兄台看来一表非俗,怎的如此不讲理?” 蓝袍少年盛气的道:“对付奸诈小人,本来就不用讲理?何况我先礼后兵,江湖礼数已尽,听说你身手不凡,你的兵刃呢?” 岳小俊道:“在下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兄台不嫌逼人太甚么?” 蓝袍少年凝目喝道:“你再不亮兵刃,莫怪本公子出手无情!” 长剑一指,森寒剑锋,直逼岳少俊面门。 岳少俊斜退半步,怒声道,“兄台这等盛气凌人,在下百口难辩,说不得只好奉陪了。” 说完,探手取出竺秋兰送给自己的软剑,“呛”的一声,射出一道寒光,一柄软剑挣得笔直。 蓝袍少年自信必可胜得岳少俊,看他软剑出匣,不觉俊目之中异采闪动,嘿然道:“好剑。” 岳少俊抬目道:“兄台一定要和在下动手,那就请先发招吧。” 蓝袍少年冷然道:“阁下小心了。” 振腕一剑,迎面刺来。 岳少俊软剑起处,使了一招“浮云出岫”,正待封解对方剑势。 蓝袍少年剑到中途,突然变招,一下逼开岳少俊的长剑,一点剑光,快同飞矢,直点心窝。 他这一剑,变招之速,出人意外,剑势奇幻,辛辣无比! 岳少俊终究缺乏对敌经验,心头一慌,仰身往后疾退。 那知蓝袍少年似是早已算准他要往后退的,口中冷嘿一声,剑随人进,依然笔直刺来。 岳少俊身子还未站稳,对方剑挟尖风,已然追袭而至,一时闪避不及,只得挥剑硬接。 这一下双剑双击,他吃亏在脚下未稳,使用软剑,又须运功贯注剑身,仓淬发剑硬封,力道自然不足。但听一声金铁大震,岳少俊手中软剑几乎被震脱手,一个人跟着被震得斜退了两步。 蓝袍少年狂笑一声道:“阁下再接三剑。” 口中说着,手腕连挥,一连三招,快如电闪雷奔。相继出手。 岳少俊几乎连对方剑招都没看得清楚,但觉四面八方,尽是剑影,心头大为凛骇,一时不敢硬封蓝袍少年剑势,脚下不退反进,斜跨一步,身形飘动,竟从对方左侧闪了出去。 这一式身法,使的极为怪异,蓝袍少年心头不由一怔,冷笑道:“很好。” 挥手一剑,跟着斜劈而出。 你别看他这一剑,发剑之时,岳少俊人已闪出,不可能伤得到人,实则他这一剑之中,另藏变化! 剑如游龙掉尾,紧跟着岳少俊身后而来,不论你纵身前跃,或是向左右闪出,都绝难逃出他扫来的剑锋。 但那里知道岳少俊忽然一个转身,软剑随着出手,但见一片银虹,飞洒而出,正好截住了蓝袍少年的剑光。 一连响起几声金铁交呜,双剑连续相震,两人同时往后跃开。 蓝袍少年一张俊脸之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冷然道:“阁下果然身手不凡。” 他和岳少俊相距数尺;“并未逼进,话声一落,长剑当胸划出一圈银虹。 等到一圈银虹划起之时,双足突然一点,身形扑起,剑光直劈,宛如神龙抖甲,朝岳少俊当头罩落。 这一剑威势奇猛,剑光如轮,十分凌厉! 岳少俊方才硬接了蓝袍少年几招剑术,心中不禁惊疑不止! 因为对方剑法十分玄奥,功力似乎高过自己很多,尤其对方使出来的招成自己虽然无法破解。 但直觉的感到自己如果和他硬拼,心可化解,这一想法,好像是胸中早有成竹一般,一见对方剑招,就会令人想起除了硬拼,别无打法之心。 此时对方这一剑,剑光如轮,来势奇快,他自然又有和对方硬接之意,但他自知不宜和对方硬拼,只好双肩一晃,急急向左闪了出去。 蓝袍少年剑势虽快,但还是被岳少俊闪了开去。 不,就在这当儿,但听“叮”的上声,蓝袍少年连人带剑,似乎受到剧震,去势为之一滞。” 蓝袍少年长剑疾收,目注岳少俊,眉宇之间,忽然涌现出一片杀机,冷哼一声,蓦然欺身而进,身形疾转如飞,冷芒缀绕,剑势如虹,突忽之间,刺出五剑,但见漫天剑气,纵横剑影,围着岳少俊而起。 岳少俊自然不敢大意,软剑舞成一片护身剑幕,只守不攻,脚下展开步法,忽左忽右,避让对方的剑势。 说也奇怪,他在施展步法之际,又发现自己所学的步法,恰似针对对方剑招而设计的一般! 对方每一剑刺到之时,自己也正好闪出,任他剑势如何急骤,也不用担心会被他刺中。 但也就在蓝袍少年每次剑势刺到,岳少俊身形闪出之际,就有“叮”的一声轻响,蓝袍少年的剑势,都被震得为之一滞。 他一连刺出五剑。每一剑都被震歪出去! 蓝袍少年并不知道岳少俊是在自己剑势刺到之前,就已闪了出去,只当自己剑势被人震歪,故而伤不了他。心头不禁大怒,目射厉芒,抬头喝道:“什么人?” 六角凉亭右首,正好有一棵枝叶茂密,树身高大的丹枫。 他喝声甫出,人已随声跃起,右腕挥处,剑化长虹,一道剑风劲急的匹练,猛向浓密的树影中破空射去。 适时但见大树另一面疾发如飞鸟冲出一道人影,落到六角凉亭顶上,略一点足,就飞出去四五丈远,身若浮矢掠空,起落如飞,急掠而去。 蓝袍少年这一剑只扫落一大片枝叶,眼看那人逃走,一时如何肯舍,口中大喝一声,跟踪追扑过去。 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转眼工夫,已去得老远。 岳少俊不知这暗中出手相助的人是谁?看到的只是那人的后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布大褂,他似是有意替自己把蓝袍少年引开一般,其实自己并不需人相助,也足可应付得了,但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岳少俊怔立当场,眼看两人均已去远,要待追上去都已来不及了,当下就收起软剑,朝站在旁边的小厮拱拱手道:“你家公子回来,就劳管家转言,在下有事先走了。” 那小厮急道:“岳相公请稍留片刻,我家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岳少俊走了几步,回头道:“不用了,在下和你家公子,本来无怨无仇,只是小有误会,当面反而越说越僵,在下实在不想和他作此无谓之争了。” 说完,就自顾自往大路上行去。 快到吕城,(说起吕城,倒是一处古迹,三国时杀害关公的吕蒙,就住在这里,所以叫做吕城;据说丹阳县没有一个姓关的,就因关,吕两姓有着世仇,丹阳一带,启然也没有关帝庙了)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鸾铃马蹄之声! 岳少俊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又是那蓝袍少年追下来了?” 他不愿与对方再起争执,心念转动之际,身形一晃,闪到路边一处草案,隐住身躯,举目看去! 果见蓝袍少年骑着那匹浑身似雪的骏马,展开四蹄,从大路上疾驰而过。 岳少俊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那一家的豪门子弟,人品极俊,武功也大有可观,只是大骄横了,我只是搭了他表妹的便船渡江,他就要来找我算帐,真是岂有此理?” 正待举步,突听一声轻微的呻吟,传入耳际! 岳少俊耳目何等敏锐,听到声音,就已辨认出呻吟之声,起自草寮后面,而且从声音判断,这人似是病势极重,这就举步朝草寮后面寻去。 这所草寮,只是附近农民放置杂物的地方。 草寮后面,甚是狭厌,杂草丛生,岳少俊目光一瞥,就发现有一个人躺卧在草堆里。 尚未看清他的面貌,但最先映入眼帘的,此人身上,穿的是一件青布大褂。 这人正是中午在丹阳城外饭摊上和自己同桌的青衣中年汉子,莫非方才暗中相助自己的就是他不成? 岳少俊走上几步,看他似是身负重伤,气息重浊,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之声,这就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低下身去问道:“这位兄台可是负了伤么?” 那青衣汉子目光抬动,有气无力的道:“在下……中了那……贼子……一掌……” 岳少俊听了心头一动,问道:“兄台可是被那蓝袍少年所伤,这么说,方才暗助在下的,,就是兄台了?” 青衣汉子道:“那是在下路过……看不惯他……仗势欺人……,才……才把他引开的……在下并非……伤在他手下……在下……是被人……偷袭,中了……对方一掌……” 岳少俊问道:“兄台伤在何处,要不要紧?” 青衣汉子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说道:“谢谢你,在下……被他击中后心,方才……已经服下伤药,还……撑得住……只是……唉……” 岳少俊看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忍不住道:“兄台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青衣汉子看了他一眼,说道:“相公是一位正人君子,在下……确实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奉托……只是……” 他说到“只是”二字,面上不禁略现犹豫神色。 岳少俊道:“兄台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当不负所托。” 青衣汉子感激的点点头道:“相公信人,在下……自然相信得过,只是此事……关系十分重大……” 岳少俊道:“兄台说的究是何事?” “是……是一封机密信……” 青衣汉子支撑着坐起,身上靠着土垣,目光朝左右瞥过,压低声音道:“信是送给…… 从前当过武林盟主的宋老爷子的,其中……关系着整个武林……安危……” 他话说多了,又有些喘,歇了歇,接着道:“此信必须……今日日落前……送达,但在下受人暗算……只怕无法……准时送达……在下死……不足惜……只是耽误了武林……大事……因此想奉托……相公……” 岳少俊看他说得这般郑重,别说方才他曾暗助自己,就是素不相识之人,也应该见义勇为,慨然承诺下来,这就点点头,问道:“兄台说的宋老爷子,可是宋镇山宋老爷子?” 青衣汉子道:“昔年当过武林盟主……的宋老爷子,自然就是……他老人家了。” 岳少俊喜道:“这样就好,在下赶去武进,就是晋谒宋老爷子去的,兄台有信要在下带去,正是顺便之事。” 青衣汉子听说他也是晋谒宋老爷子去的,脸上并无喜容,反而双目炯炯,注视着岳少俊,问道:“不知相公谒见宋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岳少俊不疑有他,说道:“在下只是一点私事,去恳求宋老爷子一件事的。” 有“武林大老”之称的宋镇山,少年中过武举人,中年又被各大门派推为武林盟主,自然有不少人有事请托,不远千里而来了。 青衣汉子脸色稍弄,说道:“那就好……只是……此事十分……紧急……也十分机密……相公……必须……当面交给宋……宋老爷子才……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岳少俊正容道:“兄台交付如此重大之事,在下自会小心,当面交给宋老爷子的了。” 青衣汉子感激的道:“多谢相公,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岳少俊道:“兄台不用客气,只不知书信放在何处?” 青衣汉子道:“密函……就在怀中……就请相公……自己拿吧!” 第三章 天华山庄 岳少俊依言伸过手去,在他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布包。 青衣汉子点头道:“就是这个布包了。” 岳少俊打开布包,果见里面包着一封密函。上书:“面呈宋老爷子镇公亲启”字样、左下角写着:“知名具”三字。 一望而知是一封极为机密的函件,,这就依然用布包好,收入怀中,说道,“不知兄台还有什么见教?” 青衣汉子道:“这封密函……务必……在今天日落前……送到宋老爷子手中。才……才不误事……” 岳少俊道:“在下知道,在下绝不有负兄台重托。”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在下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青衣汉子道:“在下……姓涂。” 他笑了笑,续道:“但在下只是……送信之人,宋老爷子……只怕也未必会知……” 接着一阵咳呛,气,急急促的道:“此事……关系重大……愈早愈好……在下……就重托……相公了。” 岳少俊知他不好催促自己,但内心似是十分焦急,这就点头道:“涂兄但请安心养伤,在下这就告辞。” 青衣汉子喜得含着满眶泪水,叮咛道:“相公路上小心。” 岳少俊站起身道:“在下记得。” 青衣汉子又道:“相公可知宋老爷子住在那里?” 岳少俊道:“在下虽是第一次到常州来,但老爷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在下一问就知道了。” 青衣汉子微微摇头道:“东城宋家庄,是宋老爷子的老宅,床老爷子名满天下,谒见的人多,老爷子为了清净,早在十年前就搬到马迹山去了。” 岳少俊听得一愕,问道,“马迹山在哪里?” 青衣汉子喘了口气,说道:“马迹山在太湖之中,宋老爷子住在冠幛峰下天华山庄。” 岳少俊道:“在下记下了。” 说罢抱了抱拳,别过青衣汉子,举步走出草寮,他因受人之托,不敢怠慢,洒开大步,急奔而去。 申牌时光,就赶到戚墅堰,再从胡埭赶到雪堰,还不到傍晚时分。 岳少俊仰首吁了口气,暗暗说道:“总算不负所托。” 雪堰是湖滨一处小村落。居民都以操舟为业,接送游客上马迹山去的,岳少俊雇了一叶扁舟,破浪迎风,直向马迹山驶去。 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马迹山为太湖三大岛之一,与东西洞庭山鼎足而立。也分东西两山,东山为冠幛峰,西山为秦履峰。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就住在冠幛峰之下,面水背山,筑了一座庄院,叫做“天华山庄”。 说起宋镇山宋老爷子,今年高寿七十有三,膝下只有一个公子,取名文俊,今年却只有二十三岁。 宋老爷子一生名满天下,被江湖上尊办“武林大老”,他尊翁本是华山派门下,精通剑术。 他家学渊源,十八岁就中了武举,却没有出仕,五十岁那年,江湖各大门派公举他为武林盟主,当时就有“武林一剑”之称。 那年的九月里,宋老爷子正好是五十大寿,八大门派掌门人和江湖知名之士,都赶来武进,为他祝寿。 就在他生日的前一天,有一位老人家前来求见,司阍的人因主人正在接待八大门派掌门人,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自然不会给他通报。 第二天是寿诞生日,老人又来了,阍人当然又婉拒了。那老人从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纸卷,交给阍人道:“贵主人既然不肯赐见,你把这小册子拿进去说,趁现在各大门派掌门人都俱在,不妨大家研究研究。我三天后再来。” 阍人见他说得郑重,倒也不敢怠慢,就把小册子送了进去。宋镇山接过一看,竟然傻了眼,原来小册子上画了一百招橘诡的剑法,十之八九,都是生平从未寓目的奇招。那老人还在上面写了八个字:“武林一剑,能否破解?” 宋镇山徘徊长廊,苦思良久,百招之中,自己差能化解的,只不过二十招而已。 各派掌门眼看盟主捧着小册子,口中喃喃自语,好像中了魔一般,怪而问之。宋镇山就把那老人二次求见,留册而去的事,跟大家说了,并把小册子给大家传阅了。 练武的人,遇到奇招异术,自然特别有兴趣,经宋镇山和八位掌门人集思广益,闭门研讨了两日,也只能化解八十招,最后二十招奇奥难测,实在无法化解。 到了第三天,那老人并没有再来,这八十招奇妙剑法,日后遂成为八大门派的秘传剑法。 直到第四天清晨,宋镇山起身之时,发现放置床前的小册子被人动过,再一翻阅,后面无人能解的二十招,已经有人用朱笔批解,最后又题了八个字: “传汝百剑,慎勿骄矜”。 这一百招法,前面的八十招,已和八大门派分享了秘密,真正属于他的;只有最后二十招;但这二十招剑法,真可说是天下无人能解的奇绝之学。 后来据大家猜测,这位登门求见的老人,极可能是已有三十年没在江湖露面的武林第一奇人——天山逸叟。 宋老爷子在冠蟑峰下盖的这座别墅,取名天华山庄,就是表示他对于天山、华山的崇敬之思,君子不忘本的意思。 这一段往事,距今已经足足有二十三年了,但困它是本书一大关键,不得不详为叙述,俾读者知道来龙去脉也。 闲言表过,却说岳少俊舍舟登陆,船家听说他是晋谒宋老爷子来的,特别指点,天华山还在山峰的南首,要循着山道往南去,那里游人足迹不到,山庄在一片果林之中。 岳少俊谢过船家,依着他的指点,就循着山道往南绕去,转过一重山脚,冠幢峰南麓,古朴宁静的庄院,已呈眼前。他整了整衣衫,就穿越果林中一条黄泥道路,朝庄院走去。 庄院两扇黑漆大门,并未敞开,门额上有清水砖头镌刻的“天华山庄”四个字。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岳少俊不敢耽搁,跨上三级石阶,正待举手叩门。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问道:“相公找谁?” 岳少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庄稼打扮的汉子,一双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只要看他来的这般快法,足见身手极为矫捷,一名庄丁,已是如此,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这就拱拱手道:“在下岳少俊,待来叩谒宋老爷子的。” 那庄丁陪笑道:“相公见谅,老庄主已有多年不见外客了。” 宋老爷子不愧是武林大老,在江湖上受到人人尊敬,连他庄上的庄丁,也都谦恭有礼。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知道,在下远来,实有要事求见,而且刚才在吕城路上,遇到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他托在下带来一件密函,据说事关重大,非在日落之前,呈交老爷予不可,在下因此急促赶来,还望管家代为禀报一尸那庄丁听得面有难色,停了停,才道:“相公既有急事,待小的进去享过总管,相公且请稍待。” 岳少俊道:“有劳管家了。” 那庄了转身而去,敢情他是从侧门出来的了。 过了不多一会,只见两扇大门开处,那庄丁引来一个浓眉长脸,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岳少俊一表非俗,立即拱拱手道:“老朽霍万清,这位相公远来,有失迎近,快请到里面奉茶。” 岳少俊还未开口,那庄丁已经说道:“这位就是敝庄霍总管,岳相公有事,尽管和总管说好了。” 岳少俊抱拳道:“原来是霍总管,在下久仰。” 霍万清连说“不敢”,一面抬手肃客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岳相公请。” 说完,侧身走在前面引路。 岳少俊略为抱拳,就随着跨进大门,穿行长廊,折入东首另一院落,中间陈设古雅的小客室。 霍万清把岳少俊让人客室,连说:“请坐。”两人分宾主落坐,一名小童就捧上两盏香茗。 霍万清举盏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眼看已快是掌灯时分,心中暗暗焦急,那青衣汉子曾说这封密函,必须在日落以前,送到宋老爷子手中,如果再迟,岂非耽误了时间。这就拱手道:“霍总管见谅,在下从云台赶来,实有要事求见宋老爷子……” 霍总管是何等人,岳少俊坐立不安之状,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含笑道:“老朽方才听下人说过,岳相公远道而辛,求见老庄主,据说还有一封极重要的函件,要面交老庄主,只是老庄主已有多年不见外客,岳相公和老朽说也是一样。” 岳少俊面有难色,说道:“霍总管有所不知,在下远道赶来,求见老爷子,乃是一件私事,只有面见老爷子。才能解决。至于那封密函,是在下受人之托,捎来的。那送信之人,在路上中人暗算,身负重伤,据说此函十分机密,而且关系武林安危,务须日落之前,非送达老爷子不可,在下才兼程赶来,如今已是快到上灯时分了……” 霍万清目中奇光一闪,说道:“会有这般严重!” 接着莞尔一笑,又道:“岳相公已经到了敝庄,那也算得是不负重托了,只不知这封密函是何人写给老庄主的?送信之人,又是什么人?”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这个在下并不清楚,信封只写‘知名具’,想必是宋老爷子的熟人无疑,那送信的人,在下曾问过他,他自称姓涂,老爷子也未必认识他了。” 霍万清目光注视,听得十分仔细,问道:“岳相公可否把如何遇上此人的情形赐告么?” 岳少俊取起茶盏,喝了口茶,就把在吕城附近草寮之中,如何发现姓涂的青衣汉子,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霍万清一手持须,沉吟道:“吕城附近,他会中什么人暗算呢?”口中“唔”了一声,续道:“岳相公可否把信函取出来,给老朽瞧瞧?” 岳少俊道:“霍总管要看,自然可以,只是在下受人之托,希望能当面呈交宋老爷子亲拆。” 说完,伸手从怀中取出布包,双手递过。 霍万清接过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封密封的函件,信封上写的一笔赵字,劲犹秀逸,显然功力极深。他反覆看了两遍,并无可疑之处,依然用布包好,递还给岳少俊,说道:“这姓涂的既然说得如此郑重,老朽也作不了主,岳相公且请在此用茶,容老朽向老庄主请示,再行回报。” 岳少俊把布包收入怀中,拱手道:“如此多谢霍总管了。” 霍万清说了声:“好说。” 就举步往外行去。天色渐渐昏黑,一名庄丁在客室点上了灯。 岳少俊独自坐了一会,依然不见霍总管出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还未放下,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急忙放下茶碗,站将起来,但见一个颀长的人影,迎面走入,两入这一照面,不由的齐齐一怔! 原来这人正是在丹阳城外凉亭前逼着岳少俊动手的蓝袍少年。岳少俊想不到会在此地和他碰上,一时还未来得及开口。 蓝袍少年骤睹岳少俊,不禁脸色微变,朗笑一声道:“岳兄大概是找舍表妹来的了,那很好,咱们方才一场比试,尚来了结,正好在此分个高下。” 岳少俊听他口气,好像认为自己是找他表妹来的,这下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呷自己的飞醋。无怪今天要在半路上守候着自己,说什么也非和自己动手不可,这么一想,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一面连忙拱手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是……” 蓝袍少年那还容他多说,神色冷峻,喝道:“岳兄不用多说,咱们到院子里去。” “锵”然一声,掣剑在手,身子一个飞旋,很快退出屋去。 就在他冲出走廊之际,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那是总管霍万清,他看到蓝袍少年手持长剑,脸色铁青,急忙刹住步子,惊疑的问道: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这声“公子”,听得岳少俊暗暗“哦”道:”原来这蓝袍少年就是朱老爷子的令郎,无怪他一手剑法,有如此高明了。” 蓝袍少年正是宋老爷子的独子宋文俊,老爷子五十得子,平日难免宠爱了些,世家子弟,有那一个不骄横的?” 宋文俊(蓝袍少年)盛气的道:“霍总管,你不用管,我要和这位岳兄剑下分个高低。” 霍万清连忙摇手道:“公子快不可如此,老庄主正在花厅里等候着呢,要老朽来请岳相公的。” 宋文俊奇道:“爹要见他?” 霍万清道:“正是。”一面朝岳少俊拱拱手道:“岳相公,老庄主已在花厅等候,老朽替你带路。” 岳少俊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向宋文俊抱拳一揖道:“事出误会,兄台幸勿介意。” 宋文俊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冷然道:“既然家父有请,岳兄那就请吧。” 收剑入匣,转身自去。霍万清道:“岳相公请随老朽本。” 说完,当先走在前面领路。岳少俊随着他穿廊而行,进入后进一道月洞门,就闻到一阵扑鼻清香,但见院中两排高脚木架上,放着数十盆兰草,一串串的兰花,像金铃般盛放! 秋兰!他看到兰花,不由得想起竺秋兰来,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霍万清领着他走上石阶,迎面是一间宽敞的敞轩,三面都有雕花落地长窗,配着紫红的窗帘,摆设精致。 中间放一张花梨木的高背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古铜色团花大褂.海青色扎脚夹裤的老者。 这老人中等身材,面貌白皙,疏眉细目,两鬓花白,颔下留着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长髯,看去平易近人,只是双目炯炯如电,不可逼视。 敢情他就是有“武林大老”之称的宋镇山宋老爷子了! 岳少俊随着霍万清走入敞轩,霍万清脚下一停,朝上躬身一礼道:“启禀老庄主,岳相公来了。” 岳少俊立即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晚生岳少俊,拜见宋老爷子。” 他这一举止,完全像个读书人,毫无半点江湖气息。 宋镇山看池一表斯文,人如玉树临风,不像文俊,就是在自己面前,也难免流露出几分骄矜之气,看得不觉暗暗点头,迎着站起身来,蔼然笑道:“岳相公远来是客。老夫失迎,请坐,请坐。” 他随口说来,声音清若凤鸣! 岳少俊待他坐下,才退到下首一张椅子上,躬身道:“晚生会坐。” 宋镇山含笑道:“老朽听霍总管说,岳相公从云台来,找老夫有事,半路上还代人替老夫捎来一封密函?” “是的。”岳少俊欠身道:“晚生在吕城遇到一个身负重伤之人,他说出有一封极为重要的书信,托晚生务必在日落之前,送呈老爷子亲启……” 随着话声,从怀中取出布包,打了开来,把密函双手呈上,说道,“据那姓涂的说,这封密函,关系着武林安危,请老爷子过目。” 霍万清赶忙伸手接过,送到老庄主面前,宋镇山含笑道:“竟有这么重要,老夫山野之人,不问江湖之事,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伸手从霍万清手中,接过密函,左手撕开封口时,用两个指头抽出一张信笺,目光一注,刚朝信笺看了一眼,口中突然沉嘿一声,扬手飞出一道白光! 但听“嘶”的一声,那张信笺,经他随手一掷,射出去三丈开外,硬生生钉在朱红抱柱之上,但宋老爷子一只左手,也随着缓缓垂了下来。 这一情形,来得太突然,岳少俊看得不觉一怔。 霍万清脸色一变,急急问道:“老庄主可是发现什么吗?” 宋镇山在这一瞬间,依然神色自若,淡淡说道:“这张信笺上涂有剧毒。” 无怪他拿过信笺的左手,已经垂了下去。 岳少俊吃惊的道:“信笺有毒!” “信笺有毒!”霍万清和岳少俊几乎是同声惊诧,突地转过身去,须眉就张,双目精光暴射,右手随着提到胸前,朝岳少俊厉声喝道:“姓岳的你……” 宋镇山右手一摆,止住他话头,缓缓说道:“此事也许和他无关。” “是!”霍万清恭声应“是”,右手缓缓放下,抬头问道:“老庄主……” 宋镇山蔼然道:“还不碍事,你速去把‘八宝解毒丹’给老夫拿来。” 霍万清身躯一震,惊惶失色的道:“这么说,此毒十分厉害了?” 宋镇山芜尔一笑道:“他们要计算老夫,不是极厉害的毒药,岂能见效?” “是,是!”霍万清一张老脸上已然隐见汗水,口中应着“是”,人已很快转身,怠步往外奔去。 岳少俊听两人口气,好像宋老爷子中的毒甚是厉害,心头感到万分惶恐,望着宋镇山道:“老爷子,这……这……”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老夫并无怪你之意,只是听你方才告诉霍总管的经过,说的似乎并不详细,其中似有略过不提之处,老夫希望你把如何遇上此人,前因后果,详尽告诉老夫才好。” 岳少俊方才告诉霍总管,只是从草寮发现姓涂的汉子开始,略过了前面一段,此时经宋镇山一问,不觉脸上一红,说道:“晚生因前面经过之事,和这送信无关,是以没和霍总管说。” 当下只好把昨晚自己如何求搭便船,可能因此引起宋文俊对自己的误会,今日中午在丹阳打尖,那姓涂的汉子如何与自己同桌。 后来宋文俊如何打发小厮约自己前去凉亭,宋文俊如何非逼着自己动手不可…… 宋镇山一手持须,口中咄了一声,说道:“这孩子,老夫一再告诫,切忌骄矜,他竟敢挟技凌人,如此狂妄!” 岳少俊道:“宋兄也只是一时误会……” “误会!”宋镇山沉嘿道:“纵有误会,也应该听人解说,岂可一意逞强?” 岳少俊接着又把自己和宋文俊动手之时,有人在暗中相助,一再震歪宋文俊的剑势,后来宋文俊如何追着那人下去,自己如何在草寮发现姓涂汉子身负重伤,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哈哈!”宋镇山忽然大笑一声道:“此人能在居高临下,相隔数丈之远,震歪犬子剑势,一身武学,已足可名列一流高手。如何会中人暗算;身负重伤,倒卧在草寮之后。”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晚生明明看他身负重伤,呻吟喘息。” “君子可欺以方。”宋镇山微笑道:”何况你岳相公初次出门,毫无江湖阅历,自然会相信他了,再说他暗助你在前,托你捎信在后,在你不过是顺便之事,就道义上说,也义不容辞,无法推倭,江湖谲诈,人心叵测,这也正是给你们年轻人最好的教训了。” 岳少俊疑信参半,问道:“这么说,他身负重伤,是假的了!” 宋镇山道:“自然是伪装的了,他看你像个读书之人。毫无江湖习气,这封信由你送来,老夫定会深信不疑。” 岳少俊心头甚感惭愧,低首道:“都是晚生不好。不假细察,贸然把信进呈老爷子,真教晚生无地自容……” 宋镇山道:“这不能怪你……” 刚说到这里,只见总管霍万清匆匆走入,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玉瓶,放到几上,然后倒了一盅开水,揭开玉瓶瓶塞,倾出三粒朱红药丸。宋镇山道:“十粒。“霍万清吃惊道:“八宝解毒无忧丹,善解天下至毒,三粒已足解唐门最厉害的剧毒,老庄主……” 宋镇山点点头道:“不错,这瓶八宝丹,是唐门前代掌门人所赠,善解天下至毒,但这封信上之毒,非同小可,若非老夫及早封住手臂穴道,再以数十年功力,把它逼住,只怕此刻早已毒发不支了,不用十粒,如何能解?” 霍万清应了声“是”,又从玉瓶中倾出七粒药丸,一齐送到老庄主面前。 宋镇山伸手接过,一起纳入口中,霍万清急忙送上茶盅,宋镇山喝了二口,把药丸送下,就缓缓阖起双目,一言不发。 霍万清不敢走动,依然站在宋镇山身侧。 岳少俊坐在下首,一双眼睛只是一霎不霎的望着宋老爷子,室中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急骤的脚步,由外冲入,只见宋文俊急步闯入,俊目飞闪,问道: “爹中了剧毒,就是这小子……” 突然直逼而上,正待抬手拔剑! “文儿不准鲁莽!” 宋镇山双目乍睁,沉喝道:“为父平日一再如何告诫你来了,为人切忌矜躁,何况为父中毒之事,岳相公只是适逢其会,并无关连,岳相公远来是客,你怎可如此失礼?” 宋文俊看到老父醒转,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 随着宋文俊身后走入的是两位姑娘家,那正是浑慧君和使女小翠。 浑慧君现在当然没戴面纱了,她面貌虽然平庸,但一双秋波却清澈如水,很快的瞟了岳少俊一眼,急步走到宋镇山身边,娇声说道:“舅舅,你老人家已经好了么?” 宋镇山蔼然点头,含笑道:“差不多了,那信笺上的毒性虽剧,但消失的也很快……” 口气一顿,唔,“你爹可是也赶到瓜州去了么?” 恽慧君道:“爹去了那里,甥女并不知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的呢?” 宋镇山伸手一指钉在抱柱上的信笺,说道:“是那信上说的。” 恽意君道:“那信上提到爹?” 迅快转身,正待举步! “慢着!”宋镇山道:“那信上恐怕仍有余毒,你不可碰它。” 恽慧君跨出去了一步,又回身问道:“那信上怎么说呢?” 宋镇山徐徐说道:”他们要你以贞姑剑去换你的爹。” 岳少俊心中暗道:“原来贞姑剑已为她所得。” 恽慧君听了一怔,急道:“他们要我拿贞姑剑去换爹?舅舅,我爹怎么了呢?” 宋镇山一手捋须,微唔道:“他们要对老夫下毒,信上总得夸大其词,先让老夫吃一惊,藉以分散老夫注意,此事不足凭信,老夫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以你爹的造诣,岂会落在人家手里么?” 恽慧君道:“不,爹如果不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凭空捏造的。” 宋镇山道:“孩子,你怎么连舅舅的话,都不相信了?” 岳少俊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用衣领卷飞虎伥敖无忌五口飞刀的青袍人,虎爪孙称他淮扬大侠,后来黑虎神赵光斗(黑袍人)现身,又称他“恽兄”,恽慧君不是也姓恽么?莫非那青袍人就是恽悲君的父亲不成?心念一动,不觉抱抱拳,问道:“在下想请问一声,恽小姐的令尊,不知是否就是淮扬大侠?” 恽慧君妙目凝注,问道,“岳相公如何知道的?” 岳少俊道:“在下昨晚在瓜州曾看到一位青袍老人,听人称他淮扬大侠,又称呼他恽大侠,故而有此一问。” 恽慧君口中“啊”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就是我爹,他老人家果然也赶到瓜州来了,哦,岳相公,你看到我爹和谁在上起?” 岳少俊道:“在下离开酒店之时,令尊还在和黑虎神动手……” “黑虎神?” 恽慧君转头问道:“舅勇,黑虎神是谁?” 宋镇山还没开口,霍万清接口道:”表小姐、黑虎神赵光斗,在江湖黑道上,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但若和姑老爷比,那还差得远哩!” 恽慧君回头道:“舅舅,霍总管说的对不对?” 宋镇山含笑点点头:“不错,黑虎神比起你爹,是要逊上一筹。” 恽慧窘娇笑一声,转脸间道,“岳相公,你看到我爹和黑虎神动手,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说得详细一点好么?” 她虽然娇笑出声,但脸上却丝毫不见笑容。 岳少俊当然没有去注意她,闻言就把昨晚自己在小酒店中所见到的,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卖花娘子竺秋兰拉着自己冲出酒店,和送自己软剑一节,略过不提。 宋镇山徐徐说道,“卖花婆竺三姑也在瓜州现身,唔,这些人,大概都是为贞姑剑去的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慧儿,大概你爹还不知道贞姑剑已为你所得,他赶去瓜州,自然是为神物利器,不容落入黑道妖邪之手,才出面的。” 恽慧君咕的笑道:“不是舅舅说,我也不知道前天无意中得来的这柄铁剑,就是贞姑剑呢!” 宋镇山道:“孩子,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罢,老夫早就说你爹不会有事的。” 恽慧君道:“但那信上……” 宋镇山道:“那只是虚言恐吓罢了。” 一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朝岳少俊问道:“岳相公方才曾说是为了一件事来找老夫的,你老远从云台赶来,当然不会是普通之事了,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的。”岳少俊站起身来,作了个长揖道:“晚生确有一事,想恳求老爷子赐助……” 恽慧君目光凝注,望着他,似是对他恳求老爷子的事儿,十分关切。 宋镇山蔼然道:“岳相公请坐,老夫纵然已有二十年不问世事,但你岳相公和老夫颇为投缘,有什么为难之处,老夫倒是乐意相助,你但说无妨。” “多谢宋老爷子。” 岳少俊恭敬的抱拳一礼,才回身坐下,说道:“只是晚生恳求老爷子的,并不是晚生自己个人的事。” 宋镇山哦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人的事?” 岳少俊道:“是晚生师傅的事。” 宋镇山微微点头,问道:“令师是谁?” 岳少俊道:“家师自称无名老人。” 宋镇山奇道:“无名老人?老夫从未听人说过,不知令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岳少俊俊脸微微一红,说道:“晚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 宋镇山道;“那么令师有什么困难之事?” 岳少俊嗫嚅的道:“晚生也不知道。” 宋镇山因岳少俊人品俊逸,谈吐得宜,因此他连说了两个“不知道”,并未见怪,依然蔼然问道:“那么岳相公远来向老夫求助,又是什么事呢?” 岳少俊被他问得俊脸更红,嗫嚅道:”事情是这样,晚生六岁那年、有一位落魄风尘的老文士,向家父毛遂自荐,愿意先当晚生塾师,从那年起,他老人家就住在寒舍,教晚生读书……” 宋镇山似是十分留神,问道:“他就是无名老人?” “是的。” 岳少俊续道:“家师除了教晚生读书之外,也教晚生坐下来练习呼吸。” 宋镇山道:“那是教你内家运气功夫。” “是的。” 岳少俊道:“晚生后来才知道,家师教的是内功,同时他老人家也教晚生练习拳剑,晚生年事渐长,却发现家师一个人时常书空咄咄,有时长吁短叹,愁结眉宇,晚生问过家师不知多少次,家师总是摇头不语。” 恽慧君问道:“他一定有什么伤心之处了!” “在下也是这么想。”岳少俊接着道:“直到今年初秋。他老人家忽然辞馆,临行时曾叮嘱晚生,中秋前三天,到云台山青峰顶南首青霄洞去找他。” 宋镇山道:“他在你家足足住了一十四年。” 岳少俊应了声“是。” 宋镇山道:“这么说,令师并无家眷了?” 岳少俊又应了声“是”。 恽慧君问道:“岳相公中秋前三天,有没有到云台山去呢?” 一直站在边上的宋文俊接口道:“岳兄就是从云台山出来的。” 宋镇山道:“你们都别插嘴,坐下来,听岳相公说下去。” 岳少俊道:“晚生依约在中秋前三天,赶到云台山青峰顶云霄洞,家师已经换了一身道装,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说到这里,神色忽然一黯,续道:“他老人家看到晚生,甚是高兴,但晚生看得出来,他老人家不仅消瘦了很多,气色也很不好。” 晚生问他可有什么不舒适? 家师苦笑了笑,说出他老人家在寒家之时,已发现积郁成疾,真气受岔,故而辞馆远行,行将闭关静修。也许很快可以修复玄功,也许从此走火入魔,数十年功力,尽付东流,那就不再出山了,因此他老人家有两件未了心愿,本待托付晚生,但如今想来,不说也罢……” 宋镇山问道:“令师不肯说,那是不愿麻烦岳相公了?” 岳少俊道:“师恩浩荡,晚生粉身难报,家师纵然不说,晚生也要苦苦哀求,请家师明示。” 宋镇山道:“他说了没有?” 岳少俊道:“家师经不住晚生苦苦哀求,只说出一件,那是他老人家有一哲嗣,十六年前无故失踪,家师踏遍大江南北,始终杏无消息。” 宋镇山问道:“令师公子,今年有多大了?” 岳少俊道:“晚生听家师说,失踪那年,才十二岁。” 宋镇山道:“令师可曾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岳少俊道:“家师没有说,但他老人家曾说师兄左眉有一颗红痞。” “晤!”宋镇山口中晤了一声,问道:“第二件他没有说么?” 岳少俊道:“是的,晚生问到第二件事,家师只是摇头叹息,再也不肯说了。家师说: ‘难为你有这番心意,为师已经十分欣慰,你如能遇上龙官,左眉稍有红痞的人,就告诉他十年之后的中秋,可到终南太一殿去找为师;如果不见为师,那就是为师已不在人世了,你能替为师办这件事,已经够了,至于另一件事,往事如烟,为师也不想重提了。’” 宋镇山道:“令师既然没说,岳相公怎会找老夫来的?” 恽慧君听得一怔,暗暗付道:“听舅舅的口气,好橡知道岳相公师傅没有说出来的第二件事了?” 岳少俊道:“晚生拜别家师下山,在山麓间遇上一位老人家,叫住晚生……” “哦!”宋镇山似乎极为注意。 恽慧君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岳少俊道:“在下不认识他,回过身去,抱了抱拳,正想问他:“老人家叫住在下,不知有什么事?。” 那老人家不待在下开口,笑嘻嘻的道:“小伙子,你师傅的第二件心愿,老夫知道。” 在下听了一奇,问道:“老丈倒说说看?” 那老人家道:“老夫指点你一条明路,你只要到武进去找宋镇山,有他一言,你师傅的心愿就可迎刃而解了。” 宋文俊哼了一声道:“此人居然敢直呼爹的名字。”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笑了笑道:“为父本来就叫宋镇山,名字就是给人叫的,他也许是为父的故人,也说不定。”一面回头道:“岳相公遇上的这位老人,面貌长相,你不记得么?” 岳少俊道:“那老人家看去约莫七十左右,白发披肩,颔下有一把小小白髯,面如童子,身穿一件古铜长袍,手持竹节。” 宋镇山脸上,徽有惊讶之色,一手捋须,没有开口。 岳少俊接口续道:“那老人家还说家师的第一件心愿,他也知道。” 宋镇山不觉又“哦”了一声。 岳少俊道:“晚生问他:‘老丈既然知道家师的第一件心愿,那么在下该如何办呢?’。” 那老人家道:“我老人家有四句诗,你记住了:‘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映寒晖,天台一去登仙籍,从此阮郎不忆归。” 他口中吟着,策筇缓步走去,晚生还想再问,就举步追了上去,那老人家走的并不快,但晚生就是迫不上他,眼见他转过山脚而去,等晚生转过山脚,就已不知那老人家的去向了。”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听了那老人家的话,故而赶来找老夫的了?” 岳少俊俯首道:“家师不肯说,那位老人家既说只要宋老爷子一言,家师的心愿,就可迎刃而解,因此晚生不揣冒昧,只好来求老爷子。” 宋镇山又点点头,痰然说道:“好,老夫可以答应你。” 岳少俊听了大喜,问道:“宋老爷子,你老答应了,你老知道家师的心愿?” 宋镇山颔首道:“老夫知道。” 岳少俊问道:“宋老爷子,家师心愿,究是什么,老爷子可否……” 宋镇山道,“令师没有告诉你,老夫也不用说了。” 岳少俊道:“这么说:老爷子也一定知道家师是谁了?” “晤!”宋镇山忽然脸容一正,缓缓说道:“老夫是说,只答应你岳相公代令师了断此事。” 岳少俊惊奇的望着宋镇山,问道:“老爷子的意思……” 宋镇山道:“十六年前,老夫曾经答应过令师,只要他接得住老未二十招,那么老夭便可以替他说项。” 他有二十招剑法,独得天山之秘,(事详前文)天下无人能解,要接得住他二十招剑法,这就是出的难题了。 岳少俊没有开口,宋镇山接着道:“老夫这话,十六年后,依然有效……” 岳小俊道:“老爷子是说,要得老爷子一言,必须接下老爷子二十招剑法了?” 宋镇山道:“不错,如果令师亲来,就须接下老夫二十招……” 岳少俊抱拳道:“宋老爷子,为了家师心愿,能迎刃而解,晚生愿意一试。” “哈哈!” 宋镇山声若洪钟,大笑一声道:“老夫是说,如果令师亲来,须接得下老夫二十招剑法,如今既是你岳相公代令师求情而来,只要接下老夫一招就好。” 岳少俊怔得一怔,说道:“晚生只要接下老爷子一招剑法就够了?” 他终究从未涉足江湖,初生之犊,焉知宋老爷干早在二十年前,就有“武林一剑”之称,他一招剑法、比之一般武林高手的一百招,一千招合起来,还要厉害得多。 恽慧君望着他,关切的道:“岳相公,舅舅剑术通玄,你真要……” 宋镇山莞尔笑道:“慧儿,你别替岳相公担心,老夫岂会伤他?” 恽慧君赧然不语。岳少俊朝上抱抱拳道:“晚生自知微未之技,和宋老爷子何殊有天渊之别,但晚生为了家师一件心愿,极愿一试。” 宋镇山颔首道:“很好,岳相公没有带剑吧?” 岳少俊道:“晚生有。” 宋镇山道:“好,你只管取出来。” 岳少俊依言从身边取出剑丸,缓缓抽出一柄软剑。 软剑没有贯注内力,自然只是柔软得像一条丝绦,但却闪耀着青森森的光寒,使人一望即知是一柄上好缅铁百炼而成的利剑。 宋镇山目光一注,问道:“岳相公这柄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岳少俊只当他认出此剑,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是晚生一个朋友所赠。” 宋镇山轻“唔”一声道:“岳相公行走江湖,此剑还是少使的好。” 岳少俊不明他这话的用意,只当他是指这柄软剑太锋利了,容易伤人,这就躬身道: “晚生自当谨记。” 这时两名壮丁,已在花厅左首一张花梨八仙桌上,摆好了杯筷,眼看就快要开席了。 本来嘛这时已是晚餐时光,岳少俊远来是客,正该酒饭招待,霍总管伺候老爷子多年,这些琐事,自然用不着交代。 宋镇山含笑拱手道:“你们拿一支筷子过来。” 霍总管自然知道老爷子的心意,立即从桌上取了一支牙筷送上。 宋镇山伸手接过,拈着牙筷,朝岳少俊微微一笑道:“老夫已有二十年没有使剑了,就以这支竹筷,代替长剑,咱们把这一招比完了,就该用饭了。” 岳少俊愕然道:“宋老爷子要以这支竹筷代剑?” 宋镇山含笑道:“老夫手里不拿一件东西,岳相公是不肯发剑的了,现在你尽管使出来好了。”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要在这里动手么?” 宋镇山依然坐着,点点头道:“不错,岳相公可以发招了。” 岳少俊看他面含微笑,安详的坐在椅上,大安身不动,连站都没站起来,就要自己发招,心中不禁有些犹豫,说道:“宋老爷子……” 宋镇山道:“岳相公只管举剑向老夫刺来好了。” 岳少俊道:“这……” 恽慧君道:“舅舅叫你发剑,你就不用顾忌了。” 宋镇山道:“慧儿说冉不错,岳相公不用顾忌,不过老夫还要提醒你一句,你只有一招的机会,所以必须全力以赴,晤,老夫所说的一招,是你接下老夫一招,你可以不限招数,全力进攻,只要刺中老夫一点衣角,就算你胜了。”话声一落,含笑点点头道:“好了,岳相公现在可以出手了。” 他依然大马金刀,巍然而坐,看去毫无半点戒备神情,却催着岳少俊出手。 岳少俊抱剑施礼,说道:“晚生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晚生还有一点要向宋老爷子说明,晚生这柄剑削铁如泥,十分锋利……” 宋镇山道:“老夫知道,你这柄剑,出自云南无量剑派,为缅铁所精制,岳相公不必顾忌、只管放胆攻来好了。” 岳少俊心想:“人家既然这般说法,自己那就不用犹豫了。” 心念转动,左脚随即退后一步,身形微蹲,运气贯剑,轻轻抖腕,把一支软剑,挣得笔直,然后徐徐正立,左手捏诀,食中二指轻搭剑脊,说道:“晚生那就有僭了。” 长剑直竖,剑尖缓缓前指,手腕徐送,直指宋镇山左肩。 他不指对方正胸,指向左肩,这是礼貌。 其实这一剑应该直向宋镇山胸膛的,因为这一剑是“武当两仪剑法”中的一招“天道中和”。 武当内家招法,正是以意驭气,剑势缓慢,他使出这一招,一半还是为了宋镇山坐在椅上不动,自己自然不好猛刺急攻。 这也可以说是我国传统的礼教,所谓揖让而升,争也君子,早有读书人才能保持这种优良的风度,若是换了一个江湖人,出手不厌谲诈,那里还会有半点谦让?” 宋镇山看在眼里、不觉暗暗点头:“这年轻人胸怀磊落,为人谦恭,若能假以时日,必能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也许几十年后,成为领导武林的人物……” 一面含笑道:“岳相公,这一招是为了你令师心愿而发,只管全力施为,不用再客气了。” 岳少俊软剑刺到一半,耳中听到宋镇山这句“这一招是你为令师心愿所发”,眼前登时浮起师傅憔悴的脸容,和他平日愁结眉心,长吁短叹的神情! “是的,自己是为了师傅的心愿而来!” 他心中暗暗说着,剑势也随着突然一变,缓慢刺出去的武当剑法“天道中和”变一而为崆峒剑法中的一招“五月飞花”! 软剑一下幻起五朵剑花,飞洒出去。 宋镇山右手轻轻一抬,就响起“叮、叮、叮”一连五声轻震,他手上牙筷接连点出,迎上了岳少俊的软剑,每一记都毫厘不差,点在剑尖之上。 岳少俊这一招“五月飞花”是崆峒派的剑法,崆峒剑术以发剑迅速著称,一招之间,要划出五朵剑花,自然非快不可。 但要在这一刹那,抢在岳少俊刺出的剑招之先,点在剑尖上,而且连续点出,那就非更快,非准不可! 就凭这轻轻的连续五点,不难看出宋老爷子剑术之精,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岳少俊但觉剑尖一震,从剑上传来一股奇异的震动,由手而臂,由肩而及全身,简直就像触电一般,一个人身不由主被震得连退了五步之多! 岳少俊心头猛然一凛,但他切记着宋老爷子方才的话,这一招,是为师傅心愿而来,只要接住宋老爷子一招就好。而且自己可以不限招数,心念闪电一转,人也随着疾绵而上。 就在此时只听宋镇山低喝一声:“岳相公小心了。” 岳少俊只觉眼前有一点白影,朝自己右肩点来,那自然是宋老爷子手中的牙筷! 他仿佛看到了剑光,也能从这点白影感觉到森寒的剑气;但却不知道如何封架才好?一时间,本能的倏地身形一侧,抬手发剑,急划而出。 要知他这一侧身,正是他自幼熟练的身法,也是他师傅无名老人独创专门趋避天下各种剑法的身法,他那里知道宋老爷子剑术已臻化境,这种身法趋避天下任何剑招的攻击,但如何躲闪得开宋老爷子的牙筷?差幸他在侧身之际,已经划出一剑,这一剑横划而出,使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中的一招“孔雀开屏”。 剑光像扇面般洒开,无意之间,正好把宋老爷子点来的牙筷挡得一挡,凭他的功力,当然挡不住宋老爷子的一击。 耳中但听“叮”的一声,一个人糊里糊涂的就被震得离地飞起,直摔出一丈开外,一跤跌坐在地上,手中缅铁软剑,竟然被牙筷削断半寸一截! 宋镇山手中一支牙筷,却毫发无损,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突然身躯一阵颤动,嗅目哼道:“好厉害的毒……” 手中牙筷,跌落地上,右臂也随着软弱无力的缓缓垂了下去。 这下,看得侍立在宋老爷子身侧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霍万清心头猛震,一个箭步,逼到岳少俊面前,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居然敢暗中施毒;计算老庄主!” 宋文俊一听是岳少俊使的毒,他二张俊脸,气得铁青,同时闪身而出。大喝一声:“姓岳的,我就剁了你!” 抬腕之间,掣出了长剑。浑慧君虽没出声,但她心头比谁都难过。 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她断断不会相信,但这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舅舅说出来的,当然不会错了! 她内心深处,把岳少俊认作唯一知己,情有所钟,心有所托,却万万不料他竟是如此卑鄙狠毒之人,在和舅舅动手之际,暗使剧毒,她芳心破碎,睫承泪水,暗暗怨恨自己,错把匪人,当作知心人儿! 岳少俊几乎连剑尖已被削断都还不知道,他跌坐地上的人,也尚未站起,霍万清和宋文俊已经逼到他面前。 霍万清赶紧伸手一拦,说道:“公子,不可取他性命。” 宋文俊怒喝道:“霍总管,你不用管,我非取他性命不可。” 霍万清依然拦着道:“公子歇怒,他既能在老庄主身上使毒,自然也有解药了,咱们先要他支出解药来再说。”说到这里,右掌蓄势,迈上一步,厉声喝道:“小子,你快交出解药来,还可饶你不死。” 岳少俊坐在地上,他这跨上一步,已经逼到面前,自然不容岳少俊站起身来。 岳少俊几乎百口莫辩,抬头望着霍万清,说道:“霍总管,这是误会,在下不诸使毒,如何会在宋老爷子身上使毒……” 霍万清脸色冷厉,断喝道:“好小子,还敢抵赖,你再不交出解药,霍某就一掌活劈了你!” 宋镇山缓缓吸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霍总管,你们这是做什么?” 霍万清听到老庄主的呼唤,威猛神情为之一敛,慌忙回身道:“回老庄主,这小子既能使毒,身上必有解药,属下……” “胡来!” 宋镇山微哼一声道,“你随我多年,怎么还如此不明是非,还不快快退开,请岳相公起来?” 霍万清惊异的道:“老庄主……” 宋镇山脸上隐有怒容,喝道:“万清,老夫叫你快请岳相公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霍万清不敢违拗,只得后退一步,说道,“岳相公,老庄主请你起来。” 岳少俊收好软剑,站起身来。 宋镇山道:“文俊,你还不快过去,跟岳相公赔个不是。” 宋文俊道:“他在爹身上暗使剧毒,爹如何……” 宋镇山轻轻吁了口气道:“为父几时说岳相公使毒了?为父只当眼了唐门秘制“八室丹’,把体内奇毒,业已解去,那知方才举筷之间,真气一动,才发觉奇毒不仅并未消解,而且真气有逐渐消散之感……” 霍万清听了身躯剧震,失声道:“老庄主中的会是散功奇毒?” 宋镇山道:“不错,老夫听唐门老当家说过,‘八宝解毒无忧丹’善解天下奇毒,惟有散功奇毒另有解药,不是‘八宝丹’所能秦效。” 恽慧君道:“难道以舅舅的功力,还不能把它逼出体外么?” 宋镇山一手持须,苦笑了笑道:“你这就是孩子话了,散功毒,就是专门对付修为功深的人的一种无形毒药,进入人体,立即渗透气份,化散真气,使你功力在不知不觉中消失,除了练毒之人的独门解药,天下无药可解。” 宋文俊道:“爹,孩几就找他们要解药去。” 宋镇山沉哼道:“你知道毒害为父的是什么人吗?这帮人故意安排陷阱,要岳相公捎这封信来,就是不敢正式露面,但他们毒害为父的阴谋,却可如愿以偿,你要如何找他们去?” 岳少俊抱抱拳道:“宋老爷子,晚生受人利用,捎来这封毒函,老爷子纵无责怪之意,晚生纵非贼人同党,但这封信总是晚生捎来的,事因晚生而起,晚生实在难辞其咎,内心更深觉不安。晚生就此告辞,天涯海角,龙潭虎穴,晚生誓必取到解药,才能表明晚生心迹,还望老爷子珍重。” 说罢,又作了个长揖,转身往外就走。 恽慧君看他要走,急急叫道:“岳相公请留步。” 宋镇山望着他后影,微微感叹一声道:“让他去吧。此子涉世未深,却是性情中人,他因老夫中毒,内心感到愧疚,不肯留下来的,咱们也不用留他了。”*** 岳少俊离开天华山庄,赶到埠头,天色虽黑,但沿湖的小村落,都是操舟为业的渔夫,自然很容易雇到一条小船,直放胡埭。 胡埭只是一个小镇,因就在大湖边上,游客往来,多在这里歇足,这时小街还有一二家面馆,亮着灯火。 岳少俊就在街头一问小面馆里,吃了一碗面,会帐时一面向面馆伙计问道:“伙计,不知这里可有客店?” 那面馆伙计连忙陪笑道:“回客官,咱们这里只是个小地方,客店可没有,客官如要借宿一宵,镇上人家,都有客房,可以临时寄宿,客官路径不熟,小的这就领你老去。” 岳少俊道:“如此就麻烦你了。” 伙计笑道:“不要紧,客官那就随小的来。” 说罢,放下抹布,领着岳少俊,出了面馆,走在前面领路。 小街上一片黝黑,岳少俊跟着他转弯抹角,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到了一间叠土为垣的矮平房前面。 伙计脚下一停,回身道:“客官请稍候,待小的去叫门。” 转过身,举手在板门上叩了几下。 过不一会,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老妇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伙计应道:“胡大娘,我是面馆的长发,有一位客官,前来借宿。” 那老妇人听说是借宿来的,连忙“噢”了一声应道:“来了,来了。” 两扇板门开处,颤巍巍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拿着烛台,堆笑道:“客官请到里面坐。” 面馆伙计道:“客官请吧,小的那就告退了。” 岳少俊随手拿了一锭碎银子,递给伙计,说道:“谢谢你了。” 那伙计接过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岳少俊随着白发老妪走进屋子。 白发老妪关上门把烛台放在桌上,一面陪笑道:“客官请坐,老婆子给你沏茶去。” 岳小俊道:“老婆婆不用张罗,在下深夜打扰,已经不安,随便找个地方住宿就好。” 白发老妪笑道:“客官只管请坐,难得有客人来,茶水现成的,并不费事。” 弯着腰,自顾自往屋后而去。 不过一会功夫,白发老妪打了一盆脸水送来,放到桌上,说道:“客官先洗把脸。” 岳少俊道:“如此麻烦老婆婆,在下真是不好意思。” 白发老妪陪笑道:“客官不用客气,咱们镇上没有住宿的客店,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凉了,游湖的客人不多,如是三春时光,镇上每户人家都有客人借宿,那才忙呢!” 岳少俊一面洗脸,一面随,口问道:“老婆婆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白发老妪道:“就是我老婆子和老伴两人,老伴划船为业,累了一天,已经睡了,穷苦人家嘛,就靠客官们帮衬,混口饭吃。” 她等岳少俊盥洗完毕,才捧着面盆,走进屋去。 接着手中提了一把白瓷茶壶,和一个茶碗走出,放到桌上,说道:“客官请用茶。” 一面走近东首厢房门口,推开房门,说道:“客官住房,就是这一间了,被褥俱全,老婆子洗得很干净,客官只管放心安息!老婆子那就去睡了。” 岳少俊站起身道:“老婆婆只管请便。” 白发老妪弯着腰,捶了几下背,蹒跚的朝后面走了进去。 岳少俊确实感到有些口渴,就取过白瓷茶壶,倒了一碗茶,茶是刚泡的,水还滚烫,茶叶是太湖山上出产的新茶,有着一股清香味儿。 岳少俊轻轻喝了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如何才能取到“散功奇毒”解药的事。 这可说是一件茫无头绪的事儿,唯一可以追查的人,就是假装负伤,托自己捎信的那个姓涂的汉子,但他说的既然全是假话,不知他真的姓涂,还是随口捏造的? 就算他姓涂吧,自己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人海茫茫,又到那里去找? 还有一点,就是那封毒函上,曾提到要恽慧君用“贞站剑”去换回她的爹,宋老爷子虽然认为对方只是故作夸大的恐吓之词,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自己曾听卖花娘子竺秋兰说过,黑虎神赵光斗和他手下虎怅敖无忌、虎爪孙无害,在瓜州出现,都是为贞姑剑来的。 那么除了姓涂的汉子,自己也不妨再去一趟爪州,虎爪孙也许还在瓜州小酒店里当老板哩! 喝完一碗茶,渐渐感到有些睡意,这就走进东厢,连衣服也没脱,上床倒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岳少俊翻了个身,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只觉头脑又胀又昏也干得发燥,不,他发觉身子好像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想睁开眼来瞧瞧,又觉得眼皮十分沉重。 他用手揉揉眼睛,努力望去,眼前一片黝黑,如在深夜,心中不禁暗暗感到惊奇不止! 自己明明已经睡得很久,怎么天还没亮呢? 他缓缓坐起身子,竭力思索,也只记得自己离开天华山庄,雇船到胡埭,在一家小面馆里吃了一碗面。 后来由面馆伙计领着自己到一家民家借宿,自发老妪给自己沏了一壶茶,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堂里喝茶。 后来大概时光不早,就走入东厢就寝,后来…… 自己记得并未离开借宿的民家,那么应该仍睡在白发老妪家里的东厢了,怎么会躺在地上的呢? 岳少俊在这一瞬间,顿觉事情大有古怪,他虽然毫无江湖经验,但也不觉起了警惕之心。 立即暗暗运气一试,只感平日通畅无阻的气机,竟然发生了滞留的现象,似乎有几处经穴,被人封闭,但只要你不强行运气,却又毫无感觉。 再一施展手脚,却又仍能活动自如,一时心中更觉疑念丛生,这人不知是谁,他为什么要闭住自己的经穴呢? 难道会是那白发老妪? 难道她家里竟是黑店不成? 心中想着,立即闭目养神,然后倏地睁开眼来,凝足目力,朝四处仔细打量,这向虚空生白,他已可隐约看到四周的景物。 这是一间极为狭小的房屋,除了四面俱是墙壁,屋中空无一物,靠右首壁间,似有一道门户,但紧紧闭着。 岳少俊缓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摸,但觉触手冰凉,竟是一道铁门! 这会是什么地方? 铁门!看来自己是被人家关在囚房里了。 这当然不会是官府的囚房,因为启己并没有犯什么法,那准是被坏人掳来的了。 这间囚房暗无天日,而且隐约似有一股霉气,说不定在地窖之中。 他们把自己掳来,又是为什么呢? 他怔怔的站了一回,忽然想到身边有竺秋兰送的那柄软剑,十分犀利,可以斩金截铁,不知是否能够破门而出? 心念一动,不觉伸手朝怀中摸去,但觉怀中空空如也,别说软剑,连自己腰间缠着的金叶子和怀中几两碎银子,全都不翼而飞,不用说,都已被人搜去了。 岳少俊心头甚是气愤,暗暗说道:“看来这里真是黑店了!”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响起一阵开启铁锁和拉动铁闩之声,接着铁门缓缓开处,透射进一片黯淡的天光。 只见一个黑衣汉子举步走了进来,面向岳少俊问道:“你叫岳少俊?” 岳少俊道:“不错,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黑衣汉子道:“这个你不用问。” 他把手中一方黑布扬了扬道:“我替你蒙上眼睛,就可以出去了。” 岳少俊道:“为什么要蒙上我的眼睛,才能出去?” 黑衣汉子冷冷的道:“这是规矩。”他不待岳少俊再说,催道:“仲姑娘在上面等着哩,快些蒙上眼睛。” 伸手把黑布包上了岳少俊的眼睛。 岳少俊奇道:“仲姑娘是谁?” 黑衣汉子道:“你到了上面自会明白,现在可以随我出去了。” 说完一手拉着岳少俊,往门外走去。 岳少俊双目蒙上黑布,看不清门外情形,只是由黑衣汉子拉着而行,只觉铁门外面,好像是一条很宽的通道。通道尽头处,就是一道往上的石级,两人拾级而上,差不多走了三十几级之多。 黑衣汉子脚下一停。 岳少俊问道:“到了么?” 黑衣汉子还没说话,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问道:“他就是岳少俊么?” 黑衣汉子应了声“是”。 岳少俊听得出来,他这声“是”,答应的甚是恭敬。 敢情这女子的身份,高过黑衣汉子了,但从口音听来,这女子年纪一定极轻的,因为她还带着稚音。 只听那娇脆声音道:“好,你交给我好了。” 黑衣汉子又应了一声“是”。 娇脆声音道:“岳少俊,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随着活声,伸过来一只柔软纤小的玉手,拉着岳少俊就走。 岳少俊任由她牵着走去,一面问道:“你就是仲姑娘么?” 娇脆声音嗤的轻笑出声,说道:“我才不是呢!” 岳少俊道:“在下想请问姑娘一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娇脆声音道:“我不能告诉你。” 岳少俊试探着又道:“那么在下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姑娘总可以说了么?” 娇脆声音道:“啊哟,烦死啦,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见了仲姑娘,再问不迟。” 岳少俊道:“在下并不认识仲姑娘,她是你们这里的……” 娇脆声晋道:“仲姑娘就是仲姑娘,她有话要问你。” 岳少俊道:“她要问我什么?” 娇脆声音道:“她要问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她脚下走得很快,岳少俊在感觉上,最少也经过了两条转折的遇廊,因为他脚下已经跨过了五处门槛。 那就是说;他已经经过了五道门户,这里纵非内宅,也一定在一处大宅院中了。 当他跨进最后一道门槛之后,走在前面的娇脆声音女子脚步已经放缓下来,那是已经快到地头了。 果然走没几步,纤小玉手,忽然放开,耳边响起娇脆声音说道:“到啦,你现在可以把蒙面黑布拉下来了。” 岳少俊依言拉下了蒙面黑布,只见一阵阳光,十分刺眼,面前俏生生站着一个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女,望着自己,嫣然一笑道:“你等一等。” 她果然年纪极小,看去不过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 岳少俊略一打量。自己立身之处,似在一处小院落中,朱栏曲廊,院中放置着几盆盛开的黄菊,迎面一排五楹,湘帘低垂。 就在他打量之际,玄衣小丫环已经朝上首躬了躬身,说道:“启禀仲姑娘,岳少俊带到了。” 屋中传出一声冷峭的声音,说了声:“请。” 玄衣小环回身道:“仲姑娘请你进去。” 说罢,伸手替他打起湘帘。” 岳少俊也不客气,举步跨入,那是一间窗明净几的敞轩,室中放一张圆桌,两边各有几把椅几。 上首一把椅上,端坐着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玄衣女子,蛾眉淡扫,不施脂粉,但却长得十分冷艳。 她看到岳少俊走人,居然站起身来,带着一脸淡淡的笑容,朝岳少俊颔首道:“岳少侠请坐。” 岳少俊抱抱拳道:“姑娘大概就是仲姑娘了?” 玄衣女子口中“嗯”了一声,才道:“手下人得罪岳少侠,还望岳少侠辛勿介意才好。” 岳少俊心中暗道:“这真是前据后恭,你们把我囚在地窖里,如今却向自己赔罪了。” 一面连忙拱手道:“姑娘好说,这也许是一场误会。” 玄及女子抬抬手道:“岳少侠请坐,我有几件事,要向岳少侠请教。” 她口中说的客气,但举止却十分老练。 岳少俊依言在她对面一张椅子坐下,说道:“姑娘要问什么,在下洗耳恭聆。” 方才领路的玄衣小丫环手托漆盘,端上一盅香茗,放到桌上,低低的道:“请用茶。” 玄衣女子回头向她道:“你去把岳少侠的东西送进来。” 玄衣小丫环答应一声,回身退出,过不一会,她手捧漆盘走入,放在桌上。盘中放着一个铁球,(软剑)一包金叶子,和几两碎银,岳少俊一看就认出正是自己的东西。 玄衣女子伸手一指道:“岳少侠,这些都是你的东西,看看有没有短少,你先收起来了。” 岳少俊伸手取过,收入怀中,说道:“没有,就是这些了。” 玄衣女子缓缓说道:“贱妾不知岳少侠是封老前辈的高足,以至多有冒犯之处,要请岳少侠多多包涵。” 她这是第二次致歉,从她口中说来,极为委婉动听,敢情她平日冷漠惯了,因此虽在含笑说话,神情依然有冷峭之感。 只是冷得很美,很艳! 第四章 秋迁院落浑非昨 岳少俊不知她说的封“老前辈”是谁?口中含糊应了一声。 玄衣女子接着道:“贱妾听说岳少侠是从马迹山来?”岳少俊点头道:“不错,在下确是从马迹山来。” 玄衣女子一双秋波望着岳少俊,问道:“岳少侠见到宋老爷子了么?” 岳少俊心中一动,暗自一忖道:“莫非要自己捎信的涂姓汉子,就是她们一夥的人,不然,她怎知自己去见宋老爷子的呢?”一面抬目说道:“见到了,只见宋老爷子中了贼人的暗算……”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玄衣女子奇道:“宋老爷子中了贼人暗算?我怎么会没有听人说起呢?” 岳少俊心中暗暗冷笑,说道:“宋老爷子只是一时不察,中了奇毒,但他有唐门专解天下奇毒的’八宝解毒丹’,自然不足为害,外面的人,如何会知道?” 玄衣女子举手掠掠鬓发,淡淡说道:“贱妾只是随便回问罢了,不过我倒想跟岳少侠打听一个人。” 岳少俊问道:“仲姑娘要问的是谁?” 玄衣女子道:“是宋老爷子的外甥女,淮扬大侠恽钦尧的独生女儿恽慧君姑娘。” 岳少俊道:“在下和这位恽姑娘不熟。” 玄衣女子道:“岳少侠在天华山庄中,可曾听说恽姑娘得到剑的事么?” 岳少俊故作不解,愕然问道:“在下未曾听他们说起,不知姑娘所说得剑的事,又是什么事呢?” 玄衣女子笑了笑道:“恽慧君得的自然是贞姑剑了,难道岳少侠还不知道么?”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玄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岳少侠难道不是为贞姑剑来的?” 她两只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岳少俊,续道:“岳少侠前晚搭乘恽慧君的船渡江,听说她对你不错,难道连她半点口风,都没探得出来?” 岳少俊听了暗暗一怔,说道:“仲姑娘对在下倒似知道的多!” 玄衣女子道:“我也是适逢其会,知道一点罢了。” 岳少俊道:“在下也想请教仲姑娘一件事。” “请教不敢。” 玄衣女子续道:“岳少侠只管请说。” 岳少俊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姑娘后……” 玄衣女子不待他说下去,嫣然一笑道:“岳少侠难道还看不出来什么?” “噢!”岳少俊低噢了一声。 这声轻噢。在他来看,只是感到惊异而已,听玄衣女子口气,好像自己应该看得出来! 不错,她方才曾说自己是封老前辈门下,敢情是认错了人,自己没有否认,只是不想和她多说而已。 但这声轻“噢”,听到玄衣女子的耳中,可会错了意,她还以为岳少俊知道她的来历了,彼此心照不宣。“ 因此她盈盈站起,说道:“我们一向尊重贵派,岳少侠既然没有听到贞姑剑的下落,贱妾就不好多问了,岳少侠请用茶,贱妾好教人送岳少侠出去。” 岳少俊站起身道:“不用了,在下这就告辞。” 玄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岳少侠请喝了茶再走不迟。” 她一再说出“喝茶”的话来,顿使岳少俊心中一动,暗道:“对了,昨晚我就是喝了白发老妪的茶,才会昏昏欲睡、一定是那茶中放了蒙汗药了,那么……”心念转动,说道: “仲姑娘不用客气,在下不打扰了。” 说罢,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玄衣女子道:“岳少侠请留步,你已经知道贱妾来历,就该知道咱们行动,一向极为隐秘,不能让人知道,岳少侠不喝这盅茶,贱妾如何送你出去?”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岳少俊道:“仲姑娘之意,是要把在下迷翻了再送出去了?” 玄衣女子歉然道:“岳少侠是明白人,贱妾行踪,目前还不欲人知,只好出此下策,贵我双方合作有日,还望岳少侠谅解才好。” 岳少俊道:“这……” 玄衣女子没待他说下去,抬手一指,点了过来,她出手如电。岳少俊没有躲闪。应指往后便倒。 这好像做了一场春梦! 不!春梦了无痕,袒这场梦却有迹可求! 岳少俊只觉脸上一阵清凉,人随着清醒过来,他依然和身躺在床上,衣服未解,鞋袜未脱,一眼就看到床上挂着蓝白花讽帐子,不是依然在自发老妪胡大娘家东厢么?” 这时花布帐子已被人撩起,正有一个苗条人影低声叫道:“岳相公,你快醒一醒。” 岳少俊还在想着方才和玄衣女子的一番谈话,历历如在目前,橱中不觉“噢”了一声,立即翻身坐起,问道:“你是谁?” 此刻远处隐隐传来鸡鸣,敢情己是五更天了,但室内却一片黝黑。 只听那苗条人影轻声说道:“小婢是小翠,特地救你来的。” 原来刚才一盅冷水,就是她泼的。 岳少俊奇道:“你是小翠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随着话声,跨下木床。 小翠退后,低声说道:“霍总管料定贼党不会放过岳相公,因此要宋武暗中跟着岳相公下来,小姐就叫小婢也跟着同来。贼党把岳相公掳去,小婢和宋武一直跟到戚墅堰,宋武赶回去报信,小婢隐身附近,不敢妄动。后来他们不知怎的把岳相公送回来了,小婢才进来用冷水泼醒相公,这里的胡婆子是贼人一党,你快随小婢出去。” 说罢,很快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口中忽然轻“咦”了一声说道:“小婢进来之时,窗户明明开着的,这是什么人把它关起了呢?” 只听有人在房门口压低声音,说道:“岳相公刚起床,开了窗户,会着凉,自然是老婆子关起来的了。” 房门呀然推开、白发老妪胡大娘咧着嘴,当门而立,笑得好不深沉。 小翠惊“啊”一声,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右手抬处“锵”然掣出了短剑。 胡大娘干笑道:“小姑娘,别怕,老婆子不妨告诉你,咱们发现岳相公是自己人,才把他送回来的;至于霍总管派来的宋武,已在半途里叫咱们截着了,现在只有你一个,还是乖乖的放下兵刃,老婆子看在岳相公份上,绝不难为于你……” 小翠回身望望岳少俊,惊疑的道:“岳相公……” 岳少俊愤然作色道:“老婆婆,你胡说什么?谁是你们自己人?” 胡大娘阴笑道:“岳相公,这小丫头放她不得,她走不了。” 小翠不待她说完,口中一声清叱,短剑挥处,冲了过去。 胡大娘嘿然道:“来得好!” 身形一侧,避过她剑势,伸手朝小翠右腕关节抓来。 小翠右腕一缩,短剑挑起,反削胡大娘手爪。 这间厢房,地方本来不大,两人堵在房门口动手,岳少俊就无法出去,口中急忙叫道: “小翠姑娘,你退下来。” 他话声甫出,胡大娘已经在探手之间,一把扣住了小翠脉门,干笑道:“小姑娘,你再挣动一下,老婆子就扭断你一条粉嫩的胳臂。” 敢情她在说话之时,手把突然加重,痛得小翠口中“啊”了一声。 岳少俊道:“老婆婆,快放开她。” 胡婆子还没说话,她身后忽然传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胡婆子,岳相公叫你放开她,你再不放的话,我只要掌力一吐,就会震断你又老又黑的心脏。” 胡大娘背后果然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掌给抵住了。 胡大娘大吃一惊,扭头问道:“你是谁?” 岳少俊被胡大娘和小翠二人挡在门口,看不到来人,但他一听声音,不由大喜,忙道: “是竺姑娘……” 就在他说话之时,门外(房门外乃是客堂中也)响起一声嘶然轻啸,紧接着是竺秋兰的娇叱,和几声“叮”“叮”铁器落地之声。 胡大娘突然大笑了声,拖着小翠往门外退去。 胡大娘和小翠一退,岳少俊也跟着朝房门外掠去。 客堂前面,两扇木门敞开,透进了稀微的晨曦! 但客堂上还是一片昏暗,胡大娘和小翠已经不见人影,,黑暗之中另有两个人相距一丈多远,对峙着没动。 一个当然是竺秋兰,敢情她在以掌抵住胡大娘后心之时,有人发了一记劈空掌,因为掌力极强,竺秋兰不敢硬接,闪身躲避,同时打出了几枚暗器,都被那人击落。 这时二人互相对峙,谁也没有出手,但却被胡大娘拉着小翠走脱了。就在岳少俊堪堪掠出房门之际,突听“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掌力,迎面劈了过来。 岳少俊骤不及防,几乎被掌风击中,急切之间,双手迅疾上提,朝前推去,硬接对方一掌。 他这一招“当门拒虎”,虽是双掌同发,但仓猝发掌,最多也只能发出五成力道,双方掌力乍接,岳少俊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但也在那人发掌的同时,竺秋兰清叱了声,一道人影突然直欺而上,双掌交击,抢攻过去。 只听那人口中厉喝一声:“丫头回去!” 左手“呼”的一声,横扫而出,一股凌厉掌风,应掌而出,直撞过去,涌向竺秋兰扑上来的人。 竺秋兰接连拍出两掌,封挡来势。依然被对方内力震得身躯摇颤,衣袂波动,总算把这一记横扫掌力接了下来;但也脚步移动,斜退出去两步之多。 岳少俊暮听那人喝出“丫头回去”四字,只觉此人口音极熟,急忙凝目瞧去,但因屋中还是十分昏暗! 依稀只看到那人是个中等身材,没看清面貌,那人已在发出一记横扫掌风之后,身形一晃,迅如闪电,往屋后闪去。 竺秋兰是因那人发掌袭向岳少俊后,她才奋不顾身的挥掌朝那人抢攻过去的。 岳少俊自然看得出她在掌力上,不是那人的对手。 此刻他本可朝那人追去;但眼看竺秋兰硬接了对方一掌之后;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只好站停下来,问道:“竺姑娘,你没事吧?” 竺秋兰吁了口气,抬头道:“还好,我没有什么。” 岳少俊道:“你没事就好,在下追人去。” 身形急掠而起,疾如飘风,朝屋后追去。 天色只要有一点黎明,就亮得很快。 屋后,是一道矮矮的土垣,丛草杂生,岳少俊追出屋后,那里还有中等身材那人的影子? 白发老妪胡大娘和小翠,更不用提了。 竺秋兰怕岳少俊有失,也紧跟着追了出来,一眼看到岳少俊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后院,问道:“他们都逃走了?” 岳少俊答非所问的道:“是他,一定是他,我听得出来。” 竺秋兰眨动一双又俏又活的眼睛,问道:“你说是谁呢?” 岳少俊回过身来,缓缓的道:“他就是那个姓涂的。” 竺秋兰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接着问道:“姓涂的是谁?” 岳少俊吁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哦,竺姑娘,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竺秋兰脸上徽微一红,说道:“你管我怎么来的呢,人家……” 她不好意思说出她是跟着岳少俊来的,口气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昨晚到胡婆子这里借宿、先前我还不知道胡婆子是江北一带出了名的拍花党老祖宗,后来……我看你睡着了,只当没事。就到附近的民家去投宿。” 岳少俊道:“原来你昨晚看到在下了,怎么不出声招呼我呢?” 竺秋兰没有理他,续道:“直到刚才,我在睡梦中,听到窗下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我只听男的说:‘小翠,你快去救岳相公,我这就赶回去报信’。我听了吃了一惊,不知你出了什么事几,就悄悄的跟着那小翠的身后下来,你果然着了胡婆子的道,以后,你都知道了。” 岳少俊道:“目前小翠被姓涂的汉子掳去,他们一定到戚墅堰去的,救人要紧,我们快追。” 竺秋兰偏头问道:“他们巢穴在戚墅堰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昨晚在附近民房投宿,自然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岳少俊就把自己如何替姓涂的汉子捎信,宋老爷子如何中毒,以及自己昨晚如何被他们迷翻了送到一处大宅里去。 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如何误把自己当作是“封老前辈”的门人,才又连夜送了回来,扼要说了一遍。 竺秋兰吃惊道:“原来昨晚你被他们运了去,又送回来的,说来真还惊险,要不是他们认错了人,我……” 她这句话,自然是说“我到那里找你去呢”?但下面的话,她咽住了,话头一转,轻咦一声道:“岳相公,你被他们迷翻了运出去,又被迷翻了送回来,怎会知道那处大宅在戚墅堰呢?” 岳少俊笑了笑道:“他们把我迷翻了运出去,那是没错,但送回来,我没有喝他们的蒙汗药,只是由那位穿玄衣的仲姑娘出手点了我睡穴。” 竺秋兰道:“但你总是被人点了穴道呀!” 岳少俊道:“不瞒姑娘说,家师自幼教我练的是‘逆脉玄功’,不怕人家点制穴道。” 竺秋兰轻哦一声,展颜笑道:“原来你没被她制住穴道。” 岳少俊道:“好了,我们现在快些走吧。” 竺秋兰道:“不成、现在天色已经大亮,赶去了,也不能下手救人呀,大白天怎好翻墙进去?” 岳少俊道:“救人如救火,不用翻墙进去,我们就明着跟他们要人去。” 竺秋兰秋波转动,横了他一眼,抿抿嘴,低笑道:“你好像很关心她!” 岳少俊被她说得俊脸一红,说道:“竺姑娘怎好这么说话,别说小翠姑娘是为了救我,才被胡婆子掳去的,就是素不相识之人,我们遇上了,也不能袖手旁观。” 竺秋兰也不禁脸上一红,低低的道:“我只是和你说笑的,你生气了么?” 岳少俊道:“没有,在下怎会生姑娘的气?” 竺秋兰举手掠掠鬓发,说道:“你既然打算明着找他们要人,我就陪你去一趟,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去闯闯他。” 岳少俊看看天色、这一阵工夫,连太阳都已经升高了,这就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两人相偕出了木门,就一路往戚墅堰赶去。 这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因为是大白天,路上行旅往来,络绎不绝,他们自然不好施展轻功,只是加紧脚步走着。 从胡漆到戚墅堰,也足有几十里路,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算赶到。 戚墅堰,镇集可不算小。 镇西头,都是大宅院。 岳少俊引着竺秋兰折入一条小径,直奔镇集西北首,那里果然有一座四周围着高墙的大宅,围墙足有两丈多高,雄伟得有如一座城堡。 两人越过一片草坪,走近前门,但见两扇黑漆大门。关得紧紧的,也没有人进出。 岳少俊毫不思索,举步跨上石阶,伸手叩了几下铜环。他存着上门要人之心,故而出手极重,这几下就把大门敲得震天响般,但里面却没有人答应。 岳少俊等了一会,看看没人开门,又用铜环敲了几下,口中大声叫道:“里面有人么?” 这回才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两扇黑漆大门,也随着呀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龙钟老汉,府量着岳少俊、竺秋兰二人,问道:“这位相公找谁?” 这老汉头盘一条自发结成的小辫子,一脸皱纹,连鬓络腮胡子都已花白,弯着腰,一付老态龙钟的模样。 岳少俊忙道:“老丈,在下岳少俊,是找仲姑娘来的。” 龙钟老汉道:“相公大概找错了地方,这里老主人姓佟,可不是姓仲。” 岳少俊道:“在下不知你们老主人姓佟,在下是找仲姑娘来的,姓人中的仲,穿的是一身玄衣……” 龙钟老汉道:“相公一定弄错了,老主人一家都在任上,这里只有老汉一人,那来的仲姑娘?” 岳少俊道:“在下昨晚还在花厅里和仲姑娘谈过话,是仲姑娘派人把在下送回去的,怎会没有?” 龙钟老汉怫然道:“老汉说过没有,就是没有,谁还骗你不成?” 说完,正待掩门。 岳少俊突地跨上一步,沉喝道:“且慢。” 龙钟老汉翻着两颗灰暗的眼珠,说道:“这位相公,要待怎的?” 岳少俊冷笑一声,道:“老管家不肯进去通报,在下只好自己进去了。” 说着,举步跨了进去。 龙钟老汉怒声道:“老汉看相公也是读书人,怎么不讲道理,老汉已经告诉你了,这里只有老汉一个,别无他人,相公怎好擅闯私邪?” 竺秋兰看那龙钟老汉双目昏暗、不像是个练武之人,不禁怀疑的问道:“岳相公,你会不会记错了地方?” 岳少俊道,“在下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这里。” 龙钟老汉道:“这位相公一定记惜了。” 竺秋兰道:“岳相公说就是这里、自然就是在这里了。”一面说道:“岳相公,我们那就进去瞧瞧。” 龙钟老汉侧身一拦,发急道:“青天大白日,你们……” 竺秋兰没待他说完,就嫣然一笑道:“我们只是进去找人,你急什么呢?” 伸出一根纤细的王指,轻轻朝他“璇玑穴”上点落,回身关上了大门,说道:“岳相公,咱们进去。” 岳少俊回头道:“你点了他穴道?” 竺秋兰道:“不点他穴道,他肯放咱们进去?” 两人进入围墙大门,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边各有一片花圃,迎面矗立一座高大的门楼。 门上嵌着四块方正大青砖,镌了“书礼传家”四个擘窠大字,紧闭着两扇铜钉黑漆大门。 另有两条青石板路,分左右往后延伸。(一般大宅,围墙里面的大门,不是过新年,或喜庆大事,是不开的,通常都是由两边侧门进出)岳少俊领着竺秋兰,从左首侧门而入,那是一条长廊,贯通前后几进屋子。 岳少俊一直穿行了两进屋字,才从一道腰门,推门而入,折入一座小院落中。但见走廊上朱栏曲折,本来极为幽雅,但亚字雕栏上,都是浮尘泥土,努像已有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院中本来摆设着的几盆黄菊,也不见了,方砖铺成的地上,都是碎石干泥。 竺秋兰跟在岳少俊身后,看他东张酋望,到处打量,好像在找寻什么,但却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岳相公,你在找什么呢?” 岳少俊道:“不是找东西,昨晚那玄衣小丫环,领我进来,就在这里取下蒙面中的,院中明明放着几盆菊花,也不见了。” 竺秋兰道:“这院子里,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人走动了。” 岳少俊冷笑道:“真要没有人住,那么院中方砖地上,早就应该青草丛生了。” 竺秋兰一呆道:“你认为这是他们故意伪装的?” 岳少俊道:“砖缝中生出青草来,是无法伪装的,但到处都是尘泥瓦砾,只要用手洒几把就可以了。” 竺秋兰点点头,嫣然一笑道:“岳相公,看不出,你只有两天不见,江湖经验可增长了不少。”她不待岳少俊说话,口中低“啊”一声又道:‘我们快到屋中看看去。”岳少俊走在前面,跨上石阶,伸手一指道:“这里本来挂着一副湘帘,如今也没有了。” 伸手推门而入,本来窗明几净的敞轩,依然如故,只是到处多了一层尘土,室中本来有一张圆桌,和两边几把几椅,如今都已不见。 因此更显得空荡荡的,有面目全非的感觉,但岳少俊可以肯定的说,这里就是玄衣女子仲姑娘和自己谈话的敞轩,绝不会错。 竺秋兰朝屋中四周察看了一遍,抬头说道:“岳相公,你可有什么发现么?” 岳少俊摊摊手道:“他们连桌椅家具都搬走了,还会有什么发现?” 竺秋兰展颜一笑:“我却发现两点……” 她这展颜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贝齿,好美! 岳少俊道:“你发现了什么?” 竺秋兰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说道,“第一,我们经过了两进屋宇,只有这里,满地都是尘土,对不?” 岳少俊点点头道:“不错。” 竺秋兰轻笑道:“这就叫做欲盖弥彰。” 岳少俊问道:“第二点呢?” 竺秋兰道:“第二,这里如果已有好久没有人住,咱们推门进来,多少总会有一些霉气,但我们进来之时,我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岳少俊寄道,“你闻到了香气?” 竺秋兰道:“是的,那股香气虽然很淡很淡,但我闻得出来,那是杭州孔凤春的花粉香气,可见最后从这屋里走出去的人,是一个女子,她脸上敷的一定是杭州孔凤春的花粉,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 岳少俊道:“竺姑娘,你说对了,那仲姑娘和在下说话之时,在下确实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粉香味。” 竺秋兰瞟了他一眼,抿摒嘴,笑道:“你们一定坐得很近,不然,怎么会闻到她身上韵香味?” 岳少俊道:“在下坐在她对面,只隔了一张圆桌。” 竺秋兰偏头问道:“她美不美?” 岳少俊脸上不禁一热,说道:“竺姑娘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脸上也红馥馥的,说道:“我问你仲姑娘长得美不美,是问她长得如何,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正说之间,忽听院落前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岳少俊道:“有人来了!” 竺秋兰道:“有人来了就好,我们不是正在找人么?” 两句话的工夫,已经有人迅快的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手提长剑的蓝衫少年,一眼看到岳少俊,竺秋兰二人,不觉微微一怔,冷笑道:“岳兄果然在这里。” 岳少俊看到来的是宋文俊,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宋兄。” 宋文俊目光一瞥;冷然道,“二位在地上洒了尘土,那是想离开了?” 岳少俊听了不觉一怔,说道:“宋兄误会了,在下和竺姑娘也是刚才找来的。” “哈哈!” 宋文俊朗笑一声,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逼人的精芒,直注岳少俊脸上,徐徐说道: “姓岳的,你装作得很像,既以散功奇毒暗算家父,还以花言巧语,瞒过家父,容你离开天华山庄,如今你这假面具,已经全拆穿,还有何说?” 岳少俊骇然说道:“宋兄此话,从何说起?在下……” 宋文俊不待他说下去,冷峻的道:“不用说了,你亮剑!” 岳少俊道;“唉,这是误会,在下要如何说,宋兄才能相信?” 宋文俊手横长剑,冷然道:“随你怎么说,本公子也不会相信你的,你还是亮出剑来,和本公子一决雌雄?” 竺秋兰气愤的道:“就是要动手,也总该让人家把话说清楚了。” 宋文俊目光一掠,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竺秋兰道:“我就是我。天下人管天下事,天底下总有一个理字。” 岳少俊忙道:“竺姑娘,这位宋兄,是天华山庄的少庄主。” 竺秋兰用手掠掠鬓发。说道:“天华山庄又能怎样?别说天华山庄的少庄主了,就是当今皇帝的东宫太子,也得讲理呀!” 宋文俊敞笑一声道;“和你们这夥江湖下五门的人,还有什么好讲理的?” 说到这里,手中长剑,冷做的喝道:“姓岳的,你再不亮出剑来,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岳少俊不由剑眉一剔,抱拳道:“宋兄一再相逼,不知和在下究竟有何怨嫌?” 宋文俊冷笑道:“怨嫌?你以毒函暗算家父……” “住口!” 岳少俊听得火了,凛然道:“宋兄第一次在吕城找我,难道也是在下以毒函暗算宋老爷子了?何况在下捎去毒函之事,是受贼人利用,已蒙宋老爷子谅察。” “在下离开贵庄之时,已经向宋老爷子表明心迹,天涯海角,誓必取到解药,宋兄追踪而来,音苦相逼,似乎非取在下性命而后快。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宋文俊面露狞笑,嘿然道:“那是因你已经露了行藏,本公子自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岳少俊道:“在下露了什么行藏?” 只听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公子把他交给老朽就是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高大人影来、那正是天华山庄的总管霍万清,他身后还跟着六名一色青布劲装,肩背长剑的汉子。 霍万清进入屋来,他们立即分左右在院中站停下来。 霍万清一脚窄进花厅,巨目一转,落到岳少俊的身上,嘿然道:“姓岳的,你还不承认是暗算老庄主的贼党一夥的么?” 岳少俊愤然道:“霍总管说在下是暗算宋老爷子的贼党一夥,不知有什么证据?” 霍万清洪笑道:“老朽若无证据,岂能妄入人罪?” 岳少俊道:“那么总管倒说说看。” 霍万清道:“昨晚你借宿胡婆子家中,可是他们把你迷翻了连夜送到这里来了?” 岳少俊点头道,“不错。” 霍万清道:“你既为他们所掳,怎么又把你放回去的?” 岳少俊道:“那是他们误认在下是一个姓封的门下,故而又把在下送了回去。” 霍万清又是一声洪笑道:“万某追随老庄主,走了一辈子的江湖,你们这点伎俩,又岂能瞒骗得过老朽?” 岳少俊气愤的道:“依霍总管之意呢?” 霍万清道:“当时胡婆子不知你的底细,看你是从天华山庄出来的,故而把你迷翻,连夜送到此地来,但你们这一夥的主持人,却知道你的底细,而旦还要你继续扮演下去,故而又要胡婆子把你送了回去藉以掩人耳目……” 岳少俊心胸坦荡,闻言淡淡一笑道:“霍总管这是臆测,还有什么根据而言?” 霍万清道:“老朽自然有根据,那是胡婆子亲口说出来的,你岳相公是他们自己人,难道还是假的么?” 岳少俊道:“你这听谁说的?” 霍万清道:“你不用问是谁说的,老朽只问你可有此事?” “不错,胡婆子确实说过此话。” 岳少俊平静的续道:“那是昨晚小翠姑娘救醒在下之时,被胡婆子截住,她对小翠姑娘故意这么说的,岂能相信?” “胡婆子的话,不能相信、你的话又岂能相信?” 霍万清问声道:“但咱们偏偏又在此地遇上二位。” 岳少俊道:“在下和竺姑娘是因小翠姑娘叫胡婆子擒去,才赶来救人的。” 霍万清道:“天华山庄的人,不用二位操心。” 竺秋兰忍不住道:“岳相公,既然人家不领咱们的情,咱们那就走吧!” 霍万清目中冷芒飞闪,洪笑道:“想走么?只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竺秋兰披披嘴道:“那么你要怎样?” 霍万清道:“二位最好随老朽回天华山庄去。” 岳少俊强按着心头怒气,说道:“在下如果不想去呢?” 霍万清双目一瞪,厉声道:“那可由不得你们。” 这句话听得岳少俊心头大怒,朗笑一声道:“岳某从不受人威胁。” 霍万清怒笑道:“老朽把你拿下了,看你还倔强不?” 话声出口了左手一扬,五指勾屈似钩,疾向岳少俊前胸抓来。 竺秋兰叫道:“岳相公小心,金甲神是鹰爪门的高手。” 原来霍万清外号叫做金甲神。 岳少俊微哼道:“不要紧,我不在乎他的擒拿手法。” 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霍万清冷笑一声道:“你不在乎,怎不还手?” 右手依然勾屈如爪,紧随着抓出。这一招来势甚为猛恶! 岳少俊只觉从他抓来的五指上,透出五缕劲急尖风,那是内家指力,爪还未到,指力已经直逼上身,如果你骤不及防,被它击中,那么他不用抓住你,就可把你制住了。 岳少俊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待指风袭到,右手一挥,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霍万清的攻势。 金甲神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数十年之久,见闻广博,他眼看岳少俊推的掌势,不带破空风声,来势极为柔和,这小子莫非是武当门下?” 心念未已,突觉自己抓出去的指力,竟然全被阻住,从对方掌势中,好像布上了一层无形的劲气,指力再也无法进袭。 这一下,可把金甲神霍万清大大的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的武功,竟然有这般高强,一面沉笑一声道:“你果然有点门道。” 喝声出口,双手箕张,指掌并施,连抓带劈,连续使出了八招。这八招之中,擒拿、劈击,夹杂使用,出手迅快无比。 岳少俊身形闪动,连连移动位置,双掌开阖,居然把金甲神忽抓忽掌的八招攻势,一齐化解开去。 两人这一近身相搏了几招,虽然看不出什么惊人威势,但在边上两人(竺秋兰,宋文俊)眼中看来,却是极为凶险的搏斗。 因为两人(岳少俊、霍万清)动作迅捷,出手之速,变招之快,着着如电闪雷奔,这八招交搏,也只不过是转眼工夫之事。 最使霍万清感到惊异,是岳少俊在这八招之中,竟然使用了少林、华山、八卦、六合等不同门派的招数。 而且在他手中使出,无不恰到好处,正好化解自己的擒拿和掌劈,好像每一招都是针对自己的武功而创。 一时之间,不由得激起了他的好强之心,口中大笑一声,左手勾屈,一招“赤手缚龙”,右手横掌,一招“横断巫山”。一攻之下,两招齐出,直拿横打,用了两种不同的力道。 岳少俊自幼练了十几年的武,从没和人交过手,一直不知道自己练的武功,到底管不管用? 但自从和铁笔、钢爪、要命贩子及虎爪孙动过手之后,接着又和宋文俊动过剑(他也和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动过了剑,那只是一招,且不去算它)几天之间,连番和人动手,都没有落败,自然增加了不少信心,此时一见霍万清双手齐发,使出两种不同的招式,心头不觉一怔。 要知他练的拳、掌、剑法,都是散手,并不是整套的拳掌剑法。 师傅说得好:“练整套拳掌,也只是初学乍练时,便于记忆,等到使用之时,还是要看对方来招,灵活应付,那仍旧要拆散开来使用的,为师教你练的都是散手,也都是各门各派的精华,你把这些招式,全练熟了,就等于学了许多套拳掌,许多套剑法,如能灵活使用,随意变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就足够你应用了。” 岳少俊就凭着这些散手,击败了虎爪孙,也凭着这些散手剑法,和武林大老宋镇山嫡传的公子宋文俊打成了平手。但这番,他遇上的是金甲神霍万清。 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数十年,一身功力,在当今武林中,也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 这回他在一招之间,使出了两种不同的手法,可就把岳少俊给难住了。 因为岳少俊虽然学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散手,但都限于一招就是一招,一式就是一式,没有在一攻乏中,直击横打,用出两种不同手法的招式。 除非他在极快速的时间之内,使出两招来,才能化解对方这一攻势。这当然也并不是不可能;但岳少俊终究是对敌经验不足,一时之间,心头一慌,更不知使那一招好?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丝破绽,你这一忙乱,还未出手封解,对方的拳掌,已经攻上身来了。 霍万清当然不会容你后退出去;上身往前一扑,双手原式不变、追击而至。岳少俊后退的人,忽然右手一探,一下居然扣住了霍万清横击过来的右掌脉腕。 这一记手法奇幻,快速已极,连金甲神霍万清都没有看清岳少俊是如何出手的,他右腕被抓,心头不由得猛然一惊,但他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左手倏落,勾屈五指,其快无比的朝岳少俊右肩抓去。 岳少俊这一记扣人脉肮的手法,是有连贯性的,一指抓落之后,就该抬腕往外摔出。 霍万清右腕被扣才把左手一记“赤手缚龙”.由直抓敌人胳膊,改抓敌人右肩,在行动上,自然没有岳少俊一把抓住敌人手腕,抬手往外摔出,来得快速。 霍万清左手还未抓到,一个高大身躯,已经莫名其妙的被摔出去了七八尺远。 霍万清站起身来,一张老脸色若猪肝,双目瞪着岳少俊,几乎不敢相信,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姓岳的,你这一手,果然高明,如以较技而言,老朽已经败在你手下了……” 竺秋兰没待他说完,接口道:“你既然承认落败,那就该走了。” 霍万清脸有歉色,说道:“但咱们并不是较技。” 竺秋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万清道:“因为老朽发现他是贼人同党,老朽非把他擒回去不可。” 竺秋兰:“姓霍的,你还要不要脸?” 霍万清脸色剧变,怒哼一声道:“为了老庄主的安全,老朽不得不出手拿人。” 岳少俊一下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摔开,不由信心大增,朗声道:“竺姑娘,你快站开去,让他攻来好了。” 霍万清巨目射出两道炯炯神光,洪喝一声:“小心了!” 举手缓缓击出一击。 岳少俊道:“霍总管尽管出手。” 身形一侧,右手挥起,使了一招华山派的“疏影横斜”,斜发一掌,迎击过去。 他对敌经验虽差,但究是读过十几年书,心思敏捷,对方刚才败在自己手下,但他却声言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 这是第二次,他应该要急攻强拼才是,但这一掌来势,却和他前面约攻势沤异,这一拿缓缓击来,如果不是存心诱敌,定是他另有杀手。 双方相距不到数尺,霍万清掌势再缓,也不过数尺之遥,两股掌力,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岳少俊只觉对方击来的迂一记掌力之中,好似蕴蓄了极强的震力,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有如击在一池春水之上,柔软之中,含有强大的反震之力。 霍万清一掌堪堪出手,口中嘿的一声,双手扬处,接着又是两掌,夹击过来,他这两掌势道凌厉绝伦,掌风划起了一片尖啸之声,两股强猛潜力,左右夹击而至。 岳少俊试出对方内劲奇强,自知不是对方敌手,不敢硬接,身形一闪,从他两道掌风中,闪了出去。 霍万清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你再接老朽几掌试试!” 他方才被岳少俊一记奇妙手法,扣住手腕,摔了一个大斤斗,此刻对他不无戒心,因此不敢和岳少俊过于接近。只是仗着他数十年功力,发掌劈击,喝声出口,只见他双掌抡动,连续劈出了八掌。 这八掌,连环击出,掌影重叠,一记记的掌凤,宛如波涛汹涌,声势之盛,无与伦比。 他一个高大身躯,凛凛然,大有睥睨武林之概,果然不愧金甲神的外号。 岳少俊功力不如对方远甚,什么招式、都无法施展。 (使出招式来,就是还手,那就得和对方硬拼了)一时逼得他东闪西躲,连连移动位置,一个人就在呼啸的掌风中,穿行游走,看来真是险煞! 竺秋兰急得俏脸红,叫道:“岳相公,你怎么不使兵刃呀?” 岳少俊虽在狂涛飞卷的掌风中游走,但他身形,依然保持着轻灵飘逸,十分滞洒! 每一记掌风,看去就要劈中,但每一记都只是擦身而过,毫厘之差,都没有劈得着他。 两个人一个劈击,一个闪避,都极为迅速,不过转眼工夫,岳少俊竟然仗着他轻灵的身法,把金甲神霍万清一气呵成的八掌,全都避让开去。 霍万清在劈掌之时,全神贯注,注视着岳少俊游走的身法,心中似有所思,此时他这“乾坤八掌”,业已劈完,炯炯双目,一霎不霎的望着岳少俊,徐徐说道:“你会是……” 宋文俊不耐道:“霍总管,不用和他多说。” 霍万清忽然收势,拱手道:“公子,老朽在想,老庄主既然放过了岳相公,自然不会看错,不如就让岳相公去吧!” 他口气忽然转变了! 竺秋兰心中不禁一动,暗付:“霍万清方才只说‘你会是”三个字,底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来,如今他口气显然转变了,莫非他认出岳相公的来历来了?” 宋文俊一脸冷峻之色,做然道:“霍总管,你久战无功,且退下来,还是由本公子对付他。” 霍万清抬头道:“公子,老朽仔细想过,咱们不能违背老庄主的诺言……” “不用说了!” 宋文俊一摆手,冷然道:“他明明是贼人一夥,岂能容他走脱?” 霍万清脸有难色,说道:“这个只怕不妥吧?” 宋文俊没有理他,举步直逼上去,锵然掣剑在手,朝岳少俊一指,喝道:“咱们吕城未完之战,正好在这里分个高下,你亮剑吧!” 岳少俊道,“宋兄……” 宋文俊喝道:“姓岳的,咱们不必多说,除非你束手就缚,由他们(指庄丁)把你们二人押回庄去……” 岳少俊笑道:“宋兄,在下找到解药,自会亲自送上贵庄去,没有人可以强逼在下,在下也不会束手就缚,须知在下只是不愿和你动手,并非怕你。” 宋文俊大笑道:“说得好,你既然不愿和本公子动手,又不肯束手就缚,那就爬着出去,本公子也可饶你一命。” 霍万清低声道:“公子……” 岳少俊突然剑眉一挑,怒喝道:“宋文俊,你别欺人太甚!”“呛!”一声清吟,软剑已经脱匣而出,挣得笔直。 只听竺秋兰惊咦一声道:“岳相公,你剑尖被谁削断了呢?” 岳少俊始终不知道自己软剑剑尖,已被宋老爷子一根牙筷削断,那是因为当时他被宋老爷子震跌出去,宋老爷子又及时毒发,在忙乱之中,并未发现,此后又一直没有用过剑。 (如是普通长剑,纳剑入鞘,就会看到断了一截尖,但这柄软剑,收发都只要一按机簧,就会自动缩回,故而未曾注意及此) 这里经竺秋兰一说,低头看去,剑尖果然已断,不觉怔得一怔,思索着惊异的道: “这……可能是在下和宋老爷子过招之时,被宋老爷子牙著削断的,在下真不好意思,损毁了姑娘的宝剑。” 竺秋兰俏脸微红,低低的道:“这剑已经是你的了。” 宋文俊不耐道;“这里不是你们叙旧之处,本公子也没有这份耐心,姓岳的,看剑。” 刷的一剑,迎面点出,他这一剑,虽是虚招,但表示他已经出手了。 岳少俊手持软剑,但并未出手,只是望着宋文俊,说道:“宋兄要和在下比剑,在下自当奉陪,只是宋兄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动手,否则动上了手,刀剑无眼,不论谁伤了谁,都是太不值得了。” 宋文俊冷然道、“你还想狡辩?你暗使毒药,谋害家父,家父被你花言巧语,说得信以为真,轻易放过了你,但小翠明明听胡婆子说你是他们自己人,等咱们闻讯赶来,又在此地发现你们,天下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愈说愈气,长剑一振,厉声道:“好了,本公子话全说明白了,看剑!” 骤然一剑,飞刺而出。 这一剑可不是虚招,剑光乍展,但见一片流动寒芒,像扇面般朝岳少俊身前洒去。 “表哥……” 门外传来一声娇脆带着气愤的叫喊声中,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轻响,宋文俊洒出去一片流动的寒芒,就像电光石火,倏然尽敛! 在宋文俊和岳少俊二人之间,多了一位面蒙轻纱的绿衣姑娘,她手上握着一柄三尺长的铁剑,剑尖压住了宋文俊的长剑。 她,正是恽慧君姑娘。 她身后紧随着小翠,小翠姑娘一身青色劲装,纤腰里还插着一柄三尺长的剑。 两人敢情急着赶路,胸口还在起伏不停。 宋文俊缓缓撤回长剑,含笑道:“表妹!你怎么也来了?” 恽慧君也将手中长剑收了回去,嗔道:“表哥!你怎好如此任性?听了小翠一句话,就逼着岳相公动手,也没想想胡婆子擒住了小翠,为什么又把她放回去了?这明明是要小翠把她说过的话,传给咱们,咱们找不到胡婆子,就会找上岳相公?你平日不是自负机智过人,怎么也会上他人反间之计?” 她一口气说来,又脆又快,又带着埋怨的口吻,但却使人如闻出谷黄鸳,新声百啭。 宋文俊似是对这位表妹,甚为敬畏,连忙笑了笑道:“愚兄和霍总管赶来此地,发现偌大一座宅院,只有他们二人在此,自然不无令人可疑之处……” 恽慧君一双秋波瞟着竺秋兰,没待他说下去,截住活头问道:“表哥可曾问过岳相公和这位姑娘,他们怎么也会到这里来的?” 宋文俊道:“愚兄听岳兄说,他们是救小翠来的,但这话也未必可信。” 挥慧君轻笑道:“如何未必可信?小翠为了救岳相公,才被胡婆子所擒,岳相公赶来救人,这正是人情之常,表哥就是忒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才会引起误会。” 忒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正是刚愎自用。 霍万清在旁点头道,“表小姐说的极是。” 恽慧君回头道:“霍总管,你都查看过了,这里真的没有人?” 霍万清道:“是的,老朽已经搜查过全宅,似已久无人住,因此在这里忽然遇上了岳相公二位,才引起误会。” 岳少俊道:“霍总管进来之时,可曾看到看门的龙钟老汉?” “没有?” 霍万清道:“老朽和公子进来之时,什么人也没有遇上。” 岳少俊道:“这就奇了,咱们进来之时,那看门龙钟由人带你到一处院落,看到仲姑娘,就是在这里么?”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记得根清楚,这里本来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排椅几,如今全搬走了,连地上也洒了不少泥土,但绝不会错。” 宋文俊道:“霍总管,你再带人去各处仔细搜索一遍看看,贼党是否藏匿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 霍万清点点头道:“老朽这就去。” 说着,带着六名庄丁,匆匆退出院子而去。 宋文俊道:“表妹,咱们是否也要分头去找找?” 恽慧君道:“昨晚岳相公醒来之时,是被关在一处地窖之中,我们如能找到那地窖,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亦未可知。” 宋文俊敞笑一声道:“表妹果然心细如发,不是你说,愚兄真还想不到呢!” 恽慧君道:“只是岳相公是被人蒙着脸带进来的、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地窖呢?” 岳少俊道:“在下从地窖出来之时,头脸虽被蒙着黑布,但在下确实曾用心记忆,似是穿行了两条曲折迥廊,跨过五道门槛,一共走了五百七十三步,才到这里。” 竺秋兰回眸笑道:“岳相公倒真是有心人。” 岳少俊道:“在下时常听家师说:一个人愈处危境,愈要冷静,虽是细小之事,都不可大意放过,在下当时双目被蒙,不知身在何处,只有处处留心,才能有脱出困境的希望,故而行走之时,暗暗留神上了出路。” 恽慧君望望竺秋兰,觉得她和岳少俊说话时的神情,老汉,被竺姑娘点了穴道,他怎会不见了呢?” 恽慧君又看了竺秋兰一眼,问道:“岳相公还发现了什么没有?” 岳少俊摇摇头道:“没有,这里的人,好像全已撤走,和昨晚全然不同,但也留下了许多破绽,在下正在查看,宋兄和霍总管就进来了。” 霍万清道:“对了,老朽听小翠说,岳相公昨晚曾被胡婆子送来此地,究竟如何?” 恽慧君披披嘴道:“霍总管原来没问清楚,就和岳相公起了冲突。” 霍万清老脸一红,拱手说道:“表小姐原谅,老朽粗人,确实大鲁莽!” 岳少俊就把昨晚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霍万清听得一呆道:“如此说来。这里本是一处贼巢了,大概因胡婆子泄漏了行藏,他们才勿匆撤走的。” 挥慧君沉吟道:“岳相公,你说和胡婆子一起的那人,就是伪装负伤,托你捎信的那个姓涂的么?” “不错!” 岳少俊道:“在下虽没看清他的面貌,但听他口音,确是那个姓涂的了。” “嗯!”恽慧君轻嗯一声,点点头道,“这有可能,他和胡婆子隐迹胡埭,就是为了就近探听天华山庄的动静,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巢穴,岳相公看到的仲姑娘,该是贼党重要人物了。” 她目光一转,说道:“岳相公,你说你被蒙了眼睛,两人似乎极熟,但自己又不好问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一面道:“岳相公记得就好,我们那就走吧!” 大家出了院子,宋文俊抬抬手道:“岳兄请先。” 岳少俊道:“在下要替大家带路;那就有僭了。” 说着当先迈步朝迥廊上走去。 竺秋兰也没和他们客气,紧随着岳少俊身后就走。 恽慧君心里老大不舒畅,但也不好多说,只是默默的跟着竺秋主走去。 小翠是恽姑娘的贴身使女,自然要跟着小姐走了。 这一来,可就把宋文俊一个人撇在最后了,但宋文俊这回因岳少俊身边,多了一个竺姑娘,使他放了不少心,一手按着剑柄,走在后面,倒也挺游洒。 几人刚过迥廊,岳少俊却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双目注视着左首墙壁,发出会心的微笑。 竺秋兰跟在他身后,问道:“岳相公,你看什么呢?” 岳少俊含笑道:“在下从地窖出来之时,转眼被蒙上黑布,当时由一名玄衣使女牵着在下左手而行。” 竺秋兰道:“这和你察看墙壁,有什么关系?” 岳少俊道:“她牵着在下左手,在下不是还空出一只右手么?” 恽慧君轻哦一声,抢着道:“岳相公可是在墙上做了什么记号么?” “是的。”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行走之时,不时用右手指甲,暗暗在墙上划下了一条横线,这条横线就在左首墙上,(他进来时用右手划的记号,如今出去,该在左首了)这就证明昨晚在下就是从这条走廊进来的了。” 大家凝目看去,左首壁上,果然有一条极细的划痕,时断时续,如非先有人说明了,还得细看,否则绝难看得出来。 恽慧君由衷的道:“岳相公真是机智过人!” 岳少俊道:“恽小姐夸奖了,在下当时也只是无心之举,虽然划下了记号,也想不到今天会用上它。” 竺秋兰不愿他和恽慧君再谈下去,这就催道:“岳相公,如今既有暗记指引,就可省去咱们摸索的时间,那就快些走了。” 岳少俊没有再说,循着时断时续的墙上横线,一路寻去,出了东首腰门,那是一条较为狭窄的长巷,一直通向后进。 左首墙上,同样划有极细的横线,因为这里是一条直巷,就无须再看,脚下加快;长巷尽头,紧闭着一扇木门,上面还锁了一把铁锁。 竺秋兰道,“你说一共经过五道门槛,这里已是第五道门了。” 岳少俊微微点头,伸手扭断铁锁,推门走出。 竺秋兰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这里已是后园。” 岳少俊道:“不错,这座地窖,就是建在花园之中。” 竺秋兰攒攒眉道:“这就难了,方才是在屋内、走廊较狭,你可以伸手就够到墙壁,留下记号,如今偌大一片花圃,地方空旷,你指痕怎么划呢?” 岳少俊笑道:“这里不是划的指痕。” 竺秋兰问道,“那是用什么留得记号呢?” 岳少俊道:“昨晚在下走出地窖,觉得脚下踩到的地上,是一片软泥……” 竺秋兰道:“那是昨晚初更时分,下了一阵雨咯!” 岳少俊道:“在下就因踩到了一片软泥,忽然心中叩动,暗想:在下一定有几步脚印,留在泥土上,后来踩到了青砖地,在下故意脚尖用力,一路时断时续的划下了一些痕迹,应该可以找寻得到。” 宋文俊道:“岳兄果然是有心人!” 大家进入花园,走不多远,果然在青砖地上,发现了一条时断时续的痕迹,因为此时红日已高三丈,故而看来十分清晰。 这座花园,占地极广,颇具亭台楼阁之胜。 一行五人,穿花拂柳,因有岳少俊留下的记号可循。不大工夫,就行近一条石栏曲折的小桥。 通过水树,迎面是一座叠石玲球的假山,山上还种植了十几棵苍松,虬枝吟风,发出细细的涛声,益发增加了假山的雄伟。 假山前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只是经霜之后,草色略见枯黄。 宋文俊首先踏上草地,回头道:“岳兄踩到的软上,大概就是这片草坪了。” 岳少俊走上几步,凝视着草地。点头道:“不错,就在这里,兄弟跨出地窖之时、确曾听到松风细吟之声。” 竺秋兰道:“这么说,地窖可能就在假山下面了。” 宋文俊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假山洞中行去。 假山洞窖,入口处还须俯身而入,但到了里面,却是一条两人可以并行的走廊,中间有一道门户。 推开两扇木门,里面是一座暖阁,放两排椅几,和一张八仙桌,后面还有一间,地方较为逼仄,通向假山后面,是一个小厨房。 大家看看并无可疑之处,依然退了出来。 走廊上,有一扇圆形的石窗,可以看到水树,窗外挂着不少藤蔓,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设计颇具巧思。 再由走廊另一头出去,则是一条盘曲的小石瞪,可以拾级而上,通到假山顶上,山顶有几棵老松,和一个六角小亭,亭中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可以在这里下棋。也可以俯视全园景色,但就是找不至,地客入口,更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宋文俊回头道:“岳兄再想想看,是否记忆错误了,这里怎会连一点迹象都找不到呢?” 岳少俊道:“兄弟绝不会记错,从兄弟留的记号看来,地窖可能就在这里。” 宋文俊道:“咱们一路循岳兄的记号找来,但及桥而止,石桥和草地上,都不见记号,会不会地窖并不在此?” 岳少俊道:“兄弟昨晚虽被蒙了眼睛,踩到的软泥,正是那片草坪。至于石桥上并无记号,那是兄弟功力太浅,仅凭脚尖划过,不可能在石上留下痕迹,但兄弟觉得地答应该就在这里,只是咱们不得其门而入罢了。” 说到这里,轻哦了一声,续道:“兄弟记得昨晚从地窖中走出,不过数步,就可呼吸到清新空气,因此兄弟觉得地窖门户,可能在假山入口附近。” 竺秋兰道:“我们快些下去。” 大家依然循着石蹬,回到下面,在一条不过十步来远的走廊上,仔细察看了一遍,依然找不出丝毫迹象来。 竺秋兰低低的道:“依我看,这里可能安着机关。” 恽慧君好奇的道:“你说会是什么机关呢?” 竺秋兰道:“我也只是听娘说过,江湖上有些秘密组合,为了怕被外人发现,泄漏机密,都有密室。有的就在地室之中,出入门户,都安装了机关消息,不知道内情之中,就不得其门而入,开启门户,全凭枢纽,就可打开门户了。” 恽慧君道:“这枢纽会在那里呢,唉,这里天光照射不进,我们又没有火种,连看都看不清楚,又到那里去找?表哥,我看还是把霍总管找来,他见多识广,也许会找得到地窖出入的门户。” 竺秋兰道:“火种我有。” 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精致的千里火种,擦的一声,亮起了一道火光,她手举火把,照着石壁,仔细打量起来。 这座假山是用整方大石叠起来的,四周石壁又凹凸不平,故而壁上有许多缝隙,竺秋兰看的很仔细,几乎连一个小孔都不肯放过。 她从左壁照到右壁,再从右壁照到石窟入口,这向里的一面,是入口最黑暗的地方,她在一方大石缝中,发现了拳头大的一个石孔。 细看石孔下首,似乎较为光泽,显然是经常有人抚摸,心中不觉一动,叫道:“可能就在这里了。” 说着,左手就朝石孔中伸了进去。果然就在石孔中给她摸到了一个小铁环,轻轻拉了几下。 这下,大家都听到石孔中发出一阵极轻的铃铃之声。 岳少俊翟然道:“这铃声好像从地底发出来的。” 话声未落,但听右首石壁间,紧接着响起一阵轻震,两方巨石缓缓的向内缩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一道石级,延伸而下。 恽慧君喜道:“竺姑娘真能干,要不是你,我们一辈子也找不着呢!” 竺秋兰道:“恽小姐夸奖了。” 她一手擎着千里火把,回头道:“我先下去,给你们照路。” 岳少俊道:“竺姑娘,还是在下先下去。”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不要紫,我先下去也是一样。” 举步往下走去。 岳少俊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下去。 浑慧君回头吩咐道:“小翠,你留在这里,别让人家把我们关到里面去,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出声知会我们.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知道。” 恽慧君说完,也就举步朝地窖中走下。 宋文俊等表妹下去之后,才跟着她身后走去乙石级尽头,是一条不太长的通道,左首有两道铁门。都未上锁,推门进去,一间堆置的是空酒罐。 另一间堆放的破旧家具和木柴。通道尽头处,也有一道铁门,里面空无所有。 岳少俊道:“这一间。就是囚禁在下的所在了。” 大家进入铁门,竺秋兰举着千里火把,到处察看了一遍,才直起腰,脱道,“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由此看来,贼党真的已经撤走了。” 岳少俊失望的道:“看来这里不像是贼党的巢穴。可能他们只是临时占用的罢了。” 浑慧君道,“这里不是贼巢,怎么会有机关?” 宋文俊道:“这算不了什么,不少大户人家,为了防盗,都有地窖,这不能证明这里就是贼党巢穴。” 恽慧君道,“那就回上去吧!” 四人依然拾级而上,走出地窖,但见小翠一手握着短剑,站在假山洞窟门口,显然并未发现什么事故,这就可以证明那仲姑娘一夥人,果然全已撤走了。退出假山,老远就看到霍万清一个高大的身形,急匆勿的奔了过来。 宋文俊咦道:“霍总管莫非有什么急事?” 随着话声,立即当先迎上去。 浑慧君、岳少俊、竺秋兰等人,也随着跟了下去。 刚穿过水榭,霍万清已到了桥边,站定下来,拱手道:“公子,表小姐原来在这里,老朽到处都找遍了……” 宋文俊问道:“霍总管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霍万清道:“老朽搜索全宅,并无任何发现,只是老庄主打发宋兴,急急赶来,要公子和表小姐尽快回去。” 宋文俊问道:“宋兴是否知道,爹有什么事么?” 霍万清道:“老朽听宋兴说,好像扬州有人来了。” 恽慧君问道:“我家来的是什么人?” 霍万清道:“老朽不清楚,宋兴只是说。老庄主要公子和表小姐火速回去,好像有十分急要之事,等公子和表小妹回去商量。” 宋文俊道:“既然如此,表妹,咱们快些回去吧!” 恽慧君点点头,回过身去,朝岳少俊幽幽的道:“岳相公,你莫要忘了扬州之约才好。” 第五章 强将手下无弱兵 这句说得极轻,大概只有岳少俊左耳才能听到。(她站在岳少俊左侧)岳少俊还未答话,宋文俊、恽慧君、小翠三人,已经随着霍万清离去,但自己耳边,依然索绕着那充满了希望、幽幽的娇柔的声音! 竺秋兰叫道:“岳相公,人家已走啦,你还出什么神?” 岳少俊轻哦一声,说道:“你说什么?” 竺秋兰披披嘴,问道:“我看恽小姐走的时候,好像和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岳少俊脸上一红嗫嚅的道:“没……,没有什么,她只是和我说了句再见……” 竺秋兰道:“不用再说啦,她和你说了什么,我是不该问的,嗯,我们也该走了。” 离开大宅院,岳少俊四顾无人,低低的道:“竺姑娘,我总觉得那座大庄院,不无令人可疑……”竺秋兰扭头笑道:“所以我们要离开咯!” 岳少俊愕然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竺秋兰道:“我们离开了,表示我们并不怀疑那座庄院。” 岳少俊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再去?” 竺秋兰嫣然笑道:“自然要去,只是不是现在。” 岳少俊道:“那要什么时候再去?” 竺秋兰目光一抬,低声道:“有人来了!” 迎面果然有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岳少俊也就不再说话,两人循着石板路,走到镇上。差不多已是午牌时光。 竺秋兰道:“我们找个地方打尖,午后就赶着进城里去。” 岳尘俊点点头,还未开口,听有人叫道:“来,二位请过来坐下谈谈!” 岳少俊回头看去只见大街转角上,摆了一个算命看相的测字摊,墙上张挂着一方白布,上书:“赛管辂金铁口测字论相”几个大字。 一张小方案后面站青一个头戴爪皮帽的瘦小老头,不过五十来岁,斗鸡眼,酒糟鼻,嘴上留了两撇黄苍苍的八字胡。脸色焦黄,瘦得只剩了一把皮包骨。 身上穿一件已经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长衫,手里一把又阔又长的竹骨摺扇,指点着招呼自己二人,一面陪着一脸谄笑,口中念念有词的道:“人生难得的是一个缘字,区区和二位异地相遇,这就是机缘,咳、咳、二位行色匆匆,八成有什么疑难不决的事儿?来,来、来,请坐下来谈谈,区区金铁口,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相福,说得不准,二位可以站起就走,分文不取……” 岳少俊没有理他。 竺秋兰听他说出:“二位行色匆匆,八成有什么难疑不决的事儿?” 心中不觉暗暗一动,站停下来,低低的道:“岳相公,我们就听他去说说看。” 岳少俊道:“这种人,完全是耍江湖辙儿,有什么好听的?” 竺秋兰道:“听他说说有什么要紧?” 只听那金铁口陪笑着道:“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君子问祸不问福,区区不才,善观气色,凭卦论断,多少可以指点迷津,趋吉避凶……” 竺秋兰盈盈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看出我们有疑难不决的事呢?” 金铁口笑了笑道:“这是姑娘和这位相公脸上告诉了区区。” 竺秋兰道:“你看会是什么疑难不决的事儿?” 金铁口道:“姑娘这是存心考考区区了,区区测字凭字论断,卜卦凭爻占象,可不是神仙,能赐猜测得到二位心里吧,姑娘取个字卷,区区替你测个字如何?” 竺秋兰道:“我不要你字匣里的纸卷,写一个行不行?” 金铁口连连点头道:“行、行,测字全凭一个机字,姑娘随手写来,即是灵机。” 竺秋兰回头道:“岳相公,你说写什么字好?” 岳少俊举目看去,正好有一个牧童牵着一只水牛,从街上经过,随口说道:“就是‘牛’字好了。” 竺秋兰道:“你就测‘牛’字吧?” 金铁口瞪着双颗斗鸡眼,朝岳少俊咧嘴一笑道:“这‘牛’字是这位相公说的,区区就替这位相公先测上一测,‘牛”字不出头是‘午’,‘牛’字下边加上一捺,是‘失’字、‘午’字本来是日正当中,但从‘牛’字不出头变化而来的‘午’字,因为它不出头,表示并非日正当中,那是午夜的‘午’了,莫非昨晚午夜,有人走失?但方才那头牛,有人牵着而过,以此论断,这走失的人,是被牵着鼻子走失的了,再就‘午’字抹去上面一撇,如果加一个‘女’字,则为‘奸’字,分明是有阴人暗中作祟,但‘牛’字下面加一横,则为‘生’字,此人虽然走失,却可生还。” 岳少俊听得心中暗暗佩服,他凭一个‘牛’字,竟然把自己昨晚的遭遇,说得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但继而一想,暗道?“此人莫非是贼人一党,这明明是故意戏耍自己,把自己比作了牛!” 竺秋兰道:“喂,金铁口,是我要你测字咯,你该说我才对呀!” 金铁口呵呵一笑,连连拱手道,“是,是,方才只是奉送的几句,不收半文钱的,哦,论到姑娘测这个‘牛’字,晤‘牛”字加一捺是‘失’字,‘牛’字不出头是‘午’字……” 竺秋兰截住他话头,不耐的道:“怎么你老是说这两个字呢?” 金铁口馅笑道:“姑娘测的是‘牛”字咯,‘牛’字只有这样拆法。” 竺秋兰道:“好,那你就照字说吧!” 金铁口道:“区区先说‘失’字吧,这叫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姑娘方才这个‘牛’字,不是你自己写的,而是这位相公备你说的。” 竺秋兰道:“这不是一样是‘牛’字么?” “哦哦!哦!” 金铁口摇着说道:“那可不一样,区区方才说过,人有失手,但这’牛’字,不是姑娘写的,姑娘既没有动过手,也不是这位相公写的,因为这位相公只是用口说的,这叫做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区区说过,人有失手,这失手的既非姑娘,也非相公,那么失手的该是小人了,再说‘午’字,姑娘这‘午’字,也是从‘牛’字不出头变化而来,区区方才已经解释过。午时是日正当中,但不出头的‘午’时,既非此刻日直午时,那该是午夜了,这位相公测字承先,应在昨晚午夜,姑娘测字在后,算来该在今晚午夜了……” 竺秋兰被他说中心事,心中方自一动! 金铁口接下去道:“再说牛字下面加一横为‘生’……” 竺秋兰道:“怎么又是‘生’字?” 金铁口耸耸肩膀,缩着头道:“没有下面这一横,变为‘生’字,那还得了?姑娘面有晦纹,全靠这一线生机,今天是壬癸水日,遇金生,遇土克,趋吉避凶之道,可向西行,区区这意思,是说遇上危难,如果朝西走,可保平安无事。” 竺秋兰填:“你还没说出我心里的疑难事儿呢!” 金铁口连连拱着手,陪笑道:“区区说的,完全凭字论断,已经全在里面了。” 竺秋兰摸出几文制钱,往他小几上一放,披披嘴道:“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罢了!” 回头叫道:“岳相公,我们走!” 金铁口连忙叫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竺秋兰口身道:“我拆字的钱,不是已经给你了么?”金铁口耸耸肩,馅笑道:“姑娘,区区金口论相,铁嘴测字,普通客人,测个字,只要三文钱就够了,但姑娘……嘻嘻……” 竺秋兰道:“我给了你八文钱还不够么?” 金铁口馅笑道:“姑娘这字,非比等闲,姑娘就是赏个十两不多,五两不少……” 竺秋兰气道:“你这是敲竹杠了!” 测个字要这许多银子,岂非敲竹杠?金铁口道:“姑娘这就说得太重了,区区这测字摊,十天不开张,开张也总得吃十天,出门在外,住店要钱,算区区不吃饭吧,但酒可不能不喝,一天喝上三五斤,这是最起码的了,再加上下酒菜,最起码弄一包花生米吧,这一加起来,一天没有五钱银子,区区就过不了门,姑娘赏个五两银子,区区还要十天不吃饭才行。” 竺秋兰鼓着双腮,气愤的道:“你这不是敲竹杠?拆一个字,就要五两银子、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岳少俊看那金铁口一付猥琐落魄的模样,不愿竺秋兰当街和他争执,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朝他几上一放,说道:“先生落魄江湖,这就算是送你的五天酒资吧。” 他这轻轻一按,五两重一锭银子,立刻被硬生生的嵌入了小几桌面之中。 金铁口朝他嘻嘻一笑,取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朝几上拍落,五两银子竟然自动跳了起来,他伸手一抄,接到手中,掂了掂,陪笑道:“多谢相公,一共有五两四钱三。” 岳少俊看他手法俐落,暗暗点头,忖道:“只要看他这一手,果然不是寻常卖卦的人!” 竺秋兰扭头道:“换了我,才不给他呢?” 两人正待举步,只听金铁口又叫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方才叫姑娘留步,这回却叫相公留步了。 岳少俊转脸道:“怎么,五两银子还不够么?” “够,够!五两银子足够区区买醉了。” 金铁口摸摸洒糟鼻,连连躬腰,陪笑道:“只是区区还有一句话奉告,五行金克木,(银子嵌入几面)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只有金才能克木。” 竺秋兰不耐道:“岳相公,别听他胡诌,咱们走。” ***两人在镇上一家面馆打了个尖,赶到常州,还只是申牌时光,就在西门口的兴隆客栈落店,要了两间上房。 店伙送上香茗,又替两人打来了脸水,才行退去。 竺秋兰回到自己房中,梳洗了一番,又朝岳少俊房中走来。 岳少俊已经洗过脸,倒了一盅茶,悠闲的坐在窗下,慢慢喝着,看到竺秋兰走入立即站了起来,说道:“竺姑娘,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么?” 竺秋兰随手掩上房门,朝他轻俏一笑,说道:“谁说在这里过夜了?我们今晚要赶回戚野堰去,再去探一探那所大宅院。” 岳少俊放下茶盅,说道:“那么我们干么要巴巴的赶到常州来?” 竺秋兰轻笑道:“我的大少爷,咱们这一着,叫做欲擒故纵,那所大宅院,如果真是他们的巢穴,他们看我们离开,只当我们并不再怀疑那所大宅院了,这样就会疏于防范,我们也不用和他们正面发生冲突,只要证实那里是他们的巢穴就好。” 岳少俊点点头道:“竺姑娘,你真是心智过人,江湖经验,扰在下多得多!” 竺秋兰婿然一笑道,“我从小就跟娘跑江湖,那像你,是书香门第的读书相公。” 岳少俊道:“在下为了完成家师的心愿,我现在也成了江湖人,以后还要跟你多学习呢!” 竺秋兰一双俏目之中,渐渐有了光彩,凝注着他,幽幽的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哦会尽我所能,从旁帮助你的。”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岳相公,你说你要完成令师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岳少俊也不隐瞒,就把师傅两件心愿,告诉了她。 竺秋兰秀眉微攒,说道:“听你说,令师第一件心愿。是要找寻他十六年前,无故失踪的孩子,那年他只有十二岁,再加上十六年,如今算来,该已是二十八岁的人了。 你只知道他左眉梢有一颗红痞,乳名叫做龙官,别的就一无所知了,唉,茫茫天涯,这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但令师的第二件心愿,可就更难了。听你口气,好像只要宋老爷子一言可解,但宋老爷子却要你接得下他一招剑法,才肯答应,武林大老宋老爷子,素有武林第一剑之称,要接下他一招剑法,比武林高手一百招、一千招还要艰难得多……” “哦!” 她忽然轻哦一声,望着岳少俊道。“对了,岳相公,依我看,宋老爷子一定和你师傅认识,你为什么当时不问问宋老爷子,你师傅的第二件心愿,究竟是什么呢?” 岳少俊微微摇头道:“不用问,在下接不下宋老爷子一招剑法,问也是陡然,有一天,等在下接下宋老爷子一剑,在下不问,宋老爷子也会告诉我的。” “你说的也是。” 竺秋兰沉思道:“只是……唉,我娘认识的高人异士。虽然不少,但没有一个人的剑法,能胜得过宋老爷子的,不然,倒可央求我娘给你引介一位……” 岳少俊坚毅的道:“不,在下自信,总有一天,会接得下宋老爷子一剑的,只是目前宋老爷子中了散功奇毒,在下答应宋老爷子,非得先设法取到解药不可。” 竺秋兰眨动眼波,笑道:“这倒不难,我们今晚先去踩个虚实,只要那大宅院,确是贼人的巢穴,我去找娘跟他们要解药去,我想他们冲着我娘,还不敢不交出解药来。” 岳少俊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今天我们遇上的金铁白,形迹甚是可疑,他可能已经料到我们今晚会有行动!” 竺秋兰披披嘴道:”此人只是一个江湖术士,信口胡诌而已!” 岳少俊道:“方才不是你要听听他怎么说么?” 竺秋兰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愚夫愚妇,谁会相信这些跑江湖的信口开河?我只是听他说我们有疑难不决之事,想听听他的口风罢了,据我看这人似乎不是贼人一党。” 她忽然展齿一笑道:“我们一谈就没个完,我是来跟你说的,今晚我们要赶回戚墅堰去,这时候,还有一、二个时辰,可以休息,要你好好的睡一会,好啦,我也要回房去歇一会了。” 说罢,不待岳少俊再说,翩然往外行去,走出房间,随手替他带上房门。 竺秋兰走后,岳少俊就在床上盘膝坐好,抱元守一,运功起来,不多一会,就己进入忘我之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当他睁开眼来,屋中一片昏暗,已是上灯时分! 但听门上适时起了剥落叩指之声,店伙隔着房门问道:“客官,你老到外面去用饭,还是小的吩咐厨房里,给你准备酒菜?” 岳少俊跨下木床,还未答话。 只听门口响起竺秋兰的声音说道:“我们不出去了,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饭菜送来就是了。” 店伙应着退去。 房门开处,竺秋兰悄然闪了进来,看到岳少俊已经起来,不觉嫣然一笑道:“岳相公起来了,我还当你睡着没醒呢!” 岳少俊道:“你也睡了一会?” 竺秋兰微微摇摇头道:“我有事情,就睡不熟。” 店伙掌上灯来,又替两人换了一壶茶。 岳少俊等店伙退出,悄声问道:“吃过晚餐,我们就要走么?” 竺秋兰也悄声道:“早着呢,我们不能让人家发现,至少也要等过了初更才能出去。” 岳少俊道:“在下一切都听姑娘安排。” 过不一会,店伙送来饭菜,四菜一汤,菜肴倒是做得极为可口,两人匆勿吃毕,店伙收拾过碗盘。 竺秋兰站起身,悄声道:“我要回房去啦,你也装作熄灯睡觉,等过了初更,你从后窗出去,我会在街尾等你,这里房饭钱,给他们留一两银子,也就够了。” 岳少俊点点道:“在下知道。” 竺秋兰回头叮嘱道,“从后窗出去,要越过两间民房,才能从暗处纵落,那是一条小巷,从小巷拐出去,就是街尾了。” 她因岳少俊从未有过夜行人的经验,故而叮咛得很详细。 岳少俊又点点头道:“在下记下了。” 竺秋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岳少俊过去掩上房门,上了闩、果然一口吹熄灯火,在床上和衣躺下。 他出生书香门第,从未当过夜行人,心中觉得又新鲜,又刺激,好不容易等到初更时分,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然后俏悄走近后窗,打开窗户,手掌在窗槛上一按。人已轻巧的穿窗而出,蹲着身子,回身掩好窗户。 略为向左右打量了一下,就长身掠起,他自幼练武。一身轻功,造诣极高,只是没有夜行经验罢了。 此刻不过几个起落,足尖轻点,就像一缕轻烟,不带丝毫声息,越过两重屋脊,从暗陬飘落地上。 这里果然是一条狭窄的小巷,看去一片黝黑! 他略一定神,就举步朝前走去,拐出小巷,果然已是街尾。 这时大街上两边店铺,还有不少灯光,但到了街尾这一段,可就一片清冷,行人稀少。 举目看去,对面一家粮食栈门口,晴影中站看一个瘦小人影,那不是竺秋兰?她敢情也看到自己了,在那里招了招手。岳少俊赶忙奔了过去。 竺秋兰迎着低声道:“你没被人家发现吧?” 岳少俊道:“没有。” 竺秋兰道:“方才有一道人影,从对面屋上出现,往北掠去,身法极快,我先前还当是你,正待招呼,后来看到你从小巷里走出,那就不是你了,这人轻功十分高明,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你。” 岳少俊道:“不会吧,在下掠落巷子的时候,并未发现有人。” 竺秋兰道:“这样就好,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一路急行,赶到城墙脚下,竺秋兰引着他到了无人之处,才悄声道:“我们上去。” 双足一点,两手朝上一划,使了一式。“青鹄穿云”,一道娇小人影,直拔而上一下跃登城垣。 岳少俊同样双足一点,长身掠起,跟在她身后,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竺秋兰案声道:“岳相公,你的轻功真好。” 岳少俊道:“姑娘身手,也不凡呀!” 竺秋兰回眸一笑道:“我比起岳相公来,就差多了。” 随着话声,一扭头,翩然朝城外落去。岳少俊跟着飞身落地。 竺秋兰道:“从这里赶到戚墅堰,大概只要半个更次就够了,一般夜行人,大概都要二更以后才出动,我们早些赶去,反而不会引人注意,尤其那所大宅院,前面是一片草坪,无处可以掩蔽身形,围墙左右,虽然有树,但距离又太远了些,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从后面花园进去,就较为妥当。” 岳少俊道:“在下说过,一切都听姑娘安排。” 竺秋兰一对秋水般的眼睛,望着他,闪着发亮的光彩,轻嗔道:“人家还没说完呢,我们今晚行动只是踩盘去的,最好不让他们发现,因此行迹就要十分隐秘,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和他们动手。” 岳少俊含笑道:“你看在下是好勇斗狠的人么?” 竺秋兰道:“我只是提醒你罢了,我们不是跟他们动手去的。” 岳少俊点点头,催道:“在下记住了,我们走吧!”竺秋兰朝他妩媚一笑,转身奔行而去。 岳少俊随在她身后,施展陆地飞腾术,两条人影一先一后,不到半个更次,已经赶到戚墅堰。 竺秋兰放缓奔行之势,避开镇上大街,折入一条小径,走了里许来路,朝前一指,悄声道:“到了!” 岳少俊凝目看去,夜色之下,前面黑压压一片庄院,正是那座大宅,此时相距尚有半里光景,远远望去;大宅中竟然没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暗暗生疑,说道:“莫要贼党真的走了,怎会一点灯光都没有呢?” 竺秋兰轻轻攒了下眉道,“没有灯光,那就表示他们已经有了戒备。” 多少俊道:“难道他们算准我们晚上会来?” 竺秋兰嗤的一声轻笑道:“他们防备的不会是我们,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说完,当先往前掠起。 他避开大宅正面,老远绕弯过去,不大工夫,已经抄到庄院后面,只是相距还远,这一带正好是二片疏朗朗的果林。 但在黑夜之中,却也树影迷离,不易为人发现,竺秋兰朝他打了一个手式,一下闪入林去、岳少俊跟着掠入林中,只见竺秋兰似是十分谨慎,步步为营,藉著树木隐蔽身形,缓缓移动,岳少俊紧随她身后穿林而行。 走了一段路,竺秋兰停住了身子,悄声道:“这里离他们后园围墙,已经不远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再去。” 岳少俊看她钢临大敌,倒也不敢大意,悄悄走近一齐隐蔽住身形,凝目看去,林外荒草没径,距离黑压压围墙,大概不过五丈来远,望去有如城堡一般,除了卿卿秋虫,听不到一点气息! 就在此时,心灵突然似有警觉,再侧耳细听,果然数丈外依稀传来一丝极轻的声音,好像有人落到果林之中! 要知他自幼练的是正宗内功,只要数丈之内一有异动,心灵立时就会引起警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内功修为已有如此境界而已! 心头一动,急忙回头细声说道:“我们快蹲下,有人来了。” 