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在一方》 第一回血手腥缨闹西湖 晴。清晨。西湖。湖边有人。 细细银风吹残红,引得柳絮也濛濛。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以往湖面上潇洒的舟子总会一曲长歌传千里,那时是最适合豪饮尽兴之时……可惜今日无舟子,湖上却有两侠客。 两人双目对视,相隔十里,闻风不动。可见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轻功高手。 左边一人乃是咸阳太守,姓郭,名不嘉。手上握着一把七尺长枪,枪头银光闪闪,人送外号“血缨子”,据说原本这缨子白得像雪,但是因为杀的人太多,就变成红的了;就像这毛笔本身不是黑的,沾的墨多了,就变黑了;更像一个人原来不是坏人,身边的坏人多了,就变坏了……其实这话也不尽然,也有少数出淤泥而不染。 右边一人是一位红衣男子,长相颇为俊美。手上的武器……等等!他手上竟没有武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手,那是一双纤细的手,很好看,可以说令人赏心悦目,而且竟是粉红色的,似两团粉霞!只是江湖上流传着一句形容一个人的诗:东方斩项不用铡,红手千里飘腥香。意思是说那个人杀人总是会斩下头颅,不用任何武器,而是用“手刃”,就是直接用手劈头斩颅了!因为杀的人太多,所以那一双十五月亮般的纤纤玉手变得粉红,千里之外都能闻到这人手上的血腥味。人送外号“血手飘香”。 “目的?”先开口的是“血缨子”郭不嘉。 “杀人!” “杀谁?” “杀你!” “为何?” “反清复明!” “当真?” “千真万确!” “你不怕死?” “但求一死。能死在这柄枪下是我的荣幸,更何况我若死,你岂能杀我?” “哈哈哈!好!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死前我会让你说遗言的。” “哼!郭不嘉!你欺压百姓、杀人如麻,吃人血馒头,今日我便将你就地正法!”说着将手伸了过去。 两人扑了过去,各拆了几十招,又从几十招打到几百招。从清晨打到晌午。岸边的观望游人越来越多,无一不拍手叫好。 “不错!东方斩项,名副其实!”郭不嘉叹道,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道:“你能看见我的枪吗?” 枪!枪不见了!只见东方斩项的左臂已然消失,想必是掉进“白娘子的泪”中去了。这是东方斩项生平见过最快的枪! “想不到吧!东方斩项!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好枪!”东方斩项捂住左边,笑了笑,咬牙忍痛挤出这两个字。 郭不嘉不等他说遗言的功夫,对准他的胸膛,准备一枪穿心。 “怎,怎的……穿不进去?”天底下没有“血缨子”刺不穿的皮肉。一瞬间!郭不嘉冒出一身冷汗,颤声喃喃道:“莫不是金丝甲?”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东方斩项不用任何武器就能杀人,因为别人用任何武器都杀不了他!怪不得他能劈头斩颅,还总是毫发未损、全身而退!“完了,还是难逃一死!”郭不嘉心想。在郭不嘉眼中,原本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纤纤细手现在就像黑白无常的镰刀一样。 “遗言?”东方斩项邪魅一笑,问。 “哼,快哉!” “还有点骨气,为何甘愿当鞑子的走狗?” 扭头不语。 “噫!我成全你!”说着就快要碰到郭不嘉的脖子。行人皆屏息凝神,四周安静之极。 “慢着!东方公子,手下留人!”只闻一声尖细的声音。 “冯公公!”郭不嘉眼里发光。趁着东方斩项不注意,往后退了十里远,站在冯公公身边喊:“今天先饶你一命!”众人唏嘘。 “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五年之后,雷锋塔顶一决胜负!”说完便用轻功飞走了。 “要杀便现在杀。何必等五年之后?”冯公公皱着眉头。 此人姓冯,名老藤。乃是当今乾隆皇帝的随身大太监,深得宠幸。由于最近江南一带“反清复明”闹得厉害,皇帝便派他去杀叛徒之流。接到诏书,便快马加鞭奔走于江南各地,功绩颇丰。咸阳太守郭不嘉便是他的左右手。 郭不嘉像只摇着尾巴的狗一样得意地对冯公公笑道:“我砍了他一只手臂,想必是回去养伤了。”冯公公摇了摇头。郭不嘉见状,讨好道:“一定是因为见了冯公公您霸气威武!神功盖世!所以吓跑了吧!”冯公公无奈道:“拍马屁。我一太监,哪来的霸气威武?” “冯公公,为何不追?”郭不嘉一边骑,一边疑惑地问。 “他断了一只手,我们还是两个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样也太不江湖了。谅他也不敢有何大作为了。” “可他是‘血手飘香’!削人皮如削纸,削骨头如削泥!” “哼,雕虫小技,不过是把内力调运到了手上罢了。” 郭不嘉没有告诉冯公公金丝甲的事,因为他知道:如此,五年之后他便能白得一件金丝甲。 夕阳就快要落山了…… 第二回名落孙山下客栈 另一方。 侯封是个年轻的读书人,只是这次院考又他妈的落第了。心中郁闷之至。更夸张的是,侯氏祖祖辈辈都以杀猪卖肉为生,有参加过科举的,可从来没一个人中过相公。家人供侯封上学,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们给这个孩子取名候封,意思是以后能被封个候,做个大官。他们多么希望侯封能出人头地,打破这个魔咒哉!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候封如何想的…… 他知道,如果他这次若是回去,以后家人和自己脸上就无光了,邻里乡亲定会如往常一样笑话他们。所以他决定,赶明儿一早就动身去远亲家学木匠,不连累家人。他准备先找个客栈住一宿,其实主要是为了借酒消愁。候封走啊走,听着幽幽蝉鸣,心中悲凉顿起,不禁吟道:“ 天幽蓝而寂空兮,地幽灰而悲阔。心深凉而泪涌,瞑目兮忆事。 闻蝉鸣之哀哀兮,似狼吟之凄凄。天渐沉黑兮,星光却不照心。 古人?来者?无人来相慰!苍穹?乾坤?皆是旁音。” “此辞便叫……《念天地辞》吧。”侯封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侯封讨厌死板的四书五经,他旷课到酒家客栈之类的地方,他喜欢听人们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什么西门吹雪只吹剑上的血啊、小李飞刀天下最快啊……他也梦想着像韦小宝一样不会武功,却能和江湖人士,甚至是皇帝打交道。像他这样怎么可能学好…… 今天的客栈似乎人多了些。候封安顿下来以后,叫道:“小二!一碗白酒一碟花生!”然后只听孙瞎子细细道来:“想当年,楚留香大闹水阴宫……” “停停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这个老瞎子整天讲这些,我们早就听腻了!那楚留香可比血手飘香乎?”一个年轻人说道。 “血手飘香?”一个人问。 “就是那个‘东方斩项不用铡,血手千里飘腥香’!” “东方斩项?是不是早些年间那个一个人杀了一群八旗兵的东方斩项?传说他不用武器,杀人只用手,而且杀一个人必会斩下他的头颅!因为杀的人太多,手上的血腥气怎么也洗不掉了,所以大家都叫他‘血手飘香’。”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声音沙哑地说道。 “等援兵赶来时,东方斩项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地上所有清兵的尸体上,没有一具头还在脖子上!”一个人插嘴道。 “呜呼!”众人皆惊叹。站了起来。 “他只要这么一碰。”那个年轻人说着,往一个人的脖子上这么比划比划,对着众人说:“你就没命了!”那个人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呜呼!”众人又一次惊叹。 侯封听着,羡慕无比,他多么想像东方斩项一样啊!他想:“如果自己也能做江湖人士,那就好了!至少自己的名声能在江湖上流传下去……” 只是他还不知道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叫喊:“哪里有东方斩项!”随即破门而入。 “东方斩项藏在哪里!”那人穿着清廷制服,显然是个官。在他身后有一群八旗兵。 众人默默不语。 “回大人,这里没有东方斩项!”那个白胡子老头站了出来。 “胡说,刚才我还听见东方斩项四个字!” “大人,我们只是说着玩的。”老头笑嘻嘻地说。 只见那清官一脚把老头踢在地上,老头痛叫:“哎呦!” “如果你们不说东方斩项在哪儿,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搜!” 众人皆惊叫。 侯封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他们找不到那个东方斩项,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得死。反正人总是要死。而且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也只能一辈子做个木匠,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然后老死。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做一回英雄,名留青史!”想到这里,候封笑了笑。 于是侯封义正凛词地大喊:“东方斩项在此!小小兵卒宁有种乎!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斩项!去死吧!”说着就要向侯封刺去。可是侯封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侯封见状,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心,试着学东方斩项的样子用手向那官兵的脖子挥去。 “住手!他不是东方斩项!他只是个不会任何武功的普通人!”白胡子老头见势不妙,于是拍出两击金色的掌风,击飞了官兵。这次换官兵叫:“哎呦!” 一个人惊叫道:“如来神掌!你是火云邪神!” 一个清兵叫道:“你就是那个一个人屠了整个村子的火云邪神!” “不,我只是火云邪神的徒弟,火云邪神——已经死了。” 那个官兵见那个老头很厉害的样子,心生敬畏,于是道:“我们只要东方斩项!只要你们把那小子送过来,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这时侯封说:“你们杀了我吧!如果我的命可以换一屋子人的命,那可值得多了!我——东方斩项!”候封向前迈了一步,怒视官兵,道:“死而无憾!” 白胡子老头抓着候封的袖子道:“小子,别瞎逞威风!你他妈明明不是东方斩项!” “或是,或不是……就像庄周梦蝶,是或不是谁分得清呢?”侯封茫然道。 “东方师兄!我来救你了!”一位小姑娘从屋顶跳了下来。顺手杀了几个清兵。 “澜儿,等等我!”一个嘹亮的男声也跳了下来,和他们的头儿搏斗。“澜儿你先带师兄回去,我先跟这条狗玩一会儿!” “曲师兄,小心啊!”然后抱着一脸懵逼的候封,他还在是真是假傻傻分不清…… 小姑娘也是个轻功高手,在天上和屋顶之间飞来飞去已是家常便饭。明月追着两人的影子。“东方师兄,你这次反被我救了,为了报答我,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哦!