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龙夭之境》 第一章牢狱之灾 楔子 上古传言,龙性淫。龙生九子,各不同! 正文 睚眦大陆的都城唤作栖霞城,是一座恢宏方正的城池。 栖霞城,地处一片宽阔的河岸平原之上,方圆二十里,百姓三十万,是这睚眦大陆上最繁华的所在。 每每初夏,太阳西落,总在某一时刻,染的天边云彩*金光万道,犹如火烧。整片天空也是霞光璀璨,久久不散,整座城池也仿佛是这晚霞的栖息地,冥冥之中有一种将晚霞留住的魔力,说不尽的人间美景! 栖霞城,栖息晚霞,美不胜收。但是,栖霞城这名字的由来,却和这初夏盛景毫无关系。 二十年前,现任的睚眦大王登基。当政之处,便立下重律严科,严惩作奸犯科之辈。、 睚眦朝廷将原来的刑罚着实加重了几分,三年的变五年,十年的变十五年,终身监禁的直接判处死刑,而死刑的则直接拉到栖霞城西城门楼去“栖霞”! 何谓“栖霞”?那是一群大臣帮着睚眦大王琢磨了好久才敲定的一种刑罚。 傍晚时分,刽子手们将一众犯人压上西城城楼,列队站定,命令犯人戴着手铐脚镣原地高跳一百下,以便加快血流和心跳。而后,立刻将其倒立着五花大绑在立柱之上,头下放置一个大大的木盆。 刽子手用锋利的剔骨刀,迅速在犯人脖子左右各划开一道口子,任凭鲜血喷溅而出,溅落到大木盆里。 在犯人们此起彼伏的痛苦挣扎和绝望嘶吼中,待血液蓄力渐失,由快转慢,顺着他们脖子潺潺流下直至流满一脸时,刽子手再舀一大瓢冷水猛力泼到他们脸上。 有的犯人还未死透,便会一个激灵醒过来!刽子手们极其喜欢看犯人此刻眼神里彻骨的绝望。血水混合着冷水,顺着脸颊头发流到木盆当中,既彼此稀释,又中和温度,防止鲜血过快凝固。 此时,刽子手们再用剔骨刀将犯人的四颗槽牙剔出,然后便可以开始“栖霞”表演。 刽子手将盛满鲜血的大盆,端到城墙边上,再将各自手里的四颗槽牙交与守城军阶长。然后刽子手们面对夕阳一字排开,站在各自的大盆之前。 军阶长一声高喝:“栖霞!”然后迅速抛出一把槽牙。此时,一定要向高处抛,向远处抛。 刽子手们见势立刻用水瓢从大木盆中舀出一瓢鲜血,抛洒向空中,不,更确切的说是抛洒向槽牙。 谁抛洒出的鲜血能够染红槽牙,谁就有赏,染红的槽牙越多,赏赐就越丰厚!于是,刽子手们争先恐后,不亦乐乎! 更有甚者,平时还会拿些石子与清水来练习,乐此不疲。 手段高超者,往往能将鲜血抛出一个美丽的扇面,以求染红更多的槽牙。 鲜血扇面越大越薄越好。抛到极致,便是一瓢鲜血,能在空中形成一个大如车轮,薄如蝉翼的扇面来! 刽子手们在城墙上抛,在夕阳里抛,在万众瞩目中抛!夕阳的光芒透过鲜血扇面的映射,会在城墙外形成彩虹一般的华丽光彩。城墙里的人,透过层出不穷的鲜血扇面去看那遥远的夕阳与云彩,俨然是一片红光万道,灼灼如火的美景! 栖霞城,诚可栖霞矣! 这种挖空心思,以残忍著称的晚霞美景,一年之中总要举办上三两回。百姓们想看晚霞,不必再等天气时令。仿佛这座城池里的人,能够将晚霞时时刻刻留在自己身边一样。 故此,都城改称“栖霞城”! 栖霞城东五百里外,有一处名叫云花镇的小镇。此镇人口不过两千,百姓们多以农耕和铸造铁器,尤其是监狱所用刑具为生。百姓们普遍锻造手艺高超,名闻遐迩,甚至蜚声天下。时不时的,甚至会有其他大陆的官方采办来此采买。 若问为何这里的锻造手艺世所一流,乃是因为这里是睚眦大陆最大的监狱----锁云营的所在地。 锁云营关押着众多的犯人,刑具用量巨大。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云花镇百姓的锻造手艺自然水涨船高! 除了锻造刑具之外,打造兵器也是一绝。工匠们将睚眦神兽的形象铸造于兵器之上,或刻镂于刀环,或刻镂于剑柄的吞口。这样,这些兵刃便会显得威武**,霸气外露。如此做法,曾引得睚眦大王赞不绝口,故,云花镇名噪一时! 除此之外,云花镇上的锁云营大牢,在睚眦大陆也是人尽皆知。因为这里关押着形形**的囚犯,战俘,盗贼,杀人犯,劫匪等等,不一而足,人数更是将近三千个。 真真的不可思议,一个两千百姓的镇子却关押着近三千名囚犯。怪不得会有歌谣唱道:锁云营里有大锁,套完手腕套脚脖,好人进去出不来,坏人进去朽成壳! 司马晴空就是这众多囚犯中的一个。 他入狱前的梦想是,把天下漂亮的女人都娶回家,有的用来欣赏,有的用来生儿育女,有的用来孝敬父母,有的用来发泄*欲望! 这种荒唐而又畸形的梦想,怕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才会有。身体的极速发育往往会给少年的心里带来史无前例的冲击与转变。 毛头小子,愣头青说的就是处于这个年岁的少年,他们手上没轻没重,做事不计后果,并且,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这一切想法,在司马晴空锒铛入狱的那一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刻他的梦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刑满释放,早日回家! 同监的孟癞子一把抢过司马晴空手里吃了一半的窝头,然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再狠狠瞪上一眼,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司马晴空倒在地上,只能委屈的在心中暗骂。 “人渣!老子有一天出去了,肯定不放过你!” 但转念一想,好像哪里不对!这孟癞子被判二十年,比自己重多了,自己出狱后,还怎么找他算账呢?算了算了,还是早点睡觉吧,不然半个窝头一旦消化,又该饿的睡不着了。 司马晴空最是忍受不了监狱这种与世隔绝的处境。他心中对于大千世界有着千百种好奇,儿时就梦想着终有一天,饱览山河,游历天下,去见识见识别处的人,别处的景,别处的风土人情。 而此时此刻,他身陷视听极其闭塞的锁云营中,对外界一无所知,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外界遗忘。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在这里默默无声的独自死去,这种感觉,令司马晴空惶惶不可终日。 初夏的一天,犯人们刚刚在大营打麦场上晒完小麦,就被狱卒们重新赶进了地牢之中。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手铐脚镣,司马晴空坐在角落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牢房里,唯一能够照到一束光的地方,孟癞子正懒洋洋的半躺着。旁边,老刘头正在帮他捏脚捶腿。 “使点劲!没吃饭吗?”孟癞子眼皮都不抬的责骂到,“诶!诶!你要谋害老子啊!手又重啦!” 老刘头一脸温和笑容,任由孟癞子无理取闹,他自是不气不恼,逆来顺受。 这时,一只在打麦场上吃的滚瓜溜圆的麻雀,从狭小的窗户飞进来,不偏不倚,一泡鸟屎正好拉在了孟癞子打哈欠的嘴里! “呸呸呸!妈的死鸟!呸呸呸呸……”孟癞子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一脚将老刘头踢到一边,然后连连作呕,不断地往地上吐鸟屎。 “噗嗤”一声!同监的所有犯人都笑了起来,司马晴空自然也不例外。看到这个平日作威作福的混账东西被鸟屎青睐,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晴空贱兮兮的说道:“鸟屎里都是麦子味,可比窝头好吃,别糟践了!” “呸!妈的,谁说的!”孟癞子用脏兮兮的手指在嘴里扣了扣,一脸恶心又一脸嚣张的骂道,“还敢说风凉话,活腻了!”说罢,他瞪圆了双眼扫视过同监每个人的脸庞。 大家看他发火了,都不笑了。孟癞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搞得手足无措,于是冲上去,把同监的二十几个人,逐个踹了一脚。 踹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的那两脚是最狠的,因为这两个人年纪最小,还是少年。 以大欺小,这是规矩!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司马晴空在十二岁便被关押,转眼就是三个寒暑。自己的罪名一直是模棱两可,黑不提白不提,没个定论。自从关押进来,他就再也没有被提审过,真是急死个人。 一想到这些,十五岁的少年便如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般,无精打采,生气全无。 “好人进去出不来,坏人进去朽成壳。” 这锁云营大牢以关押犯人期限超长闻名于世。比如按照律法原本该是判你三年,可进了锁云营,必然巧立名目,将刑期增至五年。如果判你二十年,必然让你挨到死。 孟癞子一瞪眼,啪的一声,给了司马晴空一个大耳光,叫嚷道:“去把屎尿桶刷出香味来!” 少年捂脸,火辣辣的疼。他一咬后槽牙,拿起刷子直奔屎尿桶…… 司马晴空这三年,漫长的如同永恒。不但受到孟癞子等同监犯人的欺辱,而且还会隔三差五的遭到狱卒一顿毒打。 身上的旧伤未愈,新伤又增。狱卒们心狠手辣但也颇有心机,从不将犯人打到骨断筋折,卧地不起。他们下狠手时会给犯人们留下余地,可以继续干活的余地,可以不治疗的余地。 这便是狱卒之间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门道技巧。只苦了司马晴空这种两头受气的犯人,一身皮肉,处处淤青,片片伤痕。 日子,这叫一个难过! 司马晴空心中始终有着一份原始的恐惧,那就是自己苟活一世,碌碌无为,泯然众人。曾几何时,他坚定的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够成就一番大事! 可身在牢笼,从何谈起呢? 第二章逃出生天 “诶~诶~晴空,晴空,你看这是个啥?”同监的王子纠小声对司马晴空说道,并把一个小如手指一般粗细的竹管递了过来。 司马晴空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看无人关注,便小心翼翼的去掉端头,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展开来。上书两行小字: 今夜子时三刻 后院高墙五尺六 王子纠往跟前凑了凑,问:“说的啥?” 司马晴空压低声音回答:“说了个时刻,说了个地点,但不知说了个什么事情。子纠,你是从哪弄到的此信?我猜,这个必定是个接头暗语。” “中午晒小麦时,我尿急,去茅厕的路上,被一个木锨绊了一下,摔了个屁股蹲。起身之时,我用手撑地,忽然被硌了一下,抬手看就是这个小东西。” “哦,原来如此……” 一阵沉默之后,司马晴空忽然面露喜色,招呼王子纠,叫他附耳来听。 “子纠,听狱卒说今年小麦丰收,看他们各个甚是高兴,交了朝廷公粮后,怕是还能捞点外快。那今晚,按照以往丰年之惯例,估计典狱长会大排宴宴,款待这些狱卒,而狱卒们嘛,多会喝的酩酊大醉!” “那他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钱财落不得咱们口袋,酒肉进不了你我牙口。”子纠一噘嘴,讪讪的说。 “今晚也许是咱们脱离苦海的大好机会!”司马晴空沉吟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王子纠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晴空这不着边际的一句。 晴空回想起,斜对过牢房里的黄老六,黄老七兄弟,最近集结了七八个人,经常神神秘秘的,好似谋划着什么。而且一反常态的,黄家兄弟又经常主动请缨去收拾马厩,清理马粪。这种脏活累活,放在以往,他们决计是不会去干的! 事出无常必有妖!不得不令人怀疑。 听同监的老刘头说过,这黄老六是个惯犯。十年前因为致人伤残锒铛入狱,被叛赔偿钱财,入狱五年。 但他在服刑的第三年,谋划了一场越狱。黄老六利用在田地干活的时候悄悄溜走,只是不巧的是,淌过水沟时惊扰了一只喝水的野猫,那野猫使起了性子,狂叫不止,引来了手持兵刃在田间地头负责看守的狱卒。 于是黄老六被逮了个正着,痛打一顿,皮开肉绽,加刑五年。 事后,典狱长命狱卒们给田地周围增加了高高的篱笆,又招募了新的人手,才压下了这一场风波。直到第九年头上,被判了十年的黄老六才得以减刑一年,刑满释放。 当时他就摔下一句话:“老子终究有一天,会拆了这锁云营大牢,将其夷为平地,解我心头之恨!” 这黄老六的狠话言犹在耳,才过了半年光景,黄老六和他弟弟黄老七,就以蓄意杀人罪来了个二进宫。 当时好多老狱友纷纷讥笑,总拿“将锁云营夷为平地”的话揶揄黄老。于是黄老六恼羞成怒,经常和狱友们大打出手,而打架的后果,自然是被狱卒一顿棍棒加身。 黄老六脾气暴躁,好勇斗狠,而他弟弟黄老七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入狱后,不到一个月,黄老七便集结了几个狠角色,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团伙,其中就有和司马晴空和王子纠同监的孟癞子。 这个小团伙和锁云营中原有的几个派系,多有往来,最终达成实力平衡,根基逐渐变得牢固。 最近几天,黄老六等人,行事颇为诡秘。他们经常趁着在打麦场上休息的间歇,避开狱卒和七人犯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一副商量大事的模样。 商量完之后,这群人各自回牢房时又都面带愉悦之色,颇有阴谋之姿。联想到这些细节,司马晴空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我的个大乖乖!晴空,你不是骗我吧,我没读过书,不是书呆子,不好骗的!你的意思是,这纸上说的时刻地点是有人谋划好,制定了越狱计划,咱俩按照这个,就能借势逃脱?” “挺聪明啊!一点就透。嘘,好好休息,静观其变。”晴空一眨眼,嘘声道。 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今年风调雨顺,典狱长利用大量犯人的劳动力,在自己霸占得来的广阔田地里丰收了大量的小麦。这些小麦可以直接卖给来往的客商,从中大大赚上一笔。 典狱长心中无比高兴,就要大摆筵席以示庆祝,但又怕狱卒们在宴席上闹得欢,喝的足,误了看护之责。 毕竟,这几年总有犯人想利用收拾田地的时候蓄意逃跑,虽然都被狱卒及时发现而没有得逞,但也不可能大意。 一年前,典狱长就让镇上的铁匠们打造了一种更加牢固的手铐脚镣,既不耽误干农活又可令越狱者步履维艰。所以渐渐地,也就没有犯人再想逃跑。 既然今夜要举杯欢庆,更是不可大意。犯人们本来每天就只有两顿饭,而且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精力本就不济。于是典狱长下令,将晚饭取消,雪上加霜,饿犯人们一顿。 如此一来,怕是犯人们根本就没什么精力闹事了。 现在是傍晚时分,牢房里早就咕噜声此起彼伏了。有的胃口大的人,已经焦急地敲着牢门,大喊:“吃饭!饿了,快上饭!老子替你们干了一天活,无肉无酒就算了,还不赶紧多拿几个馒头!” “馒头,馒头,馒头……”平日里只有硬如石子的窝头可啃的犯人们,齐声喊了起来! 突然,呼啦一声,一群狱卒冲了进来,各个低头不语,打开牢门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闷棍。霎时间,整个牢房里,对于食物的渴叫变成了对疼痛的惨叫。 王子纠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正在对司马晴空和刘老头施暴。他瞅准时机,右手轻探,随即将手铐脚镣的钥匙攥在手中,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嘟囔道:“一群魔鬼,畜生,我们是人,是人!不是畜生,畜生干活都管饱,我们……”话说到一半,那满脸横肉的狱卒回身便朝王子纠头上打了一棍,可怜那王子纠双眼直冒金花,躺了下去。 这锁云营大牢,分为一百五十个牢房,每个牢房了至少可关二十个人,犯人共计三千左右。 官府配置了狱卒两百人,典监三人,典狱长一人。今晚典狱长要犒劳大家,但又怕犯人闹事,所以布了一个局。先是取消晚饭,消耗犯人的体力。再吩咐狱卒们,但凡有闹事者,便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犯人统统打上一顿。 此刻,犯人们体饿身伤,各个哀嚎在地,哪还有什么精力和胆量闹事。典狱长心满意足,估计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待典狱长和狱卒们欢笑着离开后,“妈的,你们丰收大鱼大肉,我们却忍饿挨打,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吗?”司马晴空气的泪水在眼里一阵打转,心里委屈至极。 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和腹中的饥饿,司马晴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本来初夏的夜晚,多多少少都该有些燥热。