竺秋兰根本连什么都没有听到,心中觉得很奇怪,但还是依言蹲了下去。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调两人堪堪伏下,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泻落林前,和两人伏身之处,不过三丈来远。 黑夜之中,只见此人身材矮小,头戴黑色道帽,身穿黑色道袍,背负长剑,手中却持一柄雪白的拂尘,看他飞落时的身法,宛如天外飞来,快如电光,一身武功自然极为高强,但予人直党的感到此人极非正派人物。 黑袍道人刚刚飞落,果林右侧忽然“刷”的一声,射出一团瘦小人影,落到黑袍人身边;口中叫道:“师傅。” 原来方才岳少俊心灵发生的警兆,就是这瘦小人影,他这一开口,岳少俊、竺秋兰都已听出来了。 他正是在瓜州小酒馆中那个面目寞黑的黑小子。 黑袍道人哈了一声,问道:“徒儿,你说的就是这座宅院?” 黑小子道:“是的,就是这里。” 黑袍道人道:“你说连黑虎神赵光斗,见了那个姓仲的女娃儿,都十分恭敬?” 黑小子又应了声:“是。” 黑袍道人滇:“这就奇了,此女又是什么来历?” 黑小子道:“师傅也不知道么?” 黑袍道人嘿然沉笑道:“为师没有看到她,如何会知道她是谁?哈,不过恽钦尧在她手下,设定出三招,就为她所擒,此女来头,走然不小……” 石少俊听得暗暗一怔,付道:“浑钦尧,不是恽姑娘的父亲么?他被江湖上称为淮扬大侠,一身武功,在大江以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居然会在仲姑娘手下,没走出三招,就被擒去了,这奉说,那姓涂的要自己捎给宋老爷子信上说的,倒非恐吓之词了。” 黑小子道:“师傅。咱们要不要进去!” 黑袍道人道:“咱们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 说到这里,抬目望望矗立在夜色之中的黑漆围墙,略为踌蹭了下“终于沉喝一声道: “徒儿,咱们进去。” 话声出口,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就像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越过三丈高的围墙,往里落去。 黑小子也不待慢,双脚一顿,头先身后,一个人像钻天鹞子一般,一下子窜上墙头,跟着纵身往下跃去。 竺秋兰蹲着的人,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岳相公,你知道这黑袍人是谁?” 岳少俊道:“在下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怎会知道他是谁?听你口气,这黑袍遣人,好像是名气很大的人了?” 竺秋兰道:“他叫黑衣纯阳公孙权,对了,那黑小子,我们不是在瓜州见过么,当时还不知他的来历,原来会是黑衣纯阳的徒弟,那就是黑孩儿了。” 岳少俊道。 “我们是不是也该进去了?” 竺秋兰浅浅一笑道:“我看你急着想要进去,是不是?其实有黑衣纯阳这样一位高手,替我们进去觑探虚实了,我们守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了。” 岳少俊道:“咱们隐身在这里,有高墙挡住视线,看不到墙内情形,左首那座六角亭子,高出围墙甚多,四周还有几棵老松,不就是假山么?我们不如到假山上去,就可俯视全园了。” 竺秋兰掠掠鬓发,说道:“你既要进去,那就进去也好。” 岳少俊道:“在下开路。” 长身掠起,穿林而出,再一点足,便已飞身上墙,正待回头看去! 竺秋兰已紧随他身后上来,急道:“墙上不可停留,快过去。” 岳少俊也及时发现站在墙上,目标较为显著,急忙双臂一划,一条人影矫若神龙,横空掠过,一下飞落假山之上。 竺秋兰没有他的轻功造诣,接连三个起落,扑上假山,脚下才一落地,立即隐入一排矮树之中,低声叫道:“岳相公,快过来。” 岳少俊跟着过去。竺秋兰悄声道:“这座假山高过围墙,可觑全园景物,也是最为人所注意的地方,我们得找一处隐蔽之处先藏起来才好。” 岳少俊点点头,两人终于找到了一方剔透玲球的巨石后面,正好容得两人蹲下,左右又有矮树掩护,可以从石孔中看到外面的景物。 别说在黑夜里,就是大白天,也极不易被人发觉,只是稍嫌逼仄了些。 两人蹲下不久,突听“刷”的一声,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落到头顶不远,停身在假山顶上。 竺秋兰闻声警觉,立时轻轻扯了岳少俊一下,急忙埋下头去。 石少俊也跟着低下头,心中暗晴佩服,付道:“看来这座假山果然目标很大,自己两人如不及时躲藏起来,就会被此人发现了。” 这石后地方本来极为狭仄,两人这一低头来,两颗头就已凑在一起,岳少俊从未和姑娘家如此接近过,但觉竺秋兰秀发的幽香,一缕缕的钻进鼻孔,使人有浑淘淘的感觉,几乎忘了假山顶上还有一个不明敌友的夜行人! 那夜行人敢情因夜色幽黑;也未曾发觉两人的行藏,只在山顶上略一注足,又是“刷” 的一声,往山下纵去。 竺秋兰侧脸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颀长,背负长剑,一下掠过荷塘,忽然举手向空,打了一个手势,就借著树影掩护,轻快无比的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就在那人一闪不见之际,右首又有两条人影,疾如鹰隼,从围墙上飞落,隐入一片树林之中。 因相距较远,看不清两人身形,但从他们身法看去,分明身怀绝佳轻功,自然也是夜探巨宅来的了。 竺秋兰悄声道:“这三人身手极高,看来今晚来查这座大院的人,真还不少!” 说话之时,回过脸去,才发觉她和岳少俊几乎耳环厮磨,脸儿相偎,他更是如痴如醉! 一时心头小鹿,不禁怦然跳动,口中轻咋一声,急忙又别过脸去。 岳少俊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但给她这一啐,立时警觉过来,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嗫嚅道:“竺姑娘,你说什么?” 竺秋兰嗔道:“人家在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心事?”岳少俊道:“在下……是是在想……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竺秋兰披披嘴道:“你看园中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动静?如果我料得不错,恐怕暗中早已有人监视着呢!” 说话之间,瞥见远处忽然透出两点灯光。 要知练武之人,都练过夜行眼,目光自然十分敏锐,方才园中一片漆黑,较远之处,不易瞧得清楚。 但如今有了灯光,相距虽远,已可看到那是两盏纱灯,从一道圆洞门中,转了出来。 既是纱灯,自然有人提着而行,纱灯既有两盏,提灯的自然是两个人了。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觉那提着纱灯的两人,款步行来,极似两个女子,不觉低声道: “竺姑娘,提灯的是两个女子。” 竺秋兰内功较逊,只能看到两盏纱灯,还看不清人影,一面说道:“看情形好像是朝这里来的,嗯!她们可能是那仲姑娘的使女了,我们今晚总算没有白来。” 两盏纱灯循着树林间一条小径,油折而行,有时被楼阁遮住,有时穿着豆棚花架,故而时隐时现,但也渐渐的愈走愈近。 不多一会,两人已走到荷塘对岸,这回连竺秋兰也看清楚了,提灯的果然是两个女子。 一身青色衣裙,并肩款步而行,她们左手提灯,右手各自提着一只盒篮,不知篮中放着何物?这时已经举步跨上九曲石桥。 竺秋兰轻咦道:“她们不会是到假山里来的!” 岳少俊道:“奇怪,方才最先进来的是黑衣纯阳师徒二人呢,不知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道:“他们至今没有露面,大概也藏起来了。”两个青衣使女走入水榭,放下手中盒篮,挂好纱灯,取出抹布,在水榭中间一张方桌上,仔细抹试干净,然后杯开篮盖,一个取出四只高脚瓷盘,装好四盘精美茶食,一把细瓷茶壶,和一个细瓷茗碗,在上首放好。 另一个从篮中取出一个紫铜小香炉,放好沉擅未,点燃起香来。 竺秋兰冷笑道:“这位仲姑娘,气派倒是不小!” 这时那圆洞门中,又出现了两盏纱灯冉冉而来,只是这回走的较快,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桥边。 提灯的依然是两个青色衣裙的使女,并肩徐行而来,一个手捧剑囊,一个手捧琴囊。 两个使女后面,则是一个一身玄衣的女子,款步走来。 岳少俊低声道:“她就是仲姑娘!” 仲姑娘身后,还紧随着一名黑衣老婆子,正是胡大娘。 两名使女当先进入水榭,也把两盏纱灯,挂到了抱柱之上。 水榭经四盏纱灯照射,登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再经四周水光一映,就像点起十几盏灯一般! 玄衣女子仲姑娘已然款步走进水榭,在中间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手捧琴囊的使女立即褪去琴衣,把一张七弦琴放到仲姑娘前面。 竺秋兰细看仲姑娘,不过二十出头,蛾眉淡扫,凤目如星,体态妖饶,只是别有一股冷峻之气,就像个冰雪美人一般! 心中暗暗冷笑道:“明明是江湖儿女,偏要故作名门闺秀姿态,煞有介事的要月下弹琴,哼!今晚偏偏给你来个月黑星稀!” 仲姑娘坐下之后,伸手取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螓首微抬,望望槛外天色,天公硬是不作美,无星无月,昏暗如晦! 但尽管月黑星稀,仲姑娘可依然雅兴极佳,放下茶盏、就正襟坐定,皓腕轻舒,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了两下! “铮,铮!叮!咚!” 每一个弹琴的人,在未弹之前,必须先拨弄几下琴弦,谓之“调弦”,也就是先试试声音对不对的意思。 这原是极为普通之事,但这弦发出来的声音,骤然钻入竺秋兰的耳中,就如闻焦雷! 不!简直如遭雷击。心头狂跳,身躯好似遭受到巨大的震动,几乎一头撞到巨石之上! 岳少俊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把她扶住,低声问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竺秋兰一手掩胸,目现惊色,说道:“岳相公,这琴声大有古怪!” 岳少俊奇道:“琴声如何古怪?” 竺秋兰偏脸问道:“你有没有感觉” 岳少俊道:“没有呀,你到底如何了?” 竺秋兰道:“我听她拨弄琴弦,就像给巨石撞在心上一样……” 话声未落,水榭中又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 竺秋兰身躯突然一震,脸色倏变,急忙双手掩耳,说道:“不……不好……这……琴声……邪门得很……” 这几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个人几乎瘫痪下去。 岳少俊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急忙伸手抱住她娇躯,低声道:“你快静一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琴声叮叮咯咯的,连续响起,悠扬顿挫,听来十分美妙悦耳;但竺秋兰呼吸急促,娇躯不住颤抖,四肢牵动,几乎像服下穿肠毒药! 岳少俊抱着她更是惊惶失措,无计可使,突然灵机一动,急忙抄过手去,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催动真气,缓缓输入竺秋兰体内。 这一着,真还奏效,竺秋兰宛如大病初痊,绵软的身子,挺动了一下,缓缓吁了口气,说道:“谢谢你,要不是你输入真气,我真会被她琴声震动心脉!” 岳少俊道:“会有这么严重?那么在下怎会一无所觉呢?” 竺秋兰道:“也许你内力比我深……” 正说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划空泻落水榭前面,暴喝道:“贱婢还不住手?” 这飞落的人影,正是方才见过的那个矮小道人黑衣纯阳公孙权,只见他右手执着雪白的拂尘,左手腋下,挟着一个人。那是他徒弟黑孩儿,此刻双目紧闭,人已昏了过去。 琴声总算戛然而止,仲姑娘慢条斯理的目光一抬,问道:“胡嬷嬷,你出去看看,外面什么人在呛喝着?” 胡大娘答应一声,趋步走出,她明明看到黑衣纯阳,但却故作不见,大声叱道:“仲姑娘在这里弹琴,什么人在大声呛喝?” 黑衣纯阳公孙权放下徒弟,在他后心轻轻击了一掌,等黑孩儿站住,才沉笑一声道: “是老夫。” 他身穿道袍,口称“老夫”,显得有些不类。 胡大娘看了他一眼,沉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黑衣纯阳目光如电,沉喝道:“你就是玄狐胡大娘,嘿嘿,连老夫都会认不出来?” 胡大娘似笑非笑的道:“江湖上三脚毛的人,老婆子看的多了,那里会记得这许多?” 竺秋兰娇躯偎在岳少俊的怀里,轻声道:“胡大娘敢对黑衣纯阳这般说话,那是仗着有妖女替她撑胰了,不然她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招惹他的。” 果然,胡大娘这句话堪堪出口;黑衣纯阳公孙权双目精光暴射,厉笑一声道:“胡婆子,你胆敢对老夫如此说话,老夫就先毙了你!” 大袖一挥,一股劲风,挟着一声轻嘶,朝胡大娘立身之处卷去。 胡大娘自然不敢和他硬接,急忙往后跃退。 就在此时,但见仲姑娘屈指轻弹,放在她面前案上的小香炉,本来炉烟袅袅,使人深感静趣! 但经她这屈指一弹,一点烟头,竟然凝而不散,随着她纤指所指,宛如箭射一般,向站在槛外的黑衣纯阳迎面飞去。 岳少俊轻哦一声道:“她点着这炉香,原来还是她的暗器。” 黑衣纯阳自然识得厉害,他一身修为,已臻上乘,拂出去的内劲,(袖风)能收能发。 此时眼看一点烟头,飞射而来,顾不得再去追击胡大娘,大袖一抖,收回内力,右手拂尘栩前拂起,左手拉起徒儿,身子离地飞起,退出去八尺来远。 胡大娘退入水榭,仲姑娘问道:“胡嬷嬷,此人是谁?” 胡大娘欠身遁:“回仲姑娘,此人是人称黑衣纯阳的公孙权。” 仲姑娘问道:“是何来历?” 胡大娘道:“据说他出身北海,后来……后来好像投到……” 仲姑娘一摆手道:“不用说了,他外号黑衣纯阳,倒颇合本门条件……” 胡大娘馅笑道:“仲姑娘认为他可供差遣,那就把他留下好了。” 听她口气,简直大得吓人,黑衣纯阳公孙权,在江湖上,也是名列一流的高手,居然可供差遣,要把他留下。 仲姑娘口中轻嗯一声,果然右腕抬处,接连弹出三指,三点烟头,带着三缕极细青烟,品字形,闪电般朝黑衣纯阳飞投过去。 她当真有留下黑衣纯阳之意! 黑衣纯阳仰首狂笑一声,右腕抬处,雪白拂尘朝前连拂几拂。 说也奇怪,他那柄拂尘,白玉为柄,银丝为拂,本来白得晶莹,但他这连拂几拂,从他雪白的拂尘中,飞起凡缕黑丝,劲直如矢,向水榭激射过去。 仲姑娘一见黑衣纯阳拂出的黑丝,几乎有十几缕之多,急忙接连的扣指轻弹,发出十几点烟头。 每一点烟头,也都带着一缕极细的青烟,参差不齐,朝前飞射过去。 两人相距,足有三四丈远,但此刻却默默的交上了手! 十几缕黑丝,和十几缕青烟,都在向前推进、自然很快就在空中交接上了,双方互争前进,谁都不肯后退,因此一经接触,就僵持不下。 岳少俊不知黑衣纯阳从拂尘中拂出来的黑丝,究是什么?但他亲眼看到仲姑娘弹出来的十几缕青烟,只是小香炉的香烟! 香烟应该遇风即散,但她弹出来的几缕青烟,看去虽然极细,但却十分凝固,一直和小香炉升起来的青烟,连续不断,源源输将! 黑衣纯阳十几缕黑丝,起自拂尘,也一直和白玉拂尘保持不断,全力支持,毫不退缩。 你别看双方这十几缕青烟。黑丝,它们完全是凭藉着两人的内家真气发出来的,自然各不相让。仲姑娘人虽依然坐着,但她双手十根纤纤玉指,向空箕张,频频作势,不住的在催动真气。 黑衣纯阳一柄自玉拂尘上,千百缕软柔银丝,也根根直竖,同样倾尽全力,朝前抢攻。 这是一场静态的拼斗,听不到一点声息,也没有一点惊险可言;但双方都显得神情肃穆,全神凝注,足见这一场比拼,非同小可了。 炉中青烟,依然袅袅升空,去势劲急,拂上黑丝,也依然劲直如矢,谁也没有半点退缩,谁也没有半点进展,这样足足持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竺秋兰悄声说道:“这仲姑娘能和黑衣纯阳功力悉敌,不分胜负,一身武功、果然十分高强,无怪她敢口出狂言了。” 岳少俊看得暗暗惊奇不止,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比拼的是什么东西?” 竺秋兰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找想仲姑娘炉中的青烟,和黑衣纯阳拂上的黑丝,一定有什么名堂……” 就在两人喁喁细语之际,突听黑衣纯阳口中狂笑一声道:“小丫头,‘毒龙涎’原来也不过如此!” 振腕之间;手中白玉拂尘突然朝上拂起! 他这一拂,但见千百缕银丝突然散开,飞射出一蓬黑丝,如烟似雾,朝槛内仲姑娘当头罩去。 就在他拂尘一振,银丝散开之际,仲姑娘的十几缕青烟,早已悉数被他暴长的真气震散。因此这一蓬黑丝,毫无阻挡,长驱直人,射入水榭之中。 竺秋兰悄声道:“原来她香炉里燃的是‘毒龙涎’,我听我娘说过,这种毒烟,凝而不散,十分厉害……” 仲姑娘似是有恃无恐,也冷冷一笑道:“本姑娘也未必把你”黑青丝’放在眼里?” 说话声中,突然双手一按,十根尖尖的玉指,快得如珠落玉盘,在七根琴弦上一阵拨动。 但听一阵急骤的琴音,如高山流水,万丈飞瀑,漫山遍谷,俱是洪洪雷声! 像金戈铁马,万骑奔腾,惊天动地,俱是群山相应之声! 黑衣纯阳一看势头不对,双脚一顿,一道人影,化作一溜黑烟,转眼消失;他匆忙逃走,竟连徒弟都顾不得了。 原来黑孩儿在琴音初起之时,早已咕咚栽倒地上,功力尽失,黑衣纯阳自然无暇再把他带走了。 这一阵琴音,岳少俊也听得出来,含有极大杀伐之音,使人耳鼓受到极强的震扰,别无所觉;但偎在他怀里的竺秋兰可不同了,琴音乍起,她如响斯应,口中只说了句:“不好……” 娇躯立即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一个人几乎完全软瘫下来。” 岳少俊眼看连江湖大大有名的黑衣纯阳公孙权,都抵挡不住对方的琴音,连徒儿都顾不得,跺跺脚就走。 “可见仲姑娘这手琴,弹得厉害无比,自己敢情自幼练的是“逆天玄功”,血逆经络而行,故而不受他的影响。 心念这一动、立即抱住竺秋兰的身子,全神贯注,运起玄功,一手按在她“灵台穴” 上,缓缓把真气度了过去,藉以帮助她抵抗琴音。 差幸这一阵琴音,为时不久,黑衣纯阳遁走之后,仲姑娘纤纤玉指,也随着停了下来。 只见她一脸俱是困倦之容,双时支着桌子,不住的喘息,好像方才那一阵拨动琴弦,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才会累成如此模样! 竺秋兰在他怀里,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好厉害的琴音!” 岳少俊道:“你感觉怎样了?”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她琴声停止,我就恢复过来了,你不用再给我度真气啦!唉,她这张琴,好古怪,我从没听人说过,弹琴会使人失去功力的!” 岳少俊缓缓收回右手,还没开口,忽听竺秋兰口中轻咦了一声,悄声问道:“你快瞧,那本是宋文俊和恽慧君么,他们怎么也来了?” 岳少俊急忙凑着石孔,朝外看去,只见水榭对面一条花径上,正有一行四人朝九曲石桥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公子,腰悬长剑,正是宋文俊,他身后两个苗条人影,则是恽慧君和使女小翠。 最后一人,一望而知,是押着三人来的,这人身穿青布大褂,中等身材,一张瘦狭脸,看去年约四旬以上。 岳少俊骤睹此人,心头不觉大怒;重哼一声道:“果然是他!” 竺秋兰回过头道:“你说谁呢?” 岳少俊道:“押着三人来的那个青衣汉子,就是假装负伤,托我捎信给宋老爷子的姓涂的贼人,成们出去,我要当面问问他……” 说着,要待站起身来。 竺秋兰急忙拉丁他一把,说道:“你慢点咯,我门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看清了双古形势,再出去也不迟呀!” 岳少俊经她一说,只得重又蹲下身子。 这一瞬工夫,宋文俊等四人已经走上九曲石桥,那姓涂的汉子忽然越过三人,抢先走在前面,朝水榭中躬身一年随:“启禀仲姑娘,属下在南轩附近。逮住三人,特来禀报。” 仲姑娘抬自道:“胡嫉婉,要他带进来。” 胡大娘应了声“是”,提高声音道:“仲姑娘要你把三人押进来。” 竺秋兰道:“难怪他们三人都像被人点了穴道呢!”岳少俊攒攒眉道:“以宋兄三人的武功,纵然不敌、也不至于被他擒住。” 竺秋兰道:“你忘了那妖女琴声,有多古怪,连黑衣纯阳都要抛下他的徒弟逃走,他们三人一定是听了琴声、失去抵抗,才被姓涂的擒住的了。” 岳少俊道:“我们要设法救他门才好。” 竺秋兰道:“快别说话了,那妖女好像要问话呢!”岳少俊、竺秋兰凑着头,从石孔中朝外看去,这时宋文俊,恽慧君,小翠三人,已由姓涂汉子引着走入水榭。 仲姑娘侧身而坐,目光一掠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要你们来的?” 姓涂的汉子躬身道:“回仲姑娘,这男的叫宋文俊,是武林大老宋镇山的独生子,女的叫恽慧君,是淮扬大侠恽钦尧的掌上明珠。” 仲姑娘目光冷峻,重又打量了两人一眼,点点头,冷声道:“听来倒是有些来历!” 宋少俊朗声道:“你们仗着江湖下五门伎俩,算得什么?有本领放开本公子,咱们各凭武功,放手一搏,本公子若是败了,杀剐,悉听尊便,死而无憾。” 仲姑娘冷冷的道:“你不服气?” 宋文俊道:“本公子自然不服。” 仲姑娘道:“我本待放你们回去,你既然心有不服,那就让你们开开眼界也好。” 说到这里,朝那姓涂的汉子吩咐道:“涂金标,你解开他们三人的穴道。” 竺秋兰低啊一声道:“他就是青煞手涂金标。”岳少俊问道:“他很有名么?” 竺秋兰道:“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据说他精擅‘青煞掌’,那是一种旁门异派的功夫,击中人身,不出十二个时辰,会全身发青,不治而死。” 他们说话之时,涂金标已经走到宋文俊三人身边,替他们拍开了穴道。 宋文俊做然道:“你要如何让在下开开眼界?” 仲姑娘冷冷说道:“令尊远在二十年前,就有武林第一剑之称,天华山庄少庄主,自然是剑术之家,长于使剑了?” 宋文俊道:“武林第一剑,这几个字,家父一再向自林同道声明,愧不敢当,在下也从未以剑术世家盲居,但在下自幼练剑,姑娘如果不吝赐教,在下颇愿在剑上叨教。” 岳少俊听得暗暗点头,宋文俊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毫无骄矜之气! 仲姑娘冷然道:“很好。” 回过头去,朝身后伺立的四名青衣使女叫道:“春风。” 左首一名使女应声道:“小婢在。” 仲姑娘吩咐道:“你去接他几剑试试。” 春风答应一声道:“小婢遵命。” 转身撤出短剑,朝外走来。 宋文俊听得大怒,冷嘿一声道:“姑娘要一个丫头和本公子动手,那是瞧不起本公子了?” 仲姑娘冷冷的道:“只要你胜得了她,我自会出手。”春风俏生车走出水榭,她本来生成一张宜喜宜嗔的瓜子脸,看去不过十六八岁,十分动人;但因宋文俊嫌她丫头,不由得脸儿一绷,冷声道:“丫头难道不是人?咱们比的是剑。可不是和你比身世,武功一道,胜者为强,你能胜得了我,再说也不迟呀!” 这丫头口齿犀利,绝不饶人! 宋文俊被她说得一时竟然答不上活去。 小翠适时挺身而出,娇声道:“表少爷,还是让小婢接她两招试试!” 宋文俊点点头道:“好。” 小翠从腰间抽出短剑,迎上一步道:“咱们比划比划吧?” *本扫描书站,中文网址‘幻想时代’*春风手捧短剑,冷然道,“你要和我动手?” 小翠道:“我不能和你动手么?” 春风冷冷一笑道:“当然可以。” 小翠道,“那好,咱们到对岸空地上去。” 春风道:“那倒用不着,比试几招剑法,一流高手,只要有一步遇转之地,就可以施展了,我自然算不得高手,但这九曲桥上,已经够宽敞了,咱们就在这桥上比划不好么?” 小翠岂肯输她,哼道:“桥上就桥上,谁还怕你不成?” 春风也哼了一声道:“比剑要凭真实功夫,可不是光耍嘴皮子,就会胜得了人家。” 小翠气愤的道:“好,你可以发招了。” 春风捧着短剑一竖,说道:“你们来者是客,我让你先发招,你只管先发剑好了。” 小翠气她骄气凌人,恨不得一剑刺她一个窟窿,闻言很快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声出口,短剑一振,疾快刺出。她这一剑蓄势已久,剑光乍发,挟着上片尖风,出手奇快。 这时宋文俊、浑慧君已经退出七八尺远,凭栏观战。恽慧君看她出手一剑,使的十分凌厉,也不觉暗暗点头。 春风是奉命出来和宋文俊动手的,如今换了一个对方的使女,自然不在她眼里,冷哼一声:“来得好。” 短剑骤然一分,原来她手上是一对双股剑,右剑当胸划起一圈银虹,硬接来招。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双方各自震得后退半步。春风身躯一个急旋,左手短剑闪电般斜刺出去。 小翠同样纤腰一扭,避开对方刺来的剑势,短剑挥处,接连攻出三招,“倒卷珠帘”,“星月交辉”、“追云拿月”,相叁比出手。 这是淮扬恽家的连环九式中的三式绝招,一招连接一招,快同电闪。 这三招,可以说是小翠的看家本领,她还刚学会不久,但居然使得有声有色! 春风只觉满天剑光流动,直逼过来,一时不敢还击,身形一晃,倏然疾退五尺,脱出满天流罩而来的剑光。 宋文俊看得微微一笑,忖道:“就凭这个丫头这点微未之技,居然还敢向我叫阵!”小翠得理不让人,口中冷笑一声道:“你这样退法,只怕九曲桥就不够宽敞了!” 喝声中,人己欺身疾进,振腕一剑,使了一招“穿云摘星”,一点剑光,当胸点击过去。 春风粉脸通红,哼了声道:“好!” 突然双剑一一合,交到左手,身如抡螺,一个急旋,她并不向外旋出,而是贴着刺来的剑身,朝小翠身前旋了进去! 左手手肘撞向小翠胸脯,右手一抡,小翠手中短剑,忽然到了她的手里,人也翩然斜退出去、她这一招神速无比,手法变化巧妙,使人无法看得清楚。 小翠连手中短剑如何被人家夺去的,都有点稀里糊涂,不由得怔立当场,整个人都僵住了。 春风斜退出去五六尺远,右手一抖,把夺来的短剑,往地上一掷,冷冷说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叫你家公子出来吧!” 小翠气得几乎要哭,俯身拾起短剑,切齿道:“我和你拼了!” 正待纵身扑去。 恽慧君急忙叫道:“小翠,回来。” 小翠道:“小姐,我没有输给她。” 春风冷冷的道:“你剑都到了人家手里,还不认输?”小翠还想再说,恽慧君道:“不用说了,你回来吧!”小翠朝春风重重的哼了一声,只得回到小姐身边。 恽慧君目光一抬,朝宋文俊道:“表哥,我去会会她。” 宋文俊道:“表妹可得小心,这丫头剑法平平,但手法却古怪得很。” 恽慧君展齿一笑道:“所以我要去试试咯!” 举步走了上去。 仲姑娘叫道:“春风,你也回来。” 春风一怔道:“回仲姑娘,小婢……” 仲姑娘没待她说下去,截着道:“你已经胜了一场,她们换人,咱们也该换一个人出场才是。” 春风不敢违拗,躬身应“是”,很快往水榭中退去。仲姑娘道:“夏雨,你去接恽大小姐几招。” 站在她身侧的夏雨躬身应道,“小婢遵命。” 翩然往外行来。 恽慧君轻纱蒙面,悠闲的站在九曲桥上,直到夏雨走近,才莺声历历,轻柔的道:“我们还是比剑吧?” 夏雨道:“小婢奉命跟恽大小姐讨教来的,自然是剑法了。” 恽慧君道:“那好,咱们也不用客气,你撤出剑来吧!” 夏雨插在腰间的也是双股短剑,她和春风一样,捧在右手,站立不动。 恽慧君今晚随身携带的可不是那柄江湖上人人垂涎的贞姑剑,她皓腕轻抬,“锵”的一声,撤出一柄百练精钢的青萍剑。一汛秋水,映着灯光,青莹照人,配着浅绿剑穗,一望而知是一柄好剑。 恽慧君手提长剑,抬目缓缓说道:“你可以发剑了。”她不愧是淮扬大侠的掌上明珠,名门闺秀,果然举止端庄,气度嫡雅。 夏雨道:“不,小婢奉命向恽大小姐讨教,乃是代表仲姑娘出手,主客有别,自该由恽大小姐先赐招了。” 她因恽慧君口气温和,是以也说得相当客气。 恽慧君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提青萍剑,随腕向上翻起,青光闪处,“樵夫问路”,刷的一声,剑尖直指夏雨“华盖穴”。 夏雨肩头一晃,双剑左右一分,左剑圈动,一下架开青锋,右剑随着刺向恽慧君肋下。 双剑一守一攻,出手之间,就反守为攻,招术十分老到。 恽慧君这一剑,原只是试探对方虚实,一见夏雨出手,就有这般凌厉,心头也不禁暗暗吃惊,付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一个使女,就有这等身子,她主人武功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心念转动之际,手中长剑一抽,顺着对方剑势,向上一拖,把夏雨左手短剑引开,倏地横身,左手剑诀向外推出,剑向下沉,再往外一展,上刺小腹,下斩双腿。 倏忽之间,连使三招,从“引杯看剑”。化为“金雕展翅”,招到中途,再一变而为“秋水横舟”,剑势连绵不绝。 夏雨双剑悉被引出,只好仗着小巧功夫,连使三式身法,闪避锋镐,左剑斜飞,右剑横封,虽是封架,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恽慧君身形一侧,剑走偏锋,抬手刺向夏雨左肩。 夏雨扭腰向右窜出,使出一招“龙门鼓浪”,左剑先发,右剑紧随而上。 恽慧君斜跨半步,右腕倏翻,“金鹰展翅”,反手一剑,一道青光,、迎着对方双剑封出。三剑乍交,响起锵锵剑鸣,银光激射。 夏雨终是火候稍欠,被震得后退了两步,但她一退即进,双剑飞舞,扑身而上,一刹那间,连攻三剑,这三剑,剑剑都划着半个弧形,有进无退,攻势极为狠辣。 恽慧君心中暗暗哼道:“难道我会怕你?” 剑招一变,立还颜色。 两短一长三口宝剑,远望过去,宛如飞云掣电,但见剑花错落,冷电精芒,随着吞吐进退的剑卖冲击,剑剑击撞,不时发出“锵”、“锵”轻响! 两人这一轮以快打快,转眼工夫,就斗了二十来个回合。 夏雨究竟不是恽慧君的对手,先前还有守有攻,和对方抢着发招,但打到此时,已然图穷匕见,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激战中,恽慧君长剑一抖,寒光连闪,劈面刺出。 夏雨这一阵工夫,打得粉脸通红,此时嘴角间忽然漾起一丝冷笑,左手短剑疾快的交到右手。 上身随着使了一式“回头望月”,疾快的转了过来。但听“嗒”的一声,双剑一合,竟然把恽慧君刺出去的一柄长剑,食在她双剑之中。 她随着转身之际,左手舒展如兰,悄无声息朝恽慧君肩头拂来。 恽慧君怎么也没有想到夏雨会在招架不迭之际,突使怪招,一下合住自己长剑! 不,她左手使出来的竟是截经拂脉“兰花拂穴手!”等到发觉,夏雨纤纤五指,已经快沾到衣裳,心头猛然一惊,一时再也顾不得挣脱被合长剑。 左手衣袖迅快朝前拂出,(淮扬大侠恽钦尧精擅“铁袖功”,但恽慧君是女儿家,限于天赋,功力不足,练是练过,会而不精,平日从未施展,此时情急之下,才使了出来,同时五指一松,弃剑后跃。)夏雨双剑合住长剑,死命不放,左手使出“兰花拂穴手”,正是为了逼使恽慧君弃剑。 如今恽慧君已经松开五指,放弃了长敛,她目的已达,自然不愿和恽慧君“铁袖功”硬拼,双肩一晃,也随着往后跃退。 双剑一收,手捧恽慧君长剑,送到恽慧君的面前,欠身道:“恽大小姐,承让了。” 叫恽慧君心头甚是震惊,但脸上却十分平静,缓缓说道:“谢谢你了,强将手下真无弱兵,我输得很高兴,果然给我开了眼界。” 伸手接过青萍剑,回入鞘中。 夏雨欠身一礼道:“恽大小姐过奖了。” 话声一落,转身往水榭中退去。 躲在假山大石后面的竺秋兰悄声道:“岳相公,你看出来了没有?” 岳少俊道:“你说看出什么来了?” 竺秋兰道:“那仲姑娘手下四个使女,每人都有一记极为巧妙的绝招,唉,不知她们究竟是何来历,我怎从没听娘说起过。” 岳少俊道:“一个夺剑,一个合剑,不知还有两个,又有些什么花样?” 宋文俊眼看表妹败在对方丫头手下,自然感到无比震惊,朗笑一声道:“表妹,胜负乃兵家常事,现在该轮到我出场了。” 大步走了上去,说道:”仲姑娘,你自己下场,还是再派一个人下场?” 仲姑娘右手一挥,冷冷的道:“秋霜,你去。 秋霜就是手捧剑囊,站在她右首的一名少女,闻言口中娇声应是,但她脚下忽然趑趄,似在倾听什么。 然后急忙把手中捧着的剑囊,交给了下首一名使女。举步走出水榭。 显然,在她欲行未行之前,仲姑娘以“传音入密”。交代了她什么话。 宋文俊打量了她一眼,做然道:“就是姑娘和本公子动手么?” 秋霜柳眉凤目,樱桃小口,长得极为动人,但人如其名,一脸秋霜,冷冷的道:“这还用问?” 翻腕撤出双股剑来。 “很好!” 宋文俊流洒的抬腕之间,掣出长剑,抬目道:“姑娘请发招。” 秋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姑娘吩咐过,主让客先,自该由你先发招了,不过……” 宋文俊看她没有往下说下去,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秋霜道:“天华山庄,以剑术名世,瞩自们这场比的是剑,是否该有个限制?” 第六章 怪招惊老豹 纵是江湖一流使剑名家,若论变化精微,也未必会胜过他多少。此刻对面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居然向他问出几招才能胜得了她的话来? 这岂非大小觑了天华山庄? 宋文俊脸色微微一变,做然道:“随便姑娘划道就好。” 秋霜道:“不,你要多少招,才有把握胜我,我如何知道?说少了,你不能发挥威力,说多了,你又觉得我瞧不起天华山庄,对付一个丫头,何须如此费事?事关天华山庄少庄主英名,自该由你自己决定。” 宋文俊心头暗暗恼怒,但因方才有两场前车之鉴,他想说十招,转念之间,又觉得不妥,只要自己说出了口,如果十招之内,不能胜她,岂非就算自己输了? 但和良己动手的。只是人家一名丫头,要是说多了,确也是一件丢脸之事,心念转动,不觉剑眉微攒,一时答不上口去。 秋霜可不肯放松,冷声道:“怎么?你可是没有把握么?” 这句话,听得宋文俊剑眉一挑,仰首朗声笑道;“好个利嘴丫头,本公子是在考虑,若是取你性命、三招已经足够,但若要胜你,而又要使你不受到伤害,大概就要二十招了。” 二十招,正是武林大老宋镇山得自天山逸叟最精微的剑法,天下无人能破。 他说二十招,那是已把面前这个十六八岁的丫头,看作了最棘手、最难斗的劲敌了。 秋霜冷冷的道:“一个丫头的性命,并不值钱,既已动手,刀剑无眼,伤亡之事,在所难免,你要取我性命,自然悉听尊便。但我想请问的,是宋大公子究竟以三招为限呢?还是以二十招为限,你最好说说清楚。” 这若是换在平时,宋文俊那还忍受得了,但他今晚却居然十分冷静,缓缓吸了口气,强压着胸头愤怒,缓缓说道:“本公子剑下,除了十恶不赦之人,从不妄杀无辜,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吧!” 恽慧君心中暗道:“表哥久经舅舅熏陶,今晚他表现得十分沉着,和平日好像换了一个人了!” 不觉迥眼朝他望去。 竺秋兰也悄声朝岳少俊道,“秋霜一定要宋文俊说出几招为限,只怕大有文章呢!” 岳少俊道:“这有什么不对了?” 竺秋兰道:“什么不对,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一定另有作用。” 只听秋霜道:“二十招就二十招,现在你可以发招了!” 宋文俊道:“好吧,姑娘小心,本公子要出招了!” 在这一瞬间,他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手中长剑缓缓举起,一双俊目之中,射出两道湛湛神光,直注在长剑剑身上。 这一瞬间,他凝神卓立,有如渊停伤峙,也显示出他在剑技上具有精湛的造诣。 站在他对面的秋霜,手捧双股剑,眼看宋文俊本来谦洒倨做的人,一下变得十分沉稳,气势磅磷。 她秋霜似的脸上,不禁也流露出虔敬之色! 不,她内心似有一份不安的感觉! 就在此时,宋文俊的长剑,霹光闪动,缓缓刺出,他出手虽缓,但缓的只是“出手”而已。 剑到中途,突然间,快得如同电光一掣,剑尖斜刺秋霜左肩。 秋霜目不转瞬注视着宋文俊的长剑,直等到剑尖快要刺到,她没举剑封架,上半身忽然轻轻一侧,好险,寒锋就擦着她衣衫而过,一下就轻易的避过了宋文俊的一剑。 宋文俊因有小翠的短剑被夺,和表妹的长剑被合,他选择的出手这一招,看去简单,实则蕴藏了几个精微变化,又岂是仅凭人家上身一侧,就能轻易躲闪得开的?” 但宋文俊一剑出手,刺了个空,忽然感到自己这一式,招式竟然用老,随后几个变化,竟然全都再也使不出来!这无他,分明对方这一式简单的侧身避剑之中,同样隐藏着几个变化! 宋文俊不觉一呆,倏地抽回剑去,口中沉喝一声:“好。” 他招式用老,自然只好重新发剑,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随他“好”字出口,剑势突发。这回他长剑疾发,剑光连闪,出手如电,一招紧似一招,连绵刺出。 但见剑尖颤动,寒芒飞洒,万点银光,漫天如雨,点点都指向秋霜要害大穴,变化之奇,可说瞬息万变,使人目不暇接。 秋霜手中双剑,根本没有施展,在这一剑光如同风雨飘洒的情况之下,她只要一出手,就会稳落下风! 不,根本无从招架,而且只要沾上一点,就非死即伤,因此她右手依然捧着双股剑,干脆不和他动剑。只是双脚在三步之内,腾挪移动,上身随着左右摇摆,闪避急如星火刺来的剑势。 石少俊隐身石后,目光凝注,看着她闪展腾挪的身法,在方寸之地,遇旋自如。 宋文俊闪电剑法,竟自伤她不着,她这轻灵奇诡的身法,竟和师傅传给自己的避剑步法,不谋而合! 不,有许多地方,比自己所学的更简单而精微,一时看得心领神悟,十分出神。 这时只见秋霜娇躯一晃,翩然闪了出去! 她本来秋霜般的脸上,此刻红馥馥的,似怒似怨,鬓边已经隐现汗珠,酥胸也在起伏不停。 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望着宋文俊,疥声祝道:“已经二十招啦,你还不住手么?” 看她模样,这二十招,够她惊心动魄,直到此刻、掠魂甫定,习流露出她少女本来的娇美笑容。 宋文俊长剑二收,神情木然,点头道:“果然已经二十招了,本公子输……” 秋霜一双俏眼盯着他,欲言又止,忽然脸色一少,迅快的收起双剑,转身朝水榭中走去。 宋文俊双手略一抱拳,说道:“咱们今晚认输,告辞。” 说完,转过身道:“表妹,咱们走。”正待举步。 仲姑娘道:“宋公子留步。” 宋文俊回身道:“仲姑娘之意,是要把咱们留下了?” 仲姑娘从椅上站了起来,蛛淡一笑道:“我方才说过并无留下你们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想请二位进来一谈。” 假山石后,岳少俊目睹宋文俊、恽慧君三人,连输了班,低声道:“竺姑娘,走,咱们出去,我要找那姓涂的要解药去。” 说着,妄待站起身。 竺秋兰正在沉思之中,忽然惊觉过来,吃惊的道:“你要去做什么?” 岳少俊道:“宋兄他们还不知道那姓涂的就是托我捎信的贼人,我要去当面揭穿他,要他交出解药来。” 竺秋兰道:“你慢点,我想到了一件事。” 岳少俊道:“你想到了什么?” 竺秋兰道:“我在想,这仲姑娘率领了四个使女,住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天华山庄而来,因为宋老爷子昔年就号称武林第一剑,她们所学的武功,完全是对付使剑的招术……” 岳少俊口中低晤一声,矍然道:“你说的不错!” 竺秋兰道:“但她们怵于宋老爷子的威名,不敢贸然下手,后来正好遇上你,才利用你捎去那封毒函……” 岳少俊道:“不错!” 竺秋兰道:“因此,解药未必会在涂金标身上。” 岳少俊道:“那在什么人身上?” 竺秋兰道:“因为涂金标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岳少俊恍然道:“你说解药在仲姑娘身人了?”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你总算想通了。” 岳少俊道:“咱们那就找仲姑娘去要解药。” 竺秋兰道:“要取解药,必须先制住仲姑娘,但她四个丫头,却不易对付……哦,有了!” 岳少俊道:“你想到了什么计较?” 竺秋兰道:“这是冒险的举动,但也不妨一试,你附耳过来。” 岳少俊依言侧过脸去,竺秋兰附着他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岳少俊连连点头道:“就这么办。” 宋文俊听仲姑娘说有事请他们到水榭中一谈,不觉回头望望恽慧君,说道:“表妹,你看如何?” 恽慧君低低的道:“我们既然来了,而且我们连输了三声,人家要我们进去,不进去成么,听听她要和我们谈些什么也好。” 宋文俊道:“表妹说得极是,好,咱们那就进去……” 话声甫落;突听一个清朗声音叫道:“宋兄且慢!” 宋文俊但觉口音极熟,举目看去,只见假山半山腰间,忽然站起两个人来,奴双长身飞掠而下,那是岳少俊和竺秋兰。 他们没走九曲桥,(从假山正面下来,应该由九曲桥经过水榭,才能和宋文俊三人会合)而是掠过东首小河,才跨上九曲石桥走来。 恽慧君看到岳少俊和竺秋兰同来,心头不期升起一丝说不出的怅触。 宋文俊道:“岳兄有何见教?” 岳少俊滞洒一笑道:“在下也想向仲姑娘讨教,缺少二位人证,因此想请宋兄和悍小姐给在下作个人证。” 说话之时,暗暗向宋文俊递了一个眼色。 宋文俊虽然不知他用意何在,但猜想必有缘故,这就颔首道:“好吧,不知岳兄要咱们如何作证?” 岳少俊含笑道:“宋兄二位,且请稍候,容在下和仲姑娘谈谈条件。” 接着目光一抬,朝仲姑娘拱拱手道:“仲姑娘请了,昨晚承蒙姑娘把在下送了回去,在下感激得很。” 仲姑娘冷冷说道:“岳少俊,本姑娘看在封前辈份上,才派人送你回去,没想到你白天引人前来搜索,晚上又来自投罗网了。” 岳少俊朗笑一声道:“仲姑娘,在下要向你郑重声明,岳某和你说的什么封前辈,毫无关系,你说在下自投罗网,这话也未免太难听了,在下今晚冒昧越墙进来,乃是找一个人来的。” 仲姑娘冷然道:“你找什么人?” 岳少俊伸手一指站在水树门口的涂金标,说道:“就是这位涂兄,他在吕城托在下捎一封信给宋老爷子,结果让在下背了一个黑锅……” 宋文俊听说让岳少俊捎信的就是涂金标,不觉剑眉一剔,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大喝道: “原来毒害家父的就是你……” 正待朝涂金标欺去。 岳少俊慌忙伸手一拦,说道:“宋兄,你是在下的证人,且听在下把话说完了。” 说着又连使眼色,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恽慧君也及时劝道:叩表哥,你听岳相公说完了,再说不迟。” 宋文俊一手按剑,没有说话。 岳少俊接着朝仲姑娘道:“因此今晚在下本是找涂兄要解药来的,但继而一想,涂兄也许只是奉命行事,他身上未必会有解药,因此……”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仲姑娘冷哼一声道:“因此你找上了我,对不对?” 岳少俊潇洒一笑道:“仲姑娘说对了,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仲姑娘冷然一笑道:“你认为不是自投罗网?” 岳少俊轻松的笑了笑道:“也许是,但那要试后方知。” 仲姑娘道:“你要如何试法?” 岳少俊道:“这等于是一场赌博,输赢各占半数,因此在下希望和仲姑娘公平一博。” “输赢各占半数?” 仲姑娘冷峻一笑,接着续道:“你要和我动手?” 岳少俊道:“莫非仲姑娘不敢和在下赌么?” 仲姑娘冷声道:“你要和我动手,先得胜过我手下使女,才有资格。”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已经知道,仲姑娘要那一位姑娘出场,在下在此恭候了。” 仲姑娘回头吩咐道:“冬雪,你去接他几招。” 冬雪躬身应“是”,举步走出水榭。 岳少俊含笑道,“冬雪姑娘请亮剑。” 冬雪抬手抽出双股剑,问道:“你剑呢?” 岳少俊手掌一摊,“锵”的一声,弹出一柄软剑,立时挣得笔直,口中喝道:“姑娘小心了!” 疾然欺身直进,剑光一闪,左手已经扣住了冬雪的执剑脉腕,一抖手把她摔了一个斤斗,掼出去七八尺远,一跤摔倒地上。 她摔出之处,正好离竺秋兰不远,竺秋兰手中早已扣好了一颗小石子,在她摔倒之时,就已暗中弹了出去。 要知她乃是卖花婆婆竺三姑的掌珠。竺三姑一手“天女散花”,同时可以打出十八种暗器。 竺秋兰家学渊源,上手也可同时使九种暗器,自然认穴奇准,石子虽小,正好击中冬雪穴道,这下跌了下去,就没有再爬起来。 岳少俊这一记出手奇快,旁人只看到他的剑光一闪,冬雪就跌了出去,因此谁也没发觉冬雪是被竺秋兰制住的。 这一下,直看得宋文俊,恽慧君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惊奇不止! 尤其是宋文俊,他和岳少俊动过手,知道岳少俊的剑上造诣,应该比自己还略逊一筹,今晚如何居然一招克敌,制住了冬雪? 岳少俊摔出冬雪之后,软剑也同时返入鞘中,回身朝仲姑娘一抱拳道:“在下侥幸获胜,仲姑娘如果还不相信,可以再派一位姑娘下场试试。” 仲姑娘脸上确有不信之色,冷声道:“你把冬雪如何了?” 岳少俊含笑道:“仲姑娘只管放心,在下只不过用剑尖点了她穴道,并不碍事。” 仲姑娘冷哼一声道:“春风,你出去试他一招。” 春风擅长的是夺剑,“试他一招”者?就是暗示她不必和他多动手,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夺剑手法可也。 春风欠身道,“小婢遵命。” 她走出水榭,就先抽出了双股剑,捧在手腕里,俏生生行近岳少俊面前,才开口道: “你可以发剑了。” 这自然是故作姿态。 岳少俊早已知道她的心意,漾洒一笑道:“看来在下不发招,姑娘是不肯还手的了,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锵”!抬手抽剑,软剑朝前一指,喝道:“姑娘小心!” 一招“笑指天南”,缓缓推出。 这是他故意诱敌之剑。 春风果然上当了,就在岳少俊软剑直竖,堪堪点出,她身形一晃,侧身欺进,左手闪电般朝岳少俊执剑右腕抓来。 岳少俊就在等她来夺剑,右手未及一半,就已缩了回来,左手一探,已经搭上她手腕,低笑道:“可惜姑娘慢了半步。” 一抖手指,暗劲透过五指,把春风也像冬雪一般,一个斤斗摔了出去。 竺秋兰跟着如法炮制,弹出一颗小石子,打中了她的穴道、春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出手夺剑,反为人家所乘,一跤跌下,也就没有爬得起来。 两人如出一辙,全被岳少俊一记怪异手法制住,(别人都没看出是竺秋兰制住的)一时之间,看得敌我双方的人,全都耸身动容! 宋文俊脸有惊异之色,恽慧君一双明亮的眼波,却在面纱之中,闪出了异采。 岳少俊目水一抬,文静而安详的朝仲姑娘微微一笑道:“仲姑娘;在下是否有资格向你讨教了么?” 他愈安详,仲姑娘的脸色却愈冷,她缓缓从椅上站了起来,两道冷酷锐利的眼神,直射到三数丈外,紧盯着岳少俊,冷声道,“够了!” 这两个字,口气说得十分冷峻。 站在她身后的夏雨、秋霜二人,同时屈膝道:“仲姑娘,小婢……” 仲姑娘没待她们说下去,右手微微一摆,制住她们再说,然后朝秋霜一招手道:“取我剑来。” 秋霜不敢多说,双手捧上一柄鹅黄剑穗的长剑。 仲姑娘伸手接过,举步走出水榭,一直走到岳少俊面前,冷冷的道,“你现在可以放开她门了。” 她说话,简直就像命令! 岳少俊昨晚和她见过面,而且只隔着一张小圆桌,她两次致歉,虽然冷峭,但总是带着笑容,说话也十分委婉,因此并不觉得如何? 这回,和她面对面站着,同样在灯光之下,发觉她脸色却和昨晚大大的不同,看去冷得近乎苍白。两道眼神几乎就像两把森冷的利剑,瞧着你会使人产生寒冷的感觉,但也使她特别显得有凛然不可侵犯的美! 岳少俊软剑未收,抱抱拳,含笑道:“仲姑娘,这可抱歉得很,你手下这两位姑娘,在咱们未分胜负之前,在下不能放她们,因为……” 他抬头望望她,还没往下说。 种姑娘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因为什么?” 岳少俊笑了笑道:“因为姑娘手下,都善于夺剑,在下和这几位朋友,使的都是剑,为了慎重起见,只好暂时委屈她们了。” 仲姑娘哼了一声,才道:““好,那你就发招吧。” “不!”岳少俊道:“在下方才说过,咱们这是一场赌博,输赢各占一半,总该有个赌注吧?” 仲姑娘显然已是不耐,冷冷的道,“你要赌什么?” 岳少俊道:“在下今晚,是跟仲姑娘要解药来的,散功奇毒的解药。” 仲姑娘脸上闪过怒色,冷然道:“你自认能胜我么?” 岳少俊滞洒的笑道:“这是赌注,在下如果侥幸获胜,希望仲姑娘能赐解药……” 仲姑娘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要是你落败了呢?” 她这句话的口气,寒冷之中,已有解冻之意。 那是她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解冻的,她总究是姑娘家! 岳少俊不假思索的道:“在下如果败在姑娘剑下,愿意听凭仲姑娘发落。” “好!”仲姑娘很爽快他说了一声“好”,望望他,接着道:“你要以几招为限?” 岳少俊含笑道:“这个么?悉听仲姑娘吩咐。” 仲姑娘想了想道:“五十招,够了吧?” 她居然冷气全消,出之以商量的口吻说话了。 岳少俊抱拳遵:“在下说过,悉凭仲姑娘吩咐。” 仲姑娘冷然一笑,说道:“你很会说话。” 她笑了,笑得虽冷,却也笑得很美! 岳少俊道:“仲姑娘夸奖。” 回身朝宋文俊、恽慧君二人拱拱手道:“在下和仲姑娘约定胜负以五十招为限,就烦宋兄、恽小姐二位,替在下作个公证人了。” 仲姑娘玉腕轻抬,抽出一柄秋水般的长剑,左手握着剑鞘、抬目道:“你请吧!” 岳少俊道:“在下向仲姑娘讨教,自然你先请了。” 仲姑娘居然不再讨厌他噜嗦,长剑嗡然一振,说道:“那我就占先了。” 长剑斜指,振腕就是一剑,刺了过来;但她这一剑,只是刺向岳少俊左肩上空,并未真的刺人。 竺秋兰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那会看不出来?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 岳少俊斜跨半步,避让来势,手中软剑直竖,使了一招“闭户诵经”,向外推出。 这一招当然不是攻敌的招法,他是投桃报李,仲姑娘在第一招上,并未使出狠辣剑招,他也不便一上手就攻人要害。 竺秋兰眼看两人眉来眼去,心头本已有气,此时再看两人出手剑招,也是像做戏一般,装着样儿,更觉酸溜溜起来,大声叫道:“岳相公,一共只有五十招,你要胜了她、才能取到解药,一招也虚耗不得呀!” “虚耗”,这两个字,听到仲姑娘耳朵里,就像针一般尖! 为什么虚耗,岂不是樊梨花遇到了薛丁山,在战场上虚应故事,且战且走么? 任何一个姑娘家的耳朵里,都听不得人家带刺的话,何况这说话的,又是和岳少俊同来的姑娘。 她(仲姑娘)脸色微变,口中冷笑一声,剑光一闪。长剑倏然折了回来,剑尖直指岳少俊左“太阳穴”,剑势急如电火! 岳少俊软剑直竖,堪堪推出,一见仲姑娘剑如星火,直射过来,一时之间,连变招都来不及! 软剑直竖不动,身形突然向左旋了过去,这一式,他随机应变,使出来钓是昆仑剑法中的一招“青龙绕柱”。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剑光和剑光一撞,响起一声金铁交鸣,两支剑同时直荡开去。 岳少俊只觉虎口发热,向右闪出,仲姑娘也是手腕一阵酸麻,后退出去了一步。 两人这一剑交击,发现双方功力,正是旗鼓相当。 岳少俊方自闪出,仲姑娘已经一退即上,转腕之间,刷刷刷,一连三剑,疾攻而上,剑风直逼面前。 岳少俊最近连番和人动手过招,有了经验,脚下不了不八,站住了桩,软剑一挥,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仲姑娘的连环攻势,趁势也还击了两剑。 仲姑娘冷冷的道:“看来你果然不是无量派的人!” 岳少俊好奇的道:“姑娘怎么会把在下当作无量剑派的人呢?” 仲姑娘道:“因为你这柄软剑,是无量剑派之物。” 岳少俊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两人口中虽在说话。但两柄长剑依然各展奇招,但见银光缭绕,紫电飞空,两条人影,在错落剑花中,进退如风,是以大家只注意两人交手的情形,没听到两人的说话。 不过转眼工夫,已经打了二十几个照面,岳少俊剑招愈来愈见纯熟,每招每式,都是武林各大门派的招术,从他手中使出,竟如一整套完整的剑法,攻守兼顾,变化奇奥,兼有推陈出新之妙。 仲姑娘一柄长剑,使得如凤展翼,翩然飞舞,飘忽如风,悠然着来,寂然而去,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但任你剑法如何精妙,却是分毫也占不了岳少俊的上风! 仲姑娘眼看五十招,已经过了半数,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轩轻,她自幼生成冷做的个性,如何忍耐得住!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清叱,剑法突变。 刹那之间,身形连旋,手中那柄宝剑,寒光电射,射出一天剑花,缤纷如雨,好像黑夜里的繁星,忽然全数掉了下来,千点万点,当头发落! 岳少俊一个人登时被剑光裹着,连家学渊源,一向被推为剑术世家的天华山庄少庄主宋文俊,也看得不大清楚,不知道如何才能应付! 恽慧君轻纱罩面,看不出她脸上惊容,但她握着剑柄的右手,早已沁出冷汗,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竺秋兰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口,跳得连呼吸都快要窒住了! 就在此时,猛听一声暴喝,紧接着又是几声“铮”“铮”琴弦绷裂之音,和几个人的叱喝,以及锵锵拔剑之声,夹杂着响起。 水榭中似乎有了变化! 大家急忙回头看去,这一瞬间,灯火倏没,但见一道人影,在一声洪亮的长笑声中,冲出水榭,宛如大鹏凌空,朝北首飞起。 激战中的仲姑娘顾不得再和岳少俊恋战,冷叱一声道:“公孙权,你敢毁我宝琴……” 舍了岳少俊,双脚一顿,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衔尾追去,人在半空,大声道: “你们给我截着他们,今晚来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话声清晰的传来,一道人影早已越过围墙,追了出去。 听她口气,是黑衣纯阳乘她和岳少俊交手之际,出其不意,毁了她的七弦琴,还救走了徒儿黑孩儿,难怪她盛怒之下,非追上黑衣纯阳不可。 正因她平日是个生性冷做而又偏激的人,才会因黑衣纯阳毁了宝琴,迁怒到今晚的来人头上,一个也不能放过了。 岳少俊和仲姑娘激战之际,外人看去,他好像被仲姑娘困在绦绕飞舞的剑光之中、实则他施展师傅所传的避剑身法,在剑光中穿行游走,不用封解,自然闪开对方的攻势,并无惊险可言。 此时突见仲姑娘舍了自己,去追黑衣纯阳,缭绕的剑光,霎时尽敛,他不觉长长吁了口气,正待收剑。 竺秋兰早已一下掠了过来,关切的道:”岳相公,你没事吧?” 恽慧君也在此时,悄然走近,她因竺秋兰抢先问了,故而就默默无语的站停下来。 岳少俊含笑道:“仲姑娘剑术精湛,但在下还能应付” 就在两句话工夫,但见人影闪动,胡大娘手持一对短拐,率领夏雨、秋霜,品字形围了上来。 涂金标则一下掠过春风、冬雪身边,抢着挥手拍开二人穴道。 春风、冬雪随即一跃而起,涂金标朝她们打了个手势,配合胡大娘,截住岳少俊等人的退路。 宋文俊一手按剑,冷然道:“你们要待怎的?” 胡大娘哂嘴一笑道:“你们难道没听仲姑娘临行时的吩咐么?诸位最好稍安毋躁,等仲姑娘回来再说。” 宋文俊怒声道:“咱们凭什么非等她口来不可?” 春风气鼓鼓的道:“诸位愿等也得等,不想等也得等。” 岳少俊剑眉一扬,朗笑道:“在下和仲姑娘约定五十招,尚未分出胜负,本来是要等她回来,作一了断,但你们说得如此逼人,在下就不想等了,等仲姑娘回来,你们告诉她一声,岳某明日再来。” 涂金标道:“岳少侠,岂不是叫在下等人为难了么?” 竺秋兰目光一掠,冷然道:“你们大概认为一定拦得住我们的了?” 恽慧君回头道,“岳相公、表哥,咱们走!” 突听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诸位走不了的。” 暗影中,随着话声,走出一个人来。 大家举目望去,但见说话的是个老态龙钟的黑衣老汉,头顶盘一条白发结成的小辫子,一脸俱是皱纹,连鬓络腮胡子,都已花白,弯着腰,连走路也有蹒跚之状。 他,不就是昨日中午,岳少俊,竺秋兰找到这所巨宅,出来开门的老管家么? 这人双目昏晦,行动迟缓,给竺秋兰点了他穴道,后来宋文俊等人相继进入巨宅之时,那老管家已经不见了。 此时只见他随着话声,侗楼着身子,一手提一根竹制旱烟管,一步一步向九曲桥走来,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的模样。 尤其他那双昏晦无光的眼睛,灰胧胧的,连眼珠都分不清,看去极不似会武之人。 胡大娘看到老态龙钟的黑衣老汉的出现,不觉喜道:“膝老来得正好,这里……” 龙钟老汉没待她说完,截着道,“老汉早就来了。” 胡大娘道:“膝老早就来了,那就更好,仲姑娘交代……” 龙钟老汉似是不喜她絮聒,又截着道:“老汉不是说过么,他们走不了的,一个也走不了。” 岳少俊看得心头暗暗奇怪,这老管家明明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昨天竺秋兰一指就点了他穴道。如果他会武功,岂会让竺姑娘轻易就把他制住?但看胡大娘的神色,和她口气听来,好像对这位老态龙钟的老管家十分推崇! 春风道:“膝老只要把这姓岳的制住,其余的人,咱们姐妹就可以应付了。” 她是仲姑娘手下四婢之首,方才又吃过岳少俊的亏,是以希望龙钟老汉出手,先制住岳少俊,好替她出气。 龙钟老汉翻动,双老而灰黯的眼珠,望望岳少俊,说道:“你说的就是这小伙子?” 春风道:“就是他。” 龙钟老汉吸了口烟,旱烟管朝岳少俊一指,抬目问道:“小伙子,你是什么人门下?” 岳少俊现在已经证实,这龙钟老汉是个不露相的高手,冷冷一笑道:“在下是什么人门下,和老丈似乎并无关系。” 龙钟老汉道:“自然有关,如果你是老汉故人门下。老汉出手时,好有个分寸,虽然同样把你拿下,但可不致使你带上伤残。” 岳少俊道:“如果在下不是你故人门下呢?” 龙钟老汉道:“那老汉就不用客气了。”不待岳少俊开口,接着道:“老汉一旦出手,不死即残,故而先要问问清楚。” 岳少俊笑了笑道:“这个老丈大可放心,在下师傅绝不会是老丈的故人?” 龙钟老汉道:“你如何知道你师傅不会是老汉的故人?” 岳少俊道:“因为连在下也不知家师的姓名。” 龙钟老汉翻着灰黯珠眼,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连师傅是谁都不知道?” 春风看他和岳少俊说个没完,心里大是不耐,冷冷的道:“膝老,他既然连自己师傅都不知道,你还和他叙什么故旧交情……” 龙钟老汉脸有不豫之色,但却忍了厂来,陪笑道。“老汉是因他方才使的几式手法,和我一位老友,颇有相似之处,才问上一问。” 春风道:“现在已经问过了,你可以出手了吧?” 岳少俊听春风催着龙钟老汉出手,从她口气之中,自可听得出来,好像只要龙钟老汉一出手,就可制住自己! 一时不由的激起了好强之心,说道:“老丈,春风姑娘已经在催你出手了,在下也颇想领教领教你非死即残的手法,那就不用客气,只管施展你的毒手好了。” 龙钟老汉狂吸两口旱烟,突然腰背一挺,口中喷着青烟,沉应一声道:“好,小伙子,你接着了。” 喝声中,一个“盘龙绕步”,便已抢到了岳少俊身边,右手一探,五根又黑又瘦的手指,勾屈如爪,直抓胁下。 他这一伸手,手指还未抓到,但本来卷着的指甲,突然弹了出来,足有三寸来长,锐得如同五支短剑,五缕尖风,笼罩了岳少俊身上五处大穴。 岳少俊朝前跨出一步,躲开他一抓之势。他这跨出一步,使的正是无名老人传给他的“避剑身法”,虽然进退之间,不出数步,但不论对方攻势如何凌厉,都能从容躲闪开去。 岳少俊经过几次体验,发现这身法不仅躲闪剑招,似是对任何手法的攻击,都能应用。 龙钟老汉一抓落空,不觉微微一怔,哼道:“好身法!” 欺身逼上,左手提着旱烟管狂吸,右手伸屈之间,接连抓出。但见指影错落,纵横交击,迅疾如风,绵密如雨,顷刻之间,连抓带点,攻出了一二十招之多。 岳少俊索性连软剑都收了起来,只是仗着“避身剑法”,进退不出数步,在对方重重爪影之下,从容举步,就奇妙得避过了身前身后,划过的无数爪指,连衣衫都没有被尖锐指甲划上一点。 龙钟老汉连攻了十二招,但觉岳少俊一个人,并没有离开左右。但自己爪风,每每擦着他身边而过,就是抓不到他。心头也不禁暗暗吃惊,忖道:“这小子使的是什么身法?” 但他成名多年,岂肯认输,口中虎吼一声,足踏中宫,欺身直进,这回他忽然舍爪为掌,挥手一掌,横扫过来。 此老果然内力惊人,这一掌,也可以说是含愤出手。(他十二招落了空,焉得不气)但听“呼”的=声,一道强劲掌风,如风扫落叶,横卷而至。 岳少俊一直没有出手,只是以身法躲闪,那是他想试试师傅的身法,除躲闪剑招之外,是否对他的擒拿手法,也能完全适用?是以一直没有还手。 如今他已经完全证实了,师傅的“避身剑法”,在对敌之时,就算对手攻势最厉,也可确保无虞。 这对他来说,真是欣喜若狂,因为这一证实,他已可立于不败地位。一时不由得朗笑一声道:“老丈出手非死即残的手法,在下已经领教了。” 身形迎着斜进午步,左手一记“白鹤展翅”,斜劈龙钟老汉右肩。 这一招避敌进招,使得十分漾洒。 龙钟老汉冷笑中,左手一抬,旱烟管向岳少俊左臂点来。 岳少俊身向右旋,反手一掌,挂面劈出。 他这一招乃是昔年少林奇僧反手如来的绝招,反手拒敌,暗劲波荡成风! 龙钟老汉看他第一招使的是白鹤门掌法,第二招却使出少林功夫,心头方自一奇! 尤其这招反手挂面掌,躲闪不易,此情势之下,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当下一提真气,分身横向一侧跃去。要知他原是心狠手辣之人,人虽横向一侧跃退,左脚却趁势一脚,猛向岳少俊踢去。 岳少俊究竟对敌经验,还是未够。看他是为了闪避自己反手一掌,才横跃出去的人,自然没有防到对方竟会在跃退之时,还给你来上一腿。 一时几乎被他踢中,匆忙之间,一个急旋,向旁旋出,才算避开了龙钟老汉踢来的一脚。两人一个跃开,一个旋出,登时拉开了数尺距离。 龙钟老汉瞪着一双灰黯眼珠,望着岳少俊,狂吸了几口旱烟,洪笑道:“好!”旱烟管向腰间一插,一个虎扑,抢了过来。 双手同时发动,左掌斜劈胸前,暗藏“小天星掌”力,右手五指箕张如钩,直抓胁下。 岳少俊眼看龙钟老汉这两招威势奇强,自己未必能招架得住,只好双掌一合,往外一分,脚下往右跨进,从他身侧闪出。 龙钟老汉虽然识不得岳少俊的身法,但他成名多年,对敌经验何等丰硕。 岳少俊的人影堪堪闪到他右后方,他也很快的随着转了过来,口中沉哼了一声,一口浓烟,劈面喷了过来。 对敌之时,居然口喷浓烟,这自然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之事!何况他这口浓烟,由内力送出,宛如一团黑雾,岳少俊骤不及防,眼、鼻、喉都被一股辛辣的浓烟所迷,不由得呛出声来! 竺秋兰看得吃了一惊,急忙叫道:“他是喷雾豹,岳相公小心……” 涂金标冷哼道:“你嚷什么?”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竺秋兰知道他外号青煞手,掌力甚强,不敢硬接,飘身后退,刷的一声撤出一柄短剑。 宋文俊长剑一摆。喝道:“竺姑娘,你且后退,此人毒害家父,由我来收拾他。” 他话声甫出,正待欺身而上,突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春风一下抢到他面前,冷声道:“咱们早已分好,你该和我动手才对!” 宋文俊知她善使“空手夺剑’’,心中大怒,沉笑道:“丫头找死!” 没待她欺近,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春风冷笑一声,身形一低;疾欺而进,左手轻扬,忽拍忽拿,直到欺近宋文俊数尺距离,接着发出右掌,电闪般向胸口刺到。这一式身法奇快,而且双手前后呼应,招式奇诡无比。 宋文俊只当她学的只是一记夺剑手法;没有想到她掌法也有这等轻快,他右手握着长剑,倒成了累赘,身子晃动,后退三步,迅快的纳剑入鞘。春风可得理不饶人,身形一晃,跟着欺了过去。 这回宋文俊没待她欺到,双眉陡竖,大喝一声,双掌接连劈出。 春风欺过去的人,看他手法威猛,迫得向旁闪出。 两人这边刚一交手,夏雨,秋霜二人,也同时掠出,分别朝恽慧君,小翠欺了过来。恽慧君清叱一声,抖手就是一记“流云飞袖”朝夏雨拂去,逼得夏雨赶忙向旁闪出。 小翠早就跃跃欲试,一见秋霜欺来,更不打话,玉掌一分,抢先出手,两人四掌翻飞,劈劈拍拍互相攻拆起来。 再说龙钟老汉喷出一口浓烟,岳少俊骤不及防,口中吸入不少辛辣味,一时不由呛出声来! 但龙钟老汉外号喷雾豹,他岂会光是喷一口浓烟,让对方咳嗽而已! 喷出一口浓烟。让对方咳嗽,只是手段,当然还有目的。 就在岳少俊咳嗽出声之际,他右手一支三尺长的竹根旱烟管,已经侠如星火,敲上岳少俊左肩“肩井穴”,左胸“将台穴”,和左肋“期门穴”三处。 手法之快,世罕其匹! 岳少俊只是对敌经验不足。才为所乘,心头不禁大怒,喝道:“老丈果然毒辣得很!” 身形不退反进,突然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龙钟老汉的右腕,再一抖手,把他凌空摔了出去。 龙钟老汉好像着了障眼法一般,糊里糊涂被人扣住脉腕,糊里糊涂被人摔了出去,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摔出去的人在空中翻了二个斤斗,腰骨一挺,依然回到了原来站立之处,蹬着一双灰黯眼珠,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点:他手中旱烟管,虽是抽烟之用,他烟瘾极大,不可须臾无此君,(故而连和人动手,也非吸不可)但这支旱烟管也是他随身兵刃,和点穴利器。 方才继一口浓烟之后,旱烟管及时递出,明明点中了对方“肩井”、“将台”、“期门”三处大穴,他数十年来,旱烟管点出,从未落过空。 这一次也当然不会落空,何况这三处穴道,全是大穴,就算点空一穴。被点的人,尚有两处穴道被点,也绝不可能还能动弹。 第二点,他喷雾豹一生精擅两种绝技,一是烟管点穴,一是双爪擒拿,对擒拿一道,江湖上有他这般造诣的人,可以屈指数得出来,但他自己眼睁睁的让人家扣住脉腕,莫明其妙的被人摔出去了,还不知道人家使的是什么手法! 这简直不可能!人不可能了! 龙钟老汉突然间好似想到什么,失声道:“莫非会是‘逆天玄功’?” 他不愧是多年老江湖,熟诸各门各派奇特功夫的特性,终于给他想到普天之下,只有练”逆脉玄功”的人,才会不惧别人点他穴道。 但他还是想不出岳少俊一下扣住他脉腕,究竟会是什么手法,是以还怔怔的立在当场。 岳少俊把龙钟老汉摔出去的同时,耳中听到一声娇呼,似是有人摔倒桥上!(大家都在九曲桥上动手)急忙回头看去,那摔倒的正是竺秋兰,她好像被涂金标击中一掌,跌坐地上,涂金标霍地跨上一步,正待拿人。 岳少俊看得大吃一惊,双足一点,身如箭射,一下掠到竺秋兰身边,他心头十分愤怒,更不答话,右手一探,一把抓住涂金标手腕,抖手朝荷花池中摔去。 涂金标也称得上是一等高手,看到岳少俊凌空激射而来,一个照面,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家扣着手腕,往池里扔,竟然连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一个人随着往下一沉。 还好荷花池里,水并不太深,他冒了两下,总算站住了足,但荷花池里,污泥有半人来深,涂金标陷在污泥之中,拼命的挣扎,才算慢慢的移近石岸。 岳少俊抖手摔出涂金标,就没去理他,立即俯下身去,问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竺秋兰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岳少俊心头一紧,叫道:“竺姑娘,竺姑娘……” 竺秋兰气若游丝,像是闭过气去,依然没有作声。岳少俊急得六神无主,双手抱起竺秋兰的娇躯,还没转身。 只听胡大娘道:“冬雪,快截住他!” 眼前人影一闪,胡大娘和冬雪二人一齐欺了过来。 岳少俊大喝一声,侧身欺进,腾出左手,一下扣住了胡大娘手腕,呼的一声,往桥外摔去。 冬雪心头一惊,不敢和岳少俊对面,急急往旁闪开。 岳少俊行不三步,就碰上秋霜和小翠二人粉掌翻飞,各不相让,岳少俊左手一探,又抓了秋霜的手腕,朝桥下摔去。 转瞬之间,连续被他使用一记怪招,摔出去了四人,他连头也不回顾一下,举步往前行去、 小翠急忙叫道:“小姐,表公子,咱们快走啊!” 恽慧君、宋文俊听到小翠的喊声,各自跃退,跟着岳少俊身后走去。 春风、夏雨眼看岳少俊等人退出桥去;口中娇叱一声,正待纵身扑起!(胡大娘和涂金标被摔落荷花池,这时还在污泥中挣扎,秋霜只摔在桥板上,这时刚忍痛站起。) 龙钟老汉朝二人伸手一拦道:“此人手法怪异,连老汉都无法化解,你们追上去也不是他对手,让他们去吧!” 宋文俊,恽慧君,小翠三人,由宋文俊断后,退出九曲桥,举目看去,岳少俊抱着竺秋兰,已经越墙而出。 等到三人越过围墙,岳少俊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宋文俊才一站停,只见暗中闪出一条人影,趋了过来,低声间道:“公子,情形如何?”那是总管霍万清。 宋文俊道:“咱们走吧!”*** 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越过围墙,低头看去,竺秋兰依然闭着双目,气息微弱,脸色青得怕人。 心头又惊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茫无目的行去。 这样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今天中午,在镇上遇到赛管辂金铁口之事,他说竺秋兰面有晦纹,遇金生,遇土克,趋吉避凶之道,可向西行……” 哦,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趋吉避凶,可向西行,他抬目四顾,辨明方向,立即向西奔去。 这是一条乡村间的黄泥小径,他抱着竺秋兰走了三里来路,路旁有一座小庙,两扇木门还敞开着。 岳少俊想到此时夜色已深,乡间也不容易找到大夫,不如在此所破庙先歇歇脚再说。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已朝着小庙走去,抬头一看,那是土地堂,一共只有一进庙宇,望去黑黝黝的,似是荒无已久。 岳少俊抱着竺秋兰,跨入山门,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天井。 跨上石阶,进入大殿,其实所谓大殿,也不过是数丈方广而已,中间有一个神龛,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神龛前面,是一张长案,除此之外.就别无一物。 大殿上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日积月累的灰尘,到处散乱的稻草,走在上面,悉索有声。 岳少俊用脚扫开了一些地上的碎石断草,缓缓把竺秋兰放下,让她躺卧地上,然后脱下长衫,替她盖在身上。 他不知竺秋兰伤在那里? 何况她又是二位姑娘家。自己不好在她身上摸索查看,只能等她醒过来了,问问清楚,再使道理,但竺秋兰兀自紧闭双目,没有醒转,岳少俊本待给她施行“推宫过穴”,活动经络血气,但也因她是女儿之身,不便推摩。 因此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叫道:“竺姑娘,竺姑娘,你醒一醒……” 竺秋兰没有醒,但大殿左首角落里,却有人打着呵欠,埋怨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土地庙里,只有土地奶奶,那来的姑娘?区区奔波了一天,才找到这所破庙。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偏偏遇上你这么一个人,半夜三更,想老婆赐疯了心,跑到这里来找土地公,土地奶奶,满嘴姑娘、姑娘的,我想你是找错地方,要是心里想那家闺女的话,就该专程到杭州月老祠,去烧香,求求月下老人才是。” 这人嘀咕了半天,说话的声音,尖中带沙,听来十分耳熟!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见墙角上,卷伏着一团黑幢幢的人影,敢情他说完话,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往里睡去。 岳少俊连忙站起身;拱拱手道:“这位老哥,想必就是附近人氏;在下想问一声,这里附近,不知可有治病的大夫?” 那人两手抱头,卷屈着身子,缩做一团、本待不理,但听到“治病的大夫”,不觉沉哼一声,问道:“你找大夫作甚?” 岳少俊道:“不瞒老哥说,在下妹子,在路上得了急病,想找大夫看看……” 他话声未落,那人忽然骨碌翻身坐起;张目喜道:“这真巧极了,区区就是大夫,专治大小方脉,疑难杂症,你……原来就是专程找区区治病来的,咳,你怎不早说?” 他随着话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接着道:“那就快走,你……你家在那里,先去看病要紧!” 说着,来拉岳少俊的衣袖。 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这人一付猥琐落拓模样,那不是看相测字的赛管辂金铁口还有谁来?不觉喜道:“老丈不是金铁口么?” 金铁口揉揉眼睛,凑着岳少俊一阵打量,嘻的笑道:“原来是相公你,区区是怕人吵扰,才远离市镇,睡到破庙里来,相公居然会找了来,这是什么人告诉你的?难为你这么远跑来找我,那就走吧!” 他还以为岳少俊是找他来看病的,是以兴头甚好。 岳少俊道:“老丈,在下妹子就在这里。” 金铁口哦了一声道:”那位姑娘也来了,她在那里?” 岳少俊道:“妹子昏迷不醒,就躺在地上,老丈真的会看病么?” 测字看相,跑江猢的,靠的是一张嘴皮子,难怪他心中会有怀疑。 金铁口耸肩弓腰,瞪着两颗眼珠,朝地上看了一眼,正待走上前去,听岳少俊的话,不觉站停下来,脸孔一板,正经八百的道:“相公这话就不对了,区区金铁口,虽然时运不济,沦落江湖,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之学,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相公可是不相信区区在下么?” 岳少俊连忙拱手谢道:“在下只因妹子患了急病,心头惶急,一时口不择言,还望老丈恕罪。” 金铁口耸耸肩,回过头,咧齿一笑道:“相公是急病乱投医,但区区不露一手给相公瞧瞧,相会岂会心悦诚服?” 他掳掳袖管,又道:“喏!相公,你瞧着,区区和人算命卜课,从不要人开口,就知过去未来的吉凶很福,区区和人看病,也是一样,不用病人先说根由,就可一口道出他的病情,不信,你且莫开口,就看我区区是不是还得出点子来?” 岳少俊看他说得如此认真,连忙点头道:“如此就请老丈救救我妹妹了。” 金铁口没有作声,俯下身去,凑着竺秋兰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口中只是轻“唔”一声,就直起腰来。 岳少俊幼读史书,虽然不懂医道,也知道大夫看病,讲究望、闻、切,看他没有切脉,忍不住问道:“老丈,你不切切妹子的脉么?” 金铁口嘿的笑了一声道:“区区善观气色,气色者就是一个人的血气,现之干面上是也,圣人说的见于面,盎于背,就是这个道理,气血不调,也可从面上看出来了,何用再去求那寸关尺细微之脉?” 善观气色,是看相,哪是看病? 岳少俊听得不由攒了攒眉,问道:“老丈既然看出来了,不知妹子是什么病症?” 这话自然是有意掂掂他斤两的了。 金铁口道:“令妹患的是伤热之症。” 岳少俊越听越不对劲,暗道:“从来医经上只有‘伤寒’,那有‘伤热’?今晚当真遇上了蒙古大夫!” 金铁口看他没有作声,瞪着两颗斗鸡眼,道:“怎么?相公可是不相信吗?喏,喏,相公你看,令妹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这不假吧?说到脸色发青,青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再说木能生火,一个人如果被乙木所伤,脸色就会现出青气,不信你去升个火试试,用木柴升火,不是会冒青烟吗?” 老天,他把看病,当作了算命,大谈其甲乙丙丁,五行生克。 岳少俊正听得不耐。 金铁口忽然偏着头,用三个指头,摸着他酒糟鼻,自顾自的说道:“一个大闺女,总不至于好勇斗狠,和人家去打架拼命,怎会被乙木所伤?又伤得这么重法……” 这话听到岳少俊耳中,心头不禁一动,急忙问道:“老丈,你说的被乙木所伤,究是指的什么呢?” 金铁口忽然摇摇头道:“区区只是说说罢了,令妹大家闺秀,郴人无怨无仇,不可能被人骤下杀手……” 岳少俊道:“老丈说对了,妹子就是被人打伤的。” 金铁口耸着肩笑道:“这就是了,区区奇怪的是贤兄妹不像江湖中人,怎会和江湖上的凶神恶煞结仇?”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区区方才已经从令妹气色上看出了几分,极像被江湖上一种旁门左道的煞手所伤,只是一时不好说出来罢了,乙木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乃‘青煞掌’之谓也。” 这回,岳少俊衷心佩服,不再把他看感蒙古大夫了,连忙作了个长揖道:“老丈真是神仙,如同亲眼看见一般,妹子确实是被贼人‘青煞掌’所伤,还望老丈赐救。” 金铁口连连摇头道:“难,难,‘青煞掌’击中人身,不出十二个时辰,就会全身发青,不治而死,这是旁门煞手,无药可救……” 岳少俊听得不禁一呆,说道:“我妹子那是没有救了?” 金铁口道:“办法也许有,你先把令妹怎会被‘青煞掌’所伤,详细说给区区听听,相公最好说得详细些,好让区区推敲推敲,哦,对了!区区中午不是告诉过你们,令妹面有晦色、趋古避凶,要你们往西去,不就可无事了么?好,你说说今晚的经过吧。” 岳少俊到了此时,也不好隐瞒,只得把今晚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金铁口听到仲姑娘弹琴之事,只是不住的点头,直待他说完,才呵呵一笑道:“事情倒有些希望……” 才说到这里,忽然话声一停,侧耳听了一会,神色紧张,低低的说道:“好像有人来了,莫要是他们追下来了?” 厉少俊道:“在下出去看看。” “你去不得,令妹伤得这么重,万一……” 金铁口一把拉住岳少俊衣袖,低声道:“这样吧,还是区区出去瞧瞧的好,真要有人追来,区区也许可以支吾得过去。” 说完,不待岳少俊回答,就耸耸肩,往外走去。 今晚月黑星稀,天空密布着厚厚的云层,是以大地上一片漆黑。 金铁口兴冲冲的耸耸肩,一头冲出土地堂门口,两颗斗鸡眼骨碌向四处一转,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区区出来的早了些,人家还没到呢!” 人还没到,他老远就听到了,岂不成了顺风耳? 金铁口伸了个懒腰,索性就在土地堂门口骑着石门槛打起盹来。 这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土地堂前面,有如风吹落叶,飘落两条人影。 前面一个是头盘一条小辫子,连鬓花白络腮胡子的老汉,一手提着竹根旱烟管,正是喷雾豹膝仰高。 后面是一个发包青纱,一身玄衣劲装,背负长剑的女子,只要看她脸罩冷霜,目射冷芒,嘴角噙着冷酷的笑容,一身都透着冷气,就可知道她正是冷艳如冰的仲姑娘了! 两条人影如星丸泻落,仲姑娘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一转,问道:“膝护法看他从这里来的么?” 喷雾豹膝仰高(龙钟老汉)连连点头道:“是,是,老汉因他武功怪异,故而一路缀了下来,看他抱着那姓竺的丫头,朝土地堂进去的。” 仲姑娘咬着嘴唇,点点头道:“膝护法说得极是,这姓岳的不及早剪除,日后必为本教之敌,走,咱们进去。” 原来她是为了追杀岳少俊来的。 喷雾豹提着旱烟管,欠身道:“老汉替姑娘带路。” 说罢,抢在前面,举步朝土地堂走来,但就在他一脚跨进土地堂门槛之际,突然脚下一绊,上身静倾,一个人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喷雾豹成名三十年,是江湖上出名的凶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岂会连走路都有绊跤之理?他反应极快,一个绊跤,立即提气后跃,沉喝道:“什么人?” “啊哟!你这人怎么来着,走路不带眼睛,这一脚把区区背脊都踢断了!” 石门槛上果然仆卧着一个人,敢情他抱着门槛睡觉,这回哭丧着脸,两手反抱着背脊,直喊“啊哟!” 喷雾豹这一脚,绊得脚尖隐隐生痛,他方才并没看到石门槛上躺着有人,但人家却明明是从石门槛上爬着坐起来,总不会错。他睁大双目,冷冷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睡到门槛上来的?” 金铁口哭丧着脸道:“区区嫌里面闷气,满地都是草屑,跳蚤多,不如睡在门槛上来得干净,再则也好透透风,谁知道半夜三更,还会蹦出一个毛毛躁躁的人来,也不看看清楚,就充军似的往里闯,区区靠测字看相度日,家无隔宿之粮,你这一脚,踢在我背脊上,明天还能去摆测字摊?” 深秋九月,已是下霜的天气,他要睡在石门槛上,透透风,这岂不是鬼话? 喷雾豹多年老江湖,所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就凭自己方才一脚,纵然不是存心踢人。 但普通人挨上这一脚,就是不死,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何况还绊得自己脚尖隐隐生痛,口中怪笑一声,喝道:“老小子,你到底是谁?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膝某面前,你最好少装腔作势。” 金铁口干咳了两声,陪笑道:“原来是膝大爷,区区叫做赛管辂金铁口,善观气色,凭机测字,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祸福……” 喷雾豹嘿然道:“这么说,你会算命?” 金铁口连连点点头道:“是,是,区区卜课、算命、排流年,若要不准,分文不取。” 喷雾豹道:“你可曾算过你自己,阳寿几时终了?” 金铁口道:“区区自己的命。算来算去,已经算了几十年,妻财子禄,一概没我的份,至于阳寿么?嗨,今年今月今晚,倒是一个关口,若要逃过这一关,就可活到八十三岁,寿终正寝……” 喷雾豹阴笑道:“可惜你逃不过今晚。” 右手抬处,旱烟管一举,去势急如星火,拳头大一个精钢烟斗,“扑”的一声,不偏不倚,击在金铁口的额头上。 金铁口“啊唷”还没出口,一个人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下去。 仲姑娘要待阻拦,已经来不及,不觉攒攒眉,埋怨道:“你出手太快了,此人行迹可疑,我音绝非普通走江湖的相士,咱们应该盘盘他的底才是。” 喷雾豹敢情也觉得出手太快了些,一时不敢接腔。 岳少俊躲在大殿上,先前听金铁口和他们啼叨个没完,自也觉得好笑,此时骤见喷雾豹一记烟斗,击在金铁口额上,出手毒辣,心头不由大怒,正待纵身出去! 只听跌下去的金铁口尖声嚷道:“好家伙,你老哥这一记烟斗也太重了些,差点把区区脑袋都敲碎了,但说来还真谢谢你,蒙你老哥手下留情,区区今晚这一关,总算逃过了。” 他居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嘻嘻的朝喷雾豹连连打拱作揖,道谢这记旱烟管手下留情,助他躲过了一劫。 但你打你的拱,喷雾豹敢情因这记烟斗,没把人家订死,心里十分恼火。双目瞪着他,一言不发。 金铁口作了几个拱,忽然“咦”道:“你老哥怎么啦,横眉瞪眼的,可是在生区区的气,区区这脑袋瓜子,确实也硬了一点,别把你老哥的手给震疼了?” 仲姑娘冷眼旁观,早已发觉这个跑江湖的相士,是位不露相的高人,不然,喷雾豹膝仰高这一记烟斗,就是山石都会击成粉碎,他一颗头颅还经得起? 但她知道喷雾豹一身功力极高,技不止此,正好藉此看看这自称金铁口的人,究竟是何来历?因此依然站在三丈开外,没有作声。 直到此时,那金铁口朝喷雾豹打拱作揖,口口声声道谢他手下留情,喷雾豹却依然站着一声不作,一动不动,这才发觉不对,身形一晃,欺了过去,冷冷说道:“你把膝仰高怎么了?” 金铁口看到仲姑娘一下飞了过去,口中惊啊一声,脚下连连后退,陪笑道:“姑……姑娘息怒;区区也不知……也不知道,这位老管家莫要是冲犯这里的土地公,土地婆……” 仲姑娘冷冷一笑,问道:“朋友看来很高明,你究竟是谁?应该亮个万儿。” 金铁口陪笑道:“高明不敢,区区真的叫金铁口,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祸福……” 仲姑娘一双眼睛之中,渐渐射出冷酷的光芒,纤纤玉手一抬,从肩头斜掣长剑;哼道: “你兵刃呢?” 金铁口后退了一步,望着仲姑娘,吃惊道:“你……要和我动剑?” 仲姑娘道:“不错,仲飞琼要在剑上讨教几招。 她叫仲飞琼。 金铁口斗着两颗斗鸡眼,发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是要我区区的命?区区算命卜卦,有时也替人家祈福消灾,拜拜星斗,所以剑是有一口,但那是桃木削的,只能唬唬鬼……” 仲飞琼寒着一张脸,叱道:“少废话,你再不亮兵刃,是你自己找死,我一样要出手了。” 金铁口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姑娘一定要和区区动剑,那总得等区区把剑取来。” 仲飞琼道:“你剑在那里?” 金铁口伸手一指道:“就放在庙里。” 仲飞琼道:“好,你赶快去取来。” 金铁口耸耸肩道:“区区这就去,姑娘那就在这里稍候。” 说罢,回首就往土地堂中奔了进去。 仲飞琼看着他后形,心中暗暗付道:“这人看去已有五十多岁,如果是成名人物;自己怎会没听人说过?” 她举步走到喷雾豹膝仰高身边,纤手在他穴上一拂,打算解开他受制的穴道,那知手指拂过;膝仰高依然木立如故,穴道并未解开,心中不由暗暗一怔,纤手起处,连拂带拍,一连拍了五处经穴,但腾仰高还是一动不动,丝毫未解。 仲飞琼心中十分震惊,、暗道:“我这‘五灯会元’,连拂五穴,可解天下任何点穴手法,他点的会是什么穴道?” 既然无法解开他的穴道,也就只好算了。 再说金铁口三脚两步,奔入土地堂,一脸喜色,迎着岳少俊道:“好了、好了,救星来了!” 岳少俊道:“老丈是说……” 金铁口匆匆忙忙的走到墙角落上,一阵乱翻,取出一口桃木剑,然后说道:“区区一时也无暇和你多说,反正你妹子得救了。” 岳少俊道:“她有解药么?” 金铁口道;“青煞手没有解药的。” 接着道:“快跟我出去,做个证人。” 不由分说,拉着岳少俊的臂膊,往外就跑。 两人跨出土地堂大门,金铁口嘻的笑道:“区区就和姑娘比剑,总得有个证人,你输了才不会赖帐,对不?” 仲飞琼目光一抬,看清金铁口拉出来的正是岳少俊,不由冷峻一笑道:“我早就料到你是岳少俊一路的了。” 岳少俊道:“仲姑娘猜错了,在下和这位老丈,并非一路。” 金铁口笑了笑道:“就算是一路的,也不要紧啊!来,来区区要和这位姑娘比剑,相公,你给咱们做个中间人。”一面眨眨斗鸡眼,说道:“姑娘,你说咱们该怎么比法?” 仲飞琼目光7注,不禁微微一怔,心中又气又惊,这不知死活的老丈,从土地堂拿出来的果真是一柄木剑。 他竟敢以本剑和自己锋利的室剑交手,这人如果不是疯子,那就是大有来历的高人!她可不敢小觑对方,冷冷的道:“咱们就以十招为限如何?” 金铁口耸耸肩,三个手指摸摸酒糟鼻,抬头笑道:“救人如救火,十招大多了,真正克敌制胜,三招两式,都足够了。” 仲飞琼听的奇道:“救人,你要救谁,这和比剑有什么关系?” 金铁口笑道:“有、有,自然有关,姑娘你待会就明白了。” 仲飞琼冷冷的道:“你到底要几招为限?” 金铁口伸了三个手指,比了比,斗着眼珠说道:“这样,就三招吧!” 仲飞琼看他这付尊容,真是猥琐到不能再猥琐了,斗鸡眼和酒糟鼻:滑稽得直像舞台上的小丑,这种人会是高人?他居然狮子大开口,要用木剑和自己动手,而且还嫌十招大多了,这不是嫌命太长么?一时只觉好气,又好笑,冷冷的哼了一声,才道:“好吧!三招就三招,你可以出手了。” 金铁口伸出一只手掌,摇了摇,又道:“且慢,区区的话还没说完哩!” 仲飞琼不耐的道:“你说。” 金铁口认真的道:“咱们可要点到为止,别出手伤人。” 仲飞琼道:“你只管发剑,我不伤你就是了。” “是,是!” 金铁口缩着头,道:“点到为止,咱们有公证人在此。” 说到这里,忽然“哦”道,“不,区区出道江湖,从不先发制人,还是姑娘你先发招吧!” 岳少俊被他拖了出来,站在一边,看他说话滑稽突梯的样子,像是存心戏耍仲姑娘一般,心中暗自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有惊人之技? 第七章 金木水火土全在五行中 仲飞琼只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右手抬处,提着的宝剑,刷的一声,朝右上方挑起,剑身斜指,左足跟着向前跨出半步,左手化掌,同时向外划出,纤纤五指往上微翘,亮开了门户,这一式是“飞凤展翼”! 仲飞琼手下四个使女,都有一身极好的绝技,以她的武功,根本用不着亮什么门户。她亮出门户来,倒不是不敢小觑对方,而是想瞧瞧这其貌狠琐的金铁口是不是也会亮出门户来? 从剑式上,也许可以看他究竟是何来历? 站在她对面的金铁口,果然也动了! 他手中木剑掂了掂,不慌不忙,缓缓吸气,同样右手一抬,木剑朝右上方划起,但他划的时候,可没有“刷”的那一声。 同时左脚也前跨了半步,只是上身摇晃,连脚步都站不稳,等到站稳之后,左手跟着化掌,朝外推出,五指上翘,这一式亮出来的门户,竟和仲飞琼一样,也是“飞凤展翼”。 原来他一双斗鸡眼,紧盯着仲姑娘,你如何使,我也如何使,完全是看人学样,但学的大概只有七分光景,身法,步法,全走了样,只是架势差不多有些像而已! 岳少俊看得暗暗攒眉,忖道:“这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他正想出声阻止。 金铁口忽然回过头来,朝他裂嘴一笑! 仲飞琼看他和自己一样。亮出来的是“飞风剑法,,的起手式,一个人还在摇摇幌幌、心头又好气,又好笑。暗暗骂了声:“该死的东西!”一面冷声道:“你准备好了?” 金铁口连连点头陪笑道:“粗浅得很,见笑,见笑,姑娘你请吧!” 这话听得仲飞琼心头大怒,他亮的是自己的起手式、还说“粗浅得很”,这不是说自己的“飞凤剑法,,粗浅么?” 哼“飞凤剑法”,天下无敌,你敢小觑了我! 仲飞琼脸色一寒,冷喝道:“你小心了!” 喝声甫出,右脚倏然欺进,左足随着跟进,身如飞凤离地,长剑“嘶”的一声,由下而上,转剑挽花,背面过堂,划起一道圆轮般的剑光,直劈过去。 这是“飞凤剑法”中的“飞凤追风。” 金铁口两颗斗鸡眼,一霎不霎的盯注着仲姑娘,对方连跨两步,他也慌忙跟着跨进。右手术剑,照着样子由下而上,由后向前,划了一个大圆轮,学着“飞凤追风”。 两人同样朝前逼进,同样挥剑直劈,面对面的迎过来,那自然是先发剑的人占了便宜。 何况仲姑娘手上又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宝剑,这一剑足可把金铁口从头到脚,劈成两片。 那知剑势劈到金铁口面前之际,不知怎的,剑尖忽然会向左一偏,劈到了金铁口的左首。 金铁口只是依样画葫芦,学着仲姑娘的剑招,但他脚步浮动,跨出去就没个准头,人家明明是侧身欺进,他身子这一侧,就走不直,朝仲姑娘右首擦身而过。 这一招,两个人就像操兵一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没碰到谁。 仲姑娘一剑落空,立即一个飞旋,转过身去。 金铁口却一直往前,走出去了三四步之多,才回头看来,一眼看到仲姑娘已经转过身来,也慌忙站住,急急转了过来,朝岳少俊笑嘻嘻的道:“公证人,已经有一招了。” 仲飞琼气得柳眉挑动,冷哼一声道:“好!” 突然双足一点,双手一开一展,人影翩然飞起,长剑凌空连劈三剑,化作品字形三道剑光,直射过来。 金铁口也学着她双足一点,双手划动,木剑向空连劈了三剑。 剑术讲究火候,发剑纯熟自如,那就要勤辛苦练,像他这样临时学人家的招式,当然不会纯熟。 人家双足一点,就会翩然飞起,他双足一点,只不过是足跟离地而已。人家凌空劈剑,就有三道光,排空而来,他向空连劈三剑,只是木剑晃了三晃。 何况他是看了人家发剑的姿势,才学着出手的,自然比人家落后了一步。 不,仲飞琼翩然如飞风,来势奇快,金铁口落后了何止一步? 这回仲飞琼飞扑过来,三道剑光已到临头,金铁口的木剑,才手忙脚乱的向空连劈。 岳少俊看得心头一急,暗叫一声:“要糟!” 任何一个在场观战的人,到了此时,都会替金铁口担心。但金铁口学她的剑招,出手虽然慢了许多,却也有慢的好处,他木剑向空连点,正好和仲飞琼飞射过来的三道剑光,点个正着,只听“叮、叮、叮”三声轻响,宝剑剑尖和木剑的剑尖交接,居然被他一齐接了下来。 仲飞琼翩然而来,就在“叮”“叮”声中,娇躯一个盘旋,又飞了回去。 岳少俊这下看得神采飞扬,已知金铁口果然是一位奇人,剑术之奇,令人不可思诊。 别的不说。光是他手中一柄木剑,居然和仲飞琼百炼精钢的宝剑,连接三剑,没被削断,这分功力,就非同小可! 要知一个练剑的人,要把内力贯注在木剑上,还不算太难,但要用木剑和人家锋利的宝剑硬砸,丝毫不损,那就得以贯注在木剑上的内家真气,来保护木剑,这就不是一般内功所能奏功了! 岳少俊正在思忖之际。只听金铁口尖沙的声音叫道:“喂,公证人,你看清楚,现在已经是第二招了。” 仲飞琼脸若寒冰,一双凤目射出两道冷酷的光芒,杀机隐现,冷冷的道:“好,你就接我第三招吧!” 金铁口横着木剑,尖声道:“咱们说好点到为止,姑娘剑势可得轻一点,这把木剑,是区区的吃饭家伙,削断了我就不能给人家去做法事了。” 仲飞琼突然冷笑一声,身如彩凤,又翩然飞起。 这回可不是离地数寸,平飞过来,而是一飞冲天,掠起三丈多高,身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振腕发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芒,朝金铁口当头罩落。 这一下金铁口看傻了眼,他没有办法再依样葫芦,学她的样了,只是仰起头望着仲飞琼发楞! 仲飞琼凌空扑落,来势何等快速,人还未到,一道剑光突然间分散开来,像缨络下垂,初看时不过四五道剑光,但落到金铁口头上三尺光景,已经参差不齐,变成了七八道剑光! 金铁口口中“啊哟”一声,叫道:“乖乖,不得了啦!” 赶紧一缩头,身子往下蹲去,手中木剑朝上乱划一通。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仲飞琼电掣雷奔的七八道剑光,参差下落,恰好被金铁口蹲春身子在头上乱挥乱划的木剑,每一道剑光都被他挡了一下,剑剑相接,发出一阵连珠般的“搭”“搭”之声! 七八道剑光,全数被他接了下来,仲飞琼一个人也随着落到地上,就在此时,她突然看到一柄剑影,缓缓的递到她面前。 这柄剑影,正是桃木削成的木剑,而且来势极缓,她明明看到了,就是躲闪不开,一下被他剑尖拍在右肩肩头“巨骨穴”上,半边身子突然一麻。右手五指一松,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金铁口已经瞪着两颗眼珠,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拱拱手,尖声说道:“承让、承让,区区早就说过,咱们点到为止,区区总算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就是说他答应了仲飞琼“点到为止”,如今果然“点”到了也。 仲飞琼气得是粉脸通红,但她被金铁口点到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岳少俊拱手道:“恭喜老丈,胜得太神奇了。” 金铁口道:“喂,公证人,你快把她抱进去。” 岳少俊道:“这做什么?” 金铁口道:“去救人哪!” 岳少俊道:“她能救我妹子么?” 金铁口挥挥手道:“你不用多问,快把她抱进去就是。” 岳少俊只得伸手抱起仲姑娘娇躯,往里走去。 金铁口走到喷雾豹膝仰高身边,伸手拍拍他肩膀,低声道:“你替咱们守在这里,什么人都不准进庙门一步,知道么?你穴道虽解,功力己复,区区却制住了你两处奇经,天亮之前,没有区区替你活开,你就见不了日出。” 说完,自顾自往里行去。 岳少俊抱着仲飞琼进入大殿。金铁口也跟着走入,说道:“时光不早,你去点她七处穴道。” 岳少俊问道:“老丈要在下点她那七处穴道?” 金铁口道:“长强、秉风、天门、肩胶,胁门、乳根、日月七处。” 岳少俊听他说出七处穴道,不禁踌躇起来! 要知“长强”属督脉,在骶骨之端,(在臀部之中)。“秉风”属手太阳经,在背上,“天门”属手阳明经,在颈上,“肩胶”属手少阳经,在肩头,“胁门”属足太阳经。在腰,“乳根”属足阳明经,在乳下,“日月”属足少阳经,在乳旁。 这些穴道,怎好对女子出手?江湖上虽然没有明白规定,男人不准点女子某些穴道,但黑白两道中人,都视为忌讳之处。 岳少俊道:“老丈为什么要在下点她这七处穴道呢?” 金铁口道:“你不是要救你妹子么?” 岳少俊道:“这和救我妹子有关?” “大大有关!”金铁口道:“方才区区不是告诉你救星来了么?她就是你妹子的唯一救星。” 岳少俊道:“在下这就不懂了,老丈已把仲姑娘制住。她身上如有解药,可以逼她交出来……” 金铁口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道:“区区说过‘青煞掌’没有解药。” 岳少俊道:“那点仲姑娘七处穴道,又有何用?” 金铁口道:“我的相公,这是区区在没办法中想出来的急办法,你听区区的,就没有错,唉,告诉你,天底下,也只有她可以救得了你妹子的伤,要救你妹子,非点她七处穴道不可。” 岳少俊听得半信半疑,沉吟道:“这个……” 金铁口道:“这有什么要紧,人命关天,事贵从权,你不肯点她穴道,令妹一条小命,就保不住,区区心意总算尽到了。” 岳少俊看他说得如此认真,又怕他撤手不管,想到竺秋兰既非仲姑娘不救,那也说不得只好点她穴道了,一面抬目问道:“老丈能否再说得明白些,在下点了仲姑娘这七处穴道,她如何能救妹子性命呢?” 金铁口直是摇头;说道:“区区说过,你点了她穴道,自会知道。” 岳少俊又问道:“那么在下再问一句,不知在下,点了仲姑娘七处穴道之后,仲姑娘又会如何呢?” 金铁口道:“这不是问题,等她救好令妹的伤,那时她受制的穴道,早已逐一解开了矣。” 岳少俊道:“好,在下是否现在就要出手?” “慢点!”金铁口随着活声,蹩了过来,说道:“你得听我口令行事,区区叫你点,你就快出手,丝毫迟疑不得。”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金铁口突然右手一伸,紧紧抓住了岳少俊左肩,左手一探,掳起岳少俊衣袖,一把握住手肘关节。 岳少俊吃惊道:“老丈,你这做什么?” 金铁口道:“你莫要挣动,区区左手要把真气过给你,才能点她穴道,区区抓住你肩膀,是不让过给你的真气,沿臂上行,你急什么?” 岳少俊心中暗暗奇怪,不知他要过给自己什么真气,才能去点仲姑娘的穴道? 心念方动,突觉金铁口左掌心传来一股炙势气流,竟然像沸水一般,奇烫无比,几乎使人无法忍受!耳中只听金铁口叫道:“快些握拳,单伸食指,准备点穴。” 岳少俊依言握住拳头,单伸食指,但觉势流迅快涌向伸直的食指,低头一看,不由猛然一惊。 原来良己伸直的食指,转眼之间,变得赤红如火,不知这是什么功夫? 就在此时,只听金铁口叫道:“快点。” 岳少俊只得依言点了仲飞琼骰骨“长强”穴,再转到前面,连着点了她秉风、天门、肩胶,胁门,乳根,日月等六处穴道。 仲姑娘穴遭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岳少俊手指点落在她什么穴道上,她自然知道。女孩儿家千金之躯,被人家点在这等隐私之处,心头又羞又急,娇躯发颤,紧闭着眼睛,连睁都不敢睁一下。 金铁口喝了声:“松开拳头。” 左手一松,抓着他肩膀的右手,跟着往下抡落。 说也奇怪,随着他手掌抡过,岳少俊只觉一阵清凉,火红的手指,立时恢复了原状,但就是如此,身上已经热得汗流夹背!。 不、连他俊脸也通红如火! 这当然是半条手臂像被火炙一般,全身自然跟着发热,但另一半,是他从小没碰过姑娘家的身子,这回点的穴道,全在仲姑娘娇躯上,男人不该碰的地方,教他如何不心跳耳热,面皮发烧? 岳少俊呼了口气,红着脸问道:“老丈这是什么……” 他想问:“老丈这是什么功夫?” 但话可到一半,金铁口伸手一拦,不让他问下去,一面摸着酒糟鼻,说道:“咱们办正经事儿要紧,现在可以和这位姑娘谈谈条件了。” 随着手掌在仲飞琼肩上一拂,解开方才用木剑点住她的穴道,笑嘻嘻的道,“仲姑娘,区区这位小兄弟,有件事儿想求你相助,不知肯不肯帮这个忙?” 仲飞琼满脸通红,俱是怒容,凛然谨,“你嗾使岳少俊以‘火灵指”制我经穴,还有何说?” 岳少俊暗道:“原来金铁口注入自己手腕的真气,是‘火灵指’!” 金铁口耸着肩,尖笑道:“这就是条件,姑娘只要点个头,救人就是救己,包管你两不吃亏。” 仲飞琼方才穴道受制,任由岳少俊点她穴道,她平日纵然一片冷峻,但女孩儿家总是女孩儿家。 羞涩之心,人皆有之,直到此时,她依然不敢回头朝岳少俊看上一眼,只是低着头道: “你要我救谁?” “嘻嘻,仲姑娘这是答应了!” 金铁口三个指头摸摸酒糟鼻,说道:“这也不是别人,就是岳相公的妹子,负了重伤,只有你仲姑娘的‘金形掌’可救……” 岳少俊突然想起中午金铁口说过金克木的话,不由暗暗称奇,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同时心中暗哦了一声,原来他说的金克木,敢情就是要以“金形掌”来治“青煞手”的伤了。 仲飞琼脸上飞过惊奇之色,问道:“你怎知我会‘金形掌’?” 金铁口耸耸肩,右手五指掐动,低笑道:“区区算了几十年的命,金木水人士,全在五行中,怎么逃得出区区手掌心。” 仲飞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金铁口道:“姑娘如是同意了,那就可以开始了。” 仲飞琼冷冷问道:“岳少俊妹子受了什么伤?” 岳少俊还没开口,金铁口抢着答道:“是被‘青煞手’所伤,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必须有西方庚辛金气,才能克制,所以要借重姑娘。” 仲飞琼转脸望了岳少俊一眼,冷声道:“她是你妹子?” 她口气说得很冷,但这一眼,看到岳少俊英俊的人品,她心头小鹿,忍不住一阵跳动,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岳少俊也脸上一红,忙道:“她是在下义妹,若蒙仲姑娘赐救,在下感激不尽。” 仲飞琼没有理他,却朝金铁口道:”你要我如何施救?” 她显然已经首肯。 金铁口道:“金形掌终南奇学,乃是玄门剑的初步功夫,也是天下掌功中,最厉害的功夫了,击中人身,有如利刃摧毁内腑,、就得当场气绝而死,姑娘年纪不大,大约最多也只有三成火候,、就是三成火候,已经不得了啦,要克制‘青煞手’之伤,消除体内乙木之气,大概只需姑娘使出五分之一的力道,就足够了。” 仲飞琼道:“你说的不错,‘金形掌’我只是初学乍练,能发不能收,你要我只使五分之一的功力,我并无把握。” “对了!” 金铁口拍了下手,耸耸肩,笑道:“区区早就算准姑娘你难以控制得准。所以我要岳相公先点了你六处阳脉经穴,治伤之时,只须放开一处阳脉穴道,你再出手,不就是只有五分之一的金气了么?” 岳少俊听到这里,才算明白过来,暗忖:“他要自己点她六处穴道,”果然是早就算准了的!” 仲飞琼心中暗道:“这老贼计算如此之精,我如不答应疗伤,只怕不肯放我的了。”心念一动,这就冷声道:“好,我答应你。” 金铁口笑了笑道:“多谢仲姑娘,给了区区这一个面子,区区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仲飞琼沉哼道:“你要如何报答我?” 金铁口一手摸着酒糟鼻,嘻嘻笑道:“这个就难说了……”一面却以“传音入密”朝仲飞琼道:“姑娘不用多问,今晚之事,诸多委屈,区区日后定当一力促成。” 仲飞琼寒着脸,没有作声。 金铁口趁机道:“时间勿促,那就请姑娘动手。” 仲飞琼道,“你要我如何动手?” 金铁口朝竺秋兰身边一指,说道:“仲姑娘请在此盘膝坐下,闭目勿动。” 仲飞琼眼看事已至此,只得依言在竺秋兰身旁,席地坐下,缓缓闭上双目。 金铁口又朝岳少俊招招手,命他坐到仲飞琼身边,说道:“你也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区区自会指点于你。” 岳少俊依言傍着仲飞琼坐下。 金铁口站在岳少俊背后伸出左手,五指抓紧岳少俊右肩,右手掳起他衣袖,一把握住手肘,又把一股滚热的气流,注入他手腕,口中喝道:“岳相公五指伸直,掌按仲姑娘任脉‘关元’穴。” 他不待岳少俊开口,接着道:“仲姑娘,区区以少阳之火,助你火生土,土生盆,你现在准备以金克木,点竺姑娘任脉‘关元’穴。” 要知任脉“关元”穴在脐下三寸处。要仲姑娘点竺姑娘“关元”穴,同是女儿之身,那倒并不要紧;但要岳少俊以掌去按仲姑娘的“关元穴”上,这可是不大方便之事,但此时金铁口已把“少阳真气”传了过来,岳少俊的掌炙热如火,这叫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他只好咬着牙把手掌朝仲姑娘小腹上按了过去。 说也奇怪,岳少俊手掌按上仲飞琼“关元穴”,仲飞琼但觉一股热流由任而督,先前被“火灵指”点闭的,,长强”穴,立时像水到渠成,迎刃而解,当下不敢怠慢,运起“金形掌”,中指朝竺秋兰任脉“关元穴”上点去。 金铁口立时叫道:“岳相公掌移足厥阴‘阴廉’穴,仲姑娘以指点竺姑娘‘阴廉’穴。” 岳少俊把手掌移到仲姑娘右大腿,‘阴廉”穴,仲飞琼也以中指点了竺秋兰“阴廉” 穴。 金铁口接着叫道:“岳相公掌移足少阴‘肓俞’穴。仲姑娘点竺姑娘‘盲俞”穴。” 岳少俊又把手掌移到仲姑娘胸口‘肓俞’,仲飞琼也点了竺秋兰“肓俞”穴。 金铁口又叫道:“岳相公掌移足太阴‘巽门’穴,仲姑娘点竺姑娘‘巽门穴”。” 岳少俊又把手掌移到”巽门”,仲飞琼也点了竺秋兰“巽门”穴。 接着金铁口要岳少俊手掌依次按仲姑娘的手厥阴“天池”,手少阴“极泉”,手太阴“云门”穴。 仲飞琼也依次点了竺秋兰“天池、极泉、云门”三穴。 金铁口松开双手,说道:“好了,二位可以起来了。” 岳少俊依言站趁问道:“老丈,这样就好了么?” 仲飞琼点完竺秋兰七处穴道,她身上方才被“火灵指”所制的穴道,也已悉数解开。只觉一股羞意,袭上心头,站起身,一语不发,顿顿脚,长身掠起,去势如箭,朝庙外激射而去。 金铁口望着她身形,耸耸肩,咧嘴一笑道:“仲姑娘慢走。”一面回头低笑道:“你别看她面冷,心倒挺热的。” 岳少俊想起方才的情景,也不禁脸颊发热,急忙拿话岔开,说道:“老丈,我妹子她……” “别急!” 金铁口拉着他坐下,说道:“你妹子只是伤在‘青煞手’,现在由仲姑娘以庚金真气替她打通手足六条阴脉,已可无虑,是区区点了她睡穴,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保管她伤痛若失,完全好了。” 岳少俊感激的连连拱手道:“多谢老丈,今晚若非……” 金铁口一摆手,拦着他话头,说道:“咱们不用说感激的话,说了反而俗气,再说,老哥哥我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岳少俊奇道:“老丈奉谁的命?” 金铁口耸耸肩道:“除了师傅,天底下还有谁能命令我?” 岳少俊肃然道:“不知老丈尊师,是那一位前辈高人?” 金铁口嘻的笑道:“小兄弟,你别口口声声的叫我老丈好不?再叫下去,可真把我老哥哥给越叫越老了。” 他三个指头,又摸摸酒糟鼻,不知怎的一来,酒糟鼻忽然掉了下来,口中咦了一声道: “糟了,我的鼻子掉了!” 岳少俊先前倒也没去注意,因为庙内天太黑了,但经他一嚷,凝目望去,原来他的瘤糟鼻是伪装的。 酒糟鼻掉了下来,里面是一根笔挺的隆鼻,但金铁口很快在地上找到了酒糟鼻,又很快的装了上去。 岳少俊恍然道:“原来老丈易了容,只……” 金铁口“嘘”了一声,低低的道:“外面还有一个人,我先去打发他走了,再谈不迟。” 说罢,起身往外行去。 岳少俊心中暗道:“这位金铁口,举止奇特,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金铁口已走了进来,说道:“方才我要喷雾豹替咱们看着庙门,现在已经打发他走了。” 岳少俊道:“老丈……” 金铁口没待他说下去,拦着笑道:“又叫我老丈了,你顶多叫我一声老哥哥,也就够了。” 岳少俊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那就叫你老哥哥金铁口得意的笑了笑道:“这才差不多。” 岳少俊问道:“老哥哥方才曾说奉命行事,就是救我妹子来的了?” 金铁口嘻的笑道:“救你妹子,只算是撞上的事儿,老哥哥是找你来的。” “找我?”岳少俊奇道:“老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铁口道:“小兄弟,你从前认识我么?” 岳少俊道:“不认识。” 金铁口又道:“那么老哥哥从前认识你么?”。 岳少俊道:“你自然不认识我了。” “这不就结了?” 金铁口两手一摊说道:“你从前既不认识老哥哥;老哥哥从前也不认识你,那找你干嘛?” 岳少俊道:“不是老哥哥找我,那是什么人在找在下呢?” 金铁口耸耸肩,笑道:“当然是我师傅,老哥哥不是告诉过你,奉命来的。” 岳少俊道:“老哥哥的令师到底是谁?”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师傅认识你就是了。” 金铁口裂嘴一笑,说道:“你知道我师傅要我找你,有什么事么?” 岳少俊道:“在下不知道。” 金铁口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师傅要老哥哥我代他老人家传你一招剑法。” 这话大出岳少俊意外,他师傅要传自己一招剑法,为什么要传自己一招剑法呢? 心中觉得奇怪,正待发问。 金铁口好像早就料到他要问什么,没待他出口,接着低笑道:“小兄弟不是要想给你师傅了却一件心愿么?” 岳少俊愕然道:“老哥哥怎么知道的?” 金铁口笑道:“自然是老哥哥的师傅说的了。” 岳少俊突然想到自己拜别师傅,在云台山麓遇到的一位老人,自己到武进找宋镇山来,也是他指点的,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老哥哥的师傅,可是一位看去约莫七十左右,白发披肩,颜如童子,额下有一把小小白髯,身穿一件古铜长袍,手持竹节的老人家?” “对,对,对极了!” 金铁口耸耸肩,说道:“我说你小兄弟一定熟悉,现在不是想起来了么?” 岳少俊微微摇头道:“在下和这位老人家见过一面。并不熟悉。” 金铁口嘻嘻一笑道:“你和我区区,从前不是也不认识么,这叫做一回生,两回熟。” 岳少俊道:“令师为什么要传我一招剑法呢?” “嗨!”金铁口道:“要了你师傅的心愿,只要宋镇山一句话,要宋镇山替你说话,就得赢他一招剑法,对不?” 岳少俊点点头。 金铁口笑道:“这不就结了么?我师傅要我来代传你一招剑法,你学会了,保管你可以赢得了他。” 岳少俊微微摇头道:“没用,宋老爷子如今中了毒金铁口道:“那是小事情,老哥哥身边就有解毒药丸……” 岳少俊依然摇摇头道:“普通解毒药没用,宋老爷子中的是散功奇毒。” 金铁口霎着两颗斗鸡眼,说道:“老哥哥身边就是专解散功奇毒的解药。” 岳少俊听得心中一喜,说道:“老哥哥,你真的有散功奇毒的解药?” 金铁口肩一耸,笑道:“区区跑了半辈子江湖。给人拆字看相,.那是完全骗人的玩意,但你是区区的小兄弟,你想,做老哥哥的,怎么会骗小兄弟?” 说着,伸手从怀宁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说道:“你看,这不是散功奇毒的解药么?” 岳少俊喜道:“老哥哥真有解药!” “不是老哥哥的。” 金铁口低笑道:“告诉你也不要紧,是老哥哥摸来的” 岳少俊奇道:“摸来的?” 金铁口嘻嘻一笑道:“这本是仲姑娘的,老哥哥方才从她革囊中偷偷摸未的,你现在明白了吧?” 岳少俊笑道:“这就是了,在下就在想,老哥哥不会使毒,那来的解药?” 金铁口把瓷瓶递到岳少俊手中,说道:“小兄弟,你只要把解药送去,替宋镇山解了身受之毒,再和他比剑,只要赢他一招、你师傅的心愿,不就可以了么?” 岳少俊接过瓷瓶,感激的道:“多谢老哥哥。”一面把瓷瓶收入怀中。 金铁口道:“来,现在老哥哥就把这一招剑法教给你。” 随着话声,站起身,一手拿着木剑,朝岳少俊道:“你看清楚了,就是这样了。” 他手中木剑直指前方,剑尖忽然一斜,作了个曲折之状,缓缓刺出,就收了剑。 岳少俊道:“就这么简单么?” 金铁口睁大两颗斗鸡眼,说道:“这还简单么?你倒来使使看?” 说罢,把手中木剑,握了过来。 岳少俊有些不信,接剑在手,依着金铁口方才比划的模样,作了个曲折之状,朝前点出,一面问道:“是不是这样?” “金铁口耸耸肩嘻嘻直笑道:“差得远,差得太远了!” 岳少俊道:“不知在下那里不对了?” 金铁口道:“依样画葫芦,就没有一点生气,剑法也是一样,你不明诀要,不知其精微之处,只是依样使剑,没有这一招的精神,也没有这一招的藏锋不露,蕴而有余的变化,那就没奥秘可言了。” 岳少俊听得大为惊异,连忙弃剑拱手道:“老哥哥说得极是,在下肤浅,还望老哥哥指教。” 金铁口朝他咧嘴一笑,点点头道:“孺子可教,来,方才你已经看过剑式了,而且也学得很像,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说了。” 一手拉着岳少俊,席地坐下,然后凑着头,用极低的声音,给他解说这一招如何出手,如何运剑,如何曲折,如何变化,详细讲解了一遍、岳少俊跟师傅练了十年剑,对各派剑法,都能纯熟应用,自然是绝顶聪明的人,领悟能力极强。 但听了金铁口的述说,才发觉这一招动作十分简单的招式,竟然奇奥无比,变化多端。 自己学了许多各大门派的招式,已是剑术中的精华,但没有一招有如此神妙无方之处。 自知纵然记下了诀要,也绝非短期内能够练得纯熟,心头革份震惊,自不待言,因此也就专心一志的聆听,把金铁口讲解完毕,道:“小兄弟,你记住了么?” 岳少俊道:“在下记住了。” 金铁口又道:“你都能领悟了么?” 岳少俊道:“在下不敢说领悟,可以说老哥哥讲解的。在下还听得懂。” “那很好。” 金铁口打了个呵欠,说道:“小兄弟既然都记下了,那就自己去练吧,老哥哥有些困了,想先休息了。” 他把木剑往地上一放,自顾自抱着头,缩做一团、打起盹来。 岳少俊站起身,俯身取起木剑,走出大殿,一个人在天井中演练起来,他虽然把金铁口讲解的诀要,牢牢记住。 而且在出剑之前,心中先默默的想了一遍,再依照口诀施为,但任你心中如何默诵着口诀,出剑之时,不是剑势稍偏,就是变化用老,总觉无法做到恰到好处。 尤其在自己出手剑势,稍有不对,剑尖就会震动,每次都好像有一粒极细的石砂,击在剑尖之上。 震动之力,极为微弱,大概只有使剑的人,有些感应罢了! 回头看去,金铁口还是依然双手抱头,睡得很好?不像是他出的手,岳少俊心知他故意装睡,让自己练剑,其实这石砂不是他弹出来,还会是谁? 当下也不说破,只是专心一志,默诵口诀,用心揣摩剑势,缓缓出手。果然只要你剑势中式,剑尖就不会震动,但如果稍不留意,略有走样之处,又有石砂飞来,震动剑尖了。 岳少俊试出果然是金铁口暗中指点,心头极为感动,更加用心练剑。 这样直练了一个更次,才算稍稍摸出一点头绪,从出手发剑,和中途几个简单的变化,也都能渐渐中式,剑尖也不再震动了;但这只是说仅仅中式而已,至于如何领悟这一剑的精奥之处,如何纯熟变化,那还差得远呢! 岳少俊愈练愈觉惊异,他真没想到单是一式剑法,竟会有这么难练,若要把它练到变化纯熟,得心应手,不知要下多少苦功。 就在此时,只听金铁口呵呵一笑道:“小兄弟,够了,够了,时光不早,可以休息啦!” 岳少俊收起木剑,拱手道:“多蒙老哥哥指点,在下惭愧碍很,练了一个多更次,连一招剑法都没练熟。” 拿铁口双手抱着膝盖,嘿的笑道:“小兄弟,老哥哥正要说师傅眼光不错呢,这招剑法,你居然在短短一个更次,就学会了,想当年师傅教老哥哥的时候,老哥哥就是足足练了三天,被师傅骂得狗血淋头。差点不要老哥哥练了,你只花了一个多更次就练会了,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来,快些坐下,来休息吧!” 岳少俊确也感到有些累了,这就依言坐下,调息起来。*** 一宵易过,翌日清晨,岳少俊耳中听到竺秋兰轻声咦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 岳少俊睁开双目,天色已经大亮,竺秋兰就站在自己面前! 黑里带俏的一张脸上,红馥馥的,还带着惺松,睁大里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惊异的询问神色道:“岳相公,这是什么地方?” 岳少俊站起身,问道:“竺姑娘,你伤势已经好了么?” 竺秋兰奇道:“我负了伤?我很好呀!” 岳少俊道:“你好了就好。” 这一回头,不见了金铁口,不觉咦道:“老哥哥呢,他到哪里去了呢?” 正待举步朝殿外走去。 竺秋兰手中拿着他的长衫,(昨晚岳少俊替她盖在身上的)递了过来,说道:“快穿上了,早晨天气寒冷,时招了凉。” 岳少俊接过长衫,披到身上,匆匆走出大殿,举目四顾,那里还有金铁口的踪影,自言自语的道:“他果然走了” 竺秋兰跟在他身后,问道,“岳相公说的是谁?” 岳少俊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中午给我们测字的赛管辂金铁口?” 竺秋兰道:“自然记得,你提他则甚?” 岳少俊道:“昨晚差幸有他在这里,截住了仲姑娘,强迫着她替你疗伤,不然,就糟了。” “哦!”竺秋兰道:“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和涂金标动手,中了他的‘青煞手’,后来……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岳少俊道:“当时你己昏迷不醒,双目紧闭,脸色青得怕人,我抱着你离开那里,心里也没有了主张……” 竺秋兰听他说出“我抱着你”四个字,脸上一阵臊热,螓首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岳少俊续道:“后来我想起中午金铁口说过,如果遇上危难,可朝西走,我那时真是束手无策之际,就依着他的话,一路朝西奔来……”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后来呢?” 岳少俊接下去就把昨晚如何遇上金铁口,如何逼着仲飞琼疗伤。详细说了一遍。 只是把金铁口将“火灵指”度入自己手臂,点了仲飞琼六处经脉,以及后来金铁口又以“少阳真气”度给自己,由自己手掌按在仲飞琼穴道上,再由仲飞琼以“金形掌”替竺秋兰打通穴道之事,轻轻略过。 只说金铁口点了她穴道,逼她以“金形掌”替竺秋兰打通六处阴脉,才行放她离去。 竺秋兰深信不疑,偏着头道:“这么说,金铁口的武功高不可测,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真可惜,他这悄悄一走,我们失之交臂了。” 岳少俊道:“他是奉他师傅之命,找我来的。” 竺秋兰道:“他师傅是谁,找你什么事呢?” 岳少俊道:“不知道。” 当下就把自己从云台由下山之时,遇见一位手持竹节的老者,指点自己去找武林大老宋镇山,金铁口就是这位老人家的门下。 他是奉乃师之命,传自己一招剑法来的,这一段话,也一字不漏的告诉竺秋兰。 竺秋兰喜得挑了挑眉毛,问道:“你已经把那一招剑法学会了么?” 岳少俊点点头道:“只能说是刚学会,还生疏得很。” 竺秋兰问道:“你可知道那位老人家是谁么?” 岳少俊道:“不知道。” 竺秋兰道:“那么金铁口呢,赛辂金铁口,自然是他随便取的化名罢了,你有没有问他真姓名是谁?” 岳少俊被他问得一呆,说道:“我没有问他。” 竺秋兰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嗤的笑道,“瞧你还叫人家老哥哥呢、竟然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际说你糊涂不糊涂?” 岳少俊顿顿足,失笑道:“唉,我真糊涂,不是你说,我还一直把金铁口当他的名字哩,真是糊涂透顶了!” 竺秋兰道:“还不快去洗把脸,我们也该走了,你已经得到了解药,及早送去才是。” 岳少俊道:“只是在下那招剑法,还没练熟呢!” 竺秋兰道:“你要多少时间,才能练熟?” 岳少俊道:“这很难说,也许一天,也许三天。” 竺秋兰道:“半天行不行?那际赶快练吧,我出去看看,这里附近,总有农家,我去跟他们买些吃的东西。” 岳少俊道:“你……” 竺秋兰掠掠鬓发,回头笑道:“不要紧,我去去就来。” 岳少俊道:“你可得小心。”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我跟娘从小就走南闯北,还怕丢了?” 俏生生朝庙外行去。 岳少俊找到殿后,那里有一口上井,打水洗了把脸,取出软剑,就在天井中一心一意练那一招剑法。 他人本聪明,昨晚已经学会,今天只是重覆温习而已,但练过几遍之后,渐渐又有了新的发现,再练过几遍,又有新的发现,似乎意有未尽,又有了新的变化。 总之,这一招剑法,竟然含蕴着无尽变化,只要你依照口诀,专心练剑,一个人就像深入其中,剑招变化,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 好像这招剑法,使你有永远练不熟的感觉,因为它随时会把你引入新的境界。 岳少俊越练越有意思;渐渐进入了忘我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感到汗流满面,用手试了把汗,停下剑来,才看到竺秋兰一手挽着一只竹篮,站在门口看自己练剑,不觉笑了笑道:“竺姑娘,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竺秋兰轻柔一笑,递过一块罗帕,说道:“快把汗擦一擦、也该休息了。” 岳少俊用罗帕擦干脸上汗水,鼻中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不觉歉然道:“在下一脸臭汗,污了姑娘的罗帕,真不好意思,在下给你去洗洗干净。” 竺秋兰一把夺了过去,轻啐道:“谁要你洗,日头都已偏啦,饭菜早就冷了,快坐下来吃吧!” “日头偏了?” 岳少俊惊奇的望望天色,谁说不是,敢情午牌已经过了一会,不觉奇道:“日头直过了,我还以为是早晨呢。” 竺秋兰抿抿嘴,笑道:“我到三里外,才找到一家农家,跟他们买了鸡,又借他们的锅子做饭,回到这里,已经快午时了,我看你练剑练得入神,不敢惊动,一直站在门口,足足又等了半个时辰,你说什么时候了?” 岳少俊道:“你怎不叫我一声呢?” 竺秋兰柔顺的道:“我虽然剑术不精,但我看得出来,你方才全神贯注,练得正是得心应手的时候,我怕扰乱了你的剑路,再说,解药已经到手,应该快些送给宋老爷子去,到了天华山庄,你总不能再练了,所以你练剑的时光不多,自然愈熟练愈好了。” 口中说着,从竹篮中取出两付碗筷,一只肥鸡,十来个鸡蛋,和一锅白饭,先替岳少俊装好了一碗饭,递了过来。 岳少俊道:“竺姑娘,真谢谢你了。” 竺秋兰自己也装了一碗,甜笑道:“我不是也要吃吗?这也要谢我?快些吃吧!” 岳少俊肚子早就饿了,当下两人匆匆吃毕,竺秋兰收过碗筷,放入竹篮之中。 岳少俊道:“你还要送还给农家吗?” 竺秋兰道:“不用啦,我给他们五钱银子,买来的,你如果剑法还没熟练,留下来,足够晚上吃了。” 岳少俊道,“你真想得周到,这招剑法,大概再有半天,也就差不多了。” 竺秋兰道:“那也不在一时,宋老爷子剑术之精,八大门派,无出其右,你要接住他一招剑法,谈何容易?这是你师傅数十年来的一桩心愿,你岂可掉已轻心,就是练熟了,也该多揣摩,多体会,才不致辜负了传你剑法的那位老人家一番心意,我看今天就再留一天,明天再走不迟。” 岳少俊肃然拱手道:“竺姑娘说得极是,你真是在下生平知己。” 竺秋兰脸上一红,幽幽的道:“我真的是你的知己?你干嘛还一直叫着姑娘,在下的?” 岳少俊听得一愕,说道,“在下那叫姑娘什么?” 竺秋兰道:“那金铁口和你认识只有一个晚上,你就叫他老哥哥对不?” 岳少俊道:“是啊,金铁口不要我叫他老丈,在下只好叫他老哥哥了。” 竺秋兰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行走江湖,你口中一直叫着姑娘,在下,让人家听了多别扭?孤男寡女,你……不会说我们是……兄妹……” 岳少俊道:“在下昨晚告诉金铁口,就说你是我的妹子,其实,我应该叫你姊姊。” 竺秋兰脸上更红,低低的道:“不,我比你小……” 岳少俊望着她,心中暗道:“你看去已经有二十三四了,足足大我三四岁,怎么说比我小了?”一面迟疑的道:“你……”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竺秋兰抿抿嘴,低笑道:“告诉你,我脸上易了容,这是我娘说的,行走江湖,年纪要大一些,人家才不会欺侮你,我今年十九岁,不是小你一岁么? 岳少俊哦了一声,问道:“原来这不是你的本来面目,那你的本来面目呢?” 竺秋兰嗔道:“谁说不是我本来面目,易容药物,就和女人擦粉一样,只是在脸上涂了一层药物而已,又不是戴的面具,才会掩去本来面目,变成另一个样子。” 岳少俊好奇的道:“那么涂了易容药物,会如何呢?” 竺秋兰道:“易容药丸是用药物炼制的腊丸,有不同的颜色,藉以加深脸上的色泽,可以使人年轻,也可以使人显得苍老,普通洗脸,不易把它洗去罢了。” 岳少俊望着她脸上,问道:“但在下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竺秋兰腼腆的道:“不来啦,我本来就生得很丑。”接着又道:“好了,我都告诉你了,你到底要不要我这个妹子?” 岳少俊道:“我没有兄弟姊妹,有你竺姑娘这么一个妹子,在下求之不得,怎会不要?” 竺秋兰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娇声道:“那我就叫你大哥,你叫我秋兰好了。” 岳少俊伸手抓住她的纤手,低声道:“我叫你兰妹好不?” 竺秋兰任由他握着手,两片红云从脸颊一直飞上了耳朵,轻嗯道:“随便你。” 两人忽然间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才轻轻抽回手去,说道:“你该去练剑了。” 下午,岳少俊整整练了半天的剑,这一招剑法终于渐渐的熟练起来。 两人胡乱吃过晚餐,岳少俊因自己剑法有了进步,更加勤练不懈,竺秋兰一直坐在石阶上,陪着他练剑,她心里一直甜甜的,丝毫不觉得疲倦。 直到快近二更,岳少俊已觉得收发由心,十分熟练,才行收剑。 大殿上早已由竺秋兰打扫干净,两人各自在角落上靠壁坐下,闭目运动。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土地堂,朝太湖赶去,赶到天华山庄,已是傍晚时光。 今天,天华山庄情形和往昔有些不同! 那是两扇黑漆大门敞开着,门口还站了两名青色长衫的庄丁,好像是接待宾客一般! 天华山庄是武林大老宋老爷子隐居之地,平日很少有客人上门,因为大家都知道宋老爷子晚年好静,不见外客,天华山庄当然也很少接待宾客。 像今天这样大门敞开,门口还站着两名庄丁,专司接待,实在是少有之事。 岳少俊、竺秋兰刚走到门前,左首一名庄丁立即迎了,上来,躬身说道:“二位是那一门派的人,小的好进去禀报。” 岳少俊听得不由一愕,说道:“在下不是那一门派的人,是晋谒宋老爷子来的,烦请管家通报一声。” 那庄丁看了二人一眼,说道:“二位不是八大门派中人,老庄主不见外客。” 岳少俊笑了笑道:“在下知道,管家只要进去禀报少庄主或霍总管一声,就说岳少俊求见,他们自会知道。” 那庄丁听岳少俊的口气,似乎和少庄主,霍总管都很熟,一时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 “既然如此,二位就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说完,急忙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只见金甲神霍万清跟着迎了出来,看到岳少俊,老远就拱手道:“岳相公久候了,老朽迎迓来迟,多多恕罪。” 岳少俊连忙还礼道:“霍总管好说,迎迓二字,在下如何敢当?” 霍万清连连抬手肃客,口中连说“请”,引着二人进入大门,一面问道:“岳相公今日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岳少俊道:“在下数日前,曾在宋老爷子面前说过,誓必取到解药,庶可表明在下心迹,今日是特地给老爷子送解药来的。” 霍万清惊喜的道:“岳相公得到了散功奇毒的解药么?” 岳少俊道:“不错,在下总算弄到了。” 霍万清喜出望外,说道:“如此就好,谢谢老天爷,老庄主这两天毒性发作,几乎已是卧床不起,体力日虚,岳相公弄到了解药,这真是太好了。” 不待岳少俊答话,接着问道:“只不知岳相公这解药是从哪里弄来的?” 岳少俊道:“在下是从仲姑娘那里弄来的。” 说话之时,已经进入二门,霍万清引着二人折人长廊,一直进入后进,掀帘肃客。 这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室,此时天色未黑,客室四角,已经点燃起四盏纱灯,愈显得灯光柔和,掩映着四壁书画,古趣盎然! 客室中,已经先有三个客人在座,看到霍万清引着岳少俊,竺秋兰二人进入,一齐站了起来。 岳少俊连忙还礼,细看这三人,一个是年在五旬以上的老道,脸颊情瘦,飘着稀疏黑须,身穿一件灰布道袍,肩负长剑。 第二个也有五十左右,中等身材,秃顶,狭长脸,笑时满脸俱是皱纹,腰间也佩着一柄长剑。 第三个约莫四十出头,白脸无须,身穿蓝布长衫,同样佩着一柄长剑。 岳少俊心中暗暗忖道:“这三人都是武林中人,不知是何来历?” 霍万清陪笑拱拱手道:“岳相公二位请坐,公子可就出来了,请恕老朽告退。” 岳少俊忙道:“霍总管请便。” 霍万清很炔退了出去。 岳少俊、竺秋兰就在三人下首落坐,一名庄丁送上两盏茗茶。 那狭长脸老者回过身,含笑道,“二位大概也是八大门派中人了,还未请教二位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岳少俊欠身道:“在下岳少俊,这是义妹竺秋兰,并非八大门派中人,请教老丈是……” 狭长脸老者听说二人不是八大门派门下,似乎微感意外,含笑道:“老朽替二位介绍。” 他指着灰袍道人和白脸汉子说道:“这位是八卦门甘玄通甘道长,这位是武当派史傅鼎史大侠,老朽孟达仁是六合门下。” 岳少俊听说这三人都是八大门派中人,不觉肃然起敬,连说“久仰”。 他从未在江湖行走,只不过听说他们是八大门派中人而已,但竺秋兰可听得暗暗一怔! 因为这三人都是八大门派中的翘楚人物。 那甘元通是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的师弟,一手“八卦剑法”,施展开来,颠倒八门,瞬息千变。 据说他曾以一柄长剑,困住过淆山八怪,在江湖上盛名久著,黑道中人,遇上他时,纵然人手较多,也不敢和他正面冲突。 孟达仁,外号秃顶神雕,是六合门掌门人庄存敬的师弟,庄存敬早岁慕道,一向不问尘事。 名义上虽是六合门掌门人,实际却全由秃顶神雕负责。 至于那位史傅鼎,是武当二子的师弟,年纪虽轻,在武当辈份极尊,因为他昔年入门不久,老掌门人仙逝,一身武功,是由大师兄玉真子代师传艺,出道江湖,就博得游龙剑客的雅号。 这三人连袂来到天华山庄,岂会是偶然之事? 这时,门帘掀处,霍总管一手掀帘,一手肃客,谦恭的说道:“大师请进。” 接着,举步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眉善目,手待摈铁禅杖的青衲老僧。 室中甘玄通、秃顶神雕孟达仁,游龙剑客史傅鼎三人,同时站了起来,岳少俊、竺秋兰也跟着站起。 青衲老僧怀抱禅杖,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连连躬身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兄倒是先到了,快快请坐。” 他目光落到岳少俊,竺秋兰二人身上,合十道:“这二位施主,是……” 岳少俊还没有开口,秃顶神雕含笑道:“这二位是岳相公、竺姑娘。”一面回头道: “岳相公大概不认识吧,这位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 岳少俊听说来的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连忙拱手道:“在下久闻老师傅佛高僧门,今日得睹法相,真是福缘不浅。” 其实他久闻少林寺之名,无住大师他可没听说过。 无住大师连连欠身道:“岳施主好说,贫憎愧不敢当,大家请坐。” 秃顶神雕把无住大师让到上首,无住大师再三谦让,才行落坐,早有庄了送上茶来。 甘玄通道:“大师一别五载,不但丝毫不变,反而红光满面,足见修持功深,佛法无边了。” 无住大师笑道:“道兄也是一样,有如闲云野鹤,道气盎然,贫衲从小当和尚起,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如今撞老了,就成了老和尚,还是在撞钟,怎能和道兄相比呢?” 说罢,呵呵大笑起来。 岳少俊心中暗道:“这老和尚倒是风趣得很!” 正说之间,只见宋文俊匆匆走人,朝无住大师、甘玄通,孟达仁,史傅鼎四人,作了长揖,恭敬的道:“晚辈不知大师、道长诸位连袂降临,家父偶染微恙,不克亲迎,诸多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前辈多多包涵。” 无住大师等人一齐还礼,同声道:“少庄主好说。” 无住大师关切的道:“盟主贵体违和,是否痊好了?” 宋老爷子昔年担任过武林盟主,因此大家还是以“盟主”相称,其实现在已经没有武林盟主了。 宋文俊道:“多谢大师垂询,家父只是一时受了些风寒,并不碍事。” 岳少俊方才听霍总管说过,宋老爷子近日毒性发作。几乎卧床不起,他本待说出自己取到解药之事;但因宋文俊跟他们说宋老爷子只是受了风寒,一时就不便开口。 甘玄通打了个稽首道:“少庄主可知盟主柬邀贫道等人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岳少俊暗道:“原来这些人,是宋老爷子约来的!”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宋文俊似乎楞得一楞,说道:“甘道长是说诸位前辈,远莅敝庄,乃是家父奉邀而来?” 秃顶神殴孟达仁道:“正是,盟主还在手札上指定兄弟等人,必须事今日日落之前,赶到天华山庄,兄弟认为盟主见召,必有事故,故而连夜赶来。” 宋文俊道:“这就奇了!” 要知在座诸人,都是老江湖,宋文俊这句“这就奇了”,自然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就奇了”,岂不表示天华山的少庄主,并不知情! 游龙剑客史传鼎道:“不知盟主何时可以召见?” 少床主既然不知函邀他们之事,足见他少不更事,宋老爷子什么事都没告诉他了,那么只有见到盟主,才会知道了。 宋文俊迟疑了下,才抬目问道:“不知家父奉邀的手札,诸位前辈可曾带在身上么?” 无住大师已然听出宋文俊的口气有异,颔首道:“盟主大函,是贵庄派人送达敝寺,由敝师兄交下,贫衲奉命前来,就在贫衲身上,还请少施主过目。” 随即从大袖中取了一封信来,递到宋文俊手上。宋文俊双手接过,只见信封上写着“专呈无畏方丈亲启”,这几个字,写的笔势劲健,确然是自己父亲的笔迹。 下角印的是“天华山庄宋缄”,也确是父亲专用的信封,心中更觉动疑。(无畏大师是少林寺方丈) 伸手抽出信笺,上面写道,“书奉无畏方丈大师道席:法言久暌,每为神驰不已,兹以有要事奉闻,拟恭请莲驾拨冗莅止,藉叙奖阔,倘抵座无暇,务冀派请无住大师能干月之十八日在临寒庄,毋任企祷之至,宋镇山沐手拜上。” 父亲的笔迹,儿子自然最熟悉了! 这封信,一点不假,果然是爹的亲笔;但爹几时去约了少林方丈! 同时,武当派史傅鼎、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孟达仁,这几位自然也是爹邀约来的了,这件事,自己怎会一无所闻? 宋文俊一张俊脸,流露出迷惑之色,徐徐说道:“果然是家父亲笔。” 他手中拿着书信,回头朝室外叫道:“宋兴,快请霍总管。” 帘外伺立的一名庄丁答应一声,过了没多久,金甲神霍万清掀帘而入,躬身道:“公子传唤老朽?” 宋文俊问道:“霍总管,近日爹可曾派人送信刻各大门派去么?” 霍万清道:“没有,老爷子自从隐居太湖,已有多年不曾向各大门派问好了。” 宋文俊道:“也没有送信给少林寺方丈么?” 霍万清陪笑道:“老爷子不问尘事,已有多年,就是有书信,也都由公子代笔,公子不知道,那就没有了。” 宋文俊把手中书信递了过去,说道:“你看看这封信可是咱们这里派人送出去的?” 霍万清接过信笺,只看了一眼,不觉脸色微变,抬起脸来,奇道:“这封信看来好像是庄主的亲笔!” 宋文俊道:“是的。” 霍万清道:“但这封信,据老朽看来,不可能是老庄主写的,也绝不是咱们庄上的人送去的。” 宋文俊凛然道:“你是说有人假冒爹的笔迹了?” 霍万清道:“老朽担任本庄总管,已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老朽很少看到老庄主动过笔,再说咱们庄上,人手不多,大小事情,都得经过老朽。最近大家都在庄上,一个不缺,这封信,自然不是咱们派人送出去的了,既非咱们庄上送出去的,它就不可能会是老庄主的亲笔,于理甚明了。” 甘玄通、孟达仁、史傅鼎三人听说盟主亲笔函是人假冒的,不觉也同时取出一封信柬,说道:“这么说,送到敝派的盟主亲笔,也是假的了!” 无住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此人假冒盟主名义,把贫袖几人骗来贵庄,目的又何在呢?” 霍万清沉吟道:“依老朽之见,今日之事,来得奇突,公子该请大师等诸位,一同入内,禀明庄主为宜。” 宋文俊望望他,迟疑的道:“但他老人家……” 霍万清道:“八大门派,谊若一家,老庄主中毒之事,那也用不着隐瞒大师几位了。” 无住大师听得身躯陡然一震,合十道:“霍老施主,你说什么?盟主中了毒?” 秃顶神雕孟达仁、甘玄通,史傅鼎三人,也全都神色愕然,一齐朝霍万清看来。 宋文俊点头道:“霍总管说的极是,你就说吧!” 第八章 狼山一狈 霍万清应了声“是”,就把当日岳少俊代人捎信,一直说到前晚夜探戚墅堰巨宅,方知托岳少俊送信的是青煞手涂金标,主人是行迹神秘的仲姑娘,详细说了一遍。 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但愿我佛慈悲,消灾枚劫,才是武林之福。” 甘玄通听出无住大师似乎已有所闻,不觉问道:“大师莫非已知端倪?” 老江湖都是特别敏感。 无庄大师道:“道兄见询,贫衲不得不说了,敝寺千佛堂,塑有五百罗汉,也就是俗称的罗汉堂。乃是敝寺弟子练功之处,归贫衲所主持,每晚僧侣们练功完毕,回房休息,贫僧照例要巡视一遍,那是今年中秋,贫僧刚跨进千佛殿,只听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罗汉呀罗汉,你们都是在劫难逃!” 贫僧听得大奇,举目看去,但见一个白髯的老人,指着罗汉说话。诸位都知道敝寺千佛殿,谢绝香客随喜,深夜之中,此人何来? 贫衲忍不住问他:“老施主从何处来,怎会在此?” 那老人含笑道:“老夫偶游少林寺,瞻仰佛殿,大师既然见疑,老夫那就告辞了。” 说完,转身策杖往殿外行去。 贫衲连忙叫道:“老施主请留步。” 那老人回头道:“大师傅替我转告方丈,记住:漫天大雪空山冷,就是江湖劫运来,慎之、慎之!” 等贫衲追到殿外,那里还有什么人影?贫衲即时禀告大师兄,敝师兄认为这位老施主可能是武林异人,有意作此警告,说不定武林中又将有什么变故了,此事相隔不过一月,盟主就受到歹徒下毒,岂非无因?” 孟达仁猝然问道:“霍总管,涂金标送来那信上,曾提到恽大侠,(淮扬大侠恽钦尧) 不知如何了?” 霍总管道:“姑老爷倒是没事,昨日派人送信来,把表小姐(恽慧君)接回去了。 岳少俊心中暗暗付道:“原来恽姑娘主婢,已经回扬州去了。” 