下次如果要走,可以……可以带澜儿一个吗?澜儿……澜儿也想……”她脸红地看向那个所谓“东方斩项”。这小姑娘真不该低头的,因为她低下头,也不飞了,也不说了,直接把侯封甩了下去,两人皆大叫:“啊!” “你为何不是东方师兄!” “为何我必须是东方师兄?” “可恶!”小姑娘说完朝相反的地方跑去。 侯封困得不行,闭上眼便睡着了。这一切像极了一场梦。 第三回《独孤九剑》再现世 湘江。临江而渔,江深鱼而肥。江边的芦苇随风飘摆着。“混江龙”风不羁像往常一样站在船上捕鱼。他是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大汉。手上的网熟练地一拉,就有一大堆肥美的鱼在网上扑腾。 他早已隐退江湖,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或许是被情所伤吧。他抬头望向天边,幽幽地说道:“北边的云又浓又厚,雨就要来了。”他看着点水的蜻蜓,触景生情,吟道:“蜻蜓点水声声慢,不舍春水向东流。” 突然,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先生,可否让我在你的船里住一宿?”听起来不像南方口音。那孩子满身尘土,衣衫褴褛。 附近是深山老林,没有村庄,只有风不羁自己建的一座小茅屋。往南边一直走会看到一个大集市,风不羁会把鱼带到那里卖。再南边有一座小县城,但是这孩子不可能是从那里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不死。” “姓独孤……你可是鲜卑人?” “正是!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为何叫这名字?”风不羁把网拉了上来。 “因为我父亲说:‘不管一个人最后胜还是负,只是一堆黄土。有的赢了之后被杀了,有的金盆洗手后自杀了。有的活着做承相,有的死了当皇帝。给你取名独孤不死,是希望你一个人活到最后。’” “好!”风不羁点头赞道,“几岁了?” “回先生,十二岁。” “为何来这里?” 他没有说话。 “你父亲呢?” “被人杀了。” “你母亲呢?” “被人掳去当姨太太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 风不羁见这孩子谦让礼貌,讨人喜欢,而且身世凄惨;又想到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心生纳这孩子为义子的想法。虽然他是老江湖的阅历,知道不该如此轻易就收这来路不明的孩子为义子,却也奈何不了孤独。他并不是什么隐世高人,只是一个为了生活而生活的普通人,一个逃到深山老林只为了不让她见到自己的懦夫。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你不用住一宿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独孤不死一愣。 “你愿意做我的义子吗?” “爹!”独孤不死立刻跪下磕头。 “好了,孩子,快起来!以后我会教你怎么捕鱼。现在天色不早,看起来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家,快!孩子。”风不羁带着孩子快步向茅屋走去。 霎时间,大雨倾盆。 “父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独孤不死心中默念。 我的父亲叫独孤求死,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然而,他给我取名叫独孤不死…… 话说,有一天,我在父亲的卧室里看见了一本《独孤九剑》。有这种好东西,我自然就躲进林子里练了起来。结果被父亲发现了。 “口诀会背吗?”父亲并没有因为我偷学了《独孤九剑》而训叱我。 “回父亲,我会。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学会了几式?” “学会了三式,父亲。分别是「破剑式」、「破刀式」和「破枪式」。只是……孩儿尚有一事未明,何以这种种变化,尽是进攻招数,只攻不守?” “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自己自然不用守了。要旨在于悟性。孩子,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独孤求败是绝顶聪明之人,学他的剑法,要旨是在一个‘悟’字,决不在死记硬记!等到通晓了这九剑的剑意,则无所施而不可,无所不出,无所不入,便是将全部变化尽数忘记,也不相干,临敌之际,更是忘记得越干净彻底,越不受原来剑法的拘束。记住了,无招胜有招。此剑法须与「无招胜有招」剑理加合相辅相成,‘独孤九剑’精微奥妙,达于极点,但毕竟一招一式,尚有迹可寻,待得再将“以无招胜有招”的剑理加入运用,那就更加的空灵飘忽,令人无从捉摸。‘独孤九剑’是敌强愈强,敌人如果武功不高,‘独孤九剑’的精要处也就用不上了!使这“独孤九剑”,除了精熟剑诀,剑术之外,有极大一部分依赖使剑者的灵悟,一到自由挥洒、更无规范的境界,使剑者聪明智慧越高,剑法也就越高,每一场比剑,便如是大诗人灵感到来,作出了一首好诗一般。” “孩子,为父看你悟性极佳,便教你其它六式吧!”父亲说完,接着就使出一招「总决式」…… 我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直到有一天(那是东方斩项闹西湖之前的事)…… “门外有动静,儿子,你待在家里别动,我去看看。”父亲道。母亲随父亲一块去了。我在后面偷偷跟着。 只见门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来者何人?” “你可是独孤求死?”一个手持银枪的清兵(郭不嘉)问道。 “正是本尊。哦?你们为了找到我,就把我们整个鲜卑族给屠了?真是一群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豺狼!我现在就杀了你们,为我的族人们报仇!” “汝不是外号‘但求一死’乎?今日我便圆了你这个梦!放箭!” “父亲!小心!” “小小箭矢,何足挂齿!我‘但求一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今天我若是死在这里,下辈子叫你们爷爷!除了我的好兄弟阿藤,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一人曾伤过我独孤求死!”随即挥出一阵风,刮飞了箭矢。 “阿藤在此!独孤兄,我们好久不见!” “阿藤?!你怎么在他们那边?” “独孤求死,只要你交出《独孤九剑》,我们便饶你不死!”阿藤(冯老藤)道。 独孤求死瞬间明白了:“肯定是乾隆老儿本来就要灭掉鲜卑一族,顺手牵羊带走独孤一氏的传家宝《独孤九剑》。其实阿藤是看在旧相识一场,手下留情了。这只是做给那群清兵看的戏而已。但是《独孤九剑》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剑法,是独孤一氏的传世之宝,是鲜卑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怎能随便落入他人手里?就算他是阿藤。” “不可能!就算杀了我,我也决不会给你们!” “独孤兄,你真的下定决意了么?你还有老婆孩子,也要想想他们……” “儿子,还记得剑法么?”父亲望着他们,缓缓问道。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用“独孤九剑”向清兵杀去,一套连下来十二个清兵已应声倒地。父亲望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在你手里!放箭!”银枪清兵道。 “就他妈会放箭,一群胆小如鼠之辈!怎的不敢和我真刀真枪杀一场?”父亲这次没有挥手,而是转向我道:“孩子,如果这次我死了,你要记住三件事。一、品行要端正。二、找个姑娘传宗接代。三、拿回《独孤九剑》!” 父亲说话的功夫,身上已中三支箭矢。 “毒箭的滋味如何?”银枪清兵坏笑道。 “父亲,箭上有毒!”我叫道。 “也不过如此……等等,什么?!有毒?!啊——”父亲朝天吐了一口黑血,倒地而死。那个“阿藤”跳了过来,从父亲尸身上乱摸一阵,找出了《独孤九剑》。 “几岁了?”阿藤问我。 “十二……” “冯公公,这个女人怎么办?” “一个女人而已,你若是不嫌弃,留着当姨太太也是可以的。” “谢公公!我还没玩过鲜卑的女人呢!”然后那银枪清兵向我喊道:“我的儿!我和你娘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怎么样?” “娘——!”我撕心裂肺地喊着。这是我第一次喊得如此撕心裂肺。 “儿子,快跑!”娘对我喊道。 “冯公公,这个孩子,要不要——”银枪清兵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比划。 “算了,独孤求死曾是我的结义兄弟,还是给他留个后吧。找个大户人家寄养这孩子,派人监视他,再等这孩子十七岁的时候,帮他找个名门闺秀,算是不亏待他的后人了。他才十二岁,便会了‘独孤九剑’,不容小觑!以后可以举荐给皇上,让他做个将军。至于《独孤九剑》,等我们用这套剑法杀光‘反清复明’的孽种后,就还给他吧。” 郭不嘉听完,嫉妒之心顿起,心想:“我在你这儿待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把我举荐给皇上。这小孩儿不过会个‘独孤九剑’,你就对他如此宠幸。还给他找新的,让我玩旧的……”心中顿时杀意弥漫,但是转念又想:“如果我杀了他,那老太监肯定怪罪。不如把他放了,让他自生自灭。就说让他给逃跑了。不如夺了他的剑,以妨万一。” 说干就干!夜。郭不嘉趁冯老藤睡觉的功夫,拿走了独孤不死的剑,并把他放进一个箱子里,使轻功飞到了一艘商船上,把箱子放了下去。那正是来往于京杭运河之间的商船。 第二天,杭州的商人们以为那箱子是货物,便把他抱上了通往湘江的商船上。等湘江的商人们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着一个小孩!于是让那小孩走了。独孤不死在湘江举目无亲,于是饥寒交迫、衣衫褴褛……直到遇见了他的命中注定之人——风不羁。 注:(从表面上来看,郭不嘉放走独孤不死,不管从哪个方面想对他一点好处没有,损人还不利己,得罪了上司不说,还给自己留下后患。郭不嘉进退会有两种做法,要么巴结上司到底,这个符合他的利益;要么想办法从这孩子口中弄到《独孤九剑》的剑法,亦有利可图。可是他就这样草草把独孤不死放了,显然是对自己不利。 实际上,郭不嘉是冯老藤的私生子,是冯老藤没被阄时和青楼女子生下的。这件事两人皆心知肚明。所以冯老藤才对郭不嘉如此纵容。郭不嘉口中的“怪罪”就像家长对自己孩子小打小骂一样。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两人皆装做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冯老藤只准郭不嘉叫自己冯公公,从来没让他喊过自己一声:父亲。虽是父子,郭不嘉关心的往往是自己,而冯老藤关心的总是皇上,但是对方的内心其实是爱着彼此的。冯老藤不举荐郭不嘉,是因为有很多复杂的原因,最主要的一点是官场阴暗凶险、危机四伏。嫉妒心太强,这也是郭不嘉的人物性格缺陷之一。其实与其说嫉妒,不如说他是想得到冯老藤的注意和认同,只是用错了方法。) 