但今晚,却是夜凉如水,令拥挤肮脏的牢房显得不是那么糟糕。很多人都沉沉睡去了,肚子的咕噜声和喉咙的呼噜声,伴随着田野间的蛙鸣与蝉噪,将一轮明月哄推至中天。 皎洁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涌入牢房之中,忽然,司马晴空和王子纠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他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突然发现,几道人影在月光中闪过,迅速朝牢房大门奔去。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之后,王子纠在司马晴空惊讶欣喜的目光中掏出钥匙,将二人的手镣脚铐轻轻打开,慢慢放在一旁。王子纠又拿起事先准备的铜片,开始撬锁,但就在他手指刚刚接触到铜锁的瞬间,啪嗒一声,锁开了! 这锁,不知何时,已被人打开了,二人惊恐之余狂喜万分! 压低身段,压低声音,司马晴空说:“子纠,你太牛啦,神来之手啊!不过,咱俩要不要叫上老刘头,平时他对咱们不错!” “咱们也是泥菩萨过河呢,可不敢惊扰过多的人。再说,那老刘头曾提起,他两个儿子未成人,便战死沙场,家里爱妻也是伤心而绝,世上已无亲人。他中年入狱,已经快待了三十年啦。也许,这锁云营是他最好的归宿!” 晴空点点头,说:“哎!不无道理。” 说罢,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飞也似的去追那几道人影。 从牢房去到后院要穿过两道院门,平时每道门至少都有三四个狱卒把守。除了这些狱卒,后院中还配有两个狱卒,兼着看守之职和喂马之职。 两个刚从牢房逃出来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朝后院走去,生怕被狱卒逮个正着,功亏于溃。于是只能躲躲藏藏,在月光的阴影下潜行。 但一路而来,却发现并无阻拦,只有在锁云营粮库之中大吃特吃的肥硕老鼠,偶尔在过道中跑来跑去。看来,典狱长对自己的诡计自信过度,让所有的狱卒都去前厅胡吃海塞了。 二人来到后院,定睛一看,除了几匹正在吃夜草的马,什么人影也没有! “子纠,你从东边开始数五尺六,我从西边开始数,看能发现什么?”司马晴空压低声音说。 “好的,分头行动!” 司马晴空从西边开始数,数到五尺六的地方,停下,细细的观察,却发现除了光秃秃的墙,什么也没有! 转头看王子纠,对方正在朝他招手。原来,王子纠在墙上发现了好几个小洞,如拇指粗细。 每个洞里插着一个木棍,棍头与墙面齐平,木棍颜色和墙面接近,若不是这么近距离的仔细查找,还真不好被发现。 忽然,有脚步声踉跄传来,“都说夜草都备好了,还非得要老子来看!怕老子把你的酒都喝完啊!奶奶的……”脚步声与咒骂声同起同伏,越来越近。 突然,一声狗吠撕破夜空的宁静,一道黑影扑将而来! 吓得司马晴空闪身一躲,差点叫娘!但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于是他一塌腰,手脚着地,也“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这时候,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院子里,嘴里呜呜噜噜的说着:“狗日的,别叫了!烦死老子了……” 司马晴空一个激灵,见面前的大黑狗双眼闪着寒光,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于是他也呲牙咧嘴的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凶狠的低吼。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挪进了阴影之中。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别一见到老鼠就挪不开步!”那个人含糊的嚷着,随后抱起一捆草料扔到马槽之中。 大黑狗向前逼近一步,司马晴空吓得立刻后退一步。但立刻,他心念电转,所谓狭路相逢勇“狗”胜,我可能不能示弱!于是司马晴空向前一步,和大黑狗来了一个鼻尖顶鼻尖! 大黑狗喘着粗气,身体绷紧,如箭在弦。司马晴空心中直突突,但依旧不肯有一丝退让,反倒是把双眼瞪的比狗还大! “走了!回去继续喝酒!”那人边说边走过来拉大黑狗的耳朵,却不料脚下一滑,噗通一声砸到司马晴空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晴空被砸的“哎呀”一声,随即双手狠狠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汪!”大黑狗狂吠一声,也扑了上来!但就在此时,王子纠手持一柄挑草料的木叉,猛力一抡,啪的一声将大黑狗打翻在地! 大黑狗呜呜的夺路而逃,司马晴空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咯喽”一声,将怀里的那人掐晕了过去。 “真默契!快!”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看着彼此异口同声的说。 事不宜迟,二人七手八脚开始把墙上的木棍向外抽,一边抽一边向上爬。 这墙有两丈高,王子纠在上,司马晴空在下,忙的不亦乐乎。二人心情激动,使出浑身解数。 司马晴空每爬过一个木棍,就要用脚将其狠狠踢进墙中。他猜测这墙上的小孔是内外贯穿的,只要使劲踢一下,木棍就能在墙外露出一截。这样翻过去之后,也能再次利用木棍顺利下墙。 果不出所料,二人翻过墙头,趁着月色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有木棍参差不齐的露着,于是一步一步的开始向下爬。 估摸着快落地了,二人纵身一跃,准备在地上来一个就地十八滚,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就能逃离牢狱之苦,奔向新生活了! 大好未来触手可得! 只听得“噗通!噗通!”两声,二人顿感黏腻,气味呛鼻! 原来这墙外,是马粪和人粪的混合储粪池! 第三章偷鸡不成 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终究还是逃了出来,虽然一身屎尿,狼狈不堪! 二人一路向东,狂奔不止,不敢走大路,净是挑一些山野小路,或者根本没有路的地方。饿了就找点野果子吃,渴了就喝露水溪水。 幸运的是,不知是追兵追错了方向还是脚程不及他二人,一路逃来并未遭遇围追堵截。饶是如此幸运,司马晴空和王子纠也不敢耽搁,直直的逃了三天三夜,估计逃出三四百里了,才敢钻入一个山洞,稍作休息。 此时此刻,两人早已筋疲力尽。进了山洞,看地上还算平整,他俩倒地便睡。只一眨眼功夫,鼾声就此起彼伏,如两个小怪兽在呼哧呼哧喘气,吵得附近觅食的麻雀都不厌其烦,扑啦啦飞远了。 也许是初夏的气候宜人,二人睡了将近九个时辰才慢慢转醒。站起身来,伸一伸懒腰,乏累一扫而空,继而精神抖擞的找了些果子来吃。 聊起这次蹊跷的逃亡,二人均颇有感慨。黄老七的一场策划,误打误撞让他俩也搭了个顺风车,越狱成功。 那没用撬动就已打开的牢门,必然是孟癞子逃跑时留下的福利,那后院墙上的小洞和木棍,必然也是黄老七之人提前做好的机关。 想想还真要感谢他们这个小团伙的精心谋划!不然,司马晴空和王子纠这会还在锁云营大牢里,撅着屁股无偿劳动呢。此刻,烤着火,闻着洞外飘来的青草香气,仿佛梦一场。 晴空还是有一个疑点未解开,那小小的竹筒信又是谁不小心丢的呢? 心中一片疑问纷至沓来,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已经从地狱般的锁云营逃出生天,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虽然这样开解着自己,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思考了起来。既然黄老七等人在打麦场干活时就能当面商量,为何还要费力气弄什么竹筒传信? 仔细思量,无非是两种可。,一是事出突然,计划有变,来不及重新商量,故而情急之下不得不用竹筒传信。二是计划越狱的犯人当中,有平时不能参与谋划之人,故只能靠这种手段传递信息。 