甘玄通道:“贫道一路行来,业觉得近日江湖上,似乎正在酝酿着某种变故,贫道虽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气氛总是有些不对,如今听大家这么一说,看来真有什么事故快要发生了。” 史傅鼎沉吟道:“漫天大雪空山冷,就是江湖劫运来?主要自似在第一句上,漫天大雪空山冷,这是什么意思?” 岳少俊忽然想起自己在云台山麓,遇上一位老人家,当时问他师傅的第一心愿,(岳少俊师傅第一件心愿,是找寻十六年前无故失踪的儿子龙官,左眉梢有红痣的人)那老人曾念了四句诗:“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映寒晖,天台一去登仙籍,从此阮郎不忆归。”这四句诗,岂不和‘漫天大雪空山冷,就是江湖劫运来’这两句诗,十分相近似么?” 甘玄通突然哦了一声,神色耸动,缓缓说道:“莫非此女弹的是震天琴不成?” “阿弥陀佛!” 秃顶神雕唔了一声道:“漫天大雪空山冷,真要是他,江湖上果然是大劫将兴了!” 无住大师双手合十,徐徐说道:“雪山那位前辈高人,修真养性,已有数十年不履尘世,纵未练成仙道,也应淡泊无为,与世无争,不可能会重出江湖,逆天行事。” 岳少俊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但也不便多问。 史傅鼎问道:“大师说的是雪山玄灵叟么?” 无住大师连诵佛号,没有作答。 岳少俊看几人神色,似是有着甚多忌讳,不愿谈论玄灵叟,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付道: “不知雪山玄灵叟,是怎样一个人?” 霍万清朝宋文俊低声道:“公子,岳相公特地替老庄主送解药来的,是不是请他先进去看看老庄主?” 宋文俊听了一喜,急忙朝岳少俊拱拱手道:“岳兄果然是信人,为家父送来解药,兄弟先行谢了,只不知岳兄是如何弄来的?” 岳少俊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就把竺秋兰负伤昏迷,自己在一所土地庙中,遇上相士金铁口,如何制住仲飞琼,逼她以“金形掌”替竺秋兰疗伤,又逼着她交出散功奇毒解药,才放她回去,扼要说了。 甘玄通奇道:“金形掌终南绝技,此女怎会精擅终南武功?” 秃顶神雕道:“这个简单,几时遇到陆道友,问问他就可知道了。” 宋文俊抬手肃客道:“诸位前辈,都不是外人,那就请到家父房中再谈吧。” 大家略为谦让,就由无住大师为首,由宋文俊陪同,鱼贯进入内宅。 这间卧室,窗户轩敞,陈设朴素,中间一张雕花大床上,躺着宋镇山,身上盖一条薄被,大家进入卧室之时,还隐隐听到宋镇山的哼声,显然并不好受。 被推为武林大老的宋老爷子,此刻几乎和普通人生病一样,口中哼声不绝,当真是英雄只怕病来磨! 宋文俊放轻脚步,走近床前,低低的道:“爹,你没睡着么?” 宋镇山哼道:“文儿,有什么事吗?” 宋文俊道:“回爹的话,少林无住大师傅、八卦门甘道长、六合门孟前辈,武当派史大侠等人,来探看你老人家了。” 宋镇山虽然体内剧毒发作,但心头清楚,一面连哼带说的道:“快请,快请。” 宋文俊道:“爹,几位老前辈,已经进房来了!” 宋镇山道:“文儿,你快扶为父坐起来,为父这样躺着,如何见客?” 无住大师合十道:“盟主贵体违和,不可劳动,还是躺着的好。” 甘玄通接口道:“无住大师说得极是,八大门派,谊如一家,盟主不可客气。” 宋镇山微微喘息道:“老朽还不碍事,文儿,你快扶为父坐起来,几位道兄,已有多年不见,那有躺着说话的道理?” 宋镇山喉咙有些嘶哑,目光一抬,朝众人颔首道:“诸位请坐,老朽一时不察,误中贼党好计,有劳诸位道兄远莅存问,老朽至为感激……” 他还当无住大师等人,是问疾来的。 宋文俊忙道:“爹,无住大师几位,是接到有人假冒爹的亲笔函,特地赶来的。” 多长镇山疑惑的道:“那是什么人假冒为父笔迹,目的又何在呢?” 宋文俊道:“孩儿也是刚才知道,目前还不知道此人有何阴谋。”一面回头朝霍万清招手道:“霍总管,你把那封信拿给我爹瞧瞧。” 霍万清刚应了声是,正待送上书信。 宋镇山微微抬手道:“不用瞧了,文儿,你快请大师他们坐呀,几位道兄难得到咱们庄上来,万清,快去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就送到这里来。” 霍万清又应了声是,把书信放到桌上,转身就往外行去。 宋文俊道:“爹,岳兄已经取到了解药,特地给爹送来,爹这就服下如何?” 宋镇山哦了一声。 岳少俊随着站起,双手把小瓷瓶送上,说道:“宋老爷子,晚生幸不辱命,总算把解药取到了。” 宋镇山目光一注,看到岳少俊手中的瓷瓶,不觉怔得一怔,问道:“你这解药是从何处弄来的?” 宋文俊接过瓷瓶,说道:“爹,岳兄是从那位仲姑娘处得来的,爹服下解药,体内奇毒,立时就可化解了。” 宋镇山伸出颤巍巍的手,取过瓷瓶,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岳少侠盛情,老朽感激不尽。”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言重,晚生受贼人利用,捎来毒函,老爷子纵无责怪之意,但事因晚生而起,晚生实在难辞其咎,取来解药,只不过稍尽晚生心意而已。” 宋镇山连连点头道:“岳少俊果然是性情中人,实在难得。” 宋文俊倒了一盅水,送到爹面前。 宋镇山一手揭开小瓷瓶瓶塞在掌心倾了几粒药丸,抬手纳入口中,然后接过瓷盅,喝了一口水,送下药丸,就把小瓷瓶放到枕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门帘掀处,霍万清在门口叫道:“公子,终南陆道长来了。”一面欠身道: “陆道长请进。” 宋文俊还来不及往外迎接,只见一个青袍黑须的羽士,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终南飞虹羽士陆飞鸿。 宋文俊慌忙迎着作了个长揖,歉然说道:“陆道长贲临,在下失迎了。” 飞虹羽士打着稽首,爽朗一笑道:“少庄主不用客气,贫道是听说无住大师,甘道兄。 孟道兄、史大侠诸位,早已来了,正在盟主房中,就叮嘱霍总管不可惊动,一脚就赶了进来。” 话声甫落,一面又朝房中请人连连打着稽首,才转脸望望坐在床上的宋镇山,朝宋文俊问道:“盟主如何了?” 宋文俊道:“家父身中奇毒,刚才服下解药。” 无住大师道:“少庄主,盟主服下解药,需要休息,贫衲等人还是到外面坐吧。” 霍万清在旁道:“大师只管请坐,老庄主已经服下解药,大凡解毒药物,服下之后,大概有一盏茶的工夫,即可化解了;刚才老庄主吩咐老朽要厨下把酒菜送到这里来,也许在这里谈话比较方便,老朽之意,诸位就不用客气了。” 说话之时,一名使女手托银盘,给大家送上了名茗。 秃顶神雕孟达仁和飞虹羽士坐的较近,低声道:“陆道兄来得正好,兄弟正有一件事要向道兄请教。” 秃顶神雕道:“兄弟想请教道兄,贵派不是有一种武学,叫做‘金形掌’么?” 岳少俊听他提到“金形掌”,也特别注意两人谈话。 飞虹羽士道:“不错,‘金形掌’确是敝派的武功,不知孟兄见询……” 秃顶神雕不待他说下去,问道:“道兄可曾练过?” 飞虹羽士道:“贫道不曾练过。” 秃顶神雕又道:“那么太乙道长呢?” 太乙道长即是终南派的掌门人。 飞虹羽士道:“二师兄也不曾练过。” 秃顶神雕道:“这就奇了。” 他们本派武学,本派的人都不曾练过,自然是奇事。 飞虹羽士道:“那是因为‘金形掌’是一种极高内家功夫,练的是西方庚金之气,它和剑气功夫,颇相近似,但极难练成,练习之时,稍有不慎,就会自毁内腑而死。练成之后,只要手掌击中人身,有如利刃摧毁内腑,当场气绝,因此敝派师祖,历代相传,禁止后人练习此功。” 秃顶神雕道:“道兄可知已经有人练成此功了么?” “有人练成‘金形掌’?” 飞虹羽士身躯微震,接着点点头道:“这么说,果然有人练成功了!” 秃顶神雕奇道:“道兄已经知道了?” 飞虹羽士道:“贫道并不知道,但想来大有可能……” 秃顶神雕道:“道兄此话怎说?” 飞虹羽士轻轻叹了口气道:“在座诸位,不是外人,贫道也毋须隐瞒,敝派存放‘金形掌’秘本的铁柜,早在二十年前,就遗失了。” 甘玄通听了不由一怔,终南派虽然僻处西陲,但数百年来,,一直声誉极盛,门人弟子,人才辈出。 在八大门派中,只有终南一派,不下于中原的少林,武当,他们镇山秘本,怎会遗失? 莫非是给人盗走的了! 秃顶神雕也是老江湖了,他心中想的和甘玄通相似,自然不便再问,只是摸着胡子,“哦”了一声。 飞虹羽士却不待他发问,接着道:“这册‘金形掌,秘本,因敝派师祖禁止后人练习,因此把它锁在一只小铁柜之中,存放在敝派师祖洞中。二十年前,有一天,值山弟子忽然发现师祖洞(存放历代掌门人骨灰之处)两扇铁门大开,急忙前来禀报,二师兄和贫道几个师兄弟,闻讯赶去)查遍全座洞府,单单缺少了存放‘金形掌’秘本的一只铁柜,不用说那自然是有人盗走的了。” 他口气微顿,朝秃顶神雕道:“金形掌没有二、三十年苦练不能成功,如今犀指算来,已有二十年了,故而孟道兄方才说已有人练成,那也差不多了。” 只听宋镇山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好厉害的毒药!” 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 只要听他这句话,就可知道武林大老体内的散功奇毒,已经全化解了! 坐在室内的人,本来还在互相低声谈话,听了他这句话,立时全都回头望去。 宋文俊喜形于色,说道:“爹,你老人家已经痊好了么?” 宋镇山含笑点头道:“晤,真该谢谢岳少侠,这解药真灵,文儿你扶为父下来。” 看他神情,果然已经复原,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要声音复原当然没有这么快速。宋文俊扶着他爹跨下来。 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盟主奇毒已解,可喜可贺。” 飞虹羽士、甘玄通、孟达仁、史傅鼎几人,也一齐拱手道贺。 宋镇山连说“不敢”,一面朝岳少俊拱手道:“岳少侠大德,老朽永不敢忘。” 岳少俊起身道:“老爷子这么说,晚生愧不敢当,晚生为了家师心愿,只求老爷子一言,就受赐良多了。” 宋镇山愕然道:“你师傅是谁?” 这句话,听得岳少俊不觉一楞,说道:“家师无名老人,上次晚生已经向老爷子禀报过了,老爷子和家师原是极熟之人……” “唔!”宋镇山一手摸着花白胡子,口中“唔”了一声,点头笑道:“老朽和令师相交数十年,自然极熟,少侠要老朽替令师说什么呢?” 岳少俊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自己明明已都告诉你了,怎么中了一次散功奇毒,就全忘记了。”一面恭敬的道:“家师不肯说,”晚生也并不知道家师的心愿,那是一位老人家指点晚生来的,说家师心愿,只要宋老爷子一言可解,上次已蒙老爷子答应了……” “唔!”宋镇山好像想起来了,点着头道:“老朽确曾答应过你,那好,你只管先回去复命,老朽答应你就是了。” 岳少俊又是一怔,望着宋镇山说道:“多谢宋老爷子,但晚生代家师了断此事,必须接下你老一招剑法……” 宋镇山脸色微沉,哼道:“这是你师傅说的?” 岳少俊一怔,愕然道:“这是你老说的,要得老爷子一言,必须接下老爷子二十招剑法,这是你老十六年前说过的话,永无更改,但因晚生是代师求情而来,故而只要接下你老一招就好。” 宋镇山目光一直注视着岳少俊,一手拈须,缓缓点头道:“不错,这话老朽说过。” 岳少俊道:“晚生斗胆,想请老爷子再赐一招剑法。” 宋镇山道:“岳少侠代师求情,老朽可以答应你,不过在老朽剑下,你很难全身而退。” 岳少俊躬身道:“晚生为了家师心愿,虽死无憾。” 宋镇山呵呵笑道:“老朽蒙少侠慨赐解药,岂会令你负伤?” 岳少俊道:“那就请老爷子赐招吧!” 宋镇山道:“你要在这里动手么?” 岳少俊道:“你老上次赐招,也在屋中。” “好。”宋镇山忽然回头吩咐道:”万清,取老朽剑来。” 宋文俊在旁道:“爹,你老人家和岳兄过招,怎好使龙泉剑?” 宋镇山手拂银髯,蔼然笑道:“孩子,你要为父不动剑么?” 岳少俊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宋文俊道:“爹,上次只用一只牙著,还削断了岳兄一截剑尖呢?” 宋镇山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为父上次确曾以一只牙著,削断了岳少侠一截剑尖,但今晚为父奇毒初解,内力未复,只怕不成……” 竺秋兰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开口,这时忽然插口道。“宋老爷子说得是,别说老爷子奇毒初解,内力未复,就是换了一只使剑的手,功力也会前后判若两人呢。” 岳少俊听得一怔,不知她这话是指的什么而言。 宋镇山目中冷芒一闪,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宋少庄主,霍总管,以及在座的诸位前辈,我想斗胆问一句,中了散功奇毒的人,毒解了之后,是不是会丧失记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 宋文俊缺少江湖阅历,只觉竺秋兰问的有些奇怪。 总管霍万清追随宋老爷子多年,江湖经验何等丰硕,闻言不觉惕然心动,说道:“老朽不懂得用毒,但以一般常情而言,如非迷乱心神的药物,光是中毒,并不影响记忆,也许毒发之时,人会昏迷不醒,但毒解之后,一切都可恢复正常了。” 竺秋兰道:“谢谢霍总管,说得够明白了,那么依总管看,不知宋老爷子身中之毒,是否已经完全化解了呢?” 霍万清道:“方才老庄主说过,已经痊好,那自然完全化解了。” 竺秋兰道:“那么宋老爷子对岳大哥前几天的事,好像全都记不得了,怎么会前后判若两人的呢?” 她两次提到“前后判若两人”,而且把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自然是志在引人注意! 金甲神霍万清脸色微微一变,但他究竟是老于世故,瞬即平复过来。 宋镇山眼中凶芒连闪,沉声道:“老朽几时记不得了?” 竺秋兰笑了笑道:“老爷子都是别人帮你提了头,你老才记起来的,对木?譬如你老第一次问岳大哥的师傅是谁?第二次问岳大哥要你老替他师傅说什么,第三次明明是你老从前说过,要岳大哥接你一招剑法,你老却沉着脸问岳大哥,是你师傅说的,第四,你老上次以牙著代剑,削断了岳大哥的剑尖,居然会问令郎,不要为父动剑么?以上四点,你老好像并不知情,这不是前后判若两人么?” 宋镇山一手持须,故作微笑,晒道:“这些事,老朽岂会忘记,姑娘倒似在数落老朽了。”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老爷子这么一说,倒怪小女子多嘴,其实小女子也只是提醒大家一声罢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和我说的一个故事:有一只老狐狸,蒙了老虎皮,经常在山林间出游,许多野兽,看到了当是真的老虎……” “住口!”宋镇山怒哼一声道:“姑娘说这些话,用意何在?” 竺秋兰道:“我只是比喻罢了,老爷子如果觉得听来刺耳,小女子不说就是了。” 宋文俊佛然道:“竺姑娘,你太过份了。” 竺秋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难道少庄主还想不到,有人假冒宋老爷子的亲笔信在前,如今又有……嗯,我不说啦!”回头朝岳少俊道:“岳大哥,咱们可以走了。” 岳少俊低低的埋怨道:“你也太任性了,我们远来天华山庄,”一则是替宋老爷子送解药来的,二则也是为了我师傅一桩心愿,悉请老爷子一言……” 竺秋兰唁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岳大哥,可惜得很,你送错解药了,就是这位宋老爷子说上十句话,你师傅的心愿,也是了不了的,干么还不走呢?” 岳少俊还没开口,总管霍万清突然脸色一沉,洪声喝道:“竺姑娘,你在老庄主面前信口雌黄,蔑视天华山庄,不把话说说清楚,就想走么?” 喝声中,暗暗朝竺秋兰使了一个眼色。 竺秋兰会意的一笑,正待开口。 宋镇山抬抬手道:“万清,你们不可难为她,她要走,就让她去吧!” 霍万清道:“老庄主,这位竺姑娘当着各大门派的人,诬蔑老庄主,岂可不要她说说明白?” “算了,算了!” 宋镇山摇手道:“万清,让她走。” 竺秋兰道:“老爷子果真量大福大;但小女子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再走,岂不真的是小女子不对,信口雌黄了?” 宋文俊作色道:“竺姑娘,家父已经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怎的?” 岳少俊也觉得竺秋兰不对,劝道:“秋兰,你就不要再说了。” 竺秋兰没有理他,却大声道:“少庄主,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我如果这样一走了之,可惜的是,天华山庄,眼看就要毁在顷刻了。” 宋文俊大怒道:“就凭你竺秋兰也能毁了天华山庄?” 岳少俊连连打拱道:“老爷子,宋兄,请看在下薄面……” 竺秋兰道:“少庄主这是错怪我了,要毁天华山庄的不是我,应该是这位宋老爷子……” 宋镇山这回真的忍不住了,沉哼一声,低沉喝道:“万清,文儿,你们还不把她撵出去?” 竺秋兰冷笑道:“这是有人作贼心虚,才要快些把我撵出去了。” 宋文俊呛的二声,掣剑在手,嗔目喝道:“竺秋兰,你再放肆,本公子就叫你溅血于此……” 无住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说句公道话,这就是女施主的不对了,盟主念你年幼无知……” 竺秋兰冷笑道:“老师傅,我看你才年老无知呢!” 飞虹羽士朗喝道:“无知女娃,你诬蔑盟主在先,如今又出口顶撞无住大师,当真太放肆了!” 宋文俊拔出长剑之际,霍万清已经伸手拦住,说道:“少庄主不可动剑,老朽之意,她当众诬蔑老庄主;按江湖规矩,她应该交代个明白,如果交代不出来,再动手不迟。” 说话之时,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宋文俊心中方自一楞。 霍万清喝道:“竺秋兰,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如此放肆,若不当众交代个明白,只怕岳少侠也未必袒护得了你了。” 竺秋兰道:“霍总管一定要我说么?” 宋镇山怒声道:“万清,你们还不把她轰出去?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么?” 竺秋兰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可是沉不住气了?” 宋文俊满脸怒容,又待发作,却被霍万清暗使眼色,劝他不可鲁莽。 宋文俊素知霍总管老谋持重,他一再暗中示意,必有缘故,因此强自捺着性子,隐忍不发。 飞虹羽士霍地站起,大喝道:“小丫头,你……” 秃顶神雕孟达仁拖着他坐下,说道:“道兄歇怒,此事霍总管自会处置。” 竺秋兰嫣然笑道,“宋老爷子,你是昔年武林盟主,威名远播,在武林中更是德隆望重,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如今隐居天华山庄,很少接见外客,对不对?” 她忽然改变语气,对宋老爷子推崇备至! 宋镇山一手抨须,口中冷冷的“唔”了一声。 竺秋兰依然眉眼盈盈的笑道:“宋老爷子既然息隐林泉,不问世俗之事,尤其在你天华山庄之中,干么还要戴着人皮面具?” 这话听得在座之人,全都耸容动容! 在座的人,除了岳少俊,宋文俊,可说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印证方才竺秋兰说过的话,如果宋老爷子脸上,真要戴了人皮面具,那么他不是真的宋老爷子了! 宋镇山一手拂着银髯,沉笑一声,问道:“丫头,你说,你如何看出老夫戴了人皮面具?” 听他口气,岂非承认他戴了面具么? 竺秋兰道:“在座的几位大师,道长,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以你老爷子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对你心起怀疑,我可不同,我跟娘行走江湖,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你方才在掌心倾出解药之时只是做了个样子,根本没有把药丸纳入口中,我心中方觉奇怪,就在那时,我看到你仰起脖子装作吞药之时,颈上肤色,和你脸上截然不同,这只有脸上戴了面具,才会如此……” 她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后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前后判若两人,我才恍然大悟,你不是真的宋老爷子,只是脸上戴着面具而已!” 霍万清暗暗点头,忖道:“心思果然是女孩儿家细,自己虽觉老庄主有异,但没想到这一点。” 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点点头,颇似嘉许的道,“女娃儿,你眼力不错,老夫确实戴了人皮面具。” 随着话声,缓缓举起手来,从他颔下缓慢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揭开,呈现大家面前的,并不是武林大老宋老爷子,而是一个断眉,三角眼。狭长脸的老者,看去约莫五十出头,嘴角挂着一丝冷峻的微笑。 没有人认识他! 盟主变了另一个人,自然看得无住大师等人骇异不止,忍不住都惊得从椅上霍然站了起来。 宋文俊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长剑一抡,倏地跨上一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霍万清赶紧伸手一拦卜说道:“少庄主,冷静一点!” 那狭长脸老者神色冷峻,微微一笑,抱拳道:“老夫索毅夫,和诸位还是初会。” 竺秋兰冷声道“狼山一狈!”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姑娘果然是见多识广,连老夫外号都叫得出来。” 在座众人之中,果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索毅夫的来历了。 宋文俊道:“我爹呢?” 索毅夫拈须微笑道:“少庄主但请放心,宋老爷子很好。” 宋文俊道:“家父现在何处?” 索毅夫道:“宋老爷子现在在敝主人处作客、是敝主人的上宾。” 霍万清双目精光暴射,双手提胸,洪声道:“姓索的,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干脆说出来吧!”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敝主人只是仰慕宋老爷子英名,请去盘桓几日,谈不上有什么阴谋。” 霍万清道:“好,你且说说你们主人是谁,现在那里?” 索毅夫道:“这个很抱歉,兄弟来时,敝主人没有交代,兄弟不敢奉告。” 霍万清道:“朋友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索毅夫干笑道:“兄弟来了不止一天,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霍万清道:“你知道就好了,今晚如不说说清楚,你能走得了么?” 索毅夫重又把人皮面具覆到脸上,笑了笑道:“兄弟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他用双掌在面颊上轻轻贴着面具,接道:“兄弟是奉命到贵庄做人质来的,宋老爷子一天没有回来,兄弟就一天不走。” 他覆上人皮面具的意思,敢情仍然要假扮宋老爷子了。 斗文俊气得俊脸发青,长剑一指,喝道:“姓索的,你把面具拿下来。” 索毅夫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少庄主,兄弟是奉命假扮宋老爷子来的,情非得已。” 宋文俊道:“匹夫,你再不揭下来,本公,子就劈了你。” 索毅夫道:“敝主人没把宋老爷子恭送回来之前,兄弟安全得很,少庄主大概还不至于鲁莽到一剑穿心,杀了兄弟吧?” 宋老爷子人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当然没有人敢杀他了。 霍万清道:“公子且歇怒……” 宋文俊气怒的道:“叫他把面具取下来再说。”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假扮他的父亲。 索毅夫道:“兄弟此来,只是不使宋老爷子有损盛名,才奉命假扮宋老爷子的,少庄主既然要兄弟取下来,兄弟取下来就是了。” 说着果然又从脸上揭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秃顶神雕孟达仁道:“索朋友假冒盟主,那咱们五派接到假冒盟主的亲笔信,那也是索朋友伪造的了。” 索毅夫道:“兄弟不才,还没有那份能耐,仿造宋老爷子的笔迹,但兄弟知道此事。” “阿弥陀佛。” 无住大师低喧佛号,说道:“如此说,这几封信,都是贵主人仿造的了。” 索毅夫深沉的道,“诸位知道就好。” 甘玄通道:“贵主人以盟主名义,把咱们骗到这里来,目的何在?” 索毅夫皮笑肉不笑,说道:“这个兄弟也略有所闻。” 史傅鼎道:“你说出来听听。” 索毅夫道:“敝主人邀约诸位前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 说到此处,就住口不往下说。 史傅鼎道:“宣布一件什么事?” 索毅夫道:“这个兄弟也不太清楚,诸位不妨梢等片刻,大概送信的人,也快来了。” 霍万清道:“那好,姓索的,你要老夫动手,还是自愿受缚?” 索毅夫淡淡一笑,泰然道:“兄弟说过,兄弟安全得很。” 霍万清沉哼一声道:“你以为老庄主在你们手里,咱们就不敢动你?方才你自己说的,老庄主是你主人的上宾,而你只不过是你主人的一名属下而已,咱们就是杀了你,你主人未必为了一名属下,会对上宾不利吧?” 索毅夫听得一怔,点头道:“这个兄弟倒是没有想到。” 霍万清洪笑一声道:“现在你该束手就缚了吧?” 索毅夫横了金甲神一眼,冷冷的道:“霍总管可是想和兄弟动手么?” 霍万清沉声道:“老朽要把你拿下。” 索毅夫道:“你知不知道兄弟的外号?” 霍万清道:“狼山一狈。” “不错。”索毅夫两个指头,拈着他唇角上几茎苍髭,仰首大笑一声,缓缓说道:“你总知道狈是不会参加行动的了” 霍万清冷笑道:“你是说有人会替你出手?”大步直逼上去,沉喝道:“霍某先把你拿下了,看看有谁会替你出手?” 喝声中,突然五指箕张,朝索毅夫肩头抓去。 他这一抓,蓄势已久,出手自然极为快速,那知索毅夫忽然身形一闪,十分滑溜的从右闪出。 就在此时,只见门帘掀处,一个青衣汉子急步奔了进来。一下拦在霍万清的前面。 此人一身打扮,正是天华山庄的庄丁。 霍万清目光一注,只见拦住自己的庄丁,脸色黝黑,不过三十出头,双颧微突,鹞目鹰鼻,脸型瘦削,生成一股阴沉神色。 天华山庄的庄丁,他个个认识,但从未见过此人。 霍万清目光朝青衣汉子打量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汉子道:“总管不认识我?” 霍万清道:“你不是天华山庄的人。” 那汉子道:“是。” 这个“是”,答得很模糊,不知他说的是天华山庄的人?还是回答霍万清说的不是天华山庄的人? 霍万清凛然道:“你是姓索的一党,几时混进天华山庄来的?” 索毅夫微笑道:“他穿了天华山庄的服装,自然是天华山庄的人了,天华山庄的人,自然是天华山庄总管引进来的了。” 霍万清心头甚怒,沉喝一声道:“很好。” 突然挥手一掌,当胸拍去。 要知霍万清乃是鹰爪门高手,这一掌更是存心毙敌,出手之间,已用了七成力道,一掌出手,劲风潮涌,直撞而出。因为相距极近,一发即至,故而这一记掌势,看不出如何威猛,实则已是相当凌厉威猛了。 青衣汉子没有作声,但也不避不闪,同样挥掌迎出,硬接金甲神一击。这一掌,一劈一迎,自然很快就接实了,但听“砰”然一声,居然势均力敌,双方各自震得退后了一步。 霍万清不觉微微一呆,忖道:“此人年纪不大,掌力居然会不在自己之下?那以他的功力来说,应该不会是无名小卒了,江湖上怎的不曾听人说过?”心念转动,口中洪喝一声: “你再接霍某一掌!” 双肩微晃,高大身躯直欺而上,挥手发掌,一招“直叩天门”,笔直击去。 他这么掌,激怒而发,掌上几乎已提聚了十成功力,掌势才发,一股凌厉强猛的掌力,随手而出,罡风激荡,挟着轻微的呼啸之声,直向青衣汉子迎面涌撞过去。 正因这一招双方相距较远,故而看出了他掌势的威力来了! 青衣汉子依然一声不作,功运右臂,横臂出掌,一招“横架金梁”,硬封霍万清的掌势。 霍万清看得心中更加怒恼,暗喝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狂徒!” 右掌直劈不变,左脚一抬,踢向对方小腹。 青衣汉子右手堪堪架起,瞥见霍万清左脚跟着踢来,不慌不忙,左手化掌,使了一招“春水拍岸”,手掌往下斜拍出去。双方势道极快,倏然一合,就发出“砰”。“砰”两声震响! 青衣汉子内力,究不若金甲神来的雄厚,他一记“横架金梁”,架是把对方的“直叩天门”的掌势架住了,一个人却身不由己腿弯一屈,往地上跌坐下去;但他左掌一招“春水拍岸,也拍中了金甲神霍万清踢来的左脚,而且正好拍在内踝骨上。 这是一记借力还力的手法,霍万清这一脚踢的力道愈重,反震之力也愈强。 霍万清左脚硬是被他一掌拍的往外荡开,一个人自然也随着往左斜冲了出去,只觉骨(踝)痛如裂,几乎拿不住桩。 宋文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问道:“总管怎么了?” 霍万清撅着脚,说道:“不要紧,老朽只是一些外伤。” 那青衣汉子却也厉害,跌坐下去的人,忽然双手支地,两足就地一点,身形往上腾起,跃开数尺,正待往外退去,他这一向旁跃开数尺,正好跃到了史傅鼎的身边不远。 史傅鼎刷的一声,剑光一闪,一点剑影,指向青衣汉子的咽喉,喝道:“你还想走么?” 这时门外微风一飒,门帘飘动,又闪进一条青影来! 这人同样一身青衣,也是天华山庄庄丁的打扮,同样只有三十出头,左手提着一柄带鞘长剑,直冲而来。 岳少俊、竺秋兰二人,已经退到右首,并肩而立。 岳少俊低低的道:“这人大概也是贼党了。” 竺秋兰轻叹一声走,“看来大华山庄,已被贼人渗透下!”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狼山一狈脸上挂着一丝干笑,轻轻抬了下手。 那冲进来的青衣汉子突然抬腕发剑,“锵”的一声,剑光一闪,架开了史傅鼎指向前一个青衣汉子咽喉的长剑。前面一个青衣汉子好像他的任务已了,身形一闪,宛如一缕青烟,从帘隙飘飞出去。 这一段话,从史傅鼎发剑,到另一个青衣汉子的闪人,狼山一狈的抬手发令,和青衣汉子出剑架开史傅鼎长剑,要把它一一叙述说来,自然要费不少笔墨,但其实双方出手之快,何殊闪电,前后也只是眨眼工夫之事。 史傅鼎眼看青衣汉子出鞘一剑,就从自己剑下,把人换了出去,不由敛眉一轩,冷哼道:“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青衣汉子右手执剑,左手执鞘,“剑鞘交叉,只是冷冷的望着他,没有作声。 史傅鼎长剑一振,喝道:“史某不杀无名之徒,你报个名来。” 青衣汉子冷冷的道,“武当剑法,还杀不了我,何用报名?” 史傅鼎生性高做,对方这句话,听得他心头极为怒恼,长笑一声道,“那你就试试我的武当剑法。” 挺剑直欺到青衣汉子身前三四尺远,手腕一振,嗡然有声,划起一圈剑光。 青衣汉子微晒道:“动手过招,何用花招?” 忽的一剑,直向史傅鼎一圈剑光中刺入。这一剑,果然十分强劲。 史傅鼎听他讽刺自己使的是花招(武当两仪剑法,出剑如太极初动,剑划圆圈)更是怒不可遏;但对方举剑直刺,剑锋强劲,直逼而来,倒也不敢轻敌,脚下斜退半步,长剑直竖,又划起一个圆圈,朝前推出。 青衣汉子一剑出手,立即如影随形而上,手中长剑刷、刷、刷,接连三剑,都是笔直刺出。 他这手剑法,直来直去,快如星火,似是专门对付武当剑法的一般,史傅鼎长剑划圈,他却从你圆圈中直刺而人。 史傅鼎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对方连刺三剑,他却连退了三步。 这三步接连后退,却使史傅鼎在怒恼惊讶之中,冷静了下来,缓缓吸了口气,手腕起处,缓慢的挥出一剑。 这一剑挥出之时,正好青衣汉子第四剑(连同前面一剑,已是第五剑了)直刺过来,两剑乍接,响起锵然剑鸣! 史傅鼎这一剑去势倏然,甚是飘逸,看去如风吹柳丝,轻柔自然,不着半点力道;但就在双剑乍接之际,他长剑轻轻一翻,使出“粘”字诀一下压住了青衣汉子的剑脊。 青衣汉子忽然冷笑一声,左手骄指如戟,直向史傅鼎眉心点去。 史傅鼎是武当二子的师弟,一身武功,原也不弱,只是平常行走江湖,替人排难解纷,或是代表大师兄往来各大门派出席庆典。江湖上因他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身份崇高,也都另眼相待,很少有人和他动手,因此练剑多年,对敌经验,总嫌不足。 此时他明明以“粘”字诀压住对方长剑,可说已有转变优势之机,只需施展这一剑的变化,立可化被动力主动,抢先出手,抢得先机;但他一见青衣汉子骄指点来,压住对方的剑势忽然一松,(这一段话原是曳光石火,一瞬间事)剑尖突然上削。(削向青衣汉子点来的左腕)。 须知青衣汉子这一指原只不过是一记虚招,史傅鼎扬剑上削,青衣汉子大笑一声,左手迅即收回。本来被压住的长剑,手腕一振,跟着往上倒挑而起,剑光一闪,森寒剑锋由下而上,划向史傅鼎小腹、 吏傅鼎一剑落空,心知上当,急急往后跃退,低头看去,自己一件蓝布长衫,前面下摆已被剑锋划破了数尺许长一条,差点就伤着了人!这下直气得史傅鼎一张白皙的脸上,红如喷血,大喝一声:“狂徒,史某教你识得厉害!” 长剑连展,一剑跟一剑的连绵劈出,刹那之间,剑光大盛,一圈圈剑影,隐挟风雷之风,着着进攻,凌厉无比。 青衣汉子长剑护身,后退了两步,冷然道:“方才不过给你了点小小教训,真要见个真章,你就回不了武当山去。” 喝声中,手腕伸缩之间,剑势一紧,和史傅鼎展开快攻,一柄长剑,剑光流动,暴出一片参差剑花,锐啸盈耳。 史傅鼎立时被那凌厉反击,迫得后退了一步,但他一退之后,再次挥剑逼进,长剑如虹,飞快的还击过去。 这时另一边,宋文俊倏地转过身来,双目寒芒迸射,直注在索毅夫的脸上,冷然道: “你带来了多少人,混入咱们庄中?” 索毅夫深沉的笑了笑道:“兄弟深入贵庄,总得安排几个人手,以备紧急之需,这也不能怪兄弟吧?” 宋文俊心头杀机陡生,缓缓走上,冷然道:“你还有多少帮手,叫他们一齐出来吧!” 索毅夫后退一步道:“少庄主要做什么?” 宋文俊脸上笼罩了一层冷肃之色,说道:“方才霍总管提醒了我,即使杀了你,对家父并无多大影响,你如有帮手,就要他们一起出来,今晚我要先肃清混入夫华山庄的贼人,包括你在内,然后再找你们主子……” 他一字一字的说来,显得坚强有力。 索毅夫镇定的道:“少庄主杀了兄弟,对你们天华山庄,并无好处。” 宋文俊道:“杀了你,对天华山庄虽然并无好处,但可以告诉天下武林,天华山庄威武不屈,侵入天华山庄者死。” 索毅夫道:“少庄主太冲动了,你应该不会忘记宋老爷子还在敝主人手上吧?” 宋文俊道:“你主人劫持家父,无非想以此示威江湖。作为称霸武林的张本,家父在江猢上薄有声誉,所以你主人要待若上宾,一个心怀大志的人,绝不敢做出触犯众怒,受人指摘之事,你说对不对?” 索毅夫一手拈着他嘴角几茎苍须,点头道:“少庄主那是非杀兄弟不可了?” 宋文俊道:“不错,我给你一个机会。”接着回头道:“霍总管,把你的剑,借给他一用。” 他因素毅夫身边并没佩剑。霍万清答应一声,伸手拔出佩剑,正待递去。 索毅夫摇摇手道:“兄弟从不使剑,也从不和人动手。” 宋文俊凛然道:“你不使剑,我要使剑,你不动手,我要动手了。” 索毅夫耸耸肩,干笑道:“少庄主一定要动手,剑在你手上,兄弟有什么法子?” 他是在耍赖,还以为宋文俊真的不敢杀他。 宋文俊手中紧握长剑,杀机已盈眉宇,沉喝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话声落,长剑已如匹练般刺出。他这一剑去势极速,也早已觑准了索毅夫眉心而发。 天华山庄的少庄主,自然剑无虚发。 虽然房中还有另一对人在厮杀,但大家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宋文俊的剑上,因为这两人都是今晚这场变故的主角。 索毅夫果然说的不假,他从不和人动手,故而没有还击,没有招架、更没有躲闪,好像要但然承受一剑。 他脑袋瓜不会是铁的,就是铁铸的吧,宋文俊这一剑,力贯剑身,劲注一点,纵然不能刺穿,大概也刺得进去。 剑势一闪即至,剑尖离开索毅夫眉心五寸光景,他还是没有动。所有目光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难道这狼山一狈,真会是心甘情愿的到天华山庄找死来的? 五寸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但一直等到剑尖迫近眉睫不过寸许光景,狼山一狈索毅夫的瘦削脸才向左一偏,森寒剑锋,正好闪电般从他耳边擦过。 从耳边擦过,宋文俊这一剑当然落了空,等宋文俊撤回长剑,索毅夫的头又恢复了原位。 这是何等快速之事? 在大家看来,索毅夫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只是宋文俊点出的长剑收了回去,如此而已! 宋文俊心里有数,狼山一狈口中说着从没和人动过手,实则他身手绝高,但此时岂肯甘休,沉哼一声:“好!” 手腕一振,剑光闪动,接连刺出五剑。 这五剑,不仅快,简直快到无以复加,就像一气呵成! 没有人看清他的剑式,也没有人能分清他发了几招?只觉剑光飘忽靡定,有如灵蛇乱闪! 索毅夫还是没有躲闪,他一个人仿佛就在剑花错落之中站着没动,但宋文俊这五剑,就没有伤到他的毫发,连他衣裳都没划破一寸! 宋文俊的剑势,明明可以刺入的肋胁,就偏偏贴着他衣衫擦过,明明可以刺中他咽喉,却偏偏贴着他衣领过去。 五剑居然全落了空! 在场众人之中,个个都是武功有极深造诣的人;但谁也没有看清楚索毅夫是如何躲过宋文俊五剑的? 只有岳少俊看得最清楚,最出神,最有心得,但也看得脸色微变,朝竺秋兰悄声说道: “果然是他们一党。” 竺秋兰道:“你说是谁一党的?” 岳少俊道:“此人避剑身法,和仲飞琼四个使女,同一路数……” 话声未落,只听索毅夫叫道:“少庄主且请住手。” 宋文俊停剑喝道:“你有何话可说?” 索毅夫道:“看来少庄主是下定决心要杀兄弟了,就是方才这几剑,已经穷极变化,再硬挺下去,兄弟非伤在你剑下不可了。” 宋文俊冷冷的道:“你可是改变主意,想动用兵刃了么?” 索毅夫道:“兄弟从不和人动手。” 宋文俊横剑道:“那你打算如何?” 索毅夫笑了笑道:“兄弟打算找个人帮忙。” 宋文俊冷然道:“本公子早就说过,你还有多少人手,混入咱们庄中,叫他们一起出来。” 索毅夫似笑非笑,干嘿一声道:“兄弟想找八大门派中人帮个忙……” 他两道深沉的目光,缓缓的转到无住大师等四人身上,不住的来回打量。(本来有五个人,但武当史傅鼎正在和青衣汉子动手,余下的还有少林寺的无住大师、终南派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等四人) 宋文俊怒声喝道:“姓索的,你胡说些什么?” 索毅夫道:“少庄主可是不相信么?” 说到这里,目光转到飞虹羽士陆飞鸿的身上、接着道:“陆飞鸿,就是你吧!” 飞虹羽士道:“你可是想和贫道动手么?” 索毅夫道:“兄弟是要道兄帮个忙。” 宋文俊看他说的极为认真,心中不禁暗暗疑惑。 飞虹羽士道:“你要贫道帮你去对付宋少庄主么?” 索毅夫点着头道:“兄弟正是这个意思。” 飞虹羽士赫然笑道:“姓索的,你没有在做梦吧?” 索毅夫皮笑肉不笑,说道:“兄弟好好的,怎会在做梦?” 飞虹羽士敞笑一声道:“那一定是贫道听错了。” 索毅夫道:“道兄神智清明,自然也不会听错了。” 飞虹羽士道:“好,既然索朋友不是在做梦,贫道也没有听错,那么索朋友再说一遍,让贫道听听,你方才说什么?” 索毅夫道:“兄弟方才是说,要请道兄帮个忙,替兄弟去接宋少庄主几招。” 飞虹羽士道:“索朋友这句话,不知怎么想出来的?” 索毅夫道:“兄弟不用想,因为这是命令。” “命令?” 飞虹羽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望着索毅夫肃然道:“你是命令贫道?” “不错!”索毅夫肃然道:“兄弟指派的是你。” 飞虹羽士道:“贫道凭什么接受你的命令?” 索毅夫缓缓道:“道兄知道这是谁的命令么?” 飞虹羽士看他神色不假,心中更加疑惑,反问道:“这是谁的命令?” 索毅夫嘴角间露出一丝冷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根金丝络穿着的一方玉牌,在手掌心扬了扬。 飞虹羽士骤睹玉牌,不禁脸色陡变! 索毅夫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间道:“道兄一走认识这方玉符了?” 飞虹羽士当然认识,这是终南派历代相传的掌门玉符。见符如见掌门。 岳少俊眼看索毅夫拿出一块玉牌,飞虹羽士就显出了惊骇神色,忍不住问道:“不知姓索的手上,拿的是什么玉牌?” 竺秋兰低低的道:“自然是可以命令他的令牌了。” 飞虹羽士怔立当场,过了半晌,才道:“终南派掌门玉符,怎会在你手里的?” 索毅夫道:“兄弟有玉符在手,是不是能命令你飞虹羽士?” 飞虹羽士道:“贫道先想知道本派玉符,怎么会落到你手中的?” 索毅夫仰首冷嘿一声,木无表情的道:“兄弟听说终南玉符历代相传,是掌门人的符信,掌门人纵未亲临,玉符至处,见符如见掌门,不知是否确实如此?” 飞虹羽士当然不能说他不对,只得哼道:“不错。” 索毅夫嘿然笑道:“既然如此,道兄就不用问玉符怎会在我手中了。” 他这话,飞虹羽士无法反驳。 索毅夫深沉一笑,接着道:“玉符至处,见符如见掌门,兄弟指派你出战宋少庄主,道兄怎不遵令行事?” 飞虹羽士面有难色,说道:“这……” 索毅夫脸色一沉,高举玉牌,喝道:“陆飞鸿,你迟疑不前,那是故意违抗玉符了?” 违抗玉符,就是欺师灭祖的叛派大罪! 飞虹羽士脸上神色不定,显示他心中踌躇未定,口中又迟疑的道:“这……” 就在此时,竺秋兰开口了:“陆道长,你受愚了。” 索毅夫回过头来,冷然道:“小丫头,你又要多嘴了?” 竺秋兰披披嘴道:“难道我不能说么?哼,小丫头,你娘当年还不是小丫头长大的?” 索毅夫脸上忽然现出浓重杀气,但一现即隐,嘿然道:“你一再和老夫作对,老夫不会饶过你的。” 竺秋兰不屑的道:“你少冒火气,姑娘我如是怕事,也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了。” 索毅夫道:“很好。” 说完这两个字,就别过头去,望着飞虹羽士冷冷说道:“陆飞鸿,你考虑好了没有?” 竺秋兰叫道:“陆道长,你当他手上的玉符,是真的么?” 素毅夫怒形于色,举着玉符,说道:“这终南玉符,那里假了?” 竺秋兰道:“你假扮宋老爷子,不是我看出破绽来,他们不是都把你当成宋老爷子么? 你们伪造宋老爷子亲笔信,连宋少庄主,霍总管都分不出真假来,像你们一向惯干作假,这终南玉符,还会是真的么?” 索毅夫冷森的道:“就凭这句话,你就死定了。” 飞虹羽士突然敞笑一声道:“好个匹夫,你敢愚弄陆道爷!” 刷的一声,寒光飞闪,长剑出霆,迅若惊雷,朝索毅夫握着玉符的手腕削去。 索毅夫右腕一缩,收回玉符,冷冷的道:“陆飞鸿,记着,违抗玉符,应受五刀分尸之刑!” 飞虹羽士厉声道:“陆道爷先教你五剑分尸!” 说话声中,摇腕发剑,一连刺出五剑。 终南派剑法,素以快速轻捷著称,他这五剑,和宋文俊方才的五剑,又是不同!他剑势出手,就如五道飞虹,匹练缀绕,把敌人前后左右,一齐封死,然后五道飞虹,忽然化作漫天剑花。剑花突然爆开,化作漫天剑雨,密集飘洒。 你被剑光束在中间,想躲也躲不开,飞虹羽士,原来他的外号,是这样得来的。 这五剑,当然是他的成名绝技了,但这五剑,依然没有伤到狼山一狈索毅夫。 飞虹羽士真正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己已把前后左右,一齐封死,区区数尺方圆,尽在“飞虹五剑”变化之中,不会伤不了他?除非他不是人! 就在此时,但见门帘忽然掀开。大步走进一个身穿黑袍的高大人影。 只要看他进来时的气派,这人定然来头不小! 只见他才一跨入屋中,就巨目一扫,洪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洪喝,当真声若洪钟,震得房内迥音嗡嗡作响! 飞虹羽士不知来的是谁,他五剑刚刚使完,立即收剑跃退。 狼山一狈脱出剑影,长长吁了口气,笑道:“是赵兄来得正好,若再迟上一下,兄弟身上,至少也要戮上五个窟窿了。” 这从门外走进来的黑袍人,正是黑虎神赵光斗,洪笑一声道:“索兄好说。” 这时和游龙剑客史傅鼎动手的青衣汉子也引剑疾退,身形一晃,很快的从门帘缝中,闪了出去,身法恍如魅影! 秃顶神雕孟达仁看的暗自惊异不止,忖道:“这是什么身法?” 游龙剑客史傅鼎和那青衣汉子,激战了三百余合,武当绝艺,几乎全使出来了,不但赢不了对方一招半式,甚至还迫得手忙脚乱,肩头、手肘等处,还被对方剑锋划割破了。他从未受过这等挫折,心头这份愤怒,自不待言。 此时眼看青衣汉子忽然舍了自己,转身朝门外退去,一时岂肯甘休,口中大喝一声: “狂徒,你往那里走?” 双肩一晃,衔尾追了过去,黑虎神赵光斗洪喝一声:“站住!” 挥手一掌,劈了过去。他外号黑虎神,云从龙,风从虎,他这一掌出手,果然虎然生风,一股凌厉强猛的潜力,宛如浪潮一般,朝史傅鼎身前涌了过去。 史傅鼎没想到此人(他不认识黑虎神)一击的威势,竟有如此猛恶,一时化解不及,立即一提丹田真气,身子横向左侧飞开,才算让开黑虎神的掌风,心头怒不可遏,站定身子,双目凝视,长剑一指,凛然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偷袭史某?” 黑虎神微哂道:“我是什么人,你回去问问玉真子,自会知道。” 史傅鼎嗔目喝道:“史某偏要你自己说出来。” 长剑一振,大有欺身直上之意。 狼山一狈含笑道:“史道兄乃是武当俊彦,怎的如此忍不住气,赵兄不是和你动手来的。” 黑虎神连正眼也没看他一下,只是微哂道:“竖子少不更事,理他作甚?” 史傅鼎大喝一声道:“你以为史某宝剑不利么?” 秃顶神雕孟达仁走上一步,劝道:“史道兄请且歇怒,咱们不妨听听他的来意。” 无住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孟兄说的极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且听赵老施主如何说法,再作道理。” 史傅鼎碍着二人面子,快快的返剑入鞘。 霍万清看了黑虎神赵光斗一眼,嘿然道:“索老哥方才曾说送信的人,快要来了,这送信的人,大概就是赵老哥了吧?” 黑虎神转身朝霍万清拱拱手道:“霍兄久违了。” 霍万清还礼道:“赵老哥久违了,赵老哥名动江湖,威震南北,一向从不服人,怎么如今找到了一个主子?” “哈哈……” 黑虎神仰首洪笑一声道:“霍老哥三十年前,就被江湖上称做金甲神,盛名不在兄弟之下,不是也当了天华山庄的总管么?” 霍万清道:“兄弟追随的是各大门派公推的盟主,武林大老,兄弟能执鞭随橙,已是兄弟之幸。” “这就是了。” 黑虎神一手拂髯,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兄弟和索兄追随的主子,自然也是主宰天下武林的人物了。” 秃顶神雕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果然有一夥人秘密结合,妄图倡乱江湖了。” 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赵老哥的贵主人是谁,能否说出来听听?” 黑虎神道:“敝主人目前还不想公开身份,兄弟就无法奉告了。” 无注大师道:“贵主人伪造盟主信件,把老衲等人约来此地,必有见教,方才索老施主曾说,贵主人会另派一位送信之人,前来宣布,此人若是赵老施主,那么老衲等人就洗耳恭聆了。” 第九章 大湖君庙 黑虎神洪笑一声道,“大师言重,兄弟确是奉敝主人之命,替诸位送信而来………” 说话声中,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红封套,分给了无住大师(少林)、飞虹羽士陆飞鸿(终南),甘玄通(八卦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六合门)、游龙剑客史傅鼎(武当) 和未文俊等六人。 无住大师接到手中,首先从封套抽出一张正楷请柬,上书:“来宾少林寺无住大师,请于腊月初八驾临黄山掷钵禅院。” 下面并无具名,只盖了一个金色小印,赫然是:“武林盟主之铃”六个篆文、这印章,无住大师自然认识,庄是昔年八大门派共铸的盟主金印,用的盟主信物之章,但已有多年不曾使用了。” 无住大师目光一抬,问道:“赵老施主分给老衲这份请柬,不知腊月初八,在掷钵禅院举行的是什么集会?” 他这句话,正是大家想问之事。 黑虎神道:“大师见询,兄弟只是替诸位送信,至于什么集会,请柬上既未明说,兄弟抱歉得很,这就不知这了。” 说完,略一抱拳,说道:“兄弟信已送达,那就告辞了。”一面回头道:“索兄似乎也该走了。” 狼山一狈索毅夫连连点头道:“是,是,兄弟也该走了;兄弟那也告辞了……” “慢点!” 宋文俊喝道:“姓索的,你们劫持家父,现在何处?” 黑虎神拱手道:“少庄主放心,床老爷子现在敝主人处作客,腊八掷钵禅院之会,令尊自会与会,届时少庄主不就可和令尊见面了么?” 宋文俊道:“我要你们立即领我前去。” 黑虎神道:“这个敝主人没有交代,兄弟作不了主。” 宋文俊道:“那就连你一起留下。” 黑虎神洪笑一声道:“就凭少庄主,只怕未必留得住兄弟。” 狼山一狈道,“兄弟那就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耸耸双肩,正待开溜。 霍万清大喝一声:“走得了么?” 霍地跨上一步,五指箕张,朝索毅夫肩头抓去。 他是鹰爪门高手,这一抓之势,自然使出他从未轻施的独门绝技“鹰爪擒龙”,一招之间,隐含九个变化,无论你如何闪躲,如何破解,都难以逃得出他钢钩般的五指之下。 那知就在他五指堪堪抓落之际,突然闷哼一声,一个高大身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史傅鼎站立之处,就离门口不远,睹状来不及拔剑。右手一圈,挥手拍出一掌,向索毅夫迎面击去。 索毅夫苦笑道:“史大侠怎么也难为起兄弟来了?”举手轻轻一格,架开了史傅鼎的一掌,回头道:“赵兄,你先请吧!” 黑虎神洪笑一笑道:“好,好,索兄是怕兄弟和他们冲突了。” 说罢,果然从容举步,往门外行去。 宋文俊剑眉一剔,正待闪身截住。 索毅夫忙道:“少庄主有话慢慢好说。” 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夹住了宋文俊的剑尖。 秃顶神雕和史傅鼎立得最近,眼看史傅鼎一剑挥出,就站立不动,心中觉得奇怪,轻声叫道:“史道兄,你怎么了?” 史傅鼎依然凛立如故,一动不动,也没有作声。 索毅夫忽然阴森一笑道:“回孟大侠,史大侠只怕是被兄弟不小心,碰在穴道上了。” 秃顶神雕冷哼一声,伸手之间,拍出两掌。但见史傅鼎瞪眼望着自己,不但依然无法开口说话,也不能转动身躯,而且脸上似乎隐有痛苦之色! 心下不由得一怔,回头看去,跌坐下去的金甲神霍万清,也没有站起来,宋文俊正在替他推宫过穴,似乎毫无效果。 无住大师走了过去,说道:“少庄主快请住手,霍老施主只怕是中了拂穴手法,不是推宫过穴所能解得开的。” 宋文俊抬目道:“不知大师是否能解?” 无住大师微微摇头道:“老朽也只是猜想而已,拂穴手法,独门奇技,老朽如何能解?” 飞虹羽士、甘玄通二人,同时朝狼山一狈逼近过去。 索毅夫后退一步,说道:“大师说对了,兄弟使的正是拂穴手法。” 飞虹羽士冷声道:“你以为拂穴手法,就无人能解么?” 索毅夫道:“拂穴截脉,技虽小道,但各有独门之秘,兄弟学的,旁人只怕无法解。” 飞虹羽士道:“贫道点你五阴绝脉,看你如何?”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那就只好拿兄弟一命,换他们两条命。” 无庄大师道:“索施主之意,替他们解开穴道,是有条件的了?” 索毅夫道:“大师言重,兄弟解开二人穴道,并无条件,只要有大师一言就好。” 无住大师道:“施主要贫衲说一句什么话呢?” 索毅夫道:“方才赵光斗替主人送来的请柬,诸位都收到了。” 无住大师道:“自然收到了。” 索毅夫道:“不知诸位是否前去赴会?” 无住大师约作沉吟,说道:“请柬上印了盟主金印,不论真假,八大门派既然收到这份请束,自然要前去赴会的了。” 索毅夫长长吁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了,宋老爷子是敝主人请去的,自然也会在掷钵禅院,和诸位见面,兄弟假扮宋老爷子,只是奉命行事,诸位似乎没有留难兄弟的必要了。” 秃顶神雕冷哼声道:“你想大师答应放你?” 索毅夫道:“不错,无住大师佛门高僧,一言九鼎,只要大师答应一声,兄弟立即先替史大侠,霍总管解开穴道。” 无住大师望望众人,说道:“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索毅夫道:“史大侠、霍总管二位身中拂穴手法,全身营卫,均已停止运行,如果十二个时辰不解,就会血脉僵曲,终身残废……” 竺秋兰低低的道:“岳大哥,咱们没有掷钵禅院的请柬,向他要两份才好。” 岳少俊道:“那请柬只有八大门派的人才有,咱们又不是八大门派中人。” 竺秋兰道:“你没听狼山一狈说么?宋老爷子也会与会。你自然要去,才能和他见面呀!” 说到这里,不待岳少俊口答,叫道:“喂,索毅夫,我们没有掷钵禅院的请柬,你给我们弄两份来,好不好?” 索毅夫道:“请柬是敝主人按照拟定的名单发出来的,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是由黑虎神赵光斗亲自送来,二位不在敝主人名单之中,兄弟也无能为力。” 竺秋兰道:“那我们就不同意放你了。” 索毅夫深沉一哂道:?兄弟捏着史大侠、霍总管两条性命,你不同意,兄弟并不在乎。” 竺秋兰气道:“你当我们不能把你拿下么?” 一面口头叫道:“岳大哥,你过去让他见识见识,一招就把他拿下了,待会等他解开了霍总管二人的穴道之后,咱们就到门口等着他。” 岳少俊还有些犹豫。 竺秋兰道,“岳大哥,快去呀!” 索毅夫看了岳少俊一眼,说道:“岳少侠要一招拿下兄弟,兄弟倒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自然不相信,连鹰爪门高手金甲神霍万清的擒拿手,他都不在乎,何在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竺秋兰道:“岳大哥要是用第二招,就算咱们输了,咱们立对就走。” 索毅夫淡淡一笑道:“岳少侠真能在一招之下,把兄弟拿住,兄弟就答应给你们设法。” 竺秋兰咕的笑道:“你说话要算话。” 索毅夫道:“兄弟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竺秋兰叫道:“岳大哥快去呀!” 岳少俊朝前走了上去,说道:“在下只要第一招,抓住你就算了?” 索毅夫道:“不错。” 岳少俊道:“你准备好了?” 索毅夫道:“岳少侠但请出手。” 岳少俊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索毅夫的右腕脉门.说道:“在下这不是抓住你了么?” 索毅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毫无防范之下,被岳少俊轻易的一把抓住,心头一怔,左手正待拂出。 岳少俊比他更快,手腕一抬,抖手把他摔了出去。 索毅夫被他摔得翻了一个筋斗,才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似有不信之色,说道:“岳少俊,这一招果然高明得很,不过兄弟还想试一招。” 这一招除了宋文俊,在场的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谁也没有看得清楚,当然谁也不会相信,只道岳少俊趁他说话分心,才得手的。” 竺秋兰道:“你可是想赖了?” 索毅夫道:“兄弟说话算活,说了自然不赖,只是兄弟心有不甘,故而还想讨教一招。” 竺秋兰道:“岳大哥,咱们要他两张请柬咯,你就再试一招给他瞧瞧!” 岳少俊道:“好,你可准备了!” 索毅夫这回自然有了准备,点头道:“有请!” 两个字堪堪出口,突觉手腕一紧,又被岳少俊扣住了脉腕,一抖手,反把他摔了出去。 索毅夫依然没看清楚,糊里糊涂的彼摔了一个筋斗。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目中闪过一丝厉芒,呵坷笑道:“岳少侠有此惊人之艺、不用兄弟设法,敝主人也一定会欢迎二位莅临掷钵禅院的了。” 岳少俊两次出手、把狼山一狈连摔了两个筋斗。手法奇奥,直看得无住大师、飞虹羽士等人,莫不耸然动容。 大家方才听岳少俊说过,他师傅叫无名老人,武林中根本谁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人位高人! 紊毅夫道:“二位只管准时赴约,兄弟会在掷钵禅院前恭候二位大驾。” 竺秋兰道:“那就谢谢你了。” 索毅夫干笑道,“竺姑娘不用客气。” 回头朝无住大师抱抱拳道:“不知大师和几位商量好了没有?” 无住大师道:“贫衲答应了。” 索毅夫道:“大师保证兄弟离开此地。” 无往大师合掌道:“索施主但请放心,贫衲既然答应了,自是没有人会留难施主的了。”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大师说的话,兄弟自然信得过。” 说完,走近史傅鼎、霍万清两人身边,分别在他们身上,举手轻轻一拂。 两人果然应手而解,同时睁开限来。 史傅鼎大喝一声,正待翻腕掣剑。 无住大师急忙摇手道:“史道兄暂请歇怒,贫衲答应他离去,就让他去吧!” 索毅夫拱拱手道:“诸位大侠,容兄弟告退。” 从容举步,朝门外行去。 宋文俊大声道:“索毅夫,今天便宜你了再要和本公子遇上,那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索毅夫跨出门外、回头笑道:“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声音渐渐远去。 宋文俊切齿道:“这厮……” 无住大师道:“此人深藏不露,以贫衲看,一身所学。绝不止此。” 甘玄通道:“大师说得极是,狼山一狈,一向在西北一带,很少到中原来,此人城府极深,贫道看他身法、手法,都极怪异:咱们一对一,只怕谁也无法留得住他,咱们着是联手把他留下,他又只不过是他主人的一名手下而已,大师放他离去是对了。” 宋文俊道:“他主人隐身幕后,不知是谁,家父……” 秃顶神雕道:“少庄主不用担心,试想连黑虎神赵光斗,狼山一狈索毅夫等人。都甘心投靠,他们主人的身份自然高过他们二人甚多。他们把盟主请去,又和咱们订下腊八之会,虽然必有阴谋,但说穿了,无非企图称雄武林,也想利用盟主在武林中的隆誉,以作号召;因此。据贫道推测,盟主决可无事。” 甘玄通道:“孟道兄此话不错,方才索毅夫说盟主是他主人的贵宾,自然参加掷钵禅院之会,绝非空言,少庄主不如暂且忍耐,等到会期,见了盟主,再作计较。” 飞虹羽士道:“如今离会期虽然尚有一个半月,但此人身居幕后,咱们不但对他一无所知,而且盟主又为他们所劫持,据贫道看来,此中必有极大阴谋,咱们八大门派,应该事先妥筹对策,才不致为人所乘。” 无住大师合掌道: “贫衲奉掌门方丈令谕,晋谒盟主而来,盟主遭人劫持,对方又有腊八掷钵禅院之会,兹事体大,贫衲须得赶回敝寺,禀报方丈。诸位道兄大概也都得赶回去向掌门人请示,但陆道兄说的八大门派,应该妥筹对策,甚是有理,因此贫衲想到了一件事,不知诸位道兄意见如何?” 秃顶神雕道: “大师请说。” 无住大师道:“贫衲觉得掷钵掸院之会,关系盟主和八大门派甚矩,大家势必都要赶回去请示,但咱们必须在腊八之前,约定一个地点,作为咱们聚会之处。” 秃顶神雕道,“大师是否已有腹案?” 无住大师道:“诸位道兄此刻立即各自赶回贵门,路有远近,往返需时,依贫衲之见,咱们就以一月为期,定在十二月朔日,大家务必赶到。” 甘玄通道:“地点呢?” 无住大师道:“敝师弟佟世昌,世居南陵,离黄山不过两日路程,而且对诸位道兄来说,地点适中,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秃顶神雕笑道:“好极,乾坤手佟老哥,和在座诸位,都是旧识,到佟家庄集合,地点适中,谁也不吃亏。” 飞虹羽士道:“那就这样决定。” 无住大师起身道:“诸位既然同意,贫衲那就告辞了。” 飞虹羽士跟着起身道:“贫道也要走了。” 霍万清忙道:“大师、道长请留步,厨下酒菜业已备妥,方才因变起仓猝,没有送上菜,二位用了素斋再走不迟。” 无住大师道:“不用了,盟主失踪,贼人又定下了会期,这是何等重大之事,贫衲急于回寺,凛报方丈,不克稍留,少庄主保重,贫钠告辞。” 说罢,合十一札,举步往外行去。 飞虹羽士、甘玄通、孟达仁,史傅鼎等人,也急于赶回山去,同时纷纷告辞。 宋文俊站起身,回头朝岳少俊、竺秋兰二人道:“岳兄、竺姑娘且请稍坐,兄弟去去就来。” 他一直把众人送出大门,才行口转。 这时宋老爷子卧室前面的一间小客厅上,红烛高烧,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莱。 岳少俊、竺秋兰也由霍万清陪同,坐在小客厅上。 宋文俊匆匆回入,立即招呼道:“岳兄,竺姑娘请随便坐,酒菜快要凉了,咱们熟不拘礼,不用客气,请、请,霍总管,你也请坐。” 随着话声,就在主位上落坐; 岳少俊、竺秋兰和霍万清,也依次落坐,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替四人面前斟满了酒。 竺秋兰道:“我不会喝酒,霍总管,你和岳大哥喝吧!” 霍万清也不勉强,敬了岳少俊一杯,岳少俊也敬了宋文俊。 大家边吃边谈,霍万清道:“岳相公,竺姑娘,对方才之事,有何高见?” 岳少俊道:“在下初走江湖,除了觉得对方早有阴谋,武林中乱象已萌,将有大变,看不出旁的来,还望霍总管指点。” 霍万清连说不敢。 竺秋兰唁的笑道:“岳大哥这句早有阴谋,说得对极,照今天的情形说,凭黑虎神赵光斗,和狼山一狈索毅夫两人,是万难脱身的,若非事前早有安排,他们那能安全离开天华山庄么?” 床文俊愕然道:“竺姑娘看出什么来了?” 竺秋兰道:“自然是掷钵禅院之会的请束了,要是没有这份请柬,宋老爷子失踪,无住大师等人,能放过索毅夫不迫么?正因盟主失踪,掷钵禅院之会,会期又已极近,各大门派的人,遇上这种大事,能不赶去向掌门人请示么?这一赶回去请示,往返费时,算来已经十分紧迫,一时之间,自然无暇再插手管旁的事了。” 霍万清听得连连点头道:“竺姑娘观察入微,说得一点没错。” 竺秋兰道:“霍总管夸奖了,只不知霍总管可有什么安排? 霍万清一怔道:“竺姑娘怎知老朽会有安排?” 竺秋兰赐然一笑道:“宋老爷子遭贼党劫持,少庄主、霍总管忧心如焚,此时那有心情饮酒?不是另有安排,那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消息了。” 霍万清轻轻叹了月气道:“竺姑娘兰心意质,料事如神,老朽确是小有安排。” 宋文俊接口道:“家父遭劫持,兄弟五内如焚,遇上各大门派中人,又不论缓急,事事都要请示,自是无法求他们相助,岳兄……” 岳少俊没待他说完,慨然道:”宋老爷子遭贼人劫持,救人如救火,只要用得着在下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文俊感激的道:“岳兄高义,请受兄弟一拜。”说着果然起身作了个长揖。 霍万清道:“此时言之过早,岳相公、竺姑娘且请用些酒菜,再说不迟。” 岳少俊看他说话吞吐,心中觉得奇怪,还待再问。 竺秋兰附着他耳朵,低低的道:“霍总管是怕隔墙有耳,你不用再问。” 岳少俊眼看屋中只有一个手捧银壶的使女,心中不禁暗道:“看来霍总管对天华山庄,每一个人都不敢相信了。” 霍万清几杯下肚,忽然得意一笑,说道:“不瞒岳相公说,贼党落脚之处,老朽已经查清楚了,可能老庄主也在那里……” 岳少俊口中“噢”了一声。 霍万清接着又道:“目下时间还早,咱们不妨慢慢吃喝。” 岳少俊问道:“霍总管准备何时动身?” 霍万清低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说也无妨,老朽预定二更之后,再行出发,给贼党一个措手不及,也许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举杯一饮而尽,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春梅。给岳相公斟酒。”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手捧银壶,给岳少俊面前斟满一杯,再待给霍万清斟酒时,银壶余沥已尽,这就躬身道:“待小婢到厨下添酒去。” 霍万清一挥手道:“快去。”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捧着银壶退了下去。 霍万清等她走后,也跟着起身,往外行去。 过不一会,霍万清大步走入,回到坐位之上。 宋文俊抬目朝他看去,霍万清微微点了点头。岳少俊看在眼内,心里暗暗纳罕,付道: “看他们好俗有什么事情?” 这时青衣使女已经捧着银壶走入,替霍万清杯中,斟满了酒。 霍万清忽然目光一抬,问道,“春梅,你到天华山庄来,已经有多久了?” 春梅手捧银壶,低首道:“小婢来了己快两年了。” “唔”霍万清口中唔着,一手捋须,又问道:“是什么人引荐你进来的?” 春梅道:“是厨房烧火的崔嬷嬷。” 霍万清又道:“你有没有念过书?” 春梅忸怩的道:“总管问小婢这些干么?” 霍万清一手捋须,说道:“你如果念过书,老朽正有一件事,要派你去做。” 春梅依然低着头道:“小婢念过几年书。” 念过几年,那是极愿意霍总管派她工作了。 “那好。” 霍万清从怀中取出一张很皱的字条,(很皱,是因为这张字,本来已搓成了纸团的缘故)随手一扬,递了过去,说道:“你去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春梅没有去接。她不用去接,就知道字条上,写的什么? 因为这张字条,是她刚才转过长廊时,匆促之间,用眉笔写好,暗中递给侍立在檐前的宋福生的。 宋福生早已被自己收实,绝不会出卖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的行动,被霍总管识破了! 这段话,说来较长,实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春梅一张清秀的粉脸,微微变色,疾快的往后退了两步。 霍万清虎的站起来,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老朽本还当你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人,没想到你还是派来咱们天华山庄卧底的主持人,老朽当真看走了眼了。” 春梅冷笑一声道:“你到现在才知道,不嫌晚了么?” 她这一瞬之间,居然立时镇定下来。态度从容,似是有恃无恐。 宋文俊也已跟着站起,问道:“霍总管,她字条上写些什么?” 霍万清把手中字条递了过去,说道:“老朽真没想到宋福生十几年的老人,会给他们收买,这张字条,是老朽从未福生身上搜来的。” 宋文俊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行踪已泄,限二更前撤退。” 这下,直看得宋文俊剑眉一剔,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凛然喝道:“好个贱婢。你们的人,藏匿在何处?” 春梅冷然道:“霍总管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 霍万清洪笑一声道:“老朽不是这么说,你还不会显露出原形来呢!” 春梅冷笑道“霍总管果然很有心机,但即使不被你识破,姑娘今晚也打算离开这里了。” 霍万清道:“你现在还走得了么?” 春梅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想把我怎样?” 霍万清道:“老朽自然要生擒了你,追问老庄主的下落。” 春梅冷笑道:“霍总管觉得一定能够胜我么?” 霍万清道:“不信你就试试看,霍某是否能把你拿下?” 宋文俊道:“霍总管,这贱婢由我来对付她。” 霍万清道:“不用公子动手,老朽自问足可拿得下她。” 春梅冷哂道:“好吧,你要动手,尽管出手试试……” 霍万清沉哼一声,倏地跨上一步,右手横起,五指半张半合,抓向春梅右腕。 春梅柳腰一挫,横闪半步,右手骄指若就,朝霍万清抓来的掌心戳去。 霍万清被迫得收回掌势,左拿一阑,猛劈出去,手法威猛,而且一掌之中,还含看几个奇异变化,正是金甲神的厉害杀着。 春梅一看无法拆解,急忙上个疾旋,娇躯轻盈得确如柁螺一般,很快就旋闪出去。 宋文俊喝了声:“回去。” 抬手一剑,迎面洒出,挡住了春梅的去路。 春梅冷笑道:“你们要一起上,亦无不可。” 霍万清虎目圆睁,威光暴射,怒喝道:“贱婢少逞口舌之利!” 双手扬处,高大身形跟着扑起,右手一记劈空拳,左手却施展鹰爪门的大擒拿手法,直欺过去。 他不但双手各自使出绝学一招,同时也发挥了他深厚的功力,刹那间,掌力排空扫荡,一团罡风狂飚,凌空直撞而出!随着这一掌后面,五指箕张,幻起一片错落指影,大有非把春梅活捉不可之势。 春梅冷声道:“你吼什么,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 她每句话都说的口气极大,自然是有意要激怒对方,但她本人却保持着十分冷静之态。 娇躯又是一个柁螺般的疾转,巧妙的躲闪开霍万清劈出的掌力。 直待霍万清一记威猛劈空掌力,宛如浪潮般从她身侧擦过,地才身形一晃,双手同时从向前翻起,迎着霍万清挥出。 霍万清紧随劈空掌力之后,是一记暗藏变化的大擒拿手法,指影迷离,使人不可捉摸;但春梅这双子一翻之势,两只纤纤柔夷,忽掌忽指,忽拍,忽拂,同样手法奇奥,前后呼应,甚是奇妙,看去有守有攻,正好拆解了霍万清的擒拿手法。 霍万清怒不可遏,口中连声暴喝,右掌劈扫,左手擒拿,连环击出。 春梅身子轻盈得有如柁螺,只要遇上对方威猛掌力,无法力胜之时,就轻旋而出,同时双手指掌齐出,似点似拍,招术奇妙,也往往把霍万清逼得后退不迭。 两人乍分乍合,互相拆攻了十几个照面,依然难分胜负。 岳少俊仔细察看春梅施展的身法,分明和仲飞琼手下四个使女,如出一辙,心中暗道: “看来霍总管纵然武功高强,内力雄浑,但春梅身法十分奇妙,只怕再打下去,也无法把她生擒的了。” 心中想着,这就回身朝竺秋兰说道:“这丫头的身法,和仲姑娘四个使女颇相近似,还是我去把她拿下,免得拖长时间,你看如何?” 竺秋兰看他连出手都要和自己商量,心头一甜,嫣然笑道:“宋公子邀你相助,你出手去把她擒下,也是应该的了。” 岳少俊点头道:“你说的极是。”随着话声、倏地站了起来,叫道:“霍总管且请住手。” 霍万清听到是岳少俊的声音,果然停住攻势,回身说道:“岳相公有何见教?” 春梅在这一瞬之间,忽的柳腰一扭,转身朝门外疾冲过去。 宋文俊本来一直在监视着春梅的行动,但因岳少俊出声要霍万清住手,不觉也转脸瞧去,等到发觉春梅趁机冲出,已到门口,再待拦截已是不及。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叱道:“你走不了的。” 一片指影,迎着春梅洒来。 春梅没想到有人拦在门口,她一心只想冲出门去,骤睹指影迎面洒来,急急一个轻旋,向旁闪开。 原来说话的就是竺秋兰,她当门而立,笑吟吟的道:“我早就料到岳大哥叫霍总管住手,你会趁机逃走,果然不出我所料。” 春梅气得粉脸通红,哼道:“你敢不敢和我来一场单打独斗?” 竺秋兰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急,有人会和你单打独斗。” 春梅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岳少俊接道:“是在下。” 春梅望了他一眼,缓缀的道:“你就是岳少俊吧?” 岳少俊道:“不错,原来姑娘也知道区区岳某的名字。” 詹梅冷笑一声道:“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那就是你的死期近了。” 竺秋兰听得大怒、伸手一指、叱道,“丫头你咒诅我岳大哥。” 一缕劲风,直向对方樱桃小嘴射去。 春梅一偏头,避了开去,但听“夺”的一声,一枚暗器,钉在她身后的粉墙上,那是一支三寸长的小箭! 春梅望了小箭一眼、冷冷的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若是不放心他,就要他从此退出江湖,可保无事。” 岳少俊大笑一声道:“姑娘虚言恫吓,那是怕在下和你们作对了?” 春梅冷晒道:“你少臭美,咱们连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和八大门派,都惹得起,何在乎你一个姓岳的,姑娘告诉你的只是明哲保身之道罢了,信不信在你。” “岳菜从不信邪。” 岳少俊逼近的面前。冷然迫:“今隐之事,姑娘如果不肯束手就擒,在下要出手了。” “你要和我动手,是不?” 春悔一双俏日望谷他,说道:“那好。” 突然双子连杨,指掌齐发、洒出一片错落掌影,夹杂着缕缕指凤,失发制人。 这一片掌影、指风,说打就打,出手奇快,宛如风飘雨洒,凌厉之中;使人有轻灵美妙之感! 但就在。她出手抢攻之际,瞥见岳少俊右手一抬,好像毫无招式,笔直从自己掌影指风中伸了进来,抓向自己右腕脉门! 明明看到他五指抓来,生似梦魔一般,就是避不开,只觉脉腕骤然一紧,全身力道顿失,掌影,指风,自然也随着消失,口中尖叫道:“快放开我。” 岳少俊右手扣住了春梅的手腕,这回并未抖手把她摔出,只是冷然道:“在下说过;要把你擒下。”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岳少俊,你放开她!” 岳少俊转脸看去,但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灰衣老妇,一手抵在竺秋兰的身后,面露狞笑,两道眼光,直向自己投来。 原来竺秋兰方才挡戳春梅,一直就站在门口,没想到螳螂捕蝉,忽略了黄雀在后,被人用手掌按在后心之上。 霍万清目光一抬,哼道:“崔嬷嬷,是你。” 原来那灰衣婆子正是天华山庄厨下烧火的崔嬷嬷。 崔嬷嬷没有理他,只是冷冷的道:“姓岳的,你再不放手,老婆子只要掌力一发,立可震断这丫头的心脉。” 竺秋兰笑道:“反正我不会吃亏的,你震断我心脉,岳大哥也会杀了春梅那丫头。” 说话声中,横向旁侧跨去。 她刚一出步,崔嬷嬷按在她后心手掌,大拇指徽一用力,竺秋兰背上筋骨,又酸又痛,忍不住“啊”了一声。 崔派掩冷声道:“小丫头,你给我安静些,少吃小苦头。” 霍万清在她说话之时,迅如电光石火,一下欺到崔嬷嬷身侧,右手扬处,使了一招“疏影斜横”,手指连弹,分取崔嬷嬷三处穴道,三缕指风劲直如矢,激射而出。 崔嬷嬷沉哼道:“霍总管,咱们还没交过手。” 身子一侧,避过指风,按在竺秋兰后心的左手不动。右手使了一记“手挥五弦”,暗含擒拿手法,向霍万清手腕抓去。 春梅趁岳少俊这一分神之际,暗暗吸了口气,功运右腕,五指突然向上翻起,也抓住了岳少俊的右腕脉门。 她自然知道自己虽也扣住了岳少俊的腕脉,但部位较高,吃了失去先机的亏,如果岳少俊及时逼攻内力,自己就无法再抓得住他。 因此在右手翻起,反抓岳少俊手腕的同时,左手五指,舒展如兰,玉手轻旋,忽拿忽戳,拍了过去。 岳少俊身子斜退半步,左手一招“顺风送帆”,划起一片掌影,封开春梅的指掌,突然骄指如乾,朝她“将台穴”点去。 要知两人右手互相紧扣,双方相距,只在咫尺之间,他这斜退半步,春梅一个人也只好身不由己的跟了上去。 这一来,他点出的手指,几乎触上了春梅鼓腾腾的玉峰,岳少俊心头一慌,急忙缩手。 春梅口中故意“嘤”了一声,手掌一挥,啪的打在岳少俊脸颊之上。 岳少俊冷不防被她一掌掴在右颊,登时火辣辣的浮现起五根指痕,心头不禁大怒,.右手突然一紧,喝道:“小丫头,你敢打人?” 春梅也劲运右手,冷笑道:“谁叫你出手轻薄来着?” 岳少俊一张俊脸,胀得通红,锋哼一声,突然抬头叫道:“宋兄,接着。” 猛地一抖手,把春梅朝宋文俊摔去。 要知他这记擒拿手法,扣住对方手腕之后,下半招就应把人摔出去,方才为了耍生擒春梅,下半招就没有使出来。 这是他从小练熟了的手法,春梅虽然同样扣着岳少俊的手腕,但他这一抖手,内力同发,春梅如何扣得住他,五指一松,一个人应手而起,被摔出去四五尺远,一个筋斗,跌倒地上。 宋文俊猛的跨上下步,剑尖突落,连拍了她身上三处穴道。 再说霍万清一连抢攻了两招,均被崔嬷嬷一只右掌,就化解开去,她一只左掌,却依然按在竺秋兰背后,丝毫不动、心头又怒,大喝一声,双肩微晃,重又冲了上去,高大身躯,快似奔雷,右手一招“直叩天门”,迎面击出。 这一招含怒而发,一团强劲凌厉的掌力,随掌拍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威势之强,极为惊人! 崔嬷嬷抬头望着他,白发飘飞,嘿然笑道:“姓霍的,你当老婆子不敢接你么?” 身形一侧,右子横臂出掌,一招“横架金梁”,架封霍万清的掌势。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双方掌势接实;各自身不由主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霍万清心头暗暗吃惊,付道:“这贼婆子一身功力,居然会有如此深厚,她潜伏天华山庄,这些年来,自己竟会一无察觉,她们这批人,究竟是何来历?” 崔嬷嬷似是早已料到,这一掌接下来,必会后退,因此在她后退之时,左手五指一拢,一把抓住竺秋兰的背后衣衫,硬把她拖了过去。 霍万清和她硬拼一掌之后。须发如就,洪笑道:“贼婆子,你再接老朽一掌试试!” 正待发掌。崔嬷嬷忽然发出一阵干笑,嘿嘿说道:“你瞧清楚了!” 原来在她退后之际,右手已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右臂一环,挟住竺秋兰的脖子,锋利匕首,抵在她咽喉之上。 霍万清睹状,只得收住掌势,喝道:“要怎样?”,崔嬷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要你们放了春梅姑娘。” 霍万清道:“好,咱们放了春梅:你也放了竺姑娘。” 崔嬷嬷冷笑道:“老婆子不会要她命的,但这里是你们天华山庄,老婆子还要她送咱们出去。” 宋文俊怒声道:“崔嬷嬷,你欺人大甚了。” 崔嬷嬷道:“这是你们逼我老婆子不得不如此,这里如果不是天华山庄,咱们可以立时交换人质,各走各的,但在天华山庄之内,老婆子不得不防你们一着。” 宋文俊道:“你放了竺姑娘、我保证你们安然退出天华山庄。” 崔嬷嬷笑道:“江湖上,诡橘多诈,老婆子有人质在手,何用少庄主保证?” 宋文俊怒声道:“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本公子了?” 崔嬷嬷道:“彼此,彼此,你们也未必信得过老婆子,对不?”说到这里,大声喝道: “霍总管,你们放不放人?” 岳少俊道:“霍总管,你就放了春梅姑娘好了。” 霍总管道:“既然岳相公同意了,那么咱们就先放人也好,只是……” 目光一抬,向道:“崔婆子,你倒说说看,要到了那里,才释放竺姑娘?” 崔嬷嬷毫不思索的道:“这样吧,委屈这位竺姑娘,送咱们下船吧!” 霍总管点头道:“好,就这样决定。” 崔嬷嬷道:“一言为定,邓你们就该先放开春梅姑娘了。” 霍万清抬目道:“公子,咱们该先放了春梅才是。” 宋文俊勉强点了点头,手起剑落,用剑尖拍开了春梅身上三处穴道。 春梅穴道一解,足跟用力,一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掠掠鬓发,目含怨毒,恶狠狠盯了岳少俊一眼,切齿道:“岳少俊,你给我记着,咱们没完。” 岳少俊微哂道:“随姑娘的便,在下随时候教。” 春梅回头朝崔嬷嬷道:“崔嬷嬷,咱们走!” 崔嬷嬷道:“姑娘只管先走,老婆子断后。” 春梅没有再说,转身出门而去。崔嬷嬷挟着竺秋兰,紧随春梅身后而行。 宋文俊看她们从容出门而去,气得俊脸通红,手持长剑,当先跟踪而出。 岳少俊、霍万清也相继跟出,但因竺秋兰还在崔嬷嬷手中,不敢逼得太近,和前面两人,保持了七八丈远近的距离。 天华山庄各处都有站岗的庄丁,他们看到崔嬷嬷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挟着一个姑娘,和春梅姑娘匆匆朝外行去。 稍后紧跟着走出少庄主、总管,和姓岳的客人,也匆出门,一时不知庄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谁也不敢出,手阻拦。 不多一会,春梅和崔嬷嬷已经奔近湖边,春梅举手击了三掌。 但听暗影中也有人击了三记掌声,接着从树影间划出一条快艇,朝岸边驶近。 春梅当先纵身飞起,轻轻落到船中、崔嬷嬷放下竺秋兰,跟着纵身跃落小船,快艇不待吩咐,立即驶离湖岸,冲浪而去。 宋文俊、岳少俊,霍总管三人,掠到岸边。那艘快艇早已驶出去数十丈远,烟波渺渺,在夜色之下,船身渐远渐小,只剩下被快艇划破的一道水花,还在荡漾生波。 岳少俊赶紧俯下身去,在竺秋兰身上,连拍带摩,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竺秋兰突地睁开眼来,一跃而起,举手理理鬓发,问道:“岳大哥,她们已经走远了么?” 岳少俊点头道:“她们贼党,早已在暗处停着一艘快艇,乘船逃走了。” 宋文俊气愤的直是跺脚,恨恨说道:”真气人,在咱们庄上,还眼睁睁的被她们从容逃走,天华山庄,真是砸定了。” 霍万清走近他身边,含笑道:“公子,人已去远,急也无用,咱们不如先回庄去,再作计较。” 宋文俊道:“难道咱们这样罢了不成?” 霍万清道:“当然不能就此罢休,但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不如先行回去,谋定面动的好。” 竺秋兰在旁道:“宋公子,霍总管说得对,贼党狡狯如狐,而且早已渗入贵庄,故而处处占了先机,要对付他们,自然也要顾虑周详,知已知彼,才有胜算。霍总管追随宋者爷子多年,老谋深算,想必已成竹在胸,咱们是宜先回去为是。” 宋文俊没有多说,大家折返庄中,庄丁们早已撤去酒席,沏上新茗。 宋文俊忍不住问道:“霍总管,计将安出?” 霍万清笑了笑道:“少庄主别急,老朽已有安排,大概再过片刻,也许会有消息来了。” 岳少俊道:“方才之事,好像都在霍总管预计之中?” 霍万清道:“不瞒岳相公说,索毅夫假扮老庄主,被竺姑娘揭穿,但据老朽观察,索毅夫并不是潜伏在咱们庄上的主持人,不禁使老朽怀疑到了侍候老庄主的使女春梅身上,只是一时毫无佐证,故而设计相试,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出潜伏在庄上的主使人。但没想到春梅这个丫头竟然就是主持劫走老庄主的贼人,而且她身份之高,可能还在黑虎神赵光斗和狼山一狈索毅夫之上。更没想到的是连厨下烧火的崔嬷嬷,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老朽之下,因此才使老朽应付失据,为贼婆子所乘……”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岳少俊问道:“那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霍万清还没回答,竺秋兰抢着道:“霍总管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再过片刻,就会有消息来了,你急什么呢?” 宋文俊本来也待向霍万清问个清楚,但给竺秋兰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问了,伸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霍万清忽然浓眉微攒,沉吟道:“老朽方才想到了一体事……” 宋文俊问道:“总管想到了什么?” 霍万清道:“姑老爷(淮扬大侠挥钦尧)昨日派人送信,要表小姐(恽慧君)回去,那封信会不会也是假的?” 岳少俊心头方自一震! 宋文俊急急说道:“总管觉得可疑么?” 霍万清道:“表小姐,昨日动身之际,贼党潜伏本庄,形迹尚未败露,可能……” 话到一半,忽然一转,“唉”了一声,续道:“纵使那封信不假,姑老爷派人急促赶来,催着表小姐回去,说不定归云庄只怕也出了什么岔子,亦未可知……”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水靠,渔人扛扮的汉子,急步走入。在门外躬身道:“启禀总管……” 霍万清没待他说完,立即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似是制止他再往下说,匆匆举步往外迎了出去。 月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霍万清便自回入屋来。 宋文俊注目问道:“霍总管,方才那庄丁行色匆忙,可是有什么事么?” 霍万清在椅上坐下,喝了口茶,含笑道:“方才老朽要他准备船只,他是进来回报,船只已经备妥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 宋文俊追问道,“霍总管这时准备船只,还追得上春梅她们么?” 霍万清一手持须,笑道:“贼婆子和春梅,已经去了多时,追是迫不上了,但她们总有一个落脚之处,咱们只要找到了,要救出者庄主,也并非难事。” 只要看他说话神色,似是智珠在握。 宋文俊不信的道:“霍总管知道她们落脚之处么?” 霍万清道:“目前还很难说,但也不会差得太远了。” 宋文俊道:“那么咱们要何时动身?” 霍万清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说道:“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这句话,来得十分突兀,宋文俊、岳少俊二人都觉得有些意外,同时跟着站了起来。 宋文俊惊异的道:“现在就走?” 竺秋兰咕的笑道:“我早就知道霍总管早已有了妥善安排。” 霍万清笑了笑,说道:“老朽带路。” 说罢,当先往门外走去。 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三人,跟着出了天华山庄,匆匆赶到湖滨,果见一排老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船。 两个全身水靠的庄丁,一前一后,坐在船上等候。 霍万清脚下一停,说道,“公子、岳相公、竺姑娘请上船。” 宋文俊间道:“霍总管,不多带几个庄丁去么?” 霍万清低声道:“人去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有咱们四人,已经足够了。” 宋文俊一抬手道:“船身极小,容易动荡不稳,还是竺姑娘先下去吧!” 竺秋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先跃落中舱。宋文俊等三人,也依次下船。 这条船船身极狭,中舱地方不大,四个人只能促膝坐下。 两名庄了不待吩咐,立即撑开船头,运浆如飞,朝湖中驶去。 宋文俊自然看得出来,霍总管好像早有安排,只是没有明说,不觉问道:“霍总管,咱们庄中,隐伏内好,每一个人都有被贼党收买的可能,你守口如瓶,一直没有把这一行动说出来,现在已经到了江心,总可以说了吧?” 霍万清笑道:“眼前马上就要到了,不用老朽说,公手也立时会明白了。” 他还是不肯说,但越是不肯说,就越显得神秘。 宋文俊笑了笑道:“好吧,总管既有安排,一切都听你的。” 霍万清略有歉意,说道:“公子恕罪,实因此行关系重大,咱们只要稍露行藏,让对方警觉,今晚的行动,就付之东流了。” 宋文俊看他说得如此郑重,点点道:“我早已说过。一切都听你的,我不问就是了。” 小艇破浪前进,你看起来水天一色,烟波浩渺之际,还以为横越太湖,那就大错而特错! 太湖三万六千顷,光是由胥口到东山,舟行就有四十里,他们这条小艇,只是沿着马迹山的边上行驶而已! 当然,所谓边上,少说也和岸上距离了足有半里多路,这样,在夜色之下,才不容易被岸上的人发现。 如今小艇行驶了不过一刻工夫,两个划桨的庄丁,已经减速行驶,缓缓地朝峭立的石壁下驶近过去。 宋文俊真弄不清楚,霍总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这里不就是秦履峰,(马迹山的西峰)从天华山庄(天华山庄在马迹山东峰冠蟑峰下) 到秦履峰何须兜上这么大一个圈子? 小艇悄无声息的在一处石洞中停泊下来,一名庄丁迅速一跃上岸,拢住了船。 霍万清压低声音叮嘱着道:“从现在起,一路不可再说话了。” 说罢,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大家迅速上岸。 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相继纵身上岸。 回头看去,只见霍万清并没跟着上来,他走到后舱,打开一块舱板,俯身抱起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才双脚一点,长身而起,跃登石崖。 大家因今晚天色太黑,从岸上看去,谁都看不清他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直等霍万清登上崖岸,才看清他怀中抱的原本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小猎犬。 这下,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在春梅和崔嬷嬷还没有离开天华山庄之前、霍总管早已派出心腹;乔装渔人,驾着小艇,在离天华山庄不远的湖面上,加以监视。(进出天华山庄都须乘船)春梅,崔嬷嬷虽有贼党早已准备好的,船只,但沿湖居民,多半打渔为业,她们没想到霍总管早已有布置,因此纵然遇上沿湖的渔船,自然也不会去注意。 贼党临时落脚之处,就在秦履峰,她们之所以准备船只,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快艇沿湖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就是在这里舍舟登陆的。因为他带来了一只小猎犬,狗的嗅觉最灵,任她们奔向何处,它都可以一路凭嗅觉追踪下去,自然可以找到贼人的落脚之处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现在每人心里都已钻出一个大悟,就用不着问了,何况霍总管方才已经叮嘱过,上了岸,就不可再说话了。 霍万清俯下身,还没放手,那只小黑犬早已一跃而下,不待吩咐,就在附近地上,到处一阵乱嗅,就边嗅边跑,往前窜奔过去。 这只小黑犬自然是久经训练的猎犬,做而甚是机警,虽在边嗅边跑,但却一声不吠,奔出去数丈之外,就停下来等人。 霍万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朝三人打了个手势,就当先随着小黑犬掠去。 四人施展轻功,身法何等快速,自然用不着领路的小黑犬等他们,因此小黑犬边嗅边跑,也就跑得很快。 山路一直盘曲而行,山势渐逼,到处都是危岩峭壁,石窟累累,状若马蹄。 奔行了约莫三五里光景,一片果林间,隐隐现出一角红墙! 那是太湖君庙! 小黑犬边嗅边奔,穿林而出,霍万清四人循着林间小径,一直奔到庙前,这时差不多已有三更天气。 荒山深夜,庙门自然不会开启。 小黑大奔到门前,双爪直抓着木门,口中发出呜呜之声,似是要破门而入! 霍万清怕他惊动了庙中贼党,急忙过去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口中同时轻嘘了一声。 小黑犬好像懂得他的意思,直摇尾巴,果然不再抓门,也不再叫了。 霍万清抱起小黑犬,朝三人打了个手势,当先长身跃起,登上围墙,目光迅速朝四周一掠,然后飘然朝大天井中落去。 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三人,更不怠慢,同时飞身而上,越过围墙,跟着飘落地面。 霍万清才一落到地上,他抱着的小黑犬,后腿一蹬,跃落地上,一路乱嗅,往大殿上奔去。 霍万清艺高胆大,朝身后三人打着手势,举步跨上大殿。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四位施主三更半夜,进入小庙,不知所为何来?” 霍万清没想到黝黑的大殿上,隐伏着人,心头暗暗一怔,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大殿左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衲僧人,双手合十,一双炯炯目光,黑夜之中。有如两点明星。 盯注着自己。 这就略为抱拳,说道:“老朽霍万清,大师傅怎么称呼?” 反正已被人家觑破行藏,以金甲神的名望,自然只好报出万儿来了。 灰袖僧人听得似乎微微一怔,说道:“施主原来是天华山庄的霍总管,贫衲广明,诸多失敬。”他不待霍万清开口,合十道:“霍总管夜莅小庙,不知有何见教?” 霍万清道:“老朽是追踪两个人来的。” 广明问道:“不知霍总管要找的是什么人?” 霍万清一手持须,暗自沉吟道:“既然追到此地,那也不用客气了。”一面徐徐说道: “霍者朽是追踪一名丫头和一个厨下烧火的老嬷子来的。” 广明脸色微沉说道:“霍总管大概弄错了,小庙佛门清净之地,怎会窝藏贵庄逃婢?” 霍万清道:“老朽一路追踪至此,如何会错?贵庙当家大师可在?” 广明寒着脸色,冷冷的道:“荒山小庙,只有贫僧一人。” 竺秋兰微晒道:“大师好像知道咱们要来,守在这里的了?” 这话是暗暗提醒霍总管,这和尚的话,不可尽信。 广明听得不期一怔,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横目道:“女施主此话怎说?莫非诸位要恃强搜索么?” 霍万清洪笑一声道:“不错,老朽正有此意。” 广明冷哼一声:“天华山庄,被天下武林推为盟主,主持的是天下公道,霍总管率众夜闯小庙,事无佐证,竟然以强凌弱,不怕传出江湖,贻人口实么?” 霍万清道:“老朽若无佐证,也不会深夜闯来了。” 广明似想发作,但却又忽然忍了下去,冷冷的道:“贫僧庙小憎孤,敌不上天华山庄人多势大,但跑遍天下。都得占一个理字,霍总管坚持要搜小庙,贫僧自然阻拦不住,小庙地方不大,霍总管要搜尽管去搜,只不知搜不致什么的时候霍总管又当如何?” 霍万清道:“老朽自当向你大师傅赔罪。” 广明拎笑值:“太湖君庙,虽说小庙。但佛门清净,清规素严,霍总管给贫憎按上一个窝藏良家妇女,贫僧就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赔罪又有何用?” 竺秋兰道:“大师傅这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广明佛然道:“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和尚庙窝藏妇女,这是何等罪过,霍总管不把话说清楚了,岂能随便搜索?” 霍万清道:“大师傅之意呐?” 广明道:“霍总管搜到了人,贫衲生死,任凭处置,若是搜不到人,那也很简单……” 他忽然住口,投有再往下说。床文俊道:“有话你尽管说。” 广明看了宋文俊一眼,问道:“这位施主是谁?” 霍万清道:“是敝庄少庄主。” 广明道:“那很好,有天华山庄少庄主在这里,就更好办了,依贫僧看来,小庄主自然是这位霍总管引来的了,若是搜不到窝藏的人,这里是太湖君庙,贫僧只要霍总管留下一对招子,以谢太湖君,这样不算过份吧?” 竺秋兰哼道:“大师傅出家人,说的好恶毒!” “阿弥陀佛!” 广明合十道:“诬蔑小庙窝藏良家妇女,岂不更恶毒么?” 霍万清道:“好,老朽答应了。” 广明深沉一笑道:“霍总管不会后悔么?” 霍万清道:“霍某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岂会后悔?” 广明退后一步,合十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霍总管请吧!” 宋文俊道:“霍总管……” 霍万清道:“公子不用说了,咱们找人要紧。” 说罢,挥了挥左手。 那小黑大跃进大殿之后,待往后进窜去,但因霍总管站停下来,它一直蹲着不动,这时霍万清左手一挥,它不待吩咐,立即连嗅带奔往后进奔去。 广明冷笑一声道:“霍总管原来有畜生带路。” 霍万清没有理他,跟着举步,直奔后进,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依次鱼贯而行,广明也跟在几人身后,一同往后进行来。 小黑犬一路嗅着进来,丝毫没停,穿过后殿,是一个小天井,后面一排小屋。已是厨房、柴房。 天井西首有一道木门,门上锁着一把铁锁,敢情好久没人开启,锁上长了铁锈。 小黑犬一直奔到木门,又用双爪抓着木门。 霍万清站停下来,。回头问道:“大师傅,这外面是什么地方了?” 广明道:“那是小庙后山了。” 霍万清道:“麻烦大师傅把它打开来。” 广明道:“霍总管不是要搜索小庙么?外面已是秦履峰了,小庙的范围,就到此为止。” 霍万清道:“你打开来让老朽去看看。” 广明阴笑道:“霍总管只怕看不到了。” 霍万清道:“为什么?” 广明道:“贫僧方才不是说的很明白么?后山不是小庙范围之内,霍总管在此搜不到人,就该把招子留下了再出去?” 霍万清怒声道:“大师傅不肯开门么?” 广明道:“霍总管可是想赖了么?” 宋文俊道:“这后山直的不属于贵庙的么?” 广明道:“不是。” 竺秋兰道:“如果有人从庙中逃出去呢?” 广明道:“小庙后山并无通路。” 竺秋兰冷笑道:“后山既无通路,何用装上这道木门呢?既无通路,而你们庙中又开了这道门,那就是说这道门的外面,仍然是太湖君庙的范围之内了,大师傅不肯开门,大概是心虚了吧?” 广明轻哼道:“贫僧何用心虚,只是这道门已有多年不曾开启了,诸位一定要出去瞧瞧,把铁锁扭断了就是。” 霍万清没有作声,伸手一扭,铁锁果然应手而落,手掌上还沾了不少锈蚀的铁屑,当下也并未在意,伸手推启木门,小黑大如飞纵了出去。 门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杂草丛生,果然已在太湖君庙的围墙之外,除了一道高耸的峭壁,也果然并无通路。 高峰插云,峭壁平滑如镜,纵然有一等轻功,也不易攀登而上。 峭壁前面,左右各有两张长形的石凳,敢情是给游庙的人休息之用。 此时虽在深夜,但星月之下,已可一目了然,自然隐藏不住人了,但小黑大怎会把大家引到了这里来的呢?” 霍万清心头止不住暗暗起疑,不觉朝小黑大看去。 小黑大纵出木门,在草丛间乱嗅乱寻,一路朝峭壁下嗅去,但只嗅到一半,就伏在草丛之间,不嗅不动,好像在草丛中发现了什么?” 霍万清看得奇怪,忍不住举步走了过去,这一走近,才发现小黑犬敢情是中了暗算,伏着不动,极可能已经死去。 举脚一拨,小黑犬四肢已僵,随着翻了过来,只要看它一声不作,就伏地死去,显然是中了极厉害的毒药! 霍总管冷哼二声道:“广明大师傅,你用什么毒药杀了小黑?” 广明站着不动,冷冷的道:“霍总管今晚怎么了?可是找不到人,怕赔上一双招子,故而乱入人罪,又给贫僧扣上一顶毒杀家大的罪名?诸位都在这里,第一个跟着贵庄的狗,走出来的可是霍总管你,贫僧走在最后一个,脚步都未移动,如何能使毒药?” 他确实是随着大家身后,最后一个走出,此刻还站在岳少俊和竺秋兰的身边。 霍万清冷晒道:“大师傅不用狡辩了,出家之人,怎会说出江湖切口,要老朽留下招子?老朽这对招子,可没有瞎。” 广明大笑道:“霍总管这话就不对了,你们是追查贵庄逃婢来的,可不是追查贫僧底细而来,就算贫僧说了一句江湖切口,贫僧承认昔年曾在江湖上混过,但佛门广大,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这还是与贵庄逃婢无关。” 竺秋兰冷笑道:“只怕大师傅并未放下屠刀吧?” 广明道:“女施主,古人说得好,捉贼捉赃,小庙是否窝藏了贵庄逃婢,总得拿出凭据来呀!” 第十章 铁菩提打高空 竺秋兰道,“霍总管,小黑一路追踪至此,忽然遭人毒毙,这里又并无通路,事有可疑,咱们何不仔细搜搜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可寻?” 霍总管点点头道:“竺姑娘说得是,小黑突然遭人毒毙,事出离奇,咱们先搜搜再说。” 广明站在一边,冷冷的道:“贫僧早已说过,诸位尽管请搜。” 其实这里,方圆不过十丈,一面是陡立的峭壁,一面是高耸的围墙,中间一片草地,杂草没径,一望之下,就可一目了然,自然藏不了人。 霍万清估计那座峭立的石壁,平楚光滑,还生了不少苔藓,看去约有十丈上下,就是轻功再高,也难攀登而上。 何况石壁以上,也是一座光秃秃的悬岩,寸草不生,无处可以藏身。 但除了这座大石壁,实在没有使人可以怀疑的地方,他缓缓走下石壁,举手轻轻敲了两下。只觉石质坚硬,并无异处。 竺秋兰也走了过去,低声道:“霍总管可是怀疑这堵石壁么?” 霍万清道:“老朽也说不出来,但看小黑一路嗅着石壁跑来,似乎有着溪跷!” 竺秋兰道:“我看和尚大有可疑!” 霍万清微微点头,攒眉道:“但事无凭证,咱们……”话未说完。忽然口中“咦”了一声,倏地转过身去,嗅目喝道:“好个秃贼,也敢在老朽身上下毒?” 竺秋兰急忙问道:“霍总管,你怎么了?” 霍万清举起右手,说道:“老朽……这手……” 他伸出右手,星月之下,但见整只手掌,色呈乌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宋文俊转身喝道:“贼秃,果然是你!” 广明迅疾后退了数步,大笑道:“霍总管,这是你自己找的,与贫僧何尤?” 岳少俊喝道:“你还想走么?” 广明后退了几步,已经站停下来,冷然道:“贫僧为什么要走?走不了的,应该是诸位才是!” 就在他说话声中,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五条人影从墙头飞掠而下。 那是五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各自握一桥青钢剑,掠落地上,立时向四人围了上来。 宋文俊看得大怒,一面回头说道:“岳兄、竺姑娘,快护着霍总管退下,这些人由兄弟来对付他们。”接着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能拦得住本公子么?” 挥手一剑,朝他面前两个黑衣人扫攻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中左首一个很快向旁闪开。 右首一个毫不含糊,青钢剑起处,泛起一片青芒,封开宋文俊的剑势,立还颜色,一剑反腕刺出,两人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 岳少俊,竺秋兰护着霍万清缓缓退到石壁下面,让霍万清倚壁坐下。 这一阵工夫,金甲神霍万清已经神志恍惚,功力全失,只是还能行动,能启己坐下而已! 广明冷冷的道:“霍总管己无抵抗之力,剩下你们三个,还能逃得出去么?依贫僧相劝,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竺秋兰手中暗掏了一把暗器,口中娇叱道:“贼秃,你能把我们怎样,不信,你自己过来试试!” 广明微哂道:“你是卖花婆竺三姑的女儿,手里有些破铜烂铁,也想在佛爷面前卖弄么?” 竺秋兰道,“不错,你知道就好,敢不敢过来试试?”广明哼道:“连竺三姑都自身难保,你丫头又有多少道行?” 说到这里,举手一挥,喝道:“你们去把这两个小辈拿下了。” 四名黑衣人没作声,迅快的身法闪动,扑了过来。 竺秋兰因宋文俊在前面和一个黑衣人动手,手中虽握了一把暗器,却不敢动手。 岳少俊抢先出手,“呛”的一声,撤出软剑,剑光如匹练般洒出,封住了三个方位。 竺秋兰也跟着短剑出鞘,刷的一声,攻向另一个黑衣人,但听一阵金铁交呜,扑来四人的四柄长剑,尽为两人剑势震开。 这时宋文俊和那黑衣人已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宋文俊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霍总管中了毒,只剩下三个人,和对方众寡悬殊,利在速战速决,因此一上手,就连使杀着,剑发如风,十分神速,差不多他攻出二招,黑衣人才能还击一剑。 但黑衣人剑势沉稳,虽然不如宋文俊快速,门户却守得十分严密,尽管宋文俊剑招有如电闪雷奔,一时之间,也无法攻得进去。 宋文俊口中大喝一声,手腕一振,接连五剑,把对方逼退了两步,突然身形一个急旋,不进反退,长剑倏转,一道剑光,闪电般攻向岳少俊侧面的一大黑衣人。 这一剑去势奇速,那黑衣人冷不防背后会有人袭来,口中惨曝一声,中剑倒地。 宋文俊一击得手,剑势横扫,人已迅快的转入了己方阵地,和岳少俊并肩作战。 这时被宋文俊逼退了两步的黑衣人,也欺了上来,和其他两个黑衣人联手攻上去。 宋文俊、岳少俊两支长剑,力敌三个黑衣人,已然绰有余裕。 竺秋兰挥动短剑,和一个黑衣人动手,她兵刃比对方短了将近一尺,无形中就吃了亏,被逼得左右闪躲,只能招架,无力还攻。 那黑衣人沉笑道:“小丫头,你接着了!” 长剑一翻,“啪”的一声,把竺秋兰短剑压到一侧。身形转进,左手一探,直向竺秋兰右肩“肩井穴”上抓来。 竺秋兰格的笑道:“你来得正好!” 左手扬处,指缝间飞射出去两丝银芒! 双方相距极近,自然不易躲闪,黑衣人虽然黑布蒙脸,但两个眼睛,却露出两个窟窿,两丝银芒,恰好不偏不倚,射入黑布窟窿之中。 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弃了长剑,双手掩目,痛得一个筋斗,栽倒地上,满地乱滚,痛昏过去。 那三个黑衣人听到同伴惨号,稍一分心,被宋文俊剑锋一转,又刺倒了一个。五个黑衣人,已有三个受伤倒地,剩下两个,虽在挥剑恶斗,心头已虚,剑势自然没有先前的凌厉。 广明没料到宋文俊等三人武功竟有如此高强,心中也不禁暗暗震惊。 宋文俊因父亲被贼人劫持,对贼党恨之入骨,一柄长剑,使得风狂雨暴,记记都是杀着。 激战之中,卖了一个破绽,长剑突然一振,贯注内力,左右一摇,一剑直刺出去。但听“当”;“当”两声,和他交手的黑衣人长剑悉被震开,一剑直入,透腹而过,当场气绝。 剩下的一个黑衣人,那里还敢恋战,舍了岳少俊,向后跃退,但他堪堪纵起,又是一声惨叫,被竺秋兰扬手打出的一枚“子午针”击中,仰跌下去。 广明看情形不对,正待转身开溜! 竺秋兰大声叫道:“快截住他,不能让他逃走!” 柳腰一搦,正待追去!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他走不了的。” 只见从木门走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广明的去路。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眉善目的青衲老僧,一手持着镔钦禅杖,朝广明逼去。 竺秋兰看清此人,不觉喜道:“是无住大师!” 广明疾退数步,心头暗暗皱眉,凛然道:“大师不要逼人太甚。” 无住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尔等劫持盟主,不是更过份了么?” 广明一脸俱是气愤之色,说道:“霍总管诬蔑贫僧,窝藏天华山庄逃婢,如今大师又说贫僧劫持盟主,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贫僧那里得罪了诸位,硬要把这些罪名,加诸贫僧的头上。” 无住大师道:“那就要问你了。” 竺秋兰冷笑道:“本来咱们搜不到人,真还相信与你无关,但方才你指挥同党,妄想把咱们拿下,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还想赖么?” 广明道:“那是贫僧几个徒弟,他们忍不住诸位一再的胁迫贫偕,才含愤出手的。” 竺秋兰道:“那么毒毙小黑,和在霍总管身上下毒,又作何说?” “唉!”广明叹了口气,道:“这是冤枉贫僧,贫衲若要下毒,怎会不把你们三个一起毒毙,岂不省事?” 他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竺秋兰一时无法反驳。 宋文俊道:“不是你下的毒,那会是谁?” 广明微哂道:“宋少庄主既没看见下毒的人是谁,贫僧自然也没看见了,宋少庄主问我,贫憎又去问谁呢?” 只听木门内有人应声道:“你们都不知道,怎么不来问问兄弟呢?” 随声走出来的,赫然是狼山一狈索毅夫! 广明脸上不禁飞过一丝喜色。 竺秋兰哼道:“姓索的,又是你!” 索毅夫含笑道:“这叫做山转路不转,咱们才会在这里又遇上了。” 宋文俊逼上一步,喝道:“姓索的,你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索毅夫阴笑道:“少庄主看到兄弟下的毒么?” 竺秋兰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索毅夫道:“毒药倒是兄弟的,但兄弟可没下在霍总管身上。” 宋文俊道:“那是谁下的?” 索毅夫道:“霍总管自己。” 宋文俊横剑道:“你还狡辩?” 索毅夫干笑一声道:“兄弟是跟着诸位身后来的,兄弟趁诸位在大殿说话之时,把毒药抹在铁锁上;这不是霍总管自己伸手去摸来的么?” 宋文俊道:“解药呢?” 索毅夫悠然道:“解药就在兄弟身上了。” 无住大师道:“善哉,善哉,索施主有解药就好。” 索毅夫道:“大师可是要兄弟交出解药来么?” 无住大师道:“贫衲正是此意。” 索毅夫微微摇头道:“兄弟可并不是送解药来的。”竺秋兰道:“那你做什么来的?” 索毅夫橘笑道:“兄弟是请诸位立即离开此地。” 宋文俊目光逼注,冷然喝道:“姓索的,你听说过杀鸡取卵,这句话么?” 索毅夫道:“少庄主之意,是要杀了兄弟,取解药了,这就大可不必了。” 宋文俊倏地逼上一步,冷喝道:“你可要试试?” 索毅夫填:“兄弟可以交出解药,但诸位必须立即离开此地。” 宋文俊道:“咱们为什么要离开?” 索毅夫道:“这是条件,诸位可乘原船离开,等诸位下了船,兄弟立时奉上解药。” 宋文俊还没开口,竺秋兰道:“你好像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停留了?” 索毅夫道:“诸位找到此地,使兄弟极为难堪,兄弟当然不希望诸位在这里停留了。” 宋文俊冷然道:“要是我们不离开呢?” 索毅夫道:“少庄主要这么说,就大使兄弟为难了。”宋文俊道:“你为难什么?” 索毅夫道:“诸位下船之时,诸位几位朋友,兄弟也好叫人护送他们下船,如是诸位不肯离开这里,兄弟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了?” 无住大师一怔道:“索施主说的是什么人?” 索毅夫阴笑道:“大师可要看看他们么?”说到这里,回过身去,举手连击三掌,喝道:”来人哪,把他们推出来。” 宋文俊不知他说的是谁?心中还暗暗纳罕。 竺秋兰低低的叫了声道:“糟糕!” 岳少俊问道:“兰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吗?” 竺秋兰听他当着许多人面前,叫自己兰妹,心头一甜,脸上却烧得热烘烘的,一时还未答话。 只见那道木门中,已经鱼贯走出七八个人来! 不,走出来的虽有八个人,但其中四人,却是被另外四人推着走出来的,一个推一个。 被推着走出来的四个人,赫然是武当游龙剑客史傅鼎、终南派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他们了个个阖着眼皮,身不由己的被推着走出。 推人的则是四个黑衣蒙面人,他们装束和方才四个蒙面人一般无二,显系同党的贼徒。 凭飞虹羽士、甘玄通等人,在八大门派中,已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绝不可能轻易落在狼山一狈的手中。 无住大师看得身躯猛然一震,沉声道:“索施主,你把他们怎么了?” 索毅夫阴笑道:“大师看到了,这几位身上并未负伤,只是……”他一脸诡笑,口气一转,续道:“诸位若肯离去,兄弟自会把他们送上船去,当然也会奉上解药的。” 无住大师凛然道:“你在他们身上使了毒?” 竺秋兰道:“大师,他使的不是毒药,是迷药。” 就在此时,只见靠壁瞑坐的霍万清忽然睁开眼来,口中暴喝一声:“广明贼秃,霍某先劈了你!” 喝声中,身形已从地上弹起,宛如大鹏凌空,朝广明当头扑去,人还未到,双掌交击,掌风划起一片尖啸之声,势道凌厉绝伦! 广明没想到金甲神身中剧毒,居然突起发难,一时骇然惊异,急忙纵身向旁侧闪避数尺,让开霍万清扑击之势,身形一矮,右手呼的一拳,迎击出去,此人避敌还击、出手拳势,也相当刚猛,一看即知武功非凡。 霍万清落在地上,洪笑一声道:“贼秃,你再接霍某几招。” 双掌挥舞,接连劈出八掌。他外号金甲神,素以掌力雄厚著称,这八掌着着迫攻,宛如巨斧开山,迅快凌厉,兼而有之。 广明大笑道:“霍总管赐教,贫憎当得奉陪。” 僧袍飘动,脚下连连移动位置,双拳有守有攻,把霍万清一气呵成的八掌,完全封架开去。立时展开反击,但见拳风呼呼,纵横交击,一个广明的人影,瞬息之间,幻化成四五个之多。好像有四五个广明,围着霍万清动手一般! 两人掌来拳往,片刻工夫,已动手相博了二,三十招,仍然不分胜负。 宋文俊,岳少俊等人,都不禁看得耸然动容,目光投注广明的身上,不知他使的究是什么拳术?霍万清脸上也神情微变,忽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一个人,感到惊讶无比,因此不断的增强掌力,全力迫攻。看看广明的武功路数,是否就是自己心中想到的人?但见两人越打越快,各自争抢先机,广明四五个人影,更是此进后退,挥舞着双拳,抢攻不休。 斗到酣处,忽听霍万清洪笑道:“原来你是昔年横行川陕九指罗汉祝祥符,居然来到江南,摇身一变,当了贼秃!” 广明大声笑道:“霍总管想得起贫僧来历,足见高明,那就试试贫僧的夺命九招如何?” 随着话声,右手一探,摸出一支铁笔。 霍万清道:“你有什么看家压箱的本领,只管使出来,让霍某见识见识。” 他口中虽是说得稀松:但心里却丝毫也不敢轻视对方。 要知九指罗汉祝祥符,乃是昔年川陕巨盗,据说他原是唐门弟子,用犯了门规,被断去一指,逐出门墙。后来又投入一位异人门下,学了一套怪异的分身术,更是目空四海,目中无人,仗着一支铁笔,到处为恶,积案如山,自然在川陕立不住脚,却不想他出家当了和尚,而且潜来江南,在秦履峰太湖君庙当了住持。 广明既然说出“夺命九招”,那九招自然非同小可、霍万清掌势一变,双掌当胸,目注对方,以静制动。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广明喝声甫出,右掌握着一支铁笔,左手突然张开。 方才他双手握拳,还看不出缺少了一个指头,这回左手五指箕张,果然少了一个大拇指。只见他右手起处,拳握铁笔,突出一招“画龙点睛”,疾奔霍万清眉心。 霍万清眼看广明点来,立即转身左闪,右手探处,化掌为爪,顺着对方笔势,抓向他执笔右腕。 那知就在他手爪抓出的同时,突觉几缕尖风,已然袭到胁下,心头不禁大骇,他几乎没有看到广明的左手出手。 不知这几缕暗劲,是怎样发出来的?急忙右手一圈,收了回去,同时也运集内力,抗拒袭上身来的暗劲。 等你收回右手,运劲抗拒之际,忽然消失,但广明点出来的铁笔,手腕蓦地一振、洒出两点笔影,已然由上而下,快若掣电,袭向左右“将台穴。” 观战的人,看得都觉得奇怪,不知霍万清抓出去的手,何以半途撤回?*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这一撤,岂不是成了挨打的局面?霍万清自然更为骇异,此时两点笔影,距胸前已不过数寸,封架已然不及,只好微一吸气,向后疾退数尺。 广明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铁笔上振,直欺过来,人还未近,手中一支铁笔,突然幻起七八支铁影,挟着丝丝尖风,像风吹雨丝,迎面飘洒而来。 霍万清无法封架,只得再次向后疾退三步。但在疾退之时,力贯掌心,连环劈出两掌。 这两掌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风呼呼,宛如两团狂飚,一先一后,势如雷奔,卷撞出去。 广明居然不退反进,口中大喝一声,风飘雨洒的笔影,忽然合而为一,有若一支尖锥,直向掌风中刺入。 这是他把劲急的力道,集中一点攻来,劲势锐利无匹,但听“嗤”的一声轻啸,霍万清第一掌劈出一团掌力,立时被他贯穿! 要知所谓掌力,就是由他数十年苦练的气功所凝结的力道,试想劲气凝成的一团力道。 被对方笔尖透过,集中一点的尖风贯穿了,这一团气,自然一破而泄,这和吹大了的汽球,碰上针尖,立时会爆破的道理一样。 霍万清陡觉第一掌掌力被对方破去,这一变故,自然大出意外,心中这份震惊,自然非同小可! 差幸他数十年的修为,内功精深,掌力收发随心,发危不对,左手一招,带转击出的力道,身随掌转,往左侧庭出,一道掌风,朝广明拦腰横扫过去。 广明又是一声冷笑,那振腕点出一支铁笔,随着笑声,又化作点点笔影,漫天飞洒! 不,这一瞬间,由一个广明,又幻化成四五个广明,餐自振腕挥洒,漾起点点笔影,围攻而上! 他夺命九招,果然变化莫测,人笔难分,环绕着霍万猜身侧,倏忽进退,指指点点,忽劈忽抓、攻守迎拒,全力周旋。 两人这番搏斗,当真出生入死,激烈异常,看得双方的人都为之屏息凝神,目不稍睫,就在这时候,竺秋兰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喂,竺小妹,你身边有没有带着黄豆、白米?我是说像黄豆、米粒般极小的一类东西。” 那声音极细,极细,竺秋兰听不出这说话的是谁?他人在那里?心中方自一怔! 只听那声音又道:“你娘随身经常带着十七八种暗器,我想你竺小妹身上,也一定不会少到那里去,这样,随便你什么,拣小一点的,取四颗出来,捏在掌心,别让人家看到,听我叫你打谁,你就打谁……” 竺秋兰心中暗暗纳罕,抬目四顾,又看不到什么人,但心中已经有些明白,这说话的人,一定躲在暗处,而且绝非贼人一路。 那声音又道:“喂,喂竺小妹,你别东张西望好不,狼山一狈比鬼还精,莫叫他看出来了。” 那声音接着又道:“哦,者哥哥我叫你把小玩意取出来,捏在掌心,你怎么还没取出来呢?要知道这时候金甲神大战罗汉,好戏上场,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瞧着他们,时间稍纵即逝,再过一会,就救不了人啦,我的姑奶奶,真急死人!” 竺秋兰听他口气,有些滑稽突梯,不觉抿嘴一笑,就依着暗暗掏出四颗铁菩提子握在掌心。 那声音好像看见了一般,低笑道:“这才对,哦,竺小妹,你认不认得武当那个姓史小子,还有两个道士,一只秃雕?你认识他们的话,那就准备好了,听你老哥哥的口令。” 竺秋兰当然认得游龙剑客史傅鼎等四人,闻言暗暗吃惊,忖道:“他要我用暗器打他们?这人到底是谁呢?他自称老哥哥,那一定是和我很熟的人了,但自己却一点也想不出来?” 她脸上这一犹疑,那声音立时看出来了,嘻的笑道:“竺小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哥哥怎会叫你用暗器去打四个已经昏迷的老小辈呢?老哥哥不是告诉过你为了救人么?救人,自然要打那四个蒙了脸的小子了。” 竺秋兰笑着点了点头。 那声音又道:“好,你现在总算明白了,不过这四个小子站在昏迷不醒的老小辈身后,不能打他们正面,那就非得取他们背后的‘灵台穴’不可了。” 这话听得竺秋兰又是一怔,那四个蒙面黑衣人,是押着史傅鼎等四人走出来的,他们四人面前;站着史傅鼎等四人,面向着自己等人。 使用暗器,正面当然打不着他们.因此只能打他们的侧面,但这说话的声音却要自己打他们背后穴道,自己在他们对面,又不是站在他们背后,打背后穴道,叫自己如何打得着? 她心念转动之际,那声音低笑道:“他们不是一排站在木门前面吗,要打他们背后穴道,就得把暗器打得高一些,越过围墙,再从木门中穿射出来,就可以打到他们背后,也不致被人发现了。” 竺秋兰越听越奇,暗器从对面打过去,要越过围墙,再从木门中穿出来,打到他们背后。这还是什么暗器?成了封神榜上的法宝啦! 只听那声音低笑道:“竺小妹,你可是不相信么?不相信你就把四颗一齐打出来,老哥哥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要注意;打得高些!” 竺秋兰当然不相信,心中暗道:“我就打出去,看你怎么办?”心念转动,纤手一扬,把掌心四颗铁菩提子,一齐朝四个蒙面黑衣人头顶上空打去。 铁菩提子是最细小的暗器,脱手飞出,激射而去,如果在大白天,还可看得清楚,但此时是黑夜之中,那里还能看得见?不知越过围墙之后,是否还能再从木门中穿射出来,正好打在四个蒙面黑衣人背后的“灵台穴”,那就不得而知了。定睛看去,四个蒙面黑衣人好像是一无所觉,依然挺胸凸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听那声音低笑道:“好了,好了,总算全打在他们‘灵台穴’上了。” 竺秋兰心中半信半疑,自己把四颗铁菩提子打得那么高,他如何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这时霍万清和广明已打出百招之外,拳笔交加,掌风如涛,还是不胜不败之局。 突听右首石壁上,有人“喂”,“喂”的叫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打完了没有?吵得我老人家想打个盹都打不成!” 索毅夫听得一怔,仰首喝道:“是什么人?还不给我下来!” 竺秋兰心知就是方才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那人,只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听那人道:“下来?你说得倒容易,这条路又小又狭,天又黑扑扑的,什么都看不见,叫我怎么爬得下来?” 竺秋兰“哦”了一声,急忙叫道:“宋少庄主,原来这座大石壁右侧,果然有一条小路!” 那人又道:“谁说不是,上面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窟呢,我只是为了一时好奇,才…… 跟着他们背后爬上来的,只是那洞窟太黑了,我不敢……呃……” 他话未说完,突然“呃”了一声,就没有吭声! 不,一团黑影,骨碌碌的从山崖上滚了下来,接着砰然一声,摔落地上。 宋文俊、岳少俊闻声掠出,纵了过去。 索毅夫一挥手道:“你们还不拦住他们?” 他这话是朝着四个蒙面黑衣人挥手示意,但四个蒙面黑衣人却恍如不闻,一动没动。 索毅夫怒声:“你们是死人,还不给我拦住他们?”四个蒙面黑衣人恍如不闻,站着没动。 竺秋兰心中已经明白,这么看来,自己打出去的四颗铁菩提子,果然都打中了他们的穴道。 照理说这话的人,武功应该极高,怎会从崖上摔下来呢?看他摔到地上,就直挺汹尚着没有爬起来,就是没有摔死,八成也摔成了重伤,这怎么会呢?” 索毅夫眼看四个黑衣汉子不听自己指挥,心中虽怒,但此时无暇多责,正待跟着宋文俊,岳少俊身后掠去。 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倏地跨上一步,沉声道:“索施主,你最好站着莫动。” 索毅夫道:“怎么,大师可是想和兄弟动手?” 宋文俊,岳少俊一下掠到那人身边,岳少俊俯身一看,那人扑卧在地上,一动没动,虽然没看清他的面貌,但一看到他的身形,觉得十分眼熟。尤其是那件已经洗得发了白的竹布长衫,心头不禁咯的一跳,失声道:“会是老哥哥!” 宋文俊问道:“岳兄认识他。” 岳少俊道:“他就是赛管辂金铁口,老哥哥的……”宋文俊道:“他是中了贼人的暗算,你看,这是一支丢手箭,插在他‘凤凰入洞穴’上,八成……” 谁说不是,一支和竹筷差不多的丢手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左胛“凤凰入洞穴’’上。 (背部胛骨缝内)岳少俊正待伸手去拔。 宋文俊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岳兄使不得,此名‘凤凰入洞’.位在肺尖,如不先准备好药物,一旦拔出箭来,人会流血不止。” 岳少俊道:“那该怎么办?” 宋文俊道:“咱们先看看他是否有救再说。” 岳少俊伸手朝金铁口胸口一摸,只觉心脉已停,连身子都有些凉了,不禁含泪道:“老哥哥,只怕已经没有救了。” 只听耳边有人道:“别哭,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上去再说。” 岳少俊拭拭泪,抬头道:“宋兄要上那里去?” 宋文俊道:“兄弟没有说要上那里去?” 岳少俊道:“方才不是宋兄劝我不要哭,上去再说么?” 宋文俊道:“没有,兄弟几时说要上去?” 岳少俊道:“方才明明有人在兄弟耳朵边说的。” 宋文俊道:“这里只有兄弟和岳兄两人,兄弟没有说话,一定是岳兄听错了。” 岳少俊听得一呆,口中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方才老哥哥曾说过上面有一个洞窟,莫非春梅和崔嬷嬷都躲在那洞窟之中,老哥哥身上这支丢手箭,就是她们放的?” 宋文俊剑眉一挑,紧了紧手中长剑,说道:“不错,咱们上去。” 岳少俊道:“但老哥哥该怎么办呢?” 宋文俊道:“人死不能复生,此刻只好就让他先躺在茬里,等咱们找到贱婢,回头再来掩埋不迟。” 岳少俊想想也有道理,点头道:“好吧!”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腾身跃起,朝石壁右侧飞掠而上。 再说竺秋兰,眼看宋文俊、岳少俊朝跌坠下来的那人掠去,正待纵身跟去,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竺小妹,你别过去。” 竺秋兰听得不期一怔,忖道:“难道从崖上跌下来的,不是他么?” 只听那人又道:“你岳大哥已经替他收尸去了,你过去也没用,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竺秋兰不知这说话的人躲在那里,也不知他说的办正事,是什么事儿?只好望着天空眨眼。 那人说道:“你想问我办什么事儿,对不?咱们刚才不是把那四个浑小子制住了么?但四个老小辈还没救下呢!” 竺秋兰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话,没有开口,心想:“你要我如何去救?” 那人好像猜得到她心里想些什么,接着低笑道:“你是卖花婆的独生女儿,你娘老走江湖,你身边总带着你娘独门解药‘百里香’吧,给他们去闻上一些,不就结了么?” 他浚说卖花婆婆昔年善使迷香,却把卖花婆婆的独门迷香“百里香”说成了独门解药。 这无他,卖花婆婆近十年来已经不再使迷香了,因为使迷香究竟是江湖下五门的玩意。 卖花婆婆近年来,弃邪归正,力争上游,昔年的玩意,自然不肯再使,但女儿行走江湖,“百里香”解药,身上不会不带。 因为这是专解迷香,迷药的药,宁可备而不用,以防万一,这人好像对江湖上的事儿,十分熟悉,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竺秋兰被他说得脸上微微发热,但也点了点头,表示她身上确实带了“百里香”解药。 其实岂止解药,就是“百里香”她身上也有。 “那就好,你快过去给他们闻上一些!” 那人又道:“别怕,只管大大方方的过去好了,你看,狼山一狈不是跟那老和尚干起来了么?” 要知这三处事情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发动的,作者只有一支笔,只好分开来叙述了。 如今再说无住大师拦住索毅夫,两人相待了一阵,索毅夫脸上阴晴不定,徐徐说道: “大师不让兄弟过去看看从崖上失足跌堕下来的是什么人么?” “阿弥陀佛。” 无住大师低喧佛号道:“索施主不用操心,宋少庄主和岳施主不是已经过去了?” 索毅夫抬目看去,瞥见两人舍了从崖上堕地之人,双双跃起,朝崖上扑去,不由心头一急,怒声道:“无住大师,索某因你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故而对你容忍三分,你以为索某怕了你,这就想错了。” 无住大师冷然道:“贫衲用不着索施主容忍,索施主敢劫持盟主,再假扮盟主,怎会怕贫袖区区一个出家之人?”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挥手一掌,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不见逼人劲风,但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压,无声无息的涌来。 无住大师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住持,自然见多识广,一看对方掌出无声,只有一股暗劲,逼人而来,心头暗道:“好个孽障,你一直深藏不露,直到这时才露出手来,原来你练的是‘大力金刚掌’。” 心念转动,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同样右手一伸,朝前推去。 原来“大力金刚掌”,发掌无声,也没有逼人劲气,内劲完全蕴蓄掌心,直等掌力击中人身,掌心蕴蓄的真力,才吐涌而出,力足碎石断碑,刚劲无与伦比。 无住大师这一伸手硬接,两人手掌一劈一迎,何等快速?但听砰然一声巨响,无住大师和索毅夫各自被震得衣袂飘飞,脚下连退了两步之多! 要知无住大师在少林寺中卜本以掌力雄浑著称,如今一个邪门歪道之人,居然和他铢两悉称,功力悉敌,能不使他心头凛骇,暗暗忖道:“狼山一狈,竟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索毅夫退出两步之后,目光一抬,望着无住大师,同样心头暗暗惊异:“这老和尚果然名下无虚!” 他瘦削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阴森的笑意,一言不发,挥手又是一掌,遥递击出。这是一记“劈空掌”,但却和一般的“劈空掌”有异! “劈空掌”武林中会的人很多,一般在掌力击出之时,掌风凝聚,势道劲直,但索毅夫击出来的一掌,依然不带一点声息,宛如一般和风! 无住大师自恃功力,岂肯退让,一见对方遥空劈来,立时功聚右臂,口中大喝一声,扬手遥劈过去。 两人掌力乍接,无住大师立时感觉不对,对方劈来的一股轻柔掌风,突然间力道大增,像巨浪般撞击过来。 掌力之中,另有一股阴柔劲气,暗含摧心震腑之力!老和尚心头一惊,暗叫一声:“摧心掌!” 口中微微吸气,右手立即加强劲道,抵住对方掌风,左手一掌,跟着往前推出。 在左掌推出之时,右掌快速无比的收了回来,但一收即发,紧跟着左掌,又猛推出去。 要知他推出左掌,只是接替右掌,但右掌一收再发,发出去的力道,就已增强了何止倍蓰?他这一波接一波的推出,正是消灭对方“摧心掌”震力的最好办法。 索毅夫喉头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左手扬处,又是一掌遥空劈击过来。 他左手这一加入,震力登时大为增强,无住大师双脚站桩,双掌直竖,运起全身功力,如推万钩巨石。 索毅夫同样双掌前伸,缓缓向对方压去。 两人方才还在比拼内力,因为两人中间,少说还相距有七八尺远近,各自源源不绝的从掌上输出本身真气,互较短长。 双方若以修为功力而论,无住大师自然要稍稍胜过索毅夫,但这对无住大师来说,就吃了亏! 因为索毅夫练的是“摧心掌”,掌力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主要的就是挟杂掌力之间的一股能摧心震腑的阴柔震力。 “摧心掌”最歹毒之处,因为就算是和他功力相等的人,一样会受他震力的伤害。 因为你和他功力番敌,在双方掌力僵持之际,他那隐藏在掌力中间的阴柔震力,就可以借你之力,发出震波,震伤你内腑。 除非你修为功深,一波又一波的加强掌上力道,因为掌力在一波又一波的加强,每了波都能抵消对方震力,方保无事。 无住大师在功力上,虽然略胜一筹,但只要时间稍长,内力消耗甚多;势必转落下风。 这一点,无住大师自然十分明白,因此他在索毅夫全力推进之际,他脚下就缓缓后退。 后退,就是保持实力,和对方拉长距离。(也就是拉长对方震力的距离)索毅夫自然不肯放弃目前有利的距离,因此无住大师这一后退,他就一步步逼了上去。 那知左脚堪堪跨出;方脚正待跟进,猛觉脚尖绊在一块大石头上,踢得隐隐生痛,一个人也几乎朝前倾跌出去。 索毅夫平日只是缩着头,没有露相,一身武功,可着实厉害,右脚一绊,身形前倾之际,倏地腾空跃起,双掌也势由上而下,朝无住大师追击过去。 照说,地上有大石绊脚,身子腾空跃起,空中总不会有大石绊脚了吧?但就在他双掌发出“摧心掌”力,朝前飞扑过去的一刹那,左脚脚背,又绊了一块大石。而且这下是脚背踢在大石上,比方才还要重得多,脚背可是碰不起的地方,这下直痛得他口中“啊”了一声,眼前直冒金星! 一个人之能腾空飞扑,所凭仗的就是提着一口真气,他这一绊一痛,二口真气那还提得住,立时头重脚轻,像倒栽葱般翻了个筋斗,跌扑下来。 差幸他还算不含糊,快要落到地上之时,两手一划,身子贴地平飞出去一丈来远,上身一昂,两脚落地,站住了桩。 无住大师正在步步后退的人,突觉压力一松,对方掌力不但未全消失,他脚下好像绊了一跤,连人都几字要倾跌出去! 一时弄不懂他好端端的脚下何以突现跄踉?再一细看,他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会……哦,他跃起来的人,忽然又是一个倾跌,跌扑下去,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无住大师收回双掌,不禁看得暗暗称奇! 狼山一狈平日惯用心机,这回连吃了两次暗亏,第一次还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脚尖踢在石头上。(其实并没有绊脚石)第二次身在空中,又那来的石头绊脚?他人还没有落到地上,心知定有蹊跷,等到双脚落地,目光左右一瞥,除了无住大师,和他相距一丈开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无住大师方才双掌和自己遥遥相对,当然不会是暗算自己的人,心头惊疑不定,冷冷的道:“什么人暗算兄弟……” 他这一开口,突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吹得满嘴都是小泥沙,呛住喉咙,连咳带吐,才算把口中泥沙吐去。 只觉后颈又有人吹着冷气,心头一怒,一声不作,抻手一记“龙尾挥风”往后拍出?人也随着一个急旋,转了过去,身后空荡荡的,那有人影?心中更是犯疑。 忽听木门那边,连着传来几声喷嚏,接着响起连声喝叱,就有四道人影,飞掠过来! 那正是武当游龙剑客史傅鼎,终南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等四人! 索毅夫一看苗头不对,没待他们掠到,口中发出一声唿哨,双足一顿,身形冲天飞起,箭一般朝外激射而去。 耳中只听有人低笑道:“索老大慢走,不送啦!” 这时广明(九指罗汉祝祥符)和金甲神霍万清已力搏了四五百招,双方都已打出真火,舍命相拼。 但依然功力悉敌,相待不下。 广明听到索毅夫这声嗯哨,一时不敢恋战,右拳握笔,左手上指如钩,接连两招,把霍万清追退一步。 一言不发,顿顿脚,腾空飞起,身如灰鹤,越过围墙,往外掠去。 霍万清须发如朝,大喝一声:“贼秃,那里走?” 正待纵身追去。 竺秋兰叫道:“霍总管,快请留步。” 霍万清脚下二停,回身问道:“竺姑娘有何见教?”竺秋兰道,“崖上有一个石洞,宋少庄主和岳大哥已经上去啦,咱们快上去接应他们才是,那贼秃既已逃走,不用追啦!” 等飞虹羽士,秃顶神雕等人掠到无住大师跟前,狼山一狈索毅夫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无住大师走上几步,伸手取过禅仗,(那是他方才和索毅夫对掌之时,把禅仗插在地上的)迎着合十道:“阿弥陀佛;四位道兄总算醒过来了。” 秃顶神雕道:“这是竺姑娘赐救的,唉,咱们这几个老江湖,今晚真应了一句俗话,阴沟里翻船,算是栽到家了。” 无住大师同道:“四位道兄怎么会着了他们道的?”甘玄通道:“大师现身之后,咱们四个不是分开来隐身伏在暗处么,贫道隐伏之处,是在东首屋脊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一听声音,就知来人轻功极高,等贫道转过身去,连人影都还没看清楚,鼻中就闻到了一股异香,立时失去了知觉。” 史傅鼎道,“在下也是如此,这批贼党竟然不择手段,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 竺秋主听得暗暗惊异,付道:“自己听娘说过,江湖上使用迷香,只要闻上香味,就会立时失去知觉的,只有娘的‘百里香’。其他迷香,多少也要过一阵工夫,才会昏迷,难道他们使的会是‘百里香’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忽然想起方才从崖上摔下来的那人,不知是死是活?(方才宋文俊和岳少俊检视会铁口伤势,竺秋兰距离较远,并不知道)这就朝附近地上看去,那知目光转动,找了一阵,方才明明还扑卧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这回竟然不见了踪影。心中一奇,忍不住问道:“老师傅,那从崖上跌下来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无庄大师道:“这位施主只怕已经没有救了,他就躺在那里。” 回过身去,口中不禁轻咦了声,崖下那里还有人影?”老和尚毕竟见多识广,眼看金铁口(他不知道金铁口)的尸体忽然不见,使他联想起方才狼山一狈连连倾跌和口中吐泥沙之事。 最后还使了一招“龙尾挥风”,无缘无故朝身后猛击的种种怪事,心头登时明白过来。 不觉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此人可能是一位游戏风尘的高人,方才贫衲和索毅夫动手之际,还多蒙这位高人暗中相助……” 当下就把方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众人听说狼山一狈竟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不禁大为惊异,后来听到他连连跌扑,闹得满口泥沙,更觉神奇不止。 竺秋兰道:“这就是了,听老师傅这么一说,这人准是和我说话的那人了。” 当下也把那人要她,用暗器制住四个黑衣人,又要自己去解救飞虹羽士四人的事,说了出来。 秃顶神雕奇道:“只不知这位高人,会是那一位前辈?” 无住大师道:“贫衲方才依稀听说,岳施主好像认识他。” 竺秋兰道:“岳大哥认识他?这会是谁呢?”忽然“哦”道:“岳大哥和宋少庄主已经找上崖顶去了,霍总管,咱们快些走吧!” 无庄大师道:“不错,二位小施主已经去了一会,咱们该快些上去接应才好。” 霍万清心急少庄主安危,接口道:“在下替诸位开路。” 当先踊身纵起,朝崖上飞扑上去。 这里是大石壁的侧面,方才大家从木门中走出,面对秦履峰插天山峰,和一,二十丈高的平滑石壁,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来。 就算你注意到石壁右侧的危岩,就让你仰起头仔细察看,若不是金铁口从崖上滚下来,你也决想不到危岩之上还会有可以攀登的羊肠小径。 那是因为大石壁左侧,依然是一片寸草不生,像露了筋的斜纹石岩。风化已久,一限就可以看到半山腰以上。 如果你不纵到三丈以上,就不会发现上面有落脚之处,那也仅容你落脚罢了。 但有了落脚之处,你就可以慢慢发现那斜横的石筋,就像一条羊肠小径,(其实并无小径)可以沿着危岩,“之”字形盘曲而上。 霍万清一马当先,循着“之”字石,曲折而登,无住大师、飞虹羽士陆飞鸿,游龙剑客史傅鼎、甘玄通、秃顶神雕孟达仁,一个紧跟一个,竺秋兰走在最后。 大家提气而行,一直上到二十丈处,已经折到大石壁之上,此处竟是一片突岩,足有丈余方圆,已可着到突岩后面,果然有一个黑越越的石窟。 宋文俊、岳少俊二人,各自手仗长剑,一左一右,身子贴着石窟两边,像是在伺候什么。 霍万清一下跃上突岩,问道:“公子……” 底下的话未说完,只听宋文俊大喝道:“霍总管小心!”长剑疾挥,剑光撩处,嗒嗒两声,两支短箭,被他击落在地,但另一支短箭,已然快速无伦,激射而至,直奔霍万清前胸。 