第四回曲文松大闹衙门 “哎呦!”只见一个清兵被扔进了衙门,痛得哇哇直叫。 两排的兵立刻架起了枪阵。 “大胆!来者何人!”县令司空皓月敲案大喊。定晴一看,后面那人不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雪见红”曲文松吗!心想:“奇怪,我和这人无冤无仇,为何来找我的茬?此事定有蹊跷!若不是有人转移仇家,便是他找错了人。不如赶快撇清了关系,省得日后再生是非。”于是道:“原来是‘雪见红’阁下,久仰你的大名,不知今日突兀前来拜访是为何事?” 曲文松大步走了进来,踢了踢地下那清兵,指着他,看向司空皓月说道:“你这官如何当的!客栈里,一群人好好地闲谈饮酒,这厮直接带人闯进来,还把门踢坏。你这官不管上一管乎?这就是你们当官的做事的态度?砸坏屋顶的钱我已经自己出了,你不替这厮表示表示?我看真不怪我师兄东方斩项‘反清复明’,你们这些狗官就是该杀!” 司空皓月听到“反清复明”和“东方斩项”两个字,心想:“原来东方斩项是他师兄,如果我从他嘴中得出东方斩项的下落,肯定有赏!”立刻问道:“敢问阁下的师兄现在何处?” “实不相瞒,我和师妹已经找到了师兄。如果我一时看你不顺眼——”曲文松眯了眯眼,道:“就让我师兄砍了你的头!” 司空皓月登时吓得脸色苍白,没忍住叫了出来:“怎么还带这样的!看我不顺眼就杀我,还讲不讲道理了!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流了点泪,差点哭出声来。 曲文松暗自发笑:“这官如此胆小,是如何当上县令的?”又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玩玩这县令。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时,刘卿澜飞了进来,喘着香气道:“曲师兄,可算找到你了!” “澜儿,把师兄带回去了吗?” “那家伙根本不是东方师兄!” 曲文松大惊曰:“岂会如此!那他是何人?” “他是谁我如何得知!那家伙浓眉大眼的,还没曲师兄你好看呢!” 曲文松一阵脸红,颤声道:“澜儿,你刚才是说我长得好看吗?” 刘卿澜用手按着下巴,装作犹豫了一会,调皮地道:“嗯……但是东方师兄比曲师兄更好看。嘻嘻嘻。” 曲文松缓了缓,清了清嗓子,对司空皓月道:“这件事你知道如何处理乎?” 司空皓月彷徨地问:“哪件事?”他吓得面如死灰,哪里还记得是哪件事。 曲文松用力踢了踢眼神绝望的清兵,说:“就是这件事。就算我们还没找到东方师兄,我想你也不会不知道我为何叫‘雪见红’吧!若你不想变得千疮百孔的话。” “是!是!”司空皓月忙道。他想:“我怎会不知道他为何叫‘雪见红’。他用白如飘雪的大米当暗器,用米杀人,白的进,红的出,因此江湖人称‘雪见红’。” “来人哪!”司空皓月道,“这是十两银子,还请阁下给那位老板修门吧。” “这就完了?这个清兵如何处置?至少要打上个两百大板吧?” 司空皓月见这兵来历不明,不敢惹事生非,于是摆手慌道:“阁下,我只管办老百姓案子,可管不了兵。” “你打不打?” 命比一切都重要。司空皓月为了保命,只得缓缓,然后大喊:“把他拉下去……” “就在这里打!” 司空皓月只得反口道:“在这里打两百大板!” “威——武——”两排的兵喊道。 侯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疑惑道:“此地为何处?”只见窗外是一片竹林。 “兄弟,你醒了!”曲文松道,“喝点酒吧,暖暖身子。”他递给了候封一杯酒。“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谢过兄台。”侯封一饮而尽,突然想了起来:“哦,对了!昨天我在客栈装东方斩项,和清兵打架,被一个姑娘救了,今天我还要去远亲家学木匠呢!”便道:“谢兄台收留小人两日之久,今生你我相见定是缘分,只是我家事缠身,不宜久留,只道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侯封又道:“小人只是个穷秀才,没什么可报答的,不如题下一诗,致于兄台。小礼一份,微不足道,还请兄台不要嫌弃。” 曲文松奉上纸和笔,道:“兄弟请写!” 侯封写完后,曲文松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对候封曰:“兄弟,我不识字,可否念出来让我听听?” “一见相逢似相识,天狭地窄交新知。 前世今生隔几回,高山流水有几重。 莫说人间空荡荡,梦中仙君下凡尘。 若是天道有轮回,来生还做君之人!”侯封抑扬顿措地念了出来。 “好!”曲文松听完后感动无比,一把握住侯封的手道:“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我二人皆以兄弟相称。走后勿忘了书信,若是没有书信,亦要凭君传语报个平安啊!”曲文松担忧地想:“千万不要像我那个师兄一样……” “兄弟说得是!” “兄弟叫何名字?”曲文松问。 “侯封!” “曲文松!” “好兄弟!”侯封泪流满面——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如此至交。 “好兄弟!”曲文松亦是眼眶湿润。 “都多大的人了还流眼泪,真不害臊!”刘卿澜嗔道。 曲文松见是师妹,赶紧拭了拭泪水,笑道:“我哪里哭了!” 侯封见这姑娘正是救他那位,连忙道:“多谢姑娘那日出手相救,侯封感激不尽!” “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了。以后别喊我姑娘了,见外。叫我妹子就行了!” “妹子!” “哎!”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大笑。 “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愿长醉不复醒!”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候封喊道。 “与尔同销万古愁!”两人皆喊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时死!” 曲文松把那首诗挂在客厅墙上,以示两人之间的友谊天长地久。 第五回一朵红花会豪杰 夜。有风。 侯封同曲文松道别后,便上路了。途中有雨。候封躲在屋檐下避雨。看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幕和涟漪,听着这从天上降下人间之乐曲如此哀伤沉沦,侯封触景生情,惆怅伤感,真切而又空灵。屋檐上的雨点滴在侯封的脸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不会武功,这辈子只能做匹夫白丁之流;恨自己脑子笨,背不会四书五经,半途而废,遂无脸面对家人。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当大侠,云游江湖,伸张正义。可如今只能做个木匠,心中五味杂陈。 “呜——我无能,我无能……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侯封掩面痛哭。侯封在这一刻终于把内心积压数日的忧郁愁闷爆发出来。 “小兄弟,为何在此哭泣?”一位好心人问道,“别哭了,外面雨下的大,小心着了凉,进来暖暖吧。”好心人担心地劝道。随即领着侯封走进了去。 原来这位好心人是个铁匠,这是他的铁匠铺。只见两面墙壁上布满了兵器。右前方有一块铁毡,下面是火炉,上面躺着一块做着美梦的铁锤…… 铁匠请侯封坐在炉旁暖手,问道:“小兄弟刚才为何事而哭泣?” “先生,实不相瞒,我是个无用之人,恨自己没本事,因此哭了出来,让先生见笑了。”侯封无奈道。 “此言差矣!一个人可道自己平凡,但是不可道自己无用!汝四肢健全,岂有无用一说?小兄弟太过自卑了!要相信自己是匹千里马,一定会遇见自己的那个伯乐的!”铁匠郑执有声地对侯封道。又好奇地问道:“小兄弟是做何事业的?” “我如今是何物呢?”侯封想,“我任何皆不是。相公也不是,木匠也不是,只是一半吊子而已。”于是一五一实地道:“我原是个秀才,后来名落孙山,觉得没脸回去见家人,便打算投奔一位当木匠的远亲,做个木匠。” “但此真乃汝之志向乎?”铁匠试问道,他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不是。”侯封门外看着纷纷大雨,默然道。 “汝之志向为何?” “当大侠……”侯封一字一顿地道。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实话,我也曾混过一段江湖,只是现如今早已退隐,做了铁匠。江湖凶险呐!” “我才不信甚‘身不由己’!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命由我不由天!”侯封激动道。 铁匠握住侯封的手,忙问道: “你真的想当大侠!” “我真的想当大侠!” “你真的真的想当大侠!” “我真的真的想当大侠!” “你真的真的真的想当大侠!” “我真的真的真的想当大侠——我真的好想当一回大侠啊!若我当了大侠,至少我死前可以心安理得地对自己道:我是大侠——今生若能做大侠,来生是猪亦无憾!”侯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道。 “当了大侠,你可以做到为民除害乎?” “可以!” “当了大侠,你可以做到抛却名利乎?” “可以!” “当了大侠,你可以做到造福百姓乎?” “可以!” “当了大侠,你可以做到杀贪官污吏乎?” “可以!” “好!小兄弟。哦不——是大侠!”铁匠说完拿出了一个椟,从里面取出一个黑不隆通的家伙,又拿出一个布包道:“这个,是三眼铁火铳。不用任何武功。有了它,你就是大侠了!”铁匠把铳交到侯封手中,接着道:“只要对着敌人按一下这个按扭,一发即致命。这是天下最强的武器!”铁匠又将布包递给了侯封,又道:“这个布包里装的是**,填进铳里便能使用。但要小心莫被水弄湿,若有不够来我这儿拿便是,莫要客气。以后我免费帮你修理兵器。皆言‘好武器配英雄’,它在小兄弟这种正人君子手中,也算是有着落了!” “一个人,有一身傲骨,有一副皮囊,里面装的是热血,便是大侠!”铁匠喃喃道。 铁匠再次问道: “如何当大侠!” “为民除害!” “如何当大侠!” “拋却名利!” “如何当大侠!” “造福百姓!” “如何当大侠!” “杀贪官污吏!” “好!那小兄弟现如今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了吗!” “去当大侠!先生告辞!” “小兄弟告辞!” 于是,少年开始了他的远征。 雨过天晴。 大侠走在路上。 人声嘈杂,叫卖不断。 “卖糖葫芦嘞!冰糖的葫芦——”一个少年叫卖着。侯封想起儿时自己闹着要吃冰糖葫芦,父亲只得依了他,并嘱咐他长大以后一定要中个状元,如今却是个大侠。想到这里,侯封眼睫低垂,温柔地笑了笑。 “小兄弟,来一串冰糖葫芦。” 侯封品味着,喃喃道:“长大了才觉出,冰糖葫芦是酸的……” 正当侯封悠哉之时,一群清兵赶了过来。 “就是他!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孩儿!他就是当今红花会的老大!抓活的!”一个清兵头子喊道。 少年见状扔下架子撒退就跑。不小心撞到了人,亦情有可原。清兵紧跟其后,若不是无人敢挡道,恐怕也不会讲什么礼貌。 “又是清兵。”侯封想。随即跟了上去,一探究竟。 “现在我是大侠了,任何事皆要管上一管! ”侯封抚摸着布包,感叹道。 侯封不会轻功,只得徒步追上去。