猜测那个竹管必是黄老七向某个越狱者传递信息之时,不小心丢在了茅厕门口,抑或是被传递消息者得到消息后,没来得及销毁竹筒却丢在了茅厕门口,被王子纠捡到了。 天下巧合之事本就没什么道理,恰恰就是这一捡,捡出了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的半生江湖。 子纠起身,扣掉裤子上的一块干泥,说:“我看洞外二十丈处就有条小溪,不如咱俩去好好洗洗。这几天跑的跟浪鸭子一样,总觉得身上的屎尿没弄干净,臭味如影随形啊!真是唱歌不看谱子---离谱的臭!” 晴空小心翼翼的闻了闻囚服,然后一脸嫌弃的应和道:“走,走,我也是忍无可忍了!” 二人穿过茂密的树林,在一片柳树摇曳的尽头,看到了小溪汇聚成的一片池塘。 清水幽幽,清新甘冽,让人没来由的欢喜。水面倒映着蓝天和绿树,柳枝垂到水面,风一吹,一圈一圈涟漪飘荡开来,惊到了几只水蚂蚱,快速逃了开去。此情此景,说不出的人间美好。 王子纠七手八脚脱了个精光,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跳入水中,莫大的水花溅了司马晴空一身,惊得远处的野鸭子也扑啦啦飞出去老远。 司马晴空呵呵一笑,纵身一跳,双腿一盘,直直的砸入水面。 二人在水中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爬上岸。 司马晴空赤条条的倒在阳光之中,说:“子纠,咱俩这身囚徒衣服太惹眼,不如去附近庄子讨两件衣服。” “胡扯,跟人家讨要,岂不是向人家宣告咱俩是逃犯?让人家报官抓咱俩!为今之计,只能是偷!” “怎么偷?” “我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你忘了老子是为啥蹲大狱的了吗?” 突然,远处人声鼎沸,吓得司马晴空和王子纠来不及穿好衣服,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抓上衣服就跑。 不一会,远处的声音消失了。 藏在草丛之中的王子纠伸着脖子望了望,转头对司马晴空小声说道:“是不是咱俩多虑了,惊弓之鸟啊?” 晴空平息了一下呼吸,说道:“别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大人莫急,咱们再细细的找一找,肯定能抓到他们。我家老婆子可是亲眼看到两个狼狈不堪的家伙跑进了这片林子……” “你家老婆子看到的?你不是说你看到的吗?”另一个声音响起,充满严厉呵斥之意。 “嘿嘿……”先前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我家老婆子昨天傍晚看的真真的……” “啪!”的一声脆响。 “哎呦哟!” 那个严厉的声音骂道:“你他娘的想银子想疯了吧!居然敢拿这种过时的消息蒙骗本捕快!”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啊!小的敢断定,那两个逃犯绝对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肯定能找到。” “还你娘的嘴硬!”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 随即,传来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这时候,司马晴空和王子纠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噗通一声落了回去。这捕快们来得好快,好险好险! 二人对视一眼,悄悄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蹑手蹑脚的就要溜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在这里!大人快回来,在这里!” 司马晴空和王子纠那一对光溜溜的身体,霎时间渗出一身冷汗!不远处,一个农夫打扮的老汉,手指着他俩的方向,头却朝着捕快们离开的方向,整个身体扭曲着,扯着嗓子大喊。 “我的妈呀!原来这老儿没有随着捕快们离开啊?快跑!”司马晴空一声惊叫,撒腿就跑。 绿叶芳草从身旁极速后退,风声呼啸之中,司马晴空那光溜溜的身体被割出了许多细小的伤痕。但此刻他哪里顾得上这些,唯有快跑才能保命。 一旁的王子纠也发足狂奔,渐渐的超越了司马晴空。司马晴空心里一惊,发出一声闷喊,将吃奶的劲使了出来,渐渐地,又跑到了王子纠的前面。 王子纠看着司马晴空的后脑勺,也激发出拉屎的劲,不顾光脚踏在石块上的疼痛,再次猛力追了上去。 二人你追我赶,发了疯般的朝着山中奔去。身后那些捕快们呵斥追击的声音,渐行渐希。 强忍着肚子中的咕噜声,司马晴空和王子纠在山里又藏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挨到天擦黑,二人觉得如果再吃不到一顿饱饭,恐怕就得饿死了。绝不做饿死鬼!二人把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被抓,也先饱餐一顿再说。 兜兜转转,二人溜进了一个庄子,看地碑,此处叫作巨马庄。 这座村庄和睚眦大陆上其他村庄一样,在地碑上雕刻了睚眦神兽的浮雕,爆眼圆睁,威严异常。司马晴空躲在一堵矮墙后面放哨,王子纠蹑手蹑脚的摸进了一户人家。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司马晴空只听得一声咣当,紧接着王子纠飞奔而来。他左手提着一捆衣服,右手提着一个老母鸡,压低声音大喊道:快跑! 司马晴空听到这闷闷的一声大喊,便起身追了上去,头也不敢回的撒丫子就跑。 但听得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抓贼啊!抓贼啊!贼来咱村偷鸡了,偷完我家还要偷你家啊,大家都出来抓贼啊!” 这一喊不要紧,半个村子的人都冲了出来。此时正值大家吃晚饭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家,听到这喊声,放下碗筷,抄起木叉,木锨,掏灰棍等各种奇葩的日常用具,便追了开来。 王子纠和司马晴空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向山上奔逃。那里林深叶密,或许可以躲过一劫,他俩心里明白,此番决计不能被抓住,否则,被村民们扭送官府,就是死路一条! 二人拼了命的跑啊跑,渐渐的,后面追击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变小了。看来是慢慢把村民们甩下了,但二人不敢放松警惕,依然保持着逃命一般的奔跑,直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绕过一个山头后,找了隐秘之处,王子纠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直接躺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司马晴空凑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王子纠起身一看,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那只老母鸡被王子纠掐着脖子,一路颠簸,早就被掐断气了。 此时此地,它张着嘴,瞪着眼,伸着脖,直挺挺的,甚是滑稽! 直笑的两人肚子都疼了,甚至干咳了起来。喘息稍定,二人麻利的脱下肮脏破烂的囚服,换了衣服。 衣服大小还算合适。干净的衣服穿着就是舒服,更重要的是,普通人的衣服穿着就是有尊严!二人不由得心下一片舒畅。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冠,洒在地上一片斑驳。 突然间,冒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咕噜……咕噜”,吓了二人一跳。此刻的这两个少年犹如惊弓之鸟,听不得半点出乎意料的响动! 不过,担心是多余的,原来只是两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司马晴空七手八脚的拢了些干柴,开始钻木取火。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火升起来。王子纠坐在一边给老母鸡拔毛,去内脏。二人不亦乐乎的忙活着,一顿美食马上就能入口了,馋的两人口水直流。 “偷鸡贼---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显得这半夜的密林,诡异陡生。 司马晴空和王子纠,一身鸡皮疙瘩暴起,魂不附体! 第四章大雨茶寮 忽然之间,一个身影从树后蹿了出来,如鬼魅一般。一扬手,嗖嗖,两枚石子激射而出! 啪啪,正中司马晴空和王子纠的脑门,二人有一刹那的晕眩,随即,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大喊道:“快跑!” 嗖嗖两声,夺路而逃!顾不上烤的半熟的鸡肉,忍着腹中饥饿,二人又开始了逃命之路。 而那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看了一眼地上的鸡毛和滋滋作响,透着肉香的老母鸡,狠狠地说了一句:“该死的偷鸡贼,不得好死!” 说罢,那人拎起老母鸡的尸身,又快速的用脚踩灭火苗,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皓月,估摸已是子夜时分。嗖的一声,拔身而走,朝着司马晴空和王子纠逃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看来,这是个胆大心细,锲而不舍的主儿! 趟过了一条小溪,又越过了两个山丘,司马晴空和王子纠躲在一个草窝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晴空眼里满是怨恨,恨不能喷出火来,都怪王子纠手欠,非要偷什么老母鸡,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打不死狐狸惹身骚!如果不是他筋疲力尽,饥饿难耐,早就一巴掌打过去。 而王子纠满眼的委屈。刚刚从锁云营魔掌中逃脱,本想着能逍遥两天,可谁也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连一口饱饭都没吃到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啊。 只听得草丛之中,时不时的传来昆虫的沙沙声,吹着后半夜的风,二人在极度饥饿与劳累中昏昏睡去。 这睚眦大陆在整个天下的东边,日出的很早,甚至只比最东边的螭吻大陆,稍稍晚上半个时辰。随着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鱼肚白渐渐变成了火红的一片朝霞,整个睚眦大陆都醒来了。 庄稼人开始下地劳作,种下第二茬庄稼,兵卒们开始集结,演练起复杂的阵法,行商坐贾开门迎客,开始了一天的讨价还价。东方天空中一道道的白云,似剑阵一般排开,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金光,显得分外醒目! 被露水打湿了脸庞的司马晴空和王子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慢慢起身。司马晴空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惺忪睡眼,开口说道:“子纠,子纠,咱们应该算是逃脱魔掌了吧,这一宿,真真是惊心动魄啊!” 话音未落,司马晴空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同样惊呆的还有王子纠,他嘴巴张的老大,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二人只见一个少女,左手拎着一只半熟的母鸡,右手拿着一把匕首,蹲在二人跟前的石头上,恶狠狠的看着二人。霞光打在她身后,使得少女如泥塑金身,威严异常。 她,就是那个如鬼魅一般穷追不舍的家伙! 三个人,六只眼,就这么互相看着。只是顷刻之间,但对于司马晴空和王子纠来说,仿佛这杀人的目光盯了他们足足有一百年的工夫。 最终,以两个偷鸡贼充满绝望的放出知错求饶的眼神,得以结束了这场对视。二人低头不语,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仿佛人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只剩下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了。 那少女穿了一件靛蓝色的粗布衣服,脚上蹬着一双做工还算精巧的草鞋,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灵巧与乖戾。 晴空暗道,平时定是个讨人欢喜的少女,但此刻看来,着实令人心生畏惧。 “你俩,自己招吧,省的浪费我口舌。姓氏名谁,从何方来,为何要偷我家东西,残害我凤姑?”少女脆生生的质问道。 “姑娘,你个小小年纪,咋取个名字叫凤姑?”原本打算任凭宰割的司马晴空听到“凤姑”两字,好奇心大起,略带戏弄略带讽刺的反问到。 子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完全不顾自己那还半跪着的低矮姿势。 晴空和子纠二人对视一眼,戏谑的本性开始从心虚的水面露出了尖尖的小角。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你脑袋被驴踢了吗?我说的是她!”少女边说,边把手里烤的半熟的老母鸡举了起来。 “给鸡取个人名就算了,还给它长了一辈,莫不是要笑死我俩!”晴空一脸贱兮兮的说完,也不顾及尴尬的气氛,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而王子纠早就乐不可支,捂着肚子快笑抽筋了。 少女被这两个混蛋气得血气上涌,嘴巴噘得老高,翻手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嗖嗖两声,直奔两个偷鸡贼的面门。 哎呦!哎呦!我的个娘啊!一个被打了脑门,瞬间起了个大血包,一个被打了鼻梁,鼻血滴答滴答直流到嘴里。少女又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正准备再次发难,只听得面前两人求饶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小姑奶奶,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当牛做马,再陪你一个凤姑就是了!” 少女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几年前的那段快乐时光。 小轩窗,小轩窗,看小戏,听日光! 少女痴痴的呆立了那么一刻,才缓过神来。 “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两个给我滚蛋!”少女声音中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凄凉之意。说完,也不待两个偷鸡贼从惊讶中回还,竟独自离开了。 她迎着朝霞的方向,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好一会儿,晴空和子纠才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挣脱出来。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的伤痕,兀自还疼痛万分。 “黄莲梗上结蜜饯,咱们是苦尽甘来啊,晴空快看,凤姑还在!”子纠喜出望外。 晴空一摆手,低沉说道:“算了吧!天亮了,咱们再寻别的吃食。这凤姑,还是埋了吧!” 初夏的知了鸣叫的此起彼伏,在槐树柳树上没完没了的聒噪着。随着日头高升,暑热的氛围也渐渐浓了起来。天上有成对成对的燕子飞过,那是母燕带着小燕在觅食。 晴空用柳条编了个凉帽,戴在头上,稍抵暑气,“看这么多燕子飞来飞去,你说,会不会有雨啊?” “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门。天气有变,很正常!”果不其然,被王子纠一语成谶,时近晌午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凉风骤起,紧接着一声响雷,大雨滂沱而至,大有倾天之势。 只一瞬间,便将两人浇成了落汤鸡。