霍万清昔年追随武林盟主宋者爷子,在江湖上见识过多少大小阵仗,他在还未跃上突岩之前,已经看到宋文俊、岳少俊二人依然停留在石窟外面,而且身贴石壁站立。 不用说是无法冲进石窟去,这不是极明显洞内的人,凭险据守,只要稍稍逼近,就会受到攻击,而攻击之道,当然是施放暗器无疑。 因此在他跃上突岩之际,早就留神及此,宋文俊喝声甫落,他右手两个指头一夹,已把射来的短箭夹住。但觉手指一震,来势竟然十分强劲,低头看去,接到手中的竟然只有一支竹筷,心头暗暗震惊,忖道:“此人打出一支竹筷,竟有如此劲道,内力之强,几乎和自己不相伯仲!” 但口中却洪笑一声道:“何方鼠辈,躲在洞穴之中,暗箭伤人,还给你。” 两个指头一丢,竹筷朝石恿中激射回去,但听“啪” 的一声,敢情击在石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霍万清心中暗道:“从射去竹筷看来,入洞不到数尺,就碰上石窟,可见这石壁里面,定然有弯曲之处,形势易守难攻,这倒确是很难冲得进去。” 他不愧是老江湖,就凭回敬对方的一支竹筷,就对这座石壁,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时无住大师等人,也陆续跃上突岩。 宋文俊急忙迎了上来,拱手道:“多蒙诸位前辈赶来驰援,在下感激不尽。” 无住大师连忙合十还礼,笑道:“少庄主不用客气,这是霍总管定下之计,贫衲等人其实并未离开马迹山,只是在湖面上停留了一回,少庄主一行人登陆之际,贫衲等人也就暗中跟了上来。” 原来无住大师等人,故意说要各自赶回山去,其实只是掩人耳目,霍总管早有了安排! 秃顶神雕间道:“少庄主可知石窟内是什么人么?” 宋文俊脸上一红,道:“说来惭愧,在下和岳兄找到此地,发现洞窟,但里面的人凭险据守,只要咱们迫近洞窟,贼党就施放丢手箭,有时指功和掌风兼施,不易接近,直到此时,贼人一个也没有露面,不知躲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霍万清沉吟道:“看来果然是姓崔的贼婆子和春梅那贱婢了!” 秃顶神雕奇道:“姓崔的贼婆子是谁?” 霍万清就把自己如何识破崔嬷嬷和春梅两人在庄中卧底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甘玄通星然道:“这么说来,盟主可能就被她们藏匿在这里了。” 霍万清点点头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她们劫持了老庄主,一时不可能走得太远,故而挽请诸位相助,找寻老庄主的下落。” 陆飞鸿道:“那崔婆子和春梅据守不出,此洞形势天成,倒是委实不易攻得进去。” 史傅鼎道:“狼山一狈和九指罗汉祝祥符,均已逃走,剩下贼婆子和一个丫头,就算她们凭险顽抗,何足道哉,在下不信她们能负隅几时?” 无住大师道:“史道兄说得极是,只是敌暗我明,你未逼近洞口,她们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们隐身何处,咱们一无所见,这是吃亏之一。洞窟入口不大,里面可能还有转折之处,兵刃不易施展,这是吃亏之二,有这两点吃亏,是以不易冲进去了。” 史傅鼎道:“照大师这么说法,咱们如何冲得进去?”无住大师笑了笑道:“所以咱们必须先设法突破这两点困难才好。” *本扫描书站,中文网址‘幻想时代’*在他们说话之时,宋文俊朝霍万清关切的问道: “霍总管,你中的毒,全好了么?” 霍万清笑了笑道:“回少庄主,老朽差幸,把唐门‘八宝解毒无忧丹’带在身边,不然,今晚那能很快就消解了剧毒?”(霍总管中毒自解,就此交代)飞虹羽士道:“大师可有良策?” 无住大师道:“贫僧也想不出妥善之策,但贫僧却颇想前去一试。” 史傅鼎奋然道:“在下愿随大师一行。” 宋文俊忙道:“在下也随大师同去。” 岳少俊正待开口,无住大师蔼然一笑道:“够了,此行只是试探性质,贫僧也毫无把握可言,人数不宜大多,有咱们三人已经足够了。” 霍万清知道无住大师功力深厚,武学精湛,为少林寺第二高手,有他自告奋勇,去打头阵,就算冲不进去,也足可全身而退。 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营救老庄主,虽赴汤蹈火,该是在下义不容辞之事,如何由大师去深入冒险……” 无住大师淡淡一笑道:“咱们此行,霍总管是策划全局之人,柯况营救盟主,是咱们八大门派共同的责任,贫衲能担当攻打头阵的先锋,正是贫僧的荣幸,总管不用客气了。” 霍万清连连抱拳道:“大师言重,老朽万不敢当。” 无住大师一手持着禅杖,回头道:“史道兄,宋少庄主,请随贫僧身后,入洞之后,务须保持相当距离,不可躁进。” 史傅鼎、宋文俊同声道:“在下自当谨记。” 竺秋兰急步走上两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随手送到无住大师面前,说道: “大师请把这个带去,石窟黝黑,正用得着它。” 无住大师虽在江湖走动,但这类火筒,那是江湖黑道夜行人随身之物,他从未见过,愕然道,“女施主这是何物?” 竺秋兰道:“这是特制的千里火筒,用时只须轻轻一按机钮,即可打着,火光可以照到两丈左右。” 无住大师合十道:“多谢女施主了。” 伸手接过火筒,收入怀中。 霍万清也探怀取出一面黝黑的古镜,交到宋文俊手中,说道:“这是磁铁护胸镜,可防细小暗器,公子放在怀中,以防万一。” 宋文俊看他说得郑重;只好收下,贴胸放好。 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当先朝石窟中缓步走去。史傅鼎、宋文俊各持长剑,一左一右,紧随他身后,保持了七八尺距离,全神贯注的跟了过去。 石窟内这时竟然一无动静,全由他们深入。 无住大师走近洞口之时,早已功布全身,脚下走的极为缓慢,炯炯双目左右闪动,耳朵更是凝神谛听,丝毫不敢稍懈,此时纵然是一丝轻微的风声,也逃不过老和尚的耳目。 身在洞口,已可看清石窟内的情形,里面地方并不十分宽敞,但也足有丈许周旋之地,左右两边较为黑暗,但凭老和尚观察,不似有人潜伏。 无住大师心中暗道:“他们不在洞口施袭,那是他们要诱咱们深入了。” 这原是在洞口略一住足的时间,因为无住大师走的极缓,故而在外人看来,并无多大耽搁。 一入洞口,无住大师脚下突然加快,虎步龙行,迅快站到了石窟中间。 史傅鼎、宋文俊同时一左一右,抢入两边,和无住大师站成了鼎足之势。 到了这里,才看清有一个洞窟向右弯去。 无住大师手拄禅仗,提高声音,说道:“隐伏洞中的施主听着,狼山一狈索毅夫和九指罗汉广明,都已逃走,只剩下施主几位,困守石恿,又能支持多久,依贫衲相劝,施主们不如现身出来,只要留下被你们劫持的盟主,贫衲可以保证你们安然离去。” 右首洞扈,黝黑如墨,但却不闻丝毫声息。 无住大师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答,依然大声说道:“施主们不肯现身相见,也没回答贫衲的活,那是存心和咱们僵持下去了,诸位隐身洞窟,僵持下去,未必有利。” 洞中还是没人理睬。 无住大师脚下缓缓移动,朝右首洞窟逼近,史傅鼎、宋文俊两人,不待无住大师招呼,身形闪动,侧身贴壁疾进,很快就抢到转角洞口。 就在此时,但听“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掌风,像怒涛般从洞窟中涌出,撞向左壁。 史傅鼎堪堪掩到左首壁下,耳听风声有异,不敢硬接,匆忙之间,一吸气,后退了五六尺,掌风劈在石壁上,发出砰然一声大震,石屑纷飞,震得窟顶砂石,籁籁下落。 史傅鼎又惊又怒,一退即进,他已经从这一记掌风,试出对方隐身在转角右侧,岂肯轻易放过,口中大喝一声:“好个贼子,你敢出手暗袭!” 不待对方第二掌出手,猛地双足一点,右手挥处,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冷芒,疾若闪电,朝洞窟右侧发掌之处飞冲劈落。 无住大师眼看史傅鼎抢先发难,冲入转角,心中一急,急忙喝道:“史道兄小心!” 就在史傅鼎连剑带人飞扑过去的同时,只听洞窟中有人沉喝一声:“回去。” 又是“呼”的一声,一道劲直的风声,迎着史傅鼎激射而出。 无住大师喝声出口,人已倏然直逼上去,他修为功深,耳目并用,一听风声;立时发觉不对! 那不是掌风,而是一种极为沉重的兵器,不禁想到史傅鼎身子凌空飞扑,仅凭一支三尺长剑,如何挡得住这凌厉一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老和尚心念一动,右手抬处,镔铁禅杖随手挑起,口中低喝一声:“史道兄速退。” 黝黑的石窟中,适时响起“铮”、“当”,两声金铁撞击之声,也飞溅起一溜火花! “铮”,是史傅鼎长剑撞上了对方迎击而来的沉重兵器。只觉右臂狂震,虎口发热,长剑几乎挡不住对方沉重之势,一个人被震得往后倒飞出去。 “当”,是无住大师的镇铁禅杖撞在对方笔直捣出来的沉重兵器之上。 无住大师同样觉得手上一震,心中不禁暗吃了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因为他已从这一记交击之中,发现对方使的也是杖,拐一类兵器,而且出手势道极猛,功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 石窟之中,地势狭窄,有这样一位高手隐身转弯角上,出手截击。要想冲出去,实非易事。 就在老和尚堪堪跃退之际,耳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然一声,似是有人摔倒地上。 这下听得无住大师又是一怔,史傅鼎武当俊彦,一身武功,也数得上是八大门派顶尖高手。 方才这一杖,虽然势猛力沉,史傅鼎手中只是一支轻兵刃,接不下来,但也不至于被震后退,又摔倒地上。想到这里,不觉回身问道:“史道友怎么了?” 他这一回身,但听“嘶”、“嘶”几缕轻啸,朝身后激射而来! 无住大师沉喝一声:“施主好生歹毒的手法。”左手大袖一挥,向身后卷去。 宋文俊贴身站在石窟右壁,和对方虽然隔着一道石壁,但因石洞是朝右首弯进去的,他站在右壁,出手不便。 此时骤听史傅鼎摔倒地上,急忙一个箭步,掠了出去,落到史傅鼎身边,凝足目力看去。 只见史傅鼎仰面躺卧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昏了过去,这就抬头道:“大师,史大侠昏过去了。” 无住大师听得一愕,忙道:“你快抱起他,退出洞去。” 宋文俊答应一声,立即收剑入匣,双手抱起史傅鼎,急步往洞外奔去。 无住大师手横禅杖,缓缓退出。 霍万清。秃顶神雕、飞虹羽士等人,都在洞外相候,看到宋文俊抱着史傅鼎奔出,霍万清急着问道:“少庄主,史大侠他……” 宋文俊道:“史大侠昏迷不醒,大概是中了贼人的暗算。” 说话之时,已把史傅鼎平稳的放到地上。 无住大师跟着走出,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史道兄方才凌空飞扑,极可能中了敌人细小暗器!” 秃顶神雕道:“让兄弟瞧瞧!” 俯下身去,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忽然伸手解开了史傅鼎胸前衣衫,哼道:“好歹毒的暗器,差点就打中了心脏!” 无住大师道:“孟道兄可曾看出她们使的是什么暗器么?” 秃顶神雕道:“是很细小的暗器,少说也中了七八处之多,极可能是梅花针一类东西。” 宋文俊道:“孟前辈,史大侠还有救么?” 秃顶神雕沉吟道:“照说这种细小暗器,力道不大,只要不中要害,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只是不把它取出来,那就很麻烦……” 宋文俊道:“盂前辈要如何才能把那些暗器取出来呢?” 秃顶神雕道:“只有一个方法,用磁石把它吸出来了。” 宋文俊道:“霍总管,不知你那磁铁护胸镜,是否有用?” 霍万清微微摇头道:“那是护胸镜,只能抵抗暗器,要从体内把暗器吸出来,只怕吸力不够……” 秃顶神雕道:“目前找不到吸铁石,只有用磁铁护胸镜试试了。” 竺秋兰道:“吸铁石我有。” 随即从身边革囊中取出拳头大一块磁石,递了过去。 秃顶神雕笑道:“老朽忘了姑娘是卖花婆的传人,令堂以暗器驰誉江湖,姑娘身边自然会带有磁石的了。” 接过磁石,回头朝甘玄通道:“甘道兄,还是你来吧,贵门‘内太极功’粘字诀以吸为主……” 甘玄通笑道:“这是什么时候,谁不知道你们六合门的合字诀,专吸各种暗器,何况还有竺姑娘这块专吸体内,暗器的吸铁石,你别再找贫道麻烦了。” 秃顶神雕道:“好,好,你别走远,兄弟要是吸不出来,就得你来了。” 口中说着,人已俯下身去,功运右手,握着吸铁石,按在史傅鼎前胸几处伤口上,一动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他缓缓吸气,右手吸铁石,猛力往上提起。 只听史傅鼎口中大叫一声,倏地睁开眼来。 秃顶神雕随着站了起来,舒了口气、说道:“好了,竺姑娘,你身边一定带有令堂的止血生肌灵药吧,那就麻烦你给史道友敷些药了。” 竺秋兰答应一声、取出金创药,和岳少俊一齐蹲着身子,给史傅鼎上了药。 秃顶神雕拿着吸铁石,凝视了半晌,回头朝飞虹羽士徐徐说道:“好险,陆道兄请看;这是什么。” 飞虹羽士举目一瞧,只见吸铁石上,粘附了十数截断针,每一截断针,都裹着一缕缕血丝,不觉色变道:“脆铁催魂针!” “一点没错!”秃顶神雕嘿然笑道:“霍总管,你道贵庄那烧火的崔嬷嬷是谁?” 霍万清道:“莫非是凶名久著的陕北催命婆子巫姥姥?” 秃顶神雕道:“不是她,还会是谁?” 霍万清点点头,沉思道,“那春梅的身份,似乎还在巫婆子之上,不知又是什么来历?” 无住大师低喝一声,“从盟主的天华山庄,以至八大门派,都在他们计算之中,但咱们的人却连人家是何来历,都仍然一无所知,看来咱们八大门派,在江湖上当真是没落了!” 甘玄通愤然道:“大师,走,贫道倒是不相信巫婆子能有多大能耐!” 宋文俊道:“在下开路。” 长剑一抡,当先朝洞中抢了进去。 无住大师眼看宋文俊抢先掠入洞去,怕他有失,口中急忙喊了一声,“少庄主等一等。”一面回头道,“霍总管、孟道兄、陆道兄诸位,务请守在这里;咱们退路不可有失。” 在他说话声中,甘玄通已经跟着宋文俊身后,掠入石窟。无住大师不敢怠慢,一手提着禅杖,紧跟而入。宋文俊跃入石窟,仗剑直奔转弯角上,相距还有七八尺远,就大声喝道: “巫婆子,你作恶多端,还不给本公子出来受死。” 他喝声一落,立即轻如落叶,侧身贴壁疾进,掩近过去。 七八尺距离,只一闪身,就到了转角口处 第十一章 护洞之战 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阴笑道:“是少庄主么?老婆子还不想伤你,快退出去吧!” 朱文俊这一声大喝,原是激她开口,好找出她停身之处,他贴壁静立,听得清楚,巫婆子的声音,似是仍在石窟右侧,并未移动。 心中恨透了她,早已功运右腕,没待对方话落,身形一闪而出,右腕挥处,一道冷芒,闪电般激射过去。 这一剑,他蓄势而发,事前既没出声招呼,出手更不带半点剑风,去的无声无息,等到剑光乍现,森冷的剑锋已经射到巫婆子出声之处。 但听“呛”的一声,。剑尖刺在石壁上,飞起一溜火星。 敢情巫婆子活声出口,人已移形换位,闪了开去、宋文俊一剑刺空,心知不妙,正待往后跃退。 突听左侧传来巫婆子一声阴笑,说道:“老婆子看在宋老爷子份上,你去吧!” 一记掌风,卷撞过来! 宋文俊要待挥剑护身,已是不及,只好左臂一横,横掌推出,使了一记“秋水横舟”,硬接对方一掌。 两股暗劲,乍然一接,宋文俊只觉那股掌风,十分阴柔,生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但却身不由已的往后连退了数步之多!” “甘玄通急忙问道:“少庄主怎么了?” 宋文俊道:“在下和贼婆子对了一掌。” 话声未落,止不住一阵喘息,双脚一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无住大师堪堪提杖赶来,睹状大惊,低声道:“少庄主中了暗算么?” 只听巫婆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老和尚,你功力深厚,只要及时以‘般若禅功’,替他打通奇经八脉,就可无事。” 甘玄通听得心头一惊,不觉修眉耸动,喝道:”你用‘阴手’伤了他?” 巫婆子呷呷笑道:“老婆子劝他退出去,他不肯听,老婆子有什么法子?” 站在洞口的霍万清听说少庄主负了伤,急忙奔入洞内,说道:“大师,少庄主伤得如何?” 甘玄通道:“少庄主被贼婆子‘阴手’所伤,看来伤势不轻,霍总管快把他抱出去再说。” “阴手?” 霍万清听得机伶一颤,急忙低头看去,石窟中虽然黝黑,但还可射进些星月之光。 只见宋文俊这一瞬间,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已经肾迷不省人事,一时心头大急,凄然道:“为‘阴手’所伤,只有贼婆子本人,才能施救,这如何是好?” 只听洞中巫婆子又道:“老身已经告诉过老和尚了,他练的‘般若禅功’,可救少庄主之事。” 她以“阴手”打伤宋文俊,又明白说出惟有无住大师的“般若禅功”打通奇经八脉可救,分明是想拖时间,和消耗无住大师的功力。 因为一行人中,只有无住大师的修为最深,武功最高,但如果施展“般若禅功”,替宋文俊打通奇经八脉疗伤,自然要消耗老和尚的不少功力了。 “阿弥陀佛。” 无住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霍总管,咱们且行退出,由贫衲替少庄主疗伤要紧。” 洞中的巫婆子呷呷笑道:“舍此别无良策,你们快出去吧!” 霍万清抱起宋文俊,厉声喝道:“老虔婆,你莫要得意,霍某不会饶过你的。” 举步退出洞去。 巫婆子阴笑道:“老婆子等着。” 飞虹羽士道:“这贼婆子一向诡计多端,手段毒辣、看来她躲在洞中不出,还连伤了咱们二人,要对付她,真还棘手得很!” 秃顶神雕道:“那是她占了地利之势,如论武功,咱们也未必输她,兄弟觉得她再要躲着不出。咱们就给她来个火攻,不怕她不出来。” 甘玄通道:“孟道兄不要忘了盟主为她们劫持,也在石窟之中。” 秃顶神雕道:“兄弟顾虑的也就在此……” 这时无住大师已经靠壁盘膝坐下,霍万清抱着宋文俊在无住大师对面席地而坐。 无住大师目光一转,说道:“贫衲替少庄主打通奇经八脉,景少也约需半个时辰之久,在这段时间之内,不可有人惊扰,也许巫婆子等人,会趁机突围而出,诸位道兄,务必全神戒备才好。” 甘玄通道:“大师只管放心,有咱们几个人护法,绝出不了差错。” 无住大师道:“如此就好。” 飞虹羽士道:“甘道兄,咱们还是分派一下人手,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甘玄通道:“咱们几个之中,加论经验老到,该推孟道兄第一,就请他调兵遣将,”你看如何?” 飞虹羽士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盂道兄,咱们该如何列阵防守,就看你的了。” 秃顶神雕道,“道兄分配,不就是了?” 甘玄通道:“时间宝贵,盂道兑也别再客气了,贫道和甘道兄悉听调遣,你就不用推倭了。” 秃顶神雕朝洞外略为打量,笑道:“咱们就以目前各位站立的位置为准,甘道兄、陆道兄守住洞口,不让洞内的人冲出来,史道兄,岳少侠、竺姑娘三位守护大师和少庄主,兄弟负责山下来人,就可万无一失,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飞虹羽士“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含笑道:“孟道兄果然有军师之才,咱们就这样分配好了。” 当下就和甘玄通二人,进入石窟,一左一右,转到暗处,监视洞内动静。 秃顶神雕也手仗长剑,监视大石崖右侧的小径。 史傅鼎针已起出,又经过一阵调息,伤势已好了大半,就和岳少俊、竺秋兰三人,品字形围在无住大师和霍万清两人身外.面向外立。 石崖上,立时静止下来,无住大师眼看大家已经布成了阵势,也就缓缓闭上了眼睛,默运“般若禅功”。 左手当胸,单掌直竖,缓慢伸出右手,按在宋文俊头顶“百会穴”上,把一股真气,度了过去。 要替人打通奇经八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必须有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的人,方能施行。 尤其被“阴手”所伤的人,体内经络,受到阴气的侵袭,本来除了施展“阴手”的人,以本身阴气,把受伤的人经络所中的阴沉吸收回去,方可得救。 那就只有练佛门“般若禅功”的人,打通奇经八脉,才能把阴气逼出体外,也可得救。 这自然不是一般修为功深,内功精湛的人,打通奇经八脉,所能奏效的了。 无住大师在少林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生修为,何等精湛?此时施展起“般若禅功”,看去当真宝相庄严,佛法无边,使大家都起了五蕴皆空,肃然虔敬之心。 大石崖上,静得听不到半点声音,就是天风吹来,都丝丝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山下没有人冲上来,躲在石窟中的巫婆子,也不见动静,时光就在大家列阵以待,严神戒备中,悄悄的过去。 只听无住大师口中大喝一声,按住宋文俊“百会穴”上的手掌,突然收了回去。 他这一声狮子吼般的大喝,在万籁俱寂之中、听来真是如闻焦雷,震得在场众人耳中嗡嗡不绝! 由霍万清抱着盘膝而坐的宋文俊,身躯猛然一震,如梦初醒,倏地睁开眼来,口中轻“咦”一声,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呢?” 随着话声,挣扎欲起。 霍万清忙道:“少庄主,你感觉好多了吧?此刻伤势初愈,不可挣动……” 宋文俊回头问道:“霍总管,我怎么了?” 无住大师缓缓吐了口气,站起身子,一手拄着禅杖,蔼然笑道:“少庄主已经不碍事了,‘阴手’伤人,最厉害的就是阴气侵袭经脉,体内阳气,受到巨大的耗损,使人昏睡,贫衲已把少庄主所中阴气从经络中逼出,伤势也就完全康复了。” 宋文俊一跃而起,拱手道:“多谢大师救援,在下想起来了,在下是和贼婆子对了一掌,当时只觉一股阴柔寒意,循臂而上,使人有窒息之感,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依稀中好像暴晒在和煦的日光之下,全身骨胳,都有着阳和之气,又好像睡得很舒畅,”只听耳边响起一声焦雷,才把在下惊醒过来。” 霍万清随身站起,笑道:“那是大师施展佛门无上神功‘般若禅功’替少庄主打通奇经八脉,才解去‘阴手’的阴毒,如果没有‘般若禅功’,只有那贼婆子才能解呢!” 宋文俊又朝大家作了个长揖。说道:“多蒙诸位前辈赐助,在下更感激不尽。” 秃顶神雕走了过来,笑道:“少庄主别尽说客气话了,巫婆子狡桧如狐的人,这许多时光,一直毫无动静,令人不无可疑,老朽觉得咱们应该设法进去瞧瞧才好。” 甘玄通拈着额下几茎稀疏黑须,沉吟道:“盂道宛说得不错,贫道也觉得事有可疑,譬如她以‘阴手’击伤了宋少庄主,何用再跟咱们说出佛门‘般若禅功’可解,由这一点看来,分明是有意拖延咱们时间的缓兵之计。” 史傅鼎道:“但贼党并没有后援赶来,缓兵又有何用?” 秃顶神雕道:“也许是咱们找来的快,贼党一时措手不及,洞内尚须加以布置,也说不定。” 宋文俊道:“这么说,咱们应该尽快冲进去才是,这贼婆子只会躲在暗处偷袭,在下非给她一个厉害不可!” 锵然发剑,正待往里冲去。 史傅鼎接口道:“少庄主,在下和你同去打个头阵。咱们要抓活的。” 无住大师忙道:“二位请留步。” 宋文俊、史傅鼎只好停下步来,同时回身道:“大师有何见教?” 无住大师道,“巫婆子狡猾险诈,咱们就算要攻洞,也该谋定而动,贫衲之意,在攻洞之前,应该推举出一个人来统一指挥,庶不致自乱步骤……” 甘玄通道:“大师望重武林,正是最好的人选了。”无住大师合十道:“贫衲不敢,但贫衲可以推举一个人,那就是孟老施主,他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方才调派人手,井井有条,这次攻洞,非他指挥不可。” 飞虹羽士大笑道,“大师说对了,巫婆子狡狯如狐,咱们自然也要找一个老狐狸来对付她,才能知己知彼。” 秃顶神雕道,“你这野鸭子,居然把兄弟说成了者狐狐。” 飞虹羽士大笑道:“大师说你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不是老狐狸还是什么?” 无住大师道:“阿弥陀佛,陆道兄这一引证贫衲的话,就是贫衲的罪过了。” 甘玄通道:“咱们还是说正经要紧、大师高见极是,咱们方才三次攻洞,都徒劳无功,看来确该有个军师,统一指挥,孟兄也不用推辞了,咱们悉听你调遣就是了。” “好罢!”秃顶神雕爽朗的道,“兄弟那就做一次老狐狸吧!” 伸手朝无住大师摊掌道:“大师把竺姑娘的火筒,交给兄弟,兄弟在调兵遣将之前,先要进洞内实地察看一番。” 无住大师连忙递过火筒。 秃顶神雕接到手中,又朝宋文俊、史傅鼎二人说道:“史道兄,少庄主二位,替兄弟护法,咱们这就去走一遭。” 霍万清因少庄主伤势初愈,怕他有失,忙道:“孟大侠,老朽也随你同去。” 秃顶神雕一罢手道:“本军师只是去察看地形,人数不宜多,诸位就留在洞外吧!” 说完,大袖划动,人已当先朝石窟中走去。 史傅鼎、宋文佞二人不待吩咐,一左一右,紧随他身后进入洞去。 秃顶神雕以“传音入密”说道:“二位不可和老朽距离得太近,最好保持七八尺远近,注意对方暗器。” 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一直逼近到离右首转角处,约莫八尺光景,才驻住足,擦的一声,打亮火筒,一道火光,直向洞窟中照去。 这是大反常情之事,因为敌暗我明,正是予人以攻击的目标,乃夜行人的大忌,何况进入黝黑如墨的石窟之中,这不是自己暴露行藏么?” 但火光亮起之后,石窟内依然毫无动静,也没有猝起发难,只是静悄悄的不闻声息。 秃顶神雕轻咳一声,提高声音说道:“老朽六合门孟达仁,请巫婆子答话。” 石窟中依然静寂如死,没人理会。 要知这管千里火筒乃是卖花婆婆行走江湖所特制的,火光极强,可足射出一丈多远,秃顶神雕站在离洞口只有八尺距离,火光可以一直照射到洞内深处。 他自报名号,明着向对方叫阵,正是要对方按江湖过节,不好出手施袭。何况他距离洞口有八尺来远,任何暗器,打到八尺远处,也成了强弩之未,威力大减了。 秃顶神雕明着是向巫婆子叫阵,其实只是为了察看洞内的形势而来,因此在他喊话之时,目光如炬,迅快的朝洞中一阵打量。 这一打量,秃顶神雕禁不住暗暗攒下眉。 因为这座石洞,竟然十分曲折,这里是向右的转弯角,洞口足有一人多高,但到了里面,不过两三步远,又是一个转弯角,向左弯去。 你想在洞口探看,所能看到的不过两三步远近,就被巨石挡住视线,根本休想看到里面的情形。 秃顶神雕眼看石窟内毫无动静,心头不禁一动,暗道:“莫非这座洞窟,另有出路,果真如此,那么巫婆子击伤宋少庄主,又故意说出‘般若禅功’可救,果然是缓兵之计,志在掩护春梅,可以从后洞逃走,由此推想;盟主必然为春梅所劫持无疑。”心念转动,口中依然大声叫拉:“巫婆子,老朽请你答话,你听见了没有?” 口中喊着,脚下却缓步朝前逼近。 只要能跨进这转弯角的洞民就可看到向左的弯道了。 但就在秃顶神雕缓步走近转角,距洞口还有三四尺远近之时,突听几声嘶嘶轻响,三支竹筷,迎面激射过来。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孟老头,你再走一步,就得把命留下了。” 这人自然是巫婆子! 秃顶神雕孟达仁那会把三支竹筷放在眼里,心中不觉微微一笑,忖道:“巫婆子并未离去,那就证明这座石窟,并无出路了。” 他入洞之初,早已全神戒备,功凝右臂,此时大袖朝前一挥,施戾“合字诀”,迎着竹筷卷出,口中呵阿一笑道:“巫婆子,老朽请你答话,你不敢作声,原来却躲在暗处,暗箭伤人”。 大袖一卷,立时把三支竹筷,卷得倒飞回去,夺、夺、夺三声,钉在迎面一方岩石之上。 目光一瞥、只见袖底端端正正刺着一排三支细如牛毛的铁针,心中不觉暗暗震惊,付道:“这贼婆子的‘催命针’,果然厉害,来得悄无声息,肉眼难见,差幸自己早有防备,不然岂不着了她的道儿么?” 一面微哂道:“好歹毒的暗器、你居然在丢手箭中,夹杂着飞针,差幸老朽早就知道你有这一手……” 口中虽在说话,人已站停下来。 巫婆子冷冷的道:“孟老头,这是老婆子给你的一个警告,你若再逼近一步,老婆子保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好!”秃顶神雕捋须笑道:“那么咱们就在这里谈谈,也是一样。” 巫婆子沉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秃顶神雕极力谛听巫婆子说话的声音,藉以研判她隐身在何处,但听了很久,依然听不准巫婆子隐身之处。 他江湖阅历何等老到,先前看到石窟内的情形,心知巫婆子故意面对石壁说话,把声音撞到岩石上,再转折传出,故而听起来好像在很远的地上发出,实则极可能就隐身在转角上的岩石后面。 但却故作不知,依然提高声音说道:“巫婆子,你们纵能凭险坚守,但躲在石窟里面,终非良策、双方相持下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巫婆子道:“咱们吃什么亏?你们扑进洞来的人,不是已经连伤了两个么?” 秃顶神雕道:“咱们用不着和你硬拼,就有两种方法,把你巫婆子逼出来。” 巫婆子道:“你要把老婆子逼出去,只怕不容易吧!”秃顶神雕呵呵一笑道:“第一、是用火攻,咱们只要在洞口堆起干柴,烧将起来,纵然洞窟曲折,烧不到里面,但浓烟呛入喉鼻,你们未必能忽受得了,不消多时,就要你们一个个爬着出来。” 巫婆子哼道:“谅你们不敢出此下策。” “谅你们不敢出此下策,岂不是暗示盟主在里面么?”秃顶神雕心中暗暗一喜,接着道:“就算咱们不放火烧洞,但只要在洞外和你们干耗下去,你们带的干粮,为数有限,时间一长,纵不活活饿死。也将奄奄一息。” 巫婆子道:“那就耗下去吧!” 秃顶神雕道,“依老朽相劝,只要你们躲在洞内的人,放下兵刃,走出洞来,老朽保证你门安全离去。” 巫婆子深沉一笑道:“孟老头,咱们鹿死谁手,尚难预料,你要老婆子投降,这不是说梦话吧?” 秃顶神雕道:“鹿死谁手,哈哈,巫婆子,凭你一点鬼门道,是咱们的对手么?” 巫婆子哼道:“老婆子未必把你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就算老婆子榨你们对手,自然也会有制得你们的人。” 秃顶神雕听得暗暗一笑,现在他已从她口中,听出口风来了,这贼婆子果然是缓兵之计。 敢情方才狼山一狈匆匆逃走,是讨救兵去了。守住这座洞窟、等候后援,拖长时间,自然对他们有利! 这么看来,咱们利在速战速决,方不致腹背受敌,心念转动,立时有了计较,口中却嘿嘿干笑道:“好,老朽那倒要瞧瞧什么人能制得住咱们,巫婆子,老朽就在洞外候教。” 巫婆子冷笑道:“你等着瞧就是了。” 秃顶神雕倏地转过身去,同时熄去火筒,说道:“史道兄、宋少庄主,咱们回去。” 史傅鼎,宋文俊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先行退出,秃顶神雕也相继出洞。 无住大师迎着道:“孟道兄察看地势。不知可有成竹?” 秃顶神雕徽微摇头道:“洞内极为曲折,易守难攻,但兄弟却从贼婆子口中,听到了一点端倪。” 飞虹羽士问道:“道兄听出什么端倪来了?” 秃顶神雕道:“兄弟先前只当贼婆子故意拖延时间,那春梅却劫持盟主从洞后逃走……” 霍万清婴然道:“这也大有可能!” 秃顶神雕笑了笑道:“但兄弟从她口气中听出,此洞并无后路,而且盟主就在洞内。”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方才狼山一狈和九指罗汉匆匆逃走,可能是讨救兵去的,时间拖长,对咱们极为不利。” 无住大师道:“那么依孟道兄之见,咱们该当如何?”秃顶神雕道:“咱们必须在对方后援赶到之前,冲入洞去,先救出盟主,方为上策。” 甘玄通道:“那就看你军师如何调兵遣将了。” 秃顶神雕一手拈须,笑了笑,招手道:“大家过来,听兄弟的军令。” 转身走到石恿左侧,当先蹲了下去。大家看他说得神秘,也一起跟了过去,围着他蹲下身子。 秃顶神雕压低声音,徐徐说道:“咱们这次要全体进去,但各人的任务可不一样,无住大师、甘道兄、陆道兄三位负责守住洞口,万一敌人后援赶来,也不能让他们冲入洞来。” 无住大师和甘玄通、飞虹羽士一齐点了点头。 秃顶神雕又道:“霍总管、宋少庄主,史道兄三位,随兄弟遥近转角洞口正面,向巫婆子叫阵,作出就要扑攻之状,但必须记住,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切切不可欺到离洞八尺之内。” 霍万清疑惑的道:“孟大侠,咱们只虚张声势,那么谁去攻洞呢?” 秃顶神雕微笑道:“山人自有道理,霍总管待会只要依兄弟所说行事就是了。” 他目光一掠竺秋兰、岳少俊二人说道:“行军要有先锋,竺姑娘,老朽就派你为攻洞先锋,岳少俊为副,你可敢去么?” 他这句话,听得大家都为之一怔! 一行人中,自以无住大师,飞虹羽士、甘玄通等人,武功最高,如今他要无住大师三人去把守洞口。他自己和霍万清等人只不过虚张声势,却要一行人中武功最弱的竺秋兰当攻洞先锋。 攻洞而称先锋,自然去冲头阵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之际;竺秋兰掠掠鬓发,嫣然笑道:“小女子谨遵将令,只是军师一定会给我锦囊妙计的了?” 秃顶神雕笑道:“这个自然,好了,大家先散开去,法不传六耳,只留先锋一人,听老朽命令。” 飞虹羽士道:“看来孟道兄确有几分军师模样,不知你的锦囊妙计管不管用?” 秃顶神雕道:“不管用还配当军师么?时间宝贵,你们快些散去。” 无住大师等人,依言站起;退了开去,岳少俊也随着大家退到洞口。 只见秃顶神雕低低的和竺秋兰说了几句。 竺秋兰似乎有些为难,也低低的说了几句。 秃顶神雕又和她说了一阵,竺秋兰似是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秃顶神雕又和她低声的说了几句,两人才一同站起身来。 秃顶神雕一招手道:“好了,咱门可以进去了。” 接着又朝岳少俊叮嘱道:“岳少侠,你的任务,是掩护竺姑娘,老朽已和竺姑娘都说清楚了,你只要跟着她身后,如果她不遇危急之时,你千万不可出手。” 岳少俊道:“在下记住了。” 秃顶神雕道:“好,竺姑娘,岳少侠二位,可随在老朽身后,看老朽手势行事。” 说罢,当先往石洞中走了进来。竺秋兰、岳少俊跟随他身后而行。 接着是霍万清、史傅鼎,宋文俊三人,相继入洞。 最后才是无住大师、甘玄通、飞虹羽士三人,他们的任务,是守住洞口,因此入洞之后,就没有随着众人深入。 此刻,三更已过,本来石洞入口处,还可从洞外透进一些稀微星月之光,但这许多人鱼贯入洞,立时把本已黯淡的光线,全都堵住了。入洞数尺,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到了转角处,当然就更黑了。 秃顶神雕入洞不远,就敞笑一声道:“巫婆子,老朽在洞外恭候多时,怎么?你们还缩在洞内,不敢赐教么?” 说罢,跨大步子,周转弯角口逼近过去。 巫婆子冷然的道:“站住,你再逼近过来,老婆子就要不客气了。” 秃顶神雕敞笑一声道:“老朽逼近过来,看你又能奈我何?” 只听霍万清洪声道:“孟大侠,这贼婆子昔年横行陕北。积恶如山,且不去说它,还胆敢到天华山庄卧底,劫持老庄主,犯下滔天大罪,霍某今晚非亲手把她拿下不可。”说到这里,暴喝一声道:“巫婆子,你还不出来受缚?” 侧身从秃顶神雕身边抢出,直奔洞口,身形还未冲到,挥手一掌,直拍过去。 他冲向石窟,虽是虚张声势,但这一掌却是运集了毕生功力而发,掌势出手,一团强猛的掌风挟着尖锐厉啸,排空直撞过去。 就在他掌势出手之际,秃顶神雕立即朝身后的竺秋兰打了个手式,以“传音入密”说道:“竺姑娘,是时候了!” 竺秋兰点点头,暗中拉了一下岳少俊的衣袖,翩然朝右首石壁闪了过去。 岳少俊不敢怠慢,立即跟着闪到壁下,两人以背贴壁,缀缓向转角洞口移去。 但听“砰”然一声巨震,霍万清这一记掌力,撞击在石窟内的岩石之上,击得石屑纷飞! 连窟顶也被震得砂石簌簌下落,尘灰弥漫,声势十分惊人! 只听巫婆子怒声道:“霍总管,光是击中岩石,又有何用?” 在她说话之时,竺秋兰已经俺到了洞口,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小瓶,倾了两颗药丸,一颗纳入自己口中,把千颗悄悄送到岳少俊口边,轻声道:“你快含在口中。” 说罢,把药丸纳入他口中,然后又从革囊中取出一根比竹筷略粗的银管,身子一转,面向右壁。 身形微扑,左手执着银管一端,缓缓凑身洞口,按了一下机簧,就有一蓬轻烟朝洞窟中喷了进去。 她使的正是卖花婆婆昔年特制的迷香——百里香。 那根银管,本可缚在袖内,用时只须轻轻一按机簧,一丈之内,人畜俱会毫无抗拒,昏迷过去。卖花婆婆后来在江湖上武功渐高,万儿也响了,一个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认为使用迷香,终究是江湖下五门的伎俩,因此早在十年之前,就不再使用迷香了。 直到竺秋兰长大了,跟着她闯荡江湖,女孩儿家有时难免会遇上歹人,有时深山夜行,也会遇上毒蛇猛兽。 因此就把这管“百里香”喷筒,传给了女儿,藉以防身,备作应付紧急情况之用。 秃顶神雕就是猜到了这一点,他认为卖花婆虽然已有多年不使用迷香,但她女儿年纪极轻,“百里香”正是最好的防身武器,她不会不传给女儿。 这座洞窟易守难攻,如由竺秋兰施展迷香,把巫婆子迷昏过去,岂不事半功倍?但竺秋兰却因娘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己的紧急关头,不准使用,甚感为难。 后来经秃顶神雕晓以大义,才把她说服。 闲言表过,却说秃顶神雕为了掩护竺秋兰的行动,大笑一声道:“巫婆子;你以为咱们不敢冲进来么?” “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八卦剑,左手一记劈空掌,朝里劈去,右手挥动长剑,但见剑光流动,护住全身,往石窟冲去。 所谓“冲”,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本来和洞口相距足有八尺来远,但刚冲上两步。 霍万清就抢着道:“孟大侠,还是让老朽来对付她史傅鼎大喝道:“贼婆子,今天是你死期到了!” 宋文俊也跟着大喝道:“巫婆子,你敢用‘阴手’伤人,本公子今天饶不得你。” 石窟内弥漫的灰尘,还未落定,视线自然更加不清,就在大家叱喝声中,竺秋兰喷入迷香,人也轻悄的跟着进去。 岳少俊怕她有失,也以最快速度,跟在她身后,掠入洞窟,两人转过石壁,进入石窟。 这里不过是两三步远近,数尺来宽的二座石窟,往里去,又有一个洞窟,却向左弯去。 如果前洞是大门的话,那么这座中洞就是二门了。 挡在转弯处洞口的这堵石壁相当厚,竺秋兰一下闪到岩石后面,脚下就被软绵绵的东西一绊,差点跌下去。 心头吃了一惊,但又不敢叫出声来,一手扶着岩壁,用脚一探,那是一个人,躺卧地上,一动不动。 不觉又是一喜,不用胳这人准是巫婆子无疑,敢情她闻到“百里香”,昏迷过去了。 当下急忙转身向后,压低声音叫了声:“岳大哥。” 岳少俊跨上一步,低声问道:“什么事?” 竺秋兰道:“这里躺着一个人,大概就是巫婆子了,她已被我迷昏,你快以拍手为号,要他们进来,等他们进来了,咱们就得继续往里进去。” 石少俊喜道:“兰妹,你本领真大,用什么方法,把巫婆子制住的?” 竺秋兰幽幽的道:“迷香,娘一直告诫我,这是江湖下五门的东西,但它足以防身,才要我带在身边,不到万分危急,不准轻易使用,方才盂前辈一再相劝,这是为了救宋老爷子,不得不使……” 岳少俊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忙道:“兰妹,你用得对,迷香、毒药、本身并不是坏东西,这要看它的用途而定,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咱们为了救宋老爷子,用的虽是迷香,但也可以说用得正大光明,有何不可?” 竺秋兰一对眼睛在黑暗之中,闪起了异样的光采,轻声说道:“岳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岳少俊笑了笑,立即转身朝外轻轻击了一掌。 秃顶神雕喜道:“竺姑娘已经得手了。” 宋文俊听得一怔,奇道:“竺姑娘得手了?她真有这份能耐?” 霍万清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军师的妙计!” 秃顶神雕道:“咱们快些进去。” 当先朝石窟中奔去。 竺秋兰迎着低低的道,“来的是孟前辈么?” 秃顶神雕低声道:“正是老朽,那巫婆子可曾放倒了么?” 竺秋兰道:“她就躺在地下。” 秃顶神雕道:“姑娘手到擒来,真是大功一件。”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军师过奖了,诸位进入此洞,我和岳大哥就要进入洞里去了。” “且慢!”秃顶神雕道:“咱们不明虚实,既不知这洞有多深,更不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人?因此,老朽之意,这进入里洞,虽然仍须以姑娘为主,但却要多派一个人手,随姑娘同去。” 接着回头道:“宋少庄主,你和岳少俊一同随竺姑娘进入,如果竺姑娘遇上危险,就由你们二位出手。” 宋文俊抱拳道:“在下遵命。” 这时霍万清已点了巫婆子几处穴道,问道:“孟大侠,咱们如何处置她?” 秃顶神雕笑道:“兄弟只是攻石窟的军师,此行主要还是听霍总管的。” 霍万清道,“兄弟不敢。” 竺秋兰道:“军师没有吩咐,咱们就进去了。” 秃顶神雕伸手把火筒递了过去,说道:“此洞不见天光,这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再进去自然更黝黑了,姑娘可把火筒带去。” 竺秋兰接过火筒,低声道:“宋少庄主,岳大哥,咱们走。” 转身朝左首弯道上行去。 岳少俊,宋文俊,一个接一个的紧随她身后,跟了过去。 从中洞到转弯角,只不过三四步路,他们这回有了先前的经验,依然贴壁而行,脚下放得极轻,不敢弄出丝毫声音。 到了洞口,竺秋兰立即站停下来,右手轻轻朝身后的岳少俊碰了一下,这是叫停的暗号。 岳少俊也依样朝身后的宋文俊碰了一下,三人同样贴壁站停。 这里已经黝黑如墨,即使对面有人,也不易发觉,竺秋兰屏息凝神,听了一回,不见有什么动静。 左手握“百里香”喷筒,脚下缓缓移动,上身俯前,左手随着向洞口伸去,把银管送入,轻轻一按,她怕的是没按机簧,就被对方发觉,冲出洞来,等机簧按下,她就放下心了,因为这时如被发觉,也不足为虑了。 竺秋兰收回银管,直起身子,依然贴壁站好,口中缓缓吁了口气。 岳少俊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已经好了么?” 竺秋兰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咱们不知里面究有多大,还得再等一回,才能进去。” 随手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岳少俊手中,说道:“你递给宋少庄主,要他含在口中。” 岳少俊接过药丸,转身递给了宋文俊,低低的道:“宋兄,你把这药丸含在口中。” 宋文俊问道:“这是什么?” 岳少俊道:“解药。” 宋文俊依言纳入口中,又道:“岳兄,竺姑娘她……”岳少俊道:“她使的是迷香。” 宋文俊哦道:“原来如此,难怪很快就把那贼婆子制住了。” 只听竺秋兰道:“咱们可以进去了。” 岳少俊道:“兰妹,还是让我先进去。” 说罢,一跃而起,朝洞口抢入。 宋文俊道:“不错,竺姑娘,你已经把里面的人放倒了,该由咱们先进去开路。” 紧随着岳少俊奔了进去。 竺秋兰摸索着石壁,相继走入,但走了没有几步,就发觉洞势开朗,已经到了另一个石窟,侧耳细听。 除了自己三人发出的轻微脚步声,洞内毫无动静,这就“擦”的一声,打亮火筒。 火光乍亮,她目光迅快的朝洞内一瞥。只见这座石洞,足有四五丈见方,入口处,一方大石上,伏着一个手仗长剑的青衣女郎,正是晚餐时伺候酒菜,后来和巫嬷子一起逃走的春梅!(春梅当然不是她的真名)离她不远,还有一个青衣小郎,和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头,也一齐卧在地上。 这穿蓝布大褂的老头;竺秋兰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在瓜州开小酒馆的虎爪孙无忌。 这座洞窟,已经到了里洞,靠里首还有一个人靠着岩石而坐……” 就在火光这一亮,宋文俊惊喜的“啊”了一声,叫道:“爹!爹果然在这里!” 急步朝靠着岩石而坐的老人奔过去。 那老人,正是被贼党劫持的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宋镇山,这时双目微阖,看去极为安详,其实,自然也被迷香迷翻过去了。 宋文俊急忙转过身来,说道:“竺姑娘,家父大概也中了迷香,就请姑娘快给家父解药。” 答秋兰笑了笑道:“少庄主暂稍候,还是等盂前辈、霍总管进来再说,贼党诡计难防,咱们小心些为是。” 宋文俊脸上一红,说道:“竺姑娘说得极是。” 岳少俊望望竺秋兰,问道:“咱们可以请盂前辈进来了吧?”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不用请了,咱们亮起火光,孟前辈他们就会进来了。” 话声未落,果见秃顶神雕和霍万清已经并肩走入洞来。 秃顶神雕目光一抬,呵呵笑道:“竺姑娘辛苦了。” 竺秋兰连忙欠身道:“孟前辈好说。” 霍万清一眼瞧到老庄主,不觉神色一喜,说道,“老庄主果然在这里。” 正待举步奔去。 秃顶神雕伸手一拦,说道:“霍总管且慢。” 霍万清道,“孟大侠有何见教?” 秃顶神雕沉吟了下,缓缓说道:“贼党曾以狼山一狈假冒盟主,幸而为竺姑娘识破,他们会不会重施故计,颇值得咱们小心。” 霍万清听得一呆,道:“依孟大侠之见,该当如何?”秃顶神雕道:“咱们只有一个办法,等他解去迷药,试试再说。” 接着抬目道:“只是要试验盟主真假,少庄主和霍总管就不宜在此,天下没有儿子试验父亲之理。” 霍万清点点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少庄主和在下这就告退。”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到岳少俊手中,说道:“这是岳少侠送来的散功奇毒解药,狼山一狈形迹败露,由老朽收着,老庄主身中奇毒,贼党不会给他解去的。如果他真是老庄主,就用得着这解药了。” 岳少俊点点头,接过瓷瓶,揣入怀中。 霍万清,宋文俊二人,随即退出洞去。 秃顶神雕回头朝岳少俊,竺秋兰主人道:“此事还须仰仗二位大力才行。” 岳少俊道:“前辈有何差遣,还请明示。” 秃顶神雕一手拈须,朝两人低低说了一阵。” 岳少俊、竺秋兰两人同声道:“晚辈遵命。” 秃顶神雕道:“好,竺姑娘可以给他闻解药了。” 竺秋兰答应一声,款步走到宋镇山面前,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弹入他鼻孔中。 宋镇山昏迷的人,如响斯应,打了一个喷嚏,立时清醒,霍地睁开眼来,看到秃顶顺,和岳少俊三人,站在他面前,不觉喜道:“孟道兄、岳相公,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秃顶神雕抱拳道:“盟主醒过来了就好,只是兄弟冒昧,想请教盟主一句话。” “噢!”宋镇山看了他一眼,问道:“孟道兄想问什么?” 秃顶神雕道,“兄弟如果说错了话,还请盟主多多原谅才好。” 宋镇山尧尔笑道:“八大门派,谊如一家,道兄纵然说错了什么,老夫焉有见怪之理?” 秃顶神雕道:“有盟主这句话,兄弟那就放肆了。” 说到这里,就朝岳少俊、竺秋兰二人一挥手道:“搜!”岳少俊和竺秋掌一同走上去,抱抱拳道:“宋老爷子,晚生得罪。” 宋镇山道:“岳相公,你们要做什么?” 岳少俊道:“晚生二人是奉孟前辈之命,要搜索宋老爷子全身。” 宋镇山道:“搜索老夫全身,那是为了什么?” 岳少俊面有难色,看了秃顶神雕一眼,说道:“这么……” 宋镇山道:“岳相公但说无妨。” 岳少俊道:“因为……因为……” 他说了两个因为,还是说不出口来。 竺秋兰接口道:“那是因为想看看宋老爷子有没有戴了人皮面具?” 宋镇山奇道:“老夫何用戴人皮面具?” 竺秋兰道:“那自然有人假冒宋老爷子了。” 宋镇山道:“老夫宋镇山,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竺秋兰冷冷的道:“那很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是狼山一狈假冒的呢?” “狼山一狈?谁是狼山一狈?他假冒了老夫?” 宋镇山神性显得有些激动,问道:“姑娘可否把此事真相,说给老夫听听?” 竺秋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呢!” 秃顶神雕道:“竺姑娘但说无妨。” 竺秋兰这就把岳少俊得到散功奇毒的解药,和自己同上天华山庄说起,如何识破狼山一狈索毅夫假冒宋老爷子,一直说到自己等人找到山洞,发现宋老爷子为止,择要说了一遍。 宋镇山听得凛然道:“他们劫持老夫,居然还出了这许多事!”一面点头道:“这就怪不得你们怀疑老夫了,但不知你们要如何才能相信老夫不假?” 竺秋兰道:“要分辨宋老爷子真假,本来是一件十分容易之事,只是现在只怕……” 宋镇山道:“姑娘且说出来听听!” 竺秋兰眨眨眼睛,答非所问的道:“宋老爷子在这里,他们怎么没有制住你穴道,也没有捆住你手脚呢?” 宋镇山苦笑道:“老夫误中‘散功奇毒’,一身武功俱废,他们何用再制住老夫?” 竺秋兰道:“这就是了,老爷子一身所学,武功剑法。俱已入化,被大家尊为武林大老,如果没中散功奇毒,真假一试就知道。” 岳少俊忙道:“兰妹,有了,我们本来就是专程给宋老爷子送解药来的,只要宋老爷子服了解药、功力恢复之后,就不难真伪立辨了。” 这原是秃顶神雕事先就授意的,但竺秋兰却故意回头望望秃顶神雕,说道:“盂前辈,你看岳大哥说的办法可行么?” 秃顶神雕一手拈着疏朗朗的长髯,沉吟道:“这倒可以一试,只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宋镇山颔首道:“盂道兄认为可行,老夫自表同意。”“如此就好。” 秃顶神雕抬抬手道:“岳少侠那就取出解药来,请盟主服了。” 岳少俊答应一声,从怀中取出瓷瓶,揭开瓶盖,倾了五颗药丸,送到宋老爷子面前。 宋镇山接过药丸,纳入口中。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服下解药,还得静坐片刻,药力才能行散。” 宋镇山依言在地上盘膝坐好,缓缓阖上了眼睛。 秃顶神雕退后一步,低声道:“盟主服下解药,大概需要顿饭时光,方能复原,趁这段时间,咱们也可以稍事休息了。”一面却以“传音入密”向二人说道:“不过咱们也得小心,防他突起发难。” 岳少俊、竺秋兰暗暗的点了点头,就各自我了一块大石坐下,但暗中却只是注意着宋镇山的动静。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秃顶神雕为人何等机警,他已听出来人脚步虽快,但走得有些匆忙,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这就转身朝洞口迎了出去。 只见人影一闪,进来的乃是游龙剑客史傅鼎,他本是自己要他留守洞中的人,敢情宋文俊、霍万清二人不便进来,(里面正在试探宋老爷子;宋文俊、霍万清自然不便进来了)才要他进来的,那么前面果然发生了事故! 这原是他(秃顶神雕)心念一动之间的事,立即迎上一步,低声问道:“史道兄,前面可有什么事么?” 史傅鼎一怔道:“孟道兄如何知道的?” 秃顶神雕道:“兄弟也是猜想罢了。” 史傅鼎道:“盂道兄猜得不错,方才陆道兄进洞来说,前洞已经发现贼党有后援赶到,好像人数还不少呢,要道兄抽调人手,作必要的准备。” 秃顶神雕道:“陆道兄可曾说对方来的是什么人吗?”史傅鼎道:“目前还不大清楚,里面如何了?” 秃顶神雕低声道:“盟主刚服下解药,此刻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史傅鼎道:“那该怎么办?” 秃顶神雕道:“咱们必须等盟主功力恢复,醒来之后,才能试出真假,在这段时间,只有凭险坚守。” 说到这里,回身朝竺秋兰招招手。 竺秋兰迅快奔了过来,低声道:“孟前辈有何吩咐?”凭顶神雕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目前贼党后援已经赶到,老朽要出去瞧瞧,盟主醒来之后,仍照咱们的计划行事,这里有你和岳少侠二位留守,万一他趁咱们内部空虚,企图突发起难,姑娘只好以‘百里香’对付了。” 竺秋兰点点头道:“晚辈遵命。” 秃顶神雕朝史傅鼎道:“史道兄,咱们走。” 匆匆回到中洞,霍万清迎着问道:“个孟大侠,老庄主……” 秃顶神雕没待他说完,低声道:“盟主已服下解药,目前还无法看出他的真伪来,最少还要顿饭工夫,方可分晓,兄弟已要竺姑娘,岳少侠二位留在后洞,不会有什么意外。” 接着朝史傅鼎道,“史道兄把巫婆子运到后洞去,然后可去外面接应;这里(中洞)可由霍万清、宋少庄主二位留守。这座石窟,以中侗最为曲折,易守难攻,也十分重要,必要时,咱们可以退守中洞,只有等盟主醒来,试出真伪,咱们就可以出洞去和对方一决胜负了。” 史傅鼎答应一声,一手抓起巫婆子,往后洞而去。 秃顶神雕别过宋文俊、霍万清二人,出了中洞(转过弯)欣看到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当门(洞口)顶立、洞外月光斜照,隐约可见一片石崖上,果然人影幢幢,少说也来了七八个人,他们既没扑攻,也没有人叫阵,大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秃顶神雕心头不禁一动,暗自付道:“看这情形,莫非对方还有身份较高的人,尚未到达!” 甘玄通一眼看到秃顶神雕走出,立即迎着问道:“孟道兄,里面情形如何了?” 秃顶神雕就把盟主服下解药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对方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甘玄通道:“不过二盏茶的工夫,盂道兄仔细瞧瞧,可看出他们是些什么人么?” 秃顶神雕听得一惊,问道:“甘道兄之意,他们之中,大有高手了?” 甘玄通道:“贫道只认出其中二人,装束古怪,是湘西双尸,据说武功甚高,在两湖一带,凶名久著,由此推想,其余六人,也绝非泛泛之辈了。” 秃顶神雕朝外望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那身穿红衣的丫头,就是火魔女祝巧巧,在那女魔头边上,身材高大的老者,是百步神拳袁广杰,长发披肩的道人是五叉真人闻天风,就凭这几个,已经够扎手的了。” 飞虹羽士也悄悄走近,说道:“他们人手似是尚未到齐!” 秃矿神雕道:“兄弟却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身份较高的人,尚未到达。” 飞虹羽士道:“何以见得?” 秃顶神雕道:“就凭眼前这几个人,那一个不是凶名久著,桀骜不驯的人,如果没有一个武功,声望高过他们的人,谁能指挥他们?” 甘玄通听得颔首道:“盂道兄这推测大有道理!” 正说之间,只见崖右似有灯光闪动,因三人站在洞口以内,又有无住大师挡住视线,看不到两侧的情形。 飞虹羽士道:“又有人来了!” 甘玄通道:“从闪动的灯光看来,好像不止一盏!” 秃顶神雕道:“来的大概就是贼党为首之人了。” 飞虹羽士道:“孟道兄好像有未卜先知之能。” 秃顶神雕道:“兄弟虽是推测之言,却也八九不离十!” 飞虹羽士道:“贫道愿闻其详。” 秃顶神雕持须笑道,“兄弟这是按有悻常情而言,试想江湖上一般夜行人,谁用得着打灯走路?此人一路行来,有人替他打灯,而且灯光不止一盏。可见来人自恃身份,摆出来的场面,以示与众不同,若非贼党为首之人,还会是谁?” 飞虹羽士不觉点头笑道:“看来道兄有军师之才……”洞外,灯光渐近! 走在前面的,正是方才逃走的狼山一狈索毅夫。在他身后,是两个身穿紫色衣裙,面貌姣好,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手提大红纱灯,并肩前导。 稍后,则是一个剑眉朗目玉面,朱唇的俏书生。身穿一袭青纱长衫,腰系软带,悬着一柄白穗长剑,手摇摺扇,神态谦洒,丰姿俊朗,缓步走来。 这下,直看得洞内秃顶神雕等三人不觉一怔! 他们原以为来人既能领导这群黑道魔头,必然是一个名震武林,声望极高的老魔无疑。 那知这人竟然会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白面书生,看他丰神如玉,举止从容,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邪气! 甘玄通轻声道:“二位道兄,可知此人是谁?” 秃顶神雕。飞虹羽士各自微微摇了摇头。 就凭他们三个,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黑白两道中,稍有名头的人物,即使没见过面,多少也有个耳闻,但这位青衫书生,却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这时原先站着的八人中,忽然有一个越众而出,躬身道:“属下祝祥符,参见总护法。” 他正是法号广明的九指罗汉祝祥符,其余七人,敢情是他带路来的。 青衫书生目中神光如电,朝站着的七人看了一眼,含笑点头道:“诸位久候了。” 话声清朗,笑得十分亲切。 那站着的七人,连忙抱拳行礼,只要看他们的神情,似乎对这位青衫书生,十分虔敬。 要这些平日桀骜自大的凶人心生虔敬,可不简单! 青衫书生一直走到一片石崖的中间,才行停步,两名紫衣少女不待吩咐,退后一步,站到青衫书生身后,一左一右,持灯伺立。 青衫书生目光一抬,看了石窟门口手抱禅杖当门而立的无住大师一眼,招扇一指,问道:“这老和尚是谁?” 狼山一狈索毅夫站在他右首,忙道:“他是少林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 青衫书生轻晤一声道:“这么说,他们已经攻占了洞窟。” 狼山一狈道:“看情形只怕……” 青衫书生没待他说完,截着道:”不用说了,你去问问无住大师,咱们守洞的人,是生是死?” 狼山一狈应了一声“是”,立即趋前几步,朝无住大师抱抱拳道:“大师请了,总护法想请教大师一声,诸位攻占洞苗,不知咱们守洞的人,是生是死?” 无住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衲只知守护洞门,旁的一概不知道。” 狼山一狈不悦道:“大师一代高僧,怎好如此说话?”无住大师道:“贫衲真的不知道。” 青衫书生问道:“怎么?他不肯说么?” 狼山一狈连忙欠身道:“这位大师固执得很。” 青衫书生道:“你叫他退开去。”他敢情平日颐指气使惯了,也不想想无住大师扼守洞口,岂肯轻易退开?狼山一狈口中应了声“是”抬目道:“那么大师请退,找一个知道的人前来答话。” 无住大师凛然道,“贫衲为什么要退?” 狼山一狈微哂道:“大师那是不肯让开了?” 无住大师道:“贫衲负责守住洞口,自然不会让开了。” 狼山一狈听得脸色一沉,喝道:“无住大师,兄弟好言相劝,总护法亲自赶来,大师如果妄图以一己之力,负隅顽抗,何异螳臂挡车?” 无住大师依然手抱禅杖,巍然峙立,低沉的道:“善哉,善哉,贫衲只知守洞,不问其他。” 狼山一狈森然一笑道:“大师再不让开,兄弟就不客气了。” 话声出口,挥手一掌,朝无住大师迎面劈去。 他因当着“总护法”的面,这一掌就使出了“大力金刚掌”,一团无形劲气,无声无息的涌了过来。 无住大师杖交左手,右掌朝前推出。 两股掌风,堪堪一接,发出砰然大震。 狼山一狈左手立时跟着劈出,双掌连环,一连劈击了五掌。 无住大师看他掌势忽然加快,放下禅杖,同样双掌交替,架开五掌之后,突然双手握拳,沉喝道:“索施主不退,休怪贫衲无礼。” 呼呼呼,连攻三拳。 这三拳,正是少林寺闻名武林的“罗汉拳”,拳风呼啸,记记如巨捶撞岩,势沉力猛,威力惊人! 狼山一狈不由被逼得退了两步,但他也立还颜色,一退即上,挥掌抢攻。 两人二度交手,拳风掌影,打得甚是凶狠,无住大师任他如何逼攻,进退不出两步,始终不离洞口、不大工夫,便已对拆了十四五个回合。 狼山一狈志在速战速决,眼看缠斗不休、心头大是不耐,口中冷喝一声道:“老和尚,你再接我几掌看看!” 右手扬处,发出一股阴柔掌风,左手跟进,再拍出一团无形劲气。 无住大师一眼就看出对方又在施展“摧心掌”了,这回他负责守住前洞,而且对方人数较多,不能再客气了,当下口中低喧一声:“阿弥陀佛。” 默运“般若禅功”,双手合掌当胸,缓推而出。 要知“般若禅功”,乃是佛门无上禅功,在少林寺七十二艺中居第三位,只有长老才能修习。 无住大师数十年来,方才替宋文俊疗伤,还是第一次施展,与人对敌,发之于掌,即为“般若禅掌”,更是破题儿第一遭了! 这下,一个使的是旁门中震力最强的“摧心掌”,一个发的是禅门威力无边的“般若掌”硬打硬接,自然非比寻常。 但这一招一来二往之间,既听不到砰然震响,也没有强劲的风声,(“摧心掌”只有一股阴柔掌风。“般若禅掌” 无形无声,却连一点微风都没有)无住大师,狼山一狈,就像同时被人推了一把,各自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无住大师抓住禅杖,稳住脚步,一袭布衫,不住的飘动。 狼山一狈索毅夫连退两步之后,一个人摇摇欲倒,胸口起伏,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九指罗汉广明急忙一跃而出,扶着他退下。 这边秃顶神雕、飞虹羽士也双双抢到洞口,低声问道:“大师不要紧吧,快退下来歇息。” 无住大师缓缓谒入石窟,。淡然一笑道:“索毅夫伤得比贫衲要重得多,贫衲尚元大碍,大概坐息一阵,就可以复元了。” 说罢,一手拄杖,退到壁下。盘膝坐下,闭目不语。 甘玄通在无住大师退下之时,立即侧身闪出,补了上去,挡在洞口。 只听一个夜泉般声音怪叫道:“老大,这回该咱们出场,去把那牛鼻子收掇算了。” 另一个阴沉声音尖笑道,“好吧!” 两句话声,堪堪出口,就有两道人影,疾如鹰隼、并肩落到甘玄通跟前! 这两个怪人脸色惨白,一个闭着双眼,状若瞎子,一个闪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状若鬼火,两眉中间,有一道根深的刀疤。 他们同样穿着一件长仅及膝的黑衣,赤脚麻鞋,看去阴森古怪,一身邪气! 但他们来头可不小,江湖人遇上这一对孪生兄弟,莫不退避三舍,他们正是出了名的凶神湘西双尸,老大闭目僵尸闵雷,老二三眼僵尸闵雹。 甘玄通看清来人,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遁:“二位有何见教?” 闵雹阴恻恻的道:“牛鼻子,你让开就没事了。” 甘玄通道:“贫道为什么要让开?” 闵雹道:“因为咱们兄弟要进去瞧瞧。咱们留在洞里的人,是不是给你们这些和尚、道士收拾了?” 甘玄通道:“贫道若是不让开呢?” 闵雹还没开口,闵雷闭着双目,右手一探,伸出五根枯瘦得如同乌爪的手指,朝甘玄通当胸抓去,口中阴声道:“那就先把你掀出来。” 这一抓出手极快,但甘玄通早知湘西双尸生性凶暴,自然早有准备,脚下倏然后退半步。 手腕抬处,长剑已从肩头出鞘,使出一招“倒挂珠帘”,剑光乍亮,化作一道匹练,由上而下。 闵雹嘿笑道:“你要在咱们兄弟面前玩剑?”一下欺到甘玄通右侧,双手齐发,右爪抓向甘玄通执剑右腕,左爪同时抓向甘玄通的右肩。 闵雷外号闭目僵尸,其实他并不是瞎子,只是双目似闭非闭,有时仅睁开一线而已。 他出手一招,没有抓到甘玄通;此时身形一转,轻快无比就转到甘玄通左侧,左手五指抓向甘玄通左臂,右手箕张如钩,朝后脑抓落。 这两人心意相通,行动如风,出手攻敌,配合得更是恰到好处,一个夺剑,一个伤人。 甘玄通若是稍微慢上一步,不但双手被他们两人抓住,后脑也得添上五个窟窿。 但甘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一手“八卦剑法”,施展开来,颠倒八门,瞬息千变。昔年曾以一柄长剑,困住过淆山八怪,在江湖上盛名久著,黑道中人遇上他时,纵是人手较多,也不敢和他正面冲突。 湘西双尸纵然两人联手。(他们孪生兄弟,与人动手,不论对方只是一人,或者多人,总是联手同上)甘玄通一剑在手,未必伤得了他。 只见他身形轻轻一侧,便已闪开两人一招合击,一片剑光,同时从他身边漾起,指东划西,一奇一迈,分向两人袭去。 闵雷、闵雹见甘玄通居然以攻还攻,他们本是生性暴躁之人,不由激起凶性,同时纵身扑上,四爪齐发,二十道指风,有如密集尖锥,锐利无匹! 甘玄通剑法展开,一剑又一剑的挥出,脚踏八卦,幻起重重剑影,门户隐然,已把洞口数尺方圆,布成了一个小小的八卦剑阵。任你湘西双尸连番猛扑,爪利如刃,也休想闯入他剑阵一步。 湘西双尸杀得性起口中连声怒啸,扑攻更凶,挥舞双爪,凌厉指风,嘶啸有声,几次都被他们冲破剑阵,扑近甘玄通身前,差点就给利爪抓到。” 甘玄通看得也暗暗惊心,仗着几十年功力,紧封门户,人随剑走,剑随卦变,手挥长剑,如挽千斤重物。 左攻右守,右攻左守,剑掼虽慢,却是青光缀绕,紧护身躯,一口剑力敌两名黑道凶煞,兀是毫不退让。 闵雷、闵雹,更是满脸杀气,狞戾有如恶鬼! 激战之中,闭目僵尸阂雷突然嘬口发出一声凄恻的低啸,他啸声甫起,老二三眼僵尸闵雹也跟着曝口低啸起来。 两股啸声,似是互相弓刚,声音凄厉,有如鬼哭,但就在两人啸声一起,抡爪扑攻之势,就立时停下来了,一左一右僵然木立,好像忘却正在和人动手。 甘玄通因对方业已停止扑攻,他没了对手,一个人又何必再舞弄长剑?也就及时收住了剑势! 洞内秃顶神雕孟达仁看出湘西双尸神情有异,急忙以“传音入密”叫道:“甘道兄小心!” 就在他喝声未落,闭目僵尸闵雷突然双臂一举,身形疾扑,朝甘玄通拦腰抱来。 三眼僵尸闵雹同时发动,身形僵直,一涌而上,双臂直伸,十指如敦,朝甘玄通后心插夹! 甘玄通经秃顶神雕一言提醒,(即使秃顶神雕不提醒他,他虽已收剑,但也仍在严神戒备之中)心中不觉一动,暗道:“僵尸功!” 身形一晃,从两人合击中,擦身闪出。 湘西双尸扑了个空,心头更怒,口中发出两声野兽般的低啸,双飓不屈,身发如风,蹦的一跃,叉手抓来。 这要换了旁人,洞口地方不大,在对方两人夹击之下,未必躲闪得开,但甘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八卦门有一种玄妙奇特的身法“八卦游身步”,原是专门应付众多敌人围攻之用。 任凭对方攻势如何猛烈他仍能从你们中间,从容游步,擦身而过,所以叫做“游身步”。 甘玄通这一展开身法,身形飘忽,不住的在两人身侧闪过,更逗得湘西双尸暴跳如雷,连蹦带跳,扑击如风。 甘玄通在两人合扑之下,外人看去,他从容进退,毫不吃力,实则对方两人发动“僵尸功”,此时一来一往,越扑越急,越扑越快,两人中间的空隙,自然也随着越来越小,就像电光石火,一闪而逝,你纵然身法玄妙,但要觑准一丝空隙,闪身而过,也不是容易之事。 此时甘玄通手中虽有长剑,也无暇施展,只顾全神贯注在两人中间,闪避游走而已。 没有攻击,只顾闪避,岂非已落了下风?湘西双尸一时间虽然扑不到他,但究是两人合斗,自从展开“僵尸功”,威力就在甘玄通之上。 三道人影中,两道倏起倏落,蹦跳如风,一道却是忽东忽西,不住的闪动。 使到疾处,三道人影,就交织成一片模糊人影,那还分得清敌我来?只是闵雷、闵雹口中发出的低啸,时高时低,阴森低荡,刺耳已极! 站在对方众人中间的青衫书生眼看双方久持不下,似己不耐,剑眉微微一扬,举步而出。 他这一举步,九指罗汉广明、火魔女祝巧巧、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一干人,还以为“总护法”要亲自出手,立时跟了上来。 这边秃顶神雕孟达仁、飞虹羽士陆飞鸿眼看对方似有依仗人多强行攻洞之势,心中暗暗吃惊,也同时迎向洞口,准备接应甘玄通,俟他退入洞来,合三人之力,全力守洞。 那青衫书生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停,招扇轻轻一摆,说道:“你们都退下去。” 他话声说的不响,但却具有极大的权威,九指罗汉等一干黑道群豪,奉命唯谨,果然依言退了下去。 青衫书生招扇当胸,摇了摇,朗声喝道,“大家住手。” 湘西双尸听到他的喝声,啸声倏止,蹦跳如飞的两条人影,也立时停止僵立不动。 甘玄通这一阵工夫,早已汗流侠背,喘息不住,也随着站停下来。 青衫书生朝湘西双尸看了一眼,温和的道:“你们也退下去。” 闵雷、闵雹同时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散去“僵尸功”,才行退下。 飞虹羽士低声道:“盂道兄,你去替甘道。兄下来,他好像要找咱们说话呢,该你军师上场了。” 秃顶神雕点点头,立即闪身而出,说道:“甘道兄,你进去歇一回吧!” 甘玄通回身退下,压低声音说道:“盂道兄小心,此人极非易与。” 秃顶神雕道:“兄弟自会应付。” 青衫书生走到离洞口三数尺远近,就自站停,目光一抬,望着秃顶神雕一拱手道:“尊驾是那二位高人,恕在下眼拙。” 秃顶神雕也拱手还礼道:”老朽六合门孟达仁,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他故意报出“六合门”,乃是想套问对方来历。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道:“在下祝天俊。” 他只说了自己的姓名。 秃顶神雕一拱手道:“原来是祝大侠,老朽久仰了。”祝天俊淡然一笑道:“孟大侠不用客气,祝某初出江湖。” 秃顶神雕看他谈笑从容,说话坦爽,果然不带半点江湖习气,但一个初出江湖的人,竟能统率黑道群凶,当真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望着他微微发怔,颔首一笑道:“这是祝大侠客气了,听说祝大侠是总护法的身份,老朽正想请教,不知祝大侠是道上那一座名山的掌桅?” 祝天俊手摇摺扇,滞洒一笑道:“盂大侠见询,只是本盟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难奉告,好在黄山掷钵禅院之会,为时不远,诸位到时自知。” 秃顶神雕道:“那么祝大侠的来意……” 祝天俊道:“在下觉得会期非遥,咱们和各大门派,本无梁子可言,双方不该有敌对的行动,故而亲自赶来,希望诸位能及时退出此洞,庶可不伤和气,自是最好不过。” 秃顶神雕大笑道:“祝大侠既知双方不该有敌对的行动,要咱们退出此洞,庶可不伤和气,那么祝大侠如果能够率众退走,不是也一样可以不伤和气么?” 祝天俊俊美的脸上,神色微变,冷然道:“在下还是希望诸位多加考虑。” 秃顶神雕道:“老朽也希望祝大侠能考虑考虑。” 祝天俊仰首道:“在下用不着考虑。” 秃顶神雕心中暗道:“此人口气狂得很。” 一面呵呵笑道:“祝大侠此话,未免有欠公道,为什么要咱们多加考虑之事,(通出洞)祝大侠就用不着考虑呢?”(率众退出)祝天俊打量了秃顶神雕一眼,微晒道:“在下要诸位及时退出,只是替诸位打算而已!”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此话怎说?” 祝天俊做然道:“因为在下亲自来了。” 秃顶神雕问道:“祝大侠亲自来了,又如何呢?” 祝天俊朗笑一声道:“孟大侠是真的听不懂?”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语含玄机,老朽真的听不懂。”“好!”祝天俊微微一笑道: “祝某既然来人诸位要想不退出此洞,行么?” “哈哈!”秃顶神雕大笑道:“祝大侠口气不小,倒是老朽行走江湖,数十年来,第一次听到如此说话的人。” 祝天俊微哂道:“祝某从不大言唬人,孟大侠不妨回进去和大家商量商量,再作答复。”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要老朽回进去和大家商量商量,活虽不错,但老朽至少也应该了解一下,值不值得大家商量才是?” 祝天俊道:“你要如何了解法子?” 秃顶神雕道:“老朽不才,想讨教总护法几手高招。”“很好!”祝天俊傲然道:“孟大侠既要试试祝某,那就请出手好了。” 他依然态度潇然,摺扇轻摇,毫无半点戒备之状。 “且慢!”飞虹羽士陆飞鸿忽然闪身而出,朝秃顶神雕打了个稽首道:“孟道兄乃是咱们的军师,应该先让贫道向祝大侠领教才是。” 说完,转身朝祝天俊稽首道:“贫道终南派陆飞鸿,请祝大侠多多指教。” “锵”的一声,撤下了长剑。 秃顶神雕本待劝阻,但陆飞鸿连剑都撤出来了,自然不好再说,只得以“传音入密”说道:“陆道兄,此人深藏不露,口气甚大,若无惊人之艺,这些黑道中人,也不会听他指挥了,道兄可得小心。” 飞虹羽士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贫道知道,咱们动手之时,道兄就可以看出他的路数来历来了。” 祝天俊视着飞虹羽士,冷然道:“陆道长既欲赐教,怎么还不出手?” 飞虹羽士道:“祝大侠请!” 祝天俊依然轻摇梧扇,滞洒一笑道:“祝某和人对敌,从不先出手,陆道长只管发招好了。” 飞虹羽士道:“好吧,贫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祝大侠亮兵刃吧!” 祝天俊手中竹骨摺扇轻轻一转,笑道:“在下这柄宝剑,出必伤人,轻易从不施展,当以这柄招扇接道长几招。” 飞虹羽士听他口气,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头不禁激起怒火,仰首大笑一声道: “祝大侠快人快语,贫道那就有僭了。” 他果然不愧终南飞虹,心中虽然甚是愤怒,但不肯失了他终触宿的身份,话声出民长剑竖胸缓缓斜点出去。 这一招正是“终南剑法”,中的起首式“一剑朝天。”“终南剑法”的起首式和别派剑法的起首式不同,别派的起首式,就是这套剑法的起首式而已,终南剑法这一招起首式,却是整套三百六十一招剑法的总提纲。 “终南剑法”素以快捷称誉武林,只要一招出手,三百六十一剑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连绵不绝。 这上式起首式,可以衔接三百六十一剑任何一招,故而有“一剑朝天,终南之捷”之称。 闲言表过,却说飞虹羽士使出“一剑朝天”,长剑斜点而出,祝天俊依然摺扇当胸轻摇,站在他对面,视若无睹,好像他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并不是他和人动手一般。 这下表现得实在太狂妄,太轻视飞虹羽士了。 飞虹羽士纵然修养很好,也忍不住了,心中暗道:“好小子,我陆飞鸿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狂妄自大的人,今日不给你点颜色,还当我手中宝剑是纸糊的!” 心念转动,点出长剑忽然划起一道弧形,剑势如匹练乍发,朝祝天俊激射过去。 祝天俊脸上飞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既不躲闪,也不封架,依然只是毫不在意的站立如故,看着那道亮银耀目的匹练,对着他飞射而来。 数尺距离,别说像飞虹羽士这样的使剑高手,就是普通武士,也可一发即至。 祝天俊直等飞虹羽士的剑光,快要触及他衣衫,身躯才微微一侧。当胸轻摇的捐扇,“豁”的一声收拢,正待朝剑脊上敲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飞虹羽士这一招“剖龙取心”,剑光直射,何等迅速,此时眼看祝天俊依然轻摇摺扇,毫无封架之意。 她究是工派中人,不肯对一个毫无抗拒之人骤下杀手。 剑光离对方衣衫还有三寸光景,就倏然而止,撤回剑法,目注祝天俊,面有不豫之色,冷然道:“祝大侠这是什么意思,刀剑无眼,你怎好如此儿戏?贫道若是一个收手不及,岂不……” 祝天俊望着他微微一笑,没待飞虹羽士说下去,接着道:“陆道长果然是仁人君子,剑招距离祝某胸前,尚有三寸一分四厘,就忙不迭的收了回去。” 他右手捐扇,朝左手掌心轻轻敲了一下,悠闲的道:“其实陆道长何妨把这一招‘剖龙取心’使足了看看,能否对在下一剑穿心?” 飞虹羽士听得不觉一呆,终南派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终南剑法”以快捷著称。 他居然一口叫出自己方才使的一招剑法是“剖龙取心”?嘿!他居然还要自己使足了看看,能否伤他?这明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飞虹羽士这下气可大了,狂笑一声道:“好,祝大侠那就再接贫道一剑试试!” 喝声出口,手腕疾然一翻,一点寒垦,比闪电还快,一下朗祝天俊“天突穴”上点去。 祝天俊身子依然一动没动,但他出手比飞虹羽士更快,不见他有何动作,右手随便一举,但听“嗒”的一声,摺扇扇头,已经压住了点去的剑尖! 这本是轻描淡写的一下,但飞虹羽士的感受就不同了!他长剑堪堪刺出,陡觉剑尖一震,压力重逾山岳。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抽剑后跃。 但见祝天俊依然手持招扇,含笑站在那里。并没追袭,心中兀自不信,长剑当胸直竖,目注对方,双足一点,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到了三丈高处,右腕一抖,漾起一片银鳞,剑光垂直朝祝天俊当头下刺。 这一招“神龙抖甲”,正是飞虹羽士仗以成名的三招绝艺之一,平日并不轻易出手,但今晚形势逼人,不得不使出压箱子的本领来。 祝天俊仍然一脸微笑,仰首望着飞虹羽士剑先人后,直待剑光落到头顶,才侧身向左闪开。 右手一挥,摺扇向右敲出,口中说道:“方才承道长中途收剑之情,在下也不为己甚。” 他这侧身一闪,巧妙无比的避齐了像匹练倒挂的剑光,同时也响起“嗒”的一声轻响,摺扇一点扇头正好拍在垂直刺下的剑尖之上。 这真合上了“四两拨千斤”! 飞虹羽士但觉剑身陡然一震,他人在空中,无处着力,登时连人带剑被震得直荡出去数尺来远,落到地上,几乎还站立不住! 他耳中自然听清楚了,对方是因自己第一招上中途收剑,故而不为己甚,手下留了情。 飞虹羽士简直败得连自己都说不出名堂来,三招之中,第一招是自己中途撤回的剑,第二招才一出手,就被人家压住剑尖,第三招,糊里糊涂的被震荡出数尺来远。 这三招,根本没和人家正式交手,对方甚至连招式都没使出来,自己就落得灰头上脸,如此惨败! 站在石洞口给飞虹羽士掠阵的秃顶神雕孟达仁也不禁看得耸然动容! 试想飞虹羽士陆飞鸿,不仅是终南名宿,就是在八大门派中,也是有数的高手,居然被人家轻描淡写的两下,就震飞出去。尤其对方手法怪异,不成章法,根本看不出手的路数。 他心中虽然大感惊异,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起头皮,呵呵一笑道:“陆道长,胜负兵家常事,你已经试过三招,现在该言归正传,还是由兄弟向祝大侠领教了。” 飞虹羽士收起长剑,朝祝天俊打了个稽首道:“多谢祝大侠手下留情,贫道告退。” 祝天俊含笑道:“陆道长请。” 飞虹羽士缓步退下之时,秃顶神雕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陆道兄回入洞去,立即通知霍总管早作准备,兄弟自知绝非姓祝的对手,在盟主服下解药,运功未醒,真假未明之前,咱们必要时就得退守中洞。” 再说站在祝天俊身后的一干黑道凶神,像九指罗汉广明、湘西双尸、火魔女祝巧巧。百武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就是连狼山一狈索毅夫在内,大家只知道总护法是大公主的丈夫,一身武功极高,机智过人,甚得老神仙的宠信,大家不敢稍露不服,但总护法武功究有多高?谁也没有见过。 今晚,大家都看到了,像终南飞虹羽士陆飞鸿这样一位在八大门派中颇享盛誉的一流高手,在总护法手中,三招两式,就败退下去。足见总护法确实身怀绝艺,平时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一时直看得众人耸然动容,心怀凛惕! 祝天俊目光一转,朝秃顶神雕问道:“盂大侠要和祝某如何比法?” 秃顶神雕心中暗想:“方才陆道兄和他使剑,不出三招,就为他所败,自己在剑术上,和陆道兄也只在伯仲之间,要想胜他,那是极无可能的事,不如和他拳掌上试试,他年纪不大,内功修为,未必胜得过自己……” 心念转动,含笑道:“老朽不自量力,也想以十招为限,跟祝大侠讨教拳掌工夫,不知祝天侠意下如何?” 祝天梭做然笑道:“很好、你发招吧!” 秃顶神雕狭长脸上堆起了几十条笑的皱纹,连连点头道:“老朽那就得罪了。” 身形一蹲,进如旋风,双掌在胸前一洗,但听“沙” 的一声,左手由右掌心竖切而出。 这一招“灵猿洗手”,看去并无出奇之处,尤其双方相距足有五尺以外,秃顶神雕切出之时,手腕半曲,自然更切不到祝天俊的身上去。 祝天俊没有动。但他一双明亮的星目,却一眨不贬的注视着秃顶神雕,似是看出对方这一手含蕴了很多变化,静以待变。 秃顶神雕使出前面半招,后面半招自然会接连而来,只见他双脚划地,身形疾然欺进,又是“沙”韵一声;左掌急收,右掌迅如掣电,从左掌心洗出,直切祝天俊左胁,左掌收回之时,小指一屈,扣看穴付猜,惮出一缕指风,袭向祝天俊“七坎穴”。 这后半招,直切的右掌,掌锋如刀,凌厉无比,而左手小指弹出的一缕指风,却因左掌在收回之际,十分暗藏,不易为人发觉。 但其实凌厉的右掌,只是掩护左手指风而已,这一击,当然以指风为主。 这是“六合掌”中的一记“须弥藏芥”,把指风喻为芥子,你想这缕指该有多细?指风如果像掌风一般,出手之时,劲气朝涌,呼啸有声,那还成什么指风?故而指风欲细,把内功劲气,束之如练,练之成丝,才是上乘功夫。 因为指风越细,劲气就越强,所谓:“练气成丝,伤人无形”者是也。 祝天俊眼看秃顶神雕欺来身法甚是快速,几乎人到掌到,右手掌锋直奔左胁,他一直站在原地的人突然向右横跨半步,避开掌势。 但他这一横移,正好落在秃顶神雕的计算之中,因为这一缕无声无息的指风。正朝他胸前“七坎穴”激射而来。 祝天俊果然不愧为神秘组织的总护法,就在他右足跨出之时,忽然似有警觉,左手衣袖轻轻向外拂出。 这一拂举止潇洒,任何人都只当他是为了封架秃顶神雕的掌风而发;但他这衣袖一拂之势,化解的却是秃顶神雕的一缕指风。 不!他这横移半步,跨的极为奇妙,既不是闪出,更不是单纯的避让对方掌势,而是新的转进。 看去虽然和秃顶神雕拉远了半步,实则他已转到了最有利的反位置,右手一抬,一点扇影,朝秃顶神雕右肩敲来。 他转到了最有利位置,直等他手中捂扇敲来,秃顶神雕方始发觉。 因为祝天俊这一击,自己几乎站在死角上,身形完全用老,别说反击了,就是连出手封架的余地都没有。 他只给你留了一条路,朝前窜;但你真如朝前窜出去,难保他空着的左手不趁机袭击! 秃顶神雕虽然想到,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双足一点,朝前窜去,只觉肩后被扇风扫中了一点,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他怕祝天俊趁击追击,窜出去三尺多远,就一个横跃,再向横里移了两尺,方始住足。 回头看去,祝天俊依然一脸微笑,站在原处,并未出手袭击。 第一招上,人家只不过举手敲了下扇头,自己就被迫得直窜横跃,岂不窝囊?秃顶神雕避是避了,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禁为之一热! 祝天俊看了他一眼,似乎张口欲言,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左手一翻,低头看去。 这一瞧,才发现袖底有一个香头大的小孔,那是方才被秃顶神雕指风所穿! 他俊秀的脸上神色微变,朗笑一声道:“盂大侠果然高明,‘六合神指’,天下无双,在下今晚总算领教了。” 此人心胸旷达,袖底指风所穿,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别说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就是秃顶神雕也一无所知。 秃顶神雕老脸一红,拱手道,“祝大侠过奖……”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祝天俊截着他的话头,冷然道:“这第一招,咱们算是扯直,你还有九招取胜的机会,请吧!” 说话之时,星目神光如电,盯着秃顶神雕,眉宇间已隐隐透现杀机。 秃顶神雕看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看来他衣袖被自己指风无意间穿了一个小孔,已引起他的杀机,自己可得小心!” 心念转动,出手自然更为谨慎,双手当胸一合,运起“六合真气”,布满全身,然后双脚左右移动,双掌连环变招,掌指同施,交相击出,这一下攻出三招。 这三招急攻,可说是他毕生精练“六合掌”中的精华所在,掌风指影,浑成一片,快得如同一招 第十二章 竹筷再削缅铁剑 祝天俊口中轻笑一声,也不见他跨步作势,一个人轻若飞絮,随风飘起,掌风指影,半点也没沾上衣角,人已飘然闪到了秃顶神雕的右侧,屈指轻弹,一点指风,直奔秃顶神雕右肩“巨骨穴”。 秃顶神雕三招还未使完,陡觉右肩如中尖椎,整条右臂顿时麻木不仁,垂了下去,心头猛然一惊,急忙向后跃退。 祝天俊手摇招扇,冷峻一笑,问道:“孟大侠还有再战之力么。” 秃顶神雕早已看出对方武功高不可测,但也想不到自己在他手下,会走不出两个照面。 此时右臂若废,自然无力再战了。 他心头这份震惊,比他右臂的伤势,更为严重,但听了祝天俊这句话,心中忽然为之一宽,他经验老到,自然看得出祝天俊这个“总护法”,在对方这群人中,身份甚高,自视也甚高。 祝天俊问出这句后来,就足见他并没有乘胜逼攻过来之意,那么只要自己应付得宜,就可有足够的时间重作布置了。 当下故意一手按着肩头,苦笑道:“祝大侠神功盖世,老朽认输。” 祝天俊的意思,也只要他认输就好,做然一笑道:“好,那就有劳孟大侠,进去好好和大家商量一下,诸位只要答应退出此洞,双方仍可不伤和气。” 秃顶神雕点头道:“老朽一定把祝大侠的话,转告几位道兄。” 祝天俊道:“好,咱们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孟大侠请回。” 转身退了下去。 秃顶神雕退入石窟,甘玄通,飞虹羽士急迎着问道:“孟道兄,你右手怎么了?” 秃顶神雕道:“兄弟右手不要紧,只是被他指风点中‘巨骨穴’……” 甘玄通道:“贫道给你揉揉。” 说罢,伸出手去,按在秃顶神雕右肩之上,功透十指,轻轻揉动。 “多谢甘道兄。”秃顶神雕朝甘玄通说了一句道谢的话,立即压低声音说道:“敌势甚盛,尤其这姓祝的,武功高不可测,咱们之中,无人能敌,目前只有退守中洞,先求自保。 咱们攻敌不足,若是暂时守住这座石窟,静待盟主醒来之后,分出真假,再作道理。” 飞虹羽士道:“咱们先守住前洞,等到无法支持,再退守中洞不好么?为什么放弃前洞呢?” 秃顶神雕道:“前洞地方宽敞,无险可守,一时被他冲入、就会措手不及,中洞狭窄,又有一道转弯角,易守难攻,较可持久。” 甘玄通道,“好,咱们就退守中洞。” 秃顶神雕回首望了无住大师一眼,问道,“只不知大师运功如何了?” 无住大师缓缓睁开眼来,说道,“贫衲运功完毕、业已复元,老施主可有什么差遣么?” 说着,果然站了起来。 秃顶神雕看到无住大师已经复元,心中一宽,说道:“咱们一行人中,以大师的功力最高,守护中洞,虽说有险可凭,仍须依仗实力,大师业已复原、兄弟就放心多了。” 说话之时,探首朝外望去,只见石窟前面,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炷线香,香头业已烧去三分之一,心知在这佐香没有燃完之前,祝天俊绝不会前来惹事,他举动了一下右肩,觉得已经好了许多,说道:“甘道兄,兄弟已经好了。”接着退后凡步,低声道:“咱们事不宜迟,那就退到中洞再说。” 四人不再多说,匆匆退入中洞。 霍万清方才得到飞虹羽士知会,说是洞外来了贼党援手,武功甚高,咱们的人。在盟主未醒之前,可能要退守中洞。 他身为天华山庄总管,见多识广,听了飞虹羽土的话,心知秃顶神雕所以要退守中洞,是因中洞地势曲折狭窄,可以凭险而守。 因此在众人尚未退入中洞之前,已和宋文俊二人,动手把洞内可以移动的巨石,移到了转弯角上,增加洞口的掩蔽。 又在洞口前,也不规则的堆放了许多大石,这些大石,虽不甚高,却颇为沉重,搬运不易。但放置在洞口前面,就可使敌人绊脚。至少也可以使来人在洞口前不好施展手脚。 秃顶神雕看了中洞的布置,笑道:“霍总管布置得好。这一来,贼党要想冲进中洞来、就更困难了。” 无住大师道:“孟大侠,咱们人手如何分配,仍由军师发令吧!” 秃顶神雕迎目四顾了下,说道:“大师和陆道兄守在石崖后面,敌人未近,由大师发掌,敌人已近,由陆道兄发剑。” 接着指指右首新移来的一方半人高的巨石,说道:“霍总管,甘道兄可隐伏石后,霍总管可配合大师,发掌击敌,甘道兄精擅‘内太极功’可配合大师,霍总管、陆道兄三位,以暗器袭击来犯敌人。” 甘玄通道:“贫道一生很少使用暗器,身上也没带暗器。” 秃顶神雕笑道:“内功精纯的人,飞花摘叶,均可伤人,道兄身上没带暗器,地上大小石块,俯拾即是,取之不竭,还担心不够用么?” 甘玄通道:“好吧,贫道可以试试。” 秃顶神雕道:“不过甘道兄还得注意一点,你最好用左手发射暗器。” 甘玄通道:“那为什么?” 秃顶神雕笑道:“在必要时,你右手还得配合陆道兄使剑呀!” 接着回头朝宋文俊道:“宋少庄主可隐身右首石壁后面,来人要冲入中洞,必须凌空越过霍总管和甘道兄扼守的这方巨石。少庄主守在壁后,不须露面,就可给他一剑,这是极为重要一关,但敌人如果不凌空跃来,你就隐伏不动,不可露了身形。” 宋文俊道:“在下省得。” 秃顶神雕分配停当,眼看中洞黝黑如墨,纵有过人目力,也无法看得清对面人影,差幸前洞还透进些微光线。 里面的人,朝外看去,转角上犹可隐约看到人影,这一点也就是凭险坚守的唯一有利条件,只要敌人深入,就成为敌明我暗。 他(秃顶神雕)满意的吁了口气,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大家现在可以稍事休息,等他们进来之时,自有兄弟答话,诸位千万不可出声。” 过没多久,果然听到祝天俊清朗的声音,从洞口传了进来:“盂大侠,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秃顶神雕低声道:“他们就要进来了,诸位准备应敌,兄弟出去答话。” 无住大师等人迅速转入了自己岗位,隐伏不动。 秃顶神雕侧身从大石中转出,回过身低声说道:“兄弟回来时,以咳嗽为号,如果只见人影,不闻咳嗽,(从外面进来,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面貌)诸位就得出手拦击,绝不可放他深入。” 话声一落,迅速的转弯走出,凝目看去,祝天俊果然不失为对方领袖群伦的人物,他颇守信诺,依然一个人负手站立洞外.面向洞口而立,并未进入石窟中来。 秃顶神雕知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心中暗暗好笑,凡是自视甚高的人,纵然武功高强,也比那些诡诈无信的黑道凶人要容易对付、这就急步趋了出去,拱手一礼道:“祝大侠见询,老朽不得不据实奉告……”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祝天俊目光如电,直向秃顶神雕射来,问道:“孟大侠是说,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不肯撤出此洞了?” 秃顶神雕心中止不住暗暗生疑,“这洞窟之中,只有被他们劫持的盟主一人,和他们留守洞窟的几人之外,并无他物,何以他一再要自己等人退出此洞,如说他是为盟主而来,那么咱们已攻占洞窟,若是答允撤走,自然也会把盟主救走。若说他率人赶来,是为了救援他们几个守洞的人,也该向自己提出放人的条件,这两者,他都没提。 只是一味要自己等人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这座洞窟之中,另有什么隐秘不成?” “那倒不是。”他一面含笑道:“咱们商量的结果,想请祝大侠再宽限些时间……” 这是故意探探对方的口气,但也是事实,祝夫俊如果答应了,那么只要等宋老爷子运功醒转,真伪已判,大家就可离此而去,用不着在这石窟中作争夺战了。 那知话声甫出,祝天俊脸色倏地一沉,断然道:“不行,在下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过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诸位就得抉择行止,明白见告,答应离去,就立即离去,仍然不伤双方和气,如果再不出来,在下就要采取行动,强行人洞了。” 秃顶神雕看他说得斩钉截铁,已无商量的余地,不觉淡淡一笑道:“祝大侠总该知道咱们来意吧?” 祝天俊冷声道:“你们来意,在下不用知道。” 秃顶神雕道:“咱们是救人来的,盟主遭祝大侠手下劫持,中毒未醒,咱们总不能撇下不管,掷钵禅院之会,为期非遥,是非曲直,可以留待会中解决,祝大侠不肯退让,岂非逼人太甚?” 祝天俊道:“咱们把宋老爷子请来,也只是为了共商掷钵禅院的事宜,对宋老爷子并无不敬之处,诸位既是认为咱们劫持宋老爷子,就把他迎回去好了。” 秃顶神雕心中不禁一动,暗想:“他果然不是为盟主赶来的了!” 他虽然想不出这座石窟有何隐秘?但显而易见,这座洞窟,对贼党十分重要,这就点头道:“祝大侠果然是明理之人,老朽那就再去跟大家商量、商量,答覆祝大侠了。” 祝天俊道:“在下耐性有限,盂大侠最好立时给我答覆。” 秃顶神雕道:“这个当然。” 迅快退到转弯角,口中干咳一声,才闪入中洞。 无住大师压低声音问道,“孟大侠和他说了些什么?”秃顶神雕把方才和祝天俊的谈话,详细说了一遍,接春道:“以兄弟看来,这座洞扇之中。必然隐藏了某一隐秘,这一隐秘,可能和对方有着极大关系……” 甘玄通道:“孟道兄进去过了,可曾看出里面有何异处?” “没有。”秃顶神雕道:“只是一座极普遍的石窟,一点也看不出异处来。” “这就奇了!”无住大师道:“一座普遍石窟,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重视呢?” 秃顶神雕道:“这就是兄弟想不通的地方……” 霍万清道:“老朽之意,这里由咱们坚守,孟大侠经验精博,何不再进去仔细搜索看看!” 秃顶神雕点头道:“霍总管说得极是,但兄弟必须等他们进来之后,才能进去。” 飞虹羽士道:“这为什么?” 秃顶神雕低声道:“因为诸位只能出手拦击,不可有一人出声。” 他一再提醒大家不可有一人出声,是因对方众人之中。有一个专使火器的火魔女祝巧巧也,这话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只听洞外响起祝天俊的声音喝道:“孟大侠,怎不回在下的话?” 秃顶神雕当然没有回话。 祝天俊朗笑一声道:“好哇,盂达仁,你们能在洞中躲着不出来么?” 说到这里,一挥手道:“咱们进去。” 举步朝石窟中走入。他身后两名紫衣少女立即手提宫灯,跟着走入洞窟。 除了狼山一狈索毅夫,重伤未愈,仍在运气疗伤之外,九指罗汉广明等人,也一齐跟了进去。 前洞,空旷沉寂,没有一个人影,自然也没有人拦截。 祝天俊一手待着摺肩,青衫飘忽,走在最前面,真像一位风流滞洒的俏书生,脸上也始终挂着带有傲气的笑容。 走的也不快,这正是他自恃身份之处,好像一干群雄,都得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两名紫衣少女虽跟在祝天俊的后面,但她们手中提着的两盏宫灯,却一左一右从祝天俊身边挑出。 灯是专门替总护法打的,故而走在最前面,祝天俊目光所至,都有灯光照射,毫不觉得黑暗。 不过眨眼工夫,便已走近转弯角,也可以看到黝黑的中,同入口了。 祝天俊脚下随着一停,朗声道:“孟大侠,怎不回我的话。” 秃顶神雕面向石壁,答道:“老朽和诸位道兄商量的结果,都希望祝大侠再宽限一顿饭的时光,等盟主清醒之后,咱们立即退走,不知况大侠是否同意?” 他面向石壁说话,是有意把声音撞在石壁上,再送出去,这样使站在洞口的人听起来,觉得他还在洞穴里面、相距甚远,个易被人发现藏身之处。 祝天俊道:“不行,祝某一向言出如山,从不更改,一炷香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你们必须立即退出。” 秃顶神雕道:“这就使老朽为难了……” 祝天俊眼看到洞前堆着不少巨石,不但遮掩了转弯角和洞口的视线,而且在这狭窄的弯角上,也使展不开手脚。 这明明是对方临时移来,加以布置的防御体了,他轻轻在掌心敲了一下扇头,目光一抬,冷然道:“你们以为移来了区区几块大石,就可以顽抗了么?” “哈哈!”秃顶神雕洪笑一声道:“祝大侠这话就不对了,老朽等人只是尊重你还像个君子,双方能够不伤和气,有什么过节,不妨在掷钵禅院会上,再作了断,可并不是怕了祝大侠,八大门派屹立江湖,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从来就没有怕过事,‘顽抗’二字,出于祝大侠之口,未免有欠斟酌吧?” 这番话,口气说得极硬,无异是说:“八大门派屹立江湖几百年,你只是一个江湖上秘密帮派的总护法,又算得了什么?” 祝天俊一张俊脸,气得发青,冷哂道,“八大门派,未必在我祝某眼里。”说到这里,回头道:“你们谁去攻洞?” 他此话一出;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均越众而出,口中说道:“属下愿往。” 火魔女祝巧巧柳腰一扭,娇声道:“大哥,还是小妹去的好,一把火,就把这洞窟烧了,免得多费手脚……” 祝天俊回头道,“小妹,你退下去。” 秃顶神雕听到他们的称呼,心中暗暗一楞,忖道:“原来他会是火灵圣母的儿子!” 说起火灵圣母,来头可不小,它是崆峒山主姬灵运的师妹祝灵仙的外号。 祝灵仙幼年随乃师(崆峒老山主)登南岳况融峰命友,她趁师傅和道友谈道,一个人偷愉的出游。却被她发现了一处古洞,逼仄幽深,要匐匍着才能爬进去,等她回去,手中拿着一本古籍,赫然是“祝融经”。 后来此事被昔年衡山派掌教青阳子获悉,亲上崆峒求见老山主,说“祝融经”是衡山镇山之宝,希望祝灵仙物归原主。 那时姬灵运不过二十出头,迅护小师妹,不容青阳子去见乃师,说古物无主,唯有缘者得之,何况小师妹姓祝,“祝融经”为师妹所得,正是理所当然。 双方各执一词,起了争执,青阳子几乎为姬灵运“翻天掌”所伤,衡山派从此和腔炯派有隙。 祝灵仙因修习“祝融经”,擅于用火,江湖上就称她为火灵圣母,这已经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闲言表过。 再说祝天俊看了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二人一眼,抬手道:“好,就二位上吧!” 五叉真人手中钢叉一振,发出哪嘟叉声,大步走了上去,喝道,“你们谁敢接本真人几招,就站出来。” 他距离洞口还有五六尺远,洞内自然不会有人理他。五叉真人眼看没人答话,口中冷嘿一声,突然大步跨上,钢叉一送,从身前直捣过去。 他这一叉,既不见敌人踪影,只是试探性质的出手,但势道却仍然十分凌厉,挟着嗡然尖风,朝洞口捣入。 飞虹羽士看不惯他这副飞扬跋扈的模样,挥手一剑迎击而去。 正因洞外有两盏宫灯的照耀,转弯角口,就越发显得阴暗,就在阴暗之中,忽然飞出一道七八尺氏的银链,射向钢叉,发出“当”的一声金铁狂鸣,同时也飞起了一溜火花! 五叉真人和飞虹羽士各自被震得手臂上麻,收回叉、剑。 霍万清那肯放过机会,右手扬处,劈出一掌。 五叉真人和飞虹羽士硬拼一招,被震得后退一步,脚下还未站稳,陡觉一股掌风,潮涌撞来,不觉心头大怒,厉喝道:“什么人愉袭本真人?”正待发掌! 百步神拳袁广杰已经呵呵一笑道:“闻真人,兄弟已经代你接了。” 右手握拳,话声中,已经“呼”的一声,迎着掌风,振臂捣出一拳。 他果然不愧百步神拳之名,这一拳出手,就劲气逼人,一团拳风,宛如巨锤般击到,刚猛无比! 霍万清外号金甲神,掌力纯走阳刚一路,和百步神拳不相上下,两股劲气乍然一接,就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百步神拳袁广杰凛立不动,呵呵笑道:“好极了,阁下掌力,高明得很!” 挥手又是一拳,直捣过去,拳风呼啸而来,比起方才一拳,势道更见威猛。 五叉真人更不怠慢,人随叉进,扬手发叉,朝洞口逼近上去。 他们两人配合得相当不错,石步神拳袁广杰适合远战,故而站在离洞五六尺远,不再逼进只是发出“百步神拳”替五叉真人掩护。 五叉真人手中一支钢叉约有五尺来长,背上背的五柄,却只有两尺长短,那是飞叉! 他仗着臂力惊人,喜欢和人硬拼,自然最适合短距离攻敌了。 这边两人才一发动,隐伏洞内的人,也立即还击,无住大师劈出一掌,迎接袁广杰的“百步神拳”。 老和尚使的是“大力金刚掌”,掌力出手,就有一股无形压力,像浪潮般涌卷过去。 这一下不闻丝毫砰然震声,但袁广杰却被震得脚下浮动,一个人往后连连退了两步之多。 飞虹羽士隐身壁后,挥手发剑,一道银虹,像匹练般射出,他这一剑也增加了几分力! 剑势矫若神龙,森森剑气,逼人生寒,不愧飞虹羽士之号! 但闻“当”的一声,叉剑交接,五叉真人自恃功力,叉上力道突然大增,压住了飞虹羽士激射过去的剑势。 飞虹羽士岂肯示弱,也立即运起功力,和对方较上了内力。 甘玄通蹲在大石后面,随手拾起手掌大一片石头,运用内劲,朝五叉真人腹部打去。五叉真人正在全力和飞虹羽士比拼内力,此时类觉一股劲风朝自己腹部射来,急忙左手往下一抄,接住了石头。 但他那里知道甘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一身功力,并不在他五叉真人之下,这块石上,就蕴聚了“内太极功”的真力。 他正在和人比拼内力,那里还禁受得住第三者的力道?只觉左手抄到的石头,含有一般极强的震力,一时感到自己已没有余力再接得住这一石的力道,只得趁势往后跃退。 霍万清眼看机会难得,那还容他跃退出去,暗施一记劈空掌,向对方直劈过去。 五叉真人身子堪堪跃起,霍万清的劈空掌力,正好涌到,五叉真人发觉不对,急忙左手护胸,拍出一掌。 本来以他的功力,比霍万清也不见得逊色,但身在半空,力道难以使出来,两股掌风一接,他本往后跃退的人,就被震得加速飞起,砰然一声,背脊撞上了岩壁,几乎闭过气去。 秃顶神雕看了一阵,眼看中洞这番布置,调配得宜,实力大为增强,再加凭险固守,足可应付强敌的抢攻,这就向大家打了个手势,悄悄往后走去。 再说岳少俊,竺秋兰守护着宋老爷子,他们因秃顶神雕临时再三交代,不可疏忽! 因此二人虽然倚石而坐,那敢丝毫大意,不时注意着宋老爷子的动静。 竺秋兰因自己和岳大哥二人责任重大,早已把“百里香”喷筒,缚在腕底。 后来秃顶神雕怕两人人手不够,又要游龙剑客史傅鼎守住里洞洞口,以防万一。 外面贼党后援,大批赶到,双方动上了手,各有伤损,里洞的人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依然十分安静。 时间渐渐过去,估计大概已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宋老爷子还是倚壁跌坐如故,不见醒来。 竺秋兰心中暗暗生疑,想起秃顶神雕临行时说过,他如果不是盟主,就须防他突起发难,暗自忖道:“莫非他早已醒过来了,故意不睁开眼来,果然想趁咱们不备,突起发难了。” 她这么一想,不觉登时紧张起来,左手在袖中暗暗握住喷筒,两眼只是一霎不霎的望着宋老爷子,准备出手。 隐身在洞口的史傅鼎,长剑也早已出鞘,目光盯注着洞里,准备随时出手拦截企图冲出洞来的贼人。 只有岳少俊软剑并未出鞘,神情也较为从容,因为他对宋老爷子有着一份虔诚的敬意。 觉得姑不论宋老爷子真假如何,在他运功未醒之时,你手握长剑,监视着他,总是不礼貌的事。 他宁愿是贼党假扮的宋老爷子,先向他出手,他才亮剑。 正因有着这份虔诚的敬意,故而他没有把眼前这位宋老爷子看成假冒之人,神情自然不像竺秋兰这样紧张了。 烛火,就是没有风,也会不停的跳跃,在宽敞而黝黑的山腹中,光是一支烛火,自然不会照得很亮。 凹凸不等的岩壁,黑影臀错,再加烛火这一跳,更使以油生杯弓蛇影的感觉。 这样又挨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宋老爷子依然没有转醒。 竺秋兰渐渐有些不耐,攒攒眉,低声道:“岳大哥,宋老爷子怎么还没有醒来呢,会不会解药服少了。” 岳少俊道:“不会的,金大哥说过,这解药十分霸道,最多只能服用五颗,我因宋老爷子,中毒已有多日,故而给他服用了五颗,这已是最大的药量了。” 竺秋兰道:“那……” 她只说了一个“那”字,只听宋镇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有劳二位守护,老夫其实已经醒来多时,只是老夫功散已久,醒来之后,又做了一回功夫。” 竺秋兰暗暗提防着他,一面喜道:“宋老爷子功力一定已经完全恢复了?” 宋镇山莞尔一笑道:“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老夫真还要感谢岳老弟呢!” 岳少俊连忙拱手道:“宋老爷子快不可这么说,你老中毒之事,全由晚辈而起,就算晚辈弄到解药,也无法弥补因此造成的过失,内心深感惶恐……” “哈哈!” 宋镇山爽朗的大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岳老弟不用自责,这批贼党,处心积虑,计算老夫,已非一日,就是你不捎那封信来,天华山庄早有他们卧底的人,老夫也一样非中毒不可。” 他这一站起身来,竺秋兰就大感紧张,脚下暗暗后退下一步。 宋镇山话声一落,一手捋须,回头望望岳少俊、竺秋兰二人,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岳老弟,老夫记得未服药之前,你说过若是老夫没中散功奇毒,真假一试即知,不知老弟要如何试法?” 正说之间,只见秃顶神雕已经急步走入,他看到宋镇山业已醒来,正在围着二人说话,连连拱手道:“恭喜盟主,奇毒已解。” 宋慎山含笑道:“孟道兄且慢恭喜,既然有人假冒老夫,真假莫辨,敌友难分,此事亟须先弄清楚了,大家方可安心,者夫正想听听岳老弟说的办法呢!” 秃顶神雕颔首道:“盟主说得极是,岳少侠,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岳少俊道:“在下想起那天替贼党捎了一封信函,求见宋老爷子之时,在下和宋老爷子谈了不少活,当时有一段时间,因宋老爷子中了剧毒,霍总管前往书房去取解毒药丸,只有在下和宋老爷子二人,宋老爷子若能说出那天的谈话内容,自可证明不是贼党假冒的了。” 宋镇山呵呵一笑道:“岳老弟,你要老夫说出哪一段谈话内容?” 岳少俊道:”晚辈记得宋老爷子服了解毒药丸之后,讯问晚辈老远从云台山赶来,不会是普通之事……” 宋镇山点点头道:“不错,当时岳老弟说出是为了令师两件心愿,第一件是寻找令师失踪十六年的儿子,此人左眉一颗红痣,第二件令师没有说出来,山不肯再说,岳老弟是在云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他指点你来找老夫,曾说:只须老夫一言,令师心愿,即可迎刃而解,对不对?” 岳少俊道:“是的,老爷子可否再说下去?” 宋镇山续道:“老夫当时就一口答应,岳相公就问老夫,令师的心愿,究竟是什么?老夫回答你:‘令师没有告诉你,老夫也不用说了’……” 岳少俊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又忍了下去。 宋镇山续道:“老夫当时告诉你,十六年前,老夫答应过令师,只要接住老夫二十招剑法,老夫可以替他说情,解决他的要求,如今即是岳相公代令师求情而来,只要接了老夫一招剑法就好。” 秃顶神雕故作惊奇,问道:“岳少侠真和盟主过了一招么?” 岳少侠还未答话,宋镇山呵呵笑道:“岳老弟为了他令师一件心愿,自然非和老夫过招不可。” 秃顶神雕看看二人,问道:“不知道结果如何?” 宋镇山道:“当时花厅上已经摆上酒席,老夫要他们取来一支牙筷,代替长剑,岳老弟亮出来的是一柄软剑,他第一招使的武当‘天道中和’,一变而为崆峒剑法‘五月飞花’,洒出五朵剑花,均被老夫牙筷点开,岳老弟第三招使的是峨嵋剑法‘孔雀开屏’,但被老夫震出一丈远外,手中软剑也为老夫牙筷削断了半寸长一截,那是因为老夫发觉这一运气,引发剧毒,突然间,一身功力若废……” 他说到这里,望了岳少俊一眼,含笑道:“岳老弟,老夫没说错吧?” 岳少俊道:“老爷子全说对了。” 宋老爷呵呵一笑,掀髯道,“这么说,老夫不像是假的了?” “是。”岳少俊嗫嚅的道:“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个“只是”,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宋镇山目光如炬,岳少俊为难的神色,他如何看不出来?注目说道:“岳老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宋老爷子,岳大哥的意思,我知道,我说可以不可以?” 宋镇山蔼然道:“可以,当然可以。” 竺秋兰道,“岳大哥不是说过么,宋老爷子若是没有中散功奇毒,真假一试即知。” “不错。” 宋镇山若有所悟,问道:“岳老弟的意思,是想试试老夫的武功?” 武林大老宋镇山,剑术独步武林,试试武功,自然是辨别真假的最好的方法了。 竺秋兰笑了笑道:“就是咯,岳大哥微未之技,不好跟老爷子开口。” “没关系。” 宋镇山回过头来,朝岳少俊道,“岳老弟要如何试法?” 竺秋兰抢着道:“宋老爷子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按照方才和你老说的,依样葫芦,重演一遍就好” 宋镇山忙道:“老夫方才说过什么?” 竺科兰道:“你老方才述说以一支牙筷,削断了岳大哥半寸长一截软剑,对不?岳大哥的意思,就照老样和宋老爷子再使一招,宋老爷子再以一支牙筷把岳大哥软剑,削断一截,就证明你老是真正的宋老爷子了。” “哈哈!这办法果然好极了!” 宋镇山连连点头,续道:“岳老弟,老夫完全同意,只是这里那来的牙筷?” 竺科兰从地上取起一支竹筷,说道:“牙筷没有,竹筷可不可以?这把竹筷,是巫婆子当丢手箭用的,地上多着呢!” 宋镇山接过竹筷,笑了笑道:“自然可以,牙筷可以代剑,竹筷自然也可以代剑了。” 就凭这句话,他是真正的宋镇山,该是没有疑问了。天底下,除了武林大老宋镇山,谁敢以一支竹筷代剑,和岳少俊锋利得可以削铁如泥的软剑动手?谁有把握以一支竹筷削得断岳少俊手中缅铁软剑?竺秋兰回头朝岳少俊道:“岳大哥,事不宜迟,你可以亮剑了。” 岳少俊朝宋镇山拱拱手道:“宋老爷子,晚辈那就亮剑了。” 说罢,从身边取出剑丸,缓缓抽出一柄软剑。 宋镇山一手拿着竹筷,回到大石上坐下,含笑道:“岳老弟,你可以发招了。” 在天华山庄,他也是坐着没站起来,就叫岳少俊发剑,坐的姿态,和现在正复相似。 岳少俊运气贯剑,把一支软剑挣得笔直,人也随着手正身直立,左手捏决,食中二指轻搭剑脊,躬身道:“晚辈那就有僭了。” 长剑直竖,手腕徐迭,剑尖缓缓指向宋老爷子左肩。这一招,使的是武当派“两仪剑法”中的“天道中和”,剑尖应该指向对方胸腔,他故意偏向左肩,这是礼貌。 宋镇山含笑道:“岳老弟,你这是要试验老夫真假,半点都客气不得,只管全力施为好了。” 在天华,山庄岳少侠第一招出剑之时,也是如此,宋镇山曾说:“这一剑你是为令师心愿而发,只管全力施为,不用客气。” 岳少俊就因为他这句话,才中途变招的。 一切都按当日的情形,重复进行。 岳少俊说了声:“晚辈得罪。” 剑势突然一变,幻起了五朵剑花,飞洒而出。 这一招正是由缓慢刺出的武当剑法“天道中和”,一变而为快速飞洒的崆峒剑法“五月飞花”。 宋镇山脸上笑容可掬,右手轻轻一抬,就听到“叮”、“叮”,“叮”接连五声轻响! 他手中竹筷,依样葫芦,连续点在岳少俊刺来的剑尖之上。 崆峒剑法,以发剑迅速著称,一招之间,要洒出五朵剑花,更非快不可。 宋老爷子要在岳少俊发剑之后,才出手,要点出竹筷,却要抢在岳少俊的五朵剑花之前,点在剑尖上,而且还要连续点出,那就更非快过岳少俊,还得很准确不可。 就凭这一招,岳少俊已可确定宋老爷子不是贼人假冒的了! 宋镇山适时低喝一声:“岳老弟小心了!” 右手一抬,竹筷随着点出。 岳少俊使过两招,就该他发招了。 这完全和当日在天华山庄的情形一般无二,岳少俊话声入耳,只见一点白影,奇快无比朝自己肩头激射过来,当下不敢怠慢,身形一侧,抬手发剑,急划而出。 这一剑使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中一招“孔雀开屏”,剑光像扇面般洒开,正好把宋老爷子点来的竹筷封住。 照说,这一招‘孔雀开屏’应该可以封住宋老爷子竹筷的,但以宋老爷子练剑数十年功力,他自然封挡不住。 一切就像预先安排好的,连一点细节,都完全若合符节,适时便听“叮”的一声轻响! 岳少俊只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极大的震力,由手而臂,由肩而及全身,简直像触了电一般! 一个人身不由己被震得直摔出去寻丈来远,一跤跌坐在地,急忙低头一看,手中缅铁软剑,不是又被竹筷削断了半寸长一截?岳少俊看得又惊又喜,急忙弃去手中长剑,一跃而起,恭敬的作了个长揖,说道:“宋老爷子恕晚辈多有冒犯,你老是真的宋老爷子了。” 竺秋兰走了过去,从地上拾起一截断剑,低头看去,但见断剑十分整齐,和利剑削断的一般无二! 心中暗暗惊叹这位老人家剑上造诣之深,几乎已无人可与抗手! 宋镇山呵呵一笑,起身道:“岳老弟一月不见,内功又精进了不少,只可惜好好的一柄缅铁软剑,又被老夫削断了一截。” 秃顶神雕跨上一步,拱手道:“恭喜盟主,剧毒已除,功力完全恢复,真伪立辨,这也是武林之福。” 宋镇山掀髯笑道:“老夫已是退隐林泉之人,和武林还有什么关连?” 秃顶神雕道:“盟主还不知道江湖上正有一场极大风暴,即将来临,只有盟主登高一呼,领导各大门派,方可力挽狂澜,度过危机……” 宋镇山没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孟道兄,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秃顶神雕正容道“盟主以为兄弟是危言耸听,眼前咱们困处石窟,前面贼党后援大批赶到,无住大师等人若不是凭险固守,只怕早已挡不住了吧!” 宋镇山吃惊道:“贼党后援来了些什么人?连无住大师都会抵挡不住?” 秃顶神雕道:“来人之中,有湘西双尸、五叉真人,百步神拳袁广杰等一干黑道凶人,凭这些人,倒不构成对咱们的威力……” 宋镇山哦了一声道:“他们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秃顶神雕点点头道:“最厉害的是这帮人中的总护法祝天俊,此人年事极轻,一身武功,高不可测,陆道兄和兄弟,在他手下,都没有走出三招……” “会有这等事!” 宋镇山几乎不敢相信终南飞虹羽士,六合门盂达仁,都是八大门派中的一流高手,会在人家手下走不出三招,这就一抬手道:“咱们快出去瞧瞧。” 竺秋兰道:“盂老前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出去瞧瞧?” 秃顶神雕道:“二位大功告成,自然可以出去了。”说罢,抬抬手道,“盟主请。” 宋镇山也不客气,当先举步往洞外行去。 秃顶神雕跟在他身后,跨出洞口,朝史傅鼎低声道:“史道兄仍请暂时守住这里出口,俟盟主出去之后,咱们也该退出洞去了。” 史傅鼎点头道:“兄弟遵命。” ***再说中洞秃顶神雕走进去的时候,正当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两人双双被震后退。 但这两人乃是当今黑道上最负盛名的人物,何况又当着总护法和一干同党的面前,这颜面如何丢得起?五叉真人首先发难,口中暴喝一声,只见他低头之间,就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啷啷之声! 五道精光,连续从他背后飞射而起,化作了一道直线,势若长虹,朝洞口直射过来。 宋文俊挥手一剑,朝飞叉上磕去,但听“当”的一。声,第一柄飞叉立被磕得斜飞出去。 但对方飞叉是一支接一支连贯射来,你磕飞了他第一支,第二支,第三支接连射到。 宋文俊不加思索,长剑挥处,又连发了四剑,把对方五支飞叉全磕飞了出去。 五叉真人的飞叉,如果这般容易对付,那也不成其为五叉真人了,在江湖黑道上,还有他的地位?这五把飞叉,你不用剑去磕,它只是连贯成一道直线,飞射过来,但经宋文俊这一连五剑,磕飞出去,就不对了! 五把飞叉由一道直线的飞射,突然飞散开来! 第一把斜刺飞出,射向飞虹羽士,第二把射到崖石之上,“叮”的一声,一碰就转了弯,射向金甲神霍万清背后。 第三把呼的一声,掠过甘玄通头顶,也朝飞虹羽士射去。 第四把,第五把……反正叉光飞掠,啷啷不绝,在这并不太宽敞的中洞之间,呼啸激射,乱成一片,谁也数不清那是第几把了。 宋文俊、霍万清、甘玄通、飞虹羽士四人,因飞叉势道锐利,不得不发掌的发掌,发剑的发剑,加以劈击封格。 但五叉真入的飞又,打出之时,就使了特殊的手法,除了直接命中的不说,你只要举掌一劈,举剑一格,它就会作弧形的飞舞。 不是绕一个圈,仍旧袭到你身上,就翩然斜飞,袭向你左右的人,就是无法把它击落。 当然,伏在中洞的人,个个都是八大门派的高手,不会伤在飞叉之下,但飞来飞去的五把飞叉,伤敌纵然不足,困扰却是有余。 尤其隐身在左首壁后面的宋文俊,和伏身大石之后的甘玄通,霍万清,以及隐身石首崖石后面的飞虹羽士等人,因为五把飞叉的困扰,掌劈,剑格,虽然敌明我暗,洞内较黑,灯光照身不到,看不到他们,但武功精纯的人,听声辨位,自可清楚的辨别出每一个人的位置! 这正是百步神拳袁广杰一个最好的机会,只听他发出裂帛似的一声狂笑,振腕之间,一连捣出四拳,四团拳风,挟着锐利啸声,疾如雷射,直向洞口奔来。 不,应该说分向四人位置捣来。 无住大师看出不对,一时那还犹豫,低喧了一声佛号,默运神功,挥手一掌,迎击出去。 他为了保护这座中洞,不得不施展数十年来从不轻使,今晚却连续使展的般若禅掌。这佛门神功,果然非同小可,他掌风出手,“般若禅功”,一股至大至刚的真气,立时充沛石洞,像潮水般卷出。 首当其冲的,就是五把飞叉,本来藉着五叉真人特殊打法之力,遇到封格,就自生变化,满洞飞舞,但此时经“般若禅功”真气撞击,纷纷跌堕下来。 不,就像五根水中飘浮的树木,随着潮水,朝洞外涌了出去。 四团劲急的“百步神拳”,撞上“般若禅掌”涌出的掌风,登时响起连珠般轰然震响! 百步神拳袁广杰但觉自己四记拳风,宛如捣在一堵震力奇强的无形气体之上,悉数被反震了回来! 不,五把雪亮的钢叉同时激射过来! 袁广杰究是久经大敌之人,一时顾不得许多,急忙之间,下身后仰,使了一记铁板桥,再向左滚出去。 说来好险,五把钢叉像流水般从他身上掠过,一阵‘夺”,“夺”轻响,被“般若禅掌”强大的掌力,一齐没入岩石之中。 五叉真人闻天风见机行事,早已闪了开去,两个人一个失去了五把钢叉,一个在地上学懒驴打滚,才算没被掌风扫中,惊魂甫定,自然全都脸无人色。 祝天俊负手站在转弯角上,也看得暗暗吃惊,心中忖道:“这人掌力如此雄厚,大概又是那老和尚施展的‘般若禅掌’了,他们隐身暗处,凭险固守,不肯现身,倒是不易冲得进去!”心念转动之间,一抬手道:“二位且退。” 他说的虽极温和,但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却面有惭色,拱手应“是”,很快退去。 祝天俊手持招扇,缓步走了上去,两名手持宫灯的紫衣少女,急忙挑灯跟了上来。 祝天俊脚下微微一缓,回身道:“你们站在那里,不要跟来。” 两名紫衣少女依言退下。 祝天俊“豁”的一声,打开招扇,当胸轻摇,步履从容,走的不徐不疾,缓步朝洞口逼近,口中清朗的道:“诸位既然不肯现身,祝某只好移尊就教了。” 他虽然逼近过来,但看去似乎丝毫没有戒备。 无住大师眼看祝天俊亲自上阵,急忙低声喝道:“大家小心!” 就在他喝声未落,不见祝天俊晃肩点走,相距还有七八尺远近,忽然间,微风吹过,有如魅影一闪,他人已经跃登挡在洞口一方半人高的巨石之上! 这方巨石后面,正伏着霍万清、甘玄通两人,此时骤睹敌人跃登巨石,心头一凛,不约而同一下站了起来,霍万清一记劈空掌,和甘玄通一圈剑光,同时出手,一个掌劈祝天俊当胸,一个剑撩他双足。 这当儿,右首崖后飞虹羽士剑光如匹练平飞,由右射出,左首壁间宋文俊剑芒颤动,由左壁迎面刺出了七剑。 这四人几乎是同一时候出手攻敌,三道快速的剑光和一记威猛的掌力,刹那问,像狂风暴雨般分向祝天俊身上罩了过来。 祝天俊口中冷笑一声,他身形随着轻飘而起,左脚首先“啪”的一声,踏住了甘玄通的长剑,左手屈指轻弹,射出几缕指风,逼住了宋文俊的剑势,右手当胸摺扇一挥,但听砰然一声,金甲神霍万清一掌端端正正击在他扇面之上,就像击在一张柔软的白纸上。(他扇面本来就是纸的)朝前劈出的掌力,竟然无处着力,不,他招扇一摇,竟然生出反弹之力,硬是把霍万清巡退了一步。 紧接着招扇一收,向右划出,一点扇头“搭”的一声,击中飞虹羽士匹练般刺来的剑脊,一柄长剑,立即齐中震断。 这四下动作,奇妙无比,快速绝伦,不过眨眼之间,就把四人攻势,悉数瓦解。 四大高手不但对他出手怪招,有奇妙难测之感,根本合四人之力,也无法招架得住。 祝天俊游洒的站在巨石之上,既不出手还击,也没有趁机抢入洞内,只是手摇招扇,(也不知他摺扇是何时打开的)朗朗一笑:“祝某为了预留腊八在掷钵禅院相见的地步,不为已甚,诸位只要能把祝某逼下这方巨石,祝某立时率人离去,若是无法把祝某逼退,那么祝某奉劝诸位,还是及时退出洞去的好。” 这话口气虽狂,但也只好由他去说了 第十三章 利剑三折 无住大师在四人被逼退的同时,已经左手待杖,右掌当胸,拦在巨石之后,面情显得异常凝重,低诵一声佛号,缓缓说道:“阿弥陀佛,祝施主苦苦相迈,老衲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祝天俊依然招扇轻摇,做然一笑道:“大师不妨出掌试试!” 无住大师道:“善哉、善哉,老衲那就有僭了。”随着话声,竖立右掌,缓缓朝前推出。他这一掌,使的正是佛门“般若禅掌”,今晚第三次出手了。 这原非老和尚的本意,但为了盟主的安全,非守注此洞不可,何况眼前这位武功奇高莫测的青衫文士,除了“般若掸掌”,其他武功,只怕很难把他逼退了。 “般若禅掌”,即是把“般若禅功”由掌心发出,这在少林七十二藏中,也可说是列名前三种的佛门奇学,掌势推出,既无汹涌暗劲,亦无破空掌风,有之,那就是无形力道。 无住大师掌势缓缓推出,祝天俊依然站在巨石之上,一柄摺扇,当胸轻摇,若无其事一般! 但无住大师推出去的“般若禅掌”一般无形劲气,在他摺扇轻摇之际,就像流水遇上了礁石,从他身子两边分别流过,毫无阻碍,对他自然也毫无伤损! 这下直把无住大师看得一怔,不,应该说是给楞住了! “般若禅掌”可说是少林寺镇山绝藏,佛门三大神功(佛门三大神功为:无相神功、如来拈花指,般若禅掌)之一。 “无相神功”和“拈花指”,只有少林掌门大师兄才能修习。 “般若禅掌”也必须有长老身份的人,方可修练,如今“般若禅掌”对他竟然会毫无作用! 此人练的莫非是雪山老人的“天衣手法”?传闻普天之下,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拘形式,没有一定的招式;但任何拳掌兵刃,都能化解无遗,他会是雪山传人?老和尚心念转动,不觉又加强了几成功力,存心再试他一试,但任你“般若禅掌”如何增强压力,推出去的无形暗劲,像潮水般涌出。 祝天俊摺扇当胸徐徐摇动,暗劲冲到他身前,依然由合而分,从他左右两边分开,丝毫也撞不到他身上! 无住大师暗暗叫了声:“果然是‘天衣手法”!” 就在此时,只听从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大师请住手。” 甘玄通惊喜的道:“盟主出来了!” 无住大师缓缓收回手掌,往侧退开一步,果见宋镇山缓步从里洞走出,急忙合掌道: “阿弥陀佛,贫衲见过盟主。” 宋文俊、霍万清等人一看老爷子走出来,心中俱都放下了一块大石,纷纷让开。 宋镇山拱手道:“大师,诸位辛苦了。” 祝天俊在无住大师收回掌去之际,也摺扇一收,往后跃落巨石,朝宋镇山一拱手道: “宋老爷子请了。” 宋镇山目光一抬,问道:“阁下是……” 秃顶神雕在旁接口道:“回盟主,这位就是祝天俊祝大侠,主持腊八掷钵禅院之会的总护法。” 祝天俊流洒的拱拱手道:“武林后学,还要宋老爷子多多指教。” 宋镇山心中暗道:“看他丰神俊逸,举止儒雅,倒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辈。”一手捋着飘胸长髯,问道:“祝大侠要劫待老夫,不知是何用心?” 祝天俊含笑道:“宋老爷子武林大老,德望俱尊,晚生怎敢劫持,实因晚生奉命筹备掷钵禅院之会,想和老爷子磋商,故而把老爷子请来,冒犯之处,晚生自当踵府负荆,向老爷子谢罪。” 说罢,连连拱手,接着目光一抬,转向秃顶神雕拱手说道:“孟大侠方才答应等宋老爷子醒来之后,即可离开此地,如今宋老爷子已经出来了,不知诸位是否可以给在下一个薄面,放了在下几个属下?” 秃顶神雕进入里洞,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此时见他提出释放催命婆子巫姥姥和春梅等人,不觉呵呵一笑道:“祝大侠言重,兄弟方才确曾说过,只要盟主醒转,咱们自当立时退出此洞,但巫婆子和春梅二人,曾在天华山庄卧底,祝大侠统率群雄,自然知道卧底是江湖上最忌讳的事了,这件事兄弟可作不了主……” 霍万清接口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咱们就是追踪逃婢春梅和巫婆子两人来的,她们既是天华山庄的人,就该按照天华山庄的规矩办理,祝大侠希望咱们放人之事,只怕要方命了。” 祝天俊英俊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宋镇山摇摇手微笑道:“万清,老夫退隐天华山庄,早已不是江湖人了,还有什么江湖规矩,他们来天华山庄卧底也好,雇佣也好,既已离开,就算不得天华山庄的人,那就交给祝大侠领回去好了,诸位道兄,咱们走吧!” 说罢,当先往洞外走去。 霍万清不好再说,应了声“是”,大家随着宋老爷子身后,鱼贯走去。 祝天俊早已退到一边,拱手道:“多谢宋老爷子,恕晚生不送了。” ***回转天华山庄,天色已经大亮。 西花厅上,宾主围坐,新茗初沏。 大家话题和讨论的对象,自然是集中在神秘组织的总护法。年轻而又武功高不可测的一个人身上。 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方才若非盟主走出,解了贫衲的围,贫衲只怕挡不住对方一招呢!” 他这活自然更为耸人听闻! 终南飞虹羽士,六合门秃顶神雕,都没在他手下走出三招,如今无住大师却说挡不住对方一招! 须知无注大师号称少林第二高手,在八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会挡不住人家一招?宋镇山呵呵一笑道,“大师这么说,也太谦了,这姓祝的也许武功有独到之处,但大师数十年勤修,在功力上,他如何能与大师相比?” 无住大师道:“盟主有所不知,贫衲在功力上,输给了他。” 秃顶神雕听出活因,急急问道:“大师和他比拼了内力?” “没有。”无住大师接着道:“贫衲因他接近洞口,不得不施展‘般若禅掌’,那知他只是摺扇当胸,轻轻摇动,贫衲推出去的一团无形劲气,到了他身前,就向左右分开,从他身边涌去,无法伤他分毫……” 秃顶神雕吃惊道:“般若禅功,居然伤不了他!” 宋镇山一手持须,问道:“大师可是发觉推出去的劲气,是被他当胸轻摇的摺扇分开的么?” “不错,贫衲确实感到是他摺扇扇动之间,把贫衲掌风向左右引开的。” 无住大师续道:“贫衲先前还不敢相信,但后来加强掌力,再试一次,依然如此,才知此人练有某种特殊气功,贫衲‘般若禅功’对他毫不发挥威力。” 史傅鼎问道:“大师是否能从武功上看出他的来历来么?” “这很难说……”无住大师沉吟了下,才道:“依贫衲愚见,此人使的极似雪山‘天衣手法’。” 竺秋兰忍不住问道:“大师,什么叫做‘天衣手法?”无住大师道:“据说雪山派有一种极为神奇的武功,叫做‘天衣手法’,施展时没有一定的招式,举手投足,便成妙用。任何拳风掌劲,刀剑暗器都能随手化解,伤不了他,好像身上穿了一件无缝天衣一样。” “哦!”宋镇山突然间好像想起件什么事来,轻哦一声,转脸朝岳少俊问道:“岳老弟,你在云台山下,遇见一位老人家,和你说了四句诗,你还记得么?” 岳少俊道:“晚辈记得。” 宋镇山道:“好,你念出来给老夫听听。” 岳少俊念道:“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映寒辉,天台一去登仙籍,从此阮郎不忆归。” 宋镇山点点头,口中“唔”了一声。 竺秋兰道:“这首诗里,说的也就是雪山派了。” 岳少俊道:“你参详出来了?” 竺秋兰道:“这不用参详,他诗中说得很明白,第一句是说:梅花开的时候,雪花也飘飞了,这句自然以“雪”为主。第二句,漫山景色映寒辉,既有一个‘山’字,写的又是雪景,不明明指出是‘雪山’了么?第三句和第四句,说的好像有一个人进入雪山,就像从前刘阮入天台,遇到了仙女一样,就流连忘返,不知归去,这后面两句,说得较为隐约,不知指的是谁了?” 宋镇山点着头道:”竺姑娘,你解释得很对,那位老人家旨在示警,已经明白指出雪山二字,很可能和这批人有关了。” 甘玄通道:“孟道兄,你不是到里洞去察看了么,可有一点眉目?” 秃顶神雕耸耸肩道:“没有,里洞岩壁甚多凹凸不平之处,看去丝毫未经人工修凿,只是一个极普遍的石窟,并无可异之处。” 飞虹羽士道,“那么姓祝的何以对这座洞窟,如此重视呢?” 秃顶神雕道:“兄弟也觉得这座洞窟之中,似乎另有隐秘,但时间太匆促了,实在瞧不出来。” 这时两名庄丁送来一锅稀饭,四色小菜,和两笼小笼包,一笼素菜包子,在花厅中间摆好。 宋镇山就请大家入席。大家折腾了一晚,确实觉得腹中饥饿,也就各自入席。 用过早点,无住大师,甘玄通,秃顶神雕,飞虹羽士和史傅鼎等人,因腊八掷钵掸院之会,为期不远。 尤其对方这总护法祝天俊武功惊人,江湖上已呈现出山雨欲来之势,大家急于回山覆命,纷纷起身告辞、宋镇山起身相迭,并由宋文俊代为送客,一直送出天华山庄,才始回转。 岳少俊等众人走后,站起身,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说道:“宋老爷子,晚辈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持须笑道:“岳老弟不用客气,有话请坐了好说。” 岳少俊道:“多谢老爷子,晚斐之意,是想再接老爷子一剑。” 宋镇山含笑点头道:“为了令师的一桩心愿?” 岳少俊垂首道:“是的。” 宋镇山蔼然道:“照说,岳老弟为老夭误中剧毒,奔走求取解药,和营救老夫,老夫内心至表感激,但令师这桩心愿,老夫昔年曾立下誓言,除非令师接下我二十剑……” 他不待岳少俊开口,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这也是当年盛气之言,因此老弟第一次来到天华山庄之时,老夫因你是令师的门下,故而已由二十招改为一招,岳老弟纵然有恩于老夫,老夫也实在不能例外。” 岳少俊道:“晚辈知道,所以晚辈恳求老爷子再赐一招。” 宋文俊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宋镇山微笑道:“文儿,为父知道你想替岳老弟说情,是不是?为父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只是此事若非岳老弟真正能接得下为父一招,为父纵然答应了,只怕也未必有用,日后你自会知道。” 接着又朝岳少俊道:“岳老弟,老夫这活,你听懂了么?你老弟如不能真正接下老夫一记剑招,老夫纵然答应,也于事无补,所以老夫希望你不妨稍假时日,等你功力稍有进展,再和老夫比试,方有胜算。”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明鉴,晚辈上次在老爷子手下,折断了一截剑尖,晚辈再狂,也不敢在短矩时日之间,剑术未有寸进,再来烦渎冰老爷子……” 宋镇山目中闪着奇采,问道:“岳老弟可是在剑术上已有很大的进步么?” “不是。”岳少俊道,“晚辈不敢隐瞒,实因晚辈学了一招可以接老爷子一剑的剑法。” 宋镇山奇道:“你学了可以接下老夫一剑的剑法,那是从那里学来的?” 岳少俊道:“是一位替人看相测子的先生,叫做赛管辂金铁口的,代他师傅传给晚辈的。” 宋镇山愈听愈奇,说道:“赛管辂金铁口?他代师传艺,教了你一招剑法?” “是的。” 岳少俊毫不隐瞒就把金铁口如何传自己一招剑法,详细说了一遍。 宋镇山似是听得十分仔细,只是一手拈须,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微微点头道:“岳老弟既然有此奇遇,老夫不妨答应你一试。” 岳少俊喜道:“多谢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朝宋文俊道:“文俊,你去取一支牙箸来。”宋文俊答应一声,取来一支牙箸,双手呈上。 宋镇山伸手接过,抬目道:“岳老弟,你山取出剑来,可以发招了。” 岳少俊依言取出剑丸,缓缓抽出软剑,拱手道:“晚辈只学了一招剑法,还是老爷子先赐招,肴看晚辈是否接街下来?” 宋镇山依然坐在椅上,颔首道:“也好,岳老弟那就准备了。” 岳少俊后退一步,长剑当胸直竖,他因这招剑法,还是初学乍练,不敢丝毫分心,一面默诵金铁口传他的口诀,这一来,顿使心神专注在剑上,现出一片诚敬之色。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不觉呵呵一笑道:“岳老弟在短短时日之内,果然已领悟了剑术的诀要,实在难得得很,现在你小心了!” 说罢,三个手指撮着牙著,缓缓朝前点去。 站在一旁的宋文俊,竺秋兰,和总管霍万清三人,眼看宋老爷子缓缓递出牙箸,早就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六只眼睛一霎不霎的看着那支牙箸。 岳少俊站在宋老爷子面前,两人足有六六尺距离,照说宋老爷子手上拿着的一支牙箸,还不到一尺,就算手臂全伸出来,也够不到岳少俊的身前。 但他牙箸才一缓缓点出,岳少俊就感觉到宋老爷子手上,已经不是一支牙箸,而变成一支森寒锋利的长剑。 一时那还犹虑,软剑剑尖随着缓缓下落,直指宋老爷子的箸头。 宋镇山点出的牙箸,势道十分缓慢,“岳少俊指着前方的剑尖,(其实他软剑剑尖已被宋老爷了削断过二次,早已没有剑尖了,所谓剑尖,只是指剑的最前端而已)忽然一斜。 这一斜,正好和宋镇山点来的箸头错开。 宋镇山立即随着更动了点出的位置。(其实在外人看来,他只是轻微动了一下而已)但就是宋老爷子筷头一动之际,岳少俊的软剑忽然作了曲折之状,缓缓朝前刺去。 宋镇山脸上忽然有了惊奇之容,点出的牙箸,突然加快,急速的向右划出。 这一划剑风飒然,岳少俊耳中听到“嗒”的一声,只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极大力道,由剑身缘臂直上,直震得左臂隐隐发麻,一个人也身不由己的向右冲出去两步。低头看去,软剑剑尖,又被宋老爷子的牙箸,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这已是第三次折剑了。 岳少俊急忙收起手中软剑,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道:“老爷子剑术如神,晚辈依然没有接得下来,还望老爷子恕罪。” 这一瞬,宋镇山似是正在出神,闻言不觉歉然道:“岳老弟对这招剑法,只是初学乍练,尚未纯熟,只需稍假时日,即可接下老夫这一招了,老夫一时收箸不及,以致又把岳老弟宝剑削断了一截,实在遗憾得很。”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老脸上果然流露出极深的歉疚之容。 原来岳少俊使出这招剑法,虽是初学乍练,但他剑招这一曲折,就把宋老爷子点出的一招剑法,化解开了。最后剑势缓缓刺出,已使宋老爷子有变招不及之感,只好仗着深厚功力,把岳少俊的剑尖削断了。 试想像宋老爷子这样一位剑中高手,练剑数十年,一剑在手,收发由心,那会“一时收箸不及”?只因他被武林中尊为大老,盛名久著,怎肯说出自己已经输了的话来?但他为人一向正直,虽然隐忍下来,但内心愧疚,也自然流露出来了。 岳少俊躬身道:“老爷子大客气了,其实晚辈这招剑法,只是刚刚学会,尚未纯熟,晚辈因远来不易,既在贵庄,故而恳求老爷子一试,心存侥幸,老爷子不加责备,已是万幸了。” 宋镇山忽然轻嘱一声道,“老夫方才说过,岳老弟对老夫有恩,老夫实在应该答应为令师化解昔年误会,只是……唉,你如无法接得下老夫一招的话,就会无法胜任……岳少俊听出似乎另有内情,不觉望着宋镇山,以央求的口气道:“宋老爷子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宋镇山为难的道:“老夫不是不肯说,只是……唉,岳老弟到时自会明白。” 岳少俊心中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看宋老爷子似有为难之处,也就不好再问,这就拱拱道:“宋老爷子,晚辈也想告辞了。” 宋镇山忽然站了起来,摇摇手,含笑道:“不忙,此时已经快近晌午,二位且在寒庄用过中饭再走不迟,而且老夫还有一事奉托,来,岳老弟,你随老夫到书房中去。” 说罢,当先举步走出花厅。他既说有事奉托,而且又要岳少俊到书房里去,宋文俊,竺秋兰自然不好跟着同去。 岳少俊随着他身后,走出花厅,穿行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自成院落的花圃。 迎面一排三间敞轩,敢情就是宋老爷子的书房了。 宋镇山推门而入,把岳少俊让进书房,含笑道:“岳老弟随便坐。” 岳少俊略一打量,这三间书房,果然满壁图书,玉轴牙签,琳琅满目,收拾得更是窗明几净,十分精致。 宋镇山走近右首一排书橱前面,打开橱门,取出一叠古书,然后轻轻按了一下,那书橱忽然缓缓自动移开,露出一个暗橱。 岳少俊不知他忽然打开暗橱,要做什么,但这是宋老爷子的隐秘,自己自然不好多看,这就装作参观壁间悬挂的书画,别过身去。 宋镇山从暗橱中取串一柄绿鲨皮剑鞘的长剑,然后又推上书橱,恢复原状,把一叠古书放置原处,转身叫道:“岳老弟。” 岳少俊也转过身来,说道:“宋老爷子有何吩咐?”宋镇山把手中那柄绿鲨皮长剑,往几上一搁,说道:“岳老弟,这柄长剑,就是老夫甥女恽慧君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贞姑剑,业叫做吸金剑,自从老弟替贼党误捎毒函,老夫就已警觉到江湖上觊觎此剑的人,不在少数,慧君虽已尽得乃父传授,只怕未必保得住它。故而她动身回去之时,老夫要她把此剑留下,并经老夫改装,如今已不虞被人发现,老夫意欲奉托岳老弟去一趟扬州……”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可是要晚辈把此剑送去吗?”宋镇山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含笑道:“不错,以岳老弟的身手,自是不虞被人所劫,而且此剑经老夫一番改装之后,只是一柄较佳的百练精钢松纹长剑,即使老江湖也不易看得出来,因此岳老弟尽可放心,不致为人觊觎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委办之事,晚辈岂敢推辞?”宋镇山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十分郑重的递到岳少俊手中,又道:“岳老弟大概已经知道,慧君的娘,乃是老夫胞妹,老夫同胞兄弟,共有三人,老夫居长,她是老夫的三妹,老夫二妹,现居九华。你见到三妹之时,务必把这方玉佩,亲手交给她,如三妹有什么差遣,你务必要答应下来。” 岳少俊点头道:“晚辈记下下。” 宋镇山道:“好,你现在可把此剑佩好,就说老夫因三次削断了你的剑尖,故以此剑相赠,任何人面前,都不可提起老夫和你所谈之事。” 岳少俊把玉佩贴身藏好,然后又把长剑佩好,说道:“晚辈省得。” 宋镇山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紧记,那金铁口传你的一招剑法,老弟最好在此去扬州的一路上,早晚勤加练习,不可稍懈,此行方可胜任愉快。” 岳少俊道:“多谢宋老爷子关爱,晚辈自当谨记。”宋镇山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可以回到花厅去了。”两人回转花厅,果见一张方桌上,已经摆好酒菜。 宋文俊,竺秋兰眼看岳少俊随着宋老爷子走入,他身上多了一柄绿鲨皮的长剑。 宋镇山没待他们开口,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妨猜猜看,老夫要岳老弟到书房去做什么?” 宋文俊道:“爹大概是送了岳兄一柄名剑。” 宋镇山拂髯笑道:“为父三次折断了岳老弟的剑尖,要他随为父到书房里自己去挑一柄,岳老弟再三谦让,才挑了这一柄,此剑虽非名剑,却是武当派所铸的松纹剑,是昔年玉真道长送给为父的,刚中有柔,颇为适用。” 