介时,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如风在追梦一般。 众清兵手执兵刃,围了上去。 “你已无路可逃了!” “路是人走出来的!” “哼,抓住他!” “看剑!” 小孩向清兵杀去,几个清兵应声倒下。 清兵人多势众,呐喊杀上。只见一波又一波援兵赶来,小孩还是被抓住了。 “叫我爹爹,我就放了你。”清兵头儿坏笑道。 侯封见状,咬牙切齿,向清兵头儿射了一发**。 “啊——”清兵头儿,卒。 “总舵主!我们来了!”正在此时群雄飞檐走璧跳了下来,两三刀便解决了余下的清兵,顿时血流成河。群雄利索地将火把扔过去,一时火光冲天。转眼间,清兵已尸骨无存,化作一片灰烬。 “谢兄台救命之恩!”小孩道。 “谢兄台救命之恩!总舵主之命即是我之命,兄台大恩大德尔等终身不忘!”群雄拱手相道。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而已。”又道: “侯封!” “心砚!”又道: “我见兄台乃侠义之人,可有兴趣加入我们红花会,一起反清复明,光宗耀祖?” 侯封摆了摆手道:“我既不归顺朝廷,亦不加入任何帮会,只想一个人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只道是做个兄弟,江湖上好有个照应。” “好!我认你这个兄弟!以后若有困难,我们红花会定当全力相助!”心砚道。 “总舵主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群雄中一个人喊道。众人皆道:“兄弟只需一言,我们定全力相助!” “哥哥!” “弟弟!” 两人紧握双手,含情脉脉不得语。 良久,侯封诚恳地对心砚道:“弟弟情真意挚,哥哥感动绝伦。只是有一事未明,弟弟既是红花会总舵主,为何会沦落到街头上卖糖葫芦维持生计?是了!弟弟定是为了兄弟们能吃上一口烧饼馍馍,不用再啃树皮吃观音土,饱受清廷巨税之折磨。因此才‘反清复明’,瞒着清兵偷偷去赚钱给兄弟们买吃的罢!只是……兄弟们只让弟弟一个人去干实在有些不太道义……” 群雄只是一个劲儿捂着嘴笑。 心砚忍着笑道:“哥哥真是误会了!其实我是故意的,这只是我们布置的一个陷阱。我卖糖葫芦,让清兵认出来,把清兵引到这里,兄弟们事先在此附近埋伏已久,待时机成熟,就把他们全杀光,他们没有了我们的消息,如此一来,我们在这一带就安全了。我们的目的就是想将清兵引来赶尽杀绝。谁知那清兵头儿竟污辱我,死到临头恶语相向,多亏了哥哥相助,帮我出了一口恶气啊!” 侯封道:“原来如此,刚才让弟弟见笑了。” 心砚道:“是弟弟的错,弟弟向哥哥赔个不是!” “无妨,无妨!咱们兄弟之间哄个开心,有什么可恼的!” “哥哥可愿来弟弟小舍喝酒助兴?”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注:(红花会总舵主原是陈家骆,后来陈家骆和霍青桐去隐居了,总舵主就变成了心砚。) 第六回血手飘香狱中献计 晴。清晨。 像往常一样,曲文松在扬州城上闲逛。心想:“走走看看有何好玩意儿,买下送给小师妹。”看遍扬州城十里长街的青春佳丽,他依然觉得没有人比得上小师妹。人道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眼前突然出现了四个捕快。 岂知那四个捕快守侯已久,刀枪并举,围了上来。 最前面那个捕快道:“曲文松,听说你师兄是东方斩项,我们怀疑你‘反清复明’,跟我们走一趟吧!” 曲文松纳闷地想:“我师兄搞‘反清复明’,关我何事?”他可不想背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于是骂道:“你他娘的才‘反清复明’!你全家都‘反清复明’!” “废话少说!”四个捕快扑了上来。 这时,曲文松双手中皆多出一把大米,向捕快射去。 米!米不见了! 顿时,四个捕快千身上千疮百孔。他们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没见米射出,只见人已流血。他们四个还活着之时定然不知曲文松的外号:“雪见红”。 正可谓是:血染扬州路,捕快不敢过。瘦者失血死,肥者变蜂窝。 “雪见红”正是一种让人失血过多而死的暗器,除非全身缠上绷带,否则总有一处会流血。 只是援兵相继赶来,暗器不敌人众,曲文松招架不住,最终还是被捕了。 就这样,曲文松锒铛入狱。 “走!快走!”狱卒催道。 狱卒把曲文松推了进去,只听牢门“砰”一关,人就走了。 曲文松用力晃着牢门,怒咙道:“冤枉!冤枉啊——狗杂种!放老子出去——”曲文松倒不是嫌冤枉,只是怕小师妹找不到他,让她担心,自然心急似火燎。 “他娘的!”曲文松恨恨道。 “别喊了,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给你开门。” 只听见一个耳熟声音幽幽道。曲文松猛然发觉! “师兄?!” 曲文松往左边一看,可不是吗!正是他的师兄东方斩项!曲文松一时百感交集,有很多话想给师兄说。只是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 “你怎么会到这里?” “被人阴了。”曲文松又问:“噫乎!师兄,你呢?你怎会被清兵抓住?发生了什么?” “我是故意的。”东方斩项邪魅一笑。 “哦?” “人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找了个捕快,告诉他我是东方斩项,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把我抓起来,嘱咐他不能对外声张,不然就杀了他。让他把我打扮成普通犯人的模样。因为我名声太大,如果一直留在江湖定会掀起一片大风大浪,或主动,或被动。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待上个五年,我也给了狱卒一点银子,我和他说好了,这五年里每天让他帮我捎几坛好酒几斤牛肉过来,剩下的算小费,日子还算潇洒。五年之后,风平浪静,我再出去找你和澜儿。” “可是为了‘反清复明?” “‘反清复明?非也。”东方斩项摆了摆手,又道:“其实‘反清复明’只是我的一个借口,一个幌子。傻子才‘反清复明’。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独揽一方政权,独霸一方!” 曲文松瞪大了眼睛。 东方斩项神秘地道:“阿松,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票大的?” 曲文松立刻凑过去道:“悉听尊便!” “当今乾隆老儿贪图享乐,腐败无能。依我看,用不了几十年,清廷必亡。况人民奴性已深,便是占尽天时地利,占不了人和,亦无法‘反清复明’。人性如此,就算复了明,又能如何呢?人道‘分久必和,和久必分’,如今皇权立于东方京师;北方是蒙古人的地盘;西方乃是伊犁将军、**额尔德尼·罗桑益西贝桑布和格桑嘉措的天下;江北四面楚歌,不好下手,不宜久留,不能先搞;不如我们先占江南一带,江南乃鱼米之乡,人口兴旺,才俊众多。先稳定局势,使百姓有食吃,有衣穿,然后再向外扩充,加大实力。而且有这个想法的绝不止我们,定有人正虎视眈眈,以后的对手肯定不少。我不是单纯为了人民,而是想要让自己的势力成为最强最大,让清朝成为我们的天下!因此免不了死伤和牺牲,不管对方为了什么,只要和我们争,我们就弄死他!这是一方面。阿松,你必须要想办法弄死三个人,并挟一个天子。” “杀哪三个?” “和坤、富察·博恒、冯老藤。” “为何?” “因为这三人一个诡计多端,一个武功高深,一个心眼儿极坏!” “挟哪一个?” “尔康!”转而又道:“表面上他是个臣子,但乾隆对他宠幸得过分,就是他的父亲富察·博恒也没这待遇。我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有了点头绪——我猜他是乾隆老儿的私生子。他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还有富察·博恒儿子的身份,不易被人怀疑,而且乾隆对他如此关心,我们抓了他,乾隆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我们就相当于得了半壁江山啊!” “为何不直接杀了乾隆?” “杀了他也没用,他只是个皇帝而已。”又道:“如今我们急需一位谋士,来为我们整理形式,出谋划策。匹夫易寻,谋士不易寻;常马易找,千里马不易找。阿松,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会识字的?” “会识字的?”曲文松皱眉道:“我们师兄弟之中皆是文盲,澜儿是个女孩,不能上学,更别提识字了。” “你赶紧好好想想!你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一个会识字、讲道义、还不会武功的人?” “会识字、讲道义、还不会武功——侯封!”曲文松叫了出来。 “好!那个侯封就是我们的谋士了!我送他一件礼物,你帮我带给他!” 说完,东方斩项用一只手艰难地脱起了衣服。突然,曲文松发现师兄左边竟少了一只手臂! “师兄,你左边那只胳膊怎么没了!” “被人弄断了。一只而已,无大碍。” 曲文松知道师兄的实力,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见过师兄被人伤过,到底是谁,竟弄断了师兄的左臂?那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定是和师兄平起平坐,甚至是高出师兄一等的角色! 东方斩项脱下金丝甲,那仅存的一只手伸出牢门,将金丝甲递给曲文松,道:“这个是金丝甲,任何武器都无法穿透它,把它送给你那个朋友,给他防身用吧!” “师兄,那你怎么办?你失了一只手,再没了金丝甲,你该如何保护自己啊?”曲文松的眼眶湿润了。 “好孩子,还能想到师兄。师兄无所谓了,就算是有金丝甲实力也就那样儿了,况且这五年我一直待在这里,好得很,不用担心我。倒是你那个朋友,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武器,如果再没个防身的,那才该担心呢!把这金丝甲送给他比我自己留着有用多了。” “好吧,师兄,你定要保重啊!” “嗯,我会的。你也是。你该回去了。”又喊道:“狱卒!狱卒!” 狱卒赶紧过来,俯在狱门前道:“大王有何吩咐?” “把旁边这个人放了,扶他出去,不然我就劈开这牢门,出去斩了你的狗头!” “是!是!”狱卒忙道。 东方斩顶俨然狱中一霸,曲文松看得目瞪口呆。 他打开了牢门,扶着曲文松往外走。 曲文松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突然站着不走了,转向东方不死道:“师兄,你还是回去吧!我和师妹找了你很久,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如果怕那个人杀你,我们可以保护你!如果你想独霸一方,我们可以出去商量!还是说,你怕小师妹看到你断了一只手?放心,我们不会嫌弃你的!” “阿松,你不是喜欢小师妹吗?我就不出去妨碍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 曲文松一把甩开狱卒,怒道:“可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喜欢她又有何用!她又不喜欢我!” 东方斩项垂着睫毛,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喃喃道:“我知道……”慢慢抬起头,沉住气,又道:“你喜欢她,这就可以了,她喜欢我,关我何事?