两只落汤鸡在泥泞的道路上狂奔,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也没发现一个躲雨的地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二人直直的跑了一顿饭的功夫,在水雾飞腾间,影影绰绰的发现远处似乎有一个茶寮,于是立刻拼命跑了过去,忙不迭要躲避这鬼天气。 跑近了,发现确实是个茅草搭建的茶寮,晴空和子纠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茶寮内有一个掌柜和两个伙计,地方倒不小,但已经坐满了避雨喝茶的客人。二人身无分文,也不敢要茶来喝,便只得站在屋檐下,裹紧衣襟,静待雨停。 猛然间,晴空发现茶疗的柱子上贴着几张通缉令,最上面一张是熬顶,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紧接着便是相识的黄老六,黄老七,孟癞子等七人。 而最下面的两张,赫然画着他和子纠的画像! 我的个老天爷啊!吓得晴空一个激灵,趁人不注意,赶忙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水,抹在自己脸上,边抹边压低声音说:“子纠,快,快抹上泥水,通缉令,有通缉令!”。 子纠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赶紧蹲下身去,双手捧起一把泥水,涂得满脸满身都是。然后将头转向晴空,战战兢兢的说问道:“你看行吗?还看得出来我的眉眼吗?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奶奶的!” “噫!肯定看不出来了,画的跟鬼似的!” 这时候,疾风骤雨越发狂暴,大地仿佛被一个黑锅罩了起来,漆黑一片,只有偶尔的闪电炸裂天地,闪过惊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远处,影影绰绰的出现一个人影,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大雨已经将其浇透。寒风冷雨中,那人影瑟瑟发抖,亦步亦趋的奔着茶寮而来。 那人影走近了,匆匆瞟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见两人满脸满身的污泥,甚是令人生厌。然后,这人双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步走进茶寮,用脆生生的声音对老板说道:“老板,一杯暖茶,两个馒头,请!” “得嘞!您请坐!”小二答应一声,忙活起来。 晴空和子纠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道:“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怎么又碰到这个丫头!她看过我俩的模样,一旦让她看到那些通缉令,我俩就完蛋了!” 此刻茶寮里坐满了避雨的过往行人商客,一时间熙熙攘攘,倒是没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这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 晴空的脑袋飞速思考着,尝试想出办法来避免这一场灾祸。思绪不断地左冲右突,一时没个着落,刚要叫上王子纠溜之大吉,但一个响雷又把他这想法吓了回去。 正踌躇间,一声响亮的马嘶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在大雨中也奔这茶寮而来。 这是一队官兵! 第五章误入歧途 大雨滂沱中向茶寮走来的,与其说是一队官兵,不如说是一支队伍。 带队的是两个头领,后面跟着五个兵卒,而占人数最多的则是几十个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年轻人。 两个头领已经因为大雨难行,下马步行,依旧走在最前面。这一群人,看到茶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叫嚷着要喝热茶,一时间将这原本还算宽敞的茶寮挤得满满当当。 茶老板和茶小二见进来的是官兵,哪里敢怠慢,低眉顺眼的应承了一声,立马加火加水,忙碌了起来。 两个头领赶走一张桌子上的商客,一屁股坐了下来,喝着茶小二奉上的热茶,嚼着还算可口的糕点,小声的讨论着什么。乌央乌央的人挤得这茶寮水泄不通,一时间喧嚣无两,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这么多双脚带进来的泥水把个地面弄得脏乱不堪。 从这群人的交谈中,晴空得知,这是一只刚刚招募的军队,正在赶赴兵营。两个头领和五个身披盔甲的兵卒,就是招募官。 那两个头领坐在一起,甚是滑稽。二人外貌大相径庭,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一胖一瘦,无论站着还是坐着,无论静着还是动着,在旁人看来,都对比强烈,十分有趣。 那个高白胖头领呼喝着,让这群新兵蛋*子注意秩序,其声音甚是尖利:“都他妈懂点规矩,不是在家啃老子的时候啦,都他妈是要上沙场的人了,饿什么饿!别装孙子,瞎叫唤什么,都给老子安静点,排好队领茶!” 那五个身披铠甲的兵卒听言立马维持起了秩序,茶寮在一阵混乱后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此时,子纠挑挑眉毛,拍着晴空的肩膀说:“快看,老天都在帮咱们。这群孙子满身泥泞的一顿搅和,居然把咱俩的通缉令从柱子上蹭了下来,又被那么多脚踩来踩去,早已浸透泥水,破烂不堪!嘿嘿,看来,咱俩又躲过一劫。” 晴空往地上一看,果然如此。那通缉令,尤其是他和子纠的通缉令,已经彻底被众人的脚踩成碎末,混在泥水中了。于是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至于那贴的高高的什么熬顶,黄老六,黄老七等人的通缉令,可就不关自己屁事了。 “妈的,这鬼天气,下他妈什么破雨!”那个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到人耳中,竟是一种不大不小的折磨。 说话的高白胖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骂道:“破雨,破雨!把花名册都浇湿了。全完了,人数也他妈还没统计呢!一个字也看不出来,还得重写一份!烦死了……掌柜的,笔墨伺候,快!” 茶掌柜不敢怠慢,连忙把记账用的笔墨纸砚呈了上来。高白胖看着笔墨放在眼前,突然意兴阑珊,转头对着矮黑瘦说:“哥哥,你来重新登记吧,我一写字就烦的不行,恨不能喷火!” “可以可以,我来执笔,你稍作休息。”一个浑厚敦实的声音从矮瘦黑的喉咙里发出,着实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给这凄风冷雨中的茶寮带来了一丝温暖。 接下来,那五个兵卒安排新兵们一一排好,重新登记造册。 “诶!那两个家伙,站在门口干嘛,赶紧过来登记,不想他妈的沙场立功啦?看你俩那德行,是他妈摔了几个大马趴,弄得满脸泥水,跟鬼似的!”高白胖指着屋檐下,满脸是泥的两个少年吼道。 晴空和子纠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因为他二人年纪正当,又被雨水搞得像茶寮里的新兵一样狼狈,就被误认为是招募的新兵。 事出突然,二人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过去,看着花名册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五六十人的名字,晴空快速扫了一眼,从被泥水晕染开,难以辨识的笔划中,勉强认出了几个字。 他暗暗记下了东桥村。 众多年轻人一一登记造册,此时,那个浑厚敦实的声音对着晴空问道:“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一一道来。” 晴空心念一转,计上心来,看那花名册上,东桥村的某某某是排在第一位上,想必这某某某报上姓名后已然去别处喝茶暖身了,不会停留在这张桌子前,便小声答道:“马大空,东桥村。” 然后快速转身离开,同时给身后的子纠使了个眼神。子纠马上照猫画虎:“王阿九,东桥村。” 说完,二人迅速躲藏到了角落里。 那个高白胖迅速扫了一眼矮黑瘦写完的花名册,笑眯眯的说道:“哥哥,还是你的字漂亮!嘿嘿,之前我只顾着登记名字,都没统计数量。我现在就数数,把这总数落定哈。