岳少俊道多.“这是多蒙老爷子爱护,晚辈感激不尽。”宋镇汕又是呵呵一笑道:“岳老弟不用说客气后,咱们随便坐,酒菜快凉了呢!” ***午后,岳少俊、竺秋兰别过宋老爷子,出了天华山庄,宋文俊一直送到渡头,才珍重道别。 赶到武进,已是上灯的时候,两人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馆,吃过晚餐,到了高升老店落店,要了两间上房。 各自盥洗完毕,竺秋兰悄悄推门走入,低声说道:“岳大哥;好像有人盯上我们了呢!” 岳少俊道:“你发现了什么人?” 竺秋兰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从渡头起,一直跟着我们,方才在面馆里,也有人在我后面,一直盯着我……” 岳少俊道:“这是你疑心生暗鬼,茶楼、酒店,原是公共场所,走进一个年轻姑娘,食客们自然会多看上一眼,我们最近遇上了一连串的事故,才使你心理上产生了杯弓蛇影,好像有人在暗暗跟踪着我们了。” 他看竺秋兰依然有些怀疑神色,不觉笑了笑,宽慰着道:“其实我们大阵仗都见识过了,就算暗中有人跟踪,又有何俱?” 竺秋兰掠掠鬓发,嫣然笑道:“是啊,咱们又怕过谁来了?”她这一笑,一天云雾,就全开朗了,接着轻哦一声问道:“岳大哥,现在我们要上那里去呢?” 岳少俊道:“扬州。” 竺秋兰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到扬州去做什么呢?” 岳少俊道:“是宋老爷子要我送一件东西给恽夫人。”竺秋兰道:“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起来了,宋老爷子说过,有事相托,后来你跟他到书房里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岳少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玉佩,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但没提到“贞姑剑”。 竺秋兰道:“听起来,好像很神秘,一方玉佩要你必须亲自送交恽夫人……” 忽然“嘻”的轻笑一声,抿抿嘴道:“我知道了!” 岳少俊道:“你知道什么?” 竺秋兰道:“宋老爷子因你有恩于他,他三次削断了你的软剑,心里过不去……” 岳少俊道:“这和送一方玉佩,有什么关系?” 竺秋兰道:“自然有关系了,宋老爷子看你人品武功,都很不错,所以所以……” 岳少俊道之“所以什么呢?” 竺秋兰粉脸一红,抿嘴笑道:“所以他要你送一方玉佩给恽夫人,也许这是他们兄妹早就约了的暗记……” 岳少俊道:“这会是什么暗记?” 竺秋兰道:“你再仔细想想,就会想得出来。” 岳少俊听得一怔,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竺秋兰轻嗔道:“你呀,还和我装糊涂!” 岳少俊一头雾水,怔怔的道:“我真的想不出来。” 竺秋兰望着他,目含幽怨,脱道:“好,我告诉你吧,宋老爷子看上了你,才要你去见见恽夫人的。” 岳少俊这回听出来了,俊脸不禁一热,说道:“兰妹,你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抿抿嘴,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只要恽夫人也看中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 岳少俊没待她说下去,急道:“兰妹,你……” 伸手抓住她的纤手,把她拉了过来。 竺秋兰心头一慌,娇声道:“岳大哥,你……” 岳少俊拉着她一双纤手,轻声道:“兰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竺秋兰轻嗯一声,缓缓偎入他怀里,低垂粉头,幽幽的道:“其实恽姐姐人很不错,她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我看得出来……” 她还要说下去,但两片樱唇,被另外两片灼热的嘴唇,给堵住了。她只轻嗯了一声,就没再作声。 房中忽然间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才轻轻把他推开,说道:“时间不早啦,你该休息了!” 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翌日一早,他们双双上路,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逢的地方,旧地重游,自然值得一对恋人的留恋! 瓜州小街上,依然行入来往十分热闹,那家小酒馆却易了主人。 岳少俊,竺秋兰两人跨入酒馆,里首墙壁上贴着的“黑虎玄坛”财神爷的神像,也已不见,换了张大红纸写的价目单。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叫了两碗面,看看其他食客,差不多全是过路的客商,也就没有多说,吃完面,付帐出门。 刚走到街梢,竺秋兰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不觉停下步来。 岳少俊急忙回头问道:“兰妹,你怎么啦?” 竺秋兰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有娘留下的记号。” 岳少俊道:“令堂留的记号怎么说?” 竺秋兰道:“这是找我的暗记,要我速去相见?” 岳少俊道:“令堂现在什么地方?” 竺秋兰道:“暗记只是一种指示方向的记号,又不是文字,那会说得很详细?” 岳少俊道:“那么暗记指示你朝什么方向去呢?” 竺秋兰道:“这暗记指示的方向,只是要我往前赶去。” 岳少俊道:“那我们快走。” 两人出了瓜州,竺秋兰一路留神着房子大树,和草丛问的石头,果然又发现了两处暗记,依然指示她循着大路前行。 竺秋兰轻咦道:“看娘一路留的记号,她老人家好像也在扬州了,岳大哥,不用看了,快些走吧!” ***提起扬州,就会使人不期而然想起:“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名句。 自从隋场帝建立行都,扬州就一直是繁华名邑。 尤其因为地当南北交通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不少富商大贾,都住在这里,富丽繁华,在当时可说是首居一指。 岳少俊,竺秋兰赶到扬州,还未入城。竺秋兰就在城脚下发现了娘的记号,脚下一停,低低的道:“岳大哥,娘留的记号是指向仙女庙去的,你先进城去,我到仙女庙找娘去,城里东横街有一家叫小江南的客店,你在那里落脚,我会找你去的。” 岳少俊道:“你不和我一起到恽府去么?” 竺秋兰道:“你也不想想,宋老爷子把你叫到书房里去,才交给你这方玉佩,还要你务必亲自送交恽夫人,其中必有缘故……” 岳少俊脸上一红,说道:“兰妹,你又想到那里去竺秋兰正容道:“岳大哥,我昨天原只是和你说着玩的,你想宋老爷子郑重其事,在书房里交给你这方玉佩,绝非寻常。我和你一起去,也许会使恽夫人有什么忌讳之处,所以还是你一个人的好,我正好趁这段时间,找我娘去,不论谁先回来,在小江南客店里等好了。” 岳少俊想想她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我会在客店里等你的。”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我如果回来得早,也会在那里等你。” 说罢,转身朝东行去。 岳少俊人城之后,先找到东横街,老远就看到小江南招商客店,这时还不到午牌时光,客店前面进出的人不多,伙计们也没在门前招呼。 岳少俊踏进门,一名伙计就迎了过来,含笑问道:“公子爷是找人还是住店?” 岳少俊道:“住店,你们可有清静上房?” 伙计道:“有,有,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引着岳少俊进入后进,经过一座小天井,一排七间楼房,曲槛相通,果然十分清静。 岳少俊要了东首两间厢房,并说还有女眷随后要来。 伙计唯唯应是,送茶送水,十分殷勤。 岳少俊洗了把脸,就交代伙计,自己要出去一趟,待回妹子来了,就要她在房中等候。 伙计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爷放心,小姐来了,小的自会招呼。” 岳少俊又道:“伙计,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伙计笑道:“公子爷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岳少俊道:“人称淮扬大侠的……” 他话还没说完,伙计连忙陪笑道:“公子爷说的是恽老爷子,我们扬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扬州城里,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公子爷是恽老爷子的……” 岳少俊道:“我有事要去恽府,不知如何走法?” 伙汁道:“恽老爷子的府第,在南城吉祥坊,公子爷只要到了吉祥坊,就可看到两扇黑漆铜钉的大门,门楼上写着‘归云庄’的就是,问都不用问。” 岳少俊说了声,“多谢。” 就出了店门,一路往南城行去。 一路上但见商肆栉比,门面宽敞,街道上行人车马,往来络绎,扬州城果然景象繁华,商业鼎盛,一片升平! 找到吉祥坊,这里已是一片住宅区了,走没多远,果见一座高大的门楼,门前还蹲着一对石狮,石阶上两扇黑漆大门钉着金闪闪的铜钉,门额上是用清水方砖铸刻的“归云庄”三个大字。 岳少俊略为敷了敷衣衫,就走上前去,轻轻扣了两下门环。 过没多久,两扇大门启处,走出一个老苍头来,朝岳少俊打量了一眼,问道:“相公找谁?” 岳少俊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岳少俊,是求见恽老爷子来的。” 那老苍头道:“岳相公来的不巧,我家老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岳少俊道:“既然恽老爷子还没回来,在下想见见你家小姐,烦请老管家代我通报一声。” 那老苍头听岳少俊说要见小姐,不觉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家小姐上武进去了,还没回来。” 这下,岳少俊不觉有气,冷笑一声道:“老管家这是不肯给我进去通报了?” 老苍头道:“相公要见我家小姐,但我家小姐不在家,你要我如何给你进去通报?” 岳少俊道:“在下就是从武进来的,你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老管家怎说也尚未口家呢?” 老苍头惊奇的道:“岳相公是说我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了?” 岳少俊道,“不错。” 老苍头道:“这就奇了,我家小姐真的还未回来。” 岳少俊道:“老管家,那就麻烦你禀报老夫人一声,就说岳某求见。” 老苍头道:“岳相公,你刚才说是从武进来的?” 岳少俊道:“不错,在于是从天华山庄来的。” 老苍头听说从天华山庄来,不觉改容道:“岳相公原来是天华山庄来的,快请里面坐。” 说罢,连连肃客。 岳少俊跨入大门,老苍头阖上大门,在前引路,折入二门右廊,把岳少俊延入右厢客室,说道:“岳相公请稍待,容小老儿禀过老夫人,再来相请。” 岳少俊道:“老管家请便。” 老苍头随即退去,过了约摸一刻工夫,老苍头去而复返,拱拱手道:“老夫人请岳相公至后堂相见,岳相公请随小老儿来。” 岳少俊站起身,随着老苍头穿行长廊,进入后堂。 老苍头在阶下站定,躬身说道:“回老夫人,岳相公来了。”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站在阶上,娇声道:“老夫人有请岳相公。” 岳少侠举步跨上三级石阶,青衣少女早已掀起湘帘,轻启樱唇,说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举步走入,只见堂上左首一张雕花椅上,坐着一个蓝布衣裙的老妇人,看去年约五旬开外,脸色白净,貌相极为慈祥,双目神光湛然,颇有几分和恽慧君相似之处,心知她是恽夫人了。 在她身后,垂手侍立一名青衣使女。 岳少俊急忙趋上两步,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岳少俊,见过夫人。” 恽夫人打从岳少俊进入后堂,就已上下打量着他,这时略一欠身,抬手道:“岳相公请坐。” 她抬手之间,自有一种雍容气度,有其母,必有其女,无怪恽慧君举止端姻,也有乃母的气质! 岳少俊退后一步,拱手道:“在下谢坐。” 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 恽夫人看他人品俊逸,彬彬有礼,心中也暗暗赞许。 这时那掀帘的青衣少女一手托着漆盘,送上一盏香茗,放在几上,轻声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连忙含笑道,“多谢姑娘。” 那青衣使女粉脸微红,说道:“不用谢。” 匆匆退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是从天华山庄来?” 岳少俊道:“是的。” 恽夫人道:“那是我大哥要你来找拙夫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受宋老爷子之托,求见夫人而来。” 恽夫人道:“老身方才听恽义(老苍头)说,小女五日前已从武进回来,此话当真?” 她不问岳少俊到扬州来作甚,先问女儿之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做娘的谁不牵挂自己女儿?岳少俊道:“是的,恽小姐返回扬州,如今算来,已有五日了。” 恽夫人听得心头大急,双眉微蹙,望着岳少俊,问遣:“岳相公和小女相识么?” 岳少俊给她问得脸一红,微显局促,应了声:“是的。” 恽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似子倒挺老实的!”一面问道:“岳相公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小女是几时动身回扬州来的?”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那是六天前,在下和宋文俊兄、恽小姐等人,在戚墅堰一片巨宅中,一同探寻贼人下落。分手之时,在下曾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来了,要文俊兄和恽小姐速即回去,第二天,也就是五天前,在下赶去天华山庄,就没见至恽小姐,想必已经回扬州来了。” 恽夫人道:“岳相公既和小女相识,第二天到天华山庄去,没见到小女,没有问他们么?” 岳少俊一张俊脸,又为之一红,嗫嚅说道:“在下当时……没有问……后来发生了事故,就无暇再问了。” 恽夫人从岳少俊说话的神情,自然看得出来,这年轻人没敢多问,是为了害臊,敢情他暗恋着自己女儿,只不知他出身如何?武功如何?心中想着,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后来发生了事故,天华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故?” 天华山庄发生的事故,她自然还不知道了。 岳少侠道:“是有人假冒了宋老爷子……” “什么” 恽夫人几乎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了,急急问道:“你说有人假冒我大哥?” 岳少侠道:“是的,但后来很快就揭穿了。” “老身一点也不知道。” 恽夫人望着他,问道:“岳相公,此事经过如何,你可否为老身说详细一点?” 岳少俊道:“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详细,就得从宋老爷子误中散功奇毒说起……” 恽夫人听得身躯一颤,吃惊道:“什么?我大哥中了散功奇毒?” “是的。” 岳少俊应了一声,就从自己替人捎信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得到解药,赶去天华山庄,揭穿狼山一狈索毅夫假冒宋镇山。 后来如何在秦履峰一处石窟中救出宋老爷子,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自己求见宋镇山之事。 恽夫人听得神色屡变,直等岳少俊把话说元,才吁了口气,说道:“这帮贼,究竟是何来历,胆敢如此胡作非为,竟然找到我大哥头上去了……” 她从大哥被贼人假冒,突然联想到自己女儿离开天华山庄已有五日,那时正是天华山庄出个的那一天。心念这一动,不由神色大变,急急说道:“小女至今未回,不要也出了事……唉,拙夫也真是的,出门多日,怎么还不回来……” 她这是自己在说,岳少俊不好回答。 恽夫人心头好像有了什么预兆,攒攒眉,接着道:“我大哥奉托岳相公远来,不知有什么事么?” 岳少俊道:“在下奉宋者爷子之命,是替令媛送一柄剑来的。” 恽夫人奇道:“替小女送一柄剑来的?” “是的。” 岳少俊从身边解下“吸金剑”,双手奉上,说道:“这柄剑,是恽小姐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据说此剑是南未晏孝广的女儿晏贞姑之物,能够吸取对方兵刃,所以又叫吸金剑。晏氏父女抵抗金兵,壮烈成仁,此剑沉入扬子桥下,直到最近才被人无意中捞起,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目前正有不少人在找寻此剑。宋老爷子怕恽小姐返回扬州,途中会引起歹人觊觎,才要恽小姐把此剑留在天华山庄,经宋老爷子略予改装,特地要在下送来。” 恽夫人越听越急,女儿五天尚未返家,准是消息外泄,和这柄剑有关了! 一念及此,不觉“哦”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岳相公方才你说六天前你们搜索一处巨宅,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赶去天华山庄,第二天你上天华山庄去,就没见到小女,她回扬州来了,这是说,咱们这里有人去接小女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确曾听霍总管这么说,但是不是有人去接恽小姐,在下就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咱们这里根本没派人去呀!”说到这里,急忙叫道:“小燕,快去叫恽义进来。” 帘外一名青衣使女“唷”了一。声,莲步细碎,往外行去。 不多一会、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回老夫人,恽义来了。” 恽夫人道:“快叫他进来。” 湘帘掀处,老苍头急步走入,躬身道:“老夫人呼唤老奴,不知有何使唤?” 恽夫人间道:“咱们庄上,这几天可有人到武进去么?” 恽义道,“没有,老夫人没派准到武进,谁会上武进去?” 恽夫人道:“但六天前,明明有人上天华山庄去了,霍总管总不会认错咱们庄上的人吧?” “六天前……” 恽义想了想,才道,“咱们庄上的人都在,一个也不少,只有修剪后园花草的王四、八天前请了假,是他娘病了,还跟帐房支了一个月薪,至今没有回来。” 恽夫人脸色微变,问道,“霍总管认识他么?” 恽义道:“老夫人忘了,去年雀总管到咱们这里来,见过王四,还夸奖他手艺不错,结果带了几盆蟹爪菊回去呢!” 恽夫人唔了一声,问道:“你记不记得王四是谁介绍来的?” 恽义道:“好像是老爷子在仙女庙带回来的。” 恽夫人道:“他到咱们这里有几年了?” 恽义道:“快两年了,是去年春季里来的。” 恽夫人哼道:“一定是他!” 恽义道:“老夫人……” 恽夫人一挥手道:“你先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恽义躬身道:“老奴告退。” 转身退了出去。 恽夫人双眉不展,看了岳少俊一眼,说道:“这么说,果然有人觊觎小女的吸金剑,可能是路上出了岔了……” 岳少俊突然问道:“请问夫人,不知恽老爷子出去有几天了?” 恽夫人听他问得有些突兀,微微一怔:“拙夫出门也快有一个半月了,唉,这些年来,他平时很少出门,就是出去,也没有耽搁得这么久的,哦,岳相公问起拙夫、不知有什么事情吗?” 岳少俊道:“一个月前,在下曾在瓜州见过恽老爷子,那是一直没有回来过了,难道……” 夫人听出他话中好像有事,不觉目光一注,问道:“岳相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夫人方才不是听在下说过,在下受歹人利用,梢了一封毒函给宋老爷子么?” 恽夫人似是急于听他说出下文,故而只“唔”了一声。 岳少俊续道:“那封毒函上,写的就是要恽小姐以吸金剑去换恽老爷子……” “什么?”恽夫人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那毒函上要小女以吸金剑去换她爹,这么说,拙夫已经落到歹徒手中了?” 岳少俊道:“当时未老爷子的解释,以为歹徒要对宋老爷子下毒,信上总得夸张其词,使宋老爷子大吃一惊,藉以分散他的注意,故而并不深信……” 恽夫人道:“贼党连大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劫待出天华山庄,以假易真,拙夫自然也会中他门的圈套了。” 她心头虽乱,但分析事理,依然有条不紊。 岳少俊道:“夫人说得是,当时谁也不会相信以恽老爷子的威名。自然不可能会发生事故,但恽老爷子又一直没有回府,而且贵府并没派人上天华山庄,但霍总管明明说扬州有人急促赶去,如今恽小姐又没有回来,凡此种种,细想起来,就不无可疑。” 恽夫人平日是很沉着的人,但丈夫,女儿都没回来,证之天华山庄都有人卧底,都会出事,一时之间,急得几乎迸出泪来,说道:“他们父女一定出了漏子,这叫老身如何是好?”突然“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你说在瓜州见到拙夫,他和谁在一起?” 岳少俊道:“没和人在一起,恽老爷子好像也是为了吸金剑赶到瓜州去的。” 恽夫人奇道:“这就奇了,他临走之时,怎么没和老身提起过此事呢?哦,岳相公看到拙夫之时,他有何行动?” 岳少俊道:“恽老爷子是为了吸金剑是神物利器,不容落入黑道妖邪之手,才出面的……” 当下就把自己在瓜州面馆所遇见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恽夫人道:“黑虎神赵光斗,还不是拙夫的对手,但他们人多手众,拙夫双拳难敌四手……” 话声未落,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禀老夫人,小翠回来了。” 小翠,正是恽慧君的贴身使女! 恽慧君失踪,她当然也跟着失踪,如今她回来了,这岂不是好消息?恽夫人急急说道: “快叫她进来,快!” 湘帘一动,小翠一条娇小的人彩,一下闪了进来,奔到恽夫人面前,扑的跪到地上,呜咽的道:“老夫人不好了,小姐她……” 恽夫人心惊肉跳的急着问道:“小翠,快说,小姐怎么了?”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都被贼人劫持,贼强盗今天把小婢送回来,是要小婢送信来的。” 恽夫人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贼人把小翠放回来送信,那是掳人勒索,慧君当然不会有危险了。 这就和声道:“小翠,你站起来,慢慢的说。” 小翠应了声“是”,站起身,这才发现下首椅上坐着岳少俊,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喜色,急忙躬身道:“岳相公几时来的?” 岳少俊还礼道,“小翠姑娘,你家小姐,是被什么人劫持去的,现在那里?” 小翠道:“不知道,小婢一点也不知道。” 恽夫人眼看小翠和岳少俊似乎极熟,尤其岳少俊对慧君被贼所掳,也似乎颇为关心,心中暗暗点着头,一面说道:“小翠,你不是和小姐在一起么?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一起被关在一处黝黑没有天光的地窖里,今天他们是蒙着我眼睛,用车子把我载出来的,一直到达城门外,才揭去黑布,要我自己回来。” 恽夫人听她没头没脑的说着,不觉微微摆着两道修长的眉毛,问道:“你们有没有遇上老爷?” 小翠道:“没有,老爷救我们去了么?” 恽夫人道:“你先把你们如何被贼党劫持的经过,说给我听听,要说得详细一些。” 小翠答应一声,说道:“那天王四急促赶到天华山庄去,说是奉老爷子之命,去接小姐的……” 恽夫人怒哼一声道:“果然是他。” 小翠道:“我们在镇江下了渡船,不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那一定是贼人在你们茶水里做了手脚,这该死的东西!” 小翠道:“等我们醒来,就被他们关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直到今天,贼强盗说,可以先放小婢回来。他门就用黑布蒙着小婢眼睛,上了车,足足驰行了大半天,才把小婢放下车,小婢揭开蒙眼黑布,已经到了东门外,才赶回来的。” 恽夫人道:“你说他们放你回来,是要你捎信回来的?” 小翠道:“那是王四说的,要小婢回来,禀告老夫人,他们要的是吸金剑,绝不会难为小姐请老夫人只管放心,但要我门拿剑去换人。” 恽夫人道:“拿剑去换人,他们有没有说如何换法?到那里去换?” 小翠道:“王四说了,明晚初更,要小婢带了剑去,到雷塘旧苑,等他们看过主剑,就可释放小姐。” 恽夫人气愤的道:“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掳人勒索,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小翠吃惊的道:“老夫人,你可不能去。” 恽夫人道:“为什么?” 小翠道:“小姐在他们手里,投鼠忌器,万一……万一……。” 岳少俊道:“夫人如果信得过在下,明晚由在下陪同小翠姑娘同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岳相公远来,此事怎好相烦?” 岳少俊道:“夫人言重,匪徒胆大妄为,竟敢劫持恽小姐,勒索名剑,在下即使和夫人,小姐素未谋面,遇上了也不能袖手,何况在下受宋老爷子重托,替恽小姐送剑来的。吸金剑神物利器,岂能让它落入此辈黑道贼徒之手,而且在下和恽小姐还有数面之缘,自然更无坐视不救之理?” 恽夫人看他说得慷慨激昂,英气勃发,心中暗道。 “这年轻人一身所学,看来不弱,不然,大哥也不会托他护送吸金剑到扬州来了。” 小翠道:“是啊,老夫人,岳相公是小姐的朋友,小姐本来就约他到咱们扬州来玩的呢!”她这一说,恽夫人有点明白了,大哥要他送剑来,莫非是有意安排的了?想到这里,不觉蔼然一笑道:“岳相公肝胆相照,老身十分感激,只是小女现在人手,贼党要的是剑,就把此剑交给他们,只要小女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柄剑那就请岳相公暂时留着;明晚有劳岳相公带着小翠去一趟雷塘旧苑了。” 岳少俊道:“在下遵命。” 从几上取过吸金剑,依然佩到身边,一边说道:“贼党约定明晚初更,如今还有一天多时间,也许他们羽党,就潜伏在扬州城中,在下想尽这一日工夫,也许可以查探出对方一点眉目,亦未可知,在下告退。” 说罢站了起来。 恽夫人一摆手道:“岳相公请留步,你远来是客,现在已是中午,就是要走,也该在舍问用过便饭再去。” 小翠道:“是啊,岳相公吃了便饭再去不迟,小婢这就去吩咐厨下,马上就可以送来了。” 说罢,翩然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请坐呀,你和小女是朋友,就不能算是外人,家常便饭,都是现成的,再要和老身客气,那就见外了。” 岳少俊只得坐下,说道:“夫人这么说,在下只好叼扰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宋老爷子交给自己的一方玉佩,当时曾说务必亲手交给恽夫人,自己差点忘了,口中不觉轻“哦”一声,说道:“在下差点忘了一件正事。”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送到恽夫人面前,说道:“在下临行之时,宋老爷子亲手交与在下一方玉佩,再三嘱咐务必当面交给夫人,方才因小姐之事,差点忘了。” 恽夫人听得不觉一怔,看着布包,说道:“是大哥要岳相公交给老身的么?” 她伸手接过,就随手打开布包,一眼看到玉佩,不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目光一抬,说道:“你是……”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当时曾交代在下,夫人如有差遣,要在下悉听安排。” 恽夫人随手拿起玉佩,轻轻摩擦,问道:“你姓岳?”岳少俊听得暗暗奇怪,应道: “是的。” 恽夫人又道:“今年几岁了。” 岳少俊道:“在下虚度二十。” 恽夫人似乎觉得不对,略为迟疑,问道:“我大哥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没有说别的。” 恽夫人接着问道:“大哥也没有告诉冰这方玉佩是谁的么?” 岳少俊道:“没有。” “这就奇了!” 恽夫人接着又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岳少俊想了想道:“宋老爷子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了。”恽夫人道:“大哥要你带了这方玉佩来见老身,不会没有交代?”她目光重又打量着岳少俊,缓缓说道:“莫非……” 她沉思着,忽然“唔”了一声,问道:“大哥在交给你这方玉佩之前,一定有什么条件的了?” 岳少俊道:“没有,不过宋老爷子,把玉佩交给在下之时,神色极为郑重。” 恽夫人道:“不是岳相公求我大哥的么?” 岳少俊心中一动,自己确是为了师傅一件心愿,去求宋老爷子的,但这和玉佩,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心念转动,这就说道:“在下当时上天华山庄去,确是有一件事,去恳求宋老爷子的,但和玉佩,似乎并无关连……” 恽夫人“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何事去恳求我大哥,是否可以说给老身听听?” 这时小翠和小燕两人,各自端着酒菜,在中间一张方桌上摆好。 小翠躬身道:“老夫人,酒菜摆好了,可以请岳相公用饭了。” 恽夫人起身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跟着站起,欠身道:“夫人请。” 恽夫人和岳少俊分宾主坐下。 小翠手捧银壶,替老夫人和岳少俊面前斟满了酒。 岳少俊欠身道:“在下不会喝酒。” 恽夫人慈祥一笑,说道:“少喝无妨,岳相公不妨边吃边谈。” 岳少俊应了声“是”,就把自己为了师傅两桩心愿,其中一桩,只求宋老爷子点个头,就可解决:但宋老爷子因格于昔年誓言,如果师傅自己来,要接下他二十招,但因求他来的是自己,宋老爷由二十招减为一招,自己依然折了三次剑,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蔼然笑道:“这就是了。” 岳少俊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么?” 恽夫人道:“大哥交给岳相公这方玉佩,送与老身,就是要老身协助岳相公,完成令师心愿,但等此间事了,老身可领你去见一个人……” 岳少俊听得大喜过望,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谢夫人,只不知此人是谁,夫人可否先行示知?” 恽夫人道,“岳相公不用多问,到时自知,不过大哥嘱咐你务必勤练那招剑法,岳相公不可疏忽,练得愈纯熟愈好,能否完成令帅心愿,就全在岳相公自己了。” 岳少俊听她口气,好像要完成师傅一桩心愿,仍得靠自己以剑招取胜,宋老爷子和恽夫人都不肯明言,自己也就不好多问,恭敬的拱拱手道:“在下自当谨记。” 饭后,岳少俊起身告辞。 恽夫人道:“岳相公到了扬州,就不用客气,老身已经要小翠去替你收拾好书房边一间卧室,你早些回来,晚餐就不用在外吃了。” 岳少俊忙道:“夫人盛意,在下心领了,恽小姐下落不明,在下想趁这一天半时间,侦查看看贼党是否已在扬州,如出入贵府,就会引起对方注意,而且在下来时,已在小江南客栈落了店,夫人就不用客气了,明晚上灯时分,在下自会再来。” 说罢,别过恽夫人,出了归云庄,心中惦记着竺秋兰,不知回来了没有?这就一脚赶回小江南客栈。 店伙沏了一壶茶迭上,陪笑道:“公子爷回来了。” 岳少俊问道:“可有人来找我么?” 店伙道:“没有。” 岳少俊道,“这就奇了,我妹子说好今天来的,怎么还设来呢?” 店伙陪着笑道:“时光还早着呢,通常客人落店,都要在黄昏时分。” 店伙走后,岳少俊心头不禁泛和一层不于的忧虑,贼党劫待恽慧君,对淮扬大侠的千金,敢公然掳了人勒索,足见对方丝毫不把淮扬大侠放在眼里。 也由此可见扬州城中,定然有他们的羽党。 竺秋兰直到此刻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念及此,更觉坐立难安,但继而一想,竺秋兰是找她娘去的,不可能会有危险。 对了!自己听竺秋兰说过,仙女庙五方杂处,三教九流集中之地,自己何不到仙女庙去走走,也许会在路中遇上竺秋兰,也许可以在那里探听到一些恽慧君的消息。 想到这里,立即匆匆出门,往东门赶去。 仙女庙前面,有一片极大的广场,本是扬州盐米市场,后来各种摊贩随着集中,三教九流也就相继而来,形成了一个吃喝玩乐的大场合,形形色色,应有尽有的大市场。 岳少俊杂在贩夫走卒之间,摩肩擦背的走了一转,觉得虽有几个卖大力丸,狗皮膏的场子,练的山只是些普遍把式。 人丛之间,虽然也有些敞形衣襟,歪戴帽子的混混,也只不过是小流氓,地头蛇而已,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莫非贼党不在扬州?他一个人信步而行,瞥见大街上一家叫做绿杨居的茶搂,三间门面,十分气派,心念一动,忖道,“茶楼酒馆、龙蛇杂处,常是江湖上人歇足之地,自己何不上去瞧瞧?” 这是华灯未上,楼上茶客,却是闹哄哄的少说也有七八成座头。 岳少俊找了一个临窗的位于坐下,茶博士赶紧跟着过来,哈腰问道:“公子爷要喝什么茶?” 任少俊随口道:“清茶。” 茶博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岳少俊抡目四顾,这些茶客,大都是商贾买卖人,也有几个纨绔少年,大家一面“皮包水”(即吃点心),一面高谈阔沦,谈的不是生意上的事儿,就是那家窑子的姑娘温柔多情。 别说没有一个是江湖人,就是连腰边悬挂长剑的,也只有自己一个,难怪有几个坐得邻近的茶客,还偷偷的向自己这边瞧。 茶博士沏上茶,含笑问道:“公子爷还要些什么?” 岳少俊知道他在问自己要什么点心了?但自己第一次到扬州来,可叫不出点心的名堂来,只好随口说道:“你给我来两式柑的就好。” 茶博士去了一回,端来一碟松子玫瑰糕,和一碟枣泥于字酥,淮切细点,果然名不虚传,做得十分精致。 岳少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品尝着细点,这原是偷得人生半日闲,应该悠然自乐。 但岳少俊既惦记着恽慧君落在贼人手中,自己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又挂念着竺秋兰,不知她找到了娘没有?但不论她有没有找到娘,这时候也应该回客店去了。 还有,就是师傅的两件心愿,自己虽然两次部没有接得下宋老爷子一招剑法,但宋老爷子要自己把玉佩送交恽夫人,分明已经答应了。 他敢情自己不好出面,才要自己来见恽夫人的,只不知恽夫人说的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这人是谁?和师傅又有什么关连?师傅的另一件心愿,是找寻一个失散了十六年的儿子,这位师兄,比自己大了八岁,如今应该有二十八岁了。 唉,尽凭左眉有一颗红痔,乳名叫龙官,这两点,天下之大,有如大海捞针,又到那里去找呢?天色渐渐黑暗下来,茶楼上,已经点上了灯 第十四章 火灵圣母 有些茶客,三三两两的会帐下楼,也有人随着上来,有些老客人,已在吩咐茶博士准备酒茶。 原来这家茶楼,在下午喝茶的时候,是茶馆,到了上灯以后,就变了酒楼,于是茶客也成了酒客。 岳少俊要了一碗看肉面,一笼小笼包,匆匆吃毕,付帐下楼,转回客店。 店伙一眼看到岳少俊,立即迎了来,陪笑道:“公子爷,小姐这时候没到,大概今天不会来了。” 竺秋兰依然没来! 岳少俊心里不禁暗暗有些着急,竺秋兰如果找到了娘,她一定会赶来,莫非她娘不在扬州,她循着记号找下去了?不!她娘如果不在扬州,她也一定会赶回来告诉自己的,不可能一个人走的,莫非她出了什么事了……店伙见他半响没有作声,又陪着笑道:“公子爷,你老替小姐留的房间……” 岳少俊道:“不要紧,房间仍然留着好了。” 店伙连声应是,巴结的道:“公子爷,小的已经点上了灯,你老先请回房,小的这就给你打水去。” 岳少俊走入后进,推门而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一股幽香,拟有若无,普通得极难闻得出来,分明有女子在房中逗留过一阵,才会留下香气。 岳少俊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莫非兰妹已经来过了?”急忙举目一瞧,果然看到桌上灯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有一行字迹! 果然是兰妹来过了,敢情自己不在,她留下字条又走了! 岳少俊迅快的走近桌子,移开灯盏,拿起那张素笺,又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素笺上字迹十分娟秀,那是用黛笔写的:“月上柳梢,瘦西湖五亭桥边,恭候侠驾。” 没有称呼,也没有具名,光看这口气,绝不像是竺秋兰写的。这会是谁?店伙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陪着笑道:“公子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岳少俊问道:“伙计,瘦西湖如何走法?” 店狄笑道:“路是不远,只是瘦西湖在天宁门外,这时城门已经关了,公子爷要逛湖,明天一早去才是。” 一面说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才行退出。 岳少俊重又取出素笺,仔细的看了一遍,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竺秋兰,恽慧君,连恽慧君的丫头小翠也算上了,不过三人而已! 从这张素笺上的口气看来,和自己似乎并不陌生,但自己就是想不起……现在他考虑的去还是不去?恽慧君身落人手,竺秋兰一去不返,如今既然有这么一位姑娘约见,这机会自己自然不能放过。 这就过去闩上房门,抬手熄灯,悄悄穿窗而出,越过两处民房,跃落后巷,已是街尾,这就依照店伙所说方向,直奔天宁门。 不过片刻,便己奔近掀门,数丈高的城垣,迤逦而来,黑压压的遮住了一半天色。 岳少俊避开正路,循着城墙而行,走到较为荒僻之处,才略一吸气,双臂一抖,凌空直上,一下跃登城头,然后轻轻飘落城外,已可看到潋滟湖光! 这时正当孟冬十月,瘦西湖空荡寂静,不见半点人影。 岳少俊不知那人素笺上说的五亭桥在那里,只好沿着湖堤信步走去。 夜色膝陇,果然有一座亭子矗立在数丈之外,亭子四周,围以稀稀疏疏的柳树,雕栏曲折,有桥相通,景色十分清幽宁静! 想见春日柳丝吐绵,波光荡漾,这座临水亭子,必然仕女如云,鬓影衣香,使人徘徊忘返……他心中暗想:“月上柳梢,这大概就是五亭桥了!”只可惜今晚没有明月! 他缓步行去,如今亭子渐渐接近了,他已可看到一个苗条人影,秀发披肩,一手扶着雕栏,站在那里,面向亭外,凝目远眺,自己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 她似在等人,又似在沉思,连岳少俊已经走近亭前,都一无所觉。 美人斜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岳少俊依然猜不出她是谁来! 她没有转过身来,他不便贸然讯问,只好在亭外站停下来,轻轻咳下一声。 苗条人影问道:“是岳相公么?” 声音娇脆,岳少俊虽觉听来极熟,只是想不起她是谁?这就拱拱手道:“正是岳某。” 那苗条人影轻笑道:“我在这里已经恭候你一刻之久了!” 她这话隐然有责怪之意,怪他来的太晚了些,但她在笑,笑就没有深责之意了。 岳少俊道:“姑娘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见教?”“自然有了!” 苗条人影直到此时,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她,不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仲飞琼仲姑娘吗?会是她! 岳少俊微微一怔,拱手道:“原来是仲姑娘。” 仲飞琼那双清澈深邃的凤目,宛如两颗闪着晶莹光亮的寒星,凝注着岳少俊,嫣然说道:“你以为约你到这里来的是谁?” 岳少俊道:“在下就是猜不出来。” 仲飞琼柔笑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岳少俊道:“姑娘宠召,究竟有何见教?” 仲飞琼凤目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不是老虎,会把你吃掉,进来,请坐呀!” 她已俏生生的走近亭子中间,抬了抬纤手,作出肃客入座的样子,然后当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岳少俊看她这么说,也只好跟着走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这时云层渐开,半轮明月,从如絮浮云中钻了出来,月华如水,波光如镜,显得分外清幽! 岳少俊面对佳人,只觉她一身窄窄的玄色衣衫,紧裹玲瑰娇躯,经月光一照,更显得她纤腰一握,婀娜多姿,她身上穿的玄色衣衫,衬托出她粉脸樱唇,秋水明眸,就显得更艳若桃李,更冷若冰霜! 不,今晚她并不冷,清澈而深邃的风目之中,一直含蕴着脉脉情意,和她平日冷峭模样,如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岳少俊借着月光,望看她,几乎有些微微出神。 仲飞琼似乎并无所觉,轻轻挑了下眉毛,嫣然道:“月亮终于出来了!” 岳少俊憬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玉脸不禁一红拘促的道:“仲姑娘到底有甚么见教?” 仲飞琼微笑道:“我在街上看到你,所以约你到这里来,想和你谈谈。” 岳少俊听得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到扬州来,有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 仲飞琼举手掠了一下披肩秀发,说道:“我是晋见一个人来的。” 岳少俊道,“那么姑娘要和在下谈什么呢?” 仲飞琼道,“我也想问问你,到扬州是做什么来的?”岳少俊道:“你问这活,什么意思?” 仲飞琼望着他,徐徐说道:“你不肯说?是么?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恽慧君来的。” 岳少俊脸色微沉,说道:“是你劫持了恽小姐。” 仲飞琼幽幽的道:“你错怪我了,劫持恽慧君的并不是我。” 岳少俊逼问道:“那会是谁?” 仲飞琼道:“今晚我不顾一切,约你到这里来,就是有一句话告诉你。” 岳少俊道:“姑娘请说。” 仲飞琼看了他一眼,含情问道:“我说出来了,你肯听么?” 岳少俊道:“你说出来听听?” 仲飞琼一脸诚挚的道:“听我相劝,你明天一早,就离开扬州。” 岳少俊冷然道:“为什么?” 仲飞琼道:“恽姑娘虽遭人劫持,但并无危险,只要拿吸金剑去交换,对方立可放人,再说得明白一点,如果不拿吸金剑去交换,谁也救不了她,所以你在不在扬州,都是一样。” 岳少俊冷笑道:“姑娘邀约在下,原来是作说客来的。” 仲飞琼粉脸微变,说道:“你说什么?我是作说客来的?” 岳少俊哼道:“难道不是?岳某既然插手,岂会轻易退走?除非你们立刻放了恽慧君。” 仲飞琼气愤的道:“岳少俊,你真有些不识好歹!”岳少俊道:“在下如何不识好歹?” 仲飞琼忽然幽幽一叹道:“岳少俊,难道我的话,你一句也不肯相信么?我说劫持恽慧君的,另有其人,你不肯见信。我劝你明朝离开扬州,原是一番好意,你也不肯见信,好像我今晚约你前来,和你说的话,都是预先设好的圈套,要你上当似的……” 她说到这里,已是满眼幽怨,一个平日冷面冰心的仲飞琼,如今却化成了万般柔情,接着幽幽的道:“岳相公,二个女孩子,一生以名节为重,我仲飞琼一向眼高于顶。 没把男人放在眼里,自从和你相遇,自从……那晚替竺秋兰疗伤……” 她晕红双颊,说到碍口之处,似乎说不下去。 岳少俊听她提起那晚金铁口以“隔身传功”,替竺秋兰疗伤之事,也不禁玉脸一热,蹑哺道:“那晚委屈了仲姑娘,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仲飞琼目光一抬,说道:“岳相公不用说了,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再说我虽然仍是冰情玉洁女儿身,可是我的心已经……已经属于……你的了……” 岳少俊心头不期一震,忙道:“仲姑娘……” 仲飞琼不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岳相公,仲飞琼今晚不顾女儿家的羞耻,向你剖心示爱,我并不是淫荡无耻的人……总之……谁叫我生为女儿身……”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晚,金铁口以“隔身传功”,女孩儿家不该让人碰的地方,都给岳少俊抚摩殆尽! 她不向岳少俊表明心迹,这话能向宝诉说呢?岳少俊这下可作难了,望着仲姑娘,搓搓手道:“姑娘这番深情厚爱,照说在下……” 仲飞琼凄婉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另有所属,我今晚向你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是要你同情我,怜惜我,更不想你也爱我,和夺人所爱。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海内存知己,我说的是一个‘存’字,存在你心里,存在我心里……” 岳少俊听了她这般缠绵悱恻,一时大为感动,那还把持得住,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仲姑娘一双柔荑,说道:“琼姊姊,你对我太好了,小弟愿意把你当作亲姊姊一般看待……” 仲飞琼任由他握住了双手,粉脸生晕,转愁为喜,嫣然笑道:“俊弟,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缓缓抽回手去,低低的道:“俊弟,那你就听琼姊姊的话,明天一早就离开扬州,好么?” 她又旧话重提! 岳少俊抬目道:“琼姊姊,你为什么一定要小弟离开扬州呢?” 仲飞琼道:“这里应该没有你的事,你还是离开的好。” 岳少俊听得出,她是不肯说,其中一定另有缘故,这就说道:“小弟承蒙姊姊不弃,结为姐弟,姊姊还要瞒着我么?” 仲飞琼唉了一声,柔声道:“不是姊姊要瞒你,实是……实是……” 岳少俊道,“究竟是什么事,姊姊这般吞吞吐吐,不肯实说?” 他一口一声“姊姊”,叫得仲飞琼芳心无主,低声道:“好,我告诉你吧,姊姊这次赶来扬州,是晋见火灵圣母来的,你有没有听人说过火灵圣母?” 岳少俊摇摇头道:“没有。” 仲飞琼道:“这也难怪,你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火灵圣母就是崆峒姬山主的师妹祝灵仙,练成一身火功,数十年来,罕有对手……” 岳少俊道:“这和小弟有什么关系?” 仲飞琼道:“本来和你没有关系,但……” 她还没有说下去,岳少俊轻“哦”一声道:“找知道了,恽慧君是给火灵圣母掳去的,对不?” 仲飞琼道:“姊姊既然说了,就不想瞒你,火灵圣母要的是吸金剑,只要归云庄交出吸金剑,她绝不会难为恽慧君的,所以你还是离开的好。” 岳少俊面有难色,望着仲飞琼道:“小弟也不敢瞒骗姊姊,吸金剑就在小弟身上。” 仲飞琼惊奇的看了岳少俊腰间一眼,说道:“剑在你身上?” “是的。” 岳少俊道:“小弟佩着的就是吸金剑,这是宋老爷子托小弟送到归云庄来的。” 他把宋老爷子之托:和面见恽夫人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道:“小弟已经答应了恽夫人,势难反悔……” 仲飞琼轻“嗯”一声,双蛾微蹙,沉吟了半响,才道:“恽夫人愿意以剑易人,你即已答应了她,自然不能反悔,那就依时前去,拿剑换人,把恽慧君接回去就好。 凡事能忍则忍,千万不可逞一时意气,语言上得罪了崆峒派的人,火灵圣母最是护犊,不可招惹了她,免得姊姊替你担心。” 岳少俊道:“小弟自当谨记。” 仲飞琼接着叮嘱道:“今晚姊姊和你说的话,你不可泄露出去,更不可告诉恽夫人,只要她女儿回去了就好了,好了,姊姊要走了,你千万别忘了你是替恽夫人拿剑换人的,不可逞强……” 说完,回头望了岳少俊一眼,俏生生走出亭子,踏月如飞而去。 岳少俊目送仲飞琼远去,他心中思潮,兀是起伏不停难以平静得下来。 想着仲姊姊一再叮嘱自己,明晚拿剑去换人,不可逞强,不可得罪崆峒派的人,好像火灵圣母祝灵仙谁都惹不起她! 从她神情,口气中,可以看得出,也听得出来,那是出于一片诚挚和爱护。但自己受宋老爷子之托,送剑出来,岂能把吸金剑拱手送给火灵圣母?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才好,若是兰妹赶来了,她江湖经验,比自己强得多了,也许可以出个主意。 一想到竺秋兰,不知她此刻是否回转客店。这就迈开大步,往城中赶去,回到客店。 他仍然由窗口回入房中,点燃起灯火,推门走出,隔壁房中依然空无人住,竺秋兰并没有回来。 岳少俊感到甚是失望,同时也不禁替竺秋兰担起忧来,莫非她有甚不测?但继而一想,兰妹已有多日没和她娘见面了,母女见了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不肯放她就走。 何况她娘若是知道在客店里等她的是一个男人,女孩儿家自然不便夜晚赶到客店里来,大概明天才会来了。 想到这里,也就回房安寝,一宿无话,第二天因心中有事,就没有出门,待在房里。一直等到午牌时光,依然不见竺秋兰的影子,这可叫岳少俊的心上,多了一层忧虑。 她会不会真的出了事?她娘沿途留的记号,会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呢?他踏入江湖,为时虽然极浅,但经历了不少事故,使他对江湖的橘诈伎俩,却有很深的体认。 尤其她对竺秋兰,相当了解,他要自己到小江南客店落脚,见到了娘,自然会赶来的。 昨晚也许被她娘留住,今天一早,一定会赶了来,如今已经到了午刻,不可能连她的影子也没有。 这只是一个解释,她没见到娘,她娘留的记号,是歹徒假冒的,她已经落入贼党的手难道也是火灵圣母掳去的?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是为了吸金剑,她劫持竺秋兰,又是为什么呢?” 自己不知火灵圣母落脚何处,要找她也只有等到晚上再说了。 店伙眼看岳少俊一个上午都没有出门,推门进来,伺候着说:“公子爷若是不想出去,可要小的吩咐厨下给你老准备酒菜。” 岳少俊随口道:“好吧,你要厨下给我做几式可口的小菜,再来一壶花雕。”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过不一会,就送来了酒菜。 岳少俊心头烦闷,取起酒壶自斟自酌,喝着闷酒,本来想借酒消愁,喝了几杯,几是想不出如何能从火灵圣母手中,救出恽慧君和竺秋兰的办法来。 不禁又后悔昨晚没问仲飞琼落脚的地点,否则也可找她商量商量。 一时只觉自己一人,大有孤立无援之感,心头感触,也愈来愈多,不知不觉间把一壶酒,喝了下去。 他本是个不善饮酒的人,这一来只觉酥醉欲睡,放下酒杯,和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店伙叩着房门,叫道:“公子爷,有一位女客找你。” “女客!”那一定是兰妹了! 岳少俊急忙一跃而起,问道:“是什么人?” 只觉头脑还有些昏昏的,抬目看看天色,敢情己是下午申牌时光! 房门开处,一个苗条人影,很快的闪了进来,娇声道:“岳相公,小婢小翠,奉老夫人之命,来请相公的。” 原来是小翠,不是竺秋兰! 岳少俊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差点误了正事,一面说道:“小翠姑娘来得正好,在下正想到雷塘旧苑去呢!” 小翠睁大眼睛说道:“岳相公,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时分呢,现在去不是太早了么?何况老夫人整治了一席酒菜,特地打发小婢前来相请,岳相公务必在驾一行,老夫人正在等着你呢!” 岳少俊眼看店伙已经退走,这就悄声道:“不用了,你回覆老夫人;就说在下已经打听一些眉目,劫持恽小姐的是崆峒派的火灵圣母祝灵仙。在下想在天色未黑之前,先到雷塘旧苑去瞧瞧,此刻如果随姑娘前去恽府,可能会引起对方猜疑,还是不去的好。姑娘可在日落之后,赶到雷塘旧苑去,在下会在那里等你,叫老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小翠眨着一双大眼,说道:“岳相公像有什么心事?”她果然慧黠,一眼就看出来了! 岳少俊道:“姑娘快回去跟老夫人覆命吧,日落之后。在下会在那里等你,绝不误事。” 小翠道:“好,那小婢就走了。” 岳少俊低哦一声道:“小翠姑娘,慢点,雷塘旧苑如何走法?” 小翠详细的说了一遍,才行别去。 岳少俊等小翠走后,就要店伙替自己准备了一壶好酒,一包卤菜,才行出门而去。 ***说起雷塘旧苑,原也是扬州的名胜。 那是隋炀帝巡视扬州时留下来的遗迹,只是长久以来,没有去保存整理,如今已是衰草连岗,狐兔营穴了。 岳少俊赶到雷塘旧苑,太阳还没下山,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荒凉的山岗,萧疏的树林,到处都有瓦砾堆和半人高的野草,让人凭吊而已! 岳少俊提着酒菜,迈步往草丛中行去,走没多久,已经走上了一处小山岗,这里倒是一片空地,正好有一座残破的小亭,还有几方大石。 当下就在大石旁,站停下来,觉得此处视线较广,这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把手中酒菜,放到另外一方石上,打开纸包,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抓起一片卤牛肉,慢慢吃着。 他本是不会喝酒的人,何况待会还有正事要办,自然不敢再喝。 饮酒,只是做个幌子而已,主要是为了察看对方动静,是否有人在附近隐匿,是否真会把恽慧君送来?时间渐渐过去,眼看已是夕阳落山,万家炊烟的时候! 忽听右首林间,传来了两声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似是有两个人同时在林间飞落! 这声音自然瞒不过岳少俊的耳朵,他故作不知,举起酒壶,对着嘴“咕”的喝了一口,然后轻声低吟:“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口中虽在低吟,耳朵却用心谛听着对方两人的动静。果然只听身右稍后,传来了一阵沙沙轻响,那两人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要听他们步履声十分轻快,可见身手不弱! 岳少俊屡经大敌,当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伸手抓起一片猪肚,放入口中,一阵咀嚼,正待举壶饮酒! 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冷冷喝道:“喂,朋友,天快黑了,你可以回去了。” 岳少俊连头也没回,笑了笑道:“此时夕阳在山,流霞满天,正是最富有诗情画意的时候了,踏月归去,为时未晚,怎可轻言回去?” 只听另一个口音哼道:“这人是个书呆子。” 先前那人粗声道:“老子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朋友说话怎好如此粗野?” 岳少俊随着话声,缓缓转身去,这才看清楚两人一身青布大褂,灯笼裤,腰间束一条育布阔带,年约四旬左右,生得甚是彪悍! 只见左首汉子目射凶光,粗声吼道:“小子,掉什么文,叫你回去,你还不快滚?” 岳少俊可以猜得出来,这两个青衣汉子,准是崆峒派火灵圣母的手下,听他出言不逊,不觉剑眉一挑,倏地站起身来,冷然道:“本公子在这里喝酒,碍着你们什么?你两个是那家的奴才,倚仗人势,居然敢对本公子这般说话?” 他这一站起身来,登时露出了腰间悬挂的长剑,剑穗飘风,萧然有致! 左首汉子看了他佩剑一眼,嘿然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是会家子!” 岳少俊双目一瞪,沉喝道:“大胆奴才,你再敢出言不逊,本公子就要你爬着回去。” 他一连两声“奴才”,叫得那汉子凶心突发,厉喝一声:“小子,你连爬着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喝声出口,突然踊身扑起,双手箕张,十只钢爪,朝岳少俊胸前插来。 岳少俊自然看得出来,这汉子练过“铁爪功”,这一式“饿虎扑羊”,真要给他抓中,胸前说不定会给他抓上十个窟窿,他自然早有准备,口中喝了声“放肆!” 没待对方卞随,右手抬处,快得如同闪电一般,一下就扣住了那汉子的右手脉腕,一抖手,把他凌空直摔出去。 他这下差不多用了七成力道,那汉子连如何被人家摔出去的都不知道,“呼”的一声,一个人就像稻草人似的飞摔出去一丈开外,背脊落地,摔在瓦砾堆上,几乎闭过气去,口中沉哼一声,才挣扎着爬起身来。 右首那个汉子看得不禁一楞,但他因岳少俊没有注意到他,突然一言不发。身子一侧,双手并出,右手一记摔碑手,带着轻微的风声,袭向岳少俊后心,左手五指半曲,抓向岳少俊左手胳膊。 他这双手同发,正因没有出声,故而十分快速。 那知岳少俊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一般,身形倏地向右转了过来,右手反探,正好接住了对方抓来的左手,五指拢处,一下就扣住了脉门。 那汉子右掌还未来得及拍下,就被岳少俊拖着后退了半步,然后一抖手,又把那汉子往瓦砾堆中摔了出去。 岳少俊怒他连招呼都没打一下,就出手偷袭,因此也摔得较重,那汉子连哼也没哼出声,就被摔得闭过气去,过了半响,才挣扎着爬起。 左首汉子回头道:“老罗,你没事吧?” 右首汉子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还好。” 左首汉子咬牙切齿的道:“点子扎手得很,并肩子上,剁了这小杂种。” 随着话声,已然刷的一声,从皮鞘中撤出一柄鬼头刀来。 右首汉子只说了一声:“好!” 同样撤刀在手,两人一脸狞笑,目光紧盯着岳少俊,一步步逼了过来。 岳少俊把两人摔出去之后,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背负双手,悠闲的站在那里,仰首看天。 直到此时,才目光一瞥两人,冷然道:“你们要干什么?” 右首汉子摔得较重,腰背还在隐隐作疼,恨不得把他一刀砍倒,逼近岳少俊右侧,还有三步来远,就恶狠狠的道:“老子要你乱刀分尸!” 说到最后一字,人已虎扑而起,刀光一闪,横腰砍来。左首汉子也不怠慢,一个箭步,窜到岳少俊的左侧,同样抡刀就劈。 岳少俊冷笑一声,身形轻轻一闪,左首汉子劈落的锋利钢刀,从他肩头劈过,右首汉子横砍的一刀,同样砍了个空,呼的一声,从他前胸划过,连岳少俊衣衫都没划上。 右首汉子暴喝一声,回手又是一刀,往上翻起,向右臂削来,左首汉子刀光一圈,直扎心窝。 这两人变招虽快,但岳少俊依然只是一个轻旋,两个雪亮的钢刀,又各自砍了空,呼啸着从他身边划过。 两个汉子一连两招,都被岳少俊躲开,早已激发了凶性,口中连声呛喝,两柄钢刀,一左一右,劈得兴起,上下左右,交相劈攻。 两个人一口气劈出了八九刀之多,一时刀光盘空,霍霍生风! 但任你两人刀势如何凌厉,劈来劈去,刀光和他总是距离着三数寸之多,劈不到他身上,连飘忽的衣角都休想碰上一点。 他们那里知道岳少俊这一套身法,乃是他师傅积二十年苦思冥索独创的“避剑身法”,当年原是针对“宋家百剑”而设计的。 试想连天下无故的“宋家百剑”,都能躲闪得过,凭这两个汉子的两柄鬼头刀,又如何能伤得了他?岳少俊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是以只不过随便闪动就好,无须用心。 这时夕阳已下,晚霞渐敛,但东首林梢问,犹有一抹残照,岳少俊身形闪动之际瞥见林梢间似有黄影一闪,心头不禁暗自一动,付道:“莫非对方又有人来了?”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朗笑一声道:“来的大概是你们主子了,本公子懒得和你们纠缠。” 身形一转,已从两柄钢刀霍霍刀光中从容走出。 两个汉子听得方自一怔,还没来得及收势! 但听林间有人呵呵一笑道:“下人们开罪之处,公子幸勿见怪。” 随着话声,走出一个身材瘦高的黄衫老人,朝岳少俊拱手为礼。 左首汉子看到黄衫老人,连忙反刀入鞘,恭敬的抱拳为礼,说道:“靳老来得正好,属下奉命……” 黄衫老人没待他说下去,面色一沉,叱道:“你们两个还不退下去?” 两个青衣汉子唯唯应是,果然立即退开。 岳少俊看他脸型瘦削,双目神光炯炯,心知来人不但身份较高,一身内功,也相当深厚,一面拱手还礼道:“老丈好说,两位贵介只是出言不逊,强迫在下离开,引起误会,其实也没有什么。” “真是胡闹!” 黄衫老人目光一瞥岳少俊腰间长剑,接着拱手道:“老朽还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不敢。”岳少俊道:“在下岳少俊,老丈是……”黄衫老人含笑道:“老朽崆峒靳半丁,岳公子还是武当高弟,老朽失敬了。” 岳少俊看他把自己误认为是武当派的人,那是因为宋老爷子把吸金剑改装之故,心中暗暗好笑,但却不便明言,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靳半丁目光一掠石上的酒菜,含笑道:“岳公子初到扬州,登临旧苑,想必是凭吊古迹而来?” 他这是探岳少俊的口气。 岳少俊自然听得出来,颔首道:“正如老丈所言,在下昨天才到扬州。” 靳半丁笑了笑,又道:“公子雅人,老朽不胜钦佩,只是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岳公子能否赏老朽一个薄面?” 岳少俊心中暗道:“来了!”一面故作不知问道:“靳老丈好说,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靳半丁道:“如此老朽先谢了,实因敝派今晚在雷塘旧苑有事,敝派和贵派谊属江湖同道,岳公子如无必要,能否移王别处?” 岳少俊轻“哦”一声,含笑道:“靳老丈如此说,在下本当回避,只是在下受人之托,代人赴约而来……” 靳半丁同样“哦”了一声,双目异芒一闪,逼注岳少俊,问道:“岳公子是代何人赴约而来的?” 岳少俊流然一笑道:“恽夫人,她女儿为贵派所掳,五内如焚,所以要在下代表她前来。” 靳半丁嘿然道:“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岳公子来早了。” 岳少俊道:“在下初到扬州,正好来此流览古迹。”靳半丁道:“岳公子把剑带来了么?” 岳少俊微微一怔道:“靳老丈怎的忘了,方才你自己不是说过,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么?” 靳半丁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心中虽有怒意,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哑然笑道:“岳公子说得是,老朽失言了。” 岳少俊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跟靳老丈打听一下,不知靳老丈是否知道?” 靳半丁“哦”道:“岳公子有什么事,但请明说,老朽知无不言。” “如此多谢靳老丈了。” 岳少俊抱抱拳道:“在下有位义妹,昨日同来扬州,不料突告失踪,不知是否和贵派有什么误会……” “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 靳半丁随即问道:“不知岳公子义妹姓甚名谁?” 岳少俊道:“她叫竺秋兰,是卖花婆婆竺三姑的女儿。” 靳半丁似乎神色有异,勉强笑道:“岳公子放心,敝派如无特殊事故,绝不会轻易掳人,此事容老朽回去查查,方可奉告。” 岳少俊道:“那就偏劳靳老丈了。” 靳半丁道:“老朽刚才巡查至此,岳公子请坐,老朽要失陪了。” 岳少俊道:“在下义妹失踪之事,不知老丈可否在初更赐告?” “好吧!” 靳半丁答应一声,双足一顿,长身飞射而去。 岳少俊重又回身在大石下坐下。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瞥见一条苗条人影,急匆勿往土岗下行来,那正是小翠,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岳少俊急忙站起身来,扬扬手叫道:“小翠姑娘,在下在这里。” 小翠抬头望望土岗,就往上奔来,口中叫道:“岳相公,你已经来了很久的吧?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她敢情一路奔行而来,是以娇喘吁吁,胸口还在起伏不停。 岳少俊道:“见到了,是他们了个姓靳的老丈。” 小翠的问道:“他怎么说?” 岳少俊道:“没有,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他自然不会说什么了。” 小翠道:“这姓靳的是什么身份呢?”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倒没有问他,但看来靳老丈的身份,不会太低。” 小翠忽然轻“哦”了声,说道:“对了,老夫人说,以剑换人,是他们的条件,但咱们也有一个附带条件,他们在释放小姐之时,必须连王四一起送回来。” 她把食盒放到大石上,一面说道:“这是老夫人要小婢给岳相公送来的,你一定还没吃晚饭,那就请用吧!” 随手打开盒盖,里面是四式精致的菜肴,和一盘火腿鸡丝蛋炒饭。 岳少俊道:“多谢夫人了。” 小翠催道:“岳相公不用客气,快些用吧,菜都快凉了呢!” 岳少俊也就不再客气,取起竹筷,匆匆吃毕。 小翠收过食盒,又从盒中取出一把紫铜小茶壶,放在石上,嫣然一笑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道:“你连茶也带来了!” 小翠笑道:“这也是老夫人要小婢替岳相公准备的,咱们扬州,很重视喝茶,所以才有皮包水之称。” 岳少俊道:“夫人真是想得周到,吃过饭,谁都会想喝一口水呢!” 说罢,举起紫铜壶,轻轻喝了一民但觉满口清芬,还是上好的杭州龙井! 就在此时,但见岗前出现了几条人影,似是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急忙低声道:“有人来了。” 小翠道:“这时才是上灯时候,离初更还远着呢!”岳少俊道:“大概他们知道在下已在这里等候,所以来得早了。” 两句话的时间,对方一行人,已经上了上岗,当前一个正是靳半丁,他身后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红衣女子。 这人,岳少俊在秦履峰石窟中见过,她就是火魔女祝巧巧,火灵圣母祝灵仙唯一的掌上明珠。 火魔女身后,跟着两名佩剑的青衣少女,最后是两个青衣汉子,正是黄昏时候,被岳少俊摔过斤斗的两人。 一行六人,没见他们带着恽慧君同来。 岳少俊早已站起身,拱拱手道:“靳老丈不是说约定的时间是初更么?” 靳半丁含笑拱手道:“本来约定是在初更,但岳公子既已来了,自然不好让你久等,故而提早前来,双方也好早些了却一件公案。” 火魔女祝巧巧目光一转,一双俏眼,打量着岳少俊,问道:“他就是代表恽夫人前来的岳少俊么?” 她虽在秦履峰见过岳少俊,但当时敌明我暗,双方人数较多,岳少侠又并未正式和对方较过手,是以印象下深,当了面也认不出来了。 靳半了方应了声“是”。 岳少俊就接口道:“在下正是岳少俊,代表恽夫人前来接恽小姐的。” 祝巧巧挑着柳眉,问道:“吸金剑带来了么?” 岳少俊道:“剑就在在下身上,请问姑娘,恽小姐人呢?” 祝巧巧道:“你把剑拿出来,让我看看。” 岳少俊道:“可以。”伸手一拍腰间长剑,说道:“这就是吸金剑。” 靳半丁在旁插口道:“岳公子可是代表恽夫人来的么?” 岳少俊道:“不错。” 靳半丁冷声道:“恽夫人那是不想换回她掌上明珠了?” 岳少俊道:“靳老丈此话怎说?” 祝巧巧偏头道:“右护法,莫非他身上不是吸金剑么?” 原来靳半丁是崆峒派的右护法,身份果然不低! 靳半丁点头道:“岳相公身上佩的乃是武当派松纹剑,此事如何瞒得过老朽这双眼睛?” 祝巧巧怒哼道:“好哇,姓岳的,你敢以武当派的松纹剑来混充吸金剑,那是毫无诚意以剑换人了。” 岳少俊俊目一绽,沉声道:“谁说这不是吸金剑?”“呛”的一声,抬手掣出长剑,说道:“你们看清楚了,此剑可是吸金剑么?” 长剑出鞘,大家都可以看到那仅是一柄黝黑无光的铁剑而已。 祝巧巧偏头问道:”靳老,你看如何?” 靳半丁道:“传说中的吸金剑,虽然黝黑如铁,但咱们不经试过,怎知他此剑就是吸金剑呢?” 岳少俊道:“你们要试过才相信么?” 祝巧巧道:“自然要试过才相信了。” 岳少俊一按手柄,返剑入匣,冷声道:“要试自然可以,但在下也想请问一句。” 靳半丁道:“岳公子要问什么?” 岳少俊道:“咱们是以剑换人来的,剑你们已经看过,人呢,恽小姐现在那里?” 祝巧巧道:“只要交出吸金剑,咱们自会放人。” 岳少俊朗笑一声道:“以剑易人,是你们提出的条件,所谓条件,应该一样换一样,咱们交剑,你们放人,才叫‘以剑易人’,现在要咱们先交剑,你们后放人,在下如何信得过你们?” 祝巧巧道:“怎么?你不相信崆峒派?” 岳少俊看到来的是祝巧巧,心里早就有了计较,闻言不觉仰首敞笑道:“崆峒派值得相信么?” 祝巧巧脸色微变,叱道,“姓岳的,你说什么?” 岳少俊道:“崆峒派也算是江湖的一个门派,本该值得相信,但你们为了觊觎一柄吸金剑,居然使出江湖下五门的卑鄙手段,掳人勒索,又言而无信,崆峒派这种行径,与强盗何异……” “住口!”靳半丁脸色一沉,喝道:“你知道诬蔑本派的后果么?” 小翠眼看岳少俊和对方言事起了冲突,心中不觉大急,忙道:“岳相公,小姐还在他们手里,你还是忍耐的好。” 岳少俊忽然神色一凛,说道:“小翠姑娘,不用担心,诬蔑他们崆峒派是我岳少俊,一切后果,自由岳某负责。” 祝巧巧冷笑道:“你又怎么?哼,诬蔑崆峒派,论罪当死,现在你乖乖的献上吸金剑,只要此剑是真,本姑娘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岳少俊忽然滞洒一笑道:“姑娘只怕看惜人了!” 祝巧巧盛气的道:“凭你还能怎么样?” 岳少俊依然含笑道:“在下本意,既是以剑易人,就要看到恽小姐,才能奉上吸金剑,现在看到姑娘,也是一样了。” 祝巧巧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话清楚些,看到本姑娘,是不是愿意把剑送上了?” 岳少俊道:“看到妓娘,顿使在下想起,以人也可以易人。” 话声甫出,和她还有一丈距离,突然一闪而至,出手如风,一把扣住了祝巧巧右手脉门,左手同时飞快的一指,点落在“肩井”穴上。 祝巧巧还没想出他说的“以人也可以易人”这句话,只觉眼前一花,右手脉腕已被人扣住,心头猛然一惊,想要挣扎,但半身发麻,已是动弹不得,这就恶声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靳半丁站在祝巧巧身旁,他是老江湖,虽然听出岳少俊口气不对,但也没想他出手会有这般快法,睹状大惊,口中暴喝一声,抬手一掌,朝岳少俊劈来。 岳少俊轻轻一拉,把祝巧巧拉了过来。 靳半丁这一掌若不撤回,就会劈到祝巧巧的身上,急忙之间,一招手,硬把劈出的力道,收了回去,心头又急又怒,大喝道:“姓岳的,扣住一个姑娘家的手腕,岂是英雄行径,你放开祝姑娘,可敢跟我放手一搏。” 这一瞬间,祝巧巧两个使女和两名青衣汉子已经迅快的撤刀在手,围了上来。 岳少俊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大笑道:“堂堂崆峒派,劫持恽小姐,要人家以剑易人,又岂是英雄行径?崆峒派可以这么做,岳某又有何不可?” 靳半丁气得怒哼一声道:“姓岳的,你和崆峒派作对,会后悔莫及。” 岳少俊微笑道:“靳老用不着虚言恫吓,在下要是怕崆峒派,就不会代表恽未人来此赴约了。” 祝巧巧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右手脉腕任人扣着,这是她打出娘胎以来,从未受过的耻辱,一张粉脸,气得煞白,切齿道:“岳少俊,只要你一放手,姑娘就要把你剑剑诛绝,方雪我心头之恨。” 岳少俊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现在知道身落人手,就有如此委屈,如此气恼,那就该想恽小姐被你们劫持多天,心头委屈又当如何了?” 祝巧巧道:“恽慧君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卖力?”岳少俊道:“在下和恽小姐只不过认识而已,在下看不惯你们崆峒派掳人勒索的行为,和姑娘你盛气凌人的态度。” 祝巧巧目光怨毒,盯着岳少俊,哼道:“本姑娘既然落在你手,杀剐请便,最好你一辈子都莫要放手。” 岳少俊道:“姑娘不用激我,激也没用,因为你是火灵圣母的掌珠,用你去交换恽小姐,该是公平交易,双方都不吃亏。”说到这里,朝靳半丁道:“靳老丈,那就有劳你带路了,在下要亲自去见见火灵圣母,以人易人。” 靳半丁身为崆峒派右护法,一身功夫,自然极高,但此刻祝巧巧落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武功再高,也不敢贸然出手,嘿然道:“好吧,老朽替你带路。”举步往上岗下行去。 岳少俊回过去,朝小翠道:“小翠姑娘,你还是先回去,覆上夫人,在下要随他们易人去。” 小翠道:“小婢奉命接小姐来的,自然也要跟着岳相公去了。” 岳少俊点点头,抬目朝祝巧巧含笑道:“祝姑娘,委屈你了,请吧!” 他依然握着祝巧巧手腕,随同靳半丁走去。他这一举步,祝巧巧自然也只好跟着他走。 小翠紧跟着岳少俊身后,他是怕祝巧巧两个使女和两名青衣汉子猝然出手。 两个使女和两名汉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随在小翠身后而行。 祝巧巧从小就得乃母亲传,善使火器,又是从小娇纵惯了,对人凶巴巴的,谁遇上都让她三分。所以江湖上给她起了个火魔女的外号,其实她今年才十八岁,从来也没有和男人接触过。 这回给岳少俊握着手腕,先前觉得这是莫大耻辱,委屈得几乎要哭,也恨不得立时掏出火龙镖给他来个穿心一镖,拔出火灵剑,砍下他一双手臂,才雪心头之气。 现在她和岳少俊并肩走着,渐渐她发现岳少俊扣着自己手腕,但握得不很紧,自己丝毫不感痛楚,尤其他说话时,总带着微笑,笑得又那么蒲洒! 她心里忽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再偷偷的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灯光下面,觉得他并不讨厌。 不,他人如光风霁月,俊逸不群,该是许多女孩儿家梦寐思慕的情郎……她粉颊渐渐起了红晕,心头哼道:“我才不呢!” 夜色中,一行人疾步奔行,约莫一盏热茶的工夫,行径一片广场,岳少俊觉得有些眼熟,等到越过广场,迎面是一座宏伟庄严的庙宇,赫然是仙女庙。 靳半丁脚下丝毫没停,领着岳少俊从东首一道便门走入,那是一条很宽的巷道,走不多远,右边围墙下,有两扇黑漆大门。 靳半丁急步走近门前,举手叩了两下铜环。 但见大门启处,走出一个青衣汉子,看到靳半丁,立即躬身道:“右护法……” 靳半丁大袖一挥,沉喝道:“快让开。” 他让岳少俊走入大门,然后一抱拳道:“阁下在此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岳少俊扣着祝巧巧的手,举步跨进大门,淡然一笑道:“靳老请便。” 靳半丁急匆匆往里行去。 就在此时,只见东首一个月洞门里,人影飞闪,一下涌闪出十几个人影,往四周散开,远远把岳少俊,祝巧巧、小翠三人,围了起来。 岳少俊回头朝祝巧巧笑了笑道:“祝姑娘,你最好叫他们别轻举妄动,万一伤了芳驾,教在下如何向令堂交代呢?” 祝巧巧平日对人颐指气使惯了,如今当着崆峒派许多属下之人,自己被人家扣着手腕,这使她有多难堪,双目望天,一声不作,心里忽然问又恨透了岳少俊,恨不得打他两个耳光,把他门牙都打下来才称心! 这时迎面两扇朱漆中门,缓缓开启,靳半丁在中门现身,一张脸色沉得十分难看,敢情是被火灵圣母痛骂了一顿,沉声道:“圣母请岳公子进去。” 岳少俊举目望去,中门内一个宽敞的天井,右阶上一排五间,中间是一个大厅,此刻灯火辉煌,人影幢幢! 当下回头看了祝巧巧一眼,笑道:“姑娘可以马上看到令堂了,只好再委屈一回了,请吧!” 祝巧巧心里恨透了他,但不知怎的,只要看到他温文的笑容,心头小鹿就会怦然跳动!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岳少俊跨进中门,越过天井,踏上石阶进入了大厅。 岳少俊右手依然握着祝巧巧的手腕,但两人并肩行来,却像一对情侣,一双很好的小两口子! 尤其岳少俊昂首阔步,走得十分潇洒,使入觉得他好像丝毫也没有把崆峒派放在眼里。 其实他心里自然有数,这里是火灵圣母祝灵仙落脚的地方,火灵圣母和崆峒山主姬灵运是同门师兄妹,在崆峒派中身份极高,自己进入这座宅子,无异闯进了龙潭虎穴,因此他外表虽然故作滞洒,内心却相当凝重。 大厅上首一张高背椅上,坐着一个面目冷峻,脸型尖瘦,身上披着紫红大擎的老妇人,看去约莫五十出头,双目宛如两道冷电,极为慑人。 他身后垂手待立着四名中年青衣女子,腰间各系红穗长剑,中间两人一个手捧一柄火形古剑,一个手捧一根紫藤鸠杖,肃静得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 岳少俊身后紧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小翠,另一个则是崆峒派的右护法靳半丁。 火灵圣母祝灵仙坐在上首,她自然看到自己女儿被岳少俊手拉手的走了进来,而且进了大厅,当着她的面,岳少俊依然没放开祝巧巧的手。 这对她来说,是大不敬,也使她大失面子的事! 这一瞬间,她尖瘦的脸上,罩了一层严霜,冷厉的道:“年轻人,你当着老身,还不把巧巧放开?这成何体统?” 岳少俊朝上略一躬身,说道:“这位大概就是火灵圣母祝前辈了,在下此来,并不是叩谒圣母来的。” 他并未放开祝巧巧的手腕。 火灵圣母道:“老身要你放开我女儿。” 岳少俊温文一笑道:“圣母谅察,在下要令媛受此委屈,实是情非得已,求见圣母,只是希望以令媛换一个人,因此在圣母未俯允所请,在下不能放开令媛的手腕。” 火灵圣母脸有郁怒,厉声道:“老身要他们释放小翠回去,约定今晚以剑易人,你为什么扣住老身女儿的手腕。” 岳少俊道:“不错,以剑易人,是贵派开出的条件、祝姑娘要在下先交剑,后放人,在下觉得此事有欠公允,万一在下交了剑,你们不放人,在下如何向恽夫人交代?” 火灵圣母大概因女儿在人手中,投鼠忌器,是以隐忍下来,沉哼道:“现在你交出吸金剑,立时可以把恽慧君领回去了。” 岳少俊道:“以剑易人,是贵派说的,恽夫人并没同意,崆峒派也算是江湖上一大门派,觊觎宝剑,掳人勒索,圣母不觉得于理有亏么?” “放肆!”火灵圣母沉喝道:“老身一大把年纪,要你来教训我么?” 岳少俊微微一笑道:“天下虽大,理只有一个,在下说的是理。” 火灵圣母要待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哼道:“那你要待如何?” 岳少俊道:“在下觉得以人换人,才是最公平了。”火灵圣母变了脸色,厉笑道:“年轻人,你以为巧巧在你手中,老身就无可奈何你了?” 岳少俊冷然一笑道:“圣母大概想倚仗人多……” 火灵圣母气怒已极,右手在靠手上一拍,厉声道:“你们去把这狂妄小子给我拿下了。” 站在她身后的两名青衣女子倏地一左一右,闪身而出。 岳少俊道:“圣母可是不同意以人换人么?” 火灵圣母怒声道:“老身就是同意释放恽慧君,也非把你这小子拿下不可。” 她话声甫落,两个青衣女子已然抢到岳少俊身前,各自扬手发招,五指如钩,一扣岳少俊右腕,一抓岳少俊“肩井”,左右分击而至。 就在此时,岳少俊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喝道:“小心!” 岳少俊嘲笑一声道:“就凭二位要拿下在下,只怕未必。” 说话声中,突然身形斜退半步,右手放开祝巧巧,(他早已点了祝巧巧的穴道)双手齐发,一下扣住了两婢手腕,振腕一抖,把两人一齐摔了出去。 他却在这一瞬间,以极快手法,用左手握住了祝巧巧的脉腕,看去他依然站立原地,和没有动过手一样。 两个青衣女子几乎连如何被人家摔出去的都不知道。要知火灵圣母身边这四个侍婢,都是自幼就进了崆峒派,由火灵圣母一手调教,一身武功,可说尽得崆峒派真传。 和火灵圣母名虽主仆,谊实师徒,尤其她们均已年逾四旬,犹未字人,终身伺候火灵圣母。 两个青衣女子虽然没弄清楚如何被人家摔出来的,但她们刚被摔出去四五尺远,就不约而同的在半途中挺腰作势,翻起一个斤斗,卸去被直摔的力道,倒飞回来,疾风飒然,依然回到岳少俊的面前。 她们追随火灵圣母,三十年来,何曾在甫一交手,就被人家摔出去过,这一倒飞回来,就“锵”“锵”两声,掣出了长剑,一左一右,剑尖斜指岳少俊。 岳少俊朝她们微微一笑道:“二位回来得很快,可是想和在下动兵刃么?” 左首青衣女子铁青着脸道:“你放开小姐,咱们放手一搏。” 岳少俊大笑道:“祝姑娘是在下的人质,在下岂能轻易言放?” 他在说话之时,右手早已暗中握住了剑丸,这时手腕一台,“呛”的一声,射出一道剑光,软剑挣得笔直,抬目笑道:“二位要和在下动手,不妨放手攻来,不用顾虑祝姑娘,她在岳某手中,和回到圣母身边,一样安全。” 右首青衣女子怒声道:“姓岳的,你想用小姐威胁咱们么?” 岳少俊微晒道:“笑话,在下说祝姑娘和回到圣母身边一样安全,就是在下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二位如若不信,不妨发剑试试。二位的剑尖,若能划破祝姑娘一点衣角,在下不但立时放开祝姑娘,甘愿束手就缚,听凭贵派处置。” 两个青衣使女几乎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口气竟有如此托大,她们就因祝巧巧在他手中,两柄长剑虽然斜指着岳少俊,总是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火灵圣母端坐在上首,她自然也有点不信,凭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两个女婢,双剑在手,会刺不到祝巧巧一点衣角?但看岳少俊说的不像有假,一时之间,也摸不透此人来历,口中冷哼一声道:“好,你们就试他一招。” 两个青衣使女巴不得试他一剑,就是碍着祝巧巧,迟迟不敢出手,此时听到火灵圣母的吩咐,两人发出一声娇叱! 身形闪动,本来一左一右的人,忽然移形换位,变成一前一后,以剑骤发,避开祝巧巧,朝岳少俊电闪风飘般攻到。 崆峒剑法,素以轻捷著称,两人攻出虽然只有一剑,但这一剑,左右合击,剑如灵蛇,一抖之势,剑尖如雨,一下就笼罩了岳少俊身前,身后的十八处大穴。 一支剑尖罩住十八处大穴,你说她们发剑有多快! 但就在她们两剑飞洒之际,岳少俊左手拉着祝巧巧,只斜跨了一步,就脱出两人攻击。 他这一步跨出之处,恰好是两个青衣女子剑势交会的空隙,两支长剑递到这里,已经形成死角。 明明只要再刺半寸,就可刺到他身上,就是再也无法往前刺出半寸。 两个青衣女子简直不敢置信,两张铁青的脸上,不期现出错愕之色,因火灵圣母只要她们试他一招,因此就住手后退了一步。 火灵圣母一双炯炯目光,只是注视着岳少俊,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似是正在沉思之中。 岳少俊避开两人一击,滞洒一笑道:“二位现在相信了吧?” 祝巧巧心里虽然恨他,但两个青衣女子刚出来之时、她不禁又有些替岳少俊担起心来。 后来岳少俊把她们摔了出去,她站在他身边,依然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心中却舒畅了不少。 因为娘身边四个侍女,在崆峒派算得上是一流身手的人,她们四人,武功高过她很多。 如今当着娘的面,被摔出去,自己脸上就好得多了,一时觉得他不但人品好,武功更高! 他握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有一缕暖洋洋的气流,一直传到自己心底深处,恨意竟然渐渐的消失了,此时他又带着她跨出两女交击的剑势,她内心竟有洋洋得意之感! 火灵圣母突然沉声道:“你们再试他几剑。” 再试他几剑,是她在沉思之后发的命令,那是说,她依然想不出岳少俊避剑身法的路数。 才要她们多发几剑,再试试他的身法,这回并没限定招数了。 两个青衣女子输的实在不服气,自然也想再试几剑,也许可以挽回一些颜面。 她们本已退后的人,这回又倏然欺了过来。 左首一个沉喝一声道:“你小心了!” 长剑扬处,“云龙三现”,一招三式,青光如练,闪电般迎面射到。 右首一个更不打话,身形一偏,欺到身侧,手起剑发,青钢剑快得如同风飘柳条,一下漾起四五道剑光,错落刺到。 岳少俊左手拉着祝巧巧后退一步,但在后退之际,脚底下早已暗中换了一步,身躯一翻,两人已从剑光隙缝中闪到了左首青衣女子背后。 这一步使的十分巧妙,两个青衣女子竟似毫无所觉,等到剑光交叉,忽然不见了岳少俊,祝巧巧的人影。 左首女子霍地回转身来,剑如飞鹰盘空,搂头旋扫。右首女子腰如柳枝,折地一弯,一道剑光环扫下盘。两人剑势,配合佳妙,快到无以复加,但任你剑势如何迅速,天下剑法之奇,无出“宋家百剑”。(宋家百剑出自天山逸叟)岳少俊师傅传他的“避剑身法”,可以在“宋家百剑”之下游走自如,因此对两个青衣女子的剑势,自可像逆水游鱼! 带着祝巧巧,忽进忽退,在前后数步之间,回旋如意,两柄长剑剑光如电,竟自伤他不着。 岳少俊本来还没有十分把握,右手握着软剑,准备必要时作封架之用,此时也用不着了。 不,他近来新练金铁口教他的一招剑法,颇有心得,平时倒也不觉得自己剑法如何精进。 这时在两女剑光中闪动之际,才发现她们使的崆峒剑法,虽属上乘剑术,但却有许多破绽之处,如以自己新练的一招剑法,和她们动手,只要随手一折,(剑势二个弯曲)就可把她们破解无遗。 他有了这一发现,自然颇想一试,左手拉着祝巧巧。脱出两人剑势,大笑一声道:“二位姑娘,在下已经让过你们每人三剑,这第四剑,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两个青衣女子连发三剑,都被他避开,岂肯住手,左首一个一掠而上,剑势一圈,剑光束成一缕银练,直点咽喉。 右首女子一个“盘龙绕步”,同时抢到侧首,剑光颤动,洒出点点寒芒,向右侧袭到。 岳少俊这回果然不再闪避,直立不动,直待两人剑势,快要及身,他右手才抬了起来! 剑尖(他软剑被宋镇山削断过三次,已经没有剑尖,所谓剑尖,只是长剑的前端部分罢了) 朝前摆动了一下。(金铁口教他的一招剑法,就是剑尖作摆动,作曲折之状)这一左右拨动,看去平淡无奇,根本就不成章法,但其中却含蕴了玄奥莫测的变化,但听“呛、呛”两声,两个青衣女子急攻而来的剑势,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拨,就拨个正着。 不,这一拨,就像四两拨千斤,不但把两人剑势拨开,而且都站不稳脚步,一左一右往旁跌撞出去了两三步之多。 火灵圣母先前看他施展“避剑身法”,极似雪山派“天衣身法”,还当他是雪山派门下,心中正感奇怪。 此时骤睹岳少俊随手一剑,就把自己两个侍女震退,这一下,直看得她一张老脸,流露出惊异之色,右手一抬,沉喝了声:“退下。” 两个青衣女子正待振剑再攻,听到喝声,立即长剑一收,敛手后退。 火灵圣母双目精芒闪动,望着岳少俊,问道:“年轻人,你是天山门下?” 岳少俊正待说“不是”,但继而一想,宋老爷子据说是天山门下,天山剑法,天下无敌。自己单身入险,为了救恽慧君,说不得只好裢她一诳了,心念转动,这就应了声道: “正是。” 火灵圣母脸色微变,半响没有说话,接着微哼一声道:“好吧,你放了祝巧巧,老身立时释放恽慧君。” 她口气果然软下来了。 岳少俊收起软剑,躬身道:“多谢圣母。” 果然左手一松,放开了祝巧巧的手腕。 小翠心头一急,低声道:“岳相公,你不能放她,他们万一不放小姐呢?” 岳少俊道:“不会的,火灵圣母祝前辈望重江湖,岂会言而无信。” 说话之时,右手随即在祝巧巧肩头轻轻一拂,解开了她受制穴道,拱拱手道:“祝姑娘,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祝巧巧粉脸忽然一红,一言不发,就像小鸟投林一般,翩然朝火灵圣母身边飞扑过去,口中低低的叫了声:“娘。” 她这一举动,看得右护法靳半丁和火灵圣母身边四个侍女都大感意外。 以祝巧巧的为人,平日就是没有惹她,只要她看你不顺眼,都不会轻易饶过你。这回,被岳少俊扣着手腕,从雷塘旧苑找上仙女庙,这一放开她手腕,不和你拼命才怪! 那知岳少俊一松开了手,她却没向岳少俊拼命,只是飞一般扑入了火灵圣母怀里撒娇。 这连火灵圣母都觉得奇怪,一手把她揽入怀里,蔼然道:“巧巧,乖女儿,你受了委屈了。” 祝巧巧一颗头埋在火灵圣母怀里,低低的道:“没有。” 这“没有”二字,低得像蚊子叫,只有火灵圣母可以听到。 这下,火灵圣母明白了,她这句“没有”,不是在替姓岳的年轻人说话了么?不觉抬目看了岳少俊一眼,暗自点头,一面朝靳半丁吩咐道:“右护法,你去把恽慧君放出来。” 靳半丁躬身领命,正待退下。 突听屏后有人接着冷声道:“不用了。” 这声音一听就可以推想得到说话的人有着极大的愤怒,因为话声冷峻之中含有极深的怒意! 在火灵圣母下榻之处,有谁敢对她这般说话?靳半丁猛然一惊,倏地真起腰来,沉喝道:“什么人?” 小翠已经听出那是老夫人的声音,一时心头大喜,急忙暗暗扯了岳少俊一下衣袖,低声道:“岳相公,是老夫人来了。” 岳少俊抬目看去,果见恽夫人一身蓝布衫裙,手仗长剑,满脸怒容从屏风后走出。 她身后紧随着一人,脸色苍白,双手下垂,畏缩的跟着恽夫人走出,正是恽府花匠王四。最后是恽慧君,秀发披散,同样手仗长剑,押着王四随后走出。 三人鱼贯从屏风后现身,靳半丁看得脸色大变,不待火灵圣母吩咐,朝阶前喝了声: “来人!” 但见从厅前立时涌进四五个手执雪亮钢刀的青衣汉子,向厅上散开,包围上来。 火灵圣母四个侍女,也同时掣剑在手,配合涌入厅来的五个武士,采取包围之势,但因火灵圣母没有下令,准也不敢出手。 火灵圣母放开搂在怀里的祝巧巧,脸色一沉,望着岳少俊冷冷的道:“你们果然是约好了来的。” 岳少俊道:“在下本来是代表浑夫人到雷塘旧苑去的,你们没有释放恽小姐回去,恽夫人关心爱女安危,亲自赶来,也是人之常情。” 小翠早已迎了上去,叫道:“老夫人,小姐。” 恽慧君把王四交给小翠,吩咐道:“小翠,你好生看住他。”话声一落,两道秋水般眼神,转到了岳少俊的身上,脸上立即绽起笑容,娇柔的道:“岳相公,谢谢你。” 她活声说得又甜又脆,十分动人,只可惜生成扁脸塌鼻,面貌太平庸了,反不如小翠眉目娟好,俏丽动人! 火灵圣母沉着脸,冷冷的道:“这里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你们有话,且等出了我这座院子再说不迟。” 恽夫人哼了一声,目注火灵圣母,问道:“你就是崆峒派人称火灵圣母的祝灵仙了,淮扬派和贵派同属武林门派,素来毫无过节市言,你们劫持小女,掳人勒索,江湖上还有道义么?” 火灵圣母冷然道:“本派雇人打捞贞姑剑,花了不少人力财力,结果一无所获”,却被令媛得去,如讲江湖道义,自该归还本派,老身要你们以剑易人,这有什么不对?” 恽慧君冷哼一声道:“剑是我从一个渔人手中买来的,既没从你们崆峒派手中巧取豪夺,你们凭什么要我交出剑来?” 火灵圣母沉声喝道:“小丫头,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身面前如此放肆过,本来,老身看在天山老人份上,答应了姓岳的,释放你回去,现在你娘既然赶来,那好,老身难得到淮扬来,正好会会你们淮扬派的人……” 第十五章 杳去黄鹤 恽夫人凛然道:“客随主便,你划出什么道来,老身绝不推辞,不过我要在这里先了断一件事……”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去,沉喝道:“王四,你说,你收受了什么人的贿赂,胆敢出卖小姐?” 王四虽然穴道受制,但因当着火灵圣母和右护法的面,四周又都是崆峒派的人,胆子不觉一壮,大笑道:“恽夫人,在下没有收受什么人的贿赂,在下实是崆峒派的人。”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是崆峒派的人,到我们淮扬派去当花匠,那是卧底去的了。” 说到这里,脸色倏地一沉,目光冷峻,厉声道:“江湖黑白两道,都有一项极严厉的规定,就是卧底者死,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老身那就当着贵派的人,先处置了你……” 王四先前还有恃无恐,但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上紧,急忙叫道:“右护法救……” 他“命”字还没出口,恽夫人挥手一掌,用重手法击在他心脉之上,冷然道:“便宜了你,落个全尸。” 各门各派处置卧底的人,就得五刀分尸,手段虽然残忍了些,但也是含有以警来兹之意、恽夫人只是以重手法震断他心脉,较之五刀分尸,自然便宜了。 靳半丁及时喝道:“恽夫人且慢!” 恽夫人冷然道:“老身这处置错了么?那么老身倒要请教靳老护法,如果此人是淮扬派派在贵派卧底,你靳老护法又该如何处置呢?” 靳半丁被她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恽夫人哼了一声,目光回到火灵圣母身上,说道:“火灵圣母,你划道吧,老身了断了这场过节,就要失陪了。” “很好。” 火灵圣母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花白头发拂拂自动,回身朝侍立身后的捧剑恃女招了招手。 那侍女立即趋前几步,双手捧着古剑,躬身呈上。火灵圣母右手一伸,握住剑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逼眼的长剑,冷峭的说道:“你们只要有人接得下老身三招,就可以离去。” 恽夫人道:“老身自当奉陪。”长剑一指喝道:“强宾不压主,火灵圣母,你发招吧!” 岳少俊一抱拳道:“夫人且慢。” 恽夫人道:“岳相公,你有什么事?” 岳少俊道:“夫人且退,圣母这三招剑法,还是由在下来接吧。” 浑夫人道:“不,岳相公只管和小女后退几步,老身要亲自领教她的崆峒绝学。” 岳少俊并没后退,接着道:“圣母千金祝姑娘是在下逼着来的,因此激怒圣母,这三招剑法,自该由在下承接,夫人不妨暂作旁观,若是在下接不下来,再由夫人出手好了。” 他先前还当恽夫人不会武功,故而自告奋勇,代浑夫人前往雷塘旧苑赴约,及见恽夫人手仗长剑,救了恽慧君,由屏风后走出,始知浑夫人武功不弱。 但他因仲飞琼一再叮嘱,不可开罪火灵圣母,好像火灵圣母武功高不可测,心中就有了先人之见,认为恽夫人可能不是火灵圣母的对手。 自己新近学会的一招剑法,变化玄奥,连素有“武林第一剑”之称宋老爷子的剑招,都可接得下来,要接下火灵圣母三招,自然也不是难事。正因他心中有此想法,故而坚持由他来接火灵圣母三剑。 火灵圣母等得不耐,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岳少俊不待恽夫人答话,抢着道:“在下自不量力,愿意接圣母三招剑法试试。” “呛”的一声,从掌心射出一道剑光,软剑当胸,施了一礼。 祝巧巧听得心头一急,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你是找死。” 她口气虽然恨恨的,但语声甚重,分明是嫌他不该强自出头。 火灵虽母冷声道:“很好,你小心了!” 喝声甫出,长剑朝前一指,抖手之间,就卷起几道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几乎使人不辨虚实,莫测真幻! 岳少俊和人对敌经验,总嫌不够,眼看对方这一剑出手就有这般奇妙,一时不知如何封架才好。 百忙之中,不管它管不管用,软剑起处,使出金铁口教他的那招剑法,剑尖朝前轻作曲折之状。 这真叫做歪打正着,他根本不知封解对方剑势,软剑随便朝左右拨动一下,耳中就听到“锵、锵”两声金铁交鸣! 火灵圣母这招剑光缭绕的精妙招数,不但立被化解无遗,而且还把对方长剑直荡开去。 恽夫人眼看岳少俊抢着出手,不好阻拦,但因火灵圣母绝非易与,深怕岳少俊接不下来,因此就站在他身后,并未退下,万一岳少俊遇险,她可以随时出手抢救。 此时看到岳少俊使的剑招,十分简易,毫无章法,但却轻而易举的把火灵圣母的长剑摒开,心中暗暗惊异,这就缓缓的退后了两步。 火灵圣母沉哼一声,长剑凌空连点而出。这一招剑法宛如风雨飘洒,点点剑芒,随风流动! 她手中一柄剑,就似化成了百十点寒星一样,剑花错落,朝岳少俊上下左右,乱洒下来! 岳少俊若要举剑封架,那是万万措手不及的,但他有了上一招的经验,胆气一壮,依佯葫芦,又使了金铁口教他的那一招剑法。手中软剑,朝前使了一折之后,剑尖缓缓朝前递去。 他方才只使了一个曲折之状,就把火灵圣母长剑荡开,其实只使了半招,这回一折之后,剑尖笔直朝前递出,才是完整的一招。 这一招看去虽无多大变化,但足以破解“宋家百剑”,火灵圣母剑法纵然奇诡绝伦,但若和“宋家百剑”相比,自然不如远甚、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轻响,眼前像疾风暴雨的一片剑芒,刹那尽敛。 岳少俊一支断了剑尖的软剑,却并未停止。依然缓缓的向火灵圣母胸前递去,他若是出手稍快,早已刺进火灵圣母的胸膛,洞穿胸背了。 火灵圣母一柄长剑已经荡开,胸前门户大开,就算要回剑自救,都已不及!但岳少俊递出的长剑十分缓慢,这时距离她胸口,还有尺多远,只是遥遥指向前胸而已。 这在岳少俊而言,只不过依照剑诀施展,并非有心如此,但在火灵圣母看来,他已经破了自己剑势,剑尖还在缓缓递出,指向自己前胸,分明是有意折辱她了! 这一下,直气得火灵圣母满头花白头发,根根竖立,脸色狞厉得惧人,口中沉嘿一声,左手竖立如刀,电闪般朝岳少俊当胸劈出。 祝巧巧看得大惊失色,忍不住尖叫一声:“娘……”也差幸她这一声尖叫,火灵圣母劈出的手掌,距离岳少俊还有两尺光景,就一招手收了回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岳少俊一招剑法,堪堪使出,就发觉火灵圣母剑势已被自己悉数化解,正待撤剑。 就在这一迟疑之际,火灵圣母一只手掌,已然劈在他胸口之上,一时但觉如被烧红了的烙铁,印上胸口一般,忍不住大叫一声,踉跄后退! 其实火灵圣母左掌距离他前胸还有两尺来远,就已收了回去,并未真的印上胸口,真要被她手掌印上了,岳少俊就得当场被活活劈死! 恽夫人、恽慧君看得心胆欲裂,同时闪身而出,扶住了岳少俊。 恽夫人低声问道:“岳相公,你不要紧吧?” 岳少俊但觉浑身如同火烧一般,强自忍耐着。低哼一声道:“在下还不要紧。” 火灵圣母已把长剑交给了身后侍女,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恽夫人让小翠和恽慧君扶着岳少俊先行,自己手仗长剑断后,望着火灵圣母愤怒的道: “祝灵仙,今晚之事,淮扬派会永远记着的。” 火灵圣母冷晒道:“那很好,不论何时何地,老身都会接待你们淮扬派的人。” 恽夫人没有多说,转身道:“咱们走。” 火灵圣母说过放他们走,自然不会受到任何拦截和阻击,很快就退出了仙女庙边上的大宅。 恽慧君,小翠两人半抱半扶着岳少俊走到半途,岳少俊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恽慧君只觉他身子热得烫手,侧脸看去,他脸色也红得异样,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已是奄奄一息,不由大吃一惊,一时全身打颤,尖叫道:“娘,他……” 眼角泪水夺眶而出。 恽夫人听得心头一紧,急忙赶上两步,问道:“岳相公怎么了?” 恽慧君双手抱着岳少俊,流着泪道:“他伤得很重,已经昏迷过去了,娘,你看怎么办?” 恽夫人眼看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完全明白,忙笑着道:“孩子,瞧你急成这个样子,咱们淮扬派,在大江南北,是以治伤出名,快些赶回家去,立时打发恽义到甘泉山去请易伯伯来替岳相公治疗,易伯伯的医道媲美华佗。 他一定会治得好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只管放心”这四个字听到恽慧君耳里,心头固然放宽了许多,但粉脸上却羞得热烘烘的,不敢多说。 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家中,恽慧君,小翠两人,抱着岳少俊,送入跨院卧室,放到床上。 恽夫人取出淮扬派治伤圣药“八宝紫王丹”,轻轻拨开岳少俊牙关,用温水调好,压住舌根,灌了下去,一面回头吩咐道:“小翠,你快要恽义去一趟甘泉山,去请易二老爷子来一趟,愈快愈好。” 小翠答应一声,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恽慧君低头之际,发现岳少俊右胸衣衫有尺许长,三分宽一条焦痕,好像是给烧红了的烙铁划过一般,从长衫到里面的内衣,都烧成了灰,已可一眼看到肉体,不觉轻咦道: “娘,你快看,他中了火灵圣母的暗器呢!” 恽夫人道:“让娘来看看。” 她解开岳少俊衣衫,只见他右首胸前,同样有一条尺许长、两分来宽的焦痕,连皮肤都被的焦了,但显然不是暗器所伤?恽慧君道:“娘,这是什么东西伤的呢?” 恽夫人微微摇头道:“娘也看不出来,但他骨骼并未受伤,大概他练的是什么外门阴功,伤及内腑,才会昏迷不醒。咱们的‘八宝紫玉丹’,是治伤圣药。只要一口气在,都可医得好,何况恽义已经赶去了,易伯伯最多半个时辰,也可以赶来了。” 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道:“唉!你爹也真是的,出去好几天了,还没有回家,要是你爹在家,就会看得出岳相公的伤势来了。” 恽慧君道:“娘,爹的医道,比易伯伯谁高?” 恽夫人笑道:“那自然易伯伯高了,大家不都叫他易华忙么?” 恽慧君道:“真急死人,易伯伯快些来才好。” 接着又抬头道:“娘,岳相公服了咱们的‘八宝紫王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恽夫人笑道:“药刚灌下去,药性还没行开呢,等药性行开了,自然就会清醒过来,慧君,你受了几天委屈,没有好好的休息,这时才不过三更刚过,你还是先回房去歇一回,这里有娘和小翠守着。” 恽慧君那肯回去,扭扭肩道:“女儿不累。” 她坐在床沿上,只是注视着岳少俊的脸色。 恽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女儿的一颗心已全放在岳少俊的身上了。她当然赞成,像岳少俊这样的人品武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女儿眼光真不错,一面含笑道:“也好,再有半个时辰,易伯伯也可以来了,你既然不累,那也该进去梳洗梳洗,换件衣衫,瞧你蓬头垢面的,大概已有好几天没洗脸了。” 恽慧君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好,娘,我去。” 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还有,现在已经回到家了,你该把面具收起来了,都是你爹,花朵般的女儿,偏要你整天戴着那劳什子,看了就使人讨厌。” 恽慧君哈的笑道:“娘,戴着这面具才好呢,出门在外,从没有人看过女儿一眼。” 恽夫人咄咄的道:“女孩子就像一朵鲜花,要人人都欣赏才好,没有人看你,就是没有人欣赏……”说到这里。 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岳相公知道你戴着面具么?” 恽慧君轻盈的转了个身,说道:“他才不知道呢!”恽夫人道:“岳相公没见过你真面貌,还能和你谈得来,可见这孩子是个品行端正之人……” 恽慧君不待娘说下去,羞急的叫了声:“娘,我不来啦!” 一阵风般往里奔了进去。 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梳洗完毕,急匆匆的从里面走出,前后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恽姑娘可就像换了一个人啦! 不是么,她进去的时候,还是扁脸塌鼻,面貌平庸的人,这回她盥洗了走出,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人眩目的少女! 瞧,她那张红里透白时小圆脸上,配着弯弯的黛眉,清澈的大眼,玉管似的鼻子,江菱般的嘴唇,不但美,而且娇,就是不像从前的恽慧君了。 原来淮扬大侠浑钦尧,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又经常来往武进,扬州之间,免得让人看了招蜂引蝶,才托人重金觅到了一张昔年巧手书生制作的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貌。 戴上这张面具,就变成扁脸塌鼻,虽然还不算得太丑,但也是十分平庸的女子了。 闻言表过,却说恽慧君走近榻前,一眼瞧见岳少俊仰卧床上,两颊火红,气息依然十分微弱,昏迷不醒,不觉翠眉深锁,娇声道:“娘,他服下‘八宝紫玉丹’,快有半个时辰,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她取下面具来,原希望他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好让他惊喜一下,他依然昏迷不醒,叫她如何不又惊又急。 恽夫人口中“唉”了一声,低低的道:“看来这孩子伤得真还不轻,连咱们紫玉丹都好像失了效一样!” 恽慧君脸色惨变,两眼含着两泡泪水,问道:“娘,你说他要不要紧?” 恽夫人安慰道:“岳相公伤势虽重,只要易伯伯来了,他是伤科圣手,什么伤治不好? 你也不用焦急……” 话声未落,只见门帘掀处,小翠一下冲了进来,口中叫道,“老夫人,小姐,易二老爷子来了。” 她手中还捧着一只朱红漆的小药箱。 恽夫人听得一喜,忙道:“快请。” 只听有人呵呵一笑道:“老夫已经进来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穿锦团长袍的老人,连连拱手道:“方才听恽义说,有一个岳相公负了重伤,弟妇要兄弟连夜赶来,想必伤势非轻。” 这人瘦高个子,皮肤白皙,颌下有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说话声音宏亮,步履从容,正是名满江淮的淮扬三杰中的老二人称易华他的易清澜。 恽夫人捡袄道:“深更半夜,惊动二伯,实因岳相公伤得很重,只好请二伯来瞧瞧了。” 恽慧君早已一跃而上,拉着易清澜的衣袖,说道:“二伯伯,你快去瞧瞧,他要不要紧,怎么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易华佗看了恽慧君一眼,笑道:“小慧,你别急,先让二伯瞧瞧再说。” 恽夫人道:“瞧你这孩子,急成这个样子,二伯赶了三十多里夜路,也该让二伯坐下来歇息才是。” 一名使女送上香茗。 易华伦一手持须,笑道:“不要紧,这位岳相公既然伤得很重,还是先看看他伤势再说。”他不待恽夫人开口,接着问道,“他是被什么人打伤?” 恽夫人道:“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 易华佗举步走近榻前,一面回头问道,“他怎么会惹上崆峒派祝灵仙的呢?” 恽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二伯那就先看看他伤势,我再详细奉告了。” 易华忙问道:“弟妇可曾喂他服过‘八宝紫玉丹’么?” 恽慧君抢着道:“喂过了,那是半个多时辰以前的事,二伯伯,咱们的‘八宝紫玉丹’,功能起死回生,怎么服了药,会一点功效都不见呢?” 易华佗没有作声,伸手掀开岳少俊衣襟,目光一注,不觉失声道:“这是‘火焰刀’所伤!” 恽慧君站在他身旁,问道:“火焰刀是暗器么?” 易华伦道:“火焰刀是一种离火内劲,威力虽不如‘太阳神功’,但杀伤之力甚强,只要被它击中,不但锋利如刀,可以隔着衣衫皮肉,切断众人内腑;在外表上,只有一条极细焦痕,不易看得出来,而且它火力奇强,可以的伤敌人脏腑,甚至把人五内焚毁,当场毙……” 恽慧君不禁流泪道:“二伯伯,你看他伤势如何,还有救么?” 易华佗道:“老夫说的,只是‘火焰刀’的威力而已,但这位岳相公虽被火灵圣母击伤的,那就还有药救。” 恽慧君道:“为什么呢?” 易华佗道:“火焰刀虽是火门中最厉害的一种功夫,但它是纯阳的功夫,练的人必先经‘少阳神功’‘三阳神功’,而至‘太阳神功’,循序渐进。如今据说‘太阳神功’已经失传,练过‘三阳神功’,就开始练‘火焰刀’,基础终嫌稍差,何况这施展‘火焰刀’的祝灵仙,伤人之时,又在晚上,女人练‘火焰刀’就有阳极阴生之象,再加伤人在晚上,又是阴盛阳衰之时,故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恽慧君听说岳少俊只有“一线生机”,但觉心头一紧,一下扑到恽夫人怀里,哭道: “娘……”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 恽夫人抱着女儿,轻轻替她理着秀发,强忍一腔酸楚,安慰说道:“孩子,岳相公生得有如光风弄月,相貌端正,绝不会是夭折之相,二伯一定会替他悉心疗治的。” 易华忙细心的把了岳少俊的腕脉,和仔细的察看了他肤色,五官,然后又侧着耳朵,贴在胸膛上倾听了一回,一直没有开口。 恽夫人,恽慧君母女二人,更不敢打扰,只是愁眉泪眼的望着他,只希望从他的口中说出一句:“伤势尚无大碍”的后来,但易华忙就是紧闭着嘴唇,蹙紧双眉,一言不发。 恽夫人忍不住问道:“二伯,怎么样?岳相公是不是有救?” 易华伦攒攒眉道:“这情形很难说,被‘火焰刀’击中的人,十有九……” 他想说“十有九死”,但看了母女两人那副伤心模样,不觉一楞,心中立时想到了一件事,这就口气略为一顿,接着道:“十有九人被的伤内脏,伤势内重外轻,但这位岳相公的伤势,却是外重内轻,好像她掌力刚击上岳相公之时,就已收了回去,内劲没有尽吐。” 恽慧君道:“二伯伯,你说他伤得不太重了?” 易华佗一手持须,徐徐道:“照理说,岳相公内脏受的掌力,应该不算太强,但他气机倒行,又像是逆血倒行之象!” 恽慧君道:“逆血倒行,很严重么?” 易华佗道:“逆血倒行,是说他内腑受到剧震之象,老夫只是研判他中掌的情形而已。” 恽夫人道:“二伯方才说火灵圣母内劲没有尽吐,那该是伤的不重了?” “不错。” 易华佗道:“火焰刀不比别的功夫,正因她出手不算太重,这位岳相公所以还能留着一口气,若是她出手稍重,这条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恽夫人道:“二伯,那么他还有救么?” “难,难……” 易华佗微微摇头,然后伸了伸三个指头,说道:“普天之下,要救被‘火焰刀’击伤的人,只有三种方法恽慧君心中暗道:“有三种方法可救,还说‘火焰刀’伤难救呢!” 恽夫人道:“不知是那三种方法?” 易华佗道:“第一,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火灵圣母练制的‘火灵丹’,善解火毒,只是她既然出手伤了岳相公,岂肯拿出‘火灵丹’来?” 恽夫人道:“第二种呢?” 易华忙道:“北海冰魄散,是唯一克制火门神功的灵丹,即使是被‘太阳神功’所伤,一样可以起死回生。” 恽夫人道:“这两种药物,都不易求取,二伯,你说还有第三种方法,那是什么呢?” 易华忙道:“除了上述两种丹药,第三种方法,只好求助金针了……” 他底下似是还有下文,但却没有说下去。 恽夫人道:“目前既然别无他法,二伯就只好替他使用金针了。” 易华佗摇着头道:“金针过穴,固然可以宣泄他内腑火毒,保住性命,但……唉,这样一来,真气尽泄,一身功力,也付诸流水,从此再也不能练武了。” 恽慧君听得机伶一颤,哭道:“娘,这怎么成了?二伯伯,求求你是不是还另有办法可想?” 易华忙自然也已看出这位岳相公和这位侄女的关系来了,黯然摇头道:“纵有灵药,也鞭长莫及,眼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金针宣泄火毒一途可循了。” 恽夫人坚决的道:“我找火灵圣母去,她要的是吸金剑,我以剑换她火灵丹,她不会不答应。” 恽慧君道:“娘,我也去。” 易华忙道:“弟妇,你要找火灵圣母去?吸金剑换她火灵丹,这是怎么一回事?” 恽夫人就把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正好岳少俊从武进来,代自己赴约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易华忙听得勃然变色道:“崆峒派也欺人太甚了,在咱们淮扬地面上,掳人勒索,当真没把咱们淮扬派看在眼里了,走,老夫陪你找火灵圣母去。” 恽夫人道:“二伯息怒,如今岳相公伤重垂危,急需‘火灵丹’,救人要紧,只好拿剑向她换药了,至于这场梁子,是崆峒开的衅、且等拙夫回来,再作道理。” 易华佗点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恽夫人从岳少俊身边,解下吸金剑,回身道:“慧君,你不用去了,岳相公伤势极重,你还是在家好好照顾他的好。” 恽慧君回眼望望躺在床上的岳少俊,闭眼仰卧,气息奄奄,晶莹泪珠,不禁又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恽夫人道:“二伯,咱们走吧!” 易华佗一手持须,举步往外行去。 恽慧君一个人守着岳少俊,只是低着头,暗暗垂泪。小翠替她倒了一盅热茶进入,低声说道:“小姐,你喝一口热茶咯!” 恽慧君连头也没抬,说道:“你放着就好。” 小翠道:“小姐……” 恽慧君没待她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出去,我心里烦得很。” 小翠不敢多说,悄悄的退了出去。 恽慧君一手端起茶盅,正待就着嘴唇喝去,突听窗前“啪”的一声,射进一道白光,直向床上躺着的岳少俊射去。 恽慧君猛然一惊,急忙定睛看去,从窗口打进来的,赫然是一支亮银梭子镖,差幸对方手法没有射准,钉在距岳少俊咽喉还有三寸来远的木板上! 这下直看得浑慧君心头猛沉,霍地站起,一手从桌上取过宝剑,娇叱一声:“什么人?” 双足一点,一式“乳燕飞帘”,飞快的穿窗而出。 这卧室窗外,正好是一个小庭院,种植着一棵银杏树,树叶茂盛,浑慧君追出院子,就看到一条人影从银杏树下掠上墙头,一闪而逝。 她岂肯轻易放过,双足一顿,长身掠起,跟着扑上围墙,举目四顾,但见那黑影已经掠过两座屋脊,怆惶向西奔去。 恽慧君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一连几个起落,掠过两重屋脊,那黑影早已跃落平地,奔行甚快。 恽慧君衔尾急追,紧跟着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两点流星贴地低飞,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奔出三里来路,这里已快要接近城垣,地势渐僻。 恽慧君经过这一阵奔行,已和对方接近了不少距离,如今双方相距,只不过四五丈远近了,这就娇声喝道:“你还不给我站住?” 前面黑影听到喝声,果然停下步来,转过身道:“你是在叫我么?” 恽慧君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瘦小个子,因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面貌,闻言冷冷的道: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叫你,还会叫谁?” 那瘦小黑影奇道:“我和你素昧生平,你叫住我干什么?” 恽慧君道:“我叫住你干什么?你说,你从那里来的?” 瘦小黑影道:“我从那里来,管你什么事?” 恽慧君长剑一指,冷声道:“自然和我有关,你是什么人派来谋刺岳相公的,只要你说出主使的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瘦小黑影惊异的道:“你说什么,谋刺岳相公?我根本不知道岳相公是谁,怎会去谋刺的呢?” 恽慧君气道:“你还想抵赖?方才明明是从咱们归云庄逃出来的,这还假么?” 瘦小黑影听得更为吃惊,连连拱手说道:“归云庄、你……是归云庄的大小姐了,小的因家兄生了急症,进城买药来的,小的练过几年功夫,脚下跑的较快,刚才就是从街上出来,赶回家去,大小姐要是不信,请看小的手中这包药就知道了,小姐一定追错人了。” 说着举起右手来,他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四方的纸包,一望而知是个药包。 恽慧君自然知道吉祥坊街口,就有一爿叫做鹤寿堂的药铺,看来他说的不像有假,略为沉吟,不觉长剑一收,说道:“你去吧!” 瘦小黑影如释重负,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小姐,小的家兄,病势沉重,就等着小的买药回去煎服,小的那就先走了。”说完,提着药包,回身就走。 只见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城垣奔行,眨眼工夫,就已走得不见踪影! 恽慧君心中暗道:“这人一身功夫,看来相当高明,真想不到会是市井中人。” 经过这一阵耽搁,暗算岳少俊的人,自然早已逃走,那里还找得到他?恽慧君一手提着长剑,也就只好赶回归云山庄去。 这时差不多已有四更光景,庄前一片黝黑,她堪堪奔近大门,只觉恽义一个人楞楞的站在门前,似在等候着什么人?恽慧君脚下一停,问道:“我娘回来了么?” 恽义站着没有作声。 恽慧君道:“老管家,你是怎么了?” 恽义还是站着没动,恍若未闻。 恽慧君惊然一惊,暗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老管家恽义,自小就跟着爹,一身武功,比自己还高,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心中想着,急忙举手连拍了他两处穴道。 恽义口中“啊”了一声,两手活动了两下,举目四顾,说了声:“奇怪!” 恽慧君问道:“老管家,你觉得怎么了?” 恽义双目精光烟烟,愤然道:“是大小姐替老奴解了穴道,唉,说来惭愧,老奴真是栽到家了,遭人暗算,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瞧到。” 恽慧君道:“你没看到人?” 恽义道:“是的,老夫人和易二老爷子走的时候,要老奴好生看守门户,老奴送走老夫人,正待转身进去,突觉背后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发现恽慧君手中提着长剑,不觉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贼踪了么?” 恽慧君道:“我是去追一个人,才回来,看到你站在门口……” 恽义神色一凛,说道:“大小姐追上那人了么?” 恽慧君道:“我追错了人,那人是进城来买药的,我放他走了。” 恽义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道:“大小姐快进去瞧瞧,老奴也要四面去巡视一番,别中了贼人的诡计。” “哦!”恽慧君经他一言提醒,连忙点头道:“我这就进去。” 急匆匆奔人后院,跨院房中,还点着灯火,安宁如故,恽慧君稍稍放下了心,放轻脚步,掀帘而入,目光一注,一颗心不由得往下直沉。 房中很安静,油盏上的灯芯,还结着两颗如意灯花。小翠就坐在床前一张木凳上,低垂粉颈,在打瞌睡,只有躺在床上,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却不见了! 连那支亮银梭子镖也不见了。 他伤重垂危,当然不会自己不别而行,那是有人把他运走了!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慧君一下掠到小翠面前,大声叫道:“小翠、小翠……小翠当然不是打盹,而是被人点了睡穴。 恽慧君又惊又急,一掌推开她穴道,急着问道:“小翠,岳相公呢?” 小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揉眼道:“小姐,你说什么?” 恽慧君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把岳相公劫持走了?”“岳相公不是躺在床上么?” 小翠转过脸,往床上一瞧,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嗫嚅道:“他……他怎会不见了呢?” 恽慧君道:“是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你都不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真的不知道,小婢方才听到小姐的喝声,就赶进房来,小姐已经从后窗穿窗出去,小婢因只有岳相公一个人躺在房中,不敢走开,后来……后来小婢也不知道怎么会睡着了……” 恽慧君道:“你让贼人点了睡穴,是不是连贼人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小翠惶恐的道:“小婢该死,小婢……” 恽慧君道:“不用说了,来人武功很高,凭你这点能耐,自然不会发现了,唉,娘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急死人了!” 小翠道:“小姐,据小婢看,这劫去岳相公的,一定是那个火灵圣母了,老夫人还没回来,一定还在仙女庙,咱们不会赶去找老夫人,跟他们要人去。” 恽慧君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这就走!”转身往外就走。 小翠摸摸腰间短剑,紧跟着小姐身后而行。 主婢两人心中有事,脚下走得极快,刚出二门,就和恽义迎面相遇。 恽义眼看两人急匆匆的行来,连忙躬躬身道:“大小姐,要往哪里去?老奴四处都看过了,并没发生什么事故。” 恽慧君道:“我们要到仙女庙找娘去,岳相公被人劫走了。” 恽义听得惊然一惊道:“岳相公被人劫待去了?那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恽慧君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火灵圣母派人劫走的了,她知娘和易二伯伯离开之后,又要人把我引开,一面又暗伏高手,点了你和小翠的穴道,除了崆峒派,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来劫人。” 恽义道:“大小姐说得也是,只是老夫人还没回来,依老奴之见,崆峒派既敢率众前来归云庄劫人,必然早有准备,大小姐此时匆匆赶去,人单势孤,万一出了差错,反而不美。 不如等老夫人,易二爷子回来之后,谋定而动,方为上策。” 恽意君道:“不,救人如救火,娘和易二伯伯此刻正在仙女庙,我们赶去先羽口娘会合了,再跟他们要人……” “慧儿,庄上出了什么事?” 疾风飒然,人随声下,恽夫人,易华佗两道人影,从檐际飘落。 “娘!”恽慧君急着叫道:“岳相公被人劫持走了。”恽夫人听得惊然一惊,问道: “岳相公如何会被人劫走的?来的是什么人?” 恽慧君道:“女儿也不知道,一定是火灵圣母劫走的了。” 恽夫人听得更奇,问道:“你不是陪着岳相公么,怎会没见到人呢?” 恽慧君恨恨的道:“女儿被贼人引走了,他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夫人道:“小翠也没见到人么?” 浑慧君道:“小翠被人点了睡穴,连老管家都着了人家的道。” 恽夫人一呆道:“会有这等事!” 易华佗一手捋须,沉吟道:“小慧,你慢慢的说,先把经过情形,说给老夫听听。” 恽夫人道:“咱们先进去再说。” 大家进入后堂,恽慧君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哼道:“这就对了,难怪他们连夜撤走了。”恽慧君问道:“娘,谁连夜撤走了?” “还不是祝灵仙?” 恽夫人怒声道:“娘和易二伯伯赶去仙女庙,却扑了个空,那里只剩了一座空宅,原来她到归云庄来劫了岳相公走了。” 恽慧君听得心头大急,说道:“娘,那该怎么办呢?”她关心岳少俊,几乎要哭出来。 恽夫人冷笑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还怕崆峒派消声匿迹了不成?” 易华忙微微摇头道:“祝灵仙没有理由劫走岳相公。”恽夫人道:“除了祝灵仙,还会有谁?她先劫持慧儿,如今又劫走岳相公,崆峒派这等做法,真是太霸道了。” 恽慧君道:“娘,依女儿看,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 恽夫人轻微的叹了口气,道:“只要看他们劫走岳相公,事前部署周密,不留一点痕迹,也没有一个人让你们照面,如今岳相公人已落在他们手中,岂会不故布疑阵,让咱们再扑个空?何况扬州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咱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四出追踪……” 恽慧君眼圈一红,说道:“岳相公被他们劫走了,难道咱们就不管了?”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蔼然笑道:“娘几时说不管了,只是此刻天还未亮,而且追人之事,娘也得和易二伯伯商量商量,再作计较。人是在咱们扬州城的归云庄被劫走的,淮扬派除非不想在江湖上立足,否则这个人咱们也丢不起。” 易华忙两个指头只是捻着几根苍白胡子,徐徐说道:“弟妇之意,是要打算传出朱竹令箭,要本门弟子一体查访了?” 恽夫人道:“拙夫出门多日,尚未回转,自然不知道咱们归云庄出了事、妾身之意,一来可以通知拙夫,早日赶回,二来祝灵仙纵然连夜撤走,这几日之内,她行动再快,也无法走出江淮地面,自可查出他们的行踪,只是拙夫不在,此事还得由二伯作主才好。” 淮扬三杰,当年原是同门师兄弟,老大胥哲夫,一生好道,平日道家装束,家住淮南,大家称他淮南子。 老二是易清澜,精于歧黄,人称易华佗。 老三是淮扬大侠恽钦尧,继承了淮扬派的门户,尊老大、老二为淮扬派护法。(护法二字,各门各派之间,身份高低不同,一般所称护法,只是派中较次要的人物,至若护法弟子,那是由门人中选出武功较强之人担任;但淮扬派的护法,身份极为崇高,即是派中长老职位,因淮扬派并无长老之名。)淮扬派门人遍布江淮,掌门信符,为朱竹令符箭,如今淮扬大侠恽钦尧不在家,派中发生事故,要传朱竹令箭,自然得由易华佗作主了。 易华伦沉吟道:“弟妇说的也是实情,看来咱们只好传出朱竹令箭了。” 恽慧君担心的道:“娘,咱们传出朱竹令箭,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么?” 恽夫人蔼然笑道:“孩子,你只管放心,大江南北,都是咱们淮扬派的势,力范围、各处都有咱们的人,论武功,或者拦截不下他们,但要查明他们的行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想想看,像祝灵仙这样的人,不管在那里过境,都是十分显眼的人物,如何瞒得过淮扬派人的耳目,只是我担心的倒是……” 她忽然拖长口气,停了下来。 恽慧君自然不肯放过;盯着问道:“娘,倒是什么呢?你怎么不说了呢?” 恽夫人目光一抬,望着远处;徐徐的说道:“使娘担心的,倒是岳相公的伤势,他被祝灵仙劫去,不知如何了?” 她爱屋及乌。关心起准女婿来了,眉峰间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隐忧! 恽慧君给娘一说,就更着急了,发愁道:“那怎么办呢?” 小姑娘更急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你们母女两个,这愁发的不是多余了么?岳相公是被祝灵仙的‘火焰刀’所伤,如今人是被祝灵仙劫走的,她既把岳相公劫走,岂会不顾他的死活?” 不待母女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咱们从仙女庙回来,找不到祝灵仙,为了救命,说不得只好用金针过穴、替他宣泄内腑火毒;这样一来,岳相公这一生就不要想再练武了,他被祝灵仙劫去,说不定倒是因祸得福呢!” 他这话虽是宽慰之言,但仔细想来,倒也不无道理。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 恽慧君却披披嘴道,“火灵圣母劫走岳相公,还会安着什么好心?” 这时两名青衣使女端上一锅稀饭,四式小菜,在桌上放好。 小翠躬躬身道:“易二老爷子,老夫人,小姐,请用稀饭了。”’恽夫人蔼然笑道: “还是小翠想得周到,咱们折腾了一晚,大家都饿了,二伯,你请上坐。” 易华佗道:“好、好,吃过早餐,天也亮透了,就要浑义去把本派几个值年弟子叫来,好让他们分头把朱竹令箭传出去。”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说着,就走到上首位子坐了下来,恽夫人母女也各自在左右两旁的位子坐下,小翠和两个青衣使女,各自端着一碗稀饭送上……就在此时,只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朝上躬身道:“启禀老夫人,老管家要小的进来禀报,外面有一个读书相公送来一封给岳相公的信,他本来把信送到就要走了,现在老管家正在设法绊住他,要老夫人快出去瞧瞧……” 他敢情奔进来的太快了,呼吸急促,口齿也说的不太清楚。“给岳相公送信来的?” 恽夫人迟疑的道:“这会是谁?” 那小厮抢着道:“小的也不知道,老夫人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易华佗霍地站起,说道:“此人不早不晚,会在这节骨眼的时候,来给岳相公送信,而且此时天色刚刚拂晓,也来得太早了,其中必有缘故,走,咱们快出去瞧瞧。” ***东边才露出一点曙光,大地上还蒙着一层灰黯,归云庄前面,传来了一阵得得马蹄声! 正因这一阵马蹄声,传到庄里,老管家恽义的耳朵,一听就知道马上人是往庄上来的了。 因此没待有人叩门,已绎蜇到了大门口。 马蹄声果然及门而止,有人叩了两下铜环,叫道:“里面有人么?” 口音清嫩,一听就知来的是个小伙子! 恽义拔开横闩,开门出去。 他料的没错,门口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衫,面貌白皙,眉目清秀的俏书生,看他那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佯,个子生得又瘦又小,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 这就含笑招呼道:“相公找谁?” 俏书生拱拱手,说道:“请问老管家,这里可是恽府么?” 恽义心中暗道:“这位相公真也奇怪,难道他没看到门额上写着的归云庄三个大字?” 一面含笑道:“是的。” 俏书生又道:“那是淮扬恽大侠的府上了?” 他问得这般仔细,敢情怕找错了门。 恽义又道:“没错,相公有什么事?” 俏书生好似松一口气,拱手道:“在下想请问老管家,可有一位姓岳的相公,在你家作客么?” 他问到岳相公,恽义心中突然一动,问道:“相公问的岳相公,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是故意问的。 俏书生脸上忽然一红,说道:“他……叫岳少俊。” 恽义道:“有,有,相公原来是岳相公的朋友,请到里面坐。” 俏书生有些着急似的,口中低“啊”一声,连忙说道:“不了,在下就要赶着出城去,这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烦请老管家转交给他就好了。” 说罢,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递了过来。 恽义虽是归云庄的一名管家,但江湖经验可着实老到,自己请他里面坐,这位俏书生就着了慌,这点神色,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因此他并未伸手去接,后退一步,暗暗朝身后一名小厮打了个手势,一面故意弯着腰朝俏书生躬躬身道:“相公和岳相公既是朋友,那就该和岳相公见上一面。” 俏书生摇手道:“不用了,在下要说的活,都已写在隹上了。” 恽义道:“不瞒相公说,相公的这封信,岳相公只怕一时不会看的了。” 俏书生哦了一声,说道:“岳相公自己不看,旁人代他拆开亦无不可。” 恽义心中暗暗冷笑,听你口气,好像知道岳相公负了重伤,昏迷不醒,故而才有自己不能看,可由旁人代拆之言,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他依然没有去接信,望望俏书生,陪笑问道:“这位相公贵姓?” 俏书生看他一直没把信接过去,不觉急道:“在下还有事去,老管家快把信送进去,在下姓名,都已写在信上了。” 恽义是有意要绊住他,依然陪笑道:“相公虽然已把姓名写在信上了,但老汉送信进去,要是老夫人问起来,叫老汉如何回答?” 俏书生拗不过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在下姓张。”恽义连忙抱抱拳道:“原来是张相公。” 他是在拖延时间! 俏书生道:“老管家现在可以把信送进去了吧?” 恽义已经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就伸手把信接过。 俏书生道:“多谢老管家,在下告辞了。”说完,正待转身。 恽义连忙问道:“请问相公,这封信要老身送给岳相公亲拆呢,还是送给老夫人就好了?” 俏书生道:“随便,老管家那就送呈给老夫人也好。”恽义笑了笑道:“相公请留步,敝庄老夫人已经出来了。” 俏书生抬目看去,果见恽夫人已从大门中走出,随同恽夫人走出来的,还有一个瘦高老人(易华佗)和恽慧君,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自己上了这老苍头的当了。” 既然照了面,只好硬着头皮站停下来。 恽义手中拿着信,躬躬身道:“启禀老夫人,这位张相公有一封给岳相公的信,要老奴呈给老夫人。” 恽夫人正待伸手去接。 易华忙及时道:“弟妇且慢。恽义你拿来先给老夫瞧瞧。” 恽义答应一声、把信双手递给了易华佗。 恽夫人自从跨出大门,就一直盯着俏书生打量,觉得此人好像那里见过,看来有些眼熟,这就颔首道:“这位相公既是岳相公的朋友,怎不请到里面待茶?” 俏书生拱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气,在下还有要事,急着赶出城去,在下这就告辞了。” 连连抱拳,正待退下。 “小兄弟请留步。” 易华佗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经仔细的拆开信封封口,信封里面,居然没有信笺,随手倒转信封,往掌心一倒,从信封中倒出了三颗米粒大的朱红药丸! 俏书生听到易华佗的话声,暗暗攒了下眉,脚下自然也停住了。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抬目问道:“小兄弟这是什么药丸?” 恽夫人惊异的道:“相公是给岳相公送药来的?” 俏书生脸上急红了,蹑懦的道:“是伤药。” 恽夫人道:”相公怎知岳相公负了伤?” 俏书生道:“在下是听人说的。” 岳少但是昨晚初更负的伤,此刻天色刚亮,“听人说的”这句话,明明就在撒谎。 恽夫人目光注视着他,问道:“相公和岳相公是新交,还是旧识?” 俏书生道:“在下给岳兄送药来,出于一片好意,夫人如此见疑,在下就无话可说,告辞。” 一拱手,又转身欲走。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凑近鼻孔,闻了闻,脸上似有惊喜之色,问道:“小兄弟这药丸那里来的?” 俏书生已经转过身去,不悦的道:“这三粒药丸,能救岳兄的命,又不是毒药,干么问我那里来的?难道我是偷来的吗?” 这时小翠已从里面走出,站到小姐身边,她看到俏书生,口中忽然”咦”了一声,急忙叫道:“老夫人,不能放她走,她是祝巧巧!” 恽慧君听得一怔,说道:“他会是祝巧巧,你没看错人?” 小翠道:“小婢绝不会看错,昨晚岳相公拿住了她,从雷塘旧苑到仙女庙,小婢一直跟在她后面,她这后影,小婢一眼就认得出来。”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相公慢走,你原来是祝姑娘乔装而来!” 俏书生脸上飞过一丝惊容,微微却步,说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在下何用乔装而来?” 小翠哼道:“你还要抵赖,你不是祝巧巧乔装来的?你分明是不怀好意,想用毒药害死岳相公……” “住口!”俏书生气得满面通红。怒声喝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岳兄伤势,非此药不能救,怎会是毒药?” 小翠哼道:“你还会安着好心?” 恽慧君一下闪到俏书生面前,说道:“那你为什么要送药来?岳相公是你什么人?” 俏书生道:“你管不着。” 恽慧君道:“我偏要问。” 恽夫人望着俏书生冷然道:“你真是祝巧巧,那也不用藏头露尾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假不了,这三颗‘火灵丹’,不是火灵圣母的掌珠,武林中只怕没有第二个拿得出来。” 恽夫人听得又是一怔,愕然道:“你装在信封里的三颗药丸,会是‘火灵丹’?” 她发怔的是火魔女祝巧巧为什么要送药来?这当然不会是火灵圣母的意思。那么她…… “没错。”易华佗道:“老朽一嗅就知道是‘火灵丹’了、普天之下的药物,还没有一种能瞒得过老朽鼻子的。” 俏书生忽然挺了挺胸,冷冷的道:“不错,我送来的正是‘火灵丹’,岳少俊丸‘火焰刀’所伤,非此丹不可。” 她果然是一片好意! 恽慧君道:“你果然是祝巧巧!” 俏书生道:“是又怎样?” “很好!” 恽慧君右腕一抬,呛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指着祝琢巧,喝道:“祝巧巧,听说你平日很自负,来,姑娘正想领教领教你的崆峒剑法。” 