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又能决定什么?” “难道你不喜欢小师妹吗!” “喜欢!自然喜欢!但是我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是大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却不是情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曲文松缓了缓,呼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也要想想小师妹啊!她为了找到你,连饭都不吃了!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吗!” “你对她说,我已经死了。”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儿。 曲文松先开口道:“只要你出去,我就把小师妹让给你,这样总行了吧!”他是真的下了决心了。他心想:“只要她能够幸福……” 东方斩项却道:“让给我干甚?想要她的又不是我。你喜欢你去追啊!” “好吧!”曲文松道:“我不会告诉她你死了的,因为这样那丫头指不定干出什么傻事。” 曲文松转身欲走,狱卒见了想去搀扶,他却道:“我自己走!”曲文松再次回头看着东方斩项,眼神复杂地道:“一个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轻言放弃的人,算什么男人。师兄,我看不起你!” 说完,大步离去。 良久,东方斩项注视着墙上的蜡烛,喃喃道:“江山和美人,只能选一个。” 第七回情关始终闯不过 五年之后。 清晨。 风柔日薄,云淡水清,鸟声不绝。 “卖鱼——” “卖鱼嘞——” “新鲜的鱼——” 只听集市上一堆渔民在叫卖着,腿边盆满钵满,琳琅满目。 只要不下雨,他们便会成群结对一箩一筐地背着抱着来到集市。正如一窝蜜蜂每天嗡嗡地去一方花丛采蜜一般。或风吹日晒,或大汗淋漓。这是他们生活的赌柱,筐里的鱼是养活一家的铜钱和银子。 一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屈身询问道:“小兄弟,此鱼如何卖?” “回客官,六文钱一斤。”少年道。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 “四文钱。” “五文钱不能再少了。” “呃,此鱼如何吃呢?” “客官眼尖!此鱼乃是有名的深江肥鲥。客官请看,此鱼黑皮白肚,尾宽个儿大,别处可是见不到了!无需刮鳞,只需清理鱼腹洗净,用盐、姜、葱、黄酒稍微去腥,入锅清蒸即可。此鱼肉质肥嫩、味道鲜美,乃是不可多得的佳肴。我这儿已是便宜过分了,别处得要天价呢!” “那便……来一斤吧。” 两人正在交易。 那人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中年人,忽然指着道:“噫!我道怎的如此眼熟,这不是湘江那条龙吗!” 众人听后议论纷纷。 “哪条龙?很厉害吗?” “他就是那条‘混江龙’?” “怎的以前没看出来。” 中年人摇摇头,缓缓道:“回客官。我已不叫那个名字,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已退出江湖,隐居山林,不谙世事。现如今已是卖鱼为生。还有——”中年人眯了眯眼,眼神犀利地看着那人道:“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好。” “你退出江湖了,可这孩子没有。”那人话里有话。 “他不会武功。” 那人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了。我还想见识见识阁下的‘浪里白跳’呢!若是能见上一见,此生无憾了!” 少年疑惑地想:“爹为何从未告诉过我他会武功?是了,爹定是不愿传于我,毕竟我只是他的干儿子,授我捕鱼之术已是仁至义尽,我岂敢可得寸进尺。” 中年人摸着胡子笑道:“只怕是我若使招,你还未见便已死了。” 那人也笑道:“死亦无憾。只道是‘生生死死似梦中,梦里梦外刀剑声’。说实话,此次前来湘江,我巫马长冥正是为求一死的!久闻‘混江龙’大名,当年武林大会有幸一面之缘,见了阁下行云流水般的招术,使我朝思夜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迷得我如痴如醉。若不是死在阁下的手下,我就是做了鬼也不忍轮回的!” “当年之愿,如今才还。想必你是想了很久。” “不错。当年我贪生怕死,不敢前来相会。可是我却对阁下的手法如痴如醉,始终放不下。于是我想了整整十年,如今终于想通。一个人迷上一个人或物,便是为她赴死亦心甘情愿!不过一死而已,一瞬间的事。以潇洒痛快地方式死去是一种浪漫的享受。能死在阁下手下是我的荣幸!”巫马长冥向前一步,道:“还请阁下赐教!” “不要逼我。” “阁下若不出招,我先出手了!”巫马长冥向中年人扑了上去。他抽出一柄雪亮的星纹宝剑,一阵银光闪闪刺向中年人。剑影似有似无,隐隐约约,飘忽不定。加上那人优雅的步法,再沾上几滴鲜血,犹如一阵风掀起月下残红般的美感。 “正是如此。此乃巫马氏的‘七星剑决’,那剑便是巫马氏的传家宝‘星痕雪泪剑’了吧。”中年人一边精妙躲闪,一边想。只是身上还是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不错,不错……”中年人连连称赞。他赞的不是剑,而是使剑的人。 巫马长冥见中年人只是一味地躲闪,并不出招,急了。忽然抓住了少年,剑抵在他雪嫩的脖颈前,喊道:“阁下若再不使‘浪里白跳’,别怪我无情了!”然后小声嘀咕道:“小子,你当真不会武功?” “会一点,但不是‘浪里白跳’。”少年也小声如实答道。 “好家伙,偷学的吧?” “嗯。”少年没有告诉他是亲生父亲教的。 中年人眼见如此,只道:“住手。来我家吃一顿鲥鱼,我自会让你见识‘浪里白跳’。此地人多,不方便。” “阁下为何请我吃鱼?”巫马长冥放手收剑道。 “因为此鱼是真的好吃。倘若死前不吃一顿鲥鱼,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中年人感叹道。 “好!那便从命了!”巫马长冥拱手作揖道。于是便跟着二人去了。 已至晌午。 三人走进了茅屋,中年人蒸鱼,少年添柴扇火。一时炊烟袅袅。旁人哪知这可能是做给一个凛然赴死的好汉最后的午餐。 “此鱼当真不错……”巫马长冥细嚼慢咽,细细品味,神似伤感。仿佛舍不得似的。此情此景,道尽英雄末路的悲慨。缓缓道:“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湘江边。” “你决定好了吗?” “心意已决!” “你不后悔?” “死而无悔!” “既然如此,那便请你见识见识吧!” 说完,他喝了杯酒。在空地上练起了功。只见中年人飞了起来,不借助任何物力,在空中翻跳穿梭。似在此处,实在那方。中年人快得只剩白色的影子了!好似不羁的风一般!只有巅峰,何来结束!看得巫马长冥和和少年眼花瞭乱。看得巫马长冥直喊:“是‘浪里白跳’!是‘浪里白跳’!” “想学吗?” “想!”巫马长冥脱囗而出。随即摇头道:“我不配。此功只应阁下有,凡人能得几回闻!阁下还是让我死在此功下吧!人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配!只有人练功,没有功练人!人总是比功高一等的!因为练功的是人,武功是人创造出来的,而不是武功造就了人!这本《浪里白跳》是我自创的武功,见你和她有缘,现下赠与你吧。” “谢阁下!阁下大恩大德,小人永生不忘!”巫马长冥泪流满面,跪下连连磕头道。 中年人对巫马长冥道:“起来吧。”中年人扶巫马长冥起来后,对他道:“我奋斗一生,带不走一草一木。我一生执著,带不走一份虚荣爱慕。今生,无论贵贱贫穷,总有一天都要走到这最后一步。到了后世,霍然回首,我的这一生,形同虚度!我想痛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忏悔,奈何已迟暮!记住,用心去生活,别以他人的眼光为尺度。爱恨情仇其实都是对自身的爱慕。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之后,只不过一捧黄沙。” “阁下说得是!” “好了,回去吧!” “阁下告辞!” 飞鸟平展着翅翼,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流云慢慢地红晕,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孩子,你几岁了?” “爹,十七了。” “嗯,该成亲了……” 独孤不死心想:“是了,父亲的第二个遗愿便是让我传宗接代。”又想:“糟了!雪君和我约好今晚在江边相见,夕阳快落山了,得赶紧去才行!”于是向风不羁道:“爹,我出去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来。” “去吧,孩子……去吧。” 风不羁微笑望着独孤不死的背影,好像在想些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那时独孤不死刚学会游泳。一天,他见一个女孩落水,便将她救了上来。 独孤不死问:“还好吗?” 女孩道:“嗯,谢哥哥出手相救,哥哥怎么称呼?” “独孤不死。”他见女孩貌美如花,心生爱慕,脸上泛红,忍不住脱口一句:“叫我……阿死就可以了……” 女孩笑道:“我叫雪君。”又听她糯声糯气地道:“我本居京师,父亲来江南处理要务,要在这里暂住几年。我们坐的不是同一条舟,刚才遇上大风,把舟掀翻了,舟子游走。我不慎入水,还好哥哥相助,才得已脱险呐。” 从此两人便成为了朋友。两人日久生情,由友情化为热烈的爱恋。 今晚,雪君约独孤不死到江边,道是要商议大事。 女孩站在船上, 男孩站在岸边,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一份痴情放在心间。 “阿死——你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我多久——” “一生一世——” 两人热泪盈眶,微笑相觑。 良久。女孩用手帕抹了抹泪痕,开口道: “嗯……阿死,今晚约你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我们两人之间的事。” 女孩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顿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是满族人,叫纳兰雪君。为了不让仇家发现,我只能隐瞒姓氏和身份,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阿死,我喜欢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是汉人,满人和汉人不能结婚。所以,我们私奔吧!好吗?” 独孤不死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雪君竟是满族人!我父亲被清兵杀死,而指使清兵这么干的乾隆皇帝也是满族人,我怎么能和仇人的族人在一起呢?可恶!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好让我们撇清关系! “可是如果睡了仇人的女人,不是变相报仇了吗?就像那清兵睡我妈妈一样。 “不行,我岂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能这么对雪君。 “接受了她的爱,我却背叛了族人,若毅然复仇,又怕违背了她的心愿。 独孤不死强忍道:“雪君,我也瞒了你很久,其实我也不是汉人,我是鲜卑人。” 纳兰雪君听后那栀子花般的面颊由阴转晴,喜道:“真的吗!你不是汉人?这样我就可以让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只听独孤不死又道:“和你相反,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复仇。” “你的仇人是谁?” “当今皇帝和两个清兵。” 纳兰雪君惊呼一声:“啊!” 纳兰雪君的父亲纳兰瞻岱正是乾隆手下的名将,现任正红旗满州副都统。还有她的爷爷、亲戚、爸爸的朋友,全是皇帝的爪牙。 纳兰雪君想:“阿死要杀皇帝爷爷,不正是要和我父亲,还有整个清朝对着干吗!”她顿时惊慌失措。 “阿死,如果你这么做,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雪君,你放心,我的仇家只是他们三人,并不是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你这是和天下的人对着干,包括我父亲。”她又掩面哭道:“而且……你会被他们杀了的。呜呜呜——” “可是我的父亲和族人就是皇帝派人杀的!我只能这么做!即便是死!”独孤不死咬牙切齿道,眼中因愤恨挤出几点泪滴。 “阿死,你还喜欢我吗?”纳兰雪君小心地问。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永远都会喜欢你的!” “既然如此,不要复仇了,好吗?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以后一定会好生待你的。以后你打我也成,骂我也成,就是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但是不要杀皇帝爷爷,杀了他,天下会大乱的。” “可是……好吧。”看在纳兰雪君的面子上,独孤不死只能先装作答应。其实他哪里会管天下乱不乱,且那些清兵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别忘了,这个少年可是会“独孤九剑”的!况且他怎么忍心打骂自己心爱的女孩呢? 独孤不死心想:“为何雪君偏偏是满族人……” 纳兰雪君见他肯为自己一个女人放下的仇恨,心中感动不己。天真地想:“以后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和阿死过着甜甜蜜蜜的日子!”不禁微笑。 “阿死!我先回去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偷遛出来,要赶紧回去。 “嗯……雪君!慢走啊!”独孤不死望着双蝶绣罗裙女孩的背影,心中突然涌出点点期待。这就是爱吗? 情有几分,爱有几分,情爱一生只不过是贪恋痴嗔。 怨有几分,恨有几分,恩怨一生只不过是互相矛盾。 纳兰雪君回到大庄园。 她提前给下人吩咐过不要告诉父亲她出去了。因此纳兰瞻岱没有注意到她的进出。 这时,纳兰瞻岱看着同在散步的女儿,掐指算道:“如今闺女已有十七了,该嫁人了。”眼神中透露出不舍,喃喃道:“昔日乳燕羽渐丰,远走高飞跟燕雄。”他信步走向纳兰雪君,怨嗔道:“女儿啊,你都到及笄之年了!难道还没有喜欢的人吗?如果你再这样游山玩水,和假小子一样,为父只能私自帮你择偶了!”还没等纳兰雪君开口,抢道:“为父是武官,因此你的配偶不仅要能文,更要会武!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婿是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我想好了,从明日起,为父就为你举办‘比武招亲’!” 纳兰雪君的心犹如晴天霹雳!她的阿死可不会武功啊!她哪里知道,自己的阿死不仅会武功,还百般技艺样样通! 清大哉, 海纳百川; 清小哉, 两人不容。 注:(开头的五年之后并不是东方斩项出狱之时,而是和侯封等人相同的年龄和时代。) 第八回比武招亲胜者谁(上)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 纳兰瞻岱走上擂台,宣道:“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比武招亲规则为一局一胜,一人败后退出换另一人,站至最后之人,便是小女夫君。八旗子弟再好不过;旗外人士,若胜,可获入旗资格。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皇甫千千,好久不见。”左边一人道。 “公子知否,久违了。”右边一人道。 其实他们分别才两个时辰不到,台下勤加练武以备此战。当真“一时不见,如三年兮”。两人不见便罢,一见必要争个高下,多的不是仇恨,而是腥腥相惜。除去此事,却是知己。 “纳兰雪君会是我的女人!” “纳兰雪君是我的才对!” 公子知否射剑不射箭。外号“搭弓射剑”。 他左手搭弓,右手引剑,指尖蓄势待发。身后背着一大捆剑,如同背了一大捆柴。 众人大惊曰:“怪人哉!身负数剑,不嫌重乎?” 公子知否使出“剑雨”,剑魂已然离弦,向天边疾射而出。 公子知否仰谓剑曰:“汝之自由便是吾之自由!” 怎想剑魂如骤雨般直落一伞之上,淅淅沥沥,火花不绝。 此伞金光闪烁,虎伏八面,颇有皇威。伞面乃天山雪蚕丝所制,坚韧绝伦,轻胜薄纱,不在金丝甲之下。八棱利刃,尖顶枪头。真乃杀人凶器也! 若是别人,此雨可将人淋为白骨。可它偏偏遇上的是皇甫千千。“天下无敌”皇甫千千。 “别以为只有你会下雨!” 皇甫千千将伞一张一合,使出“银雨霏霏”。藏在伞骨中的银针如暴雨般直射公子知否,霹雳啪啦接连不断。 “哈哈哈!看你如何躲!” 公子知否东躲西跳,很是吃力。 他一咬牙,似是下定决心。纵身一跃,踩着银雨影如疾风,从身后抽出一把剑,直冲皇甫千千。然后剑锋朝下,眼看要插进皇甫千千的脑袋。 皇甫千千眼疾手快用伞往上一挡,心道:“好险!”。公子知否用剑插地缓速,可还是弹出数米。只见擂面现出一道长痕。 “我就不信了!”公子知否急道。 两人扑上去,开始近战。 公子知否又抽一剑,笑道:“双剑在手,天下我有!”。一边猛烈进攻,一边寻找破绽。 遂无破绽,公子知否精疲力尽,瘫倒在地。 皇甫千千,胜! “何必呢……明知我的伞是无敌的。” “最强的不是武器,而是武功。” 公子知否坚信,只要武功练到精之又精,总有一天,再强的武器,也不过如此。 “皇甫千千,我不服!为何你这种人天生就有好武器,随便挥一挥,便能天下无敌。我勤加练武半辈子,却还是不及你半分。” 公子知否原以为皇甫千千会对自己道“这就是命”之类的话,谁料他道:“那便再练半辈子,我陪你。” 公子知否闭上眼,笑着流泪。 好成绩,半辈子;好兄弟,一辈子。 一人使轻功飞至台上。 “哦?你叫皇甫千千?‘战无不败’霜千千是你何人?”那人问道。 “我也曾听闻她的大名,很敬佩那位女侠前辈锲而不舍的精神,但我们只是重名而已。” “原来如此。只是,人如此不要命,人还会在吗?” “那便向天借命。” “原来你认识我。” 台下。 一人道:“他竟是那个一个人单挑‘五大乾坤’的向天借命!” 又一人道:“那时他才12岁,仅凭一己之力重伤了‘五大乾坤’,而他自己毫发未损!” “出手吧!” “出手?你可知我的武器为何?” “麒麟臂。” 向天借命天生麒麟臂,人尽皆知。 向天借命凝视皇甫千千的眼睛——眼神坚定,他明白了。笑道:“我认输。” “为何?” “我若出麒麟臂,你必死无疑。可你明知我有麒麟臂仍凛然不惧,我敬你是个汉子,不杀你了。” “难道打败一个人必须杀了他?” “死人不会说话。” “你的麒麟臂能穿透我的伞吗?”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皇甫千千,胜! 这时,一个女子冲上擂台,对皇甫千千道:“先生,可容小女说几句话?” 皇甫千千见女子皓月云容,如窈窕玉莲,美得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人。结结巴巴道:“可……可以。”自然而然地退至一边。顷刻,脸红得像辣椒,痴笑道:“仙子下凡了……”是啊!就是沉鱼落雁,也只是凡人而已。 众人见此一幕,又大惊。 仙子站在擂台,含情脉脉地道:“我是纳兰雪君。此次比武招亲是我父亲为我举办,但我已有喜欢的人,他叫独孤不死。我们真心相待,情投意合,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纳兰雪君非独孤不死不嫁。可是我的父亲!他为了自己的偏见拆散了我们!我不同意此次比武招亲!雪君很对不住大家,扫了大家的兴。我宣布,此次比武招亲,到此结……” “谁说我不会武功!” 只见一少年身披白衣,腰间挂剑,走上擂台。 “阿死!” “雪君!” 两个痴情儿女拥在一起。 “阿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嗯,我来了!” 事前。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群人聚在一堆。 独孤不死挤了进去,只见贴于墙的纸上写道:小女纳兰雪君已至及笈之年,比武招亲以寻良婿。正午市中擂台见。纳兰瞻岱敬题。 了了几字,简练清楚。墨色淋漓,柔中带刚,匀润方正。虽然略显呆板,但整体欣赏给人一种严谨工整的视觉感受。在笔画的运用上更加的质朴沉着,在结体上和笔画组合上奇中寓险,险中见奇。整体的章法布局上将字距与行距拉得很开,清朗宽绰,有着大家风范。独孤不死赞道:“好字,好字……”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正是馆阁体。 然后心想:“我非去不可。就算雪君是满人,那又如何!我还是喜欢她!族人已死,她还活着,就算背叛死去的族人,也不愿放弃活着的她!我只需一剑。” 独孤不死只需一剑。 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 “吁——” “先生,还没走啊?” “是啊!舍不得。想再待几天,看看这里的景色,尝尝这里的特产……哦!刚才看见这儿挺热闹,就过来瞧瞧,这儿干嘛呢?” 于是独孤不死把所有事告诉了巫马长冥。 “此剑你就拿去用吧!我已有《浪里白跳》,也用不上他了。”巫马长冥把“星痕雪泪剑”递给独孤不死,扬长而去。 剑来! 坐在马上,巫马长冥喃喃道:“人会老,剑不会老。” 独孤不死接着道: “比武招亲继续!我的对手是谁?” “是我。” 两人扑了上去。 独孤不死,胜! 皇甫千千倒在地上,不解道:“好快!我都没有看到你是如何胜的……” 独孤不死道:“因为我喜欢雪君,雪君喜欢我,我们不胜,天理难容。”又道:“事实上,伞面坚韧无比,但只是伞面。砍掉九棱,往上一扳,踢你一脚,你便败了。没了伞,你便不能‘天下无敌’,换句话说——你只是‘伞下无敌’而已。” 公子知否听完,心想:“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时,纳兰瞻岱走上擂台,宣道:“事已过半,最后一战由站至最后之人和小女比试,若那人胜,便是小女夫君!” “什么!” 独孤不死和纳兰雪君齐呼道。 第八回比武招亲胜者谁(下) 天空碧蓝澄澈, 此乃爱之颜色。 