恩……一,二,三………六十七,一共六十七个!这次出来征兵,任务完成的不错,居然还超额了,多招了两个,哈哈!” 听到这句话,晴空和子纠不觉得吓了一跳,这多出来的两个不正是马大空和王阿九嘛!他俩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再出差池,真真的一个骑虎难下!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进去。 这茶寮里的其他客官,被这群新兵一闹,都无心喝茶,并都自觉的聚集到了一个角落里,正所谓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这群新兵大多看上去痞气十足,一直叫叫嚷嚷的,让人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厌恶。这睚眦大陆,每年麦收之后都会进行大规模的征兵。 征兵持续时长将近一个月,由招募长带领几个老兵组成一个招募小队,分散到大陆上各个角落,招募青壮男子入伍。这几年睚眦大王穷兵黩武,三番五次下来,田间地头便少见青年男子。 于是睚眦大王下令降低入伍年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即可,用以聊以补充耗损严重的战力。 传说,每年因招募而临时组成的小队就有三千支之多,平均每个小队会招募到六七十个新兵,这样算来,每年都会有十七八万新生兵力,补充到八大战神的军营中。 睚眦大陆上的人生而好战!历代的睚眦大王都是穷兵黩武,以战养战,通过不断袭扰攻打周边的八个大陆,来获取朝廷利益。 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睚眦大陆胜多负少,故惹得周边大陆民怨甚嚣尘上,庙堂不胜其苦。而作为战胜方,睚眦大陆自然会获得金银牛马等钱财类的战争赔款,偶尔也会获得一些边境城镇等疆土赔偿。 睚眦大陆的统治者睚眦大王,是个嗜血好杀的狂人,脾气暴虐癫狂,经常会对文武百官喊打喊杀,搞得朝堂一片凄厉,人人只图自保,遂不敢提出息战养民。 睚眦大王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无非是仰仗自己的雷霆手段和麾下八大战神统帅。这八个人分别驻守东,西,南,北,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八个方位的边境。每个战神手下有兵卒三十万,声势浩大,雄霸一方。 八大战神即八大统帅,分别是伐天,御坤,追风,辟火,引雷,破冰,定山,斩涛。这八个人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是睚眦大王的得力助手,也是帝王权柄的最好体现。 天下分为九个大陆,称之为天圆九州。分布在天下各个方位上,它们之间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这九个大陆与其说是分布在各个方位上,不如说是各自漂浮在这汪洋大海之上。 仿佛九艘巨大的航船,随着洋流和天地磁极的扰动,一直在慢慢的移动着,而这九座大陆的两两之间,每隔半年,就会出现一条红土大路,纵横交错的将它们连成一片。 但红土大路存在的时间并不确定,最长时是一个月,最短时是八九天。各个大陆的百姓商贾便借助红土大路升起的时候,快速往来,做些生意。远行的旅人也是靠红土大路,穿梭于各个大陆之间。 不过,有时也会发生意外。由于没有摸准红土大陆的消失时刻,那些行走在大陆路之上的人,便只能绝望至极的随着红土大路缓缓沉入海底,做了海兽水怪的腹中餐。 睚眦八大战神,就是靠这红土大路的升起,用骑兵对其他大陆进行突袭和攻击。而其他没有红土大路的时候,就要靠水军乘风破浪来袭扰对方了。 水军战舰虽然威武,但终究颠簸破浪,劳心劳力,而对方是以逸待劳。若以陆对海,睚眦军势必会弱上三分。因为对方可以借助地利,对睚眦军予以痛击。 几番你来我往的战争后,睚眦军队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睚眦大王醒悟此非长久之计,于是制定军策,让八大战神以陆战为主,水战为辅。 晴空和子纠走在队列的最后面,一直提心吊胆,怕被其他新兵指认出虚假身份。不过,好在这些新兵也是今天早上刚刚招募集合完毕,互相都不怎么熟悉,交流的也不多。得益于此,二人蒙混过关。 雨后的乡间小路透露着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清香,让人一扫心中阴霾。晴空和子纠故意放慢脚步,和前面的队列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子纠挠挠头,问:“晴空,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咱俩就这么米汤洗脸----糊糊涂涂的入伍了?” “嗯……暂时看来是好事,至少躲避了官府的追捕,还能混口饭吃。现在只能是但行来事,莫问前程。” 沉默了一会,晴空话锋一转,问道:“你说,咱俩也是睚眦大陆土生土长的人,怎么不像其他绝大部分人一样好勇弑杀呢?就拿我来说,真是没那个狠劲,也没那个胆量,杀人不眨眼!” 第六章初进暴风 子纠一个趔趄,踩到一块污泥,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他嘟囔了一句:“大雨刚停,就催着上路,这几个领头的真是催命鬼啊! 晴空拉了子纠一把,说道:“当心!” 子纠长处一口,忘了一样前面不远处的队列,回答道:“你说你根本不像有睚眦人的天性,这么说也不奇怪。我观察你很久了,自从咱俩被关进那锁云营的同一间牢房里,我就发现你与众不同……” “哦?”晴空听到子纠似是在夸自己,立刻兴致盎然的追问道:“哪里与众不同了?” “同一牢房的其他家伙,即便有的长相凶恶,有的面露善相,但从眼神中就都能看出,个个都是好勇斗狠之人。而你小子,总有一丝不同,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终究还是不同。现在想来,我猜测你司马晴空,是那异赋人!” “异赋人?”司马晴空耸了耸眉毛,惊奇的问道。 “别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看得我像吃了糟烂馒头---心里发毛啊!”子纠侧开两步,说道,“你不知道这异赋人,我就给你来讲讲。这天圆九州的百姓啊,各有天赋,各有秉性,咱这睚眦大陆不用说,就是个好勇弑杀。而囚牛大陆的人是爱好音律,平时没事就弹个曲,唱个谣的。那狻猊人呢,个个都是善男信女,据说那里啊,有各种各样的教派,什么尊水教,拜火教,之类的。信徒们拜拜神,敬敬仙,日子过得倒是平和喜乐,俗话说无欲则刚嘛!” 子纠说的滔滔不绝,晴空听得津津有味。 “后边那两个兔崽子,磨蹭什么呢,你俩掉队了,知道吗!”一个老兵发现二人窃窃私语,落后了丈许,立马警觉的催促起来。毕竟,往年总有那么几个混账趁人不注意,逃之夭夭的。 晴空和子纠一惊,不由得紧跑了几步,追上了队伍。 继续向前走了十里,看那几个老兵又去管束别的新兵了,子纠便按捺不住了,便又开口:“每个大陆啊,都会有一些人,没有承袭这世代的秉性和天赋,大家便称之为异赋人。 “哦!原来是这样。子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晴空的好奇又片刻的偏移。 子纠做了个得意的神情,晃着手指说:“小爷我嘛!混江湖的,不是你可以比的!” 晴空嘿嘿一笑,贱兮兮的说:“江湖混得好,大牢跑不了!” 子纠干咳一声,面露尴尬之色,继续说:“你这人,怎么老打岔!听说我继续说。拥有异赋的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没到万里无一的地步。就仿佛村里的孪生子一样!大多数人家都是一胎生一个孩子,而有些夫妻就会生双胞胎甚至多胞胎。这异赋人啊,多寡程度和这孪生子差不多。” “哦!我明白了。看来我也不孤单,还有很多同类啊。”晴空一脸兴奋的说道,“从小我就没有弑杀的心,看到畜生都爱惜三分,和周围的小伙伴不一样。当时我还担心大家排挤我,为了掩盖这个情况,不让自己显得是异类,曾经好几次都装出一副弑杀的嘴脸,以博得大家的认同。看来,完全没必要啊!” 晴空想起儿时在村口玩耍的时光,恍然大悟,“子纠,我看你也很像异赋人,你也不弑杀啊!” “我他妈不是不弑杀,只是杀戮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家禽走兽之类的。