女孩儿家平日气量再大,但只要牵涉到和她情郎有关的事儿,就一丝也容忍不下来。 祝巧巧瞧着恽慧君那扁脸塌鼻的模样,(恽慧君出来之时,已经戴上了面具)心中暗暗冷笑,做笑道:“凭你也配?” 两位姑娘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恽夫人一摆手道:“慧儿不许胡闹,娘有话问她。” 接着目光一抬,说道:“祝姑娘送来这三颗‘火灵丹’、大概不是令堂的意思吧?” 不是火灵圣母的意思,那是说祝巧巧偷偷的送来的了。 祝巧巧平日纵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究竟是个姑娘家,这话叫她如何回答?一张粉脸不期一红,说道:“夫人不用多问,岳少俊伤得不轻,只有此丹能救,祝巧巧并无害人之心,夫人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还须急着赶路,恕不奉陪。” 她是急着要走,而且看她神色,确也十分焦急模样! 恽夫人道:“老身自然信得过,但姑娘这三粒‘火灵丹’,已经用不着了。” 祝巧巧本已要走的人,闻言不觉机怜一颤,脸色惨变,问道:“他……怎么了?” 她问出这句话来,包含了无比的惊颤、骇急、和关切之情,同时她一个人也像骤然间跌进了深渊,双腿软弱无力,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 恽夫人冷冷的道:“姑娘还不知道岳相公已经被人劫走了么?” 祝巧巧先前听恽夫人说出已经用不着“火灵丹”,还以为岳少俊伤重不治,这时听说岳少俊只是遭人劫持,心下自然放宽了不少,抬目问道:“不知是什么人劫走了岳相公?” 恽慧君冷笑一声道:“祝巧巧,你别再假惺惺了,你娘派人把岳相公劫走,你会不知道?” 祝巧巧一怔道:“会是娘劫走的,这不可能。” 恽慧君哼道:“掳人勒索,是你门崆峒派一贯的伎俩,还会不可能么?” 祝巧巧蛾眉一挑,叱道:“恽慧君,你怎可这样说话?” 恽慧君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祝巧巧看了她塌鼻子扁脸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说道:“我也懒得和你计较,我要走了!” 她虽然不相信岳少俊是娘派人劫走的,但既被人劫走,她自然急着赶回去了。 恽慧君冷笑道:“你还想走么?” 祝巧巧横了恽夫人一眼,也冷笑一声道:“你们那是想把我留下了?” 易华佗收起三粒“火灵丹”,呵呵一笑道:“目前只有委屈姑娘,令堂才肯把岳相公送来了。” 突听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冷冷说道:“易清澜,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是从远处传来的,但话声甫落,一顶黑色软轿,已经如飞而来,不过眨眼工夫,就已到了庄前。 这顶黑色软轿,是由四名中年青衣女子护轿而行。后面紧跟着崆峒派右护法靳半丁,和八个青衣劲装汉子。 软轿刚一停下,祝巧巧赶忙趔到轿前,叫了声:“娘。” 两个侍女掀起了轿帘,火灵圣母满脸怒容,沉哼一声道:“巧巧,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祝巧巧不敢作声。 易华佗洪笑了声,拱拱手道,“老朽和弟妇四更时分前去仙女庙拜访过一次,可惜圣母已经不在了,此时惠然光降,倒是出人意料得很,老朽失迎之至。” 火灵圣母冷冷的道:“老身是找我女儿来的,你们不是打算要留下我女儿么?” 恽夫人道:“不错,崆峒派一再劫持咱们的人,咱们要留下令媛,只不过打算和你们交换人质罢了。” 火灵圣母脸色冷峻,厉声道:“交换人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恽夫人道:“难道岳相公不是你掳去的?” “岳相公?”火灵圣母愕然道:“你们说的是岳少俊?”易华佗道:“正是岳少俊岳相公。” 火灵圣母道:“岳少俊虽然为老身‘火焰刀’所伤,但老身只是怒他少年狂妄,略予薄惩,并无取他性命之意,有老身一粒‘火灵丹”,再经百日修养,自可无事,老身几时又劫持了他?” “说得好听!”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岳相公中你暗算,一直昏迷不醒,不是你派人把他掳去,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把人掳去?祝灵仙,你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劫持了人,怎么不敢认帐?” “住口!” 火灵圣母气得白发飞扬,怒笑道:“区区归云庄,并不放在老身眼里,不过老身并未劫持姓岳的小子,你门可得弄清楚了。” 易华忙看她说得不像有假,不觉一手捋须,沉吟道:“这就怪了!” 恽夫人道,“二伯,你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么?不是她派人劫走岳相公,还会有谁?” 火灵圣母怒哼一声道:“人在你们归云庄,是什么人劫走了,你们难道会一无所知?一无所见?” 恽夫人还没开口,易华佗道:“事情是这样的,老朽因岳相公伤势不轻,非圣母‘火灵丹’不治……” 火灵圣母道:“老身不是要小女送药来了么?” “火灵丹”明明是祝巧巧偷偷送来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顾全女儿的颜面而已! 易华忙道:“那时老朽和弟妇正前去仙女庙走访圣母,庄中只有恽侄女一人,被人调虎离山引走,老管家和使女小翠,均遭人制住,等老朽赶回,岳相公己为人劫走。” 火灵圣母怒笑道:“那么怎能认为是老身把人劫走的呢?” 恽夫人道:“岳相公初到扬州,除了为小女之事,激怒你火灵圣母,和人并无过节,何况近日在扬州的江湖人物,除了你火灵圣母,也更没有人敢到归云庄寻衅,你说不是你劫走的,这话有谁能信?”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厉笑道:“好吧,就算是我老身劫走的,你又待如何?” 祝巧巧道:“娘,岳相公不是我们劫走的咯!” 火灵圣母道:“是娘劫走的又怎样?” 恽夫人道:“你终于承认了。” 火灵圣母怒笑道:“这是你逼老身的,激怒了老身,管教你归云庄化成一片瓦砾,老身都敢。”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道:“何方高人,竟和恽某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要把归云庄化为一片瓦砾?” 恽慧君喜道:“是爹回来了!” 大家抬目看去,果见晨曦中,正有两条人影,飘行而来! 前面一个是道人装束的老人,胸飘五络花白发髯,脸色红润,貌相清瘤。 说话的是后面一个青袍人,长眉凤目,黑须飘胸。 这两人正是淮扬三杰中的老大淮南子胥哲夫,和老三淮扬派掌门人,人称淮扬大侠的恽钦尧! 易华忙喜道:“大师兄也来了。” 火灵圣母端坐在轿中,冷然道:“米的是恽大侠么?方才这话是老身说的。” 恽钦尧行到庄前,目光朝轿中一注,愕然拱手道:“会是圣母鹤驾在此,在下不知何事开罪了圣母?竟然劳动圣母到敝庄来间罪?” 火灵圣母平日虽然目空四海,但人家淮扬三杰,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尤其淮南子肯哲夫以“大拿云手”成名,有江淮第一高手之誉。 今日之事,一旦闹翻了,自己也未必能占便宜。她心中尽管暗暗响咕,脸上依然一片冷峻之色,沉声道:“你不会先问问你的老婆。” 淮南子臂哲夫修眉微摆,回头问道:“老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易华佗就把经过情形,扼要述说了一遍。 胥哲夫拱手道:“此事也许是一场误会,圣母方才不是说过,岳相公并非贵派劫去的么?圣母名重武林,说的自然可信。” 火灵圣母厉声道:“是老身劫待的,你们又待如何?”胥哲夫含笑道:“圣母不可意气用事,贵我二派,平日并无过节而言,圣母何必硬把事情搅在身上,伤了双方和气。” 火灵圣母道,“这是你们逼我这么说的!老身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人!就算伤了和气,我也并不在乎!” 恽钦尧朗笑一声道:“圣母此次亲出江湖,志在四海,自然不在乎区区淮扬派了,只是事有本始,劫持那位岳相公的,既然另有其人。圣母似乎犯不着为一个不知名的人,把事情包揽过去,传出江湖,岂不令人讪笑?” 火灵圣母愤怒的道:“江湖上谁敢笑我:” 淮南子骨哲夫拱拱手道:“淮扬派虽是一个地方门派,在江湖上一向尊重各大门派,不敢招惹是非,但也从不怕事,还望圣母见谅为幸。” 淮南子平日好道,与人无争,但这几句话,却说得极为硬朗。 火灵圣母沉哼一声道:“好吧,冲着你淮南子,老身郑重的说一句,岳少俊绝非崆峒派劫走的。” 说完,一挥手道:“咱们走。” 两名侍女迅快的放下轿帘,两名抬轿的壮汉立即抬起软轿,拔腿就走。 恽钦尧拱拱手道:“圣母好走,恕恽某不送了。” 祝巧巧是骑着马来的,赶紧翻身上马,跟着轿后驰去,靳半丁一干人也随着疾奔而去。 易华伦走上一步,躬身道:“大师兄怎么也下山来了?” 胥哲夫微唱道:“江湖乱象已萌,到处都显得动荡不宁,尤其下月掷钵禅院之会,更为重要,听说各大门派都将派人会合,掌门人也接到了一份请束,特地去找愚兄,咱们三个,好好合计合计。” 大家回入庄中,恽钦尧请二位师兄到书房议事去了。 恽慧君跟着娘,走入后院,一边说道:“娘,女儿要找岳相公去。” 恽夫人道:“目前一点线索也没有,你到那里去找?”恽慧君道:“女儿和小翠改扮一下,就在城里走走,也许可以探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亦未可知。” 恽夫人拗不过女儿,说道:”你爹赶回来了,一定可以查出劫持岳相公的人来的,唉,你就是性子急,好吧,你要和小翠出去走走,也无不可,只是别走得太远了。” 恽慧君喜道:“娘答应了,女儿这就去换衣衫,小翠,咱们快走!” 不多一会,恽慧君和小翠都换了一身男装,一个扮成读书相公,一个扮成了书僮,悄悄离开了归云庄 第十六章 八公山因祸得福 星月朦胧,天色幽暗,从杨州通往真州的一条石板路上,正有几条人影,起落如飞,直奔真州。 尽管天色黝黑,就算没有星月,但用石板铺成的道路,即使没练过夜行眼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从前乡村与乡村之间,铺的都是石板路,天色最黑,石板路却是白的。) 何况这几条人影,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他们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施展轻功提纵,一路上自然奔行得极快。 不多一会,已经奔近真州城下。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脚下不觉一停,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一齐刹住身形! 这一停,才看清楚一共是四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只要看他们身材,一望而知是些女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生得颀长而苗条,这时回过身来,低低的问道:“胡嬷嬷,你抱着他,过得去么?” 第二个身躯矮胖的白发者妪,但她一头自发早已用黑布包了起来,两手平托,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闻言尖笑道:“二小姐真把老婆子看成七老八十岁了,这点城垣,老婆子手里再加一个,也一样过得去。” 颀长而苗条的二小姐朝矮胖老妪胡嬷嬷双手横抱着的人看了一眼,叮嘱道:“胡嬷嬷,你可得小心,他……” 胡嬷嬷没待她说下去,接口笑道:“二小姐只管放心,老婆子手里有数,绝不会让岳相公受到半点震动。” 二小姐轻唔一声,没再说话,身子突地转了过去,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矮胖老妪胡嬷嬷抱着人,双足一点,人如长箭穿云,跟纵飞上城头,果然轻如落叶,点尘不惊! 接着是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少女,同样双足一点,柳腰轻挫,先后掠上了城墙。 二小姐纤手往身后一挥,当先朝城内飞落,她身后三人,跟着飞落地面。 真州,地当南北要冲,城内虽没有扬州的繁华,却也十分热闹,这时,时近三鼓,城内几条较为热闹的大街上,还有零星灯火。 四条人影,脚下极快,藉着房屋暗影掩蔽,不消多时,便已奔入南横街后面的一条小巷之中。 越过一排民房,悄悄飞落长安客栈的后进。 这是一座小天井,天井两边石凳上,还放着不少盆花,相当幽静。 后进一排三间,是二小姐包下来的。 当二小姐飘然飞落天井的一刹那,但见廊前同时飞闪出两个苗条人影,一齐躬身道: “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挥手道:“快进去,点起灯火。” 在她说话之时,胡嬷嬷和另外两个黑衣少女也已跟着飞落。 两名站在檐前的少女,且经迅速返身入屋,亮起了灯光。 二小姐在前,胡嬷嬷抱着人在后,迅疾走入屋中,把双手托着的人,放到床上。 因为屋中有了灯光,才看清楚她们几个人的脸上,嘟蒙着一方黑纱,难怪一直看不清她们的面貌。 此时进入屋子,二小姐首先纤手一扬,从脸上揭下黑纱,接着胡嬷嬷和另外两个女子,也各自揭下了面纱。 你当二小姐是谁?她,正是面冷心热的仲飞琼!胡嬷嬷就是玄狐胡大娘,四名女子则是仲飞琼的使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仲飞琼平日冷若冰霜,但此刻看到俊弟弟脸颊火红,不省人事,她脸上不禁飞起一片愁云,回头吩咐道:“春风,你快去倒一盅水来。” 春风答应一声,迅快的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水走入,送到仲飞琼身边。 仲飞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用棉纸包裹的药丸,蜡壳才一捏碎,屋内的人,都可以闻到一缕沁人的清香! 仲飞琼细心打开棉纸,是上颗乌黑有光的药丸,足有龙眼般大小。 她看着岳少俊枯焦紧闭的嘴唇,心下暗暗作难,别说药丸有龙眼般大,就是小得像梧桐子,也灌不下去。 胡大娘看了她手中药丸一眼问道:“二小姐,这就是老神仙修合的‘雪参丸”了?” 仲飞琼点头道:“是的,这是我爷爷五十年前采集近百种罕世灵药,和雪莲子、雪参炼制而成的‘雪参丸’,如今,一共只剩下九颗,我们姐妹,每人分得了一颗……” 她看看躺在床上的岳少俊,续道:“他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火毒攻心,除了圣母的‘火灵丹’,也只有‘雪参丸’才能解去他内腑的火毒了。” 胡大娘朝春风等人挤挤眼睛,说道:“四位姑娘请出去一下,老身有句话和二小姐说。” 春风道:“大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咱们姐妹说的?”胡大娘尖笑道:“法不传六耳。” 仲飞琼道:“胡嬷嬷有活要说,你们就出去一下。”春风把手中一盅开水,放到几上,和其他三人,一齐退出屋去。 仲飞琼道:“胡嬷嬷,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胡大娘压低声音说道:“岳相公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只怕药丸很难灌下去。” 仲飞琼道:“那该怎么办?” 胡大娘道:“只有先把药丸嚼开,然后用真气哺下去,才能有效。” 仲飞琼粉脸一红,迟疑的道:“这……” 胡大娘低声道:“二小姐不是已和他姐弟相称了么?这是救命,做姊姊的为了救弟弟,那就只好从权了。” 仲飞琼双颊更红,羞涩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心里有些害怕……” 胡大娘低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心里只要不把他当作男人,就不会害怕了。” 仲飞仲平日里生性冷做,那有“害怕”两个字?但这回却不禁羞怯起来,一想到口对口哺药,和俊弟偎颊接唇,心头小鹿就猛跳不止,依然为难的道:“这……” 胡大娘道:“二小姐今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岳相公从归云庄弄出来,就是为了要救岳相公,不能让易华佗这老小子金针过穴,毁了岳相公一生,如今把岳相公弄出来了,二小姐怎么倒犹豫起来了?”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老婆子出去一下,二小姐也别再犹豫了。”说罢,转身往房外走去。 仲飞琼叫道:“胡嬷嬷……” 胡大娘走到房门口,回身道:“救人如救火,老婆子还是出去的好。” 随手带上了房门。 仲飞琼知道她怕自己害羞,才出去的,如今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俊弟两人,她只觉全身一阵燥热。回首看去,岳少俊双目紧闭,两颊色如胭脂,嘴唇干燥得已呈枯焦,心头一阵不忍,一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抬手把一颗“雪参九”纳入口中,轻轻咬碎,和津化匀,走近床前,猛然低下头去,双手捧着俊弟弟面颊,把两片樱唇,紧闹在他嘴上,舌尖运劲,挑开岳少俊紧闭的牙关,把化开的药丸,缓缓哺入他口中,然后再运起一口真气,连同药丸,逼入他腹中,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从未和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岳少俊虽然昏迷不醒,她还是霞飞欢颊,娇躯轻颤不已!心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岳少俊,低低的道:“俊弟弟,但愿你不会辜负姐姐这番心意……” 房门呀然开启,胡大娘探进头来,皱起一张老脸,笑着问道:“二小姐,药丸喂好了么?” 仲飞琼粉脸上红霞未褪,点了点头。 胡大娘闪身而入,说道:“那就好了,二小姐折腾了半夜,该去歇息了,还里有老婆子照顾就好。” 仲飞琼望望岳少俊,说道:“我还不累。” 胡大娘自然知道,药虽然喂下了,但他没醒过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唉,女孩子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二小姐冷若冰霜,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但遇上了情郎,最坚强的女子,都会柔情如水,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 这也难怪,像岳相公这般英俊潇洒的模样,我老婆子若是倒退五十年,一样会为他牵肚挂心,废寝忘食……老婆子嘴角间不禁绽起一丝笑意,慌忙端过一张木椅,放到床侧,陪笑道:“二小姐,那你就坐下来吧。” 她知道二小姐的脾气,当着人,她是不肯在床沿上坐下来的,这样不是显得太亲密了么?” 仲飞琼说了声:“谢谢你。” 果然在椅上坐了下来,但她一双风目,却一霎不霎盯在俊弟弟的脸上。 岳少俊服下了“雪参丸”,这是消解火毒的灵药,果然不到盏茶工夫,他被内火烧红得像胭脂般的两颊,渐渐消去。 又过了一会,他眼珠转动,慢慢的睁开眼睛。 仲飞琼看得心头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柔声道:“俊弟,冰醒过来了。” 岳少俊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床前的是仲飞琼,他一挺身,想挣扎着起来,那知这一挣,不但没有挣扎起来,突觉胸口一阵剧痛,口中“啊”了一声,脸色剧变,额上绽出了汗水! 要知他中的是火灵圣母的“火焰刀”,“火焰刀”乃是火门极厉害的功夫,除了离火真气,能震伤内腑之外,它仍然是内家的掌功。 试想掌功而名之曰“刀”,可见这种掌功,该有何等犀利?因此被“火焰刀”所伤,就有双重的伤势,一是被离火震伤内腑,一是被锋利的掌力劈击所伤。 恽夫人喂了他一粒“八宝紫玉丹”,那是淮扬派的救伤灵丹,对被离火真气震伤的内脏,虽无法治伤,但对“火焰刀”掌力劈击所伤,应该是能奏效的。 只因恽夫人拨开他牙关,把药灌了下去,没有真气度入,那时岳少俊胸腹如焚,陷入昏迷之境,药丸只停在喉头,药力未能下达,直到仲飞琼哺他服下“雪参丸”,以真气把药丸逼入他腹中,“八宝紫玉丹”才被送下。 “雪参丸”内,有千年雪莲、雪参,禀天地至寒之气而生,正是专治“离火真气”,“太阳神功”的灵药,就像以水泼火,自然立竿见影,立刻生效,消解了火毒。 岳少俊的昏迷不醒;就是内腑烧得厉害,烧势一退,人自然清醒过来;但清醒并不是伤势的痊好,至少他被震伤的内腑,并未痊愈,被掌力劈伤的伤势,亦未复原。 因为“雪参丸”消解火毒容易,要治疗被震伤的内腑,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得起来,同样“八宝紫玉丹”虽是疗伤灵药,但伤在内腑,纵是仙丹,也不能药到病除。 岳少俊只昂了下头,又躺了下去,而且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头上也绽出了汗珠。 这下直看得仲飞琼猛吃一惊,急急问道:“俊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一手掩着胸口,发出一声呻吟,气息微弱的道:“还好,琼姐姐,是你救了小弟?” 仲飞琼想起方才情景,粉颊一红,口中轻“嗯”一声,说道:“你伤得不轻,刚醒过来,躺着不可挣动,你伤处是不是很痛?”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中了火灵圣母一掌,大概胸前的肋骨被她劈断了……” 仲飞琼道:“你是中了她的‘火焰刀’,唉。我告诉你不可去招惹她,你就是不肯听姐姐的活,你不要再讲话了,给姐姐瞧瞧你的伤势。” 这回她不再避忌男女之嫌了,侧身在床沿上坐下,轻轻解开岳少俊的上衣,目光一注。 只见他细白的胸脯上,赫然呈现了一条足有尺许长,两分来宽的伤痕,色呈紫黑,心头暗暗一紧,眼中不觉起了一阵湿雾,低低的道,“她竟对你下这般毒手!”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伤痕四周,轻轻按动,问道:“这样痛不痛?” 她这份关切之情,细心而体贴,真像妻子对待丈夫一般! 胡大娘看得暗暗点头,她真想不到二小姐会这般柔情万缕! 岳少俊依然声音微弱的道:“不痛,方才是小弟想坐起来,才骨痛如裂,小弟肋骨是不是断了?” 仲飞琼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真像是个小孩,骨头断了,我这一按,不痛得叫起来才怪!” 岳少俊道:“但小弟方才胸口剧痛,全身竟然毫无一点气力。” 胡大娘走上一步,说道:“二小姐,老婆子听说‘雪参丸’不但清心降火,而且还大补真元,岳相公火毒虽消,伤势未愈,只怕不是十天八天就能痊好。” 仲飞琼双眉深锁,说道:“是啊,他不但内腑被‘火焰刀’的离火真气震伤,而且‘火焰刀’的掌锋,犀利如刀,击中人身内腑,同样会受到掌力的割裂。所以被‘火焰刀’击中,无异是双重创伤,比别的掌伤,要重得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调养,很难复原……” 胡大娘道:“这就是了,但老婆子却想到一个办法,可使岳相公的伤势,迅速痊愈。” 仲飞琼听得一喜,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胡大娘低笑道:“老婆子有几个脑袋,敢在二小姐面前撒谎?” 仲飞琼欣然道:“那你快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痊愈呢?” 胡大娘笑了笑道:“二小姐,你不想想看‘雪参丸’功参造化,大补真元,这是人间仙药……” 仲飞琼拦着道:“胡嬷嬷你别再说‘雪参丸’了,快点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复原,才是正经。” 胡大娘道:“老婆子的意思,是说岳相公服下了老神仙炼制的仙丹,伤势怎么还会好得如此缓慢?主要就是岳相公经火毒震伤内腑,元气耗损过矩,一时无法恢复他本身的修补功能。”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果然经验老到,这话说得极是。” “二小姐过奖了。”胡大娘得意一笑,接着道:“所以依老婆子之见,如能替岳相公打通经络,周身血脉畅通,营卫自调,药力就能发散,伤势自可极快复原了。” 仲飞琼矍然道:“这道理我竟然没有想到,以本身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正是治疗内伤最好的办法,何况他已经服了爷爷的‘雪参九’,自可早日康复了!”说到这里,接着道: “好!胡嬷嬷,我这就替他施为,你替我好生护法。” 胡大娘尖笑道:“这还用二小姐吩咐?老婆子省得。”仲飞琼转身看去,原来自己和胡大娘说话之时,岳少俊已昏然睡去,一张平日颜色如冠玉的俊脸,如今烧红已退,就显得特别的苍白,心中自然万分的不忍。 这就脱下凤头鞋,跨上床去,盘膝坐定,默运内功,缓缓伸出手去,掌心抵在他后心“灵台穴”上,将自己内力,缓缓送将过去。 那知真气甫由掌心输入岳少俊的体内,突觉他体内真气,逆冲过来,心头不由暗暗一震,忖道:“他伤势虽然不轻,也不至于逆血倒行?莫非是给‘火焰刀’震力,把他内腑震反了?” 正因他逆血倒行,仲飞琼更非给他打通经络不可! 仲飞琼发现逆血倒行,当下双掌按着不动,缓缓吸气,增加了几分力道,顺着他经络,强行攻去。 要知她乃是雪山老神仙玄灵叟的孙女,一身修为,以内功而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一流高手,经她这一催动真气,果然立时打通岳少俊体内一处逆转的经络! 但就在此时,只觉岳少俊身躯陡震,口中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仲飞琼猛吃一惊,急忙住手,轻声问道:“俊弟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脸如白纸,双目紧闭,气如游丝,那里还会说话?仲飞琼抱住他身子,泪水从她梨花脸颊上,像断线珍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口中只是低低的叫着:“俊弟弟,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胡大娘看出情形不对,三脚两步奔了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仲飞琼拭拭泪水,直起腰道:“他逆血倒行,经穴闭塞,只怕……” 胡大娘道:“以二小姐的功力,无法冲开经穴,导气归元么?” 仲飞琼摇摇头道:“我这点功力,只能顺着他气机,因势利导,稍有一两处阻碍,还可冲得开,像他这样气血逆行,要有极大功力的人,才能逐经逐穴,一一冲开经穴,我如何能冲得进他经穴,导气归元呢?” 胡大娘听得一呆,二小姐一身功力,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她还冲不开岳相公经穴,把逆行的血气,引导归元。那么还有谁冲得开呢?她看到二小姐以泪洗面的凄苦模样,心头空自着急,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仲飞琼自言自语的道:“去找大姐、大姐夫,那也是没有用的了。” “哦!”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胡嬷嬷,今天几时了?” 胡大娘道:“十二月初一了。” 仲飞琼又道:“现在什么时光了?” 胡大娘开门出去,看看天色,说道:“快五更天了。”“好。”仲飞琼道:“你快叫涂金标去套车。” 胡大娘应了声“是”,急匆匆出去。 这时东方已露出鱼白色来,天色说亮就亮,只要东方一白,窗棂上很快就透进曙光。 仲飞琼看着气息微弱的岳少俊,心头绞得紧紧的,愁苦欲绝,她用棉被裹着他,双手抱起,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胡大娘迅速奔入,正待说:“车已套好。” 看到二小姐抱着岳相公走出,急忙伸手去接,说道:“二小姐,还是我来吧!” 仲飞琼没把手中的人交给她,反而抱紧了些,好像有人要从她的手上,把俊弟弟抢走的一般,低着头道:“你去付清店帐,我们立即上路。” 平日像百灵鸟一般,喜欢多嘴的四名使女,今天跟在她身后,准也不敢插一句嘴。 胡大娘忖清店帐,青煞手涂金标早已套好马车,那是一辆美丽的双辔轿车,已经停在客店门口。 仲飞琼和四名使女,都已上了车,等胡大娘上车之后。涂金标放下了车帘,问道“大娘,小姐要上那儿去?” 胡大娘望望仲飞琼,问道:“二小姐,咱们上那儿去?” 仲飞琼依然低着头,她脸几乎贴到岳少俊的脸上,她已经浚有了羞涩,担心的只是他的伤势,气血逆行,是练武的人的大忌,不知他还能不能支持到地头?她的心几乎碎了,好像只有紧抱着他,紧贴着他的脸,他的生命才能延续下去。 她一颗心完全在他身上,像失魂落魄似的,连胡大娘说的话,都恍如未闻。 胡大娘看的暗暗摇了摇头,二小姐已经一晚未睡,她这样心神交瘁,如何支持得住?心中想着,一面朝春风暗暗使了个眼色。 春风就坐在二小姐的身傍,低低的道:“二小姐,大娘问你要上那里去呢?” 仲飞琼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八公山,要快,今晚天黑前一定要赶到。” 胡大娘不知她上八公山去做什么?但只好从车帘中探出半个脸去,说道:“涂金标,小姐吩咐,上八公山去,越快越好,今晚日落前一定要赶到。” 涂金标答应一声,一抖疆,扬起了字里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劈啪”一声脆响,两匹马得到了暗示,立即撤开四蹄,拖着车子,绝尘而去。 马是千中挑一的名驹,驾车的又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好手,但这一趟路,依然赶得他挥汗如雨,马不停蹄,连中午都没打尖。 仲飞琼坐在车中,还不迭地催快,总算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八公山下。 到了地头,马蹄自然渐渐缓了下来! 仲飞琼一天没进饮食,坐在车上,只是紧抱着岳少俊,连手都不肯松一下,这时车行渐渐缓了下来,她突然抬头问道:“到了么?” 胡大娘忙道:“是的,到了。” 仲飞琼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胡大娘道:“约莫酉刻时光。” 仲飞琼长长的吁了口气,,仰首说道:“总算没有迟来。” 车子已在山边一处林下停住,大寒天,涂金标还抹了把汗水,才跳下车辕来,打起车帘。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女,首先跳下车去。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一天一晚,没吃一点东西,岳相公还是交给老婆子来抱吧!” 仲飞琼道:“不。” 她只说了一个“不”字,就抱着岳少俊跳下车,举步朝山上走去。 胡大娘望了四名使女一眼,正待跟着上去。 仲飞琼忽然回头道:“你们就在这旱等我好了。” 胡大娘应了声“是”,只得停住,目送二小姐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行去。 八公山上,从前有汉淮南王刘安的庙。 据说刘安礼节下士,有八公诣门,安甚敬之,八公能炼丹化金,出入无间,有一天八公与安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天,所以后人就叫它八公山。 刘安庙早就毁了,但庙前有一棵老桂树,大可几人合抱,老干盘空,覆盖十数亩,犹巍然独峙,望去如伞如盖! 这棵老桂树下,有一方桌面大的巨石,平整光滑,据说是晋朝谢安,在这上面下过棋,石面上也确实有着纵横航棋盘痕迹,只是已经模糊不清。 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下来,仲飞琼抱着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就是朝山上这棵老桂树走来,但她距离那方巨石,还有八九丈远,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朔风怒号,空山寂寂,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她朝着巨石远远跪下,没有人知道她这是做什么?她若是求神保佑,这里的庙宇,早已不知毁自何年?仲飞琼是个叱咤江湖的女杰,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从几百里外,赶到八公山来跪着的。而且她双手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神色显得那么虔诚,那么庄敬! 敬神如神在,连山风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她都没有用手掠一下,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溜过,如今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候! 忽然,老桂树下,有了声息,那是“笃”的一声,好像有一件极重的铁器,放到石上,发出来的声音! 仲飞琼跪着的人,心头暗暗一喜,付道:“终于给自己等到了,这来的一定是七公黄公度了。” 只有他那只精铁铸制的酒葫芦,放在石面上,才会发出那样沉重的声音。 她心中虽然想着,却连头也没有抬。 果然,接着就听到有一个苍老声音,咳呛起来。接着又是“卜”的一声,那是拔开酒葫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有人举起酒葫芦在喝酒,这一喝,就足足喝了十来口酒,才算停住。 接着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大笑,笑了一阵,又“咕”的一声,喝了一口酒。 接着又用手抹抹嘴角,说道:“今晚,哈哈,老夫该是第一个到的了。” 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但就在他笑声中,有人“嗤”的一声低笑,说道:“七兄、你少吹嘘了,兄弟到得比你早得多呢?” 这人说话尖声尖气,声音是从老桂树顶上飘下来的,但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到了树下。 仲飞琼暗道:“是八公张公权。” 七公黄公度嘿然笑道:“笑话,你刚到,就说刚到也不要紧,干什么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要说你到得早?”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兄弟为什么要脸上贴金?你怎知兄弟不在你之前,已经到了?告诉你,兄弟来了,看你还没到,就在树上睡了一觉,是你笑声把我吵醒,总不假吧?” 七公黄公度道:“我怎知道你不是来得迟了,看到我已经先在这里,故意躲到树上去,再从树上下来,说你已经睡了一觉。这话谁不会说?我可以说我也早就来了,喝完了一葫芦酒,看你还没来,又到集上去沽了酒才回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到,谁后到,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譬喻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争执的,却只是无关重要的谁先到罢了。 七公黄公度怒道:“老夫还从天封山赶来,论路程就比你远,但老夫先到乃是事实。”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算了,兄弟从九仙阳赶来,不见得比你近多少,再说,谁又知道你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七公黄公度大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原来你并不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原来他们是约定必须今天早晨才动身,这无异比赛脚程,所以要争论谁先到了。 因为这是显示他们一身修为高下之事。 仲飞琼听得心中暗暗忖道:“这真是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像七公,八公这等身份的人,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动身了?” 七公黄公度呵呵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先动身,那就以先到这里为准了?”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不信,兄弟还有证人。” 七公黄公度道:“什么证人。” 八公张公权伸手一指,尖声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么,她可以做兄弟的证人。” 他指的正是跪在地上的仲飞琼。 七公黄公度朝仲飞琼瞄了一眼,问道:“这女娃是干什么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她自然是给兄弟做证人来的了。”七公黄公度道:“别胡言了,你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八公张公权仔细看了仲飞琼一眼,说道:“她好像还在哭。” 七公黄公度道:“不,是在流泪。” 八公张公权道:“哭和流泪,还不是一样?” 七公黄公度道:“不,不,大大的不一样,哭有声音,流泪没有声音。” 八公张公权说道:“不哭,怎么会流泪?” 七公黄公度道:“有时候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八公张公权道:“那么七兄是说这女娃在笑了?”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她在流泪,没说她在笑。”这两个人好像天生一见面,就要争论的,为了一个说哭,一个说流泪,又争论了半天。 八公张公权道:“好,咱们问问她,为什么要哭?”七公黄公度道:“还是让老夫问她,为什么流泪的?”仲飞琼知道这两老的脾气,你求他们没用,一定要等他们自己开口才行。 只听八公张公权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干什么要跪在这里哭……” 七公黄公度抢着道:“女娃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的?” 仲飞琼没有回答他们,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八公张公权道:“她好像没听见?” 七公黄公度道:“不,她在流泪,自然不想和咱们说话了。” 八公张公权道:“风刮得这么大,她一定是没听见了。” 七公黄公度道:“咱们说出来的话,就算罡风也吹不散,她会听不见?一定是她不肯理咱们了。” 八公张公权身形一晃就到了仲飞琼身边,叫道:“女娃儿……” 七公黄公度更不怠慢,一下抢到仲飞琼前面,说道:“小姑娘你干么跪在这里?” 仲飞琼心头暗喜,忖道:“看来俊弟弟有救了。” 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八公张公权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七公黄公度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的亲人了。”仲飞琼咽声道:“他是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是她亲人,不错吧?” “兄弟没说不是她亲人。” 八公张公权转了下头,又朝仲飞琼问道:“你弟弟怎么了?” 七公黄公度看看裹在棉被中的岳少俊,说道,“看来他病得不轻。” 仲飞琼流泪道:“他不是生病。” 八公张公权侧耳道:“他呼吸很困难。” 七公黄公度也侧了下耳,说道:“呼吸不是困难,是很微弱。” 仲飞琼这回抬起头来,重声道:“你们不要吵我弟弟好不好,他……已经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道:“你弟弟到底生的什么病?” 你越叫他不要吵,他偏要问。 仲飞琼心里暗喜,口中大声道:“我已经说过,我弟弟不是生病,你们不用再问了。” 八公张公权放轻声音,尖声道:“小姑媳,那你弟弟怎会没救了呢?” 仲飞琼道:“我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没有人救得了他,我是送他上山来的……” 她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到“送他上山”这四个字,不禁真的悲从中来,话声一咽,泪流满脸,泣不成声! 七公黄公度听得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你这就不对了,小姑娘伤心欲绝,你为何笑得如此高兴?” 七公黄公度笑声一停,说道:“你没听她说,她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已经没有救了么?” 八公张公权道:“兄弟怎会没听到?” 七公黄公度道:“她弟弟怎么会死?” 八公张公权道:“是小姑娘说的,她弟弟没有救了。”七公黄公度又大笑道:“遇上了咱们,他还会死么?”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之意,是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七公黄公度道:“你说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当年咱们八个人,在八公山上结义,如今剩下来的,已经只有咱们三个,做件善举,也是好事。” 八公张公权点点头道:“七兄说得也是,咱们一向独善其身,临老做件好事,救他一命,等于是咱们两人合建了一座七层玲珑宝塔。” 七公黄公度俯下身道,“女娃儿,你快起来吧,你弟弟得救了。” 八公张公权接口道:“对,你弟弟遇上咱们,保管死不了。” 仲飞琼只是摇摇头道,“不,我不信,大夫说的,没有人救得了我弟弟。” 她依然把岳少俊抱得紧紧的,不肯起来。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你弟弟有救,就是有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老夫的话,却去相信一个不能救你弟弟的大夫的话呢?” 仲飞琼道:“就是因为他是大夫嘛!” 八公张公权道:“咱们兄弟比大夫还好。” 仲飞琼道:“你骗我的,你们不是大夫,救不了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谁说不是?” 八公张公权道:“不是也要是。” 两人不由分说,一个伸手抓头,一个伸手抓脚,从仲飞琼手中,硬把岳少俊夺了过去。 别说仲飞琼存心激他们的,自然巴不得七公,八公从她手里把岳少俊夺了过去,替他打通全身倒转的血气,因此没有和他们争夺。 其实,纵使你仲飞琼武功如何高强,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但在七公,八公的跟前,你就是真要和他们拼命抢夺,那也是靖蜒撼石柱,白废气力的事。 七公、八公一下从仲飞琼手中抢过岳少俊,两人脚下就像装着弹簧一般,“嘶”的一声,同时腾空而起。 就像有门板扛着岳少俊一样,既平且稳,快得如同电光一闪,一下就已到了老桂树下,两人隔着一方巨石,已把岳少俊仰天放在石上。 仲飞琼急忙站起身,大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弟弟,你们不能害他……” 一边喊着,一边急步追了过去。 七公黄公度回头道:“女娃儿,你给老夫安静一点,别担心,老夫兄弟是救他的命,不会害他的。” 随着话声,朝追来的仲飞琼凌空就是一指,点了过去。 仲飞琼当然不敢跑得太快,免得露出破绽,但就当她奔到距离那方巨石三丈来远,突觉身躯一震,立被定住。 她虽被定在那里,心头可十分清楚,知道七公只是不要她去惊扰他们,才把自己定住的,自己这番奔波,总算没有白费。 俊弟弟有这二位功力盖世的七公、八公替他打通逆转的经脉,总算是得救了! 七公黄公度站在岳少俊顶头,隔着大石,朝八公张公权道:“老八,这娃儿看来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只怕震离了位置,才会血气倒转。” 八公张公权道:“那咱们该先施以按摩,推宫过穴,恢复他震离的位置。” 七公黄公度道:“不,他气血逆转,当以打通他全身经络,使气血得以正常运行,方是真气疗伤之道。” 八公张公权摇头道:“七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脏腑离位,若不给他先行恢复震离的位置,就算给他打通全身经络,气血还是不能归窍。” 七公黄公度道:“经络不通,气血逆转,你如何能给他恢复震离的位置?” 两人各持已见,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听谁的。 仲飞琼被定住了身形,四肢不能活动,耳朵可听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焦急起来,不觉脱口道:“我弟弟已经服下了雪山老神仙的‘雪参丸’,只是气血逆转,药力无法通达,你们要救我弟弟,只要给他打通经络,逆转的血气自然平复,伤势就可好转了。” 七公黄公度喜形于色的道:“原来你弟弟已经服过恩公的灵丹,这就奇了,‘雪参丸’夺天地造化,区区内伤,早该好了,如何还会气血逆转的呢?”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就不明白了,她弟弟气血本已逆转,恩公的‘雪参丸’纵然灵效,也得有人替他理顺气血,药力才能奏功!” 七公黄公度道:“所以还是要以真气疗伤为主,老八,你看,老夫说得不错吧?来,咱们一起动手,老夫从他‘百会穴’催气下行丹田。你从他‘涌泉穴’催气上行,合咱们二人之力,就算他任、督二脉,被铁汁灌在里面。 也非给他来个畅通无阻不可。” 八公张公权终于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七公黄公度不再多说,立即伸出手去,按在岳少俊的“百会穴”上,(百会穴即头顶)一股热气,宛如一道洪流,滚滚从穴道中涌入。八公张公权吏不打话,双手直竖,掌心按上岳少俊双脚“涌泉穴”,催动真气,往上冲去。 这两人一身功力,积数十年修为,这一催动真气,一个循任脉而下,一个循督脉而上,这两份力道,岂同小可?岳少俊昏迷中的人,身躯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七公黄公度一直把真气导下岳少俊丹田,一面说道:“咱们应该给他多几次循环运行才行,老八,现在老夫要循督脉上升,你该从任脉下降了。” 八公张公权平日专门和老七抬杠,但这次为了救人一命,不得不听他的,这就点点头道:“好吧!” 于是七公黄公度催动真气,由任脉转入督脉,循经上冲,八公张公权同样运起真气,由“百会穴”下降,循任脉而行。 两股真气,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循环转运,岳少俊颤抖也愈来愈厉害,看他似乎有无法忍受之感! 仲飞琼虽被定住身子,四肢动弹不得,但七公黄公度下手极有分寸,因此她眼睛仍能视物,嘴巴仍能说话。 这时眼看俊弟弟由七公,八公二人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照说逆转的血气,给二人真气引导,打通经穴,应该逐渐安静下来才对!怎会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他全身颤抖,愈来愈厉害了呢?就在她思忖之际,突听“呃”的一声,平卧在大石上的岳少俊忽然胸口起伏,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直标出来! “啊……”仲飞琼口中惊“啊”一声,又惊又骇,几乎昏倒! 这情形她自然看得出来,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似乎他伤势反而严重了。 照说服了爷爷的“雪参丸”,再加上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疗伤,他伤势应该霍然而愈才对,但俊弟弟的伤势,竟然反而加重了,他怎会和人家相反的呢?就因她越想越觉不解,心头又惊又急,但却被定住了身形,无法过去看个究竟!忽然间,又传“砰”“砰”两声异响,那极似有人摔倒下去! 仲飞琼急忙凝目看去。 任何一个月的初一,都是没有月亮的晚上,星光暗淡,长夜溟溟,仲飞琼内功精湛,目能夜视,她这一瞧,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原来正在凝聚功力,替岳少俊打通任督二脉,真气正在一前一后,循环运转的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二人,不知何故,双双颓金山,倒玉柱,同时扑倒在巨石之上。 不,扑到岳少俊的身上,就没见他们再动上一动! “他们怎么了呢?” 仲飞琼目睹这一重大的变故,只苦于身不能动,无法过去施救,心头这份焦的,自不待言,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运气冲开受制的穴,才能够过去。她强自镇定心神,阖上眼睛,运起全身功力,朝受制的经穴,缓缓冲去。 本来以她的功力,七公黄公度这隔空一指,又点的不重,应该迅快就可冲开穴道了。 那知她真气凝聚一点,缓缓攻去,受制穴道本来极轻,但你用真气冲去,双方这一接触,但觉穴道间的反应,却极为强大,竟然把自己冲去的真气,逼了回来。 仲飞琼自然知那七公出手虽轻,但手法奇诡,仅凭自己这点功力,只怕无法冲穴自解的了,这就更加焦怒起来! 就在她的,忧虑、惶急之际,突觉一道急劲的风声,自天而降,风声掠过,老桂树下,已经多了一个皓首黄衫的高大老人! 仲飞琼暗叫一声道:“五公庄公允。” 那黄衫老人目光如电,这一注,登时神情猛震,颤声道:“老七、老八,你们……” 这一瞬间,他须发拂拂自动,目含泪光,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道:“是什么人害死了老七,老八?” “七公、八公已经死了!” 仲飞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的修为,居然会是被人害死的?她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嚎,七公、八公尚且被人害死,那么俊弟弟他……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颤声叫道:“老前辈,请你快替晚辈解开穴道。” 黄衫老人突地转过身来,两道奇亮的目光迅快落到仲飞琼的身上,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话声甫出,人已一下到了仲飞琼的面前,右手一把抓住肩头,厉声喝道:“快说,你如有半句虚言,老夫就一掌劈了你。” 他在急怒之下,这一抓,简直比钢钩还要厉害! 仲飞琼只觉半身一麻,奇痛澈骨,她咬着牙关,说道:“老前辈快请放手,晚辈是雪山仲飞琼。” 她这“雪山”二字,果然有效,黄衫老人不由得五指一松,目注仲飞琼问道:“你是雪山什么人?” 仲飞琼道:“晚辈雪山再传。” 黄衫老人听得一怔,“雪山再传”,岂非是雪山老人家的孙辈?接着问道:“那么雪山老神仙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道:“家祖。” 黄衫老人神色微凛,歉然道:“姑娘原来是老神仙的令孙女,恕老朽鲁莽了。” 仲飞琼道:“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方才是被七公定住了穴道,还望老前辈先替晚辈解开穴道才好。” “噢,老朽倒是忘了。” 黄衫老人挥手一掌,推开仲飞琼受制经脉,一面问道:“姑娘可知是什么人害了老七、老八?” 仲飞琼道:“不知道,方才七公、八公是在替晚辈弟弟真气疗伤,打通经脉,不知怎的突然倒了下来……” 她经脉一解,立即一个箭步,飞掠到大石旁边,低头看去,岳少俊脸色煞白,嘴角间血迹殷然,一时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心头一酸,口中叫了声:“俊弟弟。” 忍不住泪如泉涌,纵身扑了上去。 黄衫老人心中低低的说了声:“不对呀,老神仙并无孙儿,这女娃……”他心念一动,人已跟着飞了过来,沉喝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仲飞琼正在伤心之际,冷然道:“晚辈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仲飞琼。” 黄衫老人又道:“这娃儿呢?” 仲飞琼道:“他是我弟弟。” “哈哈!” 黄衫老人洪笑一声,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厉声道:“你还敢在老夫面前撒谎?看来你就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了!” 仲飞琼骇异的道:“老前辈说我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 “难道不是?” 黄衫老人身子一挺,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暴响,厉笑道:“你假冒老神仙孙女,岂能瞒得过老夫?” 他本来高大的身形,这一挺身,差不多又高了五六寸,简直像一尊金刚,同时他右手也缓缓举将起来! 仲飞琼心头一凛,暗道:“金刚掌!”上面正容道:“老前辈何以会说晚辈是假冒的呢?” 黄衫老人道:“据老夫所知,老神仙并无孙儿。” 仲飞琼道:“他……是晚辈的义弟。” 黄衫老人道:“老夫如何能信?” 仲飞琼道:“那么老前辈要如何才相信呢?” 黄衫老人道:“老神仙三位孙女,号称雪山三英,武功已得老神仙真传,你接下老夫一招,老夫自然相信了。” 仲飞琼心头不禁有了怒意,冷哼道,“我弟弟生死未卜,庄老前辈居然在这时候还要逼我动手,莫非忘了昔年我爷爷救命之恩?” 黄衫老人听得微微一怔,向天拱手,道:“老神仙救命之恩,庄公允终身不敢或忘。” 仲飞琼突然翻起衣衫,“锵”的一声从身边抽出来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在黄衫老人的面前地上,冷冷说道:“庄老前辈如果认得此剑,大概可以证明晚辈的身份了!” “寒英剑!”黄衫老人目光一注,忽然惶恐的道:“姑娘果然是老恩公的令孙女,老朽懵懂,姑娘恕罪。” 原来雪山老人最钟爱三个小孙女,曾亲自以寒铁铸制了三柄宝剑,名为“寒英剑”。因此江湖上就称她们三姐妹为雪山三英。 仲飞琼道:“老前辈现在不怀疑我了吧?” 黄衫老人陪笑道:“姑娘身佩寒英剑;老朽自然相信了。” 他口气一顿,接着道:“只是老七、老八中人暗算之事、姑娘是唯一目击之人,还望姑娘能详细见告,老朽也好替老七、老八报仇。” 仲飞琼道:“好,那么老前辈且请稍待,我要先看看弟弟是否有救了?” 黄衫老人道:“姑娘令弟只是呼吸稍嫌粗促、并未发生意外。” 他功力深厚,稍一侧耳,就已听出岳少俊呼吸粗促来了。 仲飞琼眼含泪水,问道:“老前辈,你看他还有救么?” 庄公允(黄衫老人)道,“让老朽看看再说。” 他目含泪光,移开了七公、八公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再看岳少侠时,只见他脸上胸前,全是鲜血,呼吸急促而粗。人却昏迷不醒。 这就伸手按在他“灵台穴”上,运气试探,那知甫一运气,突觉他体内有两股巨大的内力,反击过来,差点把自己按在他后心的手掌震开?他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再伸掌按在他前胸“华盖穴”上,甫经运气,掌心又是剧烈的一震! 只觉他体内运行的两股真力,威力之强,几乎不在自已之下! 这一下令他惊骇更甚,心中暗道:“难道二位盟弟,竟然会把他们毕生修为,输给了他?” 仲飞琼看他只是沉吟不语,而且脸带惊异之色,心头更觉不安,问道:“老前辈,他怎样了?” 庄公允道:“老朽无法试出令弟伤势如何,但觉他体内有两股真气运行不息,遇上外来的真气,立生抗拒,力道极强,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来,姑娘能否先把前因后果,告诉老朽,或可从此事经过之中,查出一点头绪来。” 仲飞琼当下就把岳少俊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说起,自己给他服了爷爷的“雪参丸”,他人虽清醒,依然无法恢复功力。 自己原想助他运气行功,但一经运气,就发现他气血逆转,经自己催动真气,替他打通经络,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使他本已清醒的人,又告昏迷,不得已,想到每年十二月初一,至第二年元旦,这十天期内,是八位老前辈在八公山聚会之期,只好赶来此地求助。 自己跪在地上,等了一个更次,看到来的却是七公八公二人,自己曾听爷爷说过,七公,八公二人,虽然上了年岁,童心未泯,一见面就喜欢抬杠,自己怕求他们不肯答应,只好用激。 七公为了阻拦自己,出指定住自己身形,两人各以真气扛通岳少俊任督二脉,后来发现岳少俊喷出一道血箭,以及七公,八公猝然倒下,自己又无法运气冲开穴道,老前辈就及时赶来了,详细说了一遍。 庄公允听得极为仔细,忽然一语不发,走近七公的尸体,伸手把它翻了过来,翻起衣衫,炯炯目光,盯注在左右两处“凤眼穴”上,(凤眼穴位于背部第二脊椎旁,为双穴,左右各一)愤怒的道:“会是‘太极点’!是武当派的人干的!”(太极点,为内家指功,是武当派不传之秘,据说以二指取敌,如太极图中之有两点,故名,可伤人于七步之外。)庄公允说到这里,又疾快的转过身去,把八公的尸体翻了过来,同样翻起衣衫,仔细察看背部(七公、八公两人,正在面对面替岳少俊运气疗伤,因此不可能正面中人暗算,伤口一定在背部也)。果然给他发现八公的“灵台穴”上,有一个极轻淡的掌印,色呈淡青,在似有若无之间! 庄公允看得脸色剧变,切齿道:“般若禅掌,居然是少林寺的人下的毒手!” 他沉思有顷,似有所悟,缓缓说道:“老朽推测当时情形,因老七,老八正在催运真气,替令弟疗伤,敌人隐身欺近,并未警觉,而来人又身手极高。因此以佛道绝学,骤下杀手,以致措手不及,无从躲闪,遭了毒手。” 他口气微顿,又道:“至于令弟何以在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口喷血箭,老朽也说不出道理来,但老七、老八正在催动真气之时,骤遭暗算,立时毙命,他们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身功力,也因此一注无遗,全输入令弟体内。这对令弟而言,是祸是福,老朽也不敢断言,因为他体内十二经络,和奇经中的六脉,血气俱逆,只有任督二脉,已为老七,老八打通。这全身气血,在顺逆互相撞击,互相冲突之中,只怕无人能忍受得了,但他目前尚无多大危险。” 仲飞琼听得更是焦急,抬眼望着庄公允,问道:“依老前辈看,我弟弟怎么办呢?” 她平日是个处事冷静的人,这回也没了主意! 庄公允龙眉微蹙,沉吟说道:“老朽实在想不出如何救令弟之道,目前似乎只有一法可行……” 仲飞琼道:“什么法子呢?” 庄公允道:“令祖老神仙,学究天人,功力通玄,姑娘只有赶回雪山,方能救得令弟性命。” 仲飞琼自然知道爷爷一定能救俊弟弟,只是此去雪山,迢迢数千里,岳少俊伤得这么厉害,难保中途不起变化,才想到八公山聚会的三公来。 那是因为一来八公山路程较近。二来这三位老前辈功力之高,当今之世,除了爷爷,已是罕有其俦。三来这三人昔年都受过爷爷救命之恩。 如今七公、八公正替岳少俊真气疗伤时,受人暗算而死,他们两股真气,注入俊弟弟体内,反而和俊弟弟的真气,互相冲突。注进去了,取又取不出来,当真成了救他变成害他。 她心头一片紊乱,忍不住流泪道:“以老前辈看,赶去雪山,他挺得住么?” 庄公允道:“这个老朽也很难推断,不过照目前情形来说,令弟体内本身真气,似是极旺,(服了“雪参丹” 大补真元,真气自然极旺,此事后文另有交代)只是逆经而行,但老七、老八正在催运真气之时,突遭暗算,至少他们有六成以上的真力,全输在令弟体内,这两股真气,当然更为强大。现在令弟体内,真气有顺有逆,可说各走各的经络,所幸经脉不同,虽有冲突,尚无大害,但一个人的体内,气血循行,互有顺逆,总非持久之道,至于中途是否有变,就难逆料,不过……” 仲飞琼急急问道:“不过什么?” 庄公允道:“不过以老朽臆测,他顺逆两种真气,都极旺盛,三数日内,不至于有太大的变化,如有变化,当在有一方真气(顺逆两主中任何一方)逐渐消退之时,但老朽说的是否准确,那就不得而知了。” 仲飞琼听他解说的虽然合理,也只有推测之同,心知五公功力虽高,也无法治疗好俊弟弟的伤势了。看来只有上雪山去找爷爷,才能救得了俊弟弟的性命,当下收好宝剑,朝庄公允检袄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那就告辞了。” 双手抱起岳少俊,急步飞奔下山。 胡大娘看到二小姐抱着岳少俊下山,急忙迎着道:“二小姐,岳少俊怎么了,是否……”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也一齐围了上来。 仲飞琼道:“咱们立时上雪山去。” 胡大娘听得一怔,说道:“要上雪山去?” 仲飞琼道:“不错,立时动身,日夜攒程。”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四名使女一眼,接着道:“胡嬷嬷随我同去,你们四个不用去了。” 春风道:“二小姐……” 仲飞琼道:“为了减轻车行重量,你们不必随我同往雪山,可到大姐那里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抱着岳少俊一跃登车。 四名使女一齐躬身道:“小婢遵命。” 胡大娘赶紧跟着上车,叫道:“涂金标,快走。” 涂金标答应一声,挥动长鞭,马车冲着黑夜,绝尘而去。 ***四名使女目送二小姐的马车,直到驰得看不到影子。春风才抬头看看大色,说道: “快三更天了,我们走吧!” 夏雨道:“唉,二小姐方才到山上去,不知是做什么?看她下山时一脸愁苦的样子,好像很失望似的。” 秋霜道:“这山上不知是什么人,他大概不肯给岳相公看病了。” 冬雪道:“二小姐亲自来了,他敢不看么,八成是看不好,二小姐才会要赶回雪山去的。” 春风点点头道:“冬雪这话倒是不错……” 她话刚说完,秋霜忽然一扬手道:“快听,这是什么声音?” 大家依言侧耳谛听,果然听到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似近实远,从远处传来。 夏雨道:“秋霜,就是你大惊小怪,这是风咯!” 秋霜不服道:“风会梯梯他他响的?” 夏雨道:“那你说是什么?” 秋霜道:“就是我听不出来,才要你们大家听的嘛!”春风一摆手道:“你们不要争吵了。” 梯他,梯他,梯梯他他……那声音比方才似乎近得多了! 秋霜道:“这会是风么?” 冬雪凛然道,“会不会是山上出了什么怪物?” 春风脸色凝重的道:“只怕是……” 她说了三个字,下面的话,还没出口。 只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像一阵风一般,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那是一个人,拖着一双破鞋跟的人。 这人跑得很快,如今已在她们面前停下来了。 他跑的时候,看不清人影,只是一团瘦小的黑影,就像一只大马猴,如今他这一停下来,四人全都看清楚了! 这人是个瘦小老头,头上戴一顶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长衫,看去约莫五十来岁,生得一付狠琐模样,斗鸡眼、酒槽鼻、嘴上留了两撇鼠须,令人看上一眼,就会讨厌。 这时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如牛,一股韭蒜秽臭,令人欲呕! 四个姑娘止不住各自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绢帕,掩住了鼻子。 春风道:“咱们走。” 四人正待转身欲走。 那瘦小老头堆起一脸馅笑,叫道:“小姑娘,请留步。” 冬雪横了他一眼,凶霸霸的道:“干什么?” 瘦小老头道:“四位姑娘,小老儿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秋霜道:“在你外婆家里见过。” 她这话出口,春风、夏雨、冬雪都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瘦小老头不悦道:“小姑娘怎好这样说话?” 秋霜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春风看他生相虽然狠琐,但来时身法极快,心头不觉起了警意,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趋上一步,露出一口黄牙,陪笑道:“小老儿是追一个人来的,看到四位姑娘在此,好像又有些面熟,所以过来问上一声。” 夏雨道:“我们不认识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瘦小老头眨了一下斗鸡眼,用手搔搔头皮,说道:“一定在那里见过的。” 两颗小眼珠在四人脸上,转来转去,兀自打量个不停,一副老色鬼的样子。 春风说了声:“走!” 四位姑娘动作如一转身就走。 瘦小老头直等她们走出去已有三四步远近,才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快停一停,小老儿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关她们什么事?四位姑娘自然不会理他,脚下丝毫没停。 梯他、梯他、梯他……瘦小老头这下可是急了,拖着鞋跟,踢踢沓沓的跟在她们身后追了上来,一面叫道:“小老儿想起来,你们是仲姑娘身边的。” 春风等人依然没有理他。 瘦小老头追在后面,大声叫道:“喂,喂,你们等一等,真要命,你们别再和小老儿赛跑了好不好?” 春风等人还是没有理他:瘦小老头一边跑,一边叫道:“喂,喂,小姑娘,你们听我说,我就是找你们小姐来的,你们等一等,停一停嘛……” 春风听他说是找小姐来的,不觉脚下一停,回身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 她一停步,夏雨、秋霜、冬雪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瘦小老头跑得直喘气,陪笑道: “自然有事,不然小老儿会老远的从真州赶来?” 夏雨道:“你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问道:“仲姑娘到底那里去了?” 冬雪道:“不知道。” 瘦小老头道:“你们会不知道小姐去了那里?” 冬雪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瘦小老头央告道:“四位姑奶奶,你们就行行好,快些告诉我吧!” 秋霜听他连“姑奶奶”也叫出来了,不觉咭的笑道:“你这人真好玩。” 夏雨道:“你要问二小姐去了那里,就该先说你找小姐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道:“小姑娘,别和小老儿为难了,快告诉我、仲姑娘那里去了,事关重大……” 夏雨道:“你不肯说出来意,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瘦小老头急得搔头挖耳,说道:“你叫小老儿从何说起,唉,她这样慌慌张张的到处奔波,也没和小老儿商量商量……” 秋霜披披嘴道:“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瘦小老头道:“她若是早和小老儿商量,就不会自乱步骤,急病乱投医了。” 春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听他说出“急病乱投医”这句话,心中不觉一动,问道:“你认识我们二小姐。…瘦小老头得意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说道: “岂只认识,还是好朋友?” 春风轻哼了一声。 瘦小老头摸摸酒糟鼻,瞪着两颗斗鸡眼,说道:“怎么,你说小老儿不配?不信,你去问问你家小姐,看她承认不承认,哼,仲姑娘听说小老儿把她当作朋友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春风道:“你刚才说我们小姐急病乱投医,那是什么意思?” 瘦小老头道:“难道她不是急病乱投医,放着小老儿不问,东奔西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春风道:“原来你是一位大夫?” 瘦小老头笑了笑道:“小老儿是测字看相的。” 说了半天,他是测字看相的。 春风道:“你只会测字看相,找我们小姐又有何用?”“唉!”瘦小老头唉了一声道: “但我小兄弟的病,小老儿知道。” 春风道:“原来岳相公是你小兄弟?” 瘦小老头点着头道:“这还会错,他小兄弟是我小老儿的小师弟。” 春风心中暗道:“岳相公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他师兄怎么会有这样窝囊?”一面问道:“你真能医得好岳相公的伤?” 瘦小老头道:“这不是小老儿吹的,小兄弟的伤,只有小老儿会治,仲飞琼就是去找她爷爷也不管用。” 冬雪道:“二小姐就是去找老神仙去了!” 她嘴较快,春风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瘦小老头口中“啊”了一声,说道:“她到雪山去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好,小老儿这就追上去,还来得及……” 话声未落,突然双手一划,一个人就像小孩子放的钻天炮一般,“嗖”的一声,凌空飞起,激射出去,眨眼工夫,就已在夜色中消失! 夏雨咋舌道:“好快的身法!” 春风回头看了冬雪一眼,埋怨道:“都是你嘴快,咱们连他来历都不知道,怎能告诉他真话?” 冬雪道:“他不是说,是岳相公的师兄么?” 春风道:“咱们怎能相信他的话?” 夏雨道:“对,看他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冬雪道:“那怎么办呢?” 春风道:“这人身手极高,咱们快追上去,告诉二小姐,也好提防他一点。” 夏雨道:“对,咱们快走!” 于是她们四人,也立即施展轻功,像流星追月一般,一路赶了下去 第十七章 大马猴耍火灵圣母 天色渐渐黎明,山林间笼着轻纱般的薄雾,大路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一辆双辔马车,从官道东首飞驰而来,车轮辗在轻霜上,划下了两道明显的轨迹。 前面就是黄冈寺了,两个更次,就赶了快二百里路,这已经是赶车最大的速率了。 就在此时,但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由左首一片林梢间飞起,从横里落到大路中间。 这是一个瘦高黄衫老人,这时他和马车还有七八丈距离、就高声叫道:“来车请停一停。” 车行快速,七八丈距离,眨眼就到,但七八丈距离,也足够来车刹住奔行之势。 这辆车中,乘坐的正是仲飞琼和胡大娘,如今由胡大娘抱着伤重垂危,昏迷不醒的岳少俊,赶上雪山去。驾车的则是青煞手涂金标,他正在挥鞭攒程之际,突见有人飞落车前。 那人叫自己停车,当下只好一收缰绳,勒住了马匹奔行之势,同时也急忙刹住了滚转极速的车轮。 两匹正在奔行中的马匹,同时响起了一声希聿聿长鸣,车、马总算停了下来,但已驰到离黄衫老人不过数尺来近。 涂金标冷厉的喝道:“你要找死?” 黄衫老人含笑一拱手道:“兄台勿误会,老朽崆峒靳半丁,求见仲姑娘来的。” 马车一停,仲飞琼本在闭目养神,忽然睁目问道:“车子怎么停了?” 胡大娘还未开口,车前涂金标已经回过身来,恭声道:“回二小姐,有一位自称崆峒靳半丁的,拦路求见。” 仲飞琼道:“问他有什么事?” 涂金标全在车头,冷冷的道:“二小姐问你有什么事?” 靳半丁连忙趋前几步,躬躬身道:“在下靳半丁,见过仲姑娘。” 他是要跟仲姑娘直接说话。 仲飞琼端坐车中,隔着车帘,说道:“不敢当,右护法阻我去路,有何见教?” 靳半丁躬身道:“在下是奉圣母之命,追来见仲姑娘的。” 仲飞琼道:“圣母要你追来见我,究竟有什么事?”靳半丁道:“圣母之意,咳,咳,她交代在下,要在下向仲姑娘面禀……” 他似有为难之处,说不下去。 仲飞琼已经明白他的本意,淡淡一笑道:“崆峒、雪山,等于是一家人,靳护法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是、是!”靳半丁躬着身道:“在下遵命,圣母听说岳少俊为仲姑娘所救,希望仲姑娘把他留下。” 这话听得仲飞琼火了,冷哼一声道:“这是火灵圣母的意思?” “是、是。” 靳半丁躬着身,连声应是,陪笑道:“不是圣母交代,在下斗胆也不敢自作主张,来向仲姑娘报告了。” 仲飞琼又是一声冷哼,说道:“靳老是崆峒派的右护法?” 靳半丁连称“不敢”,仰着脸道:“在下滥竿充数,还望仲姑娘多多指教。” 仲飞琼一手掀起车帘,目注靳半丁,冷峻的道:“靳老既是崆峒派的右护法,我倒想请教一件事。” “请教二字,在下如何敢当?” 靳半丁和她这一对面,只觉她目光冷峻如刀,心中暗暗忖道:“此女好冷的目光!”一面连连拱手道:“不知仲姑娘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仲飞琼道:“我要问的,咱们雪山派可是要听命于崆峒派吗?” “仲姑娘言重了。” 靳半丁恭声道:“雪山,崆峒,携手合作,怎么能说听命二字?” 仲飞琼道,“你知道就好,火灵圣母伤了岳少俊,而且也已经放他走了,我是从淮扬派手中把他救出来的,这事该和崆峒派无关。火灵圣母凭什么要我把人留下?靳大护法又凭什么要我把人留下。” 靳半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连忙躬身道:“仲姑娘这是误会……” 仲飞琼冷冷的道:“靳老不用说了,留人之事,免谈。”一手放下车帘,冷声道:“涂金标,咱们走。” 靳半丁眼看自己已是无话可说,只得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 转过身,双脚一顿,飞身急掠而去。 就在他堪堪离去,左首林间人影闪动,飘然走出一行人来。只听走在前面一人朗声道: “仲姑娘驾车且请稍留。” 这人话声清朗,直传入车中,仲飞琼轻轻攒了下眉,问道:“涂金标,来的又是何人?” 涂金标成名多年,自然识得来人是谁?这就回头道:“回二小姐的话,来的是淮杨三杰。” 不错,来人正是淮扬三杰,淮扬派掌门人淮扬大侠恽钦尧,老大淮南子胥哲夫,老二易华佗易青澜,还有恽夫人,恽慧君和小翠。恽慧君和小翠,还是男人装束。 就在涂金标回话之时,由恽钦尧为首的一行六人,已经行近车前。 恽钦尧略一抱拳,朗声道:“淮扬恽钦尧,请仲姑娘答话。” 人家指名要自己答话,仲飞琼自然不好不理,车帘掀处,冷冷的道:“来的原来是淮扬派的掌门人,仲飞琼失敬了。” 恽钦尧道:“仲姑娘好说。” 仲飞琼目光一扫,依然冷峻的道:“淮扬三杰,盛名久著,今日联袂而来,阻我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恽钦尧道:“仲姑娘车中还有什么人?” 仲飞琼:“我车中还有什么人,恽大侠管得着吗?”恽钦尧被问得一怔,还未答话。 恽夫人已接着说道:“仲姑娘,据咱们调查所得,姑娘从归云庄劫走伤重垂危的岳相公,总是事实吧?” 仲飞琼冷哼一声道:“劫走,我为什么要把他劫走?”恽慧君一下闪身而上,气急的道:“难道不是你劫走的?你还耍赖?” 仲飞琼道:“我赖什么了”人是我救走的,因为我不把他从归云庄救出来,他就会毁在归云庄了?” 恽慧君回身道:“娘,她不是承认了吗?” 恽夫人道:“仲姑娘,归云庄如何会毁了岳相公呢?”仲飞琼冷笑一声道:“他中了火灵圣母‘火焰刀’,不是你们‘八宝紫玉丹’所能治疗,如若任由你们大名鼎鼎的易华佗施以金针过穴之法,他一生岂不毁了,我把他救出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易华佗听得老脸一红,伸手摸摸苍髯,不自然的一笑道:“仲姑娘那是有把握治好岳相公了?” 仲飞琼道:“至少我不会用金针过穴,毁了他一生。”恽夫人滇:“听姑娘的口气,好像已经把岳相公治好了?” 仲飞琼看他们拦着去路,心头又怒又急,说道:“至小我已治好了他被‘火焰刀’的伤的内腑,只要你们不在这里耽误我的行程,我会治好他的。” 恽慧君听他一口一声的“他”,姑娘家心头自然怪不舒但,冷笑道:“他,他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冷峭的道:“他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恽慧君身躯发颤,哼道:“仲飞琼,你好不要脸!”仲飞琼听他出口伤人,心头十分气恼,暗道:“这真是丑人多作怪,凭你也配爱上俊弟弟?”心思这一转,不觉冷笑一声道:“恽慧君,你是淮扬派掌门人的女儿,居然口出污言,今天要不是恽大侠也在场,我就要出手代恽大侠教训教训你了。” 这话说得很重,恽钦尧身为淮扬派掌门人,被她说得脸上无光,沉喝道:“慧儿,你退下来。” 恽夫人道:“仲姑娘,咱们来意,希望你能把岳相公留下来。” 仲飞琼道:“我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恽夫人道:“因为岳相公是你从归云庄劫走的。” 仲飞琼冷冷的道:“我就是留下他,谅你们也无法救得了他,不如听我相劝,快快让开,别耽误了他救治的时间。” 恽夫人听碍一呆,说道:“你不是说己替岳相公治好了‘火焰刀’伤吗,怎么他……” 她也关切着准女婿! 仲飞琼道:“我无暇和你们多说,他火毒已清,如今逆血倒行,危在旦夕,我要尽快赶上雪山找我爷爷去。” 恽慧群叫道:“娘,别听她的,她不会安着什么好心。” 易华佗道:“仲姑娘,老朽还懂得一点脉理;岳相公火毒已消,伤势应该不会太重,你可否让老朽切切他的脉象,真要和姑娘所说,咱们绝不阻拦于你。” 仲飞琼一双凤目之中,射出浓重的杀气,怒声道:“我说他危在旦夕,岂会骗你们?你们再要阻挠我行程,耽误了岳少俊的救治机会,我要你们淮扬派所有的人抵命……”她话声甫落,突听一个又娇又尖的少女声音叫道:“娘,他们就在那里!” 一道红影,像流矢一般,随着喊声,划空飞来,好快的身法,不过眨眼之间,已经掠到车前。 那是一个全身火红的少女,她,正是火魔女祝巧巧!仲飞琼暗暗攒了下眉,忖道:“她口中叫着娘,莫非火灵圣母也来了?” 抬目望去,但见大路上,正有一顶黑色软轿,如飞而来! 走在轿前领路的,是一个黄衫老人,崆峒派右护法靳半丁,护轿的是四个中年青衣女子,轿前则是八名青衣劲装汉子。 果然是火灵圣母亲自赶来了,她明知俊弟弟是自己从归云庄救出来的,硬要自己交人,这是为什么?她手一松,放下了车帘。 软轿来势极快,就在这转眼工夫,已经到了面前。软轿一停,护轿四名中年女子迅速分左右两旁伺立,由靠近轿门的两人撩起轿帘。 火灵圣母目光一转,望望恽钦尧等人一眼,冷笑道:“淮扬派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恽钦尧抱抱拳道:“圣母消息也灵通得很。” 火灵圣母哼了一声,叫道:“靳护法。” 靳半丁立即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道:“前面这辆马车,可是仲姑娘的吗?”靳半丁应了一声:“是”。 火灵圣母道:“好,你去告诉仲姑娘,就说老身有请。” 靳半丁又应了声“是”,转身走近车前,抱抱拳道:“仲姑娘,圣母有请。” 仲飞琼“哦”了一声,吩咐道:“涂金标,给我掀起车帘。” 涂金标答应一声,跳下车辕,替仲飞琼掀起了车帘。仲飞琼跨下车,瞥了靳半丁一眼;冷冷的道:“是靳老把圣母请来的吧?” 靳半丁连连陪笑道:“不敢,不敢,仲姑娘,是圣母有请。” 仲飞琼走近轿前,躬下身道:“晚辈雪山仲飞琼参见圣母。” 她故意在自己名字上,加上“雪山”二字。 火灵圣母冷冷道:“仲姑娘免礼。” 仲飞琼道:“圣母见召,有何吩咐。” 火灵圣母道:“那个姓岳小伙子,是你把他劫走的吗?” 仲飞琼仰脸道:“圣母这话……” 她底下的话,没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该是:“圣母这话就不对了”,她不说,是因为对方算来总是长辈,不好当面和她抢白。 火灵圣母那会听不出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才道:“老身这话,可是不对了吗?” “晚辈不敢。” 仲飞琼接下去道:“只是据晚辈所知,岳少俊接下圣母三招剑法,中了圣母一记‘火焰刀’,圣母已经答应让他离去。他回到归云庄,伤势发作,淮扬派易华佗因‘火焰刀’所伤,非圣母解药,无法清解,迫得想以金针过穴,宣泄他内腑火毒。晚辈因金针过穴,会毁了岳少俊一身武功,故而把他暗中救出,此事似乎和圣母已无过节可言。” 火灵圣母脸色微变,沉哼道:“数十年来,老身有个规矩,凡是被老身‘火焰刀’所伤的人,是生是死,悉凭老身主宰,旁人不得插手。” 仲飞琼听得也变了脸色。 火灵圣母续道:“何况老身当时只是略予警戒,出手极有分寸,当晚已命巧巧把解药送去,你不是多此一举吗?” 仲飞琼道:“晚辈当时不知圣母有此禁忌,因易华佗说出只有金针过穴,始能救得岳少侠一命,晚辈身边,正好有一粒家祖的‘雪参丸’,可解‘离火真气’之伤,故而把他暗中救出来了。” 火灵圣母哼道:“你就是仗着你爷爷一颗‘雪参丸’能解‘离火真气’,就没把老身放在眼里了?” 仲飞琼几乎要想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说道:“晚辈已经说过,不知圣母有此禁忌,何况当时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 火灵圣母目光一注,问道:“姓岳的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被她问得粉脸上不禁一红,女孩儿家,被人当众逼问他和她的关系,自然是十分难堪之事,心头不禁有气,暗道:“自己若是不说出来,当着崆峒、淮扬两派的人,还当我仲飞琼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就理直气壮的说:“岳少俊和晚辈结为姐弟,晚辈总不能眼看着义弟伤重不救,我身边带有‘雪参丸’正好救他之伤,岂有不救之理?” 站在较远的恽慧君,和站在火灵圣母轿右的祝巧巧,听她说出和岳少俊结为姐弟,两位姑娘不约而同的同时冷笑了一声。 火灵圣母道:“老身怎么不知道你和岳少俊结为姐弟之事?” 仲飞琼道:“这是晚辈的私事,没有理由一定要圣母知道。” 火灵圣母怒哼一声道:“仲姑娘,你总该记得你们姐妹三个,下山之时,你爷爷如何交代你们的?” 仲飞琼:“晚辈不敢忘记,愚姐妹年幼识浅,望圣母时加指导。” 火灵圣母道:“你记得就好,那你就把姓岳的小伙子交出来。” 仲飞琼脸色一寒,冷然道:“圣母只怕弄错了?” 火灵圣母怒声道:“老身那里弄错了?” 仲飞琼道:“晚辈愚姐妹,奉命协助贵派,接受圣母指导,并非归附贵派,接受圣母命令,何况这是晚辈私事,希望圣母不可强人所难。” 淮扬派的人,因火灵圣母的出现,都已退到较远之处,此时听到两人争辩,已可隐约听出一点头绪! 此次江湖上掀起了一场风波,大家原先还捉摸不定,原来是崆峒派久蛰思动,存有问鼎中原之志,其中并获得雪山老人的支持。 淮扬派大侠恽钦尧不由朝老大淮南子胥哲夫,老二易华佗互望了一眼。 火灵圣母给仲飞琼当面抢白,自然无法忍受,只见她坐在轿中的人,白发飘忽,神色狞厉,怒笑一声道:“好哇,仲飞琼,你敢当面顶撞老身,老身就把你拿下了,再去问问你爷爷,你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仲飞琼凛然道:“我大姐是你媳妇,我可不是,除了爷爷,我没有尊长,我奉爷爷之命,协助贵派,现在我正要回山向爷爷请示,不劳圣母费心。” 火灵圣母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以为老身不能把你拿下么?” 仲飞琼冷然道:“圣母也许有此能耐,但仲飞琼也不会束手就擒。” 火灵圣母一脚跨出软轿,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想反了!” 淮南子胥哲夫道:“掌门人,咱们该替她们作个和事佬吧!” 恽钦尧点点头,缓步走上,拱拱手道:“圣母请歇怒。” 火灵圣母大声道:“这和你们淮扬派无关。” 恽钦尧含笑道:“圣母此言差矣!” 火灵圣母怒声道:“这么说,你们淮扬派一定要插手了?” 恽钦尧道:“圣母和仲姑娘争执,是因岳相公而起,但岳相公是因小女之事负的伤,仲姑娘又从敝庄把岳相公接去的,因此敝派自然也不能不问。” 他口气微微一顿,接下去道:“再说岳相公是受在下舅兄宋盟主之托,送剑来的,岳相公又是天山传人,万一他伤势如有变化,叫在下如何交代呢?” (岳少俊师傅是谁,恽夫人已经知之甚详,他故意说岳少俊是天山传人,是因火灵圣母当时认为岳少俊是天山门下,她对天山还存有顾忌,故意这样说的了)恽钦尧这番话,说得很技巧,第一,他表明立场,淮扬派不能置身事外。 第二、拖出武林大老宋镇山,他故意称之为宋盟主,即是暗示宋镇山当过八大门派盟主。 第三,再加重语气,说岳少俊是天山传人,藉以增加火灵圣母的顾忌。” 在火灵圣母的眼中,淮扬派只是一个地方门派,当然并不值得重视,但今天淮扬三杰全在于此,实力自然不可忽视。 她对宋镇山当然也并不在乎,腊八掷钵禅院之会,本来就是对付八大门派的。 使她顾忌的,还是“天山传人”这四个字! 自从她看出岳少俊是天山门下,(岳少俊当时也承认了)就对他存着极大的顾忌,后来她三招剑法,全被岳少俊接下,一时老羞成怒,起了杀心,才使出“火焰刀”,准备把他一举击毙。 她“火焰刀”出手,经祝巧巧一声尖叫,使她心头一凛,把掌力收回了大半,同时也发觉自己女儿竟然爱上了岳少俊。 及至祝巧巧偷偷的把三颗“火灵丹”,送到归云庄去,她(火灵圣母)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自己如能促成女儿好事,“天山传人”岂不成了自己的女婿?有“天山传人” 做女婿,岂不得了武林中最大的支援?这就是她这次亲自追来,非逼着仲飞琼交出岳少俊来的原因。 闲言说过,却说火灵圣母听了恽钦尧的话,不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依恽大侠之见,要老身如何呢?” 口气已经软了! 恽钦尧道:“圣母方才未来之前,在下曾听仲姑娘说过、岳相公服了仲姑娘的‘雪参丸’,内腑火气虽已消解,但血气逆转,伤势似乎并未稍减,仲姑娘急于回转雪山,大概是想求助于她令祖雪山老人去的。” 火灵圣母不信的道:“这不可能,老身这记‘火焰刀,,最多只用三成力道,伤得不至于太重,姓岳的小伙子,既然服了雪山的‘雪参丸’,伤势应该已有起色,绝不至于逆血倒行。” 仲飞琼道:“晚辈说的并无半句虚言,岳少俊气血逆转、仍然昏迷不醒人事。” 恽钦尧笑了笑道:“岳相公是因‘火焰刀’伤势所引起、如今好在圣母已经亲自赶来,就算‘火焰刀’的伤势最重,有圣母在场,定可着手成春,再说敝师兄易清澜,在江湖上,对伤科一道,亦颇有心得。因此在下之意,仲姑娘如若真是救人心切,就不用舍近就远,何妨先让圣母和敝师兄看看,如能治好,就不用于里跋涉了,不知圣母和仲姑娘二位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在仲飞琼来说,她是已经没有办法,才急着赶上雪山去的。对火灵圣母来说,她治好了岳少俊的伤,对女儿的亲事,自然是有利的。 火灵圣母一念及此,立即点头道:“好,老身同意恽大侠的提议。” 仲飞琼也点点头道:“晚辈只是救人心切,才急着赶回山去的,既然圣母愿意为他治伤,晚辈自然同意了。” 易华佗笑道:“既然二位都同意了,那就请仲姑娘要人把岳相公抱下车来吧!” 仲飞琼点点头,回身道:“胡嬷嬷,你就把他抱下来吧!” 车中没人答应。 仲飞琼又道:“胡嬷嬷,你把岳相公抱下来呀!” 车中的胡大娘依然不知所闻,没有作声。 仲飞琼心头不觉微感意外.说道:“涂金标,你去看看,胡嬷嬷是不是睡着了?” 以胡大娘的武功,当然不会在强敌环伺之际,自顾自打盹,睡熟之理。 涂金标答应一声,掀起车帘,叫道:“胡大娘……”口中甫出喊声,陡觉不对,急忙回身道:“二小姐,车中出事了,岳相公不知去向,胡夭娘也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仲飞琼听得猛然一惊,说道:“会有这种事?” 身形一闪而至,掀开帘子,迅速跃入车中,但胡大娘双目微阖,一个身子靠着车厢,正在扛盹,显然着了人家道,她手上本来横抱着的岳少俊,果已不见! 这下直看得仲飞琼不禁一呆! 车子就停在大路上,车子前面还站着崆峒、淮扬两派高手,这人是如何丢的呢?她目光盯了车后一个小窗一眼,这窗口很小,就算有人潜入,也要手先身后,爬着进来,如何能把岳少俊人不知鬼不觉的运走?这原是她心念一转之间的事,但就在她跃入车中之时,火灵圣母、祝巧巧和恽夫人、恽慧君等人,也不约而同的赶了过来,所有目光,一齐投向车中。 仲飞琼玉手轻挥,一下拍在胡大娘的肩头,推开了她被制穴道,口中急着叫道:“胡嬷嬷,你醒一醒。” 胡大娘口中“啊”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来说:“二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仲飞琼道:“岳相公呢,被劫走了?” “岳相公?被谁劫走了?” 胡大娘听得一怔,低头一看,不由得张口结舌的道:“岳相公会被人劫走了?他……” 仲飞琼道:“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胡大娘惊异得不知所云,说道:“老身明明抱着他,这就奇了,二小姐没看见劫走他的人吗?” 仲飞琼道:“我要是看见是谁劫走的,还会问你?”胡大娘惶然道:“老身该死,老身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方才还听你和圣母说话,后来……后来只觉……只觉一阵困倦,好像打了个盹……。唉,这会是什么人劫走的呢?” 火灵圣母突然冷笑一声道:“老身知道。” 忽然身形一晃,一个人离地数寸,笔直的朝恽钦尧身前平飞过去,口中喝道:“恽钦尧,是你把姓岳的小伙子弄走了吧?” 恽钦尧疾退一步,骇然道:“圣母此话怎讲,恽某等人都在这里,怎会把岳相公劫走?” 火灵圣母又是一声冷笑道:“不是你们派人暗中把他弄走,还会是谁?” 恽慧君哼道:“明明是你们把人劫走了,还想栽赃吗?” 火灵圣母凶睛一下转向恽慧君投来,厉声道:“小丫头,你敢对宅身这般说话?” 恽慧君道,“我有叶么不敢?” 火灵圣母狞笑道:“你再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恽夫人怕女儿吃了亏,急忙跨上一步,凛然喝道:“祝灵仙,你不觉得以大欺小吗?别人怕你火灵圣母,老身还未必把你放在眼里。” 火灵圣母厉声笑道:“很好!”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朝身后喝道:“剑来” 她喝声出口,立即有一名中年女子手捧古剑,恭敬的送上。 祝巧巧一闪身,抢了出来,说道:“娘,我也要去会会恽慧君呢!” “呛!”长剑出匣,一下欺到恽慧君身前,长剑一指,喝道:“你亮剑。” 恽慧君岂肯让步,冷笑道:“我正想领教领教你们崆峒派有什么惊人之艺?”纤手一抬,刷的一声,抽出一支铁剑.竖立当胸,目光抬处,冷然喝道:“你请呀!” 口中虽然说着“请呀”,但口气并不客气。 祝巧巧一扬腕道:“你小心了!” 火灵剑一抖,浑身上下,卷起几缕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疾攻而上。 恽慧君身形一偏,当胸长剑似飞蛇般直迎出去。 祝巧巧猛见一道剑影,疾射面门,剑上似有一股极大吸力,自己刺出的剑势,大有被吸引之感,心头一凛,暗道:“她使的大概就是吸金剑了!” 心念一动,立即身随剑转,急走偏锋,展开精奇招数,着着抢攻。 祝巧巧使的是“崆峒剑法”,本以迅速见长,却不料恽慧君剑法展开,同样快捷无比,变化精奥,以攻还攻,丝毫不逊! 火灵圣母和浑夫人皆因爱女抢先出手,恐有闪失,两人反倒停了下来。 瞬息之间,祝巧巧,恽慧君两入已打了三五十招,祝巧巧因恽慧君手上使的是吸金剑,伯被对方吸着,不敢硬碰硬。 恽慧君也因久闻火魔女之名,伯剑势稍一松懈,对方火器会趁机出手,是以加紧运剑,剑法出手、一剑紧过一剑,同样招招进逼。 两人这一番缠斗,剑光如织,一沾即走,两剑从不相交,两位姑娘都把对方当作了情敌,自然各展绝学,互争奇胜,剑来剑往,谁也不肯认输,因此愈打愈勇,形同拼命。 仲飞琼担心岳少俊安危,更是心乱如麻,她自然不会关心两位姑娘以剑相搏的场面,侧脸朝胡大娘问道:“胡嬷嬷,依你看岳相公会是被谁劫走的呢?” 胡大娘低沉一笑道,“这话老身可不敢说……” 仲飞琼道:“你但说无妨,岳相公伤重垂危,此时把他劫走,真急死人了。”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想想看,双方在场的人,都是为岳相公来的,而且都想把岳相公夺回去,对不?” 仲飞琼点点头道:“你只管直说,这是什么时候,你还绕着弯说话?” 胡大娘笑了笑,声音说得更低,道:“淮扬派淮扬三杰,和恽夫人都赶来了,可说高手全在这里了……” 淮扬派高手,全在这里了,这是说,崆峒派虽然火灵圣母亲自赶来,但她手下可用的人,并未全在这里。 不错,火灵圣母手下,网罗了不少奇技异能之人,除了她派人暗中把俊弟弟劫走,不可能会是淮扬派的人。她(火灵圣母)硬指淮扬派劫走了岳少俊,分明是金蝉脱壳,移祸江东之计。 仲飞琼点点头道:“我懂了。”一跃下车,缓步朝火灵圣母身前走去,口中冷冷的叫道:“圣母……” 她脸色冷峻,双目之中,隐射出慑人的冷芒,一看就知她神色不对! 这时恽慧君和祝巧巧打到片刻,两人粉脸上都已有了汗水。 恽慧君觑个真切,手腕倏翻,吸金剑朝外一引,一下把对方火灵剑引了开去,左手一指,飞快朝祝巧巧胸前“玄机穴”点去。 祝巧巧长剑被人引开,胸前门户大开,心中方自一惊,瞥见恽慧君骄指点到,一时无法封解,急急往后跃退,但她是个平日骄纵任性的人,一向自视甚高,此时被恽慧君引开长剑,差点还被她一指点中,心头自然十分怒恼,跃退的人,连脚跟还未站稳,身形一侧,左手抬处,三支火龙镖,疾如穿梭,飞射而出。 恽夫人看得心头一急,急忙叫道:“慧儿小心。” 其实不用她喊,恽慧君长剑一撩,已把三支火龙缥一起吸在剑尖上。 火灵圣母望了恽夫人一眼,哼道:“你叫什么?” 恽夫人气怒道:“我向我女儿出声警告也不行吗?”火灵圣母冷冷的道:“你女儿点出一指的时候,我有没有向我女儿出声警告?” 恽夫人听得大怒,喝道:“慧儿,你回来,我要领教领教火灵圣母的绝招。” 恽慧君答应j声,随手一抖长剑,把三支火龙镖掷向草堆之中,盈盈朝娘走来! 但听身后“烘”的一声,回头看去,原来自己把三支火龙膘掷到地上,竟然发出一蓬三尺高的碧焰,连山石、青草都熊熊燃烧起来。心中暗暗一惊,忖道:“好厉害的火气!” 火灵圣母手中握着一柄带鞘古剑,冷厉的道:“你要和我动手,好!” 右手紧握剑柄,正待拔剑。 “圣母!” 仲飞琼冷峭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火灵圣母看出她神色有异,仲飞琼是雪山老人的嫡亲孙女,她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一面暗暗凝神戒备,一面故作从容,侧脸问道:“仲姑娘有什么事?” 仲飞琼道:“据晚辈推想,岳少俊在车厢中离奇失踪,似乎和淮扬派无关。” 火灵圣母微微一怔,问道:“此话怎说?” 仲飞琼道:“淮扬派虽然弟子遍布江淮,但盛名久著的淮扬三杰和恽夫人全在此地,晚辈车中的胡嬷嬷,并非弱手,如说要使她在不知不党中,被人点了穴道,恐非淮扬派门人弟子所能办得到。” 火灵圣母板着脸道:“那么依你所说,是什么人劫走的呢?” 仲飞琼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圣母真的要晚辈说吗?” 火灵圣母道:“你倒说说看,难道会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了?” 仲飞琼冷然道:“圣母认为晚辈想的不对?” 火灵圣母冷嘿一声道:“你总有个说法吧?” 仲飞琼道:“要制住胡嬷嬷,而不使胡嬷嬷有所警觉,此人必须精擅隔空点穴,而且必须在十步之外发挥。” 火灵圣母口中“唔”了一声。 仲飞琼接下去道:“制住胡嬷嬷固然不易,但要在一个小小窗口,把岳少俊神不知鬼不党的运出去更难,此人非绝顶高手,绝难办到。” 火灵圣母依然只“唔”了一声。” 仲飞琼道:“因此晚辈觉得……” 火灵圣母道:“你直说无妨。” 仲飞琼道:“只有圣母手下,网罗了不少武林奇技异能之士,高手如云……” 火灵圣母桀桀大笑道:“所以你认为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的。” 仲飞琼道:“晚辈正是此意。” 火灵圣母道:“那么你打算如何?” 恽慧君尖声道:“好啊,原来果然是你们把岳相公劫走的。” 祝巧巧听得脸上绽出了喜容,哼道:“是又怎样?”仲飞琼没有去理会她们的话,望望火灵圣母,平静的道:“圣母派人劫走岳少俊,不知用意何在?” 火灵圣母两鬓自发飞扬,厉笑道:“老身行事,用得着你管么?” 仲飞琼脸色一变,抗声道:“圣母从晚辈车中劫走的人,晚辈自然要问了。” 祝巧巧困惑的道:“娘,岳相公……” 火灵圣母怒叱道:“你不许多嘴。” 祝巧巧嘟起小嘴,不敢多说。 仲飞琼抬头道:“圣母已经知道岳少俊是晚辈的义弟了?” 火灵圣母气鼓鼓的道:“老身早已听你说过。” 仲飞琼道:“那么就请圣母看在晚辈薄面,把岳少俊交还晚辈。” “说得很轻松。” 火灵圣母冷笑道:“既然你认定是老身派人把岳少俊从你车中劫走的,老身若要交还给你,又何用派人把他劫走?” 仲飞琼神色愈来愈冷,哼道:“圣母那是不肯交人了?” 火灵圣母道:“就算老身不肯吧?” “好。”仲飞琼斩钉截铁的应了声好,凛然道:“寡由圣母而启,若是伤了两家和气,那就罪不在我了。” “锵”的一声,抬手拔剑,凤目抬处,两道凛若秋霜的眼神,直注火灵圣母,神色凝重,缓缓吸了口气,冷然道:“圣母请亮剑。” 火灵圣母一张老脸,变得铁青,桀桀笑道:“仲丫头,你要和老身动剑?” 仲飞琼道:“这是圣母逼我动剑的了。” 话刚出口,但见四道人影,如飞而来,那正是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心头不禁一怔,回头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春风眼看二小姐长剑出鞘,她对面的人,竟然会是火灵圣母,一时有话不敢出口,只叫了一声:“二小姐……” 事实上她们也跑得娇喘吁吁,也答不上话来。 仲飞琼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春风走上一步,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几句。 仲飞琼低声问道:“他说是测字看相的?” 春风点点头道:“是的。” 仲飞琼问道:“他没说叫什么名字?” 春风又摇了摇头。 仲飞琼明白了,在车中运走岳少俊的,准是金铁口无疑,她说只有他可以治得好岳少俊的伤,大概不会胡说,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 因为眼前有崆峒和淮扬二派的人在,他们拦截自己,全是为岳少俊而来,自己说出来了,他们定然会舍了自己去追金铁口。 也许金铁口此时正在附近为俊弟弟治疗,以真气疗伤,是不能有人惊扰的,看来只有将错就错,由自己担待一阵了。她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朝春风吩咐道:“你们且退下去。” 春风等四人,应了声“是”,果然躬身退下。 靳半丁却在此时,凑了上来,朝火灵圣母躬躬身道:“圣母歇怒,请容属下一言。” 火灵圣母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靳半丁道:“雪山、崆峒,携手合作,圣母和仲姑娘这一动剑,岂不伤了两家和气,再说岳相公……” 火灵圣母一摇手道:“不用说了,当初他们三人下山之时,雪山老神仙是如何说的?她们原是配合咱们崆峒派行动,三个丫头,悉归老身指导,如今仲丫头为了一个姓岳的小子吃里扒外,居然向老身叫阵,老身若不给她一点厉害,还当咱们崆峒派因人成事呢!” 说到这里,目注仲飞琼凛然道:“仲丫头,老身让你发招,你可以出手了。” “梯他……梯他……梯梯他他……” 大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拖着皮鞋的脚步声,只见一个人连奔带走,急步而来,转眼间,由远而近。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际,这人的出现,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大家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衫的瘦小老头,耸着双肩,走起路来直像一只大马猴。 这人生相狠琐,斗鸡眼,酒槽鼻,嘴上还留着两撇鼠须,一副落魄模样,你说他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在场之人,除了仲飞琼,谁都不认识他,仲飞琼一眼看到来的正是金铁口,心中不由一怔! 方才他听了春风的话,满以为俊弟弟是他救走的,心头本已放下了一块石头,但此时看样子,金铁口刚刚来,比春风等四人还慢了一步,由此看来,从车子中把俊弟弟弄走的难道不是他吗?心念方在转动之间,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叫小老头追得你好苦,若是小老头迟来一步,我那小师弟一条小命,差点就送在你千里了,你也没找我小老头商量商量,你要七公、八公两个老糊涂蛋替他打通什么经脉?要知我那小师弟练的是“逆天玄功’,气血本来就是逆行的,硬要把他弄顺过来,你说这份罪,有多难受?不过你也别替他担心,现在总算没事……” 这是金铁口的声音,他一路埋怨走来,施的是“千里传音”之术。 仲飞琼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岳少俊练的“逆天玄功”,自己误认为他气血逆行,硬要替他打通经络。 差幸七公、八公在替他打通经脉时,突然遭人暗算,不然,全身经脉都被他们打通了,俊弟弟还有救吗?喜的是金铁口最后说的叫自己不用担心,现在总算没事了,他虽然没说出俊弟弟现在如何,但这句“总算没事了”,岂不是说俊弟弟的伤势已经治好了吗?当着这许多人,金铁口没说下去,她自然不好多问。春风赶忙趋到仲飞琼身边,低低的道:“二小姐:就是他……” 仲飞琼瞪了她一眼,叱道:“你退下去。” 春风不敢多说,低着头,退了下去。 这两句话的功夫,金铁口已经梯梯他他的走到了仲飞琼,火灵圣母两人面前,他没去理会仲飞琼,只是朝火灵圣母抱拳打拱,满脸笑容,说道:“这位大概就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火灵圣母了,小老儿这厢有礼。” 火灵圣母平日目空四海,眼看来人是一付落魄模样,早就打心眼里起了厌恶之意,再听他的口里说着什么,‘封神榜上有名”,更是怒恼,哼道:“你是什么人?” 金铁口连忙耸耸肩,陪笑道:“小老儿是测字看相的金铁口,小姓金,因为铁口论相,不准不要钱,所以大家就叫小老儿金铁口。其实小老儿的本名叫做福根,福气的福,根本的根,这名字还是先父给小老儿取的,说小老几福大命大,是他老人家的命根子。唉,如今只落得测字糊口,好在大家已经叫惯小老儿金铁口,再也没人再叫小老儿……” 他说得口沫四溅,还露出一口积满黄垢的门牙,说话之时,又是一股酒气,再加酒蒜异臭,令人欲呕。 火灵圣母不耐的道:“你不用说了。” “是,是”他只是躬着身,陪笑道:“但……但小老儿非说不可” 火灵圣母身边一名中年女子叱道:“你还不快说!”金铁口惶恐的道:“这……这位大……嫂……” 那中年女子追随火灵圣母数十年,从未嫁人,给金铁口这声“大嫂”,叫得心头大怒,厉声道:“你是找死!” “不,不,不!” 金铁口连声说“不”,后退了一步,依然打着拱道:“火……圣母,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五行之中,小老儿和你都占了一个字,也不算外人,小老儿是给你老姐姐带信来的。” 原来他从金木水火土,排来的亲戚,居然叫起火灵圣母老姐姐来了。 仲飞琼不知他要耍什么花佯?但光是这份缠夹,就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中年女子看他满嘴胡说八道,叱道:“老不死……你。” 火灵圣母听说他是给自己带信来的,不觉朝那中年女子抬了抬手,一面问道:“是什么人叫你带信来的?” “什么人?小……老儿不认识他。” 金铁口伸手指指背后说道:“今天早上,小老儿刚摆好测字摊,就有一位老爷找了来。 小老儿问他要不要测字,他说不要,小老儿问他要不要算命,卜卦,他说都不要,后来他拿出一绽银子……” 他从怀中掏摸出一绽碎银,在掌心摊了摊,耸耸肩,笑直:“他……他说要小老儿找一个叫火灵圣母的人,替他带一个信……小老儿说……我的老天爷,火灵圣母是封神榜上的人,死了已经有几千年了,叫小老儿到那里去找……” 那中年女子又喝道:“你敢在圣母面前如此放肆?”金铁口吓得又退后了半步。 火灵圣母道:“别拦他,让他说下去。” 金铁口道:“那老爷摇摇手道:“说不是封神榜上的火灵圣母,叫小老儿不用多问,只要朝这条路上来,遇上一个坐在轿里的白发老妇人,就是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道:“那人你不知道他姓名?” 金铁口道:“不知道。” 火灵圣母道:“那你就说说那人是怎么一个模样,总得说出来吧?” 金铁口想了想,道:“是个老爷,大概总有六七十岁了,留着一把花白胡子,看他样子,穿得蛮体面,好像是古铜色团花缎面黑羔皮袍子。相也生得不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是子孙满堂之相,只是两道花白眉毛浓了些,早年少说也是一位军爷……” 他说了半天,仍然没说出什么来,这样的老人,岂非多得很?火灵圣母道:“不用说了,他要带的信呢?” 金铁口耸耸肩道:“喔,那……那是口信。” 火灵圣母道:“他口信怎么说?” 金铁口搔着头皮说,蹑糯的道:“小老儿方才只顾赶路,一时忘……忘……了……” 中年女子喝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火灵圣母神色冷峻,说道:“你一句也想不起来了?”金铁口搔头挖耳的道:“那…… 是两句很好记的话……小老儿真该死……竟会……哦,哦有了……有了。” 火灵圣母冷声道:“你说。” 金铁口忽然凑上一步,笑嘻嘻的道,“那老爷要小老儿告诉火……圣母老姐姐的,是……叫你‘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厉喝道:“无知匹夫,你敢戏弄老身!”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两人距离本来不远,火灵圣母这一掌,又是怒极而发,出手极重、极快,因此金铁口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但听“啪”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被摔出去七八尺远,还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 就是他在地上翻滚之际,淮扬大侠浑钦尧突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腊八会期已近,你们该早做准备,大夥合计合计,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不过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还是不去的好……” 恽钦尧听得不由一怔,这说话的会是谁呢?急忙举目看去。 金铁口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忽然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长衫,说道:“火……圣母,你这也未免太不讲理了,小老儿为了一绽碎银子,替人带信来的,你听了不痛快,也不该把气发在小老儿的头上,小老儿若不是还挨得起揍,就这一巴掌,不送了老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怎好动手就打,给女人打一记巴掌,要倒三年霉……” 这下看得淮扬派和崆峒派的人,都暗暗惊讶不止! 当然在场的人中,只有仲飞琼一人知道金铁口的来历,知道他一身功力,高不可测,火灵圣母这一掌,自然伤不了他,但其余诸人并不知道金铁口的来历,眼看火灵圣母怒极出手,这一掌少说也使了四五成力道。 不料这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居然只打了两个滚,又爬了起来,看样子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最感惊诧的还是火灵圣母,她心里有数,因为自己看到这瘦小老头,就心存厌恶,而且他一再戏耍自己,激起了自己的杀机。 这一掌至少暗蕴七成力道,准备把他力毙掌下,他明明被自己击中,怎会一无所伤,又爬了起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右护法靳半丁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看出金铁口决非常人,不觉冷笑一声,举步走出,缓缓说道:“阁下装作的真像,真人不露相,果然身手非凡,不知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既然冲着崆峒派而来,总该亮个万儿吧?” “老管家说的话,小老儿一句也听不懂。” 金铁口那两只斗鸡眼,盯着靳半丁,拱拱手道:“老管家只怕看走眼了,小老儿以测字着相糊口,快二十年了,为了贪图一锭碎银子,给人家带信,这不是第一次……” 堂堂崆峒派右护法,被他看作了“老管家”! 老管家者,家奴是也。 靳半丁气得老脸发白,怒喝一声:“住口,老夫靳半丁乔为崆峒派右护法,阁下纵然没有见过靳某,也该听人说过靳某的字号了。” 金铁口凑上一步,缩着头道:“你老哥难道不是那老姐姐的跟班?” 火灵圣母沉着脸道:“靳护法,你退下去。” 靳半丁应了声“是”,敛手而退。 金铁口耸耸肩,似乎有点胆怯,陪笑道:“老大姐,小……老儿口信已带到,这里没……没小老儿的事了,小老儿该走了……”转身欲走。 他这转身,仲飞琼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这儿也没你的事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师弟就在十二里庙,你快些去吧,这里自有小老儿会应付的。” 火灵圣母沉喝一声:”站住。” 金铁口急忙转过身来,摸摸酒糟鼻,陪笑道:“老大姐,你还有事?” 仲飞琼听了金铁口“传音入密”的话,俊弟弟有了下落,心头一喜,那还停留,转身朝四名恃女挥挥手道:“咱们走!” 四名恃女答应一声,就像花蝴蝶一般,纷纷纵起,一下就闪上了车。 火灵圣母冷喝道:“仲飞琼,你要走么?” 仲飞琼欠身道:“这里没有晚辈的事了,晚辈告退。”火灵圣母喝道:“慢着。” 金铁口回身道:“对,对,小姑娘,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只管走吧,老大姐这里,自有小老儿替你担待……” 火灵圣母听得心头大怒,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挥手又是一掌,击了过去。 她方才用了七成力道,只把金铁口打了几个滚,这回出手,自然又加了几成力道,掌势甫出,一团凛厉的掌风,挟着呼啸之声,像怒潮般涌了过去。 金铁口像大马猴跳了起来,跳开数尺,避开掌风,脸上微现不快,说道:“老大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方才打了小老儿一掌,小老儿看在一锭碎银子份上,自认霉气,不和你计较了,古人说得好,一之为甚,其可再乎?你第二次出手,这就不该了。” 仲飞琼不再多说,自顾自飞身上车,涂金标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空中发出“噼啪” 一声,两匹马立即撒开四蹄,辘辘而去。 靳半丁因不知瘦小老儿的来历,没有火灵圣母吩咐,自然不敢阻拦,任由马车驰去。 火灵圣母眼看仲飞琼自顾自走了,心头自然极为愤怒,这口气,不觉全落在金铁口的头上,劈出一掌,被金铁口跳开,怒笑一声道:“老身倒要看看你能躲得过几掌?” 挥手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金铁口方才往左跳开,这回身子一跳,往右跳开。 但火灵圣母功力精湛,掌势出手,能发能收,这一掌扬手劈出之后,中途手掌悬空一停,等金铁往右跳开,掌势才吐。 金铁口双脚堪堪落地,一团强劲掌风,也正好跟着涌到,金铁口口中“啊”了一声,一个人就像被人凭空推了一把,冲出去四五步之多,掌风擦着他背脊掠过,只见他脚下一停,连连摇手,大声叫道:“老大姐,慢来,慢来,小老儿还有话说……” 火灵圣母虽然怒极,但究竟是成名多年,不肯失了身份,掌势一停,哼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铁口伸手指指淮扬三杰,说道:“老大姐一定要和小老儿动手,也总得让他们走了才行。” 火灵圣母横了淮扬三杰等人一眼,冷声道:“他们碍着你了?”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凑上一步,陪笑道:“你火灵圣母算来总是小老儿的老大姐,小老儿也不敢隐瞒,小老儿从小得异人传授麻衣相法,从那本破相书上,参悟了麻衣手法,所谓麻衣手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有人披麻戴孝,这是失传了几百年的绝活……” 他说得口水横飞,一脸俱是得意之色,接着道:“古人说得好,旁观者清,小老儿这手绝活,若是给旁观的人偷学了去,这还得了?所以……所以……咳、咳、小老儿和人动手过招,就不喜欢有人旁观。” 说到这里,回头耸耸肩道:“喂,恽大侠,你是淮扬派的掌门人,总不至于想偷学小老儿的绝活吧?那就请吧!” 在他说话之时,恽钦尧耳边听到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们快些走吧,替小老儿去告诉宋老大,掷钵禅院之会,有着极大阴谋,那是一个陷饼,千万小心。” 恽钦尧听得心头大为凛异,此人在说话之时,居然还能同时施展“传音入密”,一身功力,岂不骇人。他要自己等人离开,必有原因,一念及此,这就拱拱手道:“金大侠既然要在下等人离开,在下敢不从命?”回过身朝淮南子胥哲夫,易华佗三人拱手道:“大师兄,二师兄,咱们走吧。” 淮南子早已看出那个自称金铁口的,绝非常人,因此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恽夫人眼看丈夫听了金铁口疯疯颠颠的话,连岳相公无故失踪,也不再多问,居然要走,不觉说道:“老爷子……” 恽钦尧没等他说完,截着道:“不用说了,有话回去再说。” 说罢,和淮南子,易华佗三人,当先往大路上行去。恽夫人拉着恽慧君的手,说道: “慧君,咱们走吧!”跟着三人身后而去 第十八章 八大门派集会南陆 火灵圣母眼看恽钦尧等人果然离去,心头怒气难遏,目注金铁口,喝道:“现在老身可以出手了吧?” 金铁口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小老儿说过,小老儿动手,妙不可言,不能让人偷学了去,老大姐,你那位千金,和老管家,四位大姑娘,也该走远点吧?” 火灵圣母怒道:“你要他们到那里去?” 金铁口耸耸肩道:“少说也得退到十丈以外去……”火灵圣母怒道:“你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没有人会偷学你的。” 挥手一掌,迎面直劈过去。 金铁口这回不再躲闪,依样葫芦,右手抬处。挥手发掌,迎面劈来,一面说道:“老大姐,你好好说话,别光火好不?” 火灵圣母明明发掌在先,但不知怎的,自己掌势未出,对方一只枯瘦的手掌,已经抢在前面,压到面前,迫得自己竟然无法出掌。 金铁口逼住了她的掌势,接着说道:“其实小老儿这也是为你老大姐好,你是崆峒派的副掌门人,成名多年,威望久著,如果……嘻嘻,万一给小老儿的麻衣手法所败,给你手下的老管家们看在眼里,老大姐岂不没有面子火灵圣母听得怒不可遏、沉喝一声:“匹夫,你有多大能耐,敢口发狂言?” 右掌一收即发,平胸推出,左手同时化掌。斜切而下,双掌齐发,出手快逾电闪。 金铁口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就只有这点能耐。”同样双手齐出,右掌平推,左掌斜切,完全和火灵圣母的招式,一般无二,但他依然抢在火灵圣母之前,等火灵圣母双掌甫发,已被他抢了先机,就像出路被人堵住一般,掌势再也劈不出去。 火灵圣母愤怒的喝道:“你是什么手法?” 金铁口耸耸肩,得意的嘻了一声,才道:“这就是‘麻衣手法’,老大姐,你可别小觑了它,真要给它劈上,你子孙准得披麻戴孝呢!” 火灵圣母怒笑一声道:“很好。” 突然欺身扑上,双手扬处,接连劈出了九掌。 崆峒“九凝掌”,以掌法奇幻,令人滋疑而出名。“九凝掌”掌法展开,除了挨打,你休想封架,因为这一套掌法,似实而虚,似虚而实,每一掌都可实可虚,你根本无从法封架。 火灵圣母就是因为方才接连两掌,都被金铁口抢了先机,逼住掌势,故而使出崆峒派独门秘技“九凝掌”来! 这下果然不同凡响,但见她出手掌势忽拍忽切,忽推忽戮,不但变化精妙,抑且动作奇快,令人目之为眩。 金铁口口中“啊”了一声,脚下往后连退了两步。 火灵圣母看得暗暗冷笑:“就算你退上百步,也休想逃得出老身的手掌。”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金铁口叫道:“老大姐,小老儿那就只好还手了。” 双手跟着递出,但听接连响起一阵“啪、啪”轻响,和火灵圣母连对了八掌,掌掌接个正着! 原来他在火灵圣母第一掌递出之时,脚下后退了两步,这两步后退,正好避开了第一掌。 这人怪也就怪在这里,他自己好像从没学过什么招式,完全靠临时学样,跟对手来个依样葫芦,摹仿人家的出手招数。 这回火灵圣母使出“九凝掌”、来,掌势奇幻、奇快,他学不像了,故而在第一招上,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不,他这后退两步;就是为了要看清楚对方的手势,好加以摹仿,因此等火灵圣母第二招出手,他就依样葫芦,使出第一招来。 这就是说火灵圣母掌法使得太快,他只好落后一招,以你的第一招,对付你的第二招,以你的第二招,对付你的第三招,这样依次学样,直到最后以你的第八招,对付你的第九招。 “九凝掌”,一共只有九招,接下第九招,掌法也已经使完了。 这八掌,记记接实,发出八声“啪”“啪”轻震,两人居然功力悉敌,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这下看得火灵圣母心头大为凛骇! 这个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一身功力,居然还不在自己之下! 当然更使他惊异的是对方以“九凝掌法”,接下了“九凝掌法”。她浸淫这套掌法,已有数十年之久,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据她所知,第一招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二招。 申言之,第二招也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三招,第三招也绝不可能接第四招,第四招不能接第五招,第五招不能接第六招,第六招不能接第七招,第七招不能接第八招,第八招不能接第九招,但他都接了下去。 他竟然把不可能封架的招式,用以封架了自己的快速奇幻的招式,岂非奇迹?火灵圣母心头虽然感到无比的凛骇,但“九凝掌法”并不是她压箱子的本领,尤其试出对方内功,最多和自己不相上下,也未必高出自己,心中依然有恃无恐,冷冷的道:“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金铁口耸耸肩,嘻嘻一笑道:“老大姐夸奖了,咱们谁也没有输给谁,那就不用比了吧?” “不比可以。”火灵圣母白发飘飞,厉笑道:“你只要把命留下来就好。” 金铁口吃惊道:“老大姐,你……认真了?” 火灵圣母冷然道:“你以为老身是和你玩的?”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这么说,小老儿这趟给你带信来,变成玩命来的了?” 火灵圣母目射凶光,点点头道:“不错。” 金铁口望望火灵圣母趑趄的道:“那么老大姐要怎样才放小老儿走呢?” 火灵圣母道:“很简单,只要你能接下老身一掌,老身就任你离去。” 金铁口抓抓头皮,说道:“看来你老大姐这一掌,一定比前面几掌还要厉害了,你前面几掌,已经把小老儿看得眼花撩乱,差点接不下来,这一掌,你出手可要慢一点才行。” “好!”火灵圣母答应了声“好”,但她笑容后面,却隐藏了无限杀机,随着右手上拍,右掌缓缓举了起来。 这一瞬间,但见她整只右掌,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登时热焰炙人! “火焰刀!” 金铁口耸耸肩膀,同样右手一抬,右掌缓缓举出、口中嘻的笑道:“火克金,小老儿正好姓金,但真金不怕火,你来试试!” 他虽然依样葫芦,学着火灵圣母的手势,但伸出来的手掌,还是黄中透白,并没变成赤红! 他自然没练过“火焰刀”因为“火焰刀”载在“祝融经”,原来是衡山派的独门绝学。 人灵圣母冷笑一声道:“找死!” 这回她放心了,金铁口装腔作势,摹仿着她的手势,“火焰刀”又岂是你摹仿所能学得像的?正因方才试出金铁口内力不在她之下,故而这次使出来的“火焰刀”,没有上次对付岳少俊那样快速,右掌直立如刀,去势相当缓慢! 去势缓慢,正是运起了十成功力。 金铁口还是和先前一样,他虽然学着火灵圣母的姿势,但出手较快,右掌一立,就笔直朝前推出,一面说道:“既然出手了,那就干脆一点,这样缓吞吞的,连蚂蚁都打不着……” 火灵圣母怒恼已极,口中沉哼一声,掌势如刀,突然加快! 金铁口的手掌,早已伸着在等,眼看双方手掌快要接触! 火灵圣母忽然发觉自己满布“离火真气”的手掌,竟似被一层无形气体阻拦住了,再也推不出去,一时心头为之一凛,暗道:“此人居然练成了先天气功?” 但此时自己运集了十成功力的手掌,已然推出,也就是双方已经较上了劲,对方如果不收手,她也无法把掌力收回。 因为这是较量内劲,两只手掌上凝聚的是两人的内气真气,只要一方攻力较差,或是稍作退让,对方立可挟排山倒海的威力,乘势追袭,那是非死即伤。 金铁口手掌直竖,盯着两颗斗鸡眼,一霎不霎。 火灵圣母更是满脸戾色,一头自发,不住的拂拂自动。 两人手掌虽然并未接触,中间还有一尺距离,但明眼人一望而知他们正在各自鼓动真气,全力以赴。 火灵圣母身后站着的人,一个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 祝巧巧悄悄走近靳半丁身边,低声问道:“右护法,你看娘是不是能胜过那个糟老头?” 靳半丁微微摇头道:“依老朽看,圣母和他功力修为相差有限,胜负之分,目前还很难看得出来。” 祝巧巧道:“难道娘的‘火焰刀’还胜不了他?” 靳半丁道:“此人一直没有露出他的真正来历,甚至此刻圣母已经使出了‘火焰刀’,他竖立的依然只是一只普通手掌,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功夫,因此这场拼博就很难说了!” 他究竟是老江湖了,阅历较深,已然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很难说,就是说火灵圣母获胜的机会似乎不多。 因为“火焰刀”凝聚的乃是“离火真气”,何等霸道?普通气功,根本无法抵挡得住,火灵圣母要胜,一出手早就胜了! 祝巧巧轻哼道:“哼,这糟老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去助娘一臂之力。” 靳半丁吃了一惊,忙道:“大小姐,使不得!” 祝巧巧那里肯听,右手抬处,三支火龙镖品字形出手,去势如电,朝金铁口侧面打去。 金铁口忽然回过头来,嘻的笑道:“小姑娘,你这算什么,小老儿和老大姐只是闹着玩的,你这三支镖,偷偷的打来,小老儿若是一个照顾不过来,岂不被你打个三镖六洞,穿心而过?” 说话之时,右手向空乱抓了抓,看他毫无接暗器的手法,但三只火龙镖全被他抓个正着。 火灵圣母眼看他别过头去说话,这机会岂肯错过,立即猛吸一口真气,掌上又增加了几分功力,朝前推去。 祝巧巧看他把自己火龙镖接去,心中虽然觉得手法古怪,有点吃惊,但也暗暗高兴,付道:“糟老头,姑娘的火龙镖,岂是好接的,活该你倒霉!” 要知火龙镖名虽暗器,实乃火器,方才恽慧君用吸金剑接住她三支火龙镖,掷到草地上,就化作一蓬碧焰,连山石都会燃烧,自然接不得的了。 只听金铁口怪叫道:“好哇,老大姐,你们母女两个,居然来个前后夹攻,幸亏小老儿真金不怕火,须知金生丽水,金中有水,不然你这把‘离火真气’,就把小老儿一身瘦骨,当柴烧了。嘻嘻,干柴烈火,不燃者,几希?小老儿就是这几希中的一个,老大姐,我看你也不用再费力气,可以收手啦!” 说话之间,直立的手掌,忽然一下收了口去,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火灵圣母乘势追击。 火灵圣母气得老脸发白,也只好把“火焰刀”缓缓的收回。 金铁口拱拱手,陪笑道:“小老儿信已带到,那也该告辞了。” 说完,又偏过头去,朝祝巧巧裂着一口黄牙,笑了笑道:“只是小姑娘你的三支镖,小老儿可要带回去作纪念品呢!” 左手往怀中一塞,转身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往大路上走去。 祝巧巧道:“娘,你老人家怎么放他走了?” 火灵圣母目注金铁口远去,低声道:“此人练成‘先天气功’,连娘的‘火焰刀’都伤他不得,唉,此人不除,总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靳半丁凑上一步,欠身道:“此事还得赶快飞报教主才是。” 火灵圣母“晤”了一声,回身入轿帘,一名侍女放下了轿帘。 四个轿夫不待吩咐,由四名侍女,护轿而行,一路如飞而去。 仲飞琼听了金铁口“传音入密”的话,心头欣喜。上车之后,就不时的催着涂金标赶车,午牌方过,就赶到十二里庙。 十二里庙,庙在半山之上,山虽不高,但四面群山环抱,有迄逦来朝之象。 据说这里是龙脉,这条龙脉,婉蜒而来,足有十二里长,到了这里才结穴,如果有人把祖宗葬在这里,就会出一个真命天子。 但方圆百里的人都得死光,为了这个缘故,当地的人就在龙穴上面盖下一座庙字,这就是十二里庙。 十二里庙,其时叫做永镇寺,供奉的是关圣帝君。 庙有三进,依山而起,望去极为壮观。 因为庙在半山上,涂金标把马车驰到山下,就停下来。 仲飞琼带着胡大娘,和春夏秋冬四婢,拾级朝山上走去。 从山下到半山,足有一千多石级,盘曲而上,其中有许多地方,铺的是长石条,非要越过两重山岭,才到地头。 仲飞琼刚到达庙门,就见到一个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双手合十当胸,站在门口,正待向前问询。 那灰衲僧人看到仲飞琼,就迎了上来,行礼道:“女施主可是姓仲么?” 仲飞琼听得暗暗奇怪,不知他如何知道自己姓仲的?其实她可并不姓仲,因为姐妹三个各以孟仲季三字冠在名字上,外人不知道,就以为是姓了。 仲飞琼惊异的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仲飞琼,大师傅如何知道的?” 灰衣僧人合十笑道:“小僧奉老方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面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傅,带我去晋谒老方丈了。” 灰衣僧人合掌躬躬身道,“女施主且请到里面奉茶,请。” 仲飞琼颔首道:“大师傅请。” 灰衣僧人道:“小僧带路。”转身让里行去。 仲飞琼一行人,跟着他进入山门,穿过大天井,从左首一道腰门转入一处院落,精舍三间,布置雅洁,正是庙中接待施主的客室。 灰衣憎人把仲飞琼引入室中,合掌道:“女施主请坐。” 仲飞琼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抬目道:“胡嬷嬷你也坐下来。” 胡大娘依言在仲飞琼下首落坐。 一名小沙弥手托漆盘,送上香茗。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请用茶。” 仲飞琼道:“烦劳大师傅,请代我通报老方丈一声。”灰衣僧人合掌躬身道,“回女施主,老方丈此刻正在行功入定,只好委屈女施主请在这里稍待了。” 仲飞琼道:“不知老方丈何时可以醒来?” 灰衣僧人道:“这个小僧就不清楚了,老方丈方才吩咐小僧,在寺外恭候,女施主来了,就请到这里来。” 仲飞琼道:“老方丈既在入定,不好惊扰,只是我想跟大师傅打听一个人。” 灰衣僧人合掌道:“女施主请说。” 仲飞琼道:“大师傅认不认识金铁口?” 灰衣僧人含笑道:“金施主方才来过,小僧自然认识。” 仲飞琼暗道:“这就是了。”一面说道:“方才金铁口抱了一个伤势极重的人……”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说的是岳施主了。” 仲飞琼急忙点头道:“是的,大师傅也认识岳少俊?”灰衣僧人道:“不认识,小憎只是听说,岳施主是金铁口的小师弟,不然老方丈岂肯答应替岳施主疗伤?” 仲飞琼问道:“岳少俊是我义弟,他现在何处,大师傅可否领我去看看他?” 灰衣僧人摇摇头道:“这个,小僧……” 仲飞琼道:“我就是金铁口指点来的。” “小僧知道。”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所以要小僧在山门前迎接女施主,就是因为今天情形特殊,没有小僧领路,外人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踏进敝庙一步。” 仲飞琼心中暗道:“这和尚好大的口气。” 灰衣僧人续道:“女施主是老方丈允许进入敝庙的人,小僧不敢相瞒,老方丈此刻正在禅房之中,以佛门‘接引神功’,替岳施主导引两处真气,不能有人惊扰。” 仲飞琼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灰衣僧人合掌当胸,陪笑道,“女施主多多原谅,暂时请在这里休息,等岳施主醒来,女施主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仲飞琼道:“多谢大师傅。”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岳少俊任、督二脉,给七公、八公打通,后来二人遇害,把一身功力都注入岳少俊体内,连五公庄公允都束手无策。这里的老方丈,不知是什么人,难道一身修为,还超过七公、八公和五公之上不成。 但继而一想,如果老方丈无法救治,金铁口也不会把岳少俊送到这里来,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这里的老方丈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法号上大下觉。” 大觉大师,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 仲飞琼肃然道:“老方丈佛门高憎,不知系出那一门派。”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道:“老方丈已经九十多了,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宣示过门派,小僧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之时,只见两名灰衣僧人,端着食盒走入,在中间一张方桌,摆上素斋,退了出去。 灰衣僧人合十道:“时已过午,女施主诸位,远道赶来,想必尚未进食,素斋是现成的,女施主将就着用吧。” 仲飞琼一路赶来,心急岳少俊的安危,数日来,从未好好吃过一餐,此刻已知岳少俊有方丈为他治疗,心下稍安,委实觉得腹中饥饿,忙道:“多谢大师傅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女施主不用客气,小僧告退了。”行了一礼,便自回身退出。 胡大娘道,“二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好好进食,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仲飞琼点头道:“不但是我,大家都没有好好进过食,大家快坐下来。” 说罢,居中坐下,胡大娘和四婢也围着落坐。 这一顿素斋,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腐衣,冬笋之类,却胜过鱼肉鸡鸭,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两名灰衣僧人撤去盘碗,送上香茗,但那知客僧人并未再来,大家只好喝着香茗,枯坐等待。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晚霞满山,黄昏时候,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仲飞琼枯坐久了,渐渐觉得无聊,不知岳少俊的伤势,是否已经治好,她几次站起,又几次坐下,心头大是烦躁。 又过了一会,那两个灰衣僧人,又端着食匣走入,送来了素斋。 仲飞琼忍不住问道:“请问二位大师傅,贵寺那位知客大师?现在何处?” 灰衣僧人放下素斋,合十答道:“广济师傅正在忙着,大概很快就会来的,女施主先请用素斋吧。” 仲飞琼道:“多谢二位师傅。” 两名灰衣憎人退出之后,大家也不客气,围坐下来,吃过素斋。 天色已现昏暗,一名小沙弥在桌上点燃起一支蜡烛,又替大家奉上了茶,只是不见那知客僧广济前来。 这样又过了一刻功夫,才见灰衣憎人广济匆匆走入,连连合十道:“有劳女施主久候,如今岳施主已经醒过来了,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仲飞琼听得大喜,问道:“他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么?”广济道:“岳施主只是气血未顺,早经老方丈导引归窍,方才是岳施主调息运功,小僧奉老方丈之谕,替岳施主护法,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以致女施主久候了。” 话声一落,接着合掌一礼,说道:“岳施主现在正在客舍中进食,客舍房中,地方不大,这几位女施主,暂时只好请在这里稍坐了。”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去了。” 说完,回身道:“大师傅请。” 广济道:“小僧带路。” 领着仲飞琼出了客室精舍,折人一条长廊,一路往后进行去。这是盖在山坡间的上排客舍,广济走在前面,行到门口,就脚下一停,伸手推开木门,合十道:“女施主请。” 仲飞琼走近门口,就已看到岳少俊据案进食,心头不禁一喜,急步走人,说道:“俊弟弟,你伤势果然好了。” 岳少俊看到走近来的是仲飞琼,不由一怔,慌忙放下碗筷,起身道:“琼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仲飞琼一双凤目,只是打量着岳少俊,觉得他虽然清瘦了些,但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紫气,一双星目,更是明亮。 心知老方丈以佛门“接引神功”,替他把真气导引归窍,连七公、八公输入他体内的两股真气,也已经在这一阵行功之后,化为己用,功力增加了何止倍荇?心头自然为他高兴,一面含笑道:“我午后就来了,唉,这次都是我不好,不知道你练的是‘逆天玄功’,只当你气血逆行,硬要给你打通经络,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岳少俊道:“这怎么能怪姐姐,你原是一片好心,当时姐姐以本身真气。替小弟打通经络之际,小弟就想告诉你,我练的是‘逆天玄功’,但苦干无法开口……” 仲飞琼道:“我真后悔,当时自作主张,没问问清楚,哦,你快坐下来吃饭吧!” “小弟已经吃饱了。” 岳少俊笑了笑道:“方才小弟听老禅师说,小弟体内,有两股极为强大的真气,滞留在任督二脉,这两股真气,少说也要三五十年修持之功。如今经由老禅师的引导,已和小弟本身真气合而为一,使小弟功力,增长了不下十倍,老禅师说,这是奇遇,也可以说因祸得福,只不知是不是姐姐输给小弟的?” “姐姐那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仲飞琼给他一口一声姐姐,叫得芳心甜甜的,朝他嫣然一笑道:“那是两位老前辈,正在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遭人暗算,所以把他们毕生功力,至少有六成输入了你的体内。” 