树枝随风摇曳, 爱,刮之猛烈! “出手吧,阿死!” “不可,雪君,我怎能打你呢!” “只有打败我,你才能娶我。” “打了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不打我,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就算不娶你,也不能打你,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娶我,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雪君,我下不去手!就算世人骂我懦弱,今日我也不能动你一分一毫!” “我会下手轻点的。” “可是剑是吃血的。” “我们不用剑即可。” “可我只会使剑。” 又道:“但为了你,我可以放下剑。” 独孤不死放下了剑。 “雪君……” “阿死……” 两人含情对望,迟迟下不去手。 “对不起,雪君,我不能娶你了。因为——我喜欢你!”独孤不死流泪吟道:“款款深情无朝暮,轮回百世仍初新。” “若朝暮不能与你相见,今生还有何意义?不如早些投胎,来世还能再见一面。”言罢欲自刎以示真心。 独孤不死立即冲去握住剑锋,顿时,手中鲜血直流。 “我独孤不死以此血起誓——今生定和雪君‘生当长相守’。” “死亦共缠绵。” 众人见此一幕,不禁流下热泪。 一人喊道:“这哪里是比武招亲!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擂台成了戏台。 这一幕,纳兰瞻岱也看在眼里。 人群里一人听到他叫独孤不死,便看准他了。这世上只有一人姓独孤,就是独孤求死的儿子。而独孤求死——真的已经如愿以偿了。 那人凑到纳兰瞻岱身旁,问道:“大兄可容我讲几句话?” “我知道。” “那孩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我曾在他死后许诺过给他儿子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如今看来大兄家贵女正是此人。” “我晓得了……” 然后纳兰瞻岱俯身捡起一片柳叶,看准之后,用力向擂台掷去,身形随叶而遁。 站在擂台缓缓道:“连一个女人都下不去手的人,干不成大事;但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下得去手的人,我绝不会把自己女儿的终生托付给他。我宣布!这位郎君便是小女的夫君了!” 宣道:“明日,两人便举办婚礼,望大家再次前来捧场!” 众人站起叫好。 纳兰瞻岱如释重负,闲来心想:“为何四人名字如此怪哉?一个公子知否,一个皇甫千千,听起来像女人名。还有两人,一个向天借命,一个独孤不死,他们父母是多想让他们活下去啊……” 台下。 公子知否和另两人走过来道贺:“恭喜兄台抱得美人归!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独孤,名不死。17岁。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公子知否道:“在下姓公子,名知否,字不知。17岁。” 皇甫千千道:“在下姓皇甫,名千千,字瑆珣。16岁。” 向天借命道:“在下单姓一字‘向’,名曰天借命,字高官。17岁。因为家父又想让我长命,又想让我做大官。” 独孤不死问公子知否:“阁下为何喜欢雪君?” 公子知否指向皇甫千千道:“因为他喜欢。” 独孤不死问皇甫千千:“阁下为何喜欢雪君?” 皇甫千千道:“因为她长得好看。”言罢脸又微红。 独孤不死问向天借命:“阁下为何喜欢雪君?” 向天借命道:“因为我想靠纳兰氏的权势升官发财。” 独孤不死想:“这些都是什么五花八门的理由?看来他们对雪君都不是真心的。也好,如此便不会得罪人了。” 皇甫千千道:“我们四人今日相遇定是上天给予的缘分。不如结拜兄弟,江湖上好有个照应!” 公子知否附和道:“是啊!兄弟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女人!兄弟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提携我们!”这句话似是对独孤不死说的。 独孤不死心想:“这三人来路不明,还是不要胡乱结交的好,以免祸及己身。我已经有雪君了,凡事要多加小心。” 于是道:“三位若无事,在下先走一步。” 向天借命也道:“告辞了!” 公子知否劝道:“大家先干一杯再走吧?”接着拿出一缸酒。 向天借命见其情真意切,不免心动。 独孤不死是个酒鬼,见有白酒可吃,亦动摇了。 于是道:“好吧,既然大家相遇,便是缘分。在下便小酌几杯以示敬意。” 黄昏。林间。蝉鸣不断。 四人坐在篝火旁。 “一缸而已,微不足道,见谅了。”公子知否一边说,一边倒酒。 “哪里哪里,兄弟一场,情比金坚!”向天借命笑道。 “来来来!大家一起干!” 向天借命一饮而尽。 独孤不死赞道:“好酒!”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突然感觉脑袋发昏,晕晕乎乎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蒙汗药!”向天借命大喊一声,随即眼前一黑,跟着倒下了。 天黑了。 第九回江北四霸初现世 深夜。有星。微风。 四人围在篝火旁。 两人讨论,两人睡觉。 向天借命模糊地睁开双眼。 “你醒了。” “二位兄弟为何没倒?” “因为我们只喝茶,从不喝酒。” “下药何人?” “我们二人。” “为何?” “为了百姓!”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公子知否道。 “长话短说。” “当今乾隆皇帝贪图享乐,昏庸无能。我和知否一直在商议如何干大事,却碍于无权无势,于是毫无进展。直到比武招亲,我们有了契机。只要我和知否任何一人获胜,皆有机会当官,掌握政权,到时,我们即可互相联络,造福百姓。若不胜,比武招亲才俊众多,亦可交而谋之。如今独孤兄胜,我们可以先让他去上面探探风,然后和我们交流情报,再做打算。只怕你们不肯,因此才下药逼你们就范。”皇甫千千道。 向天借命想:“有哪个兄弟会给自己下蒙汗药?” 又想:“夜深人静,荒山野岭,便是天王老子亦不会知有人殒于此地。草草一埋,便不为人了。天时地利,你们算得可真周到!” 问:“那我呢?” “你便陪我们商议吧!在江湖上混,多一个兄弟不多,少一个冤家不少。”皇甫千千道。 “那我们是算兄弟还是算冤家呢?”公子知否试问。 “废话。我们二人之交情岂是用‘兄弟’和‘冤家’两词便能说明白的?”皇甫千千答道。 向天借命心想:“好家伙!原来我是多余的!那我为何还要与此二人深交?不如赶紧脱身,以免趟了浑水。” 随即起身作揖道:“兄弟们,天色甚晚,我若不回,只怕家母担心。先行告辞了!” 两人一眼看出向天借命打的算盘。 皇甫千千道:“向兄若走,我们不送。只是难道向兄不愿做回英雄,名留青史乎?” 此语一击正中向天借命之心窝。他十一岁时便一人独闯江湖,只道是年少轻狂,为的便是做英雄好汉,打遍天下无敌手,为让江湖承认自己。一路上,仇家不断。后来阅历渐多,心思缜密,却淡忘了初心。 “还是罢了,英雄留给兄弟们做,我还是做百姓吧!” 公子知否假装劝道:“罢了罢了,走吧,向兄。我知道,你是不敢干,怕吃亏。” 这一句激得向天借命怒火上冲,面红耳赤,咙道:“谁他妈的不敢干!别说杀皇帝,我他妈的就是刹神仙都易如反掌!谁他妈不敢干!我是怕吃亏吗?我是怕自己不能为兄弟们出力!” “好!”皇甫千千赞道。 小雨。 公子知否道:“下雨了,往南直走有一间小屋,我们进去避避吧!” 那正是独孤不死的家。 向天借命抱起熟睡中的独孤不死问:“你怎知道?” 皇甫千千“啪”一声撑开伞,道:“为了比武招亲一事,我们特意熟悉了擂台方圆百里内的地形,以备万一。此曰未雨绸缪也。”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独孤不死又梦见了父亲之死和娘被掳时的场景。 “父亲……娘……”独孤不死梦中呓语。 忽然!一阵气势胜龙的雷声惊醒了独孤不死。 门外大风呜呜作响,反而衬出屋内之安逸。 他坐了起来,揉了揉眼,只见中间一个火炉,旁边围着三个人。 左边,皇甫千千靠着公子知否。右边,向天借命单独一个人坐着。 他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皆默默注视着独孤不死。 独孤不死反应过来,不错,此处正是他家。 他想起来,自己喝醉后,定是他们把自己送了回来,感动无比。在父母离开后,除了风不羁,如此关心自己的只有他们三个。此时心中完全放下戒备,只有兄弟情义。 于是突然站起含泪大喊:“公子知否!皇甫千千!向天借命!你们你几个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独孤不死的兄弟了——” “好兄弟!”三人各道了一声。 四周又变得如此安静——想必风不羁已然入睡。 “兄弟们有何事相商?”独孤不死试问。 皇甫千千一人将事说完后, 又问:“兄弟们有何办法?” 向天借命心平气和之后,便悔不当初。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如此轻易便答应他们。 于是反口道:“我又不认识你们,我为何要帮你们想办法?” 公子知否一听,见向天借命出尔反尔,怒道:“你……” 独孤不死劝道:“好了好了,既然相遇,便是缘分。以前不认识,如今总算认识了。兄弟们想想办法吧!” 向天借命知道独孤不死是性情中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情愿地道:“哼,办法倒不是没有。加入天理教,‘反清复明’……” 还没等他说完,公子知否插嘴道:“笑话!反何清复何明?反满族之清复汉族之明,还是反汉族之清复满族之明?” 公子知否话里有话。 皇甫千千想:“不错。如今满汉共一室,哪里还有纯满人或纯汉人。江湖上乱传甚‘满汉不通婚’,事实上是‘旗民不结亲’。明面上分得如此开,暗地里哪个不是一家亲?我们干大事可不是为了某一族,而是天下苍生!” 独孤不死见此一幕,为了缓解气氛,于是道:“关于‘反清反明’,我听爹说过,好似有个红花会。” 公子知否道:“红花会?省省吧!红花会自陈家骆之后便已衰落,余党在回部苟延残喘,都不敢下江南!” 独孤不死问道:“为何不下江南?” 公子知否反问道:“在回部待得好好的,为何下江南?” 向天借命道:“不一定。近来江南‘反清复明’闹得厉害,说不定他们也跟了过来。乾坤皇帝昏庸无能,说不定他们趁机行动,下了江南,准备一鼓作气端了满清也未必。” “没下!” “下了!” “没下!” “下了!” 两人各执己见。 皇甫千千劝道:“好了好了!说了半天,东扯西扯,还是没扯到点子上。一谈如何干大事,大家皆无主意。” 公子知否道:“千千,你年方最小,你先说说,有何主意?” 皇甫千千道:“我有一计,还望众位兄弟不要嫌弃。人道是‘分久必和,和久必分’,我们先拿下江北,占据一方。如今独孤兄胜,他获得政权后,再进一步商讨如何行动。” 独孤不死道:“我正有此意!” 并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事都娓娓道来。 众人听后泪涌如泉,神情激动,仿佛身临其境,似乎他们自己便是独孤不死一般。 向天借命怒喊:“我要杀了狗皇帝——” 公子知否也咬牙切齿恨恨道:“妈的弄死他们!” 便是一向稳重的皇甫千千也拭着因悲恨而流的泪水。他认为:兄弟的父母便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父母被杀被掳,心中怎可能毫无波澜!于是一个劲儿的哭。 道:“仇是要报的,只是要从长计议。” 三人心中充满了对皇帝之愤恨以及对兄弟之同情。 独孤不死见兄弟们如此感同身受,有情有义,就算知道自己是外族人亦不嫌弃,不免心想:“以后,兄弟叫我做甚,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众人冷静了一会儿。 