岳少俊吃惊道:“这两位老前辈怎样了?” 仲飞琼从他中“火焰刀”说起,自己暗中跟着恽夫人母女进入归云庄,后来易华佗赶来,说出除了金针过穴,无法救治,启己听得甚为焦急,如何把他从归云庄救出。 一直说到七公八公中人暗算,自己准备赶上雪山去,后来火灵圣母和恽钦尧两拨人同时赶到,拦住自己去路,才由金铁口把他送来十二里庙,详细说了一遍。 岳少俊道:“原来小弟负伤之后,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哦,老哥哥呢?”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是谁?” 岳少俊笑道:“老哥哥就是金铁口呀!” 仲飞琼道:“我来的时候,他正要和火灵圣母动手呢?” 岳少俊担心的道:“火灵圣母武功极高,老哥哥到这时候还没来,不知胜负如何了?” 仲飞琼笑了笑道:“你放心,你这位老哥哥不会输的……” “对极了,小老儿若是输给一个老太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金铁口随着活声,一脚跨了进来,耸耸肩,压低声音说道:“小老儿本来早就该来了,因为小老儿算来算去,小兄弟这两根经脉,滞留的真气,导引不易,就算我师叔他老人家佛门禅功精深,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无法奏功。 再加小兄弟真气恢复了,还得有一段时间,运气行功,小老儿难得有半日清闲,心里一乐,就在前村酒店里喝酒去了。” 仲飞琼道:“喝到这时候才来。”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苦笑道:“小老儿喝酒之前,可没有仔细的想一想,等到喝到差不多了,才想到小老儿不是到别处去,是要上这里来,这可不得了!” 仲飞琼道:“这有什么不同呢?” 会铁口道:“啊唷,我的姑娘,你也不给小老几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小老儿能喝得醉醺醺的来见我师叔?小老儿只好躲在山下小溪边,睡了一觉,等酒气过了,才敢上山来。”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和火灵圣母动手了么?” 她也叫他老哥哥了。 金铁口道:“不动手,她肯放我走?” 岳少俊道:“老哥哥胜了他么?” 金铁口耸耸肩,笑道:“老哥哥没胜她,她也没败,就这样大家走了。说到这里,忽然往脑后举手敲了一下。 口中“哦”道:“老哥哥只顾说话,忘了正经事。” 岳少俊道:“老哥哥有什么事。” 金铁口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比天还大。” 他咽了口口水,续道:“这是老哥哥到了这里,才听师叔说的,他老人家要你们两个尽快上雪山去。” 仲飞琼听得不禁粉脸一红,要她和岳少俊一同上雪山去,这还用说,是要让爷爷看去了。 大姐不是也这样么,她在山下邂逅了大姐夫,爷爷要她把他带上山去,结果爷爷看了很满意,就成了亲……她想到成亲,想到那天自己口对口哺他药丸,心头小鹿不由得跳个不停。 岳少俊问道:“小弟和琼姐姐去雪山做什么呢?” 金铁口压低声音道:“据师叔推测,雪山可能有变。”“有变?”仲飞琼心头“呼”的一跳,急急问道:“老哥哥,你说什么?雪山如何有变呢?” 金铁口耸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你们赶到了,去细心观察,就会知道。” 仲飞琼疑信参半,说道:“我爷爷就在雪山,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么?” 金铁口道:“事情可能就发生在令祖身上。” 仲飞琼皱着眉头道:“这会是什么事呢?” 金铁口道:“小老儿要是知道,不就成了活神仙么?”仲飞琼道:“我们今晚就要走么?” 金铁口道:“当然越快越好,但总得让小老儿把话说完了吧?” 仲飞琼道:“你还有什么事?” 金铁口嘻嘻一笑,说道:“小老儿事情多着呢,这里事情完了,还要赶到淮扬派去,淮扬派事情完了,还要赶到北海去。”他咽着口水,说道:“就先说这里吧,我可得把小师弟的事。先说个明白。” 目光转到岳少俊脸上说道:“小师弟,你练的‘逆天玄功’.出自天竺密宗,全身气血逆行,不俱任何斩脉突穴手法,但练到最后,仍须由逆转顺,可以顺逆由心,这是瑜伽最上乘的境界。 练‘逆天玄功’本已不易,要由逆转顺,更难如登天,师叔因你体内输入了两股极大内力,如论功候,两者加起来,当在六七十年以上,这是最难得的机会。 因此他老人家为了成全你,多花了加倍的力气,以‘接引神功’,引导体内真气,顺逆各循行了一个小周天。 从现在起,你练的‘逆天玄功’,已可顺逆由心,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你说可喜不可喜?” 仲飞琼听得喜不自胜,转脸说道:“俊弟,真该恭喜你了。” 岳少俊道:“小弟这点成就,其实都是姐姐所赐,唉,那七公、八公二位老前辈遭人毒手,小弟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以慰二位老前辈在天之灵。” 金铁口道:“咱们别把话扯远了,你小师弟,如论功力,当今武林,大概要和你匹敌的,已是寥寥可数,但你剑法还不大行,光是上次我教你的一折还不管用。师叔他老人家,认为枚平这场武林杀孽,可能就应在你身上,因此要我把‘天山三折’都传给你。你如今就要赶去雪山,老哥哥要把后面两折剑法一起教你,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先教你第二折,等你雪山回来,再传你第三折,这样,你在路上,就可练习了。” 说完,站了起来,招招手道:“好了,老哥哥话已说完了,快,快,我教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仲飞琼笑道:“你一直都好像很忙。” 金铁口道:“我怎么不忙?练完剑,马上要赶到淮扬派去。” 仲飞琼道:“老哥哥到淮扬派做什么?” 金铁口道,“掷钵禅院之会,已迫在眉睫,这中间有着极大阴谋,我要赶去告诉恽钦尧,要他去转告宋老大,八大门派的人,就是要去赴约,最好留一半人在外面,不可一下全投到陷饼里去。” 仲飞琼对他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掷钵禅院之会,是由大姐夫祝天俊主持的,据自己所知,绝不是陷饼,也并无什么阴谋,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接着问道:“那么老哥哥到北海去做什么呢?” “哦,对了!” 金铁口举手摸摸酒糟鼻说道:“祝灵仙那老太婆火功已经练到十二层功力,你们以后遇上了,千万不可和她动手。” 仲飞琼不信道:“她有这么厉害么?” “有,有!她比小老儿想像的还要厉害!” 金铁口双手一伸,说道:“小老儿方才和她比拼内力,‘先天气功’虽然把她‘火焰刀’掌力逼住在身前三尺之外,但小老儿一双手掌上还被烫起了水泡,一件长衫,胸前全部焦了。只要再僵持下去,小老儿这把骨头,非被她炙酥不可,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差幸她被小老儿唬住了,才各自罢手,因此小老儿非走一趟冰宫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埋怨道:“好了,好了,你问个没完,害得小老儿也说个没停,这一来,岂不耽误了小老儿的时间,来,来,小师弟,咱们言归正传,快来练剑。” 仲飞琼站起身道:“天山神剑,天下剑术之祖,一定神妙无方,我到门口替你们守护去。” 金铁口摇摇手,嘻的笑道:“仲姑娘,小老儿可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小师弟练剑,你也别借故走开了。” 说着,就拉过岳少俊,详细讲解“天山三折剑法”的第二折,应该如何出手,如何变化,仔细说了一返,然后又要岳少俊取剑来,比划着示范了这一记剑法。 他方才解说这招剑法,务求详尽,也不厌其烦,解说了许多变化,和细微的动作,使人觉得这一招剑法,一定繁复无比! 那知等他这一演练,只是手执长剑,剑尖做了个曲折之状,就把剑交给岳少俊说道: “就是这样,你懂了没有?”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知道了。” 金铁口道:“好,你试试看。” 岳少俊依样葫芦,学着他方才举剑的模样,剑尖同样做了个曲折之状。 金铁口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差得太多了!”于是他又从岳少俊手中,取过长剑,一面述说,一面举剑比划,说出如何贯注内力,如何出剑,如何曲折,说得十分详细。 岳少俊对第一折剑法,早已十分熟悉,就是这样,这第二折剑法,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足反覆练习了半个时辰,才算学对。 学对,只是出剑部位,姿势,手法不再有错误百出而已,可不是已经练会练熟了。 金铁口道:“差不多了,你要记住就好,老哥哥可要走了。” 仲飞琼在岳少俊练剑之时,她虽然没有出去,但也没去看他们,直到此时,才站起身道:“老哥哥,我们也该走了么?” “对,对!” 金铁口已经跨出房门,回头道:“你们自然也该上路了,此去雪山,路程可远着呢!” 如今距离黄山掷钵禅院之会,已经只有三天了,(那是腊月初五)南陵佟家庄,早已冠盖如云,八大门派赴会的人,也已经陆续赶到。 因为对方总护法祝天俊武功高不可测,引起各大门派的重视,此次腊八之会,已经有几位掌门人,亲自赶来。 计已经到了的有武林大老宋镇山、哲嗣宋文俊、总管金甲神霍万清,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鸣,少林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率同十八名弟子、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率同八名弟子,终南派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掌门人邵玄风、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只有峨嵋派的人尚未抵达。 庄主乾坤手佟世昌,出身少林,为人慷慨好义,这几天庄上贵宾莅止,这些人,平日请都请不来,自然是大大体面的事儿。 庄上早就收拾好宾舍,也透选好了接待人员,但庄主佟世昌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又有庄丁来报,说是淮扬派淮扬三杰来了。 佟世昌急忙迎了出去,果见淮扬大侠恽钦尧和淮南子胥哲夫、易华佗三人,已经由接待人员引着进入大门,正朝二门走来。 佟世昌急忙迎上前去,连连拱手道:“胥老哥三位侠驾贲临,兄弟迎近来迟,多多恕罪。” 淮扬三杰一齐抱拳还礼,胥哲夫呵呵一笑道:“佟老哥好说,咱们已有多年不见,难得有此机会,正好大家叙叙。” 佟世昌道:“三位老哥请到里面奉茶。” 说罢,连连肃客。 恽钦尧问道:“佟兄,八大门派,不知已经到了几派。” 佟世昌道:“差不多都已来了,只有峨嵋派的人尚未到达。” 他引着三人进入花厅,大家正在厅上闲谈,纷纷起身招呼。 淮扬三杰向大家一一答礼。宋文俊跟会向前,拜见了姑丈。(恽夫人是宋镇山的三妹) 宋镇山一手持须,含笑道:“胥兄、易兄二位,连袂赶来,倒是难得得很。” 胥哲夫道:“盟主只怕还不知道呢?腊八会前,崆峒派已经在扬州和敝派先交上手了,兄弟和易二弟听说诸位道兄在佟兄庄上集会,就便赶来。一来已有多年没有和诸位道兄见面,正好借机一叙契阔,二来另有机密。向诸位提供参考。” 金睛灵猿竺三山(衡山)问道:“崆峒派什么人在扬州和贵派发生过节?” 衡山派因“祝融经”之事,和崆峒派结下梁子,已有数十年之久,因此他听说崆峒派的人在扬州滋事,自然是第一个想知道内情了。 胥哲夫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竺三山一怔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恽钦尧道:“此事起因吸金剑……” 宋镇山抬目道:“愚兄奉托岳老弟把剑送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大家听得心中暗道:“原来吸金剑已为盟主所得。”恽钦尧道:“是的,火灵圣母先劫。持了小女,要拙荆去以剑易人,正好岳少俊赶到……” 他把岳少俊制住祝巧巧,赶去仙女庙,当着火灵圣母,以人易人,后如何和火灵圣母动手,中了一记“火焰刀”……宋镇山听得身躯一震,吃惊道:“岳老弟中了她一记‘火焰刀’?” 少林无住大师口中低喧了声:“阿弥陀佛。” 孟达仁抢着问道:“岳老弟怎么了?” 他这句话,正是大家想急于知道的事。 恽钦尧就把岳少俊负伤之后,如何被人以调虎离山之计,把人劫走,以及如何在黄岗寺附近,截住仲飞琼马车。 火灵圣母也及时赶到,逼着仲飞琼交出岳少俊,仲飞琼没有答应,两人几乎因此动手,从她们两人口中,听出雪山派和崆峒派联手,有问鼎中原之意! 宋镇山听得微微一怔。接着点头道:“这就是了,岳老弟在云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曾说过四句诗:第一、二句两句,就是‘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凝寒晖’,兄弟久思不解,如今想来,指的不就是‘雪山’二字么?唉,雪山老人武功盖世,崆峒派有他撑腰,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恽钦尧道:“据小弟听那仲姑娘的口气,所谓雪山、崆峒联手,其实只是雪山老人派了他三个孙女,协助崆峒派而已,好像雪山老人的大孙女,嫁与火灵圣母为媳……” 甘玄通哦道:“不错,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妻子。”金睛灵猿竺三山笑道:“这就不对了,祝灵仙一生从未嫁过人,那来的儿子?” 恽钦尧道:“火魔女祝巧巧不是她的女儿么?” 竺三山笑道:“那是她收养的义女。” 甘玄通道:“那么祝天俊大概也是她收养的义子了。”孟达仁道:“二位道兄且慢讨论祝灵仙儿女之事,咱们先听恽大侠说下去,岳老弟到底如何了?” 恽钦尧道:“后来还是兄弟建议,双方暂停争执,先看看岳少俊伤势如何?但打开车门,岳少俊却不见了。” 孟达仁关切的道:“那是被什么人劫走了?” 恽钦尧道:“金铁口。” 无住大师奇道:“金铁口又是什么人?” 恽钦尧就把当时岳少俊失踪,几乎又引起争执,却来了一个算命的金铁口,他要仲飞琼和自己等人先走,自己听了他的“传音入密”,也就离开了黄岗寺。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么说恽大侠也不知道岳老弟的下落了?” 恽钦尧道:“不,兄弟和二位敝师兄回转归云庄,那金铁口也赶了来,据他说,岳少俊伤势已经完全复原,目前正赶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 孟达仁道:“他没说岳老弟去了那里?” 恽钦尧道:“没有,金铁口只说岳少俊去办的事,十分重要,天机不可泄漏。” 宋镇山似是极为注意,沉吟道:“此人行事滑稽突梯,武功必然极高,只是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三弟和他见过两面,可知他来历么?” 恽钦尧道:“这个小弟倒不详细,据金铁口自称,他赶到归云庄去,是有一个口信,要小弟转告大哥。” “哦!”宋镇山道:“他怎么说?” 恽钦尧道:“据金铁口说,此次掷钵禅院之会,对方早有布置,是一个坑人的陷饼,要大哥转告八大门派与会的道兄,最好不予理睬,不用去赴会……” 武当玉玄子道:“咱们八大门派,是应邀而来,不去赴会,只怕不妥当吧?” 衡山竺三山道:“道兄说的甚是,不去赴会,岂不是弱了咱们八大门派的名头?再说,就算他崆峒派倾巢而出,咱们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华山掌门商云景道:“金铁口要咱们不去赴会,总有具体的理由吧?” 恽钦尧道:“金铁口这倒没有说,他要兄弟转告大哥,八大门派如果一定要去赴会,最好把人手分作两拨,一拨赴会,一拨留作后援。” 恽钦尧道:“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道:“咱们岂能凭一个相面先生这几句话,就给吓住了,崆峒派处心积虑已有多年,就算他不举行腊八之会,咱们也应该出面予以警告。天下武林,绝不容许某一门派的野心分子,称雄霸道,真要有人甘冒大不匙,咱们就该联合讨问,以张正义,古人说得好,畏首畏尾,身其余几?” 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对,就说灵运老人和祝灵仙,能有多大气候?咱们眼下在场之人,虽不能说是天下武林的精英,也是各大门派的高手。单打独斗,纵然不是灵运老人的对手,但咱们联起手来,还会对付不了他们么?” 孟达仁道:“竺兄说得极是,只是咱们只有八大门派,如今总算又加了一个淮扬派,但人数总属有限,崆峒派不但拉拢了雪山派,就是异派高手,黑道凶人,也全被他们网罗了去,人数上就超过咱们。即以他们总护法祝天俊而言,咱们之中,只怕就无人能敌,何况他们在此次大会之中,可能另有阴谋。” 竺三山大笑道:“他们纵有阴谋,尚且不惧,阴谋只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何惧之有?” 金睛灵猿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容易和人抬杠,孟达仁捋须一笑,就没有说话。 无住大师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临行之时,敝师兄要老衲转告诸位道兄一句话,那就是自从昔年盟主(宋镇山)再三恳辞武林盟主之后,大家因无适当继任人选,就一直搁置下来,没有再推选盟主,这几十年来,八大门派虽然谊如一家,但江湖上终因没有一个主持正义之人,有群龙无首之感……” 这是实情,大家都听得微微点头。 无住大师续道:“差幸这几十年来,江湖上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因此尚能平安无事,还不觉得如何,但这一旦出了事情,就使大家无所适从。尤其此次崆峒派举行了什么腊八之会,此次大会,显然关系着武林正邪消长大局,因此敝师兄要老衲旧话重提,无论如何,要盟主(宋镇山)体念时艰,继续担任武林盟主任务。一来使八大门派与会之人,可以统一号令,步骤一致,二来也可以使天下武林,明白正义与邪晋有鲜明的立场,不致信从邪言,盲目附合,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希望诸位道兄一体支持,八大门派幸甚。” 说完,连连合十。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起身道:“大师说的极是,盟主一职,虚悬已久,如今会期已近,咱们理该推举一位统驭八大门派,统一指挥的人选,此一人选,自然非盟主(宋镇山)莫属了。” 与会之人,听了两人的话,纷纷发言,一致公推宋镇山为盟主。 宋镇山道:“诸位道兄,兄弟……”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武当玉玄子稽首一礼,说道:“盟主,这是八大门派的公意,古人有当仁不让之言,盟主不可再推辞了。” 宋镇山点头道:“既是大家的意思,兄弟绝不推辞,只是兄弟之意,兄弟只能暂摄盟主名义,等腊八之会过后,兄弟就不再担任了。那时希望八大门派能从年轻的一辈中,公举一位勇于任事,能为天下武林做事的青年朋友来担任,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的劲力,自然要比前浪强得多了。”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是盟主奖掖后进的厚意,且等腊八大会之后,也许江湖从此可以平静,但公推了一位盟主,至少可以减去日后不少纠纷,因此咱们不妨再来一次选举大会,公开竞选武林盟主。” 盂达仁道:“道兄说的极是,日后之事,不妨等腊八会后,再作商榷,目前咱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应付腊八之会。” 竺三山大笑道:“如今盟主已经首肯,咱们一行人,也领导有人了,至于如何应付,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看对方在会上有何行动而定,到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就全体出动。” 华山掌门商景云道:“师兄,会期已近,咱们该何日起程?” 宋镇山道:“目前距会期已只有三天,但峨嵋派的人,尚未及时赶到,愚兄之意,咱们等过今晚,如是依然不见峨嵋有人赶来,明日午后咱们就动身如何?” 大家一致同意,不论峨嵋派到与不到,决定明日午后动身。 艾亭,是在安徽境内,和河南交界的一个小村落,一条黄泥石子的小路,行车虽然颠簸,但还算平整。 树梢,挑着一幅差不多已经发了白的酒帘子,正在临风飘扬着! 多少行人,奔走了二三十里荒野,老远看到酒帘,谁不想在林下坐下来,歇歇脚,喝上一碗,润润喉咙?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树林子底下,虽然不是杏花村,却有卖酒的棚子。 两间茅屋,一个宽敞的松棚,放了四五张用木板钉的桌子,放上几条凳子,卖茶、兼卖酒菜。 这是晌午时光,北风虽劲,有阳光的地方,却暖呼呼的。今儿个天气好,这酒棚子的生意,也比平时好得多! 五张破桌子,已经有三张坐满了人。靠东首的两张桌上,每张围坐着四个身穿一式青布道袍,头椎道髻的道人,两桌一共是八个。 另外一张桌上,是一个老道人,须发已经发白,面貌清癯,身上也穿着青布道袍,自然和八个道人是一路的了。 从他独据一桌看来,这老道人的身份,一定高过边上两桌的道人无疑,也许就是他们的师长吧! 这九位道爷面前,都有一碗茶,和一碗阳春面,他们这时正在低头吃着面条。 黄泥路上,传来了一阵辘辘车声! 一辆黑蓬双辔马车,辗着碎石路面奔驰而来,到了林前,车行已经渐渐缓慢下来。终于在松棚面前停住。但任你如何缓慢,两匹牲口踢起来的泥土,经风一吹,还是灰蒙蒙刮起一阵子。 车子停住,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起了帘子。 接着一阵香风,从车上飞快跃下四个花不溜丢的青衣少女,一个个眉目如画,身材苗条!她们才一下车,接着下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婆子。 然后从车上跨下来一双少年男女。男的不过二十左右,生得剑眉星目,气字轩昂,身穿一袭天青长袍,有如玉树临风,十分俊逸。女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玄色衣裙,冷艳无比。 他们正是赶去雪山的岳少俊、仲飞琼、胡大娘和四名使女。 一行人走入松棚,胡大娘目光不由的朝那老道人和八个道人打量了一眼。 青袍老道和其他八个道人,对岳少俊,仲飞琼等人,几乎视若无睹,连头也没抬一下。 胡大娘外号“玄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眼皮子自然极宽,心中不禁暗暗付道:“这九位道士,情形大有蹊跷,莫非是冲着咱们来的?” 须知任何事情,有反常情,就有问题。 譬如自己一行人,跳下马车,走进松棚,九个道人总有人会好奇的望上一眼,如果九个人中,没有一个朝自己等人打量,这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踪。这样连头也没抬,若无其事的模样,岂非是装作出来的?胡大娘暗自冷哼:“真要冲着咱们来的,你们就瞎了眼睛!” 松棚卖酒的是一对老夫妇,老婆子正在吹着火炉,老汉看到来了贵客,急忙三脚两步的迎了出去,含笑道:“公子、小姐请坐,不知你们要些什么?” 岳少俊,仲飞琼和胡大娘三人坐了一桌,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位姑娘也坐了一桌。 岳少俊道:“老丈先给我们来几碗茶,有什么吃的,就拿什么来好了。” 那老汉连连应是,倒了几碗茶送上,而后含笑问道:“公子喝不喝酒?” 岳少俊道:”我们都不喝酒,你给赶车的来一壶好了。” 那老汉又道:“那么小老儿给诸位切一盘卤菜,再每人下一碗阳春面可好?” 岳少俊点头道:“好吧。” 不多一会,那老汉切了两盘卤味,和一壶酒送上。 涂金标把两匹马拴到树下,然后又向那老汉要了两升黄豆和一把干草,喂了马匹,才洗了把脸,走入松棚。 岳少俊招手道:“涂兄请到这里来,酒菜都给你叫好了。” 涂金标说了声,“多谢岳相公。” 走到下首一个位子坐下,朝胡大娘悄声道:“大娘,这些道士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呢!” 他毕竟是老江湖,也看出来了。胡大娘口中“哦”了—声。 涂金镖又道,“他们好像是无量剑派的人。” 胡大娘哼道:“无量剑派又怎样?” “无量寿佛!” 那老道人忽然低喧一声道号,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无量剑派,很少到中原定动,和中原武林,素无过节,听这位女施主之言,似乎对敝派很不谅解?” 胡大娘正在喝茶,闻言不觉冷嘿一声,说道:“难道你们这些道士,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老道人道,“善哉,善哉,贫道一行,确实是在此地等候一位施主,但与女施主无关。” 胡大娘哦了一声道:“不知你们等的是谁?” 老道人道,“贫道等的是一位姓岳的施主。” “姓岳?”胡大娘心中暗暗冷笑,“你老杂毛还说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一面问道: “总有名字吧?” 老道人道:“这位施主,姓岳,名少俊。” 岳少俊听得大为纳罕,自己和无量派这位老道人素昧平生,他何以要在此地等候自己呢?”心中想着,不觉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就是岳少俊,不知道长在此等候在下,又有何见教?” 那老道人听说他就是岳少俊,立即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少施主原来就是岳少俊,贫道就不虚此行了。” 岳少俊望着老道人,说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人稽首道:“贫道封南山。” 仲飞琼听得暗自皱了下眉,封南山,是无量剑派的掌门人,据说他剑术精湛,自成一派,与中原武学大异其趣,他率领徒众,在此等候,说不定和俊弟弟有甚过节,这就起身道:“老道长如何知道咱们会从此地经过,赶在前面,来这里等候?想必是有人通知道长的了,不知道此人是谁,道长可否见告?” 封南山含笑道:“贫道寻找岳少施主,已非一日,昨晚途遇一位老友,是他告诉贫道,岳少施主今必然打此经过,要贫道在此等候,总算果然遇上岳少施主了。” 他不肯说出告诉他的人是谁。 岳少俊道:“听道长口气,已经找了在下多日,只不知究有何事,还望道长明示。” 封南山又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听说岳少施主使的是一柄缅铁软剑,可否赐借一阅?” 岳少俊道:“既是道长要看,在下自当奉阅。” 探手从怀中取出剑丸,递了过去。 封南山骤睹剑丸,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抬目问道:“不知岳少施主此剑是从何处来的?” 岳少俊道,“此剑乃是在下一个朋友所赠。” 封南山道:“贵友何人?” 岳少俊道:“道长追问此剑来历,不知究有何因?” 封南山没有回答他的话,拇指轻轻一按,只听锵然剑鸣,射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狭长宝剑!但他骤睹剑尖已经断去了三寸有奇,(那是三次被宋镇山所削断)不由得脸色大变,口中发出一声苍劲而凄凉的长笑,双目精芒暴射,盯着岳少俊,沉声道:“少施主必须说出赠你此剑的贵友是谁来。” 第十九章 连闯两剑阵 岳少俊如今江湖阅历较深,看出老道人神色有异,心中暗道:“看来此剑必和他们无量剑派有什么纠纷,自己怎好说出是竺秋兰送的呢?”一面说道:“道长还未告诉在下,道长追问此剑来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封南山沉笑一声道:“贫道是为了找一个人。” 岳少俊人本聪明,他从老道人到处找寻自己,找到自己,就索观软剑,追问此剑来庆,如今又说出是为了找一个人,稍加联想,即可猜想得到他要找的人,一定是此剑的主人无疑。 心念这一动,立即问道:“道长要找的,可是此剑的主人么?” 封南山望了他一眼,颔首道:“不错,贫道要找的就是敝师兄查南樵,人称南荒樵子的便是。” 南荒樵子查南樵,岳少俊从未听人说过。 封南山道:“少施主现在可以告诉贫道了吧?” 岳少俊道:“道长要在下告诉你什么?” 封南山道:“贫道看少施主人品如玉,定是名门正派门下,因此希望少施主实言相告,此剑是如何得来的?” 岳少俊道:“在下方才已经奉告,此剑系在下一个朋友所赠。” 封南山道,“但少施主却说不出赠送你此剑的人来……” 他不待岳少俊开口,接下去道:“少施主也许还不知道,敝派所铸软剑,乃是缅铁合金精铸,不但可以削铁如泥,而且极为柔韧,不易折断,故而敝派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大家只是听他说着,没有作声。 封南山继续说道:“敝派还有一条规律,是敝派弟子,不受外人屈辱,如是败在人家剑下,即须以特殊手法,弹断剑身,自绝心脉而死,敝派之人认为是敝派之耻,必须全体出动,侦查此人下落,纵然天涯海角,势必复仇雪耻而后己……” 岳少俊忽然想起宋老爷子当日曾对自己说过,此剑以少用为宜的活,原来还有这段内情。 封南山说到这里,忽然神色肃穆,说道:“岳少施主现在明白了吧?你使的此剑,乃是敝师兄之物,而且剑身断折,正好在三寸处,这就表示敝师兄业已遇难……” “糟糕!天下那有这般凑巧的事?” 岳少俊心中暗想:“这剑在宋老爷子手下,连折了三次,每次都削断了一寸,正好三寸,竟会和他们自毁长剑,不谋而合!” 封南山续道:“人死见尸,剑在岳少施主手中、岳少施主对敝派总得有个交待,因此贫道好言相劝,岳少施主最好说出送你此剑的究系何人,敝派可以循此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务必找出与敝派为敌的人是谁为止,这点,还望岳少施主鼎力赐助才好。” 说罢,又单掌当胸,打了个稽首。 岳少俊连忙摇手道:“道长误会了,此剑井非令师兄所毁。” 封南山道:“那是什么人把他毁去的?” 岳少俊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把自己为了师傅心愿,趋谒宋老爷子,三次折剑之事,扼要说了一遍。 封南山仰首微笑道:“无量派软剑,缅铁合金精铸而成,就是当世名剑,也未必能斫得动它,宋盟主剑术独步武林,贫道固所深知,但他只以一只牙箸,三次削断敝派软剑,贫道实难深信。” 岳少俊正容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何用瞒骗道长?” 封南山道:“好,就算岳少施主说的是真,贵友赠与岳少施主之时,此剑既未折断,那是说敝师兄尚在人世了?敝师兄既未因剑折人亡,尚在人世,此剑就不会离身,但此剑却在岳少施主手中,此又作何解呢?”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封南山道:“因此贫道还是一句老话,希望岳少施主说出赠剑之人,究竟何人?” 岳少俊为难道:“这个在下实在碍难奉告,而且敝友近日业已失踪,在下正在找他,道长如若信得过在下,等在下找到敝友,询问了详情,当不辞千里,远上贵派,向道长说明,不知道道长意下如何?” 封南山微哂道:“岳少施主不但不肯说出贵友何人,如今又说贵友业已失踪,岂非把贫道当作三岁小孩了么?” 岳少俊道:“在下说的全是实情,并非捏造之词。”“岳少施主说出口来了,自然句句都是实情。” 封南山神情冷漠,沉声道:“岳少施主应该明白,敝派追寻人剑,不查到水落石出,绝不会中止。”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知道,只是……” 封南山没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岳少施主知道就好,除非岳少施主说出贵友姓名,只要确有此人,确实赠剑与你,不论他失踪与否,敝派自会全力追查,务必找到此人为止,若是岳少施主不肯说出贵友姓名,做派只有惟岳少施主是问。” 岳少俊道:“听道长口气,似乎不相信在下说的话了?” 封南山道:“剑在岳少施主身上,岳少施主就该有个明白交待,贫道此言,不算是过份吧?” 岳少俊道:“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呢?” 封南山肃然道:“贫道不妨实言相告,依敝派一向行事,剑既在岳少施主身上发现,剑如未断,岳少施主就得说出敝师兄下落,剑如已断,岳少施主也得交出敝师兄尸骨,而且还须在敝师兄尸前,伏剑谢罪。” 胡大娘道:“这算什么话?” 封南山稽首道,“女施主原谅,这是敝派规定如此。”仲飞琼道:“道长可知今日之事,是受人挑拔来的么?” “善哉!善哉!” 封南山稽首道:“女施主这挑拨二字,似有未当,剑在岳少施主身上取出,总不是假的吧?” 仲飞琼道:“道长那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封南山道:“不错,贫道既然找到了岳少施主,又从岳少施主身上,发现了敝师兄的软剑,贫道岂能不究?” 仲飞琼道:“道长要如何究法呢?” 封南山道:“贫道已经说过,剑存人在,剑毁人亡,岳少施主总得有个交待,如若无法交待,那只好诉之武功。只要接得住敝派剑阵,或是胜得过贫道手中长剑,三年之内,敝派可以不再追问此事。” 仲飞琼道:“三年之后呢?” 封南山道:“三年之后,敝派自会有人再来讨教。”“好,三年之后,俊弟弟也许可以对贵派有交待了。”仲飞琼看了封南山一眼,说道:“小女子那就向道长讨教几手剑法了。” “锵”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当胸直竖,拱手作势。 封南山目光一注,瞿然道:“雪山寒英剑,姑娘是雪山三英!” 胡大娘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岳少俊急忙跨上一步,朝仲飞琼道:“琼姐姐,这件事和你无关,老道长既然划下道来,还是由小弟自己了断好。”说到这里,朝封南山一拱手道:“道长现在可以把剑赐还了吧?” 封南山略为迟疑道:“岳少施主原谅,此剑既为敝派之物,理应归还敝派,请恕贫道不能奉还。” 岳少俊愤然道:“道长这就不对了,道长当时只是向在下借阅,借阅之物,阅后自应归还在下,于理甚明,道长怎可说出此话?” 封南山稽首道:“当时借阅,贫道未能确定岳少施主施的软剑,是否即是敝派之物,如今既已证明此剑确系敝师兄随身之剑,贫道忝掌无量剑派,自是有权收回此剑了。” 岳少俊听得心头极为气愤,怒声道:“此剑乃敝友所赠,在下并不知道是贵派之物。” 封南山冷然道:“岳少施主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岳少俊觉得对方步步相逼,使人忍无可忍,一时俊脸胀得通红,大声道:“在下纵然已经知道此剑确是贵派之物,但道长只是借去一阅,岂有不还之理?何况道长既然划下了道,岳某就按贵派规定,接下来就是,至于此剑。 道长非还不可,快拿来吧!” 他因心头充满愤慨,说话之时,不自觉的伸手朝前招了一招。 封南山手中执着软剑,自然不会用力紧握,岳少俊这无意一招,他突觉手中一震,软剑“呼”的一声,竟然脱手飞出,朝岳少俊掌上飞了过去。 岳少俊只是无意问招了手,不料软剑居然应手飞来,这一下他毫无准备,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了半步,伸手接住。 封南山双目之中,精芒闪动,他作梦也想不到岳少俊轻轻年纪,居然会有如此深湛的内功,练到了隔空取物的境界,心头自然大为惊凛,气愤的笑道:“岳少施主原来练成了佛门‘接引神功’,贫道佩服得很,贫道不自量力,倒要向岳少施主讨教几手高招了。” 说罢,转身往松棚外空地走去。 仲飞琼眼看岳少俊招手之间,就把封南山手中软剑夺了过去,也暗暗惊异不止,此时听封南山说出“接引神功”,心头不觉恍然大悟! 俊弟弟是得了七公、八公两人输入的真气,(因两人正在全力替他打通经脉之时。突然死去,输入岳少俊体内的真力,自然没有回收)捡了便宜,凭空获得两人数十年的修为。后来经十二里庙老方丈,以佛门“接引神功”,把他体内顺逆两股真气,引导归窍,这一来,不但把留在体内的两股真气,完全化为己用。 而且经老和尚大力引导之后,真气之中又渗进了佛门“接引神功”,混为一体,老和尚行功完毕,也无法完全收回。 因此俊弟弟虽没练过佛门神功,但在无意之中,却使了出来,心中自然暗暗替俊弟弟高兴!本来她还怕俊弟弟接不下来,这一下,她可放宽了心。 岳少俊大声道:“在下不会‘接引神功’,道长有意赐教,岳某当得奉陪。” 说罢,大踏步跟了出去。 那八个无量剑派的道人,眼看掌门人走出松棚,也一齐站起,跟着走出。 这边仲飞琼、胡大娘,涂金标和四个待女,也一起跟了出去。 八个道人中为首一人朝封南山稽首一礼,说道,“掌门人请容弟子列阵,俟岳少施主通过本派剑阵,再行出手不迟。” 封南山手拂长髯,脸上略现犹疑,只是沉吟不语。 那为首道人躬身道:“掌门人,这是本门规定,他不能过剑阵,不得与掌门人交手,还望掌门俯允。” 封南山道:“岳少施主年纪虽轻,他已练成佛门‘接引神功’,一身功力,不可轻估,只怕剑阵未必困得住他。” 为首道人再次躬身道:“弟子自当全力应付。” 封南山颔首道:“好吧,但你们可得小心应付。” 为首道人道:“弟子遵命。”他突地转过身来,朝岳少俊稽首道:“岳少施主方才已经听掌门人说过,岳少施主必须先通过敝派剑阵,方能和掌门人交手。” 岳少俊道:“在下方才说过,自当按贵派规定行事,道兄是……” 为首道人稽首道:“贫道李元裕,就是敝派剑阵的主持。” 岳少俊道:“道兄那就请列阵吧!” 李元裕转身,左手抬臂一划,其余七人立即迅快的两人一对,排成了一行,每一对相距三尺。 最前面的一对,自然是为首的李元裕和另一个道人了,此时李元裕正在和岳少俊说话,故而只有一个道人多站在右首。 岳少俊听说过少林寺有“罗汉阵”,武当派有“太极剑阵”,都是武林中最具威力的阵势。 据说数百年来,能闯过少林“罗汉阵”,武当“太极剑阵”的人,屈指可数。 剑阵,顾名思义以剑列阵,以联手合击为胜,如今无量剑派的“剑阵”,却像排队一般,那有什么阵势。 李元裕在他打量之际,一指他们“剑阵”,说道:“敝派剑阵已经摆好,分为两人一组,岳少施主只要在一烛香的时光之内,通过拦截,走出剑阵,就算你胜利了。” 岳少俊点点头道:“好,在下愿意接受。” 李元裕取出一只木盒,取了一支线香,打燃火石,点起了香,插在泥中,人已迅快退回,站到剑阵前面另一个道人的左肩,稽首道:“岳少施主请闯阵了。” 他的意思,极为明白,是要岳少俊从他们两人一对的中间冲过去,只要冲过这四对八人的拦截,就通过剑阵,这佯闯阵,似乎并不太难。 岳少俊手仗软剑,抱了抱拳道:“在下那就得罪了。”举步朝,‘无量剑阵”当前两人逼去。 就在他逼近之际,那李元裕和另一道人,突然朝左右闪开,三个人顿成了“品”字形。 对方两人,也就形成了阵势的门户,静候岳少俊入阵。 岳少俊因两人尚未亮出剑来,自己也不好出手,只是怀抱软剑,举步又逼上了一步。 他心中自然明白,对方使的都是剑丸,此时他们手中虽未亮出剑来,但掌心早已紧握剑丸,随时都可以发剑。 正因他们手上无剑,看不到他们发剑前的姿势,使人捉摸不定,不发则已,一发定然十分凌厉。 因此他跨上这一步之时,目光早已紧注着对方两人,一面思索着他们可能袭击的部位。 这时双方相距还有四尺来远,岳少俊跨上一步,眼看对面两人依然毫无动静,他是闯阵之人,自然不能停下来,左足一动,正待跟着跨上……只听李元裕大喝一声:“岳少施主小心了!” 突然欺近,直踏中宫,双手齐发,左掌斜劈胸前,右拳直逼肾下,这一掌一拳,虎虎有风,劲势刚猛绝伦。 无量剑派,以剑名派,“无量剑阵”,以剑名阵,他居然不使剑而使拳掌! 岳少俊右手握着软剑,对方舍剑不用,却使出拳掌来,自然颇感意外,也使他有应付为难之感。 正待跨进的左足,急忙后退半步,身形一侧,先避开对方右掌,那是因对方右拳握有剑丸,防他使诈,左手化掌,使了一记“青龙探爪”,把他左掌推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李元裕方一发动,岳少俊旋身后退之际。 右首那个道人,一声不作,身形一闪,一个“盘龙绕步”,已抢到岳少俊身后,“铮” 的一声寒光突射,一柄锋利长剑疾刺后腰。他发剑之时,也正是岳少俊侧身避过李元裕右拳之时。 要知任何一人,侧身避招,注意的自然全在前面,而且既已侧身,身法也自然用老,是最不易避闪之时,他这一剑,可谓阴毒已极。 岳少俊左手堪堪把李元裕左掌推出,耳中就听到身后挣然剑鸣! 同时李元裕因他(岳少俊)身形一侧,避过自己右掌,这原是他意料中的事,口中大笑一声,右手一紧,同样发出挣然剑呜,剑光甫亮,右腕一挥,一道寒虹,朝岳少俊拦腰扫来! 这前后两剑,虽然发剑稍有先后,但也只不过是一瞬之差而已,何况这两个道人出手同样迅急,可以说剑发如电,一闪而至,但岳少俊也今非昔比,他不须回头看去,就知右首道人欺到身后发剑的部位。(上面所说的这一段话,乃是分开来叙述,在岳少俊来说,只是左足后退,侧身避过李元裕右拳,左手推出李元裕左掌的时间)心中不觉冷笑一声,右手软剑使了一记“龙尾挥凤”,往后挥出(往后挥是由下而上)然后又由后而前,(剑循原路,仍然由下而上)朝前挥去。 他出手之快,几乎只是寒光一闪,但听“锵、锵” 两声金铁大震,右首道人刺向身后的一剑,和李元裕拦腰扫来的一剑,都被他接个正着。 不,两人和他剑势乍接,只觉他剑上竟然含蕴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道,一时被震得右臂骤然麻上肩头,几乎握不住软剑,脚下浮动。身不由己往后连退了三步。 两人这一后退,八去其二,岳少俊也不迫击,趁机身形一晃,直向第二组两个道人面前逼去。 “剑阵”在李元裕出手之时,便已发动,其余六个道人软剑早已出鞘,人影移动,剑光舞动,映日流辉。 望去像一条狭窄的剑街,只是并不太长,要冲过去,应该并不太难! 这回对方剑阵已经发动,可不容许你欺近过去,也不用再打什么招呼,当前两个道人手舞长剑,直奔而来。你别看他只有六个人,婉蜒腾跃而来,有如一条剑龙,张牙舞爪,朝人扑来。 岳少俊还未上去,剑势已经逼到前面,两个道人已经双剑如轮,急攻过来。 无量剑派很少在中原走动,因此他们使剑的招数,也和中原武林名门各派的剑招不同,剑势轻捷,繁复古怪。 岳少俊软剑挥动,接连化解了七八招,但觉对方攻势愈来愈快,自己才发了几剑,对方两人,却竟然抢攻了十多招! 尤其对方剑势这一发动,前面两人发剑奇快,已使你接应不暇,但两个道人后面,跟着的四人,却如游龙掉尾,一会往东,一会往西,倒卷过来。 这一掉尾(倒卷)就有两三支剑,像划龙船的桨一般,疾伸而出,一会攻到你左首,一会攻到你右首,你除了应付正面两个道人的抢攻,还得随时应付从侧面抢攻过来的突袭。 最使岳少俊感到为难的,是自己这柄软剑,被宋老爷子削过三次,比之无量剑派道人手中的软剑,短了三寸有余,你还够不到人家,人家的剑尖,已经足可够到你了。 岳少俊一边应敌,一边还提防着刚才被自己震退的李元裕和另一个道人,他们会乘机从身后扑攻过来。 但经过这一次抢攻,李元裕和另一道人始终不曾扑攻而上,心想:“敢情他们两人这一关,已被自己冲过,就退下去了。”心中想着,软剑扬空一闪,蓦地进招,使了一式“左右逢源”,一道剑光,划起两个圆圈。 但听“当、当”两声,软剑和软剑骤然一接,剑上内力迸发,把当前两个道人震得踉跄后退了七八步。 八去其四,剑阵不是已只剩下了一半么?这会因对方剑阵,正在不住的游动,当前两个道人被他震退之后,立即又有两个道人跟着抢攻而上。 “无量剑阵”八个道人,自然是无量剑派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每一个人都精娴剑术,出手抢攻,发剑如风! 你如要一招一式,和他们比划,那么你就很难通过他们的剑阵,即使通过,也将大费一番手脚。 岳少俊有了前面两次经验,心知自己在内力上,胜过他们甚多,因此更不打话,对方两人堪堪攻到,手中软剑紧接着挥出。但听又是“当、当”两声,两个道人甫一照面,就被他震得连剑带人,踉跄后退。 他心中计算着剑阵八去其六,余下的已只是两个,左脚倏然跨进,正待发剑,那知目光一注,对方剑阵依然势如长蛇,婉曲游行,迎面扑攻过来! 他这一迟疑,对面两个道人早已从左右两侧欺身而进,剑如风雷,闪电惊涛般攻到。 他们似是接受了前面几个道人的失败教训,发剑攻敌,未到中途,便已变招,仗着招数怪异,倏忽进退,一攻即收,不肯和岳少俊硬碰硬闯。 这一着果然有效,也使得十分狡狯,岳少俊在双剑夹击之中,带守带攻,连连挥剑,但你剑光甫发,人家已然急速后退,等你剑势收回,它又疾欺过来,就是无法把两个道人逼退。 他们可以和你缠斗,但岳少俊受了一柱香的限制,可不能和他们这样耗下去,口中大喝一声,长剑开阖,也不管什么招数,只是朝左右横扫出去。这种挥剑,如无强大的内力作后盾,那就是招数已乱,发剑不成章法,极易为对方所乘。 但岳少俊无意之中得七公、八公输入的真气,悉数化为己用,等于凭空增长了数十年功力。 此刻这一奋力挥动软剑,几乎使出了全身功力,软剑挥处,剑势如长江大河,剑上真力,也随着汹涌排出。 前面两个道人,虽然尽量避免和他软剑接触,但从他剑上涌出的内劲,势如波涛,重叠而来,纵然没和他软剑碰上,这份如山暗劲,也逼得他们再也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不迭。 岳少俊剑势方自一停,面前疾风飒然,又有两道人影,快若飞车,挟剑刺到。 岳少俊记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已经连震八人,应该已经通过剑阵,如何还会有人攻来。 软剑一起,划出一道剑光,一下封住了刺来的两只软剑,口中喝道:“住手。” 飞刺而来的两人身形突然堕地,果然又是李元裕和他的搭档右首另一个道人! 李元裕身形一停,稽首道:“岳少施主有何见教?”岳少俊横剑道:“在下已经接连震退八人,是否可算已经通过贵派剑阵了。” 李元裕含笑道:“敝派剑阵,亦名‘灵蛇阵’,虽然只有八人,但首尾互换,永无休止,岳少施主并未将剑阵破去,如何能算通过呢?” 岳少俊道:“依道兄之言,要如何才算把贵派剑阵破了呢?” 李元裕稽首道:“岳少施主若能教贫道八人,失去再战之力,敝派剑阵也就是破了。” 岳少俊回头看去,这一阵功夫,那支线香,差不多已燃烧了只剩下半支,心头不觉又惊又怒,忽然仰首朗笑一声道:“这又何难之有?” 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发,一下就扣住了李元裕的右腕一抖,把他凌空摔起,往外摔去,但在摔起之时,左手骄指如戟,凌空一指,飞快的点出! 这一着当真快得无以复加,李元裕首当其冲,不但来不及还手,甚至连闪避的机会,一点也没有,被摔出一丈来远,就没有再站起来了。 他右首道人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大喝一声,把剑抢攻过来,但已是迟了一步! 岳少俊左指点出,右手长剑也跟着划出,紧接着但听“当”的一声,右首道人软剑堪堪攻到,陡觉眼前一亮,双剑交按,一股奇大力道,从对方剑上传来,虎口受到剧震,掌中软剑,已脱手飞出! 岳少俊那还容他后退,左手一收再发,又是一指,凌空点出。 右首道人被震得踉跄后退之际,口中闷哼一声,应指往后栽倒。 岳少俊凛若天神一下制住两人,没待对方第二组两个道人攻到,已经迎着抢了上去。剑势如匹练横飞,朝右首一个道人挥出,左手同时疾发,一把抓住了左手另一个人,抖腕摔出。 他挥出的长剑,看去招式极为简单,但没有人能避得开不和他软剑相撞,只要两柄剑一撞上,就没有人握得住软剑,不被震飞出去的。 同样他左首那一招擒拿手,看来更为简单,只不过左手往前一探而已,但也没有一个人能避得开,不被他扣住脉腕的,只要被泄抓住,就没有人不被摔出去的。 岳少俊就凭着这两记简单的招式,一路抢进,势如破竹! 但听接连的响起“当、当、当”三声连珠金铁大震,也接连飞起三道耀月生辉的寒光,右首三个道人被震得脚下踉跄后退,全部空了双手。 左首的三个道人,却像草稻人一般,连续飞起,被摔出一丈开外,倒地不起,动如灵蛇的“无量剑阵”,不过转瞬之间,就被摔得鸡飞狗跳,破于一旦! (八个道人,当先两个全被制住,后面的六个,右首三个被震飞长剑,左首三个被摔出去的,同时被点了穴道)岳少俊俊目射出异样的光彩,意气飞扬,得意的长笑一声,“锵”!软剑一收,举步走上,替五个被制的道人,一一拍开了穴道,含笑拱拱手道:“李道兄,贵派剑阵,现在该算通过了吧?” 李元裕一脸俱是惊异之色,他几乎不敢相信无量剑派的“灵蛇剑阵”,会破得如此快法,但剑阵被破,总是事实,他单掌打了个稽首,说道:“岳少施主功力精湛,贫道十分敬佩,敝派剑阵已破,少施主自然通过了。” 仲飞琼虽知道俊弟弟功力精进,无量剑阵未必困得住他,但也想不到他会破得这般快法,一双清澈的眼波中,异彩连闪,粉脸也漾起了一片喜悦! 岳少俊转过身,朝封南山拱手道:“道长现在可以赐教了吧?” 封南山木然怔立,似在沉思之中,听言微一怔神,两道深邃的目光,望了岳少俊一眼,徐徐的道:“岳少施主方才使的一招剑法,贫道练剑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奥招术,不知是否出自天山?” 岳少俊方才使的那一剑,连连震飞四柄软剑,正是金铁口传他的一招剑法。 他如今已练得纯熟无比,挥手发剑,曲折变化,可以以意使之,因此在外人看来,他只是随手一挥而已。 岳少俊听老道人说出他使的这招剑法,出自天山,心中也暗暗惊异,这老道人果然有些眼光,一面拱手道:“道长法眼,果然高明,在下这招剑法,确是出自天山。” 封南山微微颔首,稽首道:“少施主既是天山门下。请恕贫道多多得罪,但贫道是为追查敝师兄软剑来的,少施主如能把此剑来处见告,贫道自当立时退走。” 岳少俊道:“道长言重,在下方才说的,确是实情,此剑是在下一个友人所赠,而这位朋友,在扬州和在下分手之后,就失了踪影,至今尚无消息,道长如果信得过在下,给在下三月期限,容找到敝友之后,询问此剑来处。 再向道长覆命如何?” 封南山点头道:“天山门下,贫道自然相信得过,贫道那就告辞了。” 封南山再次稽首为礼,率着八个门人,飘然而去。 胡大娘笑颜逐开的迎了上来,巴结着含笑说道:“岳相公今天总算让老婆子开了眼界,天山剑法,果然神奥玄妙,老婆子看你伸手一挥,轻描淡写的,实在说不出道理,那知几个小毛杂的剑,就一支支的脱手飞出,看得老婆子过瘾极了,这就叫做……叫做化什么神奇来着……” 春风接口道:“化腐朽为神奇。” “对,对!” 胡大娘干笑道:“化腐朽为神奇,老婆子一时说不上口来。” 夏雨道:“胡嬷嬷;你说的不对,岳相公的剑法,本来就神奇奠测,连火灵圣母都接不下来,那来的腐朽之处?” 胡大娘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小蹄精就是嘴尖,老婆子说错了,你就会挑我的嘴。” 仲飞琼偏头问道:“俊弟,你那招剑法,出自天山,自然奇妙,使人无法化解,但你那一记擒拿,也使人莫测玄机,我看你使过多次,就是看不出一点朔兆,也出自天山吗?” 岳少俊道:“小弟也不知道,当年家师在寒家教书之时,最先教我的就是这记手法,曾说只此一招,已经强过武林百家的手怯,防身保命,受用不尽。家师传了小弟这记手法,原不想再教小弟旁的武功,经小弟苦苦哀求,才教小弟武功的,后来家师倾囊传授,但这记手法,却只有一招。听家师说,是他老人家年轻时游终南时,遇上一位老道长所传授,却不知那位老道长的来历,也没有名称,据家师考证武林各派武功,这一记手法,颇似昆仑派的‘擒龙手’,但也不能确定。” 仲飞琼道:“我也听爷爷说过,昆仑派的‘纵鹤擒龙’手法,算得武林第一,没人可以破解,可惜失传已久,咱们赶上雪山,你使给爷爷看,爷爷也许会看得出来。” 说话之时,大家一齐回人松棚。 那老汉早已把面下好了,慌忙端了再来,陪笑道:“公子、小姐,请吃面了。” 大家也就坐下,各自吃毕。 涂金标摸出一绽三两重的银子,放到桌上,说道:“老人家不用找了。” 那老汉夫妇平日卖些酒菜面食,最多也不过二,三绽银子,那会见过出手就是一大绽银子,不禁呆得一呆,然后千恩万谢的把银子收下。 仲飞琼、岳少俊相继站起,走出松棚。涂金标赶上前面,套好了车,大家正准备上车,忽见大路上正有两道人影,起落如飞,朝松棚奔行而来! 仲飞琼目光一抬,看到两人身法极快,绝非寻常之辈,不觉脚下一停,回头道:“胡嬷嬷,你看来的是谁?” 胡大娘一手遮着眼眶,望了一阵,说道:“看来这二人身法大是不弱!” 春风道:“莫要又是冲着咱们来的。” 胡大娘哼道:“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冲着咱们二小姐来的,哼,老婆子第一个就饶不过他。” 两句话的功夫,那两道人影,已经愈来愈近! 涂金标坐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看得较远,口中咦道:“来的是九指罗汉祝祥符,和百步神拳袁广杰!” 仲飞琼冷哼道:“他们来此作甚?” 说话之时,那两人已到了七八丈外,果然是九指罗汉祝祥符,和百步神拳袁广杰! 袁广杰人还未到,老远就拱着手道:“仲姑娘请稍候。” 胡大娘冷然道:“姓袁的,你嚷什么?” 袁广杰走上几步,朝仲飞琼躬身道:“袁广杰见过仲姑娘。” 仲飞琼还未开口,胡大娘三角眼一瞪,大声道:“姓袁的,老婆子在问你的话。” 袁广杰听得一怔,脸上微现怒意,这也怪不得他,百步神拳成名数十年,名满关洛,也是一方的大豪,你胡婆子在江湖上不过一个三流角色,居然当着他的面,大声吼叫,当真是狗仗人势!但在仲飞琼面前,他不好发作,缓缓转过身道:“胡大娘,你问什么?” 胡大娘道:“老婆子问你做什么来的,挡着咱们仲姑娘的车驾,是何道理?” 九指罗汉祝祥符连忙走上一步,双手合十,陪笑道:“胡大娘不可误会,袁兄和兄弟是奉命晋见二小姐来的。” 朝大娘道:“奉谁之命?” 祝祥符依然合十道:“总护法。”。 仲飞琼听说是大姐夫派他们来的,不觉问道:“大姐夫有什么事,要二位老远的赶来。” 袁广杰拱手道:“总护法因腊八会期己近,二小姐此时回雪山去,岂不是摆明了和火灵圣母闹意气么,因此特命兄弟和祝天师赶来,奉劝二小姐回去。” 胡大娘哼道:“这是火灵圣母的意思吧?” 她虽是随口说话,但听到仲飞琼的耳中,心头不禁一动,大姐夫怎知自己要回雪山去? 这自然是火灵圣母的意思了。 火灵圣母为什么要一再阻止自己去雪山呢?金铁口说的“雪山有变”,莫非会是火灵圣母捣的鬼?心念闪电一动,冷声问道:“你们此来,我大姐知道吗?” 袁广杰含笑道:“总护法派兄弟二人前来,大小姐自然也知道的了。” 仲飞琼道:“可有书信?” 袁广杰陪笑道:“总护法要兄弟二人,向二小姐面陈,未备书信。” 仲飞琼冷笑道,“你们认为我会相信吗?” 袁广杰道:“兄弟二人,怎敢欺骗二小姐?” 祝祥符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在下皈依三宝,佛门弟子戒打诳语。” 胡大娘冷笑道:“你是佛门弟子?” 仲飞琼柳眉一扬,冷然道:“看来你们是有意阻拦我去路了!” 袁广杰道:“兄弟不敢。” 仲飞琼话声一落,回身道:“俊弟,咱们上车。” 袁广杰道:“二小姐明鉴,总护法命兄弟二人赶来,一来是奉劝二小姐回去,不可意气用事,二来也要请这位岳少俊屈驾一行。” 仲飞琼明白了,这二人果然是火灵圣母派他们来的,心头不觉大怒,脸色一沉,喝道: “你们好大胆子。” 只听一个低沉而沙的声音接口道:“仲二小姐何须动怒,他们来的时候,总护法确实如此交待他们的。” 随着说话,从左侧松林间,缓步走出一个身形极矮的黄衣老人来。 这人生得头大身矮,披着一头稀稀疏疏的花白长发,一脸横肉,色如死灰,配上一双三角小眼,也翻着鱼白色,看去简直像个老太婆。 黄衣矮老人是由一个三十来岁的半老徐娘挽扶着而行,这女的一张尖瘦脸,同样色呈死灰,身子也瘦得像一根竹竿,但一双眼睛却灵活明亮,挤得出水来。 仲飞琼瞥了两人一眼,冷笑道:“段伯阳,是你。”原来这黄衣老人正是崆峒派左护法秃尾龙段伯阳。 那瘦女人则是段伯阳的姬人尤如是,入称尤二娘子,段伯阳走到那里,她就跟到那里,两人一向寸步不离。 秃尾龙段伯阳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道:“正是兄弟仲二小姐可是觉得奇怪么?” 仲飞琼依然沉着脸道:“是火灵圣母要你来的?” 段伯阳阴笑道:“仲二小姐这可猜错了,兄弟是奉教主之命,专程来请岳少侠的。” 仲飞琼听得暗暗一惊,忖道:“听他口气,姬山主也亲自下山来了!” 段伯阳口气一顿,接着道:“教主听说岳少俊少年奇才,极为高兴,亟欲一晤,深恐总护法派来袁、祝二位请不动岳少俊,故而要兄弟随后赶来,向仲二小姐面陈并敦请岳少侠的侠驾。” 仲飞琼道:“我要回雪山去,谁敢阻拦我去路?” 段伯阳阴侧恻一笑道:“仲二小姐一定要回去,自然没有人敢阻拦你的了,只是……” 仲飞琼道:“只是什么?” 段伯阳道:“仲二小姐回雪山去,和兄弟奉命敬请岳少侠,并不相悖。” 他这话暗示你可以回去,但岳少侠即得留下。 仲飞琼凛然道:“不成,他要和我一同上雪山去。”段伯阳死灰脸上,微露为难之色,缓缓说道:“这叫兄弟为难了!” 仲飞琼道:“你有什么为难,你奉山主之命,来请岳少俊,但人家不愿意去呢?” 段伯阳道:“教主令出如山,谁敢不遵,何况兄弟亲自来请,岳少侠自然非去不可了,最使兄弟为难的,是仲二小姐在此,兄弟……” 他没说下去,但口中却发出一阵“嘿”“嘿”的冷笑。仲飞琼冷笑一声道:“因为岳少俊是我义弟,我会护着他的,对不?” 段伯阳陪笑道:“兄弟正是此意。” 仲飞琼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岳少俊虽是我义弟,他想不想跟你去见山主,他自己可以决定,用不着我仲飞琼护着他,他如肯去,我不会不答应,他如果不想跟你去,我也不会插手,左护法只管把他擒走好了。” 段伯阳死灰般眼睛一亮,阴笑道:“这是仲二小姐说的。” 仲飞琼道:“不错,是我说的,左护法请不动他,若要凭武功把他擒走,仲飞琼绝不插手。” 段伯阳拱拱手道,“多谢仲二小姐,有仲二小姐这句话,就够了。” 仲飞琼没有再说,胡大娘见识过岳少俊的真章,只是站在一旁,嘿嘿冷笑。 秃尾龙段伯阳身为崆峒派的第三号人物,自然不会把岳少俊放在眼里。 转过身,望了岳少俊一眼,只见他脸含微笑,负手站在那里,看去一派安逸,气定神闲,虽觉他气字不凡,但究竟不过弱冠年纪,又能有多大能耐?心念转动,不觉朝岳少侠拱拱手道:“兄弟方才说的,岳少侠都已听见,教主慕少侠风仪,特命兄弟专程赶来,奉邀侠驾,敦请前往黄山一晤,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岳少俊淡淡一笑道:“在下和贵派教主素昧生平,怎好打扰?再说在下答应仲姐姐,陪她上雪山去的,还望段老覆上贵教主,异日有缘,在下自当专程拜谒。” 话说得很客气,但拒绝了。 段伯阳深沉一笑道:“岳少俊方才自然听仲二小姐说过,只要少侠答应,仲二小姐并不勉强少侠前去雪山,教主渴望和岳少侠一见,目前正在黄山候驾,武林中人,莫不以一见教主为荣,少侠不可失去了机会。” 岳少俊笑了笑道:“在下已说过,雪山之行,非去不可,贵教主见邀,虽是一番盛情,在下只好方命了。” 段伯阳呵呵笑道:“岳少俊应该知道,教主令出如山,无人能够更改,少侠最好仔细考虑考虑。” 岳少俊朗笑道:“在下行走江湖,虽然日浅,但在下言出必践,贵教主只是要段老前来相邀,去与不去,在下自己有权决定,段老只要把在下的话带回去,奉覆贵教主就好了。” 双手搀扶着秃尾龙的尤如是一直没有开口,这回娇滴滴说道:“我说左护法,人家岳少侠既然不肯去,我看就算了。” 段伯阳道:“不成,教主要老夫前来邀请,岳少侠不去,老夫如何向教主交差?鱼白眼一翻,冷然道:“岳少侠真的不考虑么?” 岳少俊道:“在下要说的话,都已说了,并无考虑的必要。” “很好。”段伯阳皮笑肉不笑,点点头道:“仲二小姐方才已经声明在先,今日之事,她并不插手,岳少侠一口拒绝教主的邀请,邵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岳少俊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在下从未吃过罚酒,段老要如何罚法?在下就喝你这杯罚酒了。” 段伯阳大笑道:“岳少俊的意思,是认为段某请不动,就无法把你擒回去了?” 岳少俊道:“那要看段老的手段了。” “好,好!” 段伯阳连说了两个好字,阴恻侧道:“段某那就领教岳少侠的高招了。” 突然欺身而上,右手一探,使了一招“赤手缚龙”,猛向岳少俊肩头抓下。 你别看他连走路都要尤二娘子搀扶,这一出手,就像天龙腾拿,猛虎出押,威猛绝伦! 岳少俊神态悠然,只是身子斜斜一转,就让开了秃尾龙一记擒拿手法。 秃尾龙段伯阳在崆峒派中,地位极为崇高,平日自然很少亲自出手,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也老谋深算,至少要有三分制胜把握,才肯上场。 秃尾龙段伯阳数十年来,从没有落败过,这是铁的事实。这一抓之势,他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原是存有试探性质,但以他的功力,这三成力道,依然非同小可,一般的江湖武士,休想闪避得开。那知岳少俊连脚都未跨出,只是身子稍一转动,就避了过去。 这下直看得秃尾龙神色为之一变,因为他抓去之时、身法极快,欺到岳少俊身前,只觉他身子斜转,已经变了位置,一抓落,根本没看清他身法是如何转动的,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秃尾龙段伯阳大笑道:“岳少侠身手果然不凡!” 左手一掌,疾向岳少俊当胸拍去。 岳少俊含笑道:“段老夸奖了。” 右腕一翻,竖掌当胸,缓缓推出,出手甚是潇洒,居然硬接秃尾龙的掌力。 段伯阳想不到岳少俊竟敢硬接自己的掌力,要想增加劲力,为时已迟,双方掌力,很快接实,发出砰然一声轻震! 段伯阳是个心机极为深沉的人,他看到岳少俊竖掌当胸,准备硬接自己一招,又因左掌已发,要待加强掌力,已嫌不及。因此他就两掌接实之际,劲运右手,迅若惊霆,一掌横拍过去。 岳少俊接住段伯阳一掌之后,觉得崆峒派左护法也不过如此,左手一挥,又迎着段伯阳掌势截去。 他自然不知道段伯阳这一掌上,不但运集真力,而且也提聚了全身功力备用,随时都可以增强力道,压制敌人的掌力。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再次接实。(其实前面双掌接实,发出砰然轻震,和后面以掌再次接实,发出“啪” 的一声,先后之差,只不过相继而来,连续响起两声轻响,但因要交待清楚,写来较慢,看来就好像相隔已有一回了。)岳少俊陡觉对方这一掌,竟然重逾千斤;在一接之下,几乎被对方巨大掌力,震得后退,但他练的乃是“逆天玄功”,不须吸气运行,只要遇上外来的压力,立可自生反应,因此岳少俊在一掌接实,感觉对方掌力极强之时,掌上内力,已经随着加强。 秃尾龙段伯阳满以为这一掌,运集了八成力道,岳少俊弱冠年纪,能有多大的内力,自然接不下来,那知双掌交接,对方掌力,如斯响应,忽地由弱转强,依然株两悉称,心头不禁大奇,暗暗冷笑一声,突然又加强了四成丈道。 这回他由八成力道,加强到十二成。已是把毕生修为的功力,全使出来了! 这一段话,比之方才两次击掌,更为快速,因为双方加强掌力,只是在双掌接实之后,电光石火般事! 就在秃尾龙段伯阳掌力加到十二成的时候,突觉岳少俊掌上突然涌出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自己右腕剧震,几乎连呼吸都为之一窒!身子不由得后退了三步,再看岳少俊依然神定气闲的站在那里,面含微笑,望着自己! 这下直把秃尾龙段伯阳惊诧得不知所云,他怎么也不相信凭自己数十年苦练的功力,竟然还敌不住一个廿来岁的小伙子! 当然感到惊诧的并不只是秃尾龙一个,尤二娘子睁大一双水淋淋的俏眼,死灰般脸上,也流露出震惊之色。 百步神拳袁广杰和九指罗汉祝祥符,也同样暗暗惊诧不止! 段伯阳是崆峒派中有数的高手,在江湖上从未遇到过敌手,这回却被岳少俊震得连退了三步,看来,他今儿个遇上劲敌了! 秃尾龙段伯阳一退之后,忽然仰夭长笑,他这笑声,在荒凉的山野之间,宛如老龙长吟,响遏行云,直冲霄汉,显示出他充沛的真气! 就在他笑声中,从右侧一片树林间,疾如飞鸟,翩然飞掠出五道人影,泻落场中! 那是五个一身劲装,怀抱长剑的青衣少年,在他们飞落之时,正好把岳少俊围了起来。 段伯阳笑声突然而止,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出长剑,森冷的道:“岳少侠请亮兵刃。” 胡大娘看得老脸一沉,哼道:“姓段的,你想倚仗人多……” 双手一摸插在腰间的短拐,要待抢出。 仲飞琼轻轻抬了下手,示意她不要妄动。 岳少俊目光扫视了围着自己的五个青衣少年一眼,只觉这五人年约二十出头,不但个个生得眉目俊秀,身材也一般高矮。 最奇特的是他们和段伯阳一样脸色如同死灰,没有一点生气,这时抱剑而立,目光之中,竟然包蕴着浓重的杀机! 岳少俊今非昔比,这一瞥已然发现环伺四周的五个青衣少年都身具上乘剑术,因为他们抱剑而立,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正是使展上乘剑术的准备。 最使岳少俊犯疑的,还是他们死灰般的脸色,心中暗自讨道:“这些人莫非练有什么邪门功夫不成?”这一发现,不由得使他提高了几分警觉,暗暗凝神戒备,一面抬目问道: “段老要他们一起动手么?” 段泊阳沉森一笑道:“不错,兄弟不把岳少俊请去,无法向教主交代,所以只好动用兄弟一手调教的阵势了,岳少侠只要能凭手中长剑,脱出此阵,兄弟自当立时撤走。” 岳少俊爽朗一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在下脱出此阵,段老就回去覆命,在下若是闯不出此阵,就随段老去见教主。” 段伯阳深沉一笑道:“岳少俊快人快语,兄弟正是此意,岳少侠可以亮兵刃了。” 岳少俊微笑道:“段老只管请发令好了。” 段泊阳手中长剑一振,阴喝道:“岳少侠小心了。”寒光一闪,洒出四、五、六、七点寒星,直向岳少俊迎面而来。 “崆峒剑法”,夙以快捷奇诡著称,在他手中使出,果然别具威力;这几点流星般的寒芒,点点锋芒四射,光华夺目,使人不可捉摸,莫辨虚实! 这一刹那,五个青衣少年突然身形闪动,双手一分,五柄长剑突化为十,原来他们手中使的是双股剑! 双剑交叉;交织成一片纵横剑网,但见人影流动,立时把岳少俊围入在剑影织成的网幕之中。 六个人全已出手,(秃尾龙和五个青衣少年)只有搀扶秃尾龙的尤二娘子尤如是,如今秃尾龙不用他搀扶了,她站在原地,并未退走,此刻和岳少俊同佯被围在一片剑网之中。 当然十一柄锋利长剑,不会攻到她身上,但她手无寸铁,在一道道寒光飞洒之下,不禁令人为她捏一把冷汗。 岳少俊早有准备,就在段伯阳长剑出手,飞射出点点寒星之际,他右手剑九同时从掌心飞射出一道青虹,向前挥出。 尤二娘子就站在他右首,他没出手之前,她只是悄然独立,作出凝眸旁观之状,他右手这一挥,软剑出手,她也动作如电,右手突扬,匹练般飞出一条彩虹,熟练无比,朝岳少俊软剑上缠绕过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是快,段伯阳剑上飞出的四、五、六七点寒星,堪堪洒到岳少俊身前。 岳少俊挥出的软剑,本待封解来势,突然间被尤二娘子的彩带缠个正着,挥出去的长剑,再也挥不出去! 尤二娘口中发出一声银铃般轻笑,身形更是轻盈,随着轻笑,已经到了岳俊身后,右手一收彩带,缠住软剑不放,左乎五指笼罩舒展如兰,轻轻一翻,五道指风,正好笼罩住岳少俊身后五处大穴! 段伯阳一剑幻起的七点寒星,上是剑术中最上乘的点穴手法“七星入户”,寒星错落,笼罩了岳少俊身前七处要穴! 这一着前后夹攻,当真使人顾前失后,避无可避,何况四周还有十把长剑构成的严密剑网,你想闪也闪不出去。 岳少俊挥出去的软剑,被尤二娘子彩带缠住,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急中生智! 右手急忙劲力一松,左脚赶紧朝前跨出半步,(左脚跨出,身子自然随着侧转)从段伯阳右侧闪了出去。 要知他手中握的乃是一柄软剑,软剑必须劲贯剑身,长剑才能挣得笔直,如果内劲一松,软剑就随着软了下来。 尤二娘子的彩带,虽能缠得住一般软剑的剑身,但软剑一旦软了下来,纵被彩带缠住,也会很快的滑脱了。 再加岳少俊自幼练的就是避剑身法,这套身法,原是针对“宋家百剑”而设计。“宋家百剑”号称“武林第一剑”,能避开“宋家百剑”,天下剑法,大概也都能闪避得开了。 岳少俊施展“避剑身法”,虽然避开了秃尾龙和儿二娘子一招前后夹击,但也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从他出道江湖,短短数月之间,会过了不少高手,使他如此惊险,实在还是第一次遇上。 但在他闪出之际,又遇上了一片绵密无间的剑网,直向身前逼近过来,剑影寒光,交织而至。“避剑身法”,原是针对一个人所发的剑势而设计,一个人发出来的剑势最凌厉,最快速,最绵密,总就只有一只手腕,一支长剑,因此纵然也交织成一片剑网,其中必有许多是幻影,是虚实互用的变化,故而也必有破绽,和可乘之隙,“避剑身法”就是觑定你这点空隙,游身闪避,以进为退,乘隙而入。 但这五个青衣少年十柄长剑交织的剑网就不同了,一个善于使用双剑的人,就可弥补单手使剑,仅有一支长剑,有时会露出破绽(空隙)的缺点。 何况他们五个人,又是久经训练,十支长剑的剑网,不是为了攻敌,而是专门为了控制敌人。只是不使对方有脱逃的机会,至于如何克敌,自有主持阵势的左护法和尤二娘子去对付。 因此岳少俊纵会“避剑身法”,面对这一张由十支长剑所构成的严密剑网,就无法适用了,这原是一刹那间的事,他眼看剑网逼近,幸好软剑已经脱出尤二娘子的彩带,口中大喝一声,随手朝前挥出。 如今他的功力何等深厚,这一剑虽是仓猝发出,依然剑风逼人,软剑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道,向外推出,逼得十支长剑交织而成的剑网,像风吹轻纱,被推出去四五尺远。 只是剑网依然是剑网,逼进之时,绵密无间,真像一张网罟一般,丝毫没有被这一剑割裂冲破,露出破绽来。 段伯阳眼看岳少俊人影一闪,居然从自己右侧闪出,心下自然大为惊凛,暗道:“这年轻人果然身手非凡,无怪仲二小姐故作大方,说出若凭武功把他擒走,她绝不插手的话来!” 口中狂笑一声,剑随身转,一招“回风舞柳”,划起一道雪亮的银虹,突然间,化作一蓬数十缕银练,长短参差,飞洒过去! 你自然看到过春风吹拂起来的柳叶吧!他这一剑,就像丝丝柳条,随风飞舞! 尤二娘子不但一记“兰花拂穴”手落了空,连已经被自己缠住的剑身,都被滑了出去。 她死灰脸不觉一绷,水淋淋的眼睛,忽然漾起一丝凶芒,口中娇声道:“唷,瞧不出你身法倒蛮俊的!” 口中还在连笑带说,右手皓腕一抖,彩带“灵蛇缠颈”朝岳少俊颈后飞缠过去。 岳少俊展开“避剑身法”,身躯半旋,段伯阳一招“回风舞柳”,丝丝剑光,就像风回柳转,拂着他身侧掠过,又落了空。 岳少俊顾忌的还是五个青衣少年的十支长剑,因此避开段伯阳一剑之后,立即横剑扫出,左手疾然向后抓去,一把抓住尤二娘子的彩带。 尤二娘子还不知道岳少俊功力奇高,见他一下抓住自己彩带,不觉轻笑一声道:“你想和我较劲?” 在她想来,这时候外有剑网,内有在剑术上火候老到的段伯阳剑势如虹,剑剑足以制敌于死命。 在这种情况之下,岳少俊要和她在彩带上较劲,自然非吃亏不可!但就在她话声甫出,口中忽然惊“咦”的一声,一个人就像鱼儿上了钩一般,被岳少俊凌空钓了起来! 原来岳少俊一把抓住彩带,他如今一身功力,何等深厚,手腕一抖,就像使用软剑似的,一股强劲的内力,随即贯注到彩带之上,一条柔软的彩带,登时挣得笔直,变成了八尺长一根铁棍! 尤二娘子一个人就高高的顶在棍头上,像表演特技一般,在高空手舞足蹈,就是放不开手来。 这原是一刹那间的事,岳少俊五指一松,尤二娘连带带人,“呼”的一声,凭空摔出去数丈之外! 段伯阳眼看岳少俊被困在“七煞剑阵”之中,不但没被逼落下风,自己连发两剑,都被他避开。如今尤二娘子又被他抖手摔出阵外,心头更是又惊又怒,口中连声大喝,长剑如雨,猛扑急攻过来,一口气攻出了八九剑之多! 岳少俊一柄软剑,只能顾到十支长剑交织,交迫而来的剑网,不得不随时挥剑,向外推出。对段伯阳的攻势,只能施展“避剑身法”,游身趋避。本过眨眼之间,一连避开了段伯阳七剑,心中暗自忖道:“这般缠斗下去,何时了结?”心念这一转,身形随着一转,左手突出,一把扣住了段伯阳执剑右腕,运劲朝外摔去。 这一着真还管用,段伯阳稀里糊涂的被人扣住了手腕,不禁呆得一呆,一个人已经应手飞起。 岳少俊知他功力精湛,在这一记擒拿手法上,用上了八成力道,因此段伯阳飞起的人,想中途停住身子,重行飞回去,都办不到,“呼”的一声,越过剑阵,直摔出去四五丈远。 岳少俊奋起神威,接连摔出两人,精神大振,右手软剑随着横扫,剑光矫若神龙,光华大盛,一下逼退迫近身来的三个青衣少年,左手一收再发,呼的一掌,直拍出去。 但听蓬然大震声中,迎面一个青衣少年首当其冲,口中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飞了起来,跌出去一丈开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十支长剑本来交织成一片严密的剑网,但因此人被震飞出去,十去其二,使这片剑网,露出了空门,其余四人一时之间,那有功夫弥补得住?岳少俊立时使出“避剑身法”,口中朗笑一声,从剑阵中闪身而出。 从他摔出段伯阳,到闪出剑阵,前后只不过是眨个眼的时间。这时段伯阳也口发怪笑,疾若流星,一下飞回阵中。(他被摔出去的人,虽未能中途卸去被摔的力道,但落到五丈远处,双足才一点地,身形重起,飞了回来)。 这两声长笑,(岳少俊的朗笑,和段伯阳愤怒的怪笑)几乎是同时出口的,因为两道人影,一个往阵外闪出,一个朝阵中飞回,也几乎是同一时候的事。 段伯阳落到剑阵之中,眼看岳少俊已经冲出阵外,脸色不禁大变,但他不失为崆峒派的左护法,世面见得多了,死灰脸一松,迅即返剑入鞘,左手一摆,呵呵笑道:“岳少侠已经冲出阵去了,你们还不收起剑来?” 四名青衣少年立即敛剑后退。 段伯阳朝岳少俊拱手一礼道:“岳少侠果然身手超群,兄弟甘拜下风,不胜佩服之至。” 岳少俊慌忙还礼道:“段老夸奖,在下侥幸得很。”接着朝那个跌坐在地的青衣少年歉然拱手道:“在下方才一时收手不及,误伤这位兄台,不知伤势如何?在下实在抱歉得很。” 段伯阳道:“不要紧,他们随身都带有敝派急救伤药,让他坐息一会就好。” 尤二娘一张死灰脸上,又笑又怨,俏眼朝岳少俊一溜,娇声道:“奴家一条手膀,被你震得直到现在,还在又酸又麻,你连问也没问。” 岳少俊听她这么说了,只好抱抱拳道:“在下鲁莽之处,还望姑娘见有。” 尤二娘子被他这声“姑娘”,叫得心花怒放,一张死灰脸上,绽起盈盈笑意,正待开口。 仲飞琼冷然道:“左护法,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吧?”她讨厌尤二娘子那张死灰脸,那双水淋淋,直勾勾的眼睛和妖里妖气的声音! 段伯阳连忙陪笑道:“自然,自然,兄弟说过,岳少侠只要冲出阵势,兄弟立即率人撤走,怎敢阻拦?” 胡大娘哼道:“左护法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呀?” 仲飞琼道:“咱们上车。” 大家相继上车,涂金标立即挥动长鞭,驱车疾驰而去。 尤二娘望着马车后影,重重呸了一声说道:“左护法,你看,这小丫头有多神气?” 秃尾龙段伯阳诡笑道:“这小子身手高得出奇,但他们去了也是白饶。” 仲飞琼原是剔透玲珑,冰雪聪明的人,她眼看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拦截阻道,使他顿时想起大觉大师要金铁口转告,要自己和岳少俊尽快赶去雪山。曾说“雪山有变”,听金铁口的口气,好像事情就发生在爷爷身上,如今崆峒派果然一再派人在路上阻挠! 她这一想,立时觉得事态严重,略为盘算,就要胡大娘和四个使女,继续留在车上,由涂金标赶车驰行,按站食宿,藉以分散对方的注意。 自己和岳少俊另行换了两匹健马,尽快赶路,除了沿途购换马匹,遇上镇集,购备干粮,一路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第二十章 雪山之变 雪山、亦称大雪山,横亘川康二省之间,终年积雪不消,白皑皑的高入云霄,像这样的冰天雪地,除了采药的老人,可以说人迹罕至。 雪山老神仙玄灵叟隐居之处,叫做长春谷,是在雪山岭的一处山谷之中。 尽管大雪山终年积雪,到处都是冰天雪地,但长春谷却是洞外天地,四时如春。 这天晌午时光,岳少俊,仲飞琼两人,赶到雪山南岭,弃马入山。 岳少俊但觉山势愈走愈高,气温也愈来愈低。冷风呼啸,奇寒澈骨,放眼四顾,群山起伏,如屏如障,冰山雪岭,到处都是白皓皑的,无穷无尽! 他在车上曾听仲飞琼说过,长春谷有四时不谢之花,景物之美,不输江南,如今看到这般辽阔无垠的冰雪,心头止不住暗暗生疑,心想:“像这般冰山雪岭,亘古不化的地方,怎会有四季如春的山谷?” 仲飞琼看他四处眺望,并不言语,不觉嫣然一笑道:“俊弟,你可是觉得大雪山到处都是一片冰山雪谷,不可能会有四季如春的长春谷么?” 岳少俊道:“长春谷是琼姐姐从小生长的地方,自然有了,我想没到过长春谷的人,一定会找不到那地方的了。” 仲飞琼笑了笑道:“你很会说话,我看你方才向四处眺望,似有不信之色,但也给你说对了,长春谷地势隐密,又经我爷爷费了很大的功夫,把谷口用冰封了,不熟悉的人,就是到了谷口,也找不到呢!” 岳少俊道:“会有这等事?” 仲飞琼道:“很快就到了,到时你自会知道。” 两人在冰雪之上,施展轻功,一路疾驰,倒也不觉得有雪地难行之苦。 不多一会,两人已奔到一座冰峰的脚下,仲飞琼忽然脚下一停,回身笑道:“到啦!” 岳少俊仰头望去,但见山势陡峭,高耸入云,两边山岭纷陈,都没有这座插天高峰的雄伟,虽有几处丘壑,也处处冰封雪积,无路可通。心中暗暗奇怪,琼姐姐说已经到了,自己果然找不到长春谷的所在,这就问道:“这里就是长春谷的谷口了么?” 仲飞琼道:“是啊,你不妨找找看,入口在那里呢?”岳少俊看了一阵,摇摇头道: “小弟愚鲁,实在看不出来。” 仲飞琼朝他甜甜一笑:“那就随我来。” 说罢,朝峰侧一座冰雪积成的小山走去。 那座冰山,也足有十余丈高,孤拔峭立,宛如屏障一般,左首是一道绝壑,虽然盖着积雪,但一望而知是下临极深的山涧。 仲飞琼笔直走到壁立如削的冰山前面,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寒英剑,朝屏障似的冰山正面半人高处,缓缓刺人。 接着手腕用劲,缓缓的由右而左,由上而下,划了一个土圆下方的圈圈,才抽回室剑,收剑入鞘,伸出双手,抵着那块圆圈,缓缓朝里推去。那方圆冰,果然随着她双手推动,缓缓的往里滑入,露出了一个洞窟。 仲飞琼把圆冰椎到一旁,直起身,笑道:“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 岳少俊惊奇的道:“原来这里就是入谷之路,还要人工开路,才能通行!” 仲飞琼当先俯身而入。岳少俊跟着她身后,跨入洞窟,但见里面竟是足有丈许方圆,一条由坚冰凝成的隧道,不但甚是宽敞,而且四壁晶莹,再经外面积雪反照,更是透明光亮,如入水晶之宫。不觉赞道:“这条隧道,真是天造地设,造化之奇,不知令祖当年是如何发现的?” 仲飞琼口中嗤的轻笑一声,等他入洞之后,才把那方圆冰,又缓缓移到洞口,把洞口堵好,才道:“这里本是山谷入口,爷爷昔年无意之中发现这座山谷,向阳避风,地气温暖,才取了长春谷之名。后来就搬到这里来往,又怕被人发现,才花了好几年的工夫,从山上采了许多大冰块移到谷口,把谷道填满,再用人工在凝结住的坚冰之中,开辟出一条甬道,我们进出,都要用剑在洞口开一个窟窿,才能通行,堵上之后,不消多时,它就会自己凝结住了,外人不知内情,永远也无法进来。” 岳少俊道:“原来如此,小弟还当是天生的呢!” 这条隧道,晶莹明亮,宽阔平整,走在中间,不怕凛冽寒风,奇寒刺骨,也不怕冰粒打在脸上,隐隐生痛。 走了约有二里光景,跨出一座高大的洞窟,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片葱绿的山岭,同时但听雷声盈耳,就在当头,寒气袭人,十分冷冽! 岳少俊呼了口气,说道:“好冷!” 仲飞琼没有说话,拉着他走了数十步,才回身指点着来路,说道:“你回头看看就明白了。” 岳少俊回头看去,但见从百丈高峰上婉蜒挂着一条玉龙,水势下注,有如天来,发出轰轰雷鸣之声! 瀑布一直泻到方才出口处的崖洞之上,再倾注入涧,自己是从瀑下走过来的,那就无怪寒气凛冽了。 再奇怪的是这道瀑布,就像分隔了寒温,外面的冰天雪地,北风奇寒,但出了这座崖洞不过十数步,气温就升高了许多,使人渐有暖意!尤其沿着山径两旁,松林细啸,绿草如茵,真有江甫二月情景! 仲飞琼领着他盘过山脚,这是群山环绕中的一片平地,约有里许方圆,正因谷地向南,又有群山挡风。 天造地设,形成了冰天雪地中的奇迹,大雪山中四季如春的山谷——长春谷! 岳少俊目光一瞥,不由得惊叹出声:“长春谷真是洞天福城,四季长春,也由此可见令祖不但是武林奇人,也是高蹈隐逸之流,好生令人钦佩!” 原来他目光所及,但见这一里方圆的谷地,居然引瀑成溪,架板为桥,白石为径,盖竹为亭,一亭一池,一台(钓台)一榭,莫不取景自然,布置得宜,古朴而有真趣。 最难得的,还是漫山遍野,到处嫣红姹紫,花团锦簇,开满了不知名的山花! 仲飞琼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原来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前面一方巨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黄衣驼背老人,双目炯炯,打量着岳少俊。 仲飞琼急忙躬下身去,说道,“侄女见过司徒伯伯。”黄衣驼背老人口中唔了一声,问道:“这娃儿是谁?”仲飞琼道:“他是侄女义弟,天山门下的岳少俊。”一面朝岳少俊道:“俊弟,快见过司徒伯伯,他就是昔年大名鼎鼎,人称一掌开天的司徒翼,跟随爷爷已经有好几十年了。” 岳少俊连忙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岳少俊,见过司徒前辈。” 司徒翼含笑道:“小兄弟原来就是天山门下,这就无怪英华内敛,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了!”接着回头问道:“二姑娘不是和大姑娘一起下山的么,怎么独个儿回来了?” 仲飞琼道:“我是来看爷爷的,爷爷好吗?” 司徒翼道:“你来得不巧,只怕见不到老神仙呢!”仲飞琼入谷之后,看到替爷爷守山的司徒翼,本来心情可放宽了,但此时听了此言,不觉一楞,问道:“爷爷可是出去了?” 司徒翼微微一笑道:“老神仙已有一个甲子没出去了,怎么会出去?他老人家自从你们走后,大概大寂寞了,所以又坐关了。” “坐关?” 仲飞琼感到有些奇怪,爷爷功参造化,一身所学,已臻上乘,他老人家时常说,一个人练武练到某一境界,就是已经到了极限,无须再求精进,若要勉强修练,那也是徒劳无功,而且极易走火入魔,前功尽弃。因此他老人家恬淡乐天,生活十分平静,怎会又去坐关练功呢?心中想着,忍不住问道:“司徒伯伯,爷爷没有坐关以前,可曾告诉你他老人家练什么功夫?” “没有。” 司徒翼道:“自从你们走后,过了不久,姬山主来过一次,足足和老神仙谈了三天三晚。老神仙这次坐关,可能和姬山主谈道有关,大概是为了探究由武功进而静参天人之道,寻救长生不老之术。” 仲飞琼心头猛然一动,问道:“爷爷是姬山主走后,就坐关的?他老人家没和你说起什么?” 司徒翼道:“老神仙坐关之事,老朽还是听黎嫂说的。” “黎嫂?”仲飞琼又是一怔,问道:“黎嫂是谁?”司徒翼道:“黎嫂是大姑娘派来伺候老神仙的,大姑娘怕二姑娘和三姑娘走后,老神仙没人伺候,据说黎嫂从前是伺候火灵圣母……” 仲飞琼顿时感觉事情不对,惊异的道:“我怎会没听大姐说起呢?” 司徒翼道:“那是姬山主带来的,说是大姑娘的意思,这也是大姑娘一番孝心……” “这事情大有蹊跷!” 仲飞琼急道:“我这就去看爷爷去。”一面回头道:“俊弟弟,咱们快走。” 急步飞掠而去,岳少俊也只好跟在她身后掠去。 司徒翼看着仲飞琼飞奔而去的后影,摇摇头道:“她还是小时候的那股脾气,一点也没改!” ***长春谷当真温暖如春,有四季不谢之花! 如今已是腊月初头,这里还是繁花如锦,群芳吐艳,把长春谷点缀得花团锦簇,香风熏人! 仲飞琼因金铁口说过雪山有变,而且事情可能就发生在爷爷身上,如今听了司徒伯伯的活,就可证明果然有事,心头这一急,脚下加快,奔行如箭。现在她身后的岳少俊,也只好紧随不舍,连四周景物,都无暇细看,一路急驰下去。 不大工夫,已经赶到谷底,一座苍翠峻峰的山岳间,石崖百尺,中间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窟,上面铸着:“长春洞府”四字。 洞府前面,有着十几级石阶,仲飞琼走在前面,匆匆登上石阶,正待朝洞府中走去! 突见绿影闪动,从洞中闪出两个身穿绿衣的少女,手执长剑,挡住了去路。 左边一个娇叱道:“站住,你是什么人,胆敢到长春洞府来乱闯!” 仲飞琼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冷声道:“我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右边一个打量着仲飞琼、岳少俊二人,问道:“那司徒老儿不是看守着谷口么?你们怎么进来的?” 仲飞琼柳眉一挑,冷然道:“你们是那里来的?既知这里是长春洞府,就该知道我是谁了。” 两个绿衣少女给她说得一呆。 仲飞琼不待二人开口,接着道:“我问你们,你们可是黎嫂的手下,那就去叫黎嫂出来。” 左边一个似是被仲飞琼声势所慑;望了她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仲飞琼道:“我是仲飞琼,你们听见了么,还不快去?” 左首绿衣少女朝右首绿衣少女低低的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进去通报。” 右首绿衣少女点点头。左首绿衣少女迅快转身往里飞奔而去。 不过一回工夫,只听洞内莲步细碎,随着左首绿衣少女身后走出一个一身葱绿衣裙的中年美妇! 仲飞琼迅速的打量了她二眼,只见她高譬如云,眉眼盈盈,看去虽有三十出头,却有一股成熟的美,美而且冶! 仲飞琼冷冷的道:“你就是黎嫂?” 绿衣少妇忽然嫣然一笑,迎了上来,说道:“你就是二小姐了?贱妾正是黎嫂,是奉大小姐之命,来伺候老神仙的。” 仲飞琼道:“我就是从大姐那里来的,怎么没听大姐和我说过?” 黎嫂娇笑道:“啊晴,我的二小姐,幸亏贱妾是随同姬山主来的,不然人家还当贱妾是冒名顶替,有什么企图呢!”说到这里,口中轻哦了一声,忙道:“香珠、香玉,你们还不快去见二小姐?” 二名绿衣少女一齐欠身道:“小婢见过二小姐。” 仲飞琼问道:“我爷爷呢?” 黎嫂道:“回二小姐,老神仙正在坐关,已经快三个月了。” 仲飞琼道:“爷爷坐的什么关?” 黎嫂笑了笑道:“老神仙坐的什么关,贱妾只是个下人,老神仙没说,贱妾就不知道了,老神仙在坐关之前,只说过这次坐关,大概需要三年时光,在他坐关之时,不准有人惊动。” 仲飞琼道:“那我问爷爷去。” 黎嫂吃了一惊,挡着仲飞琼道:“二小姐,那不成啊!” 仲飞琼柳眉一挑,冷然道:“你要拦阻我么?” “贱妾不敢。” 黎嫂敛去了笑容,央告道:“但二小姐总得听贱妾一言。” 仲飞琼道:“你说。” 黎嫂道:“贱妾听说二小姐一身武功,极为高强,不知确否?” 仲飞琼道:“你是想见识见识我的武功了?” 黎嫂一笑道:“二小姐误会了,贱妾只是在想,二小姐精通武功,当知练功的人,正在行功之际,一旦受到外界的惊动,后果该如何呢?” 仲飞琼听得一怔,接着微笑道:“你很会说话。” 黎嫂甜甜一笑道:“二小姐夸奖了,贱妾只是提醒二小姐,此时不可去惊动者神仙。” 仲飞琼道:”爷爷什么时候醒来?” 黎嫂计算了一下,说道:“十天,老神仙每隔十天,醒来一次,约有半天时间,进些水果,和服用特别配制药丸,这半天时间,可以和人说话。” 仲飞琼道:“那要等到几时去?” 黎嫂道:“老神仙是每逢庚申日午时醒来,酉时又要入关行功,上次庚申日是前天,还要再等七天。” 她不待仲飞琼开口,笑盈盈的道:“二小姐既然千里迢迢的回到山上来了,自然要盘桓些日子再走,七天时间,转眼就到了。” “不!’”仲飞琼道:“我不能在山上耽搁得太久,我是特地赶回来探望爷爷的,我一定要看看他老人家才放心。” 黎嫂陪笑道:“二小姐只管放心,贱妾一向伺候圣母。这回大小姐跟圣母说了,才要贱妾前来伺候老神仙的,绝不会有什么差错,二小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伺候圣母”这四个字钻进仲飞琼的耳朵,不禁触动心事,坚决的道:“不成,我赶回雪山,就是要看爷爷来的,你不用多说。” 黎嫂惊诧的道:“二小姐怎么会不肯听贱妾的劝告呢?” 仲飞琼道:“我要看我爷爷,你管得着么?” 黎嫂微微摇头道:“二小姐,恕贱妾放肆,二小姐是老神仙的孙女,贱妾只是一个下人,也是外人,本来二小姐要见老神仙,贱妾自是无权可以阻止……” 仲飞琼道:“你知道就好。” 黎嫂春花般的脸上,微微一笑,但笑容旋即敛去,脸色一正,说道:“但贱妾是大小姐派来伺候老神仙的,姬山主临行之时,再三嘱咐,老神仙此次坐关,修的是天人合一无上神功,不可有丝毫疏忽之处,贱妾职责所在,二个姐就是老神仙嫡亲的孙女,贱妾也只好冒死谏阻了。” 仲飞琼看她说得不像有假,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道:“我不会惊动爷爷的,我只是进去看看爷爷就好。” “不成。”黎嫂斩钉截铁的道:“老神仙正在坐功之际,进去一步也不成,万一……万一……唉,若是惊动了老神仙,贱妾死不足惜,但……但教贱妾如何向大小姐交代呢?” 岳少俊一直冷眼旁观,只觉黎嫂说话之时,眼神不住的注视着仲飞琼,仲飞琼话说得硬了,她口气就软,但仲飞琼稍一犹豫,她的口气又强硬起来,分明是个善于鉴貌辨色之人! 这近几月来,连经了不少事故,江湖阅历渐增,心中不禁暗暗动疑,这就以“传音入密”说道:“琼姐姐,此女矫揉善辨,不可深信,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才好。” 仲飞琼经俊弟弟一言提醒,立即脸色一沉,冷声道:“我爷爷坐关之事,我事前并无所闻,连大姐也并不知道,所以才要我赶来看看,我爷爷的事情,自有我作主,就算你是伺候爷爷来的,也不用你操心,还不给我让开?” 黎嫂脸色连变,依然挡在阶前,仰首说道:“二小姐既然不肯听贱妾劝告,一定要进去,贱妾责任所在,那就先杀了贱妾吧!” 她随着话声,忽然双膝一屈,扑的跪倒在仲飞琼面前。 仲飞琼方自一怔! 岳少俊忽然看她跪了下来,心中不禁一动,喝道:“琼姐姐,小心她有诈!” 话才说到一半,黎嫂忽然仰起脸来,她脸上已经隐有笑容!不,左手疾举,从她纤纤王指中间,弹出一缕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轻粉。 岳少俊早就注意着她,喝声未落,挥手一掌,凌空劈了过去。 他如今功力大增,掌风出手,收发由心,这一记掌风,正好劈到仲飞琼和黎嫂两人之间。 妄知她们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二、三尺光景,这一记掌风,发得恰到好处,从两人身前涌过,把那一缕肉眼难见的轻粉,悉数随风扫出! 仲飞琼也陡然警觉,立即屏息后跃。 黎嫂跪着的人,也在这一瞬间,原式不动,一个人忽然离地数寸,唆的一声,斜飞开去,长身立起,口中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晴!看来你年纪轻轻,功力可不含糊呀!” 仲飞琼脸色严霜,玉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出寒英剑,凛然喝道:“好个贱货,你敢使诈,看来祝灵仙派你前来,果然没安着好心!” 黎嫂脸色不变,娇笑道:“二小姐这话就不对了,贱妾只是怕二小姐惊动了老神仙,才出此下策的。” 仲飞琼目注对方,冷声道:“我不会听信你花言巧语,你还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动手?” 黎嫂微笑道:“二小姐既然坚决要见老神仙,贱妾替你带路就是了。”说完,但见她柳腰一摆,一个人像一朵绿云,轻灵的朝洞府中飞进去,身法美妙无比。 仲飞琼娇叱一声:“你还不给我站住?” 同样以极快的身法追入洞去。岳少俊虽知仲飞琼从小生长在长春洞府之中,对洞窟的情势,十分熟悉,但黎嫂举动诡异,匆勿往洞中逸去,恐另有埋伏,一时怕琼姐姐有失,也急忙双足一点,紧随她身后,飞射入洞。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仲飞琼追入洞中,眼看黎嫂往左首一道石门中逸去,她衔尾疾追,堪堪追到门口。 突觉眼前疾风飒然,绿影闪动,两个一身绿袍,自眼以下,半个脸孔用绿中蒙着的人,放过黎嫂,并肩挡住了去路。 仲飞琼心头一怔,长春洞府,是爷爷居住的地方,谷口还有司徒伯伯守着,这些人是如何进来的呢?但稍一思索,她就明白了,司徒伯伯不是说姬山主来过了么?这些入,一定是他带进来的了。她心念闪电一动,立即叱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给我让开?” 左手“呼”的一掌,朝前面两人劈了过去。 她这一掌,在急愤之下出手,虽然只使出了八成力道,但她使的却是雪山派的“金形掌”,掌风出手,带着一股凛烈的肃杀之气,极为霸道。 但听“蓬”然一声,掌风击在两个绿衣人的身上,只见他们钉立原地,一动也没动。 仲飞琼不禁大为惊凛,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只听黎嫂在洞内叫道:“她就是二小姐仲飞琼,二老不可放过了她。” 仲飞琼这时才看清楚,这两个身穿绿袍的蒙面人,额上皱纹甚多,眉目之间,十分相似,看去年纪已甚是老迈,这就长剑一指,凛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右首一人沉声道:“亏你还是玄灵叟的孙女,连老夫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仲飞琼惊然一惊道:“你们会是崆峒四皓?” 崆峒四皓,还是崆峒山主姬灵运的师叔,辈份甚尊,据说他们四人原是孪生兄弟,生下来头发就是白的,故而有崆峒四皓之称。 左首一个哼道:“你知道就好。” 一手撕下了蒙面绿布。 右首那个居然和他心意相通,同时举手,撕下了绿巾。 这下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果然皓首庞眉,面上皱纹密布,牙齿已掉,倒有几分像是老太婆。 仲飞琼怒声道:“雪山和崆峒派无怨无仇,你为何侵入我爷爷的住处?” 左首老人沉声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老夫兄弟二人是奉山主之命,替玄灵叟护法来的。” 仲飞琼道:“用不着,我已经回山来了,我会替爷爷护法的,你们请吧!” 黎嫂站在洞门口,娇哼一声道:“仲飞琼,你心里有什么企图,当我不知么?” 仲飞琼怒声道:“我有什么企图?” 黎嫂娇笑道:“告诉你,我早就接到圣母的飞鸽传书,说你心生外向,和一个姓岳的小白脸双双私奔,还想回山来盗老神仙的千年玉宝……” 仲飞琼听得大怒,长剑一指,厉叱道:“你胡说什么?”正待纵身扑去。 右首老人峻声喝道:“小丫头,还不给老夫乖乖的站住?”抬手拦住去路。 黎嫂在洞内吃吃娇笑道:“二小姐,你给说着了心事是不是?何用这般着急呢?” 仲飞琼满脸铁青,目光一惊两个绿袍老人,怒声道:“二位再不让开,就莫怪我仲飞琼无礼。” 黎嫂眼波如流,娇声道:“二小姐,二老是替老神仙护法来的,你背叛老神仙,二位老人家要把你们拿下了,让老神仙亲自处置,你还大言不惭?” 右首老人缓缓跨出一步,峻声道:“小丫头,老夫看你还是弃剑受缚吧!” 仲飞琼听得气往上冲,叱道:“皓首匹夫,你们果然是有企图来的……” 右首老人双目乍然一睁,射出两道森冷的目光,直注仲飞琼,喝道:“小丫头,你敢对老夫无礼?” 岳少俊虽不知崆峒四皓来历,但看出这两个绿衣老人修为甚深,一身功力,不可轻估,忙道:“琼姐姐,你且退下来,让小弟接他们几招试试。” 黎嫂娇晴一声道:“小白脸,你这是鸡蛋碰石头。太不自量力了。” 岳少俊咳目道:“只怕未必。” 右首老人看了他一眼,嘿然道:“小伙子,老夫只要一个指头,就可以叫你连翻几个斤斗。” 岳少俊朗笑道:“那你就试试看。” 仲飞琼道:“俊弟,崆峒四皓还是姬山主的师叔,功力高不可测,你可得小心!” 岳少俊笑道:“有高深武功的人,必须胸怀正直,才能功臻上乘,出手无敌,如若心术不正之人,纵然武功盖世,何足惧哉?” 右首老人怒笑道:“好小子,你口气倒是不小啊!” 右手抬处,果然伸出一根指头,凌空点来! 岳少俊看他随手出指,最多也只用了三成功力,但指风嘶然,依然甚是劲急,直奔自己肩头,对方说过,要叫自己连翻几个斤斗,出手自然不会太重,他练的“逆天玄功”,不惧穴道,因此故作从容,微笑道:“老丈年纪不小吓,火气却大得很。” 口中说着,并未闪避。 右首老人还当自己指风发得太快,对方闪避不及,但听“扑”的一声,指风不偏不倚,击中岳少俊的左肩肩窝。 岳少俊不但没有中指飞出,连翻几个跟斗,居然脸含笑容,站在那里,纹风不动! 这下直把右首老人看得神情一呆,他自然想不到凭他这一指的力道,一般江湖高手,都未必接得下来! 这年轻人不过弱冠年纪,竟能不动声色,硬接自己一指,他双目之中暴射出两道慑人的绿光,扁嘴鼓动,发出呵呵笑声,说道:“年轻人,你敢再接老夫一掌么?” 岳少俊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自己也毋须和他们客气,这就朗笑一声道:“老丈既有赐教之意,别说一掌,就是三掌,岳某也只有接的了。” 左首老人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这小子好像有些来历!” 右首老人洪笑道:“就算有来历,兄弟也劈定他了。”接着目光一抬,喝道:“年轻人,你小心了!” 右手抬处,一只巨灵般的手掌,凌空朝岳少俊拍了过来! 他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穿着绿袍,有如青竹竿一般,手掌也没有肉了,手爪枯瘦,但比常人却要大得多。 即此一点,可见他在掌上必然下过很大的功力。 岳少俊暗运功力,凝聚右掌,目注对方,站立不动,直等对方掌力涌到,右手才迎击出去。 左首老人一直注视岳少俊,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这年轻人身形凝立,有如渊停岳峙,一身功力,几乎不在自己兄弟之下,双方掌力,很快就接上了,但听砰然轻响,右首老人和岳少俊各自震退了一步。 正因两人被震退了一步,右首老人一张脸上神色为之大变,他这一掌,已用上了七八成力道。 这年轻人居然只被震退一步,自己居然也被震退了一步。这不是说他和自己功力悉敌? 右首老人当然心有不甘,冷冷一声道:“年轻人,你敢再接老夫一掌么?” 崆峒四皓,辈高齿尊,他讲过一掌,故而第二掌,必须征求岳少俊的同意。 岳少俊朗笑道:“在下说过,老丈就是三掌,在下也只有接的了,老丈只管请发掌好了。” 右首老人目中隐泛凶光,沉笑一声道:“好,那你就接着了。” 这回他不再客气,话声中,突然跃上,双掌如开山巨斧,接连劈出两掌。 这两掌不但快,而且重,但内劲却蕴在掌心,蓄而卞发,不到四掌击实,听不到一点风声,也没有一丝内劲外泄! 这是崆峒派的“摧枯掌”,震力内劲,只要接触到他的手掌,内劲可以摧入内腑。 岳少俊可没听说过”摧枯掌”之名,虽有准备,也只是气运百穴,遍布全身,然后双手提胸,出掌封解,迎击而出,但听两下“蓬、蓬”轻震,两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但两人都钉立原地,秋色平分,谁也没被震退半步。 右首老人不由得十分惊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己劈出的“摧枯掌”震力,对方居然接得下来,但他焉知岳少俊“逆天玄功”已练到顺逆由心之境,“摧枯掌” 的震力,已难伤得了他。 更何况他体内另有大觉大师的“接引神功”,专引各种外门震力,自可极轻松的把“摧枯掌”接了下来。 左首老人嘿然道:“老四,你退下来,让我来试试他。” 随着话声缓步走上,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其黑如墨的通天尺,缓缓说道:“年轻人,你兵刃呢?老丈要在兵刃上试你一试。” 岳少俊微微笑道:“很好,老夫有意在兵刃上赐教,在下自当奉陪,不过在下之意,二位在此现身,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倒不如两位一起上的好。” 左首老人脸色一沉,“咄”了一声,道:“年轻人,你太狂了!” 岳少俊朗笑一声,道:“二位老丈大概不屑联手赐教了?但在下不妨告诉二位,除非二老即时退出长春洞府去,否则不想和在下动手,只怕办不到呢!” 他是明知不可能善罢甘休,口气也就越来越狂! 右首老人怒哼道:“好小子,你敢对老夫兄弟这般说话?” 左首老人手中墨玉尺一摆,缓缓说道:“年轻人,老夫一出手,你还有几分生机,若是老夫兄弟联手,你连一丝生机都断绝了。老夫看你年纪轻轻,能有此修为,大是不易,故而有放你一条生路之念,激怒老夫,对你并无好处。” 岳少俊抱了抱拳,道:“多谢老丈好意,在下也有一言相劝,在下在武林中,只是一个未学后进,虽不知道崆峒四皓的来历,但方才听琼姐姐说,二位还是崆峒派姬山主的师叔,辈份甚尊,武功甚高,崆峒四皓,既有如此崇高的身份,盛名得来不易,据在下所知,雪山和崆峒联手合作,老神仙的大孙女,还和崆峒联了姻,双方既有如此密切关系,二位无故侵占长春洞府,岂非有伤两家和气,故而依在下所劝,二老还是退出洞府去的好。” 黎嫂插口道:“你少颠倒是非,二老是山主请来替老神仙护法的。” 仲飞琼柳眉倒竖,寒英剑一指,叱道:“贼婆娘,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先劈了你。” 身形一晃,纵身朝石门中扑去。 右首老人大袖一展,拂出一股劲气,加以拦阻! 岳少俊喝道:“琼姐姐只管去把她拿下,这两位老丈自有小弟应付。” 话声甫出,右腕抬处,呛然剑鸣,寒光迸射,朝右首老人挥出的大袖挥去。 左首老人怒声道:“小子,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墨玉尺随着朝岳少俊剑尖点出。 这下,四人发动虽稍有先后,但也是指顾间的事。 右首老人大袖先发,一股劲气堪堪涌出,岳少俊的剑光也同时扫到.但听一声裂帛似的清响,剑光扫过,一角衣袖,立被截断,但左首老人的墨玉尺,也在此时快要点上岳少俊的剑尖。(岳少俊手中软剑并无剑尖,所谓点上剑尖,其实只是剑端而已)这时仲飞琼早已身形一闪,扑入石门。 好个岳少俊他一下截断右首老人袖角,剑势忽然一折,“叮”的一声,反而点上了左首老人的玉尺! 这一下出手之快,剑势之奇,连左首老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他玉尺本来是去拦截岳少俊剑势的,不但没有截住,(截住了,他老四的大袖就不会被切下一角来)反而被岳少俊剑尖点上,他岂非比人家慢了一步?这对他来说,已是十分难堪之事,何况剑、尺这一接触,双方自然势均力敌,岳少俊居然接下了这一尺,没有被逼后退。 “叮”声甫发,剑、尺已然一触即分,岳少俊依然站在原处,连他掌中长剑都已收了回去,不见影子。 左首老人惊异的看了岳少俊一眼,问道:“你会是无量剑派门下?” 他当然不相信无量剑派会有这么一个年轻高手! 岳少俊微笑道:“在下不是无量剑派的人。” 右首老人一记衣袖,没有拦住仲飞琼,反而被岳少俊一剑破了他贯注大袖上的真气,连衣袖都被截下了一角,心头不觉大怒,扁嘴鼓起,怒声道:“老二,不用和他多说,今天非毙了这小子不可!” 右手一探,同样取出一支墨玉通天尺,一袭绿袍,胸前渐渐鼓了起来,眼中射出森森杀气的光芒,厉喝道:“小子,你死定了!”一步步朝前逼来。 岳少俊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崆峒四皓中的老二,老四。”一面暗暗运功戒备,口中却大笑一声道:“在下早就说过,二位还是一起上的好……” 他话声还未说完,右首老人突然身子离地数寸,快如流云,一闪而至,趁他说话之际,墨玉通天尺当心点到! 左首老人方才和岳少俊接过一招、深知眼前这年轻人功力之深,出人意料,因此在右首老人举步逼去之际,左足跨前了一步,他虽来出手,但三人却顿成鼎足之势。 岳少俊在右首老人逼来之时,早已铮然发剑,横胸凝立,此时玉尺尚未点到,但一股酷寒之气,已经先尺涌了过来。心知以自己所学的剑法,绝难是两个人的对手,因此没待他玉尺,点到.软剑一折,斜挥出去。 这正是金铁口代师传授的第一折剑法。(第一折剑法,该有一个曲折,他使出来的只是一折,那就是只使了前半招)金铁口在他伤愈之后,又教他第二折剑法,这一路上,也早就练熟了。 他虽然只是使了第一折的前半招,而且挥剑出手,看出只是随手挥出,但剑势如迅雷忽发,势道极为强劲! 右首老人究非等闲之辈,他这一发觉不对,面色一变,急待收尺,已是不及,但听“叮”的一声,剑尺交击,右首老人一支墨玉尺,竞被直荡开去,急忙向旁跃开七八尺远。 左首老人目光厉芒闪动,沉声道:“老四,此子似已练成剑气功夫!” 右首老人面色狰厉,哼道:“所以非把他除去不可!”崆峒四皓平时自视甚高,对付一个后生小辈,岂肯联手?但这回可不再客气! 左首老人口中“唔”了一声,右首老人已然身如飞隼,一闪即至。 左首老人“唔”声方出,两人已同时攻上,两支墨玉通天尺,化作两道乌光,分从左右攻到。 岳少俊没有作声,手中软剑只是剑尖向前摆动,作了一个曲折之势。 试想剑尖向前作个曲折模佯,摆动的幅度,当然不会很大,更谈不上大开大圃,但他这一摆动,剑上真气,就突然暴涨,说也奇怪,左右两个老人的墨玉尺,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又是“叮、叮”两声,先左后右,两支墨玉尺,同时撞上软剑,居然一下就拆解了对方两人的攻势! 不,两支墨玉尺又被直荡开去,左右二老也同时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三人攻守之间。一合即分。 崆峒二皓本以为联手合攻之下,最低限度也总该把岳少俊迫得招架不迭,那知这联手一击,依然毫无结果,而且岳少俊只不过使了一记简单的剑式,就把他们逼退出去,不禁暗暗感到凛骇! 岳少俊这一招,看去剑尖摆动,十分轻松,就把对方两柄玉尺荡开,其实他这一条右臂也被震得感到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软剑,心头同样暗暗震惊不止。 三人静默了一回,左首老人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年轻人,你能架开老夫兄弟合击一剑放眼江湖,已是寥寥无几,你究是何人门下?” 岳少俊依然手抱软剑,昂然说道:“在下师门,说出来了,二位也未必知道。” 右首老人不耐道:“老二,你还和他噜嗦则甚?” 墨玉通天尺一指,疾然欺进,一道如虹乌光,随着他手臂挥舞,左右飞旋,也看不出他发出来的招数,转瞬之间,化作了一片网罟,缓慢的朝岳少俊面前推来! 左首老人微唱一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老夫了。” 同样舞动墨玉尺,挥起一片网罟,缓缓推动,和他老四的网罟,渐渐合拢。 两面墨王尺交织的网署,愈合愈近,岳少俊站立在两人之间,只觉酷寒之气,愈来愈烈,全身血液,好像冻得快要凝结了,但两方面交织的网罟,来势极为缓慢,在对方还未到某一距离之际,他剑招自然不好出手。 因此只是凝立不动,暗暗运起玄功,抵抗酷寒之气,依然觉得奇寒澈骨,忍不住连上下齿都冷得打起战来! 左右二老看在眼里,暗暗冷笑,两柄墨尺挥舞得更加快速,阵阵酷寒之气也随着加强。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左右两片网署,此时距离合拢之势,也随着愈近! 岳少俊自然看得出对方两人一路挥动玉尺,缓缓推进,无非是凭仗挥舞之势,增加他们的威力,这两面网罟,当然极难对付,因此也运起了全力,软剑一曲一折之间,幅度加大,朝左右挥去。 他这一招剑身上布满的罡气,剑势出手,剑风铮然有声,青光大盛! 正因两面玉尺交织的网署,来势极缓,故而压力奇重,他挥出的软剑,剑光虽强,只能把左右两面网罟撑住,再也无法把两人逼退一步。 岳少俊心头一急,手腕一振,剑尖左右摇动,再次使出第一折剑法来! 他因金铁口说过,第二折剑法,威力极强,如非万不得已,不可妄使,是以依然不曾展露,这接连两招,连续使出,果然立见颜色,剑光一闪,把两片网罟椎得一阵波动,但却仍然未能把网署逼退。 右首老人看得大笑道:“老二,这小子只会这一招!”左首老人咦然道:“就是只此一招,也够神奇的了,可惜……” 两面网罟眼看就要合拢,这一合拢,立可把岳少俊击成粉未! 就在之电光石火之间,但见岳少俊身形一晃,一道青影,像淡烟幻影,一闪而逝,从两片网署中闪了出去。他使的自然是“避剑身法”了,但左右二老却看得不禁神情一震! 在两面墨玉尺交织的网署,要合未合之际,中间较宽,两面上边,空隙已仅余一线,要从这一线空隙中逃出去,可说绝无仅有;但这年轻人毕竟趁这一丝空隙,飞了出去。 二老虽然心头震动,但既已出手,岂容他漏网?右首老人口中大喝一声,急如飘凤,紧迫岳少俊身后,手腕一翻,把墨尺交织成的一片网罟,倏然带转;像玩大旗一般,贴地疾卷过去。 左首老人在老四追出去的同时,双足一点,一个人登时凌空飞起,手中玉尺挥舞,同样把交织成一的网署,朝岳少俊当头撤下。 这两面网署,每面足有八尺方圆,方才是左右合拢,如今却变成上下交合。 左右合拢之时,是缓缓推来,势道较慢,这回变成上下交合,一个贴地席卷,一个当头罩落,来势就像迅雷惊霆,快速无匹! 岳少俊从两片网署中闪身而出,身形还未站稳,陡觉身后寒气潮涌过来,一片网罟横向脚下扫来,一片网罟当头罩落! 如果左右夹击,自己学的天山剑法还可挡一下,但如今他们来势,变成一上一下,自己剑尖,曲折如何使法?他心念迅速一转,权衡轻重,立即决走先对付上面罩落的一片网署,心念方动,人已吸气上腾,软剑一曲再伸,朝上挥去,这回临危保身,迫得他不得不使出天山第二折剑来。 剑势才出,果然矫若天龙,一道曲曲折折的剑光,向空展开,紧接着就响起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暴响,剑风迫荡,银光飞洒! 左首老人墨玉尺织成的乌光网署,本待紧紧收束,往下压去,在一阵叮叮声中,玉尺脱手,光网倏然消失,一个人头下脚上,垂直跌下! 这时右手老人的一片网罟,正好横扫过来,看到岳少俊纵身上腾,手腕再次翻动,带转一片网罟,正待朝上兜去。 瞥见老二一个斤斗摔了下来,心头猛然一惊,匆忙之间,急急撤招,硬行把正待往上兜去的网罟及时收回,口中急着问道:“老二,你怎么了?” 左首老人身上受了几处剑伤,但伤势不算很重,落到地上、勉强站住,惨然道:“老四、这是老夫第一次败在人家剑下……” 数十年来,第一次落败,自然十分痛苦! 岳少俊对第一折剑法,使用过多次,已是运用成熟,但对这第二折剑法,虽已练熟,但从未使过,只是依样葫芦,照式挥出。 他身在半空,只知破了左首老人罩下的网署,并不知道他这一剑的威力,到底如何?左首老人摔下之时,他也相继落在地上。 右首老人没待老二说完,眼看岳少俊落到右首,相距较近,口中嘿的一声,抡起墨玉量天尺,猛向岳少俊背后砸去。 岳少俊堪堪落到地上,突觉一股寒气,朝身后袭来,心头不觉大怒,身形疾转软剑曲折挥出。 这下他含愤出手,使的虽然只是第一折,但却使了十成力道,他方才连续使出第一折剑法,那是对付两个老人,两支玉尺,这回却只对付右首老人一个,又使了全力,威力自然极强。 但听“当”的一声狂鸣,右首老人一柄墨玉尺立被直荡开去,一点寒光,如飞星入户,一下点在右首老人咽喉之上! 右首老人几乎连他剑招都未看清,森寒剑尖已经直点咽喉,要待闪避,都来不及。 岳少俊点到为止,就把软剑收了回去,冷然道:“在下不想伤人,二位请吧!” 右首老人几乎气疯了心,瞪着双目,半响说不出话来,气愤填胸,切齿的道:“好,小子,记着,崆峒四皓会向你要还这笔帐的。” 岳少俊俊目放光,冷然道:“老丈最好也记住了,岳某今日若非看在你年事已高,剑下留情,只怕你走不出这长春洞府!” 左首老人从地上拾起墨玉尺,黯然道:“老四,咱们技不如人,一切都不用说了。”转身往洞外行去。 右首老人跟着走去,回头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崆峒四皓的厉害。” 岳少俊惦着琼姐姐安危,无暇和他多说,右手执着软剑,转身往洞内走入。 ***仲飞琼恨透了黎嫂,当然也关切着爷爷的安危,因此有岳少俊替他挡住了崆峒二皓,她就双足一点,身如穿帘之燕,“唆”的一声,朝洞门中窜去。 黎嫂迅快后退,口中娇笑道:“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在她后退之际,手腕一抖,但见十来缕非金非丝的绳索,长短错落,向仲飞琼当头撒来。 这石门之内,是一条长廊,相当宽阔、壁间每隔一丈,点着一盏玻璃灯,故而虽在山窟之内,光线依然十分明亮。 仲飞琼目光一注,但见这十几条络索上,还附着蓝光闪闪的小钩,分明钩上有毒,这就抬腕撤剑,扬起寒英剑.往她绳上削去。 黎嫂娇笑道:“我的二小姐,寒英剑可以斩金截铁,但未必削得断我的十二锦索。” 她虽在和人敌对,依然软语如珠,又娇又脆。 仲飞琼冷嘿一声,剑光如练,依然横削过去。 黎嫂口中虽说寒英剑削不断她的十二锦索,但说归说,双手还是疾然翻起,改直撤为横扫,拦腰卷来。 她双手控制着十二根锦索,长短不同,粗细各异,使出一招来,长的钩人,短的防身,粗的攻敌,细的为辅。 在一招之间,可以四面八方,同时打到,同时有的收回,有的才攻出去,有攻有守,参差不齐,却毫无破绽。 仲飞琼连发了七八剑,剑光连闪,却连人家一根锦索都没有削到。 不,但听“嗤”一声,自己左手衣袖,竟被一根锦索上的小钩钩住,撕破了一块,心中不禁又惊又怒! 乘对方一招使老,六根攻出的索子正待收回,另外六根守护的索子已畜势将发之际,突然施展雪山“天衣身法”,身如一缕青烟,从十二根锦索缝隙闪入,一点剑光,直指她胸口,叱道:“再不撒手,我就要你尝尝一剑穿心的滋味!” 黎嫂这十二根锦索,都有八尺来长,一旦被人欺近了身,就再也使不出花样来了。 此时眼看仲飞琼业己欺到身前,寒英剑光离自己胸脯不过三寸,心头发慌,口中惊“啊”一声,急忙双手一抖,放弃锦索,一个鲤鱼倒窜波,往后倒跃出去。 仲飞琼一招得手,岂肯容你后跃躲闪,一个人如影随形,飘飞跟进,寒英剑剑锋指着胸口依然不过三寸距离。 但就当她追上黎嫂之时,眼前银光一闪,耳中听到“当” 的一声,同时感觉手上一震,寒英剑居然被荡了开去。 黎嫂又退后了一步,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她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银钩。 寒英剑是爷爷用寒铁精铸;功能斩金截铁,居然没有削断对方的银钩,而且一招之间,能把自己长剑荡开,足见她腕上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了。 突然间,仲飞琼想起一个人,她姓黎,莫要是姬山主二个侍姬之一的黎姬! 不错,她化名黎嫂,一定是黎姬无疑!她手上使的准是姬山主的吴钩剑了!心念转动,目光一注,冷峻的道:“你是黎姬!” 黎姬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娇声道:“你随便叫咯!” 仲飞琼切齿道:“我爷爷和姬山主无怨无仇,你们处心积虑要计算我爷爷,是何居心?” 黎姬光嫣然轻笑道:“二小姐,你这话可不对了,我是奉山主之命,来照顾老神仙的呀!” 仲飞琼道:“好了,爷爷和姬山主相交数十年,我不想多说,你还是给我走吧!” “走?”黎姬道:“那可没这么简单,我这一走,你叫我如何向山主交代法子?” 仲飞琼长剑一指,凛然道:“你不肯走,那可别怪我仲飞琼出手无情。” 黎姬笑道:“咱们方才不是已经交过手了么?你二小姐的能耐,我领教过啦!” 仲飞琼满脸恼怒,清叱一声,拔身一纵,寒剑飞处,一缕雪亮的光华,逞向黎嫂刺去。 黎嫂娇笑道:“对了,咱们谁胜谁负,正该从兵刃上分个高下才是。” 银钩一拂,“当”的一声;架开了仲飞琼的长剑,钩影一探,反削过来。 仲飞琼不待对方攻到,寒英剑光华闪处,连发两剑,一剑封解斜削银钩,一剑疾刺对方小腹,左掌随着剑锋刺出之势,也倏然劈出。 黎姬右手吴钩剑使了一记“拨草寻蛇”,左手朝前一推,硬接仲飞琼一掌,但听“啪” 的一声,双掌接实,黎姬趁着这一掌的掌力,一个人忽然斜飞而起,绿衣飘曳,往长廊逃去。 仲飞琼冷笑一声,迫踪扑去,她飞扑过去的人还没有落地,但见绿影一闪,飞起一道银光,向空截到。 仲飞琼身在半空,柳腰一扭,寒英剑反手挥出,两人在空中硬接一招,双双落到地上。 仲飞琼运剑如风,凤翔隼刺,到处剑花飞洒,攻势不停。黎姬也自了得,一柄吴钩剑锁,削、劈、扫,同时使得快如灵蛇,上下闪动,一丝不懈! 两人再度交锋,大家都不敢轻敌,一个展出雪山绝技,剑势如飞凤展翅,如青驾回翔,一个使出崆峒秘传,吴钩剑如龙蛇飞舞,匹练盘旋。 两柄长剑,霍霍展开,剑风激荡,一条宽阔的长廊上,登时被飞卷的寒光封住,隐隐可闻风雷之声。 就在此时,走廊上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人青衫飘忽,走得十分轻快,转眼之间,已笔直走入剑光钩影的范围之内。 试想此刻两人各展所学,剑光如电,这人既能走入一片光幕之中,一身功力,岂是等闲?黎姬、仲飞琼棋逢敌手,拼搏正酣,虽觉有人逼近。 但谁也不敢分心,回头看去。 适时但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琼姐姐,还是让小弟来吧!” 仲下琼运剑如飞,出尽奇招,兀自胜不了黎姬,心头正感焦急,突然听到岳少俊的声音,心头不觉一喜! 岳少俊正在洞口独立对付崆峒二皓,如果他不能胜过二皓,如何会闯到里面来呢?她喜,黎姬自然大吃一惊。 要知黎姬不但一身所学,尽得姬山主真传,她心思也同样机警,耳中听到岳少俊的声音,没待仲飞琼开口,抢着娇笑一声:“小白脸,你来的正好!” 突然舍了仲飞琼,身若飘风,一个轻旋,吴钩剑化作一道匹练,直取岳少俊!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吴钩剑精芒耀目,虹射而至,这一剑不但快,而且威力十足,钩影一闪,已经到了岳少俊身前! 仲飞琼发觉她舍了自己,直取俊弟弟,心中方自一惊,娇叱一声:“妖妇……” 寒英剑一指,朝黎姬身后追扑过来,她还未扑到,黎姬虹射过去的一钩,已然落空! 她这一剑明明射到岳少俊身前,但不知岳少俊如何一闪,竟会落空?(岳少俊使的当然是避剑身法)但就在她一剑落空之际,突觉右腕一紧,眼前人影复现,自己手腕已被人家紧紧扣住,分毫挣动不得! 仲飞琼飞扑过去的人,眼看黎姬已被俊弟弟拿住,剑尖一颤,点了她背后三处穴道,伸手夺下吴钩剑,再从她腰问摘下剑鞘,递了过去,说道:“俊弟,此剑是姬山主之物,你暂时收着。” 岳少俊伸手接过。 仲飞琼掠掠鬓发,问道:“崆峒二皓怎么了?” 岳少俊道:“他们已经走了。” 仲飞琼含情脉脉的问道:“你胜了他们?” 岳少俊微笑点头,说道:“胜得很险。” 黎姬道:“你们也放我呀!” 仲飞琼脸色一寒,冷声道:“你不能走,随我到里面去。”伸手推着黎姬,走到前面,岳少俊跟在她们身后面行。 走廊尽头,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石室,就像客厅一般,中间放着一张青石大圆桌,和几把青石太师椅,雕刻得相当精细。 石室四周,一共有五个门户,都是用青石做的门,石门都紧闭着。 仲飞琼五指连弹,又点了黎姬三处穴道,长剑一指,冷冷的道:“我爷爷如果没事,自会放你回去,若是我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你祭剑,杀尽你们崆峒派,鸡犬不留!” 说罢,举步向中间一道石门走去,伸手推门而入。 岳少俊也跟着走入,但见这问石室略呈长方,窟顶利用倒垂的石钟乳,点上一盏油灯,就像水晶灯一般,居然把整座石室照得通明! 石室北首,是一张黄玉雕成的石榻,榻上静静的坐着一个银发披肩,银髯垂胸的老人,双目微阎,两道雪白的长眉,从眼角两边垂下来,足有一寸多长! 这人不用说,自然是武林中人尊为老神仙的雪山玄灵叟了。 仲飞琼看到爷爷,急忙翩然飞了过去,站立榻边,低低的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玄灵叟敢情听到了,阖着的眼睛,缓缓的睁了开来。 岳少俊跟在仲飞琼身后走入,这一瞬间,他发现老神仙清瘤的面容,看去似乎很憔悴,很疲倦,尤其这一睁目,目光更有着说不出的呆滞。 岳少俊心头暗暗一怔,雪山老神仙的神情怎会如此呆滞?不知琼姐姐看出来了没有?仲飞琼探着头,和他爷爷的脸很接近,当然没有岳少俊看得清楚,她看到爷爷睁开眼来,只当爷爷运功清醒,故而没有开口,这就又低低的只说了声:“爷爷,你老人家好吧?” 老神仙看到他的孙女,嘴唇动了动,他好像要说什么话,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岳少俊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叫道:“琼姐姐,老神仙的情形有些不对!” 仲飞琼一怔,回头道:“爷爷那里不对了?” 岳少俊道:“老神仙看到你,好像要和你说话,但却说不出话来。” “会有这等事?” 仲飞琼心头蓦然一沉,急忙回过身,望着爷爷,急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这回她看清楚了,爷爷果然目光呆滞,望着自己,嘴唇又动了动,果然想和自己说话,但说不出声音来,他清癯而惟悴的脸上,有着焦急和愤慨之色!心头一急,抱着爷爷,几乎哭出声来,只是叫道:“爷爷,你怎么会……” 突然她双手一松,放开爷爷的肩膀,迅快转过身来,脸上在这一瞬间,就布满了杀机,说道:“姓黎的贱人,我非杀了你不可!” 突然石门被人推开,一声娇脆的声音哼道:“你居然要杀人灭口!” 这人一身梅红衣裤,头上包一方梅红纱中,脚下穿一双梅红弓鞋,手上拿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 眉儿挑.眼儿瞪,一副娇滴滴,凶霸霸的模样,看年龄,最多也不过十六八岁。 仲飞琼一眼看到红衣女郎,喜道:“三妹,你来得正好。” 岳少俊早已听仲飞琼说过,她们姐妹,号称雪山三英,大姐叫孟飞鸾,嫁给崆峒门下的祝天俊为妻,三妹叫做季飞燕,如今这红衣女郎.仲飞琼叫她“三妹”,那自然是季飞燕了。 只听季飞燕哼道:“我自然来的尿好,不然的话,岂非让你阴谋得逞了?” 仲飞琼听得一呆,说道:“三妹,你说什么?” 季飞燕冷寒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说到这里,抬目之间,看到爷爷木然坐在石榻上,不禁目中杀机盈盈,切齿道:“幸亏我及时赶来,你……果然丧心病狂,连爷爷都害了……” 突然寒光飞射,挺剑朝仲飞琼就刺! 仲飞琼急忙闪身避开,叫道:“三妹,你这是做什么?” 季飞燕双颊似火,叱道:“不要叫我三妹。” 话声中,剑光飞洒,玉腕连挥,寒英剑接连刺出。 仲飞琼身形连闪,但她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练的剑法、身法,彼此自然十分熟悉,因此你闪到那里,她就刺到那里。 仲飞琼空着双手,几次都差点被刺中,一边闪避;一边叫道:“三妹,你疯了?” “我疯?”季飞燕剑发如风,冷声道:“你不识羞耻,勾结外人,前来盗取爷爷的千年宝玉,你才疯了。” 第二十一章 天地创教 仲飞琼在她三妹一轮急攻之下,只好抬手掣剑,一招“飞云出岫”,“锵”的声,压住了季飞燕的长剑,怒声道:“住手,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季飞燕长剑倏然抽回,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管我是听谁说的?耳闻是虚,眼看是实,你丧心病狂给爷爷服下了什么迷神药物,还不快把解药拿出来!” 仲飞琼听得文气又怒,道:“好,你等一等,我去叫黎姬进来,你问她了。” 季飞燕长剑一摆,拦在门口,冷笑道:“不用问她,你想把她灭口,还当我不知道么? 告诉你,我已经替她解了穴道,她已把你闯来雪山的阴谋,全告诉我了。” 就在此时,但听“砰”然一声,石门大开,黄影一闪,飞跃人一个黄衫驼背老人,口中洪喝道:“好哇、二丫头,我还当你真的回来探望老神仙的,原来你竟然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巨目抡动,看到岳少俊,就挥手一掌,迎面劈来,喝道:“好小子,二丫头胆大妄为,都是你撺掇的吧,老夫当真把你看走眼了。” 他正是一掌开天司徒翼,试想他一掌可以开天,这一掌迎面劈来,该有何等威力。 岳少俊发现他只是个粗人,掌力之强,不在崆峒二皓之下,可能还在二皓之上,这就斜退半步,举掌斜封,一面大声道:“司徒前辈,最好把事情弄清楚。” 司徒翼拍来一掌,自然很快就和岳少俊封住的手掌触上了! 这一拿居然毫无砰然震响,居然悄无声息的化解无形,岳少俊只是身躯受到轻微的颤动,往后退出了一步。 一掌开天司徒翼不知岳少俊体内有大觉大师三成功力,未曾收回,大觉大师修练的是佛门“接引神功”。 他一掌开天的掌力是阳刚之劲,“接引神功”是一种因势利导的功夫,以柔为主。如水之柔,故能载舟,他的掌力,自然被无形化解了。 司徒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功力,目光凝逼,裂嘴大笑道:“好小子,你果然要得,再接老夫一掌。” 正待举掌推出。 “锵!”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仲飞琼一剑压住了季飞燕的宝剑,一脸铁青,沉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司徒翼欲发掌势,只得留住,怒声道:“二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仲飞琼脸寒似冰,冷冷的道:“你们一个是看着我长大的父执,一个是和我同胞妹妹,我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心怀叵测的外人谗言?” 司徒翼道:“你是说黎嫂!” 仲飞琼道:“你们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 司徒翼听得一呆,问道:“你说她不是黎嫂?” 仲飞琼哼道:“她就是崆峒山姬灵运二个侍姬之一的黎姬!” 司徒翼似乎有些不信,点点头道:“唔,她是姬山主送来的,那是侍候老神仙的,姬山主和老神仙数十年交情,岂会……” 仲飞琼伸手一指爷爷,垂泪道:“爷爷中了妖妇的暗算,你跟随爷爷多年,江湖经验丰富,你看爷爷怎么了?” 司徒翼身躯猛然一震,说道:“老神仙不是在练功么?” 身形一晃,快如闪电,一下掠到榻前,仔细一看,老神仙果然神情呆滞,定着目光,似有说不出的愤慨!这一下直看得一掌开天司徒翼一件黄衫拂拂自动,惊颤的道:“老神仙功参造化,怎会……”猛地一个转身,气呼呼的道:“老夫去把黎嫂抓来,老神仙怎会如此,她一定知道。” “是她一手害了爷爷,她自然知道。”仲飞琼道:“但已经迟了,黎姬身份已露,岂会再待在这里?” 司徒翼道:“这贱人……老夫非把她抓回来不可!”身形如风,一下往石门外冲了出去。 季飞燕收起宝剑,低垂粉颈,红着脸道:“二姐,是小妹错怪你了。” 仲飞琼笑道:“我们是姐妹,说过就算,只是我要问三妹一句,你怎么也会赶回雪山来的?” 季飞燕道:“是圣母说的,二姐……” 她偷偷看了岳少俊一眼,粉脸骤红了起来,附着仲飞琼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仲飞琼听了她的话,脸色同样起了一片红晕,叱道:“这老妖婆居然造谣生事,血口喷人,如此诬蔑我,哼,我非找她算帐不可。” 接着就伸手招招岳少俊,朝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三妹季飞燕,他是我义弟岳少俊,俊弟,三妹才十八岁,你就叫了她一声妹子吧!” 一面朝季飞燕道:“三妹,俊弟是天山门下,武功高着呢,就叫他岳大哥好了。” 季飞燕眨着一双清澈照人的美眸,含羞叫了声:“岳大哥。” 岳少俊也只好叫了她一声,“妹子。” 叫是叫出来了,但觉得十分碍口,俊脸也不禁随着一红。 仲飞琼随着就把大觉大师要自己尽快赶回雪山,自己和岳少俊一路受到崆峒派人的阻挠,以及一回雪山之后的本,简扼说了一遍。 季飞燕怒形于色,愤愤的道:“姬山主和爷爷数十年交情,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石门开处,一掌开天司徒翼回了进来,他没把黎姬押着进来,显然没追上黎姬了! 季飞燕急着问道:“司徒伯伯,你没有追上黎姬么?”司徒翼面有惭色,愤愤的道: “唉,老夫该死,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会相信这妖妇之言,老夫真愧对老神仙……” 仲飞琼道:“司徒伯伯,妖妇虽然逃了,但逃了和尚挑不了庙,咱们可以找崆峒派算帐,目前该是先救人要紧,你看我爷爷会是中了妖妇什么暗算?” 司徒翼沉吟道:“老神仙一身武功,功参造化,要想暗算老神仙,并非易事,那只有一种可能……” 季飞燕道:“那是什么呢?” “用毒。” 司徒翼缓缓吐了口气,说道:“但要想在老神仙身上下毒,也大非易事……” 季飞燕道:“是啊,爷爷内功精纯,只要一旦发现了剧毒,他老人家自可把剧毒逼聚一处,再把它逼出体外。” 司徒翼道:“所以只有用长期性的慢性的毒药,才会使老神仙毫无防范,等毒性蔓延内腑,再想运功逼毒,就已经迟了。” 仲飞琼道:“司徒伯怕说得有理,妖妇有三个月时光,足可在爷爷身上暗施慢性毒药了。” 季飞燕怒声道:“黎姬这妖妇再给我遇上,一定把她剑剑诛绝,碎尸万段!” 司徒翼道:“三姑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咱们想想如何方可解去老神仙身中剧毒,才是道理。” 季飞燕道:“是的,但咱们该如何着手呢?” 仲飞琼道:“要解爷爷身中之毒,必须先查明爷爷中的究竟是何种剧毒,方可着手调治。” “不错。” 司徒翼点头道:“解毒药物,本身都有奇毒,一点也不能弄错,只有先去查明了老神仙身中之毒,才能对症下药。” 季飞燕道:“要怎么个查法呢?” 仲飞琼道:“只有一个办法,找姬山主和祝灵仙去要解药。” 季飞燕道:“对,咱们就走,我听大姐说,这次腊八大会,姬山主也要亲自去呢,咱们到黄山找他去。” 仲飞琼道:“不行,爷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需人照顾,你留在这里照顾爷爷,司徒伯伯守护洞府,找姬山主之事,还是由我和俊弟弟去办就是了。” 司徒翼道:“姬山主既然不顾故人之情,敢向老神仙下毒,你们去了,只怕未必肯交出解药来。” 仲飞琼含着泪道:“我会先去看大姐,祝灵仙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来,就和她翻了。” 司徒翼为难的道:“崆峒派实力雄厚,二姑娘……”仲飞琼道:“我不怕。” 岳少俊及时道:“琼姐姐,小弟想到了一件事了。”仲飞琼被他当着司徒翼、季飞燕二人面前,叫自己琼姐姐,口气稍嫌亲密,不禁脸色微郝,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岳少俊道:“咱们赶上雪山来,是老哥哥转达大觉师傅的意思,小弟认为考哥哥可能早已洞悉崆峒派的阴谋,他一走会帮咱们的忙的。” 仲飞琼听得喜道:“是啊,只要老哥哥肯插手,咱们就有胜算了。” 季飞燕道:“二姐,老哥哥是谁呢?” 仲飞琼道:“老哥哥是天山老人门下,武功高不可测,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无暇多说,我们要走了。” ***腊八,清晨,已牌时光! 黄山掷钵禅院前面,一条用石条砌成的山道上,正有一行人缓步而来。 这一行人,由武林大者宋镇山为首,随侍他左右的是宋文俊,和总管金甲神霍万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呜。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终南派飞鸿羽士陆飞鸿。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门人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淮扬三杰淮南子胥哲夫、易清澜,淮扬大侠浑钦尧。 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乾坤手佟世昌、及十八弟子。 掷钵禅院门口,左右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腰悬青穗长剑,胸前挂着一条红绸,上书“迎宾”二字。 一行人刚抵山门,立即有一名青衫少年趋前一步,躬身道:“请问贵客,是那一门派的人?” 金甲神霍万清跨前两步,提高声音说道:“前武林盟主武进宋老爷子,暨少林、武当、华山、衡山、终南、八卦、六合、淮扬各大门派掌门人及代表应邀前来与会,请小僧不敢相瞒,老方丈此刻正在禅房之中,以佛门‘接引神功’,替岳施主导引两处真气,不能有人惊扰。” 仲飞琼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灰衣憎人合掌当胸,陪笑道:“女施主多多原谅,暂时请在这里休息,等岳施主醒来,女施主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仲飞琼道:“多谢大师傅。”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岳少俊任、督二脉,给七公、八公打通,后来二人遇害,把一身功力都注入岳少俊体内,连五公庄公允都束手无策。这里的老方丈,不知是什么人,难道一身修为,还超过七公,八公和五公之上不成。 但继而一想,如果老方丈无法救治,金铁口也不会把岳少俊送到这里来,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这里的老方丈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法号上大下觉。” 大觉大师,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 仲飞琼肃然道:“老方丈佛门高憎,不知系出那一门派。”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道,“老方丈已经九十多了,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宣示过门派,小僧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之时,只见两名灰衣僧人,端着食盒走入,在中间一张方桌,摆上素斋,退了出去。 灰衣僧人合十道:“时已过午,女施主诸位,远道赶来,想必尚未进食,素斋是现成的,女施主将就着用吧。” 仲飞琼一路赶来,心急岳少俊的安危,数日来,从未好好吃过一餐,此刻已知岳少俊有方丈为他治疗,心下稍安,委实觉得腹中饥饿,忙道:“多谢大师傅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女施主不用客气,小僧告退了。”行了一礼,便自回身退出。 胡大娘道:“二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好好进食,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仲飞琼点头道:“不但是我,大家都没有好好进过食,大家快坐下来。” 说罢,居中坐下,胡大娘和四婢也围着落坐。 这一顿素斋,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腐衣,冬笋之类,却胜过鱼肉鸡鸭,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两名灰衣僧人撤去盘碗,送上香茗,但那知客僧人并未再来,大家只好喝着香茗,枯坐等待。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晚霞满山,黄昏时候,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仲飞琼枯坐久了,渐渐觉得无聊,不知岳少俊的伤势,是否已经治好,她几次站起,又几次坐下,心头大是烦躁。 四个字。 宋镇山看了这四个字,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这算什么大会?名不正,言不顺,只此四字,就可看出他们这批人不成气候,又能成什么大事?” 石阶上,是条宽阔的走廊,放着二张铺了红布的长条桌,每张条桌后面,各自站立了两名秀发披肩,如花似玉的黄衣少女。 左首桌上,平铺了一个锦捂式的精裱洒金笺,乃是来宾签名之用。 右首桌上,放着几叠大红绸条,不知作何用处?因为这两张长桌条,放得极为靠近,中间最多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换句话说,要进入会场,必须从两张长条桌中间通过。 石阶两旁,也和山门前一样,站着八个身穿青色长衫,腰悬青丝长剑的少年武士,一个个生得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胸前也同样挂着上书“迎宾”二字的大红绸条。 但你只须稍加留意,这些人虽然年事极轻,眉目清俊,但他们眉字之间,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分明都练有一身旁门异功。 名是“迎宾”,实则含有监视和警戒之意。 靳半丁领着宋镇山走近左首一张长案,脚下一停,陪笑道:“宋老爷子请留名。” 一名黄衣少女立即拿起一支中楷羊毫、濡满了墨、双手送到宋镇山面前、嫣然笑道: “请贵宾题名。” 宋镇山目光朝锦摺式的题名笺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首行写着:“天地大会各大门派与会贵宾题名录”字样。 自己还是第一个人,当下就接过毛笔,写了“宋镇山”三字。那黄衣少女又把笔递给宋文俊,宋文俊也随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靳半丁已引着宋镇山走到两张条桌中间,站在右首条桌后面的一名黄衣少女赶紧取了一方写着“贵宾”二个字的紫金绸条,一面檀口轻启,含笑道:“贵宾临会,请别上贵宾绸条,再行入场。” 像这般笑脸相迎,使人无法拒绝,于是宋镇山只得站停下来。 那黄衣少女一双纤纤玉手,拿着紫红绸条,用针替宋老爷子别到左胸之上,然后美目流盼,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反正与会之人,都须在左首长条桌上设立的签名处。签下名字、再由右首长条桌后的黄衣少女,替你在胸前别上“贵宾”,紫红绸条,你才能从两张条桌中间通过。 一行人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办完手续,进入会场。 这座大殿足可容纳得下几百个人,上首已用鹅黄绸幔,把神龛遮了起来,正中间悬着一横幅,也是用大红绸,缀以金字的“天地大会”四字。 