公子知否不解道:“为何不占江南?江南乃鱼米之乡,安定富饶;江北却四面楚歌,是块儿烫手山芋。” 皇甫千千道:“你只看到了表面。江南太乱了!兄弟们莫非没见吗?冯老藤、纳兰瞻岱等朝廷命官都下了江南!大人物都到了江南,想不到江北,我们便伺机而入!正是因为烫手,才有价值!我们为何不闯它一闯?” 众人点头。 皇甫千千道:“兄弟们,我们得杀四个人。” 独孤不死问:“哪四个?” “和坤、富察·傅恒、冯老藤,还有一个——东方斩项!” “为何?” “他们一个诡计多端,一个武功高深,一个琢磨不透,一个——反正不是甚好人。他们都对我们不利。” 独孤不死问:“当官的都很厉害吗?” 公子知否笑答:“谁知道呢。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我看敢自诩‘天下无敌’的只有皇甫千千了。” 皇甫千千听出来了,公子知否是在骂他不要脸,笑嗔道:“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江湖上自会有人教训你。” 公子知否心虚,便不作答。 向天借命辩道:“我还是觉得加入天理教比较好。” 公子知否道:“好!那我们便比比,是你的天理教活得长,还是我们的江北活得长!” “比便比!谁怕谁!” “独孤兄,你如何看?” 独孤不死劝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我、知否、千千三人先占江北,向兄加入天理教为我们打掩护,毕竟目的都是为了百姓。” 众人点头。 皇甫千千道:“天色不早,大家都各回各家吧。独孤兄明日还有婚礼呢。” 众人道:“兄弟们,告辞了!” 凌晨。 他们谈了一夜。 雨过天晴。 三人走了出来。 向天借命憋了一肚子的气,心想:“刚才独孤兄在,我给足了你们面子,现在我可要评评理了!” 于是一边走,一边眼盯前方,愤愤道:“哪有兄弟给自己兄弟下蒙汗药的!” 公子知否亦是眼盯前方,道:“如果有,那便是我们!” 皇甫千千和解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向兄消消气,我们陪你去豪饮三百杯!” 向天借命怨道:“罢了,吓得我这辈子都不敢喝酒了。还是喝茶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 第十回独行千里遇高人 别了红花会众人,候封上路了。他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走着。走过陡峭的坡,踏过芬芳的落红。以致于鞋底发香,有时一路上不免招来几只蝴蝶。处处皆留香。一人见此,在江湖传开了。又因他行侠仗义,便有了他的外号——“千里留香”。颇似当年楚留香。 忘了家人,忘了自我,忘了一切。只记得自己是大侠。人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知走至何时,不知走了几里,不知身在何处。 走至半山腰,他见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走着,身后跟着一只小羊羔。 问道:“老先生为何披头散发?” “扎辫子不可,结辔亦不可,便披头散发了。”老者无奈地笑了笑。 “为何仅有一只羊?” “重石行不远,轻沙游万里。” “去何方?” “死亡。” “为何以走之方式?” “无人知晓。” “老先生如何称呼?” “便叫我‘人’吧。”老者摇头笑了笑。 候封听后若有所思。 突然,他注意到老者身后的小羊羔,问道: “老先生是欲将此小羊羔养大了再吃乎?” 老者蹲下,爱抚着小羊羔的皮毛,否认道:“非也。她是我的伴儿,我怎会忍心吃了她呢?只道是‘人羊殊途’。若世上真有妖怪便好了,她便能修炼人了;或我变成羊,便可与她相互依偎了。可惜啊!可惜……”言罢起身。 候封料到是高人,忙问道:“老先生,我该去向何处?” “随心所欲,不拘于人。” 又道:“活着最重要的是承认自己,而不是被别人承认。人生来能感觉到的是自己,自己一死,便看不到别人了,便是被追封再大的功名也看不见了。若是世上真的有鬼,做了鬼亦要承认自己,莫要因为人怕自己而躲起来。要我说,爱去哪去哪!吓死人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是人了!若是猴子,便安安分分做猴子,为何学人?若是羊,便安安分分做羊,为何做人?若是人,便安安分分做人,为何做神?反正猴子有人的思想也成不人,羊有人的思想亦成不了人,人有神的思想……” “也成不了神?”侯封问道。 老者笑道:“谁知道呢。不过把思想分享给别人,别人还会说自己是疯子。何必呢?哈哈哈!” 突然问侯封:“你是何人?” “大侠!” “不错!” 老者摸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问道:“你如何吃喝,如何寐寝?” “食野果,饮溪水,倦了便睡地上。然后行侠仗义,助人为乐。” “不怕别人笑话你?” “不怕!我助人,人不笑我。” 老者点头喃喃道:“这便是‘侠’。” 又问:“如何助人?” “倾尽自己所有给予人。最不济——或偷,或抢,也要给穷人一口饭吃!” 老者大笑道:“说得好!只要能活着,能做事儿,别的便去他妈的了!” 老者唱道:“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我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大笑。 侯封很喜欢和这位老先生待在一起,和这位老先生待在一起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只因他们互不拘束,不摆架子,想说甚便说甚。 “去吧,大侠!后会有期!” “老先生!后会有期!” 候封向老者挥手道别。 老者默默消失在夕阳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侯封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 就连七夕亦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是日,侯封又在酒肆中豪饮。他是第一个客人。 醉吟道:“一杯顶万杯,是杯不是杯?问醉是梦还是醉?醉里梦来……” 他也弄不清楚,弄不明白。只是一醉便不省人事了。 忽闻门外马蹄声。 哒!哒!哒! “驭——” 那人一勒马,飘身跃下马背,缓步走进酒肆。 两人跟了进来。 忽听一人说道:“兄弟,大伙儿坐坐可否?”那人也不等侯封答应,大剌剌便坐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打横坐下。 那人坐在侯封旁边,见是个醉汉,未有理采。 三人自顾自聊天,再未理会侯封。 一人问道:“千千,你哪儿来如此多钱?” 皇甫千千道:“向兄,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我们皇甫氏乃官宦世家,家财万贯,一人一匹马算不了什么。” 又问:“马如何?俊不俊?” 向天借命道:“俊倒是挺俊的,只是瘦了些。我就是怕你买了马,没钱买酒了。” 皇甫千千道:“好,向兄莫急,我这便让小二上酒,潇洒潇洒向兄的肠子。我和知否便不喝了。” 向天借命道:“这如何成?兄弟们不喝,我也不喝了!” 公子知否信口道:“不喝便不喝。财是催命小鬼,色是刮骨刚刀,酒是穿肠毒药。” 皇甫千千“扑哧”一笑,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怪不得你字曰不知,便是你话太多了!” 公子知否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一言不发,便是知者了?” 向天借命大笑道:“你便是一辈子一言不发,也成不了知者!” 两人大笑。 公子知否气得不再说话。 侯封听完他们的话后,不禁笑了两声。 公子知否见状,一拍桌子,起身怒道:“醉汉,你笑我作甚!” 侯封悠悠道:“我不知笑,笑不知我。笑之自由,与我无关。”言罢又笑了几声。 公子知否听后,立刻握剑欲抽。被皇甫千千一把制住,沉声道:“如今你尝出话里带刺的滋味儿了吧?” 公子知否听罢,便不再作声。 皇甫千千作揖歉道:“兄弟,刚才我兄弟对不住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侯封摆手道:“无妨,无妨。” “敢问兄弟贵庚?” “侯封。” “侯封?”皇甫千千心想,他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又想:“许是江湖新人吧,初生牛犊不怕虎,也难怪如此无拘无束。” 继续言归正传:“先饮酒,后品茶。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江湖上不仅有血和酒,也有诗和茶。不仅有王侯将相,也有我们江北四霸!” 向天借命点头赞道:“江北四霸……不错,不错。” 侯封心想:“原来他们是江北四霸,为何只有三人?”他没有多想,继续灌酒。几人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是过客而已。 三人喝得酩酊大醉,皇甫千千嚷道:“向兄!今日我们可是为了你破例喝了一回酒!我们是不是兄弟!” “是——”向天借命朝天大喊。 三人勾肩搭背离了酒肆。睨着他们,侯封想起了心砚和曲文松…… 良久。 一人进入酒肆,他认出侯封,走近坐在侯封身旁,拍了拍侯封的背道:“兄弟可还认得我?” 侯封感受到那温暖的手,扭头一眼认出那张脸,酒也醒了半分,惊道:“是……曲兄!” 曲文松一边倒酒,一边道:“好兄弟,我可想死你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曲文松为了找到侯封,东问西打听,走了不少路子。 侯封抱着曲文松哭道:“曲兄!我也想你啊!我那么久没给你写信,我对不住你啊!” 曲文松慰道:“无妨,无妨……见了面便好了!” 两人缓了缓,侯封问道:“曲兄何事相求?” “实不相瞒……”曲文松将事大致说了一遍,问道:“侯兄可愿做我们的谋士,为百姓效力?” 侯封听后心中一喜,想:“为百姓效力?这正中我意!”可转念又想:“老先生说过,让我‘随心所欲,不拘于人’。如果我当了谋士,会像诸葛亮一般整日闷在一个小室里,便没了自由。”自由和大义,必择其一。 于是问道:“我若当谋士,必待一方乎?” 曲文松却道:“没那么多事儿,侯兄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承认是我们的谋士,为我们出谋划策即可。或送信,或耳边,天涯海角你也是我曲文松的兄弟,我不会为难兄弟的。” 侯封听罢反而感到不好意思推辞,于是只能答应出师了。 酒肆里出名相,造就了一段佳佳话。 两人离了酒肆,骑着骐骥飞腾。 侯封突然想起之前三人是江北四霸,而曲文松要先占江南,再往外扩充,必涉江北。惟恐此三人对己方不利。于是向曲文松汇报:“曲兄,我在酒肆听闻有三人自称‘江北四霸’。” “江北四霸?”曲文松心想:“师兄说得当真不错,江北四面楚歌,势力众多,不好下手。” 于是道:“此事回去后从长计议。” 又道:“侯兄,人们都叫你‘千里留香’,看来你做的好事当真不少啊!” 侯封心想:“‘千里留香’?何人给我取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少好事,因为我还可以做的更多。” 于是道:“一个外号而已。” 两人消失在风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