这四个字下面,是一张围着大红绣金桌披的长案,案后放着两把高背锦披椅子,左右两边又,放了两把较小的锦披椅子。 长案左右两旁,又是四把锦披椅子。 面对长案,一共放着九排椅子,最前面三排,披着绣披,算是“贵宾席”,从第四排起,则是普通的“来宾席”。 靳半丁把宋镇山等人,引到贵宾席入席,门人弟子,则坐到“贵宾席”后面的“来宾” 席上。 这时,参加大会的“来宾”,陆续入席。 人数渐多! 能够受到大会邀请的“来宾”,自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是一方雄主,就是各路道上的瓢把子,反正黑白两道的人差不多全到齐了。 与会的人对”天地大会”,都感到有些莫测高深,此时大家见了面,有的在互相寒暄,有的在探询这场大会,竟是什么性质?但当大家看到“贵宾席”上端坐的武林大老宋镇山和八大门派的人,大家犹疑的心情,不觉稍为减轻。 因为有武林大老和八大门派的人出席,这场大会,大概不会有太大的凶险了。 时间渐渐接近己牌,掷钵禅院后进忽然响起悠扬的钟声! 在场众人心中暗道:“到时候了!” 钟声未歇,前面走廊上忽然奏起一阵管弦细乐,和鸣炮的声音! 这显然是大会就要开始了! 奏着悠扬细乐,左首黄幔启处,当先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衫,腰悬白穗长剑的自面书生! 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手中轻摇着一柄摺扇,神态谎洒,丰姿俊朗,此刻脸含微笑,步履从容,当先走近长案左首,便自站停。 与会群雄,除了宋镇山,少林无住大师、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孟达仁、终南羽士陆飞鸿等有限几人,曾和他会过面,知道他是此次大会的总护法祝天俊,大家几乎从未在江湖上见过,不禁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紧随祝天俊身后走出的则有狼山一狈索毅夫,百步神拳袁广杰、黑虎神赵光斗、五叉真人闻天雷、九指罗汉祝祥符,湘西双尸闭目僵尸阂庆雷、三眼僵尸闵庆雨,喷雾豹膝仰高,他们出场之后,就由右至左,依次站到左首黄幔之下。 在祝天俊走出的同时,右首黄幔启处,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个云譬高耸,一身宫衣的少妇。看去约二十五六岁,生得芙蓉如脸,柳翠如眉,腰悬一柄白穗寒英剑,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娇妻,雪山三英的大姐孟飞鸾,她也和祝天俊一样,走到长案右首便自站停丁来。 紧随她身后的则是一身火红的火魔女祝巧巧,花白头发一身青布衣裙的卖花婆竺三姑,最使人惊奇的是,跟随卖花婆身侧的一名少女,宋镇山等人全都认识,她,赫然竟是在扬州失踪的竺秋兰。 接着是尤二娘子尤如是,催命婆子巫婆婆,最后二个则是在天华山庄假扮春梅的柳青青。 这一行女将,也和左边的狼山一狈等一样,出场之后,就由右而左,一徘站到右首黄幔之下。 这两排人站定之后,又有人从黄幔后面缓步走出,那是两个身穿绿袍的老人,两人面貌十分相仿,形容枯槁,颏下同样留着一小把银丝似的山羊胡子。 他们是分从黄幔左右走出,行近长案左右两边,便行停步,同时朝站在长案左上首的祝天俊拱了拱手。 祝天俊连忙欠身抬手道:“二老请坐。” 两个绿袍老人也不谦逊,就在长案左右两旁四把锦披椅子的上首两把坐了下来。 与会群雄看到两人模样,心中都不由的暗哦一声。这两人岂非就是崆峒四皓了?崆峒四皓只出来了二皓,那么还有两个呢?” 就在大家纷纷思忖之际,喷雾豹腾仰高从身边摸出一张大红帖子,高声叫道:“天地大会开始……本大会总主持、祝总护法请就位。” 大家没想到这场大会,原来竟是由他们总护法祝天俊主持的! 祝天俊闻言走上一步,在长案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左首的一把较小的锦椅前面站停。 腾仰高又朝站在右首的孟飞鸾欠身抬手道:“请总护法夫人就位。” 孟飞鸳同样走上一步,站到两把高把锦椅右首一把较小锦椅的前面。 现在大家知道了,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一定是崆峒派姬山主和火灵圣母的坐位了。 他们召开大会,居然自抬身价,在天下各大门派之前,高踞上座,岂不太狂妄自大了么?只见喷雾豹膝仰高又在高声喊了:“恭请教主,副教主莅临。” 教主,副教主,那一定是姬灵运和火灵圣母了! 姬灵运数十年来,一直自称崆峒山主,如今居然当起教主和副教主来了,他们创立了什么教?随着膝仰高的喊声,中间黄慢缓缓向两边分开。 最先走出来的四名面目冷森的中年青衣女子,腰间各悬青穗长剑,分作两对,走得并不太快。 最后两人一个手捧一柄火形长剑,一个手捧一根紫藤鸠杖,走到右首一张高背锦椅后面,就一字排开,肃然而立。 随后是身披紫红大绘,脸型尖瘦的火灵圣母,走到右首高背锦椅前面,站停下来,但并未坐下。 如今会场上的空气,渐渐疑结,大家几乎肃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时黄幔中间,又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左首一个是头大身矮,面貌有如老太婆的黄衣老人是崆峒派左护法段伯扬,右首一个则是担任大会总迎宾的右护法靳半丁。 这两人原来只是左右卫护,侧身而行,在两人中间、由一名绿衣少妇扶持着,颤巍巍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绿袍老人! 这老人生得鹤发童颜,应该精神闪烁,但他两目昏暗,神形疲备,连步履似乎也跨不开,只是由绿衣少妇扶持着,双脚颤巍巍在地上拖移而行! 这绿袍老人不用说就是崆峒山主姬灵运了,扶持他的绿衣少妇,该是他二名侍姬中的一人了。 崆峒山主名震寰字,功参造化,如今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应该息隐林泉,以享天年,他居然还要召开什么天地大会,创教称主,明眼人一看即知道这狗把戏,完全是火灵圣母在假借行将就木的姬山主之名,一手掀起来的。 崆峒山主这一出场,由总护法祝天俊领导的一批人,纷纷鼓起掌来! 掌声虽然也鼓得极响亮,但只限于崆峒派的人,坐在“贵宾席”和“来宾席”的与会群雄,虽然也有寥寥几个附和着鼓掌,大部分却都保持冷静和缄默的态度,并未随声附和。 崆峒山主终于在绿衣少妇的扶持之下,坐上居中右首高背锦椅,左右护法和绿衣少妇依然待立锦椅两旁,小心护侍。 火灵圣母在崆峒山主登上宝座之后,才徐徐坐下。 膝仰高又高声说道:“呈献创立天地教发起名册。”他话声甫落,只见狼山一狈索毅夫不知何时,已经溜了出去,此时一脸诚敬,施施然从殿前走了进来,他身后紧随着两名黄衣女郎,各自手捧一个银盘,盘内垫着红绸,各置一本厚厚的锦册,并肩款步而行。 索毅夫一直走到长案前面,脚下一停,大会总主持祝天俊随即从锦椅上站起。 两名黄衣女郎手捧银盘,转到索毅夫面前,索毅夫从两个银盘中取出两本锦册,两名黄衣女迅即退下,索毅夫高举双手,把两本锦册呈上。 祝天俊上身微俯,从索毅夫手中接过锦册,索毅夫躬身一礼,才退到左首黄慢之下,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站定。 祝天俊接受锦册之后,并未坐下,只见他朗若晨星的目光朝四周缓缓扫过,才双手捧起上面一册,翻开扉页,以他清朗的声音,高声念道:“本教定名为天地教,盖天不覆,地无不载,圣贤俊哲,莫不立身于天地之间,山川湖海,莫不包容于天地之内,天地之义,岂不博且大焉?以天地立教正可容纳各派,一统各门,天下武林,自兹合而为一,庶可永无门派之争,门户之见,江湖纷争,得而消失于无形,数千年武技精华,因互相切磋而广大,阐扬正义,维护道德,是为本教之宗旨。” 他略为换了口气,继续念道:“本教于××三年,岁在丙午之腊月八日,首次集会于黄山掷钵禅院,公举姬灵运为教主,祝灵仙为副教主,公告于世;以昭郑重。” 口气微顿,又朗声念道:“发起人前武林盟主宋镇山……” 坐在“贵宾席”的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虎的站了起来,洪喝一声道:“且慢!” 狼山一狈索毅夫早就防到他会在此时站起,急忙趋步而出,陪笑道:“宋老爷子,你老有什么意见,不妨等总护法念完了,再发表意见,那时大家都可以听得清楚些,你老且请坐下。” 在宋镇山和索毅夫说话之时,祝天俊并没有停下来,还是捧着锦册,继续念了下去: “少林寺代表无住大师、佟世昌、武当代表玉玄子、史傅鼎,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衡山派代表竺三山、终南派代表陆飞鸿、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甘玄通、六合门代表孟达仁、淮扬派掌门人恽钦尧、行哲夫、易清澜……” 他念得很快,一口气把“贵宾席”与会众人的名单都念了出来。 就在此时,“贵宾席”上的群雄,都已跟着宋镇山相继站起。 宋镇山浓眉微拢,沉喝道:“祝总主持不用再念下去了,宋某要当着在场天下英豪,郑重否认曾在天地教发起名册上签名,也郑重否认公举教主、副教主之事,希望祝总主持当场予以澄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接着道:“宋老爷子说得极是,本人相信与会各大门派之人,事前既未参与此事,更不会联名公举任何人为教主之事,贵教应该立予澄清,以正视听。” 接下去少林、武当、衡山、终南、六合、淮扬各派的人,也纷纷发言,否认发起天地教、否认公举教主之事。 “来宾席”上各路群雄,听说天地教创教经过,和公举教主、副教主,全是他们在自吹自擂,八大门派已然否认其事,大家也就跟着站起,纷纷离座。 火灵圣母缓缓从锦椅上站起,双手一摇,尖声道:“诸位稍安毋躁,本座自会还你们公道。” 她不待宋镇山等人回答,就冷然叫道:“靳半丁。”靳半丁赶紧答应一声,从“教主锦椅后面,转到长案前面,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问道:“八大门派中,还有那些人应邀未来的么?” 这是总迎宾的事。 靳半丁答道:“回副教主,八大门派之中仅峨嵋派未曾出席。” 火灵圣母一摆手,靳半丁欠身退下,又回到上首锦椅后面站定。 火灵圣母又叫道:“索毅夫。” 狼山一狈赶紧趋步而出,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神情冷肃,缓缓说道:“本教创教大会,也邀了峨嵋派连生大师,他不但没有亲自出席,也并未派代表参加,这是藐视本教,你说,江湖道上,藐视本教的人,该当如何?” 狼山一狈道:“藐视本教和抗拒本教者死。” 火灵圣母道:“如果是门派呢?” 狼山一狈道:“灭其门派。” 只听火灵圣母沉声道:“好,索毅夫,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好了。” 这话听得与会群雄心头不禁一紧,这是采取血腥行动的开始,天地教杀一敬百,大有拿峨嵋派开刀之意。 索毅夫躬身道:“属下遵命。” 火灵圣母这才转过脸来,朝宋镇山道:“宋镇山,你说你们都没有在发起名册上签名,没有公举教主、副教主?是么?” 三十年来,还没有直呼宋镇山之名的,她这般口气,显然有和八大门派翻脸之意。 宋镇山直立不动,凛然道:“不错,贵教应该对此事有合理的交代。”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道:“白纸上写黑字,清清楚楚,难道还是本教冒用你们的名字不成?” 说到这里,回头朝祝天俊吩咐道:“总护法,你把名册让宋镇山看看,是不是他亲笔写的?” 祝天俊望望火灵圣母,为难的道:“副教主……” 火灵圣母嘿然道:“你是怕他们把名册毁了?这倒不用担心,他们都以名门正派自居,谅来不至于有此卑鄙行为,你只管送给他们验看好了。” 祝天俊应了声“是”,然后朝狼山一狈招了招手。 索毅夫急忙趋到长案前面。 祝天俊把一本名册,递给了索毅夫,说道:“你把名册送过去,让宋老爷子过目。” 索毅夫答应一声,双手接下名册,转身走到宋镇山面前,陪笑道:“宋老爷子请过目。” 宋镇山接过名册,翻到第三页,在“发启人”三字下面,领头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而且也正是自己签的名,一点没错,如假包换! 这当然是他们仿冒的了,但仿冒得连本人都看不出是假的来! 宋镇山微微一哂把名册递给了身边的华山派掌门商景云。 火灵圣母目光炯炯,朝宋镇山投来,冷然问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宋镇山亲笔?” 宋镇山仰首发出一长笑,说道:“老夫既不会在名册上签名,但名册上签的名,几乎已可乱真,连老夫也怀疑好像是自己签的名了。” 火灵圣母目光一扫,说道:“你们传阅完了么?大概都要说这是本教假冒的了?” 名册依次传阅,到了易清澜手里,易清澜把名册一合,递还给索毅夫。索毅夫接过名册,又呈给了祝天俊。 孟达仁大笑道:“圣母说得好,咱们不说这是有人仿冒的,难道要承认咱们自己签的名不成?” 火灵圣母森然一笑道:“很好,武林中是非黑白,本来就是很难说,诸位都是望重一时的武林人物,既然认定本教仿冒你们的名字,自然不可能默认干休,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依武林惯例,只有各凭功夫,一决胜负,来决定这场是非,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少林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贵教这是早有准备的了。”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吩咐道:“天俊,与会来宾,谁有不服,就由你陪他们过上几招,务必使他们口服心服为止,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哗众取宠,存心和本教做对者,只管给我格杀匆论。” 好重的杀气,好大的口气! 祝天俊躬身道:“属下遵命。” 他直起身,就离座走出,缓步走到案前面,朝宋镇山拱拱手道,“宋老爷子,诸位掌门人,那几位有意赐教,就请移驾前面广场上去。” 宋镇山气得老脸煞白,轻哼一声道:“怎么?火灵圣母不亲自下场赐教么?” 祝天俊微微一笑道:“宋老爷子误会了,诸位只是胜得了在下,副教主自会亲自下场,向诸位讨教,但诸位若是连在下这一关都未必能胜,副教主又何必亲自下场?” 他笑得潇洒,说得轻松,态度谦恭,话声清朗,但口气之狂,却是少有。 衡山金睛灵猿竺三山浓哼一声道:“竺某在江湖上见过的人,为数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况天俊斜脱了一眼,微哂道:“那是阁下少见多怪!”一面转脸朝宋镇山拱手一礼,说道:“宋老爷子请。” 宋镇山虽嫌他口气狂妄,但他究竟是前任盟主,自恃身份,不好发作,一手拂着垂髯,脸含笑容,举步朝殿外行去。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等人也紧跟着走出殿外。 祝天俊蓝衫飘逸,陪同宋镇山步出大殿。狼山一狈索毅夫等人也一贯相随而出。 “来宾席”的群雄,也纷纷跟了出来。 这时摆在帘廊上的两张长案业已撤去,几名武士立即在廊上放好两把高背锦椅。 教主姬灵运仍由绿衣少妇搀扶,左右护法段泊阳、靳半丁护持而行,和副教主火灵圣母一齐在椅上落坐。 孟飞鸾、火魔女、卖花婆竺三姑、尤二娘、催命婆子巫姥姥等人,一列站到了右边石阶之上。 祝天俊神态从容,朝宋镇山抱拳一礼,抬目道:“宋老爷子可是要亲自下场赐教么?” 他居然向宋老爷子挑战了! 宋镇山当真被他气得发狂,几乎要冲口说出:“你还不配”的话来,但这话有失他武林大老的风度,因此只是轻哼一声回声道:“俊儿,取剑来。” 宋文俊一下闪身而出,欠身道:“爹,祝总护法论年岁和孩儿相若,他不配和你老人家动手,还是由孩儿接他几招,看看他究竟是有些什么惊人之艺,敢向八大门派挑战?” 宋镇山自然知道今日之战,对方必须早有准备,但火灵圣母仅派祝天俊一人出场,足见此人年事虽轻,武功一定极高。 以自己的地位,实在不宜与他动手,好在文俊经自己调教多年,宋家百剑,纵或不胜,败亦未必。当下微微颔首道:“此人一身武功,必然极高。你要小心应付。” 宋文俊躬身道:“孩儿省得。” 说完,走到天井中间,离祝天俊身前八尺,才行站住,抱拳道:“宋文俊先向祝总护法讨教几手高招。” 九指罗汉祝祥符一下抢了出来,欠身道:“总护法,由属下接他一阵。” 祝天俊微微摆了下头道:“不用了。” 九指罗汉只得退下。 祝天俊目光一抬,打量了宋文俊一眼,仰首向天,问道:“你就是宋老爷子的折嗣宋文俊?” 宋文俊听他口气托大,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觉怒笑一声道:“本公子正是宋文俊,你就是自封教主姬灵运的高足,自封副教主祝灵仙的义子?” 他直呼姬灵运、祝灵仙之名,自然犯了祝天俊的忌讳,心中不觉大怒,剑眉挑动,一张俊脸,立时隐现青气,冷然道:“你要跟我领教,那就接着吧!” 也不拔剑,左足举步朝前跨出,右手一挥,手中摇着的摺扇,倏然收拢,顺手一记“手挥五弦”扇头划出,朝宋文俊“中庭穴”点来。 他这一记直踏中宫,欺身进来,看来随意挥洒,轻描淡写,潇洒已极,根本没把文俊当作对手。 宋文俊长剑并未出鞘,只是身形闪动,一下闪避开去,口中朗声道:“祝总护法,怎么不亮剑?” 他果然不愧是武林大老的公子,气度从容,身法轻灵,同样使人有飘逸的感觉。这两人当得是年轻一辈的俊秀之才! 祝天俊冷做的道:“祝某就是要试试你‘宋家百剑’究竟威力如何?你能逼我非亮剑不可的时候,我自会亮剑。” 宋文俊平日本是极傲之人,如今祝天俊居然比他还傲,说出能逼他非亮剑不可,他才亮剑的话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不由得俊目之中,逼射出两道霜刃般的光芒,敞笑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宋文俊倒要瞧瞧你不亮出剑来,如何接我的剑招?” “锵”!寒电一闪,长剑出鞘,随着右手挥处,使了一招“飞云出岫”,剑似飞蛇般直吐出去。 宋老爷子出身华山派,因此宋文俊这起手一剑,使的正是华山剑法;但因他心头怒恼对方出言狂妄,故而这招“飞云出岫”,才使到一半,剑势突变,化为“天山剑法” “穿山裂石”。 刹那间剑光纷披,卷起几缕精芒冷电,分袭左右,疾攻而上。 宋文俊剑势变化,已经够快,但祝天俊比他还快了半步,口中冷哂一声,身形轻闪,一下从缤纷飞舞的剑影中欺入,摺扇随着“豁”的一声打开,朝宋文俊执剑手背上压下。 这一记不但身如幻影,手法更是灵异,看得八大门派的人,为之耸然动容。 宋镇山暗暗叫了一声:“雪山天衣手法!” 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重形式,却能破解各家手法! 双方出手,都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宋文俊一剑出手,骤觉人影闪动,对方已欺过来,一时来不及收招,被逼得往后跃退数尺,才算避过。 这下,可把宋文俊激怒得俊脸通红,自己父亲昔年就有武林第一剑之称,自己还是他老人家的儿子,手中空有一支长剑,竟然在一招之间,就被人家两尺长的一柄摺扇逼退! 这真比刺他一剑还要难堪,口中狂喝一声,一退即进,长剑挥动,身随剑转,展开“宋家百剑”精奇招数,但见精芒冷电,缤纷飞闪,疾攻过去。 他这是含愤出手,不但迅快绝伦,一片剑影,有若银蛇乱闪,势道凌厉已极! 祝天俊落在重重剑影包围之中,倒也不敢大意,扬扇挥起一道扇影,蓝衫飘闪,侧身游走。 宋文俊的剑势,已经迅捷无比,孰料祝天俊的扇势,比他更快更捷,每一招都快上了半筹。 瞬息之间,两人已抢攻了三十多招,都是一沾即走,剑。扇从不相交。 这一阵功夫,八大门派及其他观战的人,只觉得两人剑,扇飞抡,快若闪电,倒还不觉得什么?但武林大老宋镇山却看得双目圆瞪,惊疑不定。 不,他几乎惊骇欲绝。 因为宋文俊使的尽是“宋家百剑”中俏精妙杀著“宋家百剑”,实出天山逸叟,每一招都是剑法中最难化解的绝招。 何况宋文俊抢先出手,祝天俊应该比他慢半招才对,但祝天俊的扇势,却比宋文俊快,竟然迎头赶上了半招。 须知一般人赶上了半招,乃是你的出手快,原也不足为奇,但祝天俊快过宋文俊半招,就不同了。 他以一柄二尺余长的招扇,出手第一招,就破解了宋文俊攻去的第一招。 宋文俊眼看第一招被人破去,赶紧变招,那知第二招堪堪出手,祝天俊的摺扇已紧接着划来,宋文俊剑招才使到一半,发觉这一招如果再使下去,又将被对方破去,于是急忙中途变招。 祝天俊看他变招,也随意改变扇势。总之,这三十几招,两人不断的中途变招,都只使出半招就变换,没有人使完一招的。 最使宋镇山感到震骇的是,宋文俊使出来的“宋家百剑”,几乎全给祝天俊破解无遗! 数十年来,被号称“宋家百剑”,竟然全被人破去了,这叫宋老爷子如何不惊骇欲绝? 要破解一家剑法,必须先全盘了解这家剑法的招数,这么看来,必是早有阴谋,把自己“宋家百剑”剑法窃取,再有像姬山主这样的高手,详加判研,自可创出破解的招数来。 宋镇山惊懔交集,正待喝阻。 突然祝天俊冷笑一声道:“够了,‘宋家百剑’,也不过如此。” 身形飞旋,左手倏然探出,朝宋文俊长剑抓来。 他这一记看去只是随手一抓,毫无章法。徒手抓剑,更使人觉得骇异不止,但他这记手法,实在奇妙无沦! 宋文俊一剑刺去,看他朝剑上抓来,他自小练剑,自然看得出对方手法怪异,自己这一剑就好像朝他手上凑上去的一般! 心中一惊,再待撤剑,已是慢了一步,剑尖已被祝天俊左手食、中指夹住,急切之间,右手用力一转,左手挥手一掌,向祝天俊迎面劈了过去。 祝天俊左手两个指头夹着剑尖,右手摺扇轻摇,脸上露出冷峻的笑容,喝了声:“去吧!” 左手抬处轻轻望前一送,宋文俊身不由己,连人带剑,仰天一个斤斗,翻跌出去,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祝天俊也不迫击,连看也没有去看宋文俊一眼,只是摺扇当胸,连摇几摇,冷然道: “还有那一位要赐教的么?” 宋文俊以剑点地,一跃而起,羞得满脸通红,宋镇山一摆手,示意他回来。 这时激怒了金甲神霍万清,洪笑一声,闪身而出,喝道:“霍某来领教你的高招。” 和他同时,闪身而出的还有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霍总管且慢,兄弟久想瞧瞧崆峒奇技,这一阵让与兄弟如何?” 霍万清还未及答话,祝天俊冷然道:“二位不用争先。有兴趣,不妨二位一齐上。” 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暴射,洪笑道:“阁下是天地教总护法,还懂得江湖礼数么?你把者夫看成了什么人?” 祝天俊冷然道:“动手过招,优胜劣败,以武功为强,徒然自矜身份,又何足道哉?” 竺三山被他气得老脸通红,狂笑一声,刷的从背上掣下一柄四尺阔剑,朝祝天俊一指,凛然喝道:“很好,老夫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妄无知之徒。” 金甲神霍万清眼看金睛灵猿竺三山动了真怒,他乃是衡山一代名宿,自己不好和他再争,只得悄然退下。 祝天俊目光瞥了竺三山一眼,轻唔一声道:“你就是人称金晴灵猿的竺三山?”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 祝天俊道:“你说是教训在下?”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说的。” 祝天俊好整以暇,当胸张开的摺扇,倏然收拢,扇头朝宋文俊一指,说道:“方才在下为了想看看名闻天下的‘宋家百剑’,故而和宋仁兄打了三十三招半,三十三招半,正是一百剑的三分之一,有这三分之一,对百招剑法,亦可思过半矣……” 他口气微顿,扇头轻轻敲着左手掌心,徐徐说道:“至于衡山剑法,在下也闻名已久,但要教训在下,只怕未必,只不知阁下想教训在下几招?” 这话,大家现在听出来了,他是为了想瞧瞧“宋家百剑”才和宋文俊打了三十三招半。 如果真要动手对付宋文俊,实在毋须三十三招半,因此才问竺三山,要想和他打几招? 这话自然问得极狂。 金睛灵猿竺三山道:“你说呢?” 祝天俊仰首道:“天下之大,还没有能在祝某剑下走出十招之人,在下就以这柄摺扇,接阁下十招吧!” 在他剑下没有人能走得出十招,用摺扇接竺三山十招者,是对付竺三山还用不着使剑也。 金睛灵猿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连闪,赫然洪笑道:“阁下有此自信?” 祝天俊冷笑一声道:“你走得出十招,便算祝某落败。” 竺三山忍不住道:“你落败了又如何?” 祝天俊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当胸连摇几摇,才淡淡一笑道:“在下是以天地教总护法身份,向诸位讨教,也是代表天地教,以胜负来解决今日大会的一场纠纷,方才副教主已有交代,胜要胜得使诸位心服口服,在下落败了,也就是天地教落败了,天地教一旦落败了,江湖上自然不复有天地教这三字。” 他这几句话,听得八大门派群雄,个个耸然动容,就是天地教的一干人,也都觉得他说得未免大自负了。 金睛灵猿竺三山洪笑一声道:“好!老夫虽然不代表各大门派,但老夫也代表了衡山一派,与会而来,有你祝总护法这句话就好,老夫就领教你十招高招。” 祝天俊摺扇一抬,说了声:“请!” 竺三山手中四尺阔剑临风一横,凝神说道:“老夫剑中有剑,阁下须得小心!” 祝天俊淡然道:“但凭阁下施为。” 大家听了竺三山的话,心中不免各自猜测,不知他“剑中有剑,又作如何解释?” 因为衡山派自从昔年和崆峒派一战,落得个一败涂地,江湖上从此很少有衡山派的走动。 这二三十年来,衡山派自然不忘湔雪前耻,勤练剑法,此次竺三山代表衡山派赴会,当然有他的绝活,他当众说出“剑中有剑”,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只见他点头道:“好!阁下那就接着了!” 身形一挺,振臂一剑,直向对方当胸点去。 他个子瘦小,故而有灵猿之誉,他使的剑,却是阔如手掌,长逾四尺,和他身材极不相称。 此时阔剑乍起,这一招虽然无多大变化,但剑势出手,剑芒暴长,宛如二道匹练,激射过去。 只见匹练,不见其人,原来他人随剑发,一个人随着剑光后面,凌空射去,剑光暴涨,瘦小人影就显得淡了。 与会之人,个个都是剑术行家,看了他这一剑的威势,不禁都暗暗点头,金睛灵猿二三十年不履江湖,剑上造诣,果然深湛无比! 祝天俊不避不让,右手摺扇往上翻起,划起一圈扇影,朝剑光迎来。 他以二尺长一柄摺扇,居然敢和金睛灵猿四尺长的阔剑硬碰。 金睛灵猿的剑光,来势何等迅速,自然很快就和一圈扇影遭遇上了。 竺三山只觉对方扇影之中,无声无息的暗寓一股极强震力,硬把自己剑势,挡诸门外。 不,震得他阔剑剑身嗡然有声! 金睛灵猿竺三山精练“衡山剑法”三十年,只怕你兵刃不和他交接,走青而过,(术语剑走青,刀走黑,走青即是使剑之人能躲避敌锋,毋须以剑格挡也)不怕你格挡之际,使用震力,你震力越强,他就越高兴。 因为“衡山剑法”异于一般剑法,乃是以腾跃飞刺为主,借敌人剑上力道,以为己用。 竺三山阔剑受到震力,口中不知不觉发出一声洪笑,双足趁势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一下刺空飞上三丈多高,回头俯冲而下。阔剑凌空一振,剑光化作一片剑云,朝祝天俊当头罩落! 剑势未到,一片凛冽森寒的剑风,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使人可感到这片剑云布满了浓重的杀气! 这一招“乌云盖顶”,正是“衡山剑法”中精妙杀着,连武林大老宋老爷子都仰首注目,一手拈着长髯,暗暗点头。 再看祝天俊摺扇当胸,立如渊停岳峙,和所有的人一样,仰首望着竺三山从高空发剑,好像他并非身当其冲,丝毫不作准备。 直等那一片剑云,压到他头顶丈许光景,他摺扇才豁然划起、身子随着一个轻旋,转若陀螺,离地而起! 他这一转,但见一片扇影,绕身而起,宛如一座玲珑宝塔,矗立在漫天风雨中! 一片光芒四射的剑云压顶而下,朝塔尖直落,登时响起一阵急骤如雨的当当连响,少说也有七八声之多。 这是说竺三山这一招“乌云盖顶”,名虽一招,实则连发了七八剑,但都被祝天俊挡开了! 剑云、扇影,在这刹那间消失,竺三山一击不中,已经落到一丈光景的人,在第八声“当”的声中,又借势腾起,手中阔剑在他飞起之时,有如长虹贯日,再度刺空直上! 这回因他阔剑与祝天俊的摺扇一共交击了八记之多,震力较强,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剑光,往上射出五丈之高,才一个倒转,剑先人后,原式(依然是一道剑光)俯冲而下! 这一招虽无变化,但五丈长的一道经天剑光,垂直刺下,如高山飞瀑,如黄河天来,有沛然莫之能御的气概,自然比方才那一招,“乌云盖顶”,更为壮观,更显得势道凌厉无比! “衡山剑法”,在八大门派中,果然有他独到之处!祝天俊本来从容潇洒,一片毫不在乎的神色,此时也忽然变得凝重庄敬,他也感到自己要以摺扇和他阔剑交手,未免太以轻敌! 但他还是丝毫不俱,摺扇当胸,凝立不动! 在场观战的,都是剑术名家,自然看得出祝天俊扬扇当胸,凝立的姿势,当真无懈可击,从任何角度发剑,都极难攻得进去,只不知他如何抵御竺三山这一招“天龙寻穴”?竺三山垂直劈下的剑光,下落的速度,何等快速?就在他由五丈高空,泻落到三丈光景,大家都没看到祝天俊点足,长身,他一个人忽然原式不变,嗖的拔空而起! 一个剑光如虹,垂直下落,一个原式拔起,凌空而上,两个人正好在凌空二丈处相遇。 祝天俊避开对方剑势正面,等到两人相交之际,摺扇如匹练横飞,豁然有声,横扫出去,攻向剑光的侧面。 这一招剑、扇交击,半空中响起一声裂帛似的大响! 两道人影各自被震得向左右直荡开去,也就在这一瞬间,大家只见竺三山那道粗壮的剑光之中,突然如火花一般,连续激射出数点寒光。 大家先前还以为剑、扇交击,飞溅出来的火花,但再定睛看去,那几点寒芒,竟是五支寸长的小剑,去势如电,朝祝天俊身上射去! 这下,大家立时明白过来,这自然是竺三山说的剑中有剑了! 两个人同时在空中受到巨震,而被直荡开去之际,也可以说是防卫力量最弱的时候,在此时发射五支小剑,正是攻敌最好的机会! 祝天俊飞荡出去的人,瞥见五点寒星朝左侧激射而来,他一柄摺扇,本是专破暗器之物。 但此刻人在空中,不比陆地,要待扭转身子,以扇接剑,已嫌不及,只好左手衣袖一扬,朝五支小剑拂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竺三山左手堪堪发出五支小剑,突觉一阵头晕。 真气骤泄,一个人就像倒栽葱一般,头下脚上,从二丈高处,倾跌下来,砰然一声。跌倒在地上。 祝天俊也在此时,飘落地面,低头看去,左手衣袖。 已被对方小剑穿破了五个小孔,俊脸神色一变! 右手摺扇正待发招,瞥见竺三山忽然踣地不起,心中觉得奇怪,摺扇一停,冷笑问道: “你怎么了?” 这时八大门派之人,也看得见竺三山跌落的情形,有些不对,金甲神霍万清和秃顶神雕孟达仁两人,相距较近。急忙飞闪面出,把竺三山扶起。 这才发现他左手衣袖中有五根极细的金线,系着五支小剑,若非他在半空中发现真气骤然一泄,这五支小剑。 必然另有可发可收的攻敌妙着。 霍万清急忙问道:“竺大侠,你伤在何处?” 竺三山经两人扶起,略为活动了一下、发觉身上竟然丝毫无损,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说道:“奇怪,兄弟身上竟然并未受伤。” 孟达仁道:“竺兄方才如何会跌落下来的呢?” 竺三山道:“兄弟方才发出五支飞剑之际,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一口气无法控制,就跌了下来,这种情形,兄弟从未有过。” 盂达仁心头暗暗生疑,衡山派练的就是腾空飞剑,身在空中,全仗一口真气,控制行动,这对竺三山来说,练了数十年之久,临阵不该有此失误,心念一动,立即低声道:“竺兄快运气试试,是否有何异处?” 竺三山也是老江湖了,想起自己练剑数十年,腾跃高空,俯冲而下,何止万次?从未有过这等现象?闻言不觉心头一凛,依言缓缓闭上双目,运气检查全身,这一运气,果然觉得运行的真气,似有若无,感到有些涣散之象,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孟达仁等他睁开眼来,低声问道:“竺兄觉得如何?”竺三山皱皱眉道:“大是奇怪,兄弟发现体内真气,在似有若无之间,感到有些涣散之象,这是兄弟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唔!”盂达仁心头暗暗一沉,低声道:“诸位道兄快运运气试试,是否有真气不适之象?但不可露出形迹来。” 众人听他说得严重,纷纷暗自运气检查,但却均无不适之处。 竺三山轻喟一声道:“看来兄弟是老迈了” 孟达仁道:“这大概是竺兄驭剑飞刺,真气运得太猛所致亦未可知。” 只听宋文俊道:“爹,孩儿运气之时,也发觉真气似有轻微涣散之徽。” 霍万清翟然道:“会有这等事?” 盂达仁心中暗道:“竺兄和宋少兄二人,都和祝天俊动过手,都有轻微的真气涣散之感,莫非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祝天俊眼看对方众人窃窃私语,无人出来应战,他招扇当胸,连摇几摇,等得大是不耐,朗声道:“诸位商量好了没有,究竟那一位出来赐教?”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一手摘下长剑,缓步走出,稽首道:“贫道不才,向总护法领教了。” 祝天俊因对方是掌门人身份,不便再以摺扇迎战,当下收起摺扇,往腰带中一插,拱手道:“邵道长莅场赐教,在下自当奉陪。” “锵”的一声,抽出青萍剑来,抱剑道:“道长请。”邵玄风看得暗然感叹,忖道,“此人年事极轻,一身所学,却有这等造诣,算来应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可惜他不入正道,投到崆峒门下,不但成为今日各大门派的劲敌,而且更是以后武林中一大祸患,看来只有俟机把他除去才好。” 他年已七旬,须发俱白,此时抱剑静立,正因他心头起了为武林除害之心,炯炯双目,登时精芒如电,射出两道森森寒光,投注在祝天俊身上,凌威逼人! 祝天俊看他只是望着自己,并未发剑,但他双目之中忽然充满了杀机,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道长好浓重的杀气!”一面催道:“道长可以赐招了!” 邵玄风长剑当胸,单掌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那就占先了。” 左脚迈上半步,右手长剑向空一挥,但听到剑风嘶然,划起三道剑光,朝前推出。 “乾三连”,他这出手一剑,用的正是“八卦剑法”的起手式,便可看出老道人剑上造诣,威势非凡! 这推出的剑光,不但其中藏八八六十四剑的变化,就是随剑而生的嘶嘶剑风,数尺以外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寒气砭肌骨。 祝天俊斜抱青萍剑,同样左足向外斜跨半步,身形随着斜转,姿态优美,轻易的避开邵玄风三道横澜般的剑光,目向右视,左手随同向外挥出。 这一挥,有如行舟挥悼,去势悠然。正好攻到邵玄风的身前。 本来这一剑挥腕向右挥出,到了邵玄风身前之际,应该力道已尽,招式已老,那知他随着剑势,身子又突然转了过来,手腕朝上翻起,登时飞洒起一片扇面般的寒光,横胸飞击过去。 邵玄风方才看到他和宋文俊,竺三山两人动过手,知道他不会仅仅挥出一剑,就算是招势。 因此早有所备,长剑摆动,连划带点,使了一招“离中虚”,两道横划的剑光,正好截住对方扇形剑势。 另外两点寒芒,疾若飞星,却向祝天俊全身要穴点去。 祝天俊没想到邵玄风能在拦截自己剑势之际,还能分剑袭向自己,口中冷笑一声,身形一侧,青萍剑抖处。 剑光突然烂散,化作一片流动的寒星,宛如火树银花,缨咯缤纷,漫天飞洒,怕不有百十点之多 第二十二章 苦战掷钵禅院 邵玄风也没有去理会他,只是手仗长剑,足踏禹步,剑光指东划西,一个人也随着不住的走动,不知道的人,还当这个老道人在作法呢! 原来这是他精练数十年的“八卦剑法”,足踏八门,剑划八卦。 方才两人还在发剑互击,这回他只是自顾自的游走划剑,但奇也奇在这里,他明明绕着这一丈方圆走动。 祝天俊发出来的一蓬剑雨,好像找不到主儿,失去了攻击的对象一般,一阵飘洒之后,就雨过天晴,突然消失! 须知祝天俊发出来的百十点剑雨,当然全是幻景,真正的剑尖,只有一点,这一点剑尖,夹杂在许多幻景之中,可实可虚,你为他幻景所迷,不知所措,他即可乘虚而入,攻你不备,一剑克敌。 祝天俊在邵玄风施展“八卦剑法”之时,当然已经攻出了一剑,只是这一剑刺了空而已! 外人只看到剑雨缤纷,没有看到他发剑,故而也只能看到飘洒的剑雨,忽然消失。 邵玄风并不理会漫天剑雨,也没有去理会剑雨的消散,他仍然脚踏八门,一路的劈剑,一道接一道的剑光,越劈越快,一个人也越转越快。 他只有一柄长剑,当然不可能把一丈方圆,交织成一面剑网,但因为他脚踏的是八卦方位,剑光也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有如闪电一般,时隐时现! 祝天俊站在中间,似乎有些迷惘,邵玄风明明从他身前走过,他却视若无睹,只是注视着时隐时现的剑光,迟迟没有出手,这样过了半响,才口中大喝一声,挥剑朝邵玄风的剑光劈去。 其实邵玄风劈出一剑,剑光亮处,他人早已转开,祝天俊却是朝他剑光亮处劈去,这一剑自然落了空。 他一剑落空,岂肯甘休,右腕连挥,接连又劈出了七八剑之多。 但这七八剑,记记都是劈向剑光亮处,等到剑势劈到,邵玄风的剑光,早已隐去,自然也全落空。 原来这就是八卦剑法的奇妙之处,因为“八卦剑法”的剑理,完全依据先天八卦,分为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颠倒使用。 你只要落入他八卦剑阵之中,就像陆逊进入了诸葛亮的八阵图,不辨东西南北,不分日月星辰。外人虽然看得清清楚楚,但祝天俊却当局者迷,被剑光所惑,根本看不见邵玄风,他所能看到的,只是时隐时现的剑光而已。 崆峒派近三千年来,用尽心机,搜尽各派剑法,加以精研破解,八大门派的剑法,几乎全有了破解之法。 只是邵玄风剑术精湛,从他手中使出来的“八卦剑法”,和八卦门原来的“八卦剑法”,路数虽同,精华所在,自然大大的不同,故而祝天俊虽深谙“八卦剑法”的破法,还是被颠倒八门所困。 但祝天俊毕竟是姬山主嫡传的门人,此时连劈八剑,心头登时警觉! 他先前说过,只要有人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就算他落败,他方才发过两剑,再加上的八剑。岂非已经十招?这下可把祝天俊激怒了,只见他昂首发出一声龙吟般清越长啸,青萍剑向空一点,一道青影,突然间矫若天龙,腾空而起,一下就脱出八卦剑阵的困境,往上飞起三丈多高。 往上飞起,正是破解“八卦剑法”最有效的方法,祝天俊升到三丈高处,啸声一歇,青萍剑凌空一抖。 刹那间,青光暴涨,一下就爆出九道剑光,每一道剑光都粗逾碗口,青气蒙蒙,像匹练般下垂,朝邵玄风当头射下。 宋镇山看得脸色微变,低低的道:“分光剑法!”这一招剑法,除了宋老爷子,还能叫得出“分光剑法”,其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叫得出名堂来。 没错,祝天俊使出来的这招剑法,正是“分光剑法”中的一招“九龙取水”,是姬山主和崆峒四皓精研出来,专门破解“八卦剑法”的一招精奇剑法。 一招之间,九剑同发,其中八道剑光,专破你八卦门户,另外一剑,却是九剑中的主力,专门对付使“八卦剑法”的人。 试想“八卦剑法”一举破去之际,这多出来的一剑。岂不正好致你于死地么?邵玄风发现祝天俊冲天飞起,突出“八卦剑法”的围困,心头也暗暗惊凛!“此人果然不可轻估!” 此时瞥见祝天俊一招之间,发出九道剑光,垂直射下,心头更是惊凛,他练剑数十年,自然看得出祝天俊这九道剑光,正好破解本门剑法。 而且其中一道剑光,是专对自己而发,但此刻他已无暇多作索解。口中大喝一声,长剑一挥,朝上迎起。 以一道剑光,和九道剑光硬拼,无论你如何算法,绝不会占到胜算的。这道理,邵玄风当然懂。 但他希冀的是对方九剑之中,只有一剑是实剑,其余八剑是幻景,对方虽以压到之势,由上而下,但自己在修为上或可胜过对方。 但他这下却估计错误了,祝天俊这九道剑光,看去虽无先后,那是剑发得快,“分光剑法”,不同于其他剑法者,就是没有一剑虚招! 华山掌门商景云和武当玉玄子,看出情形不对,同时飘身掠出。 八卦门甘玄通眼看掌门师兄划出一道剑光,去抵御对方九剑,绝难取胜,他本来还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上去?但看到商景云,玉玄子双双抢出,也立即跟了上去。这原是眨眼功夫的事,但听“呛”“呛”两声剑鸣,大家只觉奇亮耀目,几乎眼不开眼睛! 紧接着但听傻响起九声”当、当”金铁交击之声,急骤得如同金鼓齐呜,风云丕变,使人心弦跟着狂震! 那先后两声“呛、呛”剑鸣,是华山掌门商景云和武当玉玄子两人同时掣出长剑的声音。 商景云大白剑一挥,划起寻丈长一道银白的匹练,迎空卷去,他这道银白剑光,映日生辉,奇亮无比。 武当玉玄子的青钢剑,也同时出手,他挥起的是一圈青色弧形剑光,但却去势悠然,柔顺如水,深得“太极剑法”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要旨,显得炉火纯青! 这两位武林中有着崇高身份的人,居然不顾身份,挥剑而起,可见情势是如何严重了! 九声金铁狂呜,当真有石破天惊之势,漫天剑光,突然尽敛,大家耳中还在嗡嗡不绝,但全场却已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大家举目看去,祝天俊已经落到地上,他那张玉面朱唇的俊脸,此时变得铁青,星目之中,流动着浓重的杀气,剑眉还在轻微的剔动,他想竭力表示他行若无事,但却掩不住心浮气喘,胸口在起伏不停。 邵玄风一柄长剑已然寸寸折断,一个人同样气喘不停,神情显得很狼狈,敢情他一口气接下了祝天俊七剑。 其余两剑,则由商景云,玉玄子替他分担了去,是以两人就站在他边上。 甘玄通跟踪掠去,已经稍迟了一步,并未凑上数去,此刻急急抢到掌门师兄身边,低声问道:“掌门人,你没事吧?” 邵玄风望了他一眼,张口说道,“没……” 他不张口倒也没事,这一张口,只说了一个“没”字,就一个踉跄,几乎倾跌下去。 甘玄通大吃一惊,急忙一把把他扶住,问道:“掌门人怎么了?” 邵玄风略为歇了歇,虚弱的道:“奇怪,愚兄突然感到真气有些不继……” 甘玄通道:“掌门人快坐下来歇息。” 他扶着邵玄风坐下,心中已经有数,自己一行人,极可能都着了敌人的道。 只要和敌人动手,运动过真气的人,都会真气不继,真气涣散,这一情形,分明是中了慢性散功之毒。 这是什么时候被他们做的手脚呢?不错,自己一行人步入会场之际,都曾由对方两名黄衣少女替大家在衣襟上别上“贵宾”绸条的,准是那时候下的毒! 天地教处心积虑,显然是要把自己一行人坑在这里,以遂他们称霸武林的阴谋,因为自己一行人,可以说是八大门派的精英所在,也是他们称霸武林的唯一阻力! 甘玄通一念及此,那还忍耐得住,虎得直起身来,双目轩动,怒形于色,厉声喝道: “祝天俊,你们好卑鄙的手段,好毒辣的心肠,居然利用机会,在咱们身上暗下散功奇毒,无怪你口出狂言,没有人接得下你十招,你们难道不怕武林公愤,群起讨贼么?” 祝天俊听得一怔,说道:“甘玄通,你说什么?”甘玄通冷笑道:“我说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胡说!” 祝天俊脸一沉,喝道:“诸位都是武林顶尖的高手,祝某以武功获胜,自问何曾有丝毫取巧之处?你要是不服,就不妨在祝某剑下,走三招试试!” 坐在阶上的火灵圣母忽然站了起来,冷冷的道:“天俊,不用和他们多说,八大门派既然不顾江湖过节,倚多为胜。(指商景云,玉玄子抢出和邵玄风联手)。咱们自然也可以不顾江湖过节行事,你们(天地教一干护法)一起上好了,今日反正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八大门派的人,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漏网”! 她虽是对祝天俊说话,但也无异下了总攻击令! 狼山一狈索毅夫身为副总护法,立时率领喷雾豹滕仰高,九指罗汉祝祥符,湘西双尸闵庆雷。闵庆雨,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等人,一齐亮出兵刃,朝八大门派群雄逼近过来。 只有站在阶上左边的天地教一干女将,并未随意走出。 其中恃立卖花婆竺三姑身后的竺秋兰,更是双目紧锁,目光不住的朝山门外盼望,好似忧心如焚! 武林大老宋镇山看出形势不对,眼看双方一场混战,已不可避免,急忙朝衡山竺三山和邵玄风二人间道:“邵道兄、竺道兄还能应战么?” 竺三山道:“兄弟只是真气微有涣散之症,似无大碍。” 宋镇山目光一动,回头朝少林无住大师,武当玉玄子道:“目前情势紧急,大师速命门下弟子十八人,列开阵势,留作咱们退路,武当八名弟子,随时准备剑阵,以流动阵势,抢救毒发不支的人,咱们必须保有阵地,方可和对方放手一搏。” 无住大师和玉玄子连连点头,各自向随行弟子吩咐下去。 十八名少林弟子立即在天井左首,布成“罗汉阵。”武当派八名蓝袍弟子也各自长剑出鞘,像雁翅般侍立阵前,随时准备机动救人。 宋镇山眼看少林、武当弟子行动迅捷,不过指顾之间,就已部署就绪,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一面回头朝商景云暗暗叮嘱几句,伸手从宋文俊手中,接过长剑,缓步越众而出。 对方本已逼近过来的人,眼看宋老爷子持剑走出,毕竟武林大老在三十年前,就有武林第一剑的雅号。 所谓树的影子,人的名儿,威望所在,使大家齐齐望之却步。 只有祝天俊依然凝立不动,别人纷纷长剑出鞘,他却剑已返鞘,迎着宋镇山拱手一礼道:“宋老爷子可是想亲自下场赐教么?” 宋镇山双目精芒电射,沉笑道:“年轻人,你要和老夫动手,还不配,去叫祝灵仙下来。” 祝天俊听他老气横秋的口吻,不觉双目一扬,俊脸上微现怒容,朗声道:“你……” 宋镇山也在此时.脸上突然流露出骇异之色,激动的道:“你……” 这两个“你”字,几乎是同时出口的、祝天俊看到宋镇山神色有异,底下的话,还没出民不觉停住,问道:“在下怎么呢?” 宋镇山两道目光,只是逼注在祝天俊的脸上,急忙问道:“祝总护法乳名叫龙官么?” 原来他看到祝天俊扬眉之际,突然发现他左眉梢间,赫然有一粒朱红小痣! 读者总还记得,岳少俊找上天华山庄,是为了要替师傅(无名老人)了却两件心愿:一件是请求宋老爷子点个头。(究竟为了什么,岳少俊并不清楚)一件是要替师傅找寻十二岁时失踪的儿子,唯一的记号,就是左眉有一颗红痣,和乳名叫做龙官的人,这孩子走失已有十六年之久,如今该有二十八岁了。(以上是岳少俊告诉宋老爷子的)后来宋老爷子终于答应了岳少俊,交给他一方玉佩,要他持玉佩去找恽夫人。(事详前文)当时宋老爷子虽然没有向岳少俊说明,但他心里早已明白,岳少俊的师傅(无名老人)就是他的二妹夫陈启先,大妹夫是恽钦尧。 他们夫妇俩失和已二十多年了,要他点个头者,就是从中调解之意,他把玉佩交给岳少俊,去找恽夫人,即是希望大妹子去劝劝二妹子也。那失踪十六年的龙官,自然就是他的外甥了。 闲言表过,却说祝天俊听宋镇山问他乳名可叫龙官?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去,他只觉得这“龙官”二字,对他似乎十分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微微摇头道:“在下不叫龙官,宋老爷子大概认惜人了。” 宋镇山依然不肯放松,问道:“你今年是不是二十八岁?” 祝天俊听了又是一怔,还未答话。 火灵圣母突地站了起来,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长剑,尖笑一声道:“宋镇山,你向本副教主叫阵,本副教主那就只有成全你了。” 一手提剑,跨下石阶,朝宋镇山迎面走来,她此举自然是有意阻挠宋镇山向祝天俊的问活了。 宋镇山刷的一声长剑出匣,凛然道:“也好,等老夫和你分了胜负,再问他不迟。” 火灵圣母火灵剑一举,凝重的道:“咱们不是分出胜负,是要分出生死来才罢!” 突然右手往前送出,直取宋镇山左肩。 宋镇山大笑道:”好,好,老夫倒是不信你能要得了宋某的命。” 手中长剑,及时推出。 这两大高手出手发剑,看去并无新奇之处,也不见任何特异,他们唯一和一般比剑不同之处,两支长剑都不带一点风声。 但每支剑发出来的劲气,数尺之内,已可感到森寒覆骨,纵然剑没有到,但凭剑气已足以置对方于死地了。 两人这一动手,狼山一狈索毅夫等人,也立即吆喝一声,朝八大门派的人扑攻过来。 八大门派中,方才宋镇山越众走出之时,已经交代了华山掌门商景云,要他和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共商对付之策。 在宋镇山和祝天俊说话之时,商景云和盂达仁已就敌我双方人手,作了简扼的分析,随即暗中分配好了对手。 这时眼看对方扑攻过去,也就立即各找对手,迎了上去。 无住大师把禅杖往地上一拄,“锵”的一声,抽出一柄古色钝剑,把剑鞘往禅杖上一挂,举步而上,朝祝天俊合掌道:“老朽向祝施主领教了。” 少林寺僧,很少使用长剑,因此江湖上只当少林寺不擅剑术,其实少林七十二艺中,以“达摩剑法”占第一位,只是不到长老地位,不能练习,故而很少有人知道。 无住大师忽然舍了禅杖,使用长剑,可见他精擅“达摩剑”了。 祝天俊知道少林“达摩剑法”古奥生僻,别具威力,自然不敢轻敌,也就从腰问抽出长剑,含笑道:“大师赐教,正是在下之荣,请吧!” 无住大师道:“祝施主请。” 祝天俊做然道:“在下和人动手,从不占先,还是大师请吧!” “那老衲就不客气了。” 无住大师钝剑一挥,无声无息划出一剑,他并未攻向祝天俊,只是朝虚空挥出。 祝天俊看得出,老和尚这一挥剑,虽无凛冽剑风,但他运剑有如运臂一样自然,好像手中之剑,已和他手臂融为一体,挥剑就像伸展手臂,几乎已经练到随心所欲,以意使剑的境界。 祝天俊目光寒芒闪动,人已侧身斜进,一剑点了出去。 这时双方的人,已经全接触上了,刹那之间,兵刃交击和吆喝之声,响成一片! 华山掌门商景云手仗长剑,缓步迎向狼山一狈索毅夫。 索毅夫擅长掌上功夫,此刻他看到朝着自己过来的竟是华山掌门商景云,不由暗暗皱了下眉! 要知八大门派这一行人中,如论剑法,除了宋老爷子,就得数商景云最强了。 “华山剑法”在武林中素负盛誉,何况商景云还是宋老爷子的师弟,自然不可以等闲视之了。 狼山一狈本来空着双手,此刻抱了抱拳,笑道:“商掌门人仗剑过来,那是要和兄弟动手了?” 商景云冷然道:“不错,今日之事,势难善了,副总护法速亮兵刃吧!” 狼山一狈笑了笑道:“兄弟一向很少跟人动手,但今日形势不同,兄弟只好奉陪的了。” 他缓吞吞从身边摸出一支尺许长的铁笔,在手上一惦,抬头笑道:“商掌门人请吧!” 商景云看他兵刃,只是一支铁笔,心知对方一定精于打穴,而且江湖上又有一寸短,一寸狠之言,暗想:“盂达仁曾说此人十分狡猾,看来果非易与。口中沉哼一声道:“请。” 大白剑一圈,漾起一道银虹,朝前推去。 他身为华山派掌门人,自然不肯占人便宜,推出剑势,十分缓慢,华山剑法,素以轻灵著称,发剑缓慢,正是他自恃身份之处。 狼山一狈阴笑一声道:“商掌门人太客气了。” 一个盘龙绕步,抢到侧首,右手一挥,一点乌光,迅若飞星,袭向商景云右肘。 那知他魁星笔堪堪点出,商景云剑势忽然回卷,银虹一亮,已然削向他执笔右腕。 狼山一狈心中暗道:“华山剑法果然快得很!” 手腕一缩,“当”的一声,铁笔搭上了太白剑的剑身。商景云剑如流云,岂会被你压住,但已发觉对方笔势沉重,竟是内外兼修的劲敌,当下剑势顺势一沉,点向对方腰际“章门”,逼得狼山一狈赶紧往斜跃开。 两人第二招上,就以快制快,各自露了一手,商景云占了剑法轻灵的便宜,狼山一狈似乎是略处下风。 但狼山一狈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口中又是一声阴笑,魁星笔一抡,又突然欺身袭来,双方一剑一笔,立时展开了一场近搏。 金甲神霍万清迎战的是喷雾豹膝仰高,他闪身抢出之时,早已双掌提胸,根本没和对方打话,口中大喝一声,抡掌便劈,一道强猛掌风迎面卷去。 滕仰高也是空着双手逼近过来,一见金甲神挥掌劈来,口中沉笑一声:“来得好!” 喝声出口,人已斜跃五尺,右掌一记“横扫落叶”,朝金甲神腰际横劈过来,身随掌转,左手直竖如刀,悄无声息印到他背后。 金甲神霍万清身材高大,喷雾豹滕仰高却是个矮小老头,和金甲神一比,还不到他肩头。矮小的人,一定身子灵活,他这一转,就到了金甲神背后。 但金甲神岂是易与之辈,同样一个急旋,口中大喝一声,须发俱张,双掌齐举,突然一举下击。 滕仰高身子一矮,往后飘退九尺。 霍万清沉哼一声,振臂抢攻过去,双掌连番劈出,着着逼攻。 滕仰高冷笑道:“霍万清,你当滕某怕了你么?” 双臂挥动,呼呼两掌,劈向霍万清腰际,人又一下跃到了侧面,一个转身,闪到身后。 霍万清急忙随着转身,大怒道:“你不怕霍大爷,怎么不敢和我对掌?” 滕仰高在他转身之际,一下踊身跃起,双掌如刀,当面劈到,这两掌居然划空生啸,势道极猛。 金甲神看了大喜,同样双掌迎空劈击,但听“篷” “篷”两声,四掌接实,金甲神凝立不动,滕仰高悬空倒转一个斤斗,身子一沉,双脚紧跟着连环踢出。 金甲神双手疾发,劈向对方双足“血膝”穴,掌势未到,掌风如斧。 这两人一个以掌力强猛见胜,一个精擅跳跃,但掌上功夫,也并不稍逊,两人这一对上手。掌风呼啸之中,还不住的听到金甲神的洪声大喝,有时还发出一两声双掌交击的蓬然大震。 徒手交战,和他们这对打得同样激烈的是乾坤手佟世昌和百步神拳袁广杰那一对了。 他们一个练的少林“乾坤手”,“乾坤手”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列为第十七种功夫,还在“罗汉拳”之上乃是纯走刚劲的手法。 一个外号“百步神拳”,顾名思义,自然也是极霸道的外门功夫,巧的是两人都是以所练的功夫为外号,可见他们对所练的这门功夫必然都有独到的造诣。 两人这一交上手,一个双掌突发,记记如铁钟撞岩,一个双掌开阖,掌掌似巨斧开山。 当真棋逢对手,全力攻拒,数合之后,从两人拳掌上发出来的激荡潜力,波及一丈之外。 掷钵禅院的大天井上,铺的是方形石板,虽无飞沙走石,但一记记的劲风,带起盈耳啸风,也确有石破天惊之势。 其余,飞虹羽士陆飞鸿接战五叉真人闻天风,一个剑光起落,有如长虹经天,一个叉声响起,声势震慑人心。 秃顶神雕孟达仁接战左护法秃尾龙段伯扬,甘玄通接战右护法靳半丁,也都是功力悉敌,难分轩轻。 淮南子胥哲夫,和老二易清澜联手对付湘西双尸闵庆雷,闵庆雨,四人打作一起,但见四条人影,突分突合,使人眼花缭乱,难分敌我。 武当玉玄子和淮扬派掌门人淮扬大侠恽钦尧各自手挟长剑,站在少林十八弟子所布的“罗汉阵”前面。 他们两人是替大家押阵的,故而并未上场,但他们的责任,可也不轻。 因为八大门派的人,极可能全已中了对方的暗计,利在速战速决,如果真气耗损大多,就会引起慢性中毒。 “罗汉阵”占据了大天井左首一角,阵势是固定的,玉玄子和恽钦尧,率领八名武当弟子,准备机动接应全局。 别外还有宋文俊、竺三山、邵玄风三人,方才和祝天俊动手之际,业已发现真气涣散,经过这一阵运功调息之后,虽已稍稍恢复体力,但涣散的气机,似乎依然存在,能否再奋起作战,还是大有问题。 因此他们三人,被列为后备人员,也站在“罗汉阵”的外侧,以防对方仗着人多,冲杀过来。 这一番调度,可说全出自秃顶神雕孟达仁的计划,也确实面面俱到,十分周详。 这一场激战,在佛门清净的掷钵禅院大天井中展开,金刃击荡,杀气弥漫,我佛如来真有惨不忍睹之感! 激战中,金甲神霍万情和喷雾豹滕仰高双掌交击,连拚了十八掌之后,突觉真气渐渐不继,心头不觉大惊! 就在他掌势稍微一缓,膝仰高突然紧欺而上,一掌当胸按来! 金甲神急忙举掌挥格,但因真气消耗过钮,已是力不从心,双掌甫接,不由全身一震,胸前如中巨斧,气血翻腾,双足再也站立不稳,登登的连退四五步之多! 喷雾豹滕仰高一击成功,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名震天下的金甲神。原来也不过……” 他“如此”二字尚未出口,金甲神霍万清奋起全身功力,须发根根直竖,突然大喝一声,疾冲过去,一掌迎面劈去。 他这一掌突起发难,大出膝仰高意外,一个中了慢性散功毒的人,毒性一旦发作,绝无抢功之力! 而且金甲神全力冲来。势道奇快绝伦,等到喷雾豹警觉不对,霍万清巨灵般的手掌,已经逼到前胸! 但听“砰然”一声,喷雾豹一个矮小的身子,应掌飞起,仰跌出去。 霍万清这一掌只是仗着多年苦练,发觉真气在逐渐涣散,凝聚毕生功力,孤注一掷。 此时一掌击出之后,脚下同样一个踉跄,身子突然往地上扑倒下去。 玉玄子急忙玉拂一挥,两名武当弟子一拥而前,架起霍万清,救回阵中。 恽钦尧立即拿出无住大师交给他的一盒少林疗伤圣药“大树檀丸”,取了一粒,捏开霍万清牙关,塞入口中。 这时和百步神拳袁广杰交手的乾坤手佟世昌,也在硬拼了三十招左右,突觉内力不济,被袁广杰一拳击中左肩,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连退四五步,脚下一绊,跌坐下云。 袁广杰发出一声得意的长笑,振臂一记“百步神拳”,朝跌坐在地的佟世昌奋力击去。 就在此时,但见蓝影一闪,两名武当蓝袍弟子一左一右飞掠而出,挡在佟世昌身前,两支长剑,划起两圈剑光。 一记拳风撞在两支交叉的剑身上,发出呛然剑鸣,几乎把两个武当弟子震得站不住脚,但他们还是把一记“百步神拳”接了下来。 另外两个蓝袍弟子扶起佟世昌退了下去,挡在前面的两人眼看佟世昌已被救回,也立即长剑一收,相偕退下。 这时商景云和狼山一狈索毅夫,也差不多战到了三十多招。 索毅夫魁星笔一粘“当”的一声,压住了商景云的剑脊,右手乘机迅疾无俦拍出一掌,迎面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不见逼人劲风,但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压,无声无息的朝人涌至! 商景云冷笑一声,同样左手一伸,朝前推去。 双掌一来一往,自然很快的接触上了,但听“啪”的一声,索毅夫和商景云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商景云平日自视极高,此时和对方一掌交击下来,像狼山一狈这样一个旁门左道中人,居然和他平分秋色,不分胜负,心头不由暗暗一凛,叫了声:“大力金刚掌!” 原来大力金刚掌发掌无声,更没有逼人的劲气,内劲完全蕴蓄掌心,要等手掌击中人身,掌力才吐涌而出。 狼山一狈索毅夫左掌和商景云硬拼了一掌,突然把魁星笔交到左手,阴森一笑道:“商掌门人再接索某一掌!” 右手抬处,又是一掌,遥击过来。 这是一记“劈空掌”,但却和一般“劈空掌”有异!“劈空掌”武林中人,只要功力精深,会的人很多,劈空击出,掌风凝聚,势道劲直。但索毅夫这凌空虚劈的一掌,依然不带丝毫凌厉劲风,宛如一片和风,轻拂而来! 商景云身为华山派掌门人,岂肯退让,一见对方凌空劈来,左手抬处,扬手劈击出去。 两人掌力乍然一接,商景云忽然感到对方涌来的一片掌力之中,另有一股阴柔劲气,含有极强的震波,心头暗自一惊,忖道:“会是‘摧心掌’?” 他练剑数十年,剑与心通,心中一凛,右手长剑,已经化作一道匹练,凝力劈击出去。 这一剑,他是在惊凛之际,奋力击出,剑势出手,豁然有声,寒光暴涨,几乎有一、二丈长! 狼山一狈索毅夫击出一记“摧心掌”,还在洋洋得意,他做梦也没料到商景云在此时发剑!更没想这一剑会是商景云毕生练剑的功力所聚,剑芒会有如此之长!” 等到他发觉不对,要待举笔封架,但魁星笔还拿在左手,此时再待交回右手,已是不及,匆忙之际,只好左手挥笔朝前封去。 但商景云这一剑劈出来的剑芒,不是真的长剑,真的长剑可以封架得住,剑芒只是从剑上发出来的光,光是无形之物,自然是挡不住的。 索毅夫这会当真惊骇无比,左手挥出魁星笔,右手又是一记劈空掌,迎着剑光劈去,希望能挡上一挡。 你总可以想得到小时候站在太阳底下,拿镜子去照人吧,光是何等迅速的东西。 索毅夫右手劈空掌还未击出,商景云劈出的剑光,已如闪电一般,射到他身上,索毅夫但觉一股凉气,从身上透过,他惊骇得大叫一声,往后仰跌下去。 他是被商景云剑气杀死的,但商景云也在此时突然发觉自己内力,似乎已随着这一剑完全耗竭。 内力不继,两眼一黑,几乎晕倒,他究是一派掌门,平日修为极为深厚,此时发觉不对,立即以剑拄地,凝立不动,支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在商景云和索毅夫拼搏之间,又有和九指罗汉祝祥符交手的游龙剑客史傅鼎,和湘西双尸交手的淮南子胥哉夫、易清澜,和五叉真人闻天风交手的飞虹羽士陆飞鸿等四人,先后因真气涣散,无力再战,败退下来。 敌我消长,已使八大门派这一边渐渐感到压力愈来愈重! 玉玄子正在全神注视着敌我形势,自然看到了商景云体力不支,一个人摇晃欲倒,急忙示意两个门人,赶快抢出,把商景云扶着过来。 中了慢性“散功毒”的人,神智并不昏迷,商景云经两个武当门人扶着退下,口中喘息着有气无力的道:“玉玄道兄,快叫所有迎战的人退下来,这是对方的狡计,要咱们在动手中引发毒性,此时退下来,还可保全实力,设法突围。” 玉玄道:“道兄快请先坐息卞来,目前已是欲罢不能,无法再停止了。” 商景云叹息一声道:“这大概是劫数吧!” 眼看这些人,如果不是被对方在身上做了手脚,绝不致败得如此快法。 如今还在和对方硬拼的,已经只有四个人了,那是宋镇册对火灵圣母,无住大师对祝天俊,孟达仁对段伯扬,甘玄通对靳半丁。 武林大老宋镇山一剑在手,本来可发挥他无人可挡的剑势,但目前他有两个顾忌:一是方才眼看祝天俊与文俊交手之时,“宋家百剑”被对方破解无遗。” 一是自己等人身中对方暗算,据自己观察,所有的人,全力施为,大概在三十招左右,就会因使用真气,引发剧毒,自己纵然功力较大家稍深,估量最多也不过六七十招,就无法再支撑得住。 于是,他心中就有了两个打算:一是和对方一动上手,就使展杀招,必须在一、二十招内,把火灵圣母除去。 但这一想法,在他和火灵圣母交手几招后,就知道行不通了。” 因为他发现火灵圣母功力之高,剑上造诣之深,几乎不在自己之下,即使全力施为,没有四五百招,绝难分出胜负来。 二是尽量拖长时间,不动真气,不和对方拼搏,以保持实力,或可在紧要关头,支援我方的人,俾可减少伤亡。 他现在就是依照第二条路进行,手中长剑不徐不疾,和火灵圣母缠斗。 无住大师和宋老爷子抱着同样心理,他施展的是少林寺镇山绝学“达摩剑法”,剑势悠然,丝毫不着人间烟火。 崆峒派收买各大门派不肖弟子,或者是早十年前,就暗中进行卧底,藉以乘讥窃取对方武功秘录。 但少林寺收藏七十二艺的藏经阁,不但守卫森严,就是入室弟子,未奉谕令,也难跨入一步,崆峒派纵然觊觎,始终无法窃取到手。 故而祝天俊眼看无住大师舍杖使剑,明知他使的必然是“达摩剑法”,也难以破解,只好见招拆招,小心对付,也成了缠斗之局。 盂达仁和甘玄通两人分别迎战左护法段伯阳,右护法靳半丁,双方本是功力悉敌之势,但秃顶神雕孟达仁足智多谋,眼看敌众我寡,所有的人,都已身中慢性散功奇毒,势难久持。 在上场之初,早就暗中知会甘玄通,动手之际,如非万不得已,最好少动真气,少和对方硬拼。 甘玄通一身功力,虽比大师兄邵玄风稍逊,一手“八卦剑法”施展开来,却也剑光迷离,颠倒八门,但他只是不使真力,只和靳半丁游斗。 盂达仁的对手秃尾龙段伯阳,却不易对付,他身子虽矮,一柄阔剑,可使得开阖有风。 孟达仁逆来顺受,他“六合剑法”原是以柔克刚为主,任你如何抢攻,他剑上不使真力,每一剑使得更是柔和,倒教段伯阳激怒得哇哇大叫。 盂达仁心中暗暗好笑,就在商景云以剑气击毙狼山一狈索毅夫之际,他忽然大笑一声道:“甘兄,商掌门人已经得手了,咱们总不能和段大头,靳半丁空打一场,一无收获吧?” 甘玄通知道他的心意,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咱们也得把这两人收拾了才是!” 段伯阳听了大怒,洪喝一声:“孟秃子,你少冒大气,看剑!” 阔剑呼的一声,直刺过来。 孟达仁就要秃尾龙动怒,尤其他一直在和他游斗,心知对方已无防范之心,此时忽然大笑一声,长剑突转,使出六合门的“合”字诀! “叮”的一声,一下子吸住了对方刺来的阔剑,左手跟着剑光,一记“六合神指”暗向段伯扬左乳“命脉穴” 上袭去。 “六合神指”劲气如丝,最不易防范,何况段伯阳也没防到孟达仁突然会吸住他的阔剑,正待力贯剑身,和对方硬拚。忽觉“命脉穴”如中巨锥,半边身躯一麻,那还使得出力道,口中闷哼一声,弃了阔剑,一个人往后连退。 孟达仁也不迫击,长剑一收,大笑道:“甘兄,咱们不用打了。” 靳半丁方自一怔,甘玄通和盂达仁已经退了回去。 这一来,战场上只剩下宋镇山和无住大师二人,和火灵圣母,祝天俊尚未分出胜负。 八大门派方面,因有孟达仁、甘玄通二人保全真力,退了下来,虽是守势,也已稍稍增强了几分实力。 火灵圣母气得双眼通红,大声喝道:“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攻过去,杀,今天这些人,一个人也不能放过。” 她这一喝,靳半丁、九指罗汉、湘西双尸、五叉真人等一干凶人,立时采取行动,朝罗汉阵扑攻过来。 本来还站在阶上的催命婆婆巫姥姥。卖花婆竺三姑。柳青青和火魔女祝巧巧,也同时上阵,出手夹击。 这一来本来分别接战的局面,顿时变成了一场混战之局! 玉玄子看出情形不对,好在有“罗汉阵”负责守阵脚,照料伤患,自己和恽钦尧、甘玄通、孟达仁四人率同八个门人,全力迎战。 宋文俊、竺三山、邵玄风三人,本以为休息了已经好一会,眼看敌人扑攻过来,也一齐上阵接应了。 宋文俊长剑一摆,正好迎上柳青青,(她前次易名梅香,在天华山庄充当使女)大喝一声:“贱婢纳命。” 挥剑击去。柳青青冷笑道:“你还以为是在天华山庄?” 双剑乍接,发出“当”的一声交呜,宋文俊骤觉真气大虚,一个人踉跄后退,差幸一名武当弟子挥剑迎上把他替下。 竺三山、邵玄风也和他一样,迎着巫姥姥,和祝巧巧,不过一招,也招架不住,只好废然长叹,退入罗汉阵中,十八名少林罗汉堂弟子,在敌人逼进之时,十八支镔铁禅杖,同时挥起,宛如十八条神龙,盘空应地,杖风呼啸,把一片五丈方圆的阵势,全笼罩住了。 十八个和尚的“罗汉阵”,在少林寺来说,只是“小罗汉阵”,(“大罗汉阵”由一百单八人组成)但威势之强,却已发挥了极大作用,把扑攻过来的一干凶人的猛恶攻势,一齐阻遏在阵势之外。 这一场混战,当真凶恶无伦,但见人影闪跃,兵刃交击,大有山川震动,势崩雷电的声势。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的气概! 八大门派方面,这是困兽之斗,只要时间一长,终将全面溃败,但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大家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能拖延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 商景云手持长剑,以剑支地,缓缓站了起来,运集逐渐耗散的一口残余真气,大声喝道:“请位道友,不用再顾贫道等人,能突围的,尽快突围,八大门派还在,只要突围出去,联合各大门派,仍足有消灭这股邪恶势力的力量,不可久耗下去,落个同归于尽。” 这几句话,他以内力送出;但话声甫落,一个人已砰然往后摔倒。 火灵圣母桀桀尖笑道:“你们还有人能突围出去么?”宋镇山长剑突地一划,嗔目喝道:“祝灵仙,老夫年事已高,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把你活劈剑下。” 剑风豁然,划出一道精芒耀目的匹练,势如龙卷,把火灵圣母吓得脸色剧变,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佛号响处,从山门外走进一行人来! 为首的身穿黄衣,个子高大的老和尚,手中持着一柄古剑,目光炯炯,朝大天井上一扫,立即向“罗汉阵”大步走来。 随在他身后的是个身穿月白僧衣的和尚,手中也各仗长剑。 这老和尚,正是峨嵋派掌门人,峨嵋伏虎寺方丈连生大师。 和连生大师同来的,还有四个女的,那是恽夫人、恽慧君,小翠,和另外一个一身布衣荆钗的妇人,这四人也同样手持长剑,朝罗汉阵奔了过来。 宋镇山一眼看到布衣妇人,急忙叫道:“三妹,和无住大师动手的祝天俊,就是你失踪了十六年的龙官!” 原来这布衣妇人正是宋老爷子的三妹,一向隐居九华,是恽夫人赶去九华把她约来的。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喝道:“二老快把他们截住,不可放走一个。” 她口中称的“二老”,自然就是崆峒四皓中的老大、老三了。(老二。老四去了雪山) 他们自恃身份,没有下场,但他们也是另有任务的,那是负责监视战场,只要八大门派中有人突围,就由他们两人出手拦截,目的自然是不使八大门派有人漏网了。 但此时情势,因有峨嵋连生大师和恽夫人等人赶到,八大门派已屈居下风的苦战,不啻来了一批生力军。 故而火灵圣母要二老出手,截住连生大师等人。 崆峒四皓老大,老三口中“唔”了一声,“唔”声方出,两道人影已然疾如飞乌,从大殿走廊上飞出! 但就在两道人影飞出的同时,只见从山门外凌空飞进一道人影来! 这道人影来得十分突兀,就是迎着两道人影撞来,本来对方只有一道人影,就是凌空撞来,也只能撞上一个。 那知崆峒二皓眼前一花,大皓、三全都给来人撞了个满怀,也撞成了一堆,半空中传出“砰、砰”两声暴响,三个人同时憧落地上,也同样脚下跟跄各自后退了一步。 大皓、三皓觉得奇怪,举目望去,只见和自己两人在空中相撞的,竟然是个头戴瓜皮帽的瘦小老头。 这人生相猥琐已极,斗鸡眼、酒糟鼻、脸色焦黄、嘴上还留了两撇黄苍苍的鼠髭,一身皮包骨,时下还挟着两个大麻袋。 这时瞪着两颗斗鸡眼,望望两人,愤愤的把手中两只麻袋往地上一放,气呼呼的道: “你们两个老头,也不看看兄弟手里挟着什么东西,就横冲直撞,幸亏兄弟我这把骨头还顶得住,没失手把麻袋给你们撞得掉下来,不然活生生跌死两个人,可不能怪兄弟不小心。” 他这份德性,自然是赛管格金铁口! 大皓虽然看不出这个酒糟鼻小老头是何来历,但能在半空中连撞自己二人,此人一身功夫,就非同等闲。他并没有小觑来人,只是冷冷的道:“阁下何人,恕老夫眼生得很。” 这话在他来说,已经很客气了。 金铁口朝二人上上下下一阵打量,忽然嘻的笑着,抱抱拳道:“二位老哥,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崆峒四皓的大皓,三皓了,兄弟我是受人之托,护送两个人给两位老哥来的。那人曾说,只要兄弟把人护送到地头,可向二位老哥领取赏银二十两,现在人已护送到了,嘻嘻,二位验收之后,这赏银……” 他伸出手掌,摊了摊,是在向二皓索取赏银。 大皓道:“人在那里?” 金铁口一指两个麻袋,耸耸肩,陪笑道,“就在麻袋里,兄弟从山麓背到这里,走到十七八里的山路,越背越重,这点银子真不好赚,嘻嘻!” 天下武林,敢和崆峒四皓称兄道弟的,如今可说早就没有了。 三皓嘿道:“你把它打开来。” 金铁口道:“人可要二位老哥验收,兄弟跑了一大段山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这可不能由兄弟代劳。” 大皓道:“三弟,你去打开来看看,里面究是什么人?”这时一直楞楞的站在右首石阶上,双眉深锁不开的竺秋兰,看到金铁口,就像看到了亲人,急忙三脚两步抢奔出来,叫道:“老哥哥,你来了,他……” 金铁口朝她霎霎斗鸡眼,耸耸肩,截着她话头笑道:“别急,别急,他就在后头,老哥哥只不过赶先了一步。” 竺秋兰口中的“他”和金铁口口中的“他”,会是谁呢?***岳少俊、仲飞琼,自从雪山下来,为了要在腊八大会那天,赶到掷钵禅院,一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的攒程,现在总算赶到! 腊八、午牌还差一点,两匹雪山神驹,口中吐着白气,在黄山脚下停了下来。 仲飞琼一跃下马,手掌拍拍马头,让两匹马在山涧自行休息,回头道:“俊弟,咱们走。” 两人循着山径,往山上行去,不大功夫就已经到了祥符寺,这一带山径幽曲,足以代表黄山的景物,所谓有松皆怪,无石不奇。 他们自然无暇观赏沿途景色,奔行之间,只见左首一条叉径上,一株盘屈的古松之下,正有一男一女并肩坐着。好像在喁喁情话,俩人身前,还放着两个大麻袋! 那男的耸着肩膀,腰背已弯,像己上了年纪的人;但那女的,却是个秀发如云,身材妖烧的女子,看两个年龄,就差了一大截! 游山男女坐下来歇歇脚,这原是常有之事,但正因这老男少女,年龄上太不相称,不觉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仲飞琼不觉心头一动,这女子穿着翠绿衣裙,从背影看去,极像黎姬! 两人本已顺着山径奔行而过。但仲飞琼心中这一动,立即叫道:“俊弟,等一等。” 岳少俊闻言住足,问道:“琼姐姐发现了什么?” 仲飞琼点点头道:“我发现一个人极似黎姬,我们回去看看!” 两人转头走去,找到叉径,只见古松下只有绿衣少妇一人,垂头坐在原处。 本来和他并肩坐着的男人,已经不见。 仲飞琼越看那绿衣少女越像黎姬,暗暗朝岳少俊使了个手势,要他防范黎姬逃脱。 身形如风,一下电射过去,在绿衣少妇面前泻落,定睛看去,那不是从雪山逃出来的黎姬,还有谁来?不觉喜道:“俊弟,快来,她果然是姓黎的贱人!” 话声甫落,突听树上传来一声尖笑,说道:“哈哈,咱们已在这里等候你们多时了!” 岳少俊一掠而前,和仲飞琼站在一起,大声道:“什么人,怎不给我出来?” “来也!” 但听刷刷几声,从树上飞堕四五条人影,一下把自己两人包围住了。 岳少俊,仲飞琼看清来人,口中不觉“咦”了一声! 对方为首那人不觉呵呵大笑道:“你们看,如何,小老儿料得不错吧?” 岳少俊,仲飞琼惊喜的异口同声,叫出“老哥哥!” 原来为首的正是赛管格金铁口,其余四人则是仲飞琼的四个使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是也。 金铁口耸着肩,嘻嘻一笑,朝仲飞琼道:“老哥哥林她们别去掷钵禅院,在这里就可等到你们,她们方才还不信呢?” 仲飞琼望望黎姬,依然坐着不动,好似被人点了穴道,这不用说,准是被金铁口制住的了,一面问道:“老哥哥,你怎么会知道,要把她制住的呢?” 金铁口嘻嘻笑道:“这还不简单,她不是从雪山逃下来的么?” 岳少俊佩服的道:“老哥哥,你真有未卜先知?” “山人如果不知过去未来,还能称赛管辂?” 金铁口露出两颗黄牙,笑了笑道:“小兄弟,老哥哥不妨告诉你,我是听崆峒二皓说出来的。” 仲飞琼道:“老哥哥,你遇上从雪山下来的崆峒四皓老二,老四了么?” 金铁口随手朝两个麻袋一指,笑道:“他们不是在那里么?”二皓,四皓给他装在麻袋里面了。 岳少俊听得好奇,问道:“老哥哥……” 金铁口摇着手,截住他话头,说道:“别再叫老哥哥了,你们还道腊八大会很平静么? 告诉你们,这时候八大门派的人,已经在苦苦撑持了,再不及时赶去,只怕都要完蛋了。” 岳少俊急道:“有这么严重,老哥哥,那我们快走了。” 金铁口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哥哥就是为了等你们,不然,早就赶去了,不过小兄弟,你今天可是主角儿,那姓祝的婆娘,可要你去对付她才行,来,你学了两折剑法,还无法置她于死地,老哥哥现在再教你第三折。” 岳少俊迟疑的道:“这第三折难不难?刚学就能使用么?” 金铁口笑道:“老哥哥现在就教你,今天自然得现买现下锅了,你快附过耳朵来。” 岳少俊依言附过耳去。 金铁口在耳旁低低的道:“记住,递出第二折之后,剑尖再往右上斜扬一寸三分。” 岳少俊听了不觉一怔道,问道:“这就是第三折了?” 金铁口笑道:“没错。” 岳少俊道:“就这样简单?” “这还简单?” 金铁口耸耸肩,接着道:“这是三折中的精英所在,你别看它简单,可以说天底下无人可破,好了,老哥哥要先走一步,再迟就来不及了。”说罢,一手一个夹起两只麻袋,回头道:“这小娘子就交给你们了。” 一边说一边走,如飞而去。 岳少俊回头道:“琼姐姐,我们也该走了。” 仲飞琼道:“放心,有老哥哥赶去了,大概不会再有什么差错,倒是这姓黎的贱人。既被我们逮住了,总得先伺问她,到底在我爷爷身上,下的是什么毒,有什么解药可解?” 岳少俊点头道:“琼姐姐说得是。” 仲飞琼看他处处依顺自己,心头甚是喜悦,朝他甜甜一笑,举步走近大石,手掌一挥,连拍了黎姬三处穴道。 黎姬眨动了一下眼睛,突地清醒过来,一眼看到仲飞琼站在她面前,口中不觉惊咦了声。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不待吩咐,身形闪动,迅速的围了上来。 种飞琼脸色一寒,冷峻的道:“黎姬,你想不到会落在我手里吧?我可以看在姬山主的份上,不为难你,但你必须好好的答我所问,女叮有半句虚言,莫怪我心狠手辣。” 她刚说到这时,春风、夏雨等四人,铁腕抬处,一连四声锵锵剑鸣,掣出了四柄雪亮的短剑! 这份声势,本来庭够唬人!” 但黎姬水样眼波,朝她们瞧了一下,忽地格格笑出声来,娇媚的道:“二姑娘,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仲飞琼冷然道:“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你既然落入我手里,就得答我所问。” 黎姬格格娇笑道:“你们大概还不大清楚,这里离掷钵禅院,不过二十来里,已是天地教的禁区之内,亏你还敢对我发横。” 仲飞琼道:“天地教禁区又怎么样?” 黎姬道:“这你也不懂,天地教的禁区,就是在天地教的范围之内,从今天午刻起,天地教就一统武林,三帮八派,五湖四海,莫不臣伏,我是天地教教主的左右侍姬,凭你二姑娘,就能威胁得了我么?” 仲飞琼总算听懂了,原来她说的天地教,就是崆峒派的人捣的鬼,大概要在这次腊八大会上,宣布成立,哼,一统武林,口气真还不小!想到这里,不觉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们崆峒派,能有多大的气候?” 黎姬轻轻披了下娇红的樱唇,说道:“你们要是不信?不妨跟我到掷钵禅院瞧瞧去,八大门派,哼,只怕早就俯首称臣了呢。” 岳少俊道:“我不信。” 黎姬伸手一指,说道:“你们看,那不是巡山使者来了么?” 仲飞琼冷声道:“黎姬,你少在我面前使花样……”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低哑声音传了过来:“尔等是什么人?” 五条人影,飞也似的赶了过来。 不,一共有六个人,不过稍后一个走得慢条斯理,敢情此人是自恃身份,才故意落后几步,以示与前面五人,身份不同。 前面五人转眼功夫,就已掠到大树前面,这五个人,岳少俊全都认识! 前面三个是麻面狼沈九,白鼻狼白胜,断尾狼张超,后面两个则是铁笔李北魁,钢爪何百通,那是在瓜州古渡头的小酒店里见过。(事详本书前集)铁笔李魁北看到岳少俊,微徽一楞,立即堆笑拱拱手道:“兄弟记忆不错的话,这位是岳公子吧?这里二十里之内是天地教的禁区,岳公子来此作甚?” 仲飞琼连头也没回,冷峻的道:“我在这里有事,你们给我滚。” 钢爪何百通勃然作色道:“你是什么人,敢和李老大这般说话?” 他话声甫出,但听他脸颊上,响起“啪”“啪”两记清脆的声音! 何百通被打得两眼直冒金星,原来这眨眼之间,他面前已多了一个头戴毡帽的蓝褂瘦小老头。往他脸上呸了一声,叱道:“没有眼珠的东西,你敢对二姑娘这般说话,大概连六斤四两(头)都不想要了。” 何百通看到蓝褂老头,一手捂着脸,连连躬身道:“是,是,属下知罪……” 那蓝褂老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只是朝仲飞琼躬身道,连连陪笑道:“小的不知二姑娘在此,小的手下,有眼无珠,还望二姑娘恕罪。” 黎姬冷哼一声道:“孙无害,你只看到二姑娘,没看到奴家么?你主子赵光斗呢?” 原来这蓝褂老头,正是虎爪孙无害。 他听到黎姬的话,举目看去,只见四个玄衣使女,手中各持一柄雪亮的短剑,锋利剑尖交叉架在一个绿衣少妇的粉颈之上,这绿衣少妇口气极大,只是自己从未见过,不觉楞了一楞!心中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自然知道这四个玄衣使女,乃是二姑娘的手下,但这绿衣少妇又会是谁呢?就在他微一怔之际,只听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说:“什么人问起老夫来了?” 虎爪孙无害的“主子”,自然是黑虎神赵光斗了! 他人还在远处,但这句话却和对面说的一般,声音洪亮震耳,果然不愧黑虎神这个外号。 随着活声,远处山径上已经出现了两条人影,向这里奔行而来。 两个人渐渐接近了,大家已可看清前面是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人,此人生得又瘦又长,形同竹竿,脸上漠然一无表情,连他两颗眼珠,都直定着一霎不霎。正是虎伥敖无忌,和虎爪孙无害,同是黑虎神赵光斗手下的哼哈二将。 虎爪孙无害出现的地方,黑虎神不一定会在附近;但虎伥敖无忌一到,黑虎神赵光斗一定就在后面。 如今走在前面的是虎怅敖无忌,跟在他后面的正是浓眉虎目面如黑锅,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宽大黑袍的黑虎神赵光斗! 仲飞琼冷然道:“姓黎的贱人,你以为赵光斗来了,就能救得了你么?如果不好好答我的话,就是当着姬山主,我一样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接着回头朝岳少俊道:“俊弟,你拦着赵光斗,别让他过来。” 岳少俊点点头,朝前迎上去几步。” 这几句话的时间,走在黑虎神赵光斗前面的虎伥敖无忌已经行到大树前面。 岳少俊喝道:“阁下站住!” 虎伥敖无忌翻着两颗灰白眼珠,还未开口。 黑虎神赵光斗跟在后面,沉喝道:“站开去。”他巨目抡动,看到了仲飞琼,自然也看到了黎姬,脸上微微一怔,拱手道:“二姑娘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仲飞琼道:“这里没你的事。” 赵光斗道:“老夫奉命巡山,二姑娘总该知道黎姬是教主左右待姬,若有什么误会之处,该向教主禀报才是,二姑娘劫持了黎姬,在这里……” 仲飞琼冷然道:“我说过,这里没你的事,你不用管。” 黑虎神脸色微沉,说道:“二姑娘这就不对了,老夫职司巡山,如果这里出了事,老夫职司所在,焉得不管?” 仲飞琼冷哼一声道:“崆峒派覆亡就在眼前,你还巡什么山?还不给我夹着尾巴快滚?” 这话,自然说得很重! 黑虎神赵光斗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二姑娘,你说什么?” 仲飞琼道,“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 黑虎神沉声道:“二姑娘想造反么?” 仲飞琼道:“我从雪山赶来,就是要找祝灵仙算帐来的。” 黑虎神洪声一笑道:“二姑娘果然心怀二志,老夫说不得只有先把你擒回掷钵禅院去了。” 仲飞琼怒声道:“赵光斗,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黑虎神道:“老夫有何不敢?” 正待大步逼上前去。 岳少俊喝道,“赵光斗,你给我站住。” 虎怅敖无忌答应一声,他举动缓慢,摇摇晃晃的举步上前,口中吐出一个生硬的“去!” 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江湖上人,遇上虎伥敖无忌,就十有九死,故有虎伥之名。他奉命废人,这一掌出手当然不会轻到那里去。 岳少俊负手而立,既不闪避,也没封架,但听“砰” 的一声,结结实实拍在他胸脯之上。 岳少俊连身子也没晃一下,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了敖无忌的右腕,口中同样喝了声: “去!” 一抖手,把敖无忌一个人,像稻草人一样,凌空摔了出去。 虎伥敖无忌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以胸脯生受自己一掌,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家稀里糊涂的摔飞出去,但他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飞出去一丈多远,双脚一点,一条人影疾如飞鸟,一下又飞了回来,脚跟还没有落地,两只大袖一抖,寒光陡亮,两柄飞刀比闪电还快,朝岳少俊胸脯左右激射而来。 他这两柄飞刀,柄上击有细链,能发能收,从未失过手。 他这回两道寒光堪堪射到岳少俊身前,就被岳少俊双手食中两指夹住,剑眉一扬,冷喝道:“敖无忌,岳某久闻江湖上人说你为虎作伥,是赵光斗的杀手,替他杀过很多人,双手都是血腥,岳某今日要为江湖除害,但岳某从不杀人,可以饶你一命,你双手必须废去。” 双手一扬,两柄飞刀变成两道电光,朝敖无忌回敬过云。 敖无忌两柄飞刀被他接住,心知遇上劲敌,在他说话之时,连连拉动细链,还想把飞刀收回,都没能挣动,此时看他把双刀掷回,心中还在暗暗窃笑:“自己刀上有链,岂能伤得了我?” 那知心念还未转完,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嗥,两柄飞刀已经插入他双臂,连骨切断,痛得他只是在地上打滚。 黑虎神赵光斗一双虎目之中,精芒连闪,沉哼一声道:“好小子,老夫倒是轻估了你! 好,你就接老夫一掌。” 他果然不愧黑虎神之名,风从虎,他脚下一个虎步,逼近过来,就虎然生风,只见右手抬处,伸出一只色呈灰白,比常人大了一倍有奇豹手掌,五指勾曲,朝岳少俊飞来。 最奇的是他手掌灰白,但五指勾曲,指甲却乌黑有光! 仲飞琼及时叫道:“俊弟,当心他的‘黑虎毒掌’!” 岳少俊根本没把黑虎神放在眼里,回头道:“琼姐姐总听说过画虎不成反类犬,小弟看他不过是江湖上的一恶犬罢了!” 他这句话听得春风、夏雨、等四个使女都忍不住“咭咭格格”笑出声来。 黑虎神赵光斗一只奇大手掌,刚刚递到一半,他在江湖上,一向自视奇高,投入崆峒派,当上天地教总巡,地位也和总护法不相上下。 如今岳少俊居然把他看作江湖上的一条恶狗,而且还当着他手下人面前,如何忍受得了?一时激怒得他连拍出的手掌,忽然中途一停,满脸虬髯,根根直竖,一身黑袍也随着鼓了起来,眼若铜铃,射出凌凌凶光,沉笑道:“小子,就凭这句活,老夫非生啖你的心不可!” 原来他还吃人心! 第二十三章 恩仇了了 岳少俊本来带着微笑的脸色,忽然一正,凛然道:“赵光斗,就凭这句话,你就死有余辜!” “很好!” 黑虎神大喝一声,停在中途的巨灵般手掌,重又朝前拍来,这一掌的声势,与方才就大不相同,随着掌势,风声如涛,劲气如潮! 岳少俊看他掌力如此强猛,倒也不敢轻视于他,口中长笑一声,挥手一掌,迎击出去。 但听“蓬然”一声巨响,飘起一阵巨大的旋风,当真沙飞石走,令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一片风卷沙飞的狂卷之中,接连响起一阵急如擂鼓的“蓬”“蓬”大震,震声一共九响。 黑虎神的看家本领“虎风八式”,记记如巨斧开山,不但重逾山岳,而且快疾如风,江湖上没有人能接得下他三掌,他也从未一口气拍出八掌过来。 这回遇上岳少俊,还是他数十年从未遇上过的强敌,故而一连拍出了八掌,但已蓬蓬连声清清楚楚的响了九声! 这九响之后,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飞卷的沙石,宛如一片浓雾,随着渐渐消散,两人已经分开足有一丈来远! 岳少俊清俊的脸上,微见苍白! 黑虎神赵光斗铜铃般的双目,目皆欲裂,缓缓低头看去,只见他方才鼓起的一件黑袍已如泄了气的皮球!胸前清晰的印上了一个手印,经风一吹,像烧成了灰一般,随风散落! “好掌力!”黑虎神只说了三个字,口角已经流出鲜血,血中还有细碎的血块,一个人随着话声,砰然往后倒了下去。 岳少俊原来听他说出要生啖人心,就下了为世除害之心,和他连拼八掌,这第九掌就击中黑虎神的胸口,震碎了赵光斗的心脏。 黑虎神中掌倒下,只看得虎爪孙无害,铁笔李北魁、钢爪何百通以及麻面狼沈九,白鼻狼白胜,断尾狼张超几人,魂飞魄散,正待分头窜逃! 岳少俊朗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虎爪孙无害骇然道:“少侠……” 岳少俊正容道:“我知道你虽是赵光斗手下,平日尚无大恶,我也不愿多杀无辜,李北魁、何百通、你们也是黑道中人,平日还讲义气,只有麻面狼沈九等三人,一向作恶……” 麻面狼沈九等三人听得脸色大变,一齐扑的跪倒地上,求饶道:“岳少侠饶命,小的兄弟以后自当改过向善,但望岳少侠高抬贵手。” 岳少俊微微一笑道:“我要出手,你们那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我说过不杀你们,但你们今后一定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天地教覆灭在即,赵光斗就是你们的榜样。好了,你们替他把尸体埋了,就下山去吧。” 麻面狼等三人连声应晕,抬起赵光斗的尸体,一齐动手,挖了个坑,把他埋了,才再三叩谢,和废了双手的敖无忌,一同下山而去。” 仲飞琼回头道:“姓黎的贱人,赵光斗死了,掷钵禅院一干崆峒派的人,也已面临覆亡,你如果还不肯干脆回我的话,我耐心有限,可要不客气了。” 话声一落,吩咐道:“春风,我问她一句,她若是不说,你就替我割下她一只耳朵,两句不答,割下她一双,再要不说,就割她鼻子,只要她不说,你给我一件件的割下去。” 春风躬身道:“小婢知道,只留她一张嘴说话,身上的肉,都可以割。”说完,左手拉住黎姬一只耳朵,道:“二小姐,你问吧!” 黎姬这回怕了,急忙尖声道:“二姑娘,叫她慢点动手,我说了。” “好!”仲飞琼问道:“你说,你是奉了何人之命,向我爷爷下毒的,那是甚么毒药?” 黎姬道:“我是奉副山主之命去的,那时山主还没有发作,副山主向山主进言,雪山老神仙三个令孙女,都下了山,没有人照顾,山主和老神仙是老朋友,要我去帮同照顾,还是山主亲自送我去的,给老神仙下的毒,和山主一样,都是慢性散功散,加少量的迷失散……” 岳少俊听得颇感意外,问道:“你们也在姬山主身上下了毒吗?” 黎姬道:“是的,那是柳姬下的,因为山主不赞成副山主创立天地教的事。” 岳少俊道:“你和柳姬,都是伺候姬山主的人,怎么会听祝灵仙的话呢?” 黎姬苦笑了笑,说道:“因为我们都是副山主的人,而且也服了副山主的毒药,不得不听她的了。” 仲飞琼道:“你给爷爷服的慢性散功散和迷失散,可有解药。” 黎姬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仲飞琼道,“那么这两种毒药,是什么人配的呢?”黎姬道:“是卖花婆竺三姑和催命婆子巫姥姥两个人配置的,我想她们一定有解药,因为散功毒是陕北巫元的祖传,迷失散却是卖花婆家传秘方,这两种药,都是无色无味的东西,放在茶水中不易发觉,她们两人如今和副教主寸步不离左右,大概就是防她们泄漏机密了。” 岳少俊自从在扬州和竺秋兰分手之后,竺秋兰就如石沉大海,一去不闻消息,心中一直惦记着她,只是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使他根本没有去找她的机会,此口才听黎姬说出毒药是卖花婆和巫婆子所配,那么竺秋兰一定是在她娘的身边了,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卖花婆竺三姑也投到崆峒派去了?” 黎姬笑道:“竺三姑一直是副山主的心腹,她卖花就是替副山主在各地物色拉拢江湖人物罢了。” 卖花婆善于使迷,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网罗到各地的黑道人物了。 岳少俊道:“琼姐姐,你问完了么?” 他急着要赶到掷钵禅院去。 仲飞琼道:“好,我们走!”回头朝春风,夏雨等四人吩咐道:“待会到掷钵禅院,你们四人中,可由秋霜、冬雪两人,押着黎姬,春风,夏雨等准备拿人。” 春风问道:“二小姐要小婢二人去拿谁呢?” 仲飞琼道:“卖花婆武功诡异,由我亲自对付她,你和夏雨给我把巫婆子拿下,记住,此人关系十分重大,必须捉活的,而且也切莫让她逃了。” 夏雨道:“小婢省得,二小姐只管放心,保管误不了事。” 春风也道:“一个巫婆子,谅她也飞不上天去。” 仲飞琼道:“不,此事你们丝毫大意不得,因为只有逮住她,才能解爷爷身中之毒。” 秋霜,冬雪二人奉命押解黎姬,冬雪用剑尖在黎姬肩上拍了一下,说道:“起来,起来,咱们就要走啦,还赖在石头上作甚?” 黎姬身落人手,只好忍受委屈,她不相信副山主筹划了十多年的天地教,会被人轻易毁去,尤其是八大门派的人,副山主早已作了安排,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和天地教作对?因此听说他们要押着她到掷钵禅院去,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心中暗喜,立即依言站了起来。 仲飞琼回眼四顾,然后朝岳少俊道:“俊弟,我们走吧!” 一行人由秋霜,冬雪押着黎姬,走在最后,大家都急着赶路,奔行自然极快,不多一会,便已赶到掷钵禅院。 这时寺内搏战虽然十分激烈,但山门外却依然保持着肃穆,远远望去,看不出有混乱的迹象,只有一阵因风传来的兵刃击撞,和夹杂着吆喝之声,划破了佛门清静之地。 显然双方尚在激战之中,岳少俊心头一急,脚下正侍加紧! 瞥见从掷钵禅院右首一道侧门中,闪出八个蒙面青人来!这八人脸上蒙着一层青纱,看不清他们面貌,手中各持精钢长剑,映着日色,寒光耀目,步履轻捷之中,显得异常沉稳! 转眼间,已到面前,但从他们蒙面青纱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一个的眼神,面目炯炯有光,透过青纱逼视过来。 仲飞琼看出这八人有异,连忙叫道:“俊弟小心,这八人绝非等闲之辈!” 她喝声未落,那八个蒙面人并不打话已然长剑一摆,围攻上来,剑光如波涛怒卷,来势奇猛绝沦。 岳少俊不由的剑眉挑动,哼道:“无知鼠辈!” 刷的一声,抽出吴钩剑,(吴钩剑原是姬山主之物,是仲飞琼从黎姬手中夺来,交给岳少俊的)剑光乍亮,一道钩形虹光,一下就截住了四个蒙面人。 仲飞琼也不怠慢,同时掣出寒英剑,拦住了四个敌人。 春风、夏雨不待吩咐,回身和秋霜、冬雪站在一起,防对方乘机抢救黎姬。 但八个蒙面人却并无分出人来抢救黎姬的企图,他们遇上两个对手,只顾发剑抢攻,刹那间,剑气重重,剑影如山,攻势之凶,竟然十分凌厉! 岳少俊,仲飞琼两人身法如行云流水,双剑如蛟龙戏水,拒挡住对方八人的连番抢攻,很快就已发现这八个人所使的剑法,各有所长,使的竟然是华山、峨嵋、武当等各大门派的剑术,而且个个炉火纯青,造诣极深! 其中和岳少俊动手的一人,剑招奇诡,使的是无量剑派的剑招,功力之深,几乎还凌驾封南山(无量剑派掌门人)之上。 以岳少俊、仲飞琼的武功,居然被他们逼得只够封架,转眼功夫,两人在对方围攻之下,已拼搏了十几个回合。 仲飞琼突然发现这八个人形同拼命,似乎只知抢攻。不计本身安危,心中不觉一动,忖道:“祝灵仙惯使迷神药物,连自己爷爷和姬山主都受她毒害,这些人莫非都被迷失了本性,攻势才会如此疯狂!” 一念及此,立即叫道:“俊弟,这八人只怕神智受迷,不可伤了他们性命。”一面娇喝一声:“春、夏、秋、冬,给我祭风拿人!” 她喝声甫出,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娇“唷”一声,柳腰轻摆,像花蝴蝶般飞闪而出,一下散了开去,纤手临风,从她们手中,连续飞出几丝寒芒,一闪而没! 这是在日光之下,才会看到几丝寒芒飞闪,若非日光映照,目力再好,只怕也无法发现! 这边寒芒才闪,八个蒙面人立时如响斯应,一齐跌倒下去。 原来仲飞琼说的是暗号,她发现对方八人只知拼命攻敌,不顾己身安危,因此才要春风等四人“祭风拿人”,“祭风”,就是要她们使展暗器“天风针”也。 “天风针”正是雪山三英(仲飞琼三姐妹)自己练制的独门暗器,取名“梅花针”,但比“梅花针”要细得多,每支针细得如牛毛,专取敌人穴道,“天风。就是说像天风吹拂,使人难以抗拒之意。 岳少俊眼看八个蒙面人一下全被制住,不由得一怔,正待问话,只听有人高声叫道: “岳少侠手下留情。” 岳少俊转脸望去,只见几条人影如飞而来,当前一个蓝袍老者,正是无量剑派掌门人封南山,他身后紧随着八个门人。 岳少俊长剑一收,拱手道:“道长也赶来了。” 封南山打了个稽首,连话也来不及说,急忙朝八个蒙面人看了一眼,问道:“是少侠制住了他们?” 他是老江湖了,只此一眼,就看出八个蒙面人身上无伤,自然只是被制穴道而已! 仲飞琼道:“不错,我看他们好像神志被迷,故而只是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如此就好。” 封南山又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是接到崆峒派的请柬,才赶来的,只是迟到了些时候,方才在远处望见和岳少俊动手的几人之中,有一个使敝派剑法的,极似师兄查南樵,故而出声请少侠剑下留情……” 仲飞琼道:“道长令师兄,只怕是被崆峒派的药物迷失本性,此时已为‘天风针’所制,在解药尚未取到之前,暂时还不宜替他们解穴。” 封南山道:“崆峒派也算是江湖上一大门派,怎会使用迷神药物,难道不怕天下武林嗤笑么?” 仲飞琼道:“道长大概迟来了一步,也许不知内情,此时八大门派正在和崆峒派的人动手呢!” 封南山道:“会有这等事!” 仲飞琼道:“我们也刚从雪山赶来,详细情形,也不太清楚,据说八大门派已有很多人中了崆峒派的毒,道长进去就会明白,只是这八个人目前穴道受制,不能动弹,道长暂时可命随来的八位令高徒在此守护,等取到解药,再替他们解穴,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封南山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回身朝八个道人吩咐道:“这八人穴道受制,你们就在此地守护,不用跟为师进去了。” 八个道人一齐躬身领命。 封南山抬手道:“岳少俊,仲姑娘请吧!” 岳少俊因不知里面情形如何,急于赶着进去,也就不再和他客气,急步往掷钵禅院山门行去。仲飞琼、封南山随同加快脚步,春风、夏雨等四人,不待吩咐,也押着黎姬,紧跟在三人身后,相继进入山门。 ***这时掷钵禅院的大天井上,双方形势,显然有了极大的改观!方才八大门派陷于苦战劣势,自从连生大师和恽夫人、陈夫人,恽慧君等人加入之后,就有优劣易势之感。 八大门派中,虽有很多人经过一场激战之后,真气涣散,退入了“罗汉阵”,但几个主要人物如宋镇山、无住大师,孟达仁、甘玄通,都因对敌之时,减少使用真气,加之以本身功力深厚,至今尚能保持现状,不使剧毒发作,玉玄子和恽饮尧则职责是救人,并未和人动手,因此也并无真气涣散之象。 天地教方面,狼山一狈索毅夫死于华山掌门商景云的剑气之下,喷雾豹膝仰高和霍万清打了个两败俱伤,百步神拳袁广杰和乾坤手佟世昌力拼之下,也耗损了不少真力,退下休息,左护法秃尾龙段伯阳中了孟达仁一记“六合神指”,击中“命门穴”,几乎被震散真气,此时也在瞑目调息之中。在天地教来说,可说损失惨重。 峨嵋连生大师和恽夫人、陈夫人等赶到之后,火灵圣母原本要(大皓,三皓)截住连生大师等人,但凭空来了个金铁口,把大皓,三皓给拦了下来。靳半丁正因甘玄通无故后退,没了对手,立即长剑一摆,截住了连生大师。 催命婆子巫姥姥和卖花婆竺三姑也同时抢出,迎住了陈夫人和恽夫人。 火厦女祝巧巧看到恽慧君,那是她心目中第一个敌人(情敌),口中娇叱一声:“恽慧君,你来得正好,看剑!” 一记“野火烧天”,直取恽慧君。 恽慧君手中吸金剑扬处,冷笑道:“你除了会使几手火器,居然敢和我动剑么。” “搭”的一声,引开祝巧巧长剑,振腕一剑,分心就刺。 小翠跟着小姐身后,看到柳青青,口中叱道:“好啊,你就是春梅了!”短剑一指,攻了过去。 玉玄子眼看加入了生力军,精神一振,一面示意孟达仁、甘玄通二人,代替自己和恽慧君押阵。 这时正好湘西双凶像煞神恶煞般扑攻过来,玉玄子心中一动,立即存了先把这两个凶人除去的念头,当下长剑向天一圈,朝湘西双尸一指,喝道:“五行列阵。” 这是指挥五个蓝袍弟子,以“五行剑阵”困人。 八名武当弟子中,立时有五个道人挥剑而上,一下把湘西双尸围了起来,剑光交织如网,困住了两人。 玉玄子长剑一挥,敌住了攻来的五叉真人闻天风,恽钦尧截着九指罗汉祝祥符。 这一来,对方的凶猛攻势,己方的发发危机,已经完全解除了。 少林十八弟子列下的“罗汉阵”依然屹立不败,而且还有盂达仁、甘玄通二人空了下来,可以率领三个武当门人,和四个连生大师带来的峨嵋僧人,随时机动增援。 局势不但稳定下来,而且还略占优势。 金铁口把两只麻袋放在地上,三皓听到老大的吩咐,正待上前去打开麻袋口。 金铁口连忙伸手一拦,陪笑道:“皓老哥,你慢点动手好不好?” 三皓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 金铁口缩着头,耸耸肩,右手一摊,陪笑道:“这个……嘻嘻,二位老哥,兄弟这是苦力……” 三皓道:“你要银子?” 金铁口巴结的点点头,含笑道:“货色送到了,总该付运费了吧?” 三皓嘿然道:“你真是死要钱!”挥手一掌拍了过去。金铁口骇然道:“老哥不给钱,还要揍人,这道理可说不过去,好,你就揍吧!” 左手一抄,抓到一只麻袋,挡在自己身前。 试想三皓出手,何等迅疾,武林中能有几个人,能在他手掌下,躲闪得开?金铁口不但没有躲闪,连说话都缓吞吞的,等他说完了,才伸手从地上提起麻袋,再往身前挡来,这要多少时间?但他提过去的麻袋,挡在身前,还比三皓的手掌,快了一步。 大皓看在眼里,立即沉喝一声:“老三,住手。” 崆峒四皓都有数十年勤修苦练,掌力自然能发能收,三皓听到大皓的喝声,掌势已快要拍上麻袋,硬自把力道收了回去,回头道:“老大,你有什么事么?” 大皓道:“这位朋友把两个麻袋送到这里,咱们不能小气,他要多少,咱们给就是了。” 金铁口制笑道:“还是大皓老哥想得通!” 三皓问道:“你要多少银子?” 金铁口耸耸肩,伸出两个指头子,晃动着,陪笑道:“这是讲好了的,那托我送货的人说过,把两个麻袋送到地头,给二十两银子。” 三皓道:“好,就二十两。” 金铁口笑着道:“银货两讫,兄弟叨光现的。” 三皓可给他说僵了,他们身上,怎会带着银子?这就回头朝伺立的一名青衣女子吩咐道:“你们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那青衣女子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很快就取了一锭银子,递给金铁口道:“喂,这里是二十两多了,你拿去吧!” 金铁口并没伸手去接、笑了笑道:“小老儿一向是规矩人,老少无欺,说过二十两,就是二十两,姑娘既说这银子多了,那小老儿可不敢收,请问姑娘,银子多了,那就把他拿下来,小老儿只要二十两,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也不成。” 青衣女子道:“你这人怎么搞的……” 大皓双目神光连闪,微笑道:“朋友大概是在拖延时光,是不是还有帮手赶来?” 金铁口呵呵一笑道:“老哥只说对了一半,兄弟是要等一个人,他也许会出个高价,把两只麻袋收买过去,可不是什么帮手。” 他仰起头,看看天色,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朝三皓面前递了过去,说道:“你要不要尝尝看?” 三皓不知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忙不迭往后暴退数尺。 金铁口望他裂牙一笑道,“老三,瞧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后退,兄弟这是五香豆腐干,香得很!” 他咬了一口,一阵咀嚼,摇摇头道:“只是放在口袋里,太干了,硬得有些咬不动……” 嘴里还在说有些咬不动,好像发了狠劲,把一块五香豆腐干囫囵吞进,生吞活剥的往嘴里塞。 五香豆腐干体积当然不大,但整块塞入嘴里,就不容易把他嚼烂,没有嚼烂当然吞不下去。 只听他喉间咯咯作响,鼻子掀动,忍不住“哈啾”一声,把满嘴嚼成碎块的五香豆腐干,像喷泉一样,朝四外喷了出来。 战场上,首先创立奇功的,该算是武当派的“五行剑阵”了。他们发动剑阵,不仅困住了湘西双尸,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但听厉啸乍起,先是三眼僵尸闵庆雨,中了一剑,口中发出一阵厉啸。但五行剑阵流动如风,按五行生克之理,循环攻敌,只要你中了一剑,就会连续中上五剑之多。果然三眼僵尸厉啸甫起,惨曝之声也随着而来,一个人再剽悍,中上五剑,大概也不多了。 闭目僵尸闵庆雷眼看乃弟倒地,心头又急又怒,稍一分神,右腰立时中了一剑,他大吼一声,拼命扑起,但就在他要扑未扑之时,腰背等处,又连续中剑,砰然摔倒。 两个横行江湖,作恶多端的魔头,终在“五行剑阵”中,恶贯满盈,双双死去了。 火魔女祝巧巧一柄火灵剑,因受制于恽慧群的吸金剑,精奇招式,不时的被吸开,虽然没有屈居下风,也显得有些缚手缚脚。 和恽夫人动手的卖花婆竺三姑,和陈夫人动手的巫姥姥,武功虽然极高,但恽夫人,陈夫人姐妹两人使的是“宋家百剑,剑法精纯,卖花婆和巫姥姥不过十几个照面,就落了下风。 靳半丁也不是峨嵋掌教连生大师的对手,三剑之中,总有一剑接不下来,只是绕圈后退。九指罗汉祝祥符一支铁笔,接战淮扬大侠浑钦尧三尺青锋,虽然还能支持,已是攻少守多。 五叉真人闻天风迎战武当玉玄子,他方才力拼飞虹羽士,已是久战之身,玉玄子一上场就动了杀机,展开“太极剑法”,剑光一圈接一圈的飞洒开来,把五叉真人闹得手忙脚乱! 只有和柳青青动手的小翠,不是柳青青的对手,业已陷入险境:就在此时,大家耳中都听到一声“哈啾”,除了火灵圣母祝灵仙、祝天俊、靳半丁、卖花婆竺三姑四人,功力较高,其余像九指罗汉祝符祥,五叉真人闻天风,催命婆子巫姥姥,火魔女祝巧巧,柳青青等人,都被金铁口一声“哈啾”喷出来的一口碎细的五香豆腐干粒子,打中了软麻穴! 激战中的恽钦尧乘机把九指罗汉连头带肩,一剑削断。玉玄子也不怠慢,一剑点落五叉真人的心坎死穴。陈夫人一剑穿心,杀了催命婆子巫姥姥。几声闷哼。随着“哈啾”声中,连声响起! 金铁口听得一急,大声叫道:“喂,喂,大家该住手了,别给小老儿增加杀孽呀……” 大皓设想金铁口一个喷嚏,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不由心头大怒,沉喝一声:“匹夫,看掌!” 挥手一记劈空掌,朝金铁口迎面劈了过来。大皓八九十年的修为,掌力之强,举世罕见!三皓同时猛然跨上一步,逼到金铁口身后,右手五指勾曲,乍势待发! 金铁口好像早就料到他们兄弟前后夹攻,双手迅快抓起两只麻袋,一只挡在前面,一只挡在后面,口中叫道:“乖乖!你们真想要我老命?慢点动手好不?难道你们连两个兄弟的死活都不顾了么?” 大皓心头犯疑,掌势不觉一停,沉声道:“你说什么?” 金铁口道:“我说什么,你没听见?” 大皓道:“你刚才说谁的两个兄弟?” 金铁口耸耸肩道:“这还用问么?你们不是有四兄弟么?在这里有几个?” 三皓怪笑一声道:“你说装在麻袋里的会是老二和老四?” 金铁口霎着两只斗鸡眼,说道:“信不信由你。” “给老夫看!”三皓话声出口,突然伸手朝金铁口右手麻袋抓来。 但他快,金铁口比他还快,右手一缩,嚷道:“不成,这两只麻袋必须三对六面,才能打开来。” 大皓看出金铁口一身武功,只会在自己二人之上,但他也并不相信老二、老四会落在金铁口手里,目光眈眈,问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打开来?” 金铁口一颗头往外伸,嘻嘻笑道:“你们瞧,正主儿不是来了么?” ***掷钵禅院虽然只有一个大天井,双方的人虽然都在大天井上,但此时战局乱哄哄的,必须分作几方面叙述,而事情又差不多也是在同一时候发生,故而忙得作者一支秃笔也有转不过来之感! 却说双方激战方殷之际,给金铁口一个喷嚏,把几个穷凶极恶的人儿悉数给制住,这一变化,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使得情势急转直下,崆峒派大势将去,功败垂成。 正在和宋镇山相持不下的火灵圣母祝灵仙,脸色剧变,激怒得一脸俱是狞厉之色,白发飘飞,咬牙切齿,厉声喝道:“姓宋的老匹夫,今日之事,都是你和本教作对,本副教主先劈了你,再找他们算帐。” 火灵剑突然一紧,剑势疯狂般攻出。这回她当真动了真怒,和宋镇山拼了老命,一支剑使得宛如长江大河,匝地盘空般攻到。要知她化尽心血,由“宋家百剑”的招式上,研创一套破解”宋家百剑”的剑法,此刻才源源出手。 武林大老宋镇山早已从宋文俊和祝天俊一场搏斗中看出自己的“宋家百剑”,已为对方所破,这一阵功夫,全仗他多年练剑,造诣深厚,才维持不败,此刻火灵圣母发动疯狂攻势,他剑招受到对方克制,自然大感困扰,手中长剑,只顾应付,大有施展不开的趋势。 另一边,本来站在阶上,替火灵圣母押阵的孟飞鸾,骤睹形势有变,九指罗汉,五叉真人、巫姥姥三人死于非命,妹子祝巧巧和柳青青被制住了穴道!不,两人已被恽慧君,小翠主婢押着向“罗汉阵”退去。 心中不禁一急,立即就从一名侍女手中接过寒英剑,一个人凌空飞越过众人头顶,翩然若飞凤,朝恽慧君身前泻落,剑如长虹,已把恽慧君逼退了几步,左手挥出一掌,拍开火魔女祝巧巧的穴道。 陈夫人一剑穿心,结果了巫姥姥,眼看一条人影,凌空飞来,漾起的一道剑光,有若长虹泻地,逼得恽慧君后退不迭,她自然看得出来孟飞鸾剑上功力极为深厚,恽慧君绝非她的对手,急忙闪过身来,长剑当胸,挡在恽慧君的面前。 祝巧巧看到恽慧君,恨得牙痒痒的,切齿道:“姓恽的丫头,你给我出来。” 浑慧君哼道:“手下败将,还敢向本姑娘叫阵。”果然身形一侧,抢了过去。 两位姑娘就像冤家对头,一凑即合,就双剑并举,动起手来。 孟飞鸾望了陈夫人一眼,冷然道:“你想和本姑娘动手吗?” 陈夫人心中暗道:“此女好生冷做!”一面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老身已看到了,如肯听老身相劝……” 孟飞鸾叱道:“我从不听人相劝,不必噜嗦,看剑!”寒英剑刷的一声,随手点出! 陈夫人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儿媳妇,看出她如此狂做,心中不禁有气,冷然道:“剑术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凭你这点火候,也敢在老身面前撒泼?” 挥手发剑,迎了上去,婆媳两人才一见面,就动起手来。 这时小翠已把柳青青押入罗汉阵。 卖花婆善使暗器,故而没被金铁口喷出来的一颗五香豆腐干击中穴道,但她剑上功夫,比起恽夫人,自然差了一截,此时被恽夫人圈入在一片剑光之下。 靳半丁功力,剑术都不如连生大师,也节节败退,只余封架之势。 只有祝天俊和无住大师、依然打成平手,相待不下,那是无住大师在动手之间,以“传音入密”把祝天俊的身世详细的告诉了祝天俊。老和尚也并不知道和连生大师同来的陈夫人,就是祝天俊的母亲,只知宋镇山是他的舅父而已! 这些话听得祝天俊疑信参半,虽未完全相信,但多少总会受无住大师的影响,长剑攻势也就随着缓和下来。 ***如今从掷钵禅院的山门外,正有六七个人步履匆促的奔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穿一袭青衫,腰悬吴钩剑,正是岳少俊。 紧随他身后的是仲飞琼和封南山、春风、夏雨,以及押着黎姬的秋霜、冬雪。 就在他们这一行人堪堪进入山门的当口,从八九丈高的大殿檐牙间,倏然平空飞堕一个皓首黄衫的高大老人。 他一落到地上,就目光如炬,洪声喝道:“少林、武当的人,给老夫站出来!” 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听得在场的人,齐齐一怔!***金铁口指的就是他。大皓、三皓随着他手指指处看去,金铁口也趁这一机会,拿起两只麻袋,耸耸肩膀,一颠一颠的朝皓首黄衫老人奔了过去,口中埋怨的道:“老哥怎么这时候才来?可真把我金老二等急死了。” 皓首黄衫老人目光注视着他,半响才点头道:“老哥就是那位测字看相的金铁口?”他终于想起这个人来了。 金铁口连连点头道:“一点没错,兄弟我就是金铁口,那天给你老哥卜了一卦,要你到这里来,一定可以找到凶手,兄弟没骗你吧?” 皓首黄衫老人随口道:“多谢老哥。” 金铁口两手提着麻袋,谄笑道:“大家自己人么,不用客气,嘻嘻!不知道老哥要怎么谢谢区区呢?” 黄衫老人看他一副狠琐模样,又挡在自己面前,心头不禁感到烦腻,说道:“老哥请让开,老夫要找少林、武当的人算帐。” 金铁口依然站在他的面前,摇摇头道:“兄弟可没告诉老兄,凶手就是少林、武当的和尚、道士呀!” 黄衫老人怒嘿一声道:“不用你说,老夫自己知道,你快给我让开!” 金铁口双手提着荫只麻袋,依然没动,陪着笑道:“你老哥若是找和尚、道上拼命,那就大错特错了。” 黄衫老人瞪着双目道:“那么你说是谁杀害了老夫的七弟、八弟?” 原来这黄衫老人是八公山的五公庄公允。当日他发现七公黄公度死于武当“太极点”,八公张公权死于“般若禅掌”,是以他要找武当,少林的人报仇。 金铁口听他询问自己,不觉得意一笑,缩缩头,说道:“这就是区区约你老兄来到这里的缘故,区区保证你老哥可以在这里找到真正的凶手……” 五公庄公允道:“你说,凶手是谁?” 金铁口双手提着麻袋举了下,才道:“两个凶手,区区老早就把他们装在麻袋里了,就是等着你老哥来了,三对六面问个清楚。” 说到这里,把两只麻袋放在地上,一面朝大皓、三皓招招手道:“二位老哥,你们也过来,麻袋里这两个人和你们关系可大着呢!” 大皓始终猜不透金铁口的来历,但他总觉得此人大有来历,尤其对两只麻袋里的人,听金铁口的口风,好像是老二和老四,他先前还不相信,现在忽然觉得似有可信了,因此缓缓举步走了过去。 金铁口直起腰望着五公庄公允、和大皓、三皓三人说道:“兄弟没有打开袋子之前,有一句话奉告三位,等我打开袋子后,三位切莫激动,更不可意气用事,务必听兄弟把个中原委说清楚,大家好好商量。” 五公庄公允、大皓、三皓各自点了头,表示同意。 金铁口没有多说,拿起袖管,双手一搓,把两只麻袋袋口扎紧的麻绳,搓成了粉,迅速打开袋口。 麻袋中果然是两个人,五公庄公允和大皓,三皓六道眼光落到两人身上,五公庄公允问道:“这二人是谁?” 大皓,三皓两入同时惊咦出声,讶异的道:“真会是老二,老四!” 老二、老四,正是二皓,四皓也。 大皓脸色倏变,.霍然地转过身来,沉喝道:“匹夫,你把老二、老四怎么了?” 二皓、四皓坐在麻袋中,宛如老僧入定,只是睁着眼睛,一霎不霎,分明被人制住了穴道。 三皓更不怠慢,举手在老二、老四身上连揉带拍,连解了几处穴道,但二皓,四皓依然定着眼珠,跌坐如故,一动不动,显然没有解开穴道了。” 金铁口双手连摇,说道:“兄弟方才说过,二位最好冷静一点,莫要冲动,听兄弟把话说完,你们就会明白。” 大皓沉声道:“你说。” 金铁口用手摸了一把嘴唇上的两撇胡子,整整喉咙,说道:“兄弟只点他们一处经外奇穴,其实没什么重要,只要经穴一解,就可无事,至于……哦,对了,大皓兄总该知道,你们老二、老四两位可曾练过‘大手印’,和‘蜈蚣功’么?” 三皓道:“咱们兄弟各擅一功,武林中尽人皆知,你问这干么?” 金铁口朝五公庄公允耸肩一笑道:“这不就对了么?‘大手印’击中人身,和‘般若禅掌’极相近似,练‘蜈蚣功’出手只使食、中二指,击中人身,也和武当派的‘太极点’仿佛似之,现在你总明白了吧?” 五公庄公允目射精光,厉声道:“这么说,七弟八弟果然是死在这两个老匹夫之手的了,老夫今天非……” 金铁口连连摇手道:“老哥别冲动,要知人是他们二个出手杀的没错,但其实二皓和四皓也是被害的人,他们正是不得已而为之,兄弟要制住他们穴道,也是为此。” 大皓眼中精芒连闪,庄公允也面露疑念,同声问道:“此活怎说?” 金铁口耸耸肩道:“因为二皓、四皓都被祝灵仙下了迷神药物,不但他们二人,连贵派姬山主和雪山老儿都着了她的道……” ***岳少俊,仲飞琼进入了天井,就看到双方激战正殷,他是受了金铁口的指点,注意目标自然是火灵圣母,此时眼看她一把火灵剑,招招逼进,一派进手招数,剑法如狂风骤雨般的展开。 宋老爷子功力虽然深厚,但在招式上,极似受制于人,每每一剑划出,才到中途,就立即撒剑变招,以致威力无从发挥,有处处掣时之感,眼前只是凭着他数十年练剑造诣深厚,与经验丰富,才能和火灵圣母相持不败。这就从身边掣出吴钩剑,缓步朝两人走去。 仲飞琼关心的是卖花婆竺三姑,因为爷爷中的“迷失散”解药,就在卖花婆身上,但她目光一转,却发现大姐盂飞鸾和一个青布衣裙的妇人(陈夫人)双剑如轮,打得剑光缭绕,大姐的“雪山飞凤剑法”神妙无比,也只和她打个平手,只不知这青衣妇人是谁?心中方在惊疑之际,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喂!仲姑娘,快去把你大姐劝止住了,婆媳两个这般拼死拼活的可是大逆不道的呀!” 只要听说话的口气,这分明是老哥哥(金铁口)在和自己说话!仲飞琼听得不期一怔! 婆媳?大姐是祝天俊的妻子,和这青衣妇人怎么会是婆媳呢?但不管如何,她相信老哥哥说的绝不会错。 再回头一看,卖花婆竺三姑已经被恽夫人圈在一片剑光之中,任她左冲右突,都无法冲得出来,看情形,恽夫人只是想把她困住,并无伤她之意,当下回头朝春风、夏雨二人低低的说了几旬,自己就寒英剑一摇,纵身掠起,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寒光,朝孟飞鸾和陈夫人中间飞去,口中叫道:“大姐,快请住手。” 孟飞鸾连展“飞凤剑法”,长剑如凤舞鸾翔,变化精奇,依然无法取胜,心头正感气愤,刚使出“飞凤摩云”,幻起一排凤翅般剑影,朝陈夫人一片剑光斜扫过去,突听仲飞琼的一声叫喊,眼前寒光如虹,急射过来,但听接连响起六八声金铁交鸣之声,这一招“飞风摩云”全被仲飞琼一招“鸾凤和鸣”化解开去。 陈夫人原无伤人之意,看到仲飞琼凌空发剑,接住了孟飞鸾的剑势,她立即往后飘退了几步。 孟飞鸾长剑一收,冷声道:“你不是去了雪山,赶到这里来作甚?” 仲飞琼接住大姐剑势,早已飘落地面,急忙说道:“大姐,你还不知道,爷爷出了事呢?” 孟飞鸾听得神色一变,问道:“你说什么?” 仲飞琼一把拉着大姐的手,走到一边,把此行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孟飞鸾惊诧得连身子都起了一阵颤抖,说道:“二妹……此话当真?” 仲飞琼道:“小妹已把黎姬押进来了,大姐不信,不会亲口去问他?”说完,伸手一招,秋霜、冬雪果然押着黎姬走了过来。” 春风、夏雨奉了仲飞琼之命,各自掣剑在手,一左一右纵身朝恽夫人扑来。恽慧君吸金剑一摆,娇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春风脚下一停,抱剑道:“恽姑娘,你误会了,小婢二人是奉二小姐之命,协助拿人的。” 恽慧君问道:“你们拿谁?” 春风低声道:“卖花婆。” 恽慧君冷冷的道:“卖花婆已被我娘困住了,不用你们费心。” 春风道:“恽姑娘有所不知,八大门派有许多人中的是她的‘迷失散’,只有她身上才有解药,万一给她逃了,就糟糕了,所以二小姐要我们过来拿她的。” 恽慧君听了她的话,倒也不好再加阻拦,说道:“好吧!你们能把她拿住么?” 春风笑道:“凭小婢一人,当然拿不下她,但此时有恽夫人困住了她,就容易多了。” 恽慧君道:“你们那就快去吧!” 春风,夏雨不再多说,身形一晃,施展雪山“天衣身法”,两人一左一右,身如逆水游鱼,朝恽夫人的一片剑光之中闪了进去。 恽夫人剑光虽密,但使剑的人,任你练剑数十年,剑上功夫再好,使出来的剑光再密,舞得风雨不透,总归只有一只手,一支剑在舞,也总归是有个隙缝的,“天衣身法”只要有一线隙缝,就可以钻得进去。 卖花婆竺三姑是火灵圣母的死党,她使的是一柄又短又阔的短剑,在恽夫人一片交织如网的剑光之下,此刻早已被逼得团团乱转,连一头花白头发,都披散下来,脸色狞厉,左冲右突,只有招架之功。 她在有一手“天女散花”手法,可以打出一十八种暗器,和一种名叫“百里香”的迷香,原是专门对付强敌的。但此时就是苦干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让她出来使展。 这一点,恽夫人早就知之甚捻,所以一上手,就把她困住,但卖花婆一身武功却也了得,只能把她困住,不能制服,此时骤睹两条青影,一左一右投入剑光之中,心中方自一惊,但未分清敌我,就听有人娇声叫道:“恽夫人,快请住手,竺三姑已被小婢逮住了。” 恽夫人自然不肯相信,一手把剑光加紧使为,再定睛看去,果见卖花婆已被两个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挟住,连她手中短剑也被夺了下来,这就长剑一停,问道:“你们……” 恽慧君喜形于色,翩然掠来,接口道:“娘,她们是仲姑娘的手下,卖花婆身上有解药……” 卖花婆厉声道:“没有,你们杀了我也没有。” “娘……”竺秋兰飞也似的奔了过来,朝恽慧君扑的跪了下去,哭道:“恽姐姐,求求你,我娘她……真的没有解药……” 恽慧君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说道:“竺姐姐,我娘不会伤害令堂的,但有许多人中了毒,没有令堂的解药……” 竺秋兰道:“据我所知,解药只有我娘和巫姥姥会配,但配成的药,都在火灵圣母身上……” 卖花婆厉叱道:“贱婢,你给我住口,你这吃里扒外的贱货,你……你气死我了。” 解药会在火灵圣母身上,这使恽夫人听得不禁一呆!竺秋兰哭道:”娘,火灵圣母所作所为,你都知道的,天地教倒行逆施,不会成功的,如今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覆亡在即,你老人家总该分明邪正……” 卖花婆气得白发飞颤,在春风、夏雨挟持之下,厉笑道:“覆亡的是八大门派,副教主的一身武功,没有人可以胜得了她,你们要想解药,哈哈,那是作梦……” 火灵圣母一身武功,确实非同小可,这些年来,她深藏不露,如今抖露出来,居然连昔年号称武林第一剑的大老宋镇山也制不了她,而且还显得有屈居下风之势。 何况宋镇山也是中了慢性“散功毒”的人,纵然功力深厚,可以多支持些时光,但在火灵圣母疯狂进击之下,他又能支持多久呢?恽钦尧,玉玄子、孟达仁、甘玄通等人,心里自然清楚,听了卖花婆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孟达仁道:“眼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使,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玉玄子道:“孟道兄请说。” 孟达仁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处此生死一线的存亡关头,咱们不能再顾江湖规矩,大家一齐上去,拼尽全力,把她除去,才能保全八大门派,否则……” 玉玄子沉吟道:“这个……只怕……盟主……” 恽钦尧道:“正邪不并存,为了挽救江湖浩劫,那也顾不得宋兄的反对了。” 甘玄通道:“恽兄说的是。” 恽钦尧一招手道:“慧儿过来。” 恽慧君道:“爹有什么吩咐。” 恽钦尧道:“你把吸金剑交给为父一用,咱们只有和祝灵仙一拼的一途可行了。” 恽慧君把吸金剑双手递上。 恽钦尧接过吸金剑,环目一顾,说道:“诸位道兄,让兄弟先上,趁其不备,以吸金剑引开祝灵仙长剑,诸位就可动手齐上,务必一招克敌………“啊!”恽慧君叫道:“爹,快看,岳大哥他……”***岳少俊缓步走近火灵圣母和宋老爷了的身边,抱剑朗声道:“宋老爷子,火灵圣母乃是罪魁祸首,还是让晚辈来对付她吧!” 火灵圣母因为眼看己方连连失利,对宋镇山可说恨之入骨,剑势轮转如飞,着着进击,宋镇山在她三剑之中,大概只还一剑,剑势缓慢,真气拂拂,他现在完全仗着多年练剑,以内力封解对方攻势。 两人这一场比拚,已经进入了生死拼搏,一个剑如雷霆,光若闪电,一个剑势迂缓,每一剑都剑气迸发,在他们一、二丈内,几乎雷厉风行,剑光燎绕,你如果武功稍差,别说走到他们面前,就是想踏进去一步,也办不到,不是被激荡的剑风摔出来,就会被凌厉剑风划得皮破血流,这还是说只从一、二艾外跨进一步,若是你再想逼近过去那就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如今他们剑风激荡,剑光飞旋之中,潇洒的走进一个人来,自然会令二人同时一惊! 宋镇山口目看去,来人正是岳少俊,忍不住叫道。 “岳老弟,你不是她的对手,快退出去。” 岳少俊渊停岳峙,清朗的道:“老爷子只管退下来,晚辈自信应付得了。” 火灵圣母看到岳少俊,不觉狞笑道:“好小子,你居然也送死来了,加上一个。本副教主并不在乎。” 嘶然生风,火灵剑划起一道寒光、朝岳少俊飞袭过来。 岳少俊手中吴钩剑轻轻一折,“当”的一声,就把对方刺来的剑势压住,转脸道:“宋老爷子请退吧!” 宋镇山和她力拼了百招,没有机会压得住对方长剑,岳少俊轻描淡写的举手一剑,就压住了火灵圣母的剑势,士别三日,真该刮目相视,看来自己真的老了!宋镇山暗暗慨叹一声,收剑后退。 火灵圣母作梦也想不到岳少俊一招之间,就压住了自己长剑,心头自然又惊又怒,但压住长剑,让宋老爷子退下,这如果对别人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对火灵圣母可是一个机会! 因此她也并不急着抽回长剑,只是口中冷嘿一声,左手竖立,闪电朝岳少俊推出。她推出来的当然是“火灵掌”,赤红如火,炙热逼人,恽慧君那一声惊叫,也是因此而发!等众人回头过去,只见岳少俊同时左手一探,朝前迎击出去。 双掌乍接,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岳少俊依然岸立不动,火灵圣母却被震得连退了两步!这对火灵圣母来说,当真震惊得如同雷硕! 她苦练了三十年,自以为天下无人能敌的“火灵掌”,居然会被一个年仅弱冠的年轻人接下而且还被他震得站不住桩,后退了两步! 这一瞬间,玉玄子、恽钦尧、浑夫人、陈夫人、盂达仁、甘玄通、恽慧君等人,已然纷纷赶了过来,和刚退下的宋镇山站在一起,因为这是一正一邪的主力一战,只要诛了罪魁祸首的火灵圣母,这一场武林风暴,就可以平息了。” 大家目睹岳少俊接下了火灵圣母这一记“火灵掌。”就增强了不少信心,认为他获胜无疑。孟达仁却暗暗嘱咐众人,今天绝不能让火灵圣母逃走,如果她一露败象,要想乘机逃走,大家务必合力把她截住。 火灵圣母脸色狞厉,白发拂拂自动,一双亮得像冷电般的眼神,已然隐泛红光,注视着岳少俊,点点头道:“普天之下能接下我一记‘火灵掌’的,你还是第一人,但却可惜得很!” 岳少俊道:“不知你可惜什么?” 火灵圣母道:“因为你辜负了我女儿给你的三粒火灵丹,在老身眼里,天底下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女儿,可惜你没有成为老身的女婿。非杀你不可!” 火魔女祝巧巧红着脸,咽声叫道:“娘……” 火灵圣母冷声道:“这是天数!” 岳少俊吴钩剑当胸,凛然道:“圣母请发剑。” 火灵圣母看了他一眼,口中发出一声惋惜的微喟,火灵剑缓缓举起,寒声道:“岳少俊,你小心了。” 剑势骤发,宛如一道激射的匹练,朝岳少俊头上卷来。这一记“灵蛇绕颈”,正是崆峒剑法上极其辛辣的招术,尤其在火灵圣母手上使出,更觉得凌厉无比,大有古时候剑仙用飞剑取人首级的威势!只此一招,就看得在场群雄个个耸然动容! 岳少俊依然抱剑凛立,生似未见,直待剑光快要接近,吴钩剑才朝前点出;剑尖很快的摆动了一下,他如今对天山三折剑法,早已练得纯熟无比,出剑之时,已可随意使剑,何况剑尖摆动,幅度极小,所有观战的人,连宋老爷子在内,都没有看清他有何变化! 但火灵圣母这凌厉一击,在“叮”的一声轻响之中,已经被岳少俊的剑尖拨荡开去!。 岳少俊这一招剑法,火灵圣母自然领教过了,但她就在剑势拨荡开去之际,口中冷嘿一声,陡然回转过来,这一瞬间,但见她剑尖颤动,一柄长剑化作万点银芒,真如寒涛飞溅,冰雹天降,千点万点,飞洒过来,岳少俊前后左右几乎都是点点剑雨! 恽慧君、竺秋兰二位姑娘不禁看得口中惊“啊”出声!但就在万点银涛之中,又传出了“叮、叮”两声轻响!轻响乍起,漫天剑雨倏然尽灭! 大家谁都没有看到岳少俊这一招是如何破解的?只见他右腕微向上弯,吴钩剑剑尖指着火灵圣母前胸,相去只不过四五寸距离,剑尖停在中间,并未再往前刺去;同时响起岳少俊清朗的声音,说道:“圣母总该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毒害姬山主和雪山老神仙,妄图创立天地教,残害异己,到头来还是失败了,如能及时悔悟……” 火灵圣母被他剑尖遥指胸口,一张脸气得有如巽血一般,口中大喝一声,身形疾退,本已被荡开的火灵剑也及时突然举起,正待劈出。 岳少俊早已如影随形,跟着跨进,原式未变,本来遥指胸口的剑尖,轻轻往上扬了一寸三分,这一扬起剑尖,不但把火灵圣母举起的剑尖封死,也很快就抵上了她的“命脉穴”。 岳少俊双目神光湛然,喝道:“祝灵仙,你执迷不悟。当真死有余……” 他“辜”字还未出口,火魔女祝巧巧已然看出形势不对,不由急得流出泪来,扑的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岳少俊,当时我看你中了娘一记‘火灵掌’,偷偷的送了三颗解药给你,不管你是不是服了解药,总是我帮你的一片心意,我求你就饶了我娘吧!” 火灵圣母嗅目喝道:“巧巧,你给我住口,老身告诉你,你只是老身山下抱来的弃婴,不是我亲生女儿,你不姓祝,老身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你就下山去吧!” 话声甫落,左手倏举,一掌往天灵上击去,但听“扑”的一声,登时脑浆迸出,往后倒去。 “娘……”祝巧巧尖叫一声,扑倒火灵圣母尸体之上,放声大哭。 宋镇山急步走上,喜道:“岳老弟,你成功了,一场武林浩劫,终于在你手上消失了。” 岳少俊长剑一收,连忙抱拳道:“老爷子夸奖。” 竺秋兰喜得流下泪来,叫道:“岳大哥,解药在火灵圣母身上。” 岳少俊缓缓走到祝巧巧身边,说道:“祝姑娘;圣母自绝而死,人死不能复生,姑娘应该节哀顺变,还有,就是许多人都中了毒,包括姬山主和雪山老神仙在内,解药就在圣母身上,希望姑娘能把解药取出来,交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祝巧巧拭着眼泪,伸手从火灵圣母怀中,掏出三个玉瓶,站起身,面对岳少俊,一双含着泪水的眼波,望着他,把玉瓶递了过去,咽声道:”娘临死之前,没有把这三个玉瓶毁去,她虽没说,已经是有意留给你们的了,你拿去吧!” 岳少俊伸手接过,说道:“多谢祝姑娘。” 祝巧巧道:“散功散和迷失散的解药,瓶上都刻有字,另一个玉瓶里装的,是‘不二金丹’的解药,所有投效崆峒派的人,都需要一粒解药,才能解除身中之毒,从盲从中醒过来。” 说完,双手抱起火灵圣母的尸体,转身往外就走。 竺秋兰道,“怪不得我娘对火灵圣母忠心不二,原来也中了火灵圣母‘不二金丹’之毒。” 岳少俊把其中一个玉瓶交给竺秋兰,说道:“兰妹,你把这药瓶拿去,快让令堂服下解药,再把解药分给所有崆峒派的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竺秋兰接过玉瓶。岳少俊又把手中两个玉瓶交给了恽慧君,要她把两种解药,分给在场的中毒之人服下。 火灵圣母一死,还在动手的靳半丁、祝天俊,都已停了下来。 “娘……”祝天俊满脸泪痕的奔了过来。 金铁口正好向五公庄公允和大皓,三皓解释清楚。孟飞鸾听了仲飞琼的活,再从黎姬口中证实,不但爷爷中了毒,连姬山主也被火灵圣母下了迷失散,这话大皓、三皓自然也听到了,大家都感到惊诧不止。 金铁口一下闪了出去,拦在祝天俊面前,说道:“老弟,你有娘不认,还去认贼作母?” 祝天俊脚下一停,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还不给我滚开?” 金铁口还没说话,陈夫人已经抢着过来,流泪道:“孩子,你真的连娘都不认了?” 祝天俊看看陈夫人觉得这青衣妇人自己好像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什么来了,怔怔的道:“这位夫人,莫非认错了人?” 这时宋镇山已经服下解药,缓步走来说道:“天俊,你再想想看,你小时候的乳名叫做龙官,对不?你应该是老夫的外甥,你父叫陈启先,她就是你生身之母……” 祝天俊实在一点也记不起来,茫然道:“我一点也记不起来。” 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说道:“你曾经服过老身的‘迷失散’,又服过火灵圣母的‘不二金丹’,自然想不起来了。” 这说话的正是卖花婆竺三姑,她服了‘不二金丹’解药,如梦初醒,此时看大家正和祝天俊说话,要竺秋兰扶着她走了过来。 祝天俊道:“你如何知道的?” 竺三姑笑了笑道:“你只要服了‘迷失散’解药,就会明白,因为你是老身用拍花手法,把你抱来的。” 祝天俊惊讶的道:“你此话当真?” 竺三姑道:“老身骗你作甚?” 恽慧君、竺秋兰各自从玉瓶中倾出一粒解药,交给了陈夫人。 陈夫人含泪道:“孩子,你快把这两颗解药吞了下去、就不再迷惑了。” 祝天俊眼看大家说得不像有假,依言接过解药,吞了下去。此时姬山主,崆峒四皓、段伯阳、靳半丁以及柳姬、黎姬等人,也各自服下了解药。 金铁口向五公庄公允再三解说,杀七公、八公是火灵圣母主谋,二皓、三皓都是中了‘迷失散’和‘不二金丹’之毒的人,如今火灵圣母已死,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可再记前仇。五公庄公允浩叹一声,顿顿脚,首先飞身而去。 岳少俊也把身边软剑交还给封南山,再由卖花婆证明了山门外一干蒙面人,都是她用迷药引来的各大门派中人,包括无量剑派的查南樵在内,是她把软剑送给女儿的。 宋镇山因山门外一干蒙面人,既是各大门派中人,如果揭去蒙面黑布,揭露了身份,难免要遭到本门的处罚,因此就把解药交给了封南山,请他去给所有的人喂下解药,任由他们先行离去。 封南山接过软剑,再三向岳少俊致歉,又向来镇山连声致谢,往山门外而去。 祝天俊眼下两颗解药,顿觉心头一清,记起自己小时候,果然叫做龙官,不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流泪道:“孩儿想起来了,孩儿小时候就叫龙官,但孩儿的爹呢?” 陈夫人一把抱住祝天俊,泪如雨下,呜咽的说不出话来。 孟飞鸾跟着丈夫跪到地上,说道:“媳妇给婆婆磕头,方才媳妇……” 陈夫人把她拉了起来,蔼然笑道:“贤媳不知不罪,婆婆不会怪你的。” 孟飞鸾红着脸道:“多谢婆婆。” 岳少俊直到此时,才知道祝天俊果然是师傅失踪了十六年的儿子,心头一喜,说道: “祝大哥,原来你就是小弟要我的师兄,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找了你十六年了。” 金铁口耸耸肩道:“这件事,还是老哥哥来说吧!宋老爷子,咳、咳、小老儿应该称你老哥一声师兄,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师傅他老人家(天山逸叟)传了你(宋镇山),一百招剑法,宋家剑法遂成为天下无人能破,其实师傅传你的一百招剑法,都是已破解了的剑法……” 宋镇山点点头,拱手笑道:“老朽其实算不得是师傅的入门弟子,师弟你才是师傅的入室弟子。” 金铁口笑了笑,续道:“陈启先,算来也是师傅他老人家传的艺,因为陈家也是剑术世家,和陈夫人结合之后,陈夫人学的是‘宋家百剑’,有一天,夫妻为了练剑时的一句戏言,陈夫人说:宋家百剑,无人能破,陈老哥却说天下无不可破的剑法,就为了这句话,夫妻几乎就此反目,陈老哥日以继夜,思索破解百剑之法,有一天,他在一处树林子内,枯坐思索,正好师傅经过;就在树林子里反覆穿行,引起了陈老哥的注意,师傅演的正是避剑身法,等到老哥领悟,师傅自然早就走了,陈老哥心里一喜,就回去告诉陈夫人,说他已能趋避宋家剑法了,非要陈夫人试验不可,那天正好宋师兄去看他们,嘻嘻!当时宋师兄听得有气,说出:你光能避剑,算得了什么,能破我一招,才是真本领,陈老哥听了此话,一怒之下,就说出:我陈某人若不能破你宋家百剑,就永绝江湖,当时原是一句气话。那知当晚他就带了六龄的儿子龙官,不别而云……” 岳少俊暗道:“原来如此!” 宋镇山老脸一红,喟然道:“大家当时原是一句气话,唉,老朽当年也有不是之处,但陈老弟走后,大家四出寻找,就一直没有找得到他。” 祝天俊问道:“那么爹现在那里呢?” 岳少俊道,“师傅在云台山。” 恽慧君把解药交给所有人服下之后,就拿着两个玉瓶,送到仲飞琼的手上,说道:“仲姐姐,这是专解‘迷失散’和‘散功散’的解药,现在交给你了。” 仲飞琼接过两个玉瓶,竺秋兰把手中玉瓶送了过去,说道:“仲姐姐,这是火灵圣母‘不二金丹’解药,你也带去的好。” 仲飞琼接过玉瓶,含笑道:“谢谢二位妹子。” 她面对着幽娴文静的恽慧君,和伶俐聪敏的竺秋兰,心中暗暗感叹一声,自己和岳少俊姐弟相称,做姐姐的应该把俊弟弟让给这二位小妹妹吧!这一想,她心头本来有着一份说不出的为情迷惘,转而升起一股喜悦,缓缓走近孟飞鸾身边。说道:“大姐,爷爷急需解药,我要回山上去了。” 孟飞鸾点点头道:“好吧!我要跟婆婆祝郎去云台山,等云台山回来,我也要回去看望爷爷,你先去吧!” 仲飞琼点点头,回身朝岳少俊道:“俊弟,姐姐要回雪山去了,你……多保重……” 她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但强自忍了下去。 岳少俊听说仲姐姐要走,内心一阵激动,依依不舍的道:“姐姐,小弟要和陈兄(祝天俊)一起去云台山,等云台山回来,一定会去雪山看你的。” 仲飞琼听他这一说,心头不禁宽慰了许多,含情脉脉的点了点头,就带着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往外走出。 只听金铁口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去,说道:“对,对,小兄弟应该上雪山去的,老哥哥也陪你去走一趟,早在土地庙里,老哥哥就答应过这是好事,老哥哥非管不可。” 有他这句话,岳少俊、仲飞琼两人心里就踏实了。 八大门派的人服下解药,经过这一阵调息,也全已复原,只有姬山主因中毒较深,尚未清醒。华山掌门商景云,无住大师等人,因宋镇山要陪同祝天俊母子上云台山去,因此纷纷向盟主辞别,也特别向岳少俊致谢,这一场武林风暴,若非岳少俊力挽狂澜,就不堪设想。 岳少俊连连抱拳道:“诸位前辈过奖。” 宋镇山道:“岳老弟,咱们也该走了。” 竺秋兰道:“娘,你也该和他们一同上云台山去一趟才是,祝大哥当年是你抱来的,你是唯一的证人呢!” 卖花婆自然知道女儿心意,点点头道:“好吧、娘害他们父子分离了一十六年,真该向陈大侠去赔个礼,也好减少娘的一份内疚。” 陈夫人道:“竺大姐快不可如此说了,我对拙夫,才愧疚良多呢!” 岳少俊从腰间解下吴钩剑,送到姬山主面前,朝柳姬、黎姬二人,说道:“这剑是姬山主的,请二位转交姬山主吧。”说罢,把剑放在姬山主的身边。 金铁口伸手一摊,说道:“小兄弟,你也要还老哥哥一件东西。” 岳少俊愕然道:“老哥哥说的是什么?” 金铁口嘻嘻的道,“你方才硬接火灵圣母一记‘火灵掌’,要不是老哥哥从北海玄癸老儿那里借来了一件宝物,你能安然无事,不被他离火真气烧伤?老哥哥雪山回来还得赶上北海去还人家呢?” 岳少俊道:“老哥哥说的究是何物?” 金铁口耸耸肩道:“你不会伸手到怀里去摸摸看?”岳少俊依言伸手入怀,果然摸到一块凉冰冰的东西,急忙取了出来,那是一块圆形的黑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老哥哥几时放在小弟怀里的?” 金铁口伸手接过,笑道:“这是千年玄宝,玄癸老儿要不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他还不肯借呢,这是专破离火真气的宝物,嘻,嘻,就是方才我叫你附耳过来的时候(教他第三折剑法)塞在你怀里的,好了,老哥哥要走了。” 说罢,朝竺秋兰挤挤眼睛,颠着屁股就走。 岳少俊叫道:“老哥哥,我们在那里见面呢?” 他不好问他上不上雪山去?方才他说过要和自己一起上雪山去的,怎么又要走了?金铁口回头道:“老哥哥口干得很,反正你们要去雪山,老哥哥就在长春谷前面等你,嘻,嘻,老哥哥还等你请我喝喜酒呢?” 宋镇山叹息道:“他真是一位天下奇人!” 宋镇山、宋文俊、霍万清、恽饮尧夫妇、恽慧君,陈夫人、祝天俊夫妇、岳少俊、卖花婆。竺秋兰等一行人,都要上云台山去的,大家相继走出掷钵禅院。 崆峒四皓一直送出山门,由大皓拱手道:“崆峒不幸,被祝灵仙闹得满城风雨,幸蒙宋盟主、岳少侠力挽狂澜,还保全了崆峒一派,山主行功未醒,老朽兄弟四人代表山主,谨向诸位致谢。” 宋镇山连连拱手还礼,说道:“四位前辈言重,姬山主醒来的时候,还望代表宋某致意。” 一行人去了云台山,祝天俊当然也改了姓,成为陈天俊,父子夫妻团聚了。 岳少俊当时是为了替师傅完成一桩心愿,才出江湖的,如今也圆满完成了。而且还赢得了三位多情姑娘的芳心,可谓不虚此行。 三折剑写到这里,正好圆满结束,并向读者深致爱护的谢忱。 (全文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