我小时候我娘就取笑我说,我应该是天生的大祭司,有事没事就杀个牲口祭天祭地!” “哈哈,说着说着就开始胡扯了,大祭司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你以为大祭司是你家的土炕啊,想做(坐)就做(坐)。” 子纠脸红,呵呵一笑说:“我就是平日里喜欢看一看杀猪宰羊嘛……” 晴空拿子纠取乐了一番,突然话锋又一转:“你看到那个凤姑的侄女了吗?那时候在茶寮中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咱俩,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咱们上路时,我倒是没注意她。” 子纠挥挥手,低声说道:“管她呢,咱俩现在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 “你不觉得,她就是咱俩要过的那条河吗?”晴空不无担心的说道。 子纠一时沉默无语。 这支新招募的队伍日夜兼程,足足走了二十天,到达了一处山谷所在。此山谷乃是千万年河流侵蚀冲积所形成的河畔平原,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犹如两个巨人站立在此,顶天立地,注视着平原上的一切。 此山谷为南北走向,故阳光只能在中午前后才能直射进山谷。山峰上云雾缭绕,树木郁郁葱葱,中午之时,阳光把巨大的热量投入山谷,便会蒸腾起薄薄的一层氤氲之气,仿佛人间仙境。 在这二十天的跋涉中,司马晴空,王子纠和其他新兵也逐渐熟络起来。在平日对话中得知领头的两个人的名字,高白胖叫作文长治,矮黑瘦唤作文久安,是一对叔伯兄弟。 高白胖擅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人又长得高大勇武,深得上司欣赏。而矮黑瘦善于笼络人心,关心下属,只因外形不讨好,便在军阶上反而低了堂弟半级。 这次是二人第三次搭档外出招募,可谓熟门熟路。于是快速完成了招募,又日夜兼程,不曾有半点耽搁,故,是所有招募队伍中第一个回营的。 一行人行至谷口。 “站好,听我说。”那个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这些烂泥,扶不扶得上墙,马上就要见分晓啦!一路上你们散漫也就算了,爷爷我睁一眼闭一只眼。但打今儿起,一旦入了这暴风营,在八大战神之首的伐天大将军麾下,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嘿嘿,就得像烂泥一样,被踩在脚下,碾的稀烂!” 新兵们面面相觑,心下都暗暗吃了一惊。本以为一路行来,准时起床,定时休息,列队前进,不许交头接耳,一切服从命令,已经是严苛至极了。可没想到,听这难听的声音所说,却是再次吃了一个下马威,前途未卜啊! 穿过无数的荆棘和碎石,沿着河水顺流而下,跋涉了个把时辰,一行人才到达军营之中。 这军营,甚是气派!高高的辕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暴风营”,字体刚劲有力,威猛异常,令人望而生畏。进了辕门便是各种工事和整整齐齐的军帐,不断有巡逻的兵卒列队走过。个个执剑握矛,孔武有力,不由得令人心生敬佩。 矮黑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吩咐那五个老兵,带领这些新兵先去领军服及盔甲兵刃,他用温润如春的声音说道:“领完个人物品,不要乱跑,跟随前辈们到沙场操练!” 矮黑瘦浑厚敦实的声音中自有一份威严和不容置疑。 晴空和子纠随着人群领了东西,又重新登记造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马大空”和“王阿九”。 之后二人和其他八个新兵被一个老兵带到一个军帐里,说这里便是他们以后睡觉的地方。一群新兵还未来及坐热屁股,老兵便吩咐他们立马换好衣服,列队去沙场。 一群新兵叽叽喳喳,嘟囔什么“不让休息啊?”“喘口气都不行?”之类的抱怨话语,却被老兵一个凌厉的眼神全都杀了回去。 出生于云花镇的晴空和子纠,自小是见过许多武器的。睚眦神兽,爆眼圆睁,利口吞柄,是约定俗成的打造方法。但此刻看来手中兵刃,神兽形象栩栩如生,爆眼之中似有无上怒意,相比之前自己看到的普通兵刃,不可同日而语,竟是杀气大增,似能喷薄而出,震慑人的心智。 不愧是暴风营的兵刃,冠绝天下! “出了大河就跳大江,不让人喘口气啊,这一路走来,辛苦不说,一顿好饭好菜都没有,这就要开始操练啦?”再次落在最后的子纠不满的说。 “莫要抱怨,少生事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嘛。” 其实晴空也很烦躁,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难免有情绪。但自从进了辕门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此处乃是比监狱更加等级森严地方,只有努力训练谨慎做人,才能不被当作烂泥踩在地上。他是在劝子纠,更是在劝自己。 好在这里不会像锁云营那样,把人不当人,随意践踏!睚眦大陆尚武,对行伍之人都是推崇备至的。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直射进来,照的人暖洋洋的。但并无燥热之意,反而有些像早春的阳光,令人身心舒畅。这大概是因为两侧山峰植被充足,把那一丝凉爽挽留在了这山谷当中。 确实是比锁云营舒坦的所在!晴空知足的想到。 沙场又名操练场,宽一百丈,长一百五十丈。地面由粗砂铺成,东边的角落里摆放着百十来个草人靶子,看来是练习射箭之用,西边的角落矗立着上百个石像,雕刻的很是粗糙,看来是练习战斗技巧之用。 暴风营沙场的正中央,是个圆形指挥台,高约一丈有余,分两层,直径一丈有余。指挥台上面插着八面令旗,对应八个方位,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与指挥台遥相呼应的是,沙场正北方,一座大型的点将台。 这点将台,高约两丈有余,分了三层。第一层呈四方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九级台阶,人可拾阶而上。第二层呈圆形,整层台子侧面全部雕刻上了睚眦神兽的图腾。远远望去,张牙舞爪,暴眼圆睁,令人不寒而栗。第三层仍旧是圆形台面,正中央挂着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两个大字“伐天”! 伐天,攻伐苍天之意! 第七章沙场点兵 由于其他出去招募的队伍都还没有回营,所以晴空等六十七人,便开始小规模的操练。 操练由一个老兵指挥着,无非是做一些基本功的训练,例如扎马步,拉长弓,使用短刀长矛对打之类的。真正的大操练还要等所有新兵到齐,方可开始。 子纠打听到,往年的新兵入营大概会持续二十天左右,换句话说,他们有二十天左右的工夫提前熟悉兵营生活。 日常操练无非是增强体魄,练习基本功和呼吸吐纳。好在晴空和子纠自小都在父母的教导下,有了一些基础,所以这些简单的修炼倒也难不倒二人。 就这样过了五天,新兵们对军营由陌生到熟悉,由畏惧到稍有归属感。军营的集体生活令晴空和子纠产生了久违的安全感,二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下来,也不再去想锁云营的牢狱之灾,也不再去想越狱后的狼狈逃窜。 是夜,晴空刚刚洗漱了一下,准备回军帐睡觉,只见子纠偷偷的蹭过来。晴空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子纠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努了努嘴,狡黠的笑道:“看看我给你带来了啥?” 晴空立刻接过油纸包,刚刚揭开一层,便有一股烤鸡的香味便扑面而来。他深深的闻了一口,感觉整个胸腔都被这香味浸透了,诱惑的他口水直流。 晴空双眼一眯,用好似审问又似感激的眼神望着子纠说:“王阿九,说,烧鸡从何而来?” “马大空,有美味都堵不住你的嘴?”子纠脸上得意之色凸显,低声说道:“搂草打兔子,搂草打兔子而已。后厨叫我去帮忙收拾大帐的宴席,我看好多美味佳肴都没吃完,扔了怪可惜的。我在后厨吃了个肚圆肠直,就顺手也给你带回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晴空借着军营的火把光亮,看到子纠嘴上油亮亮的,瞬间明白了一切,于是轻轻地捶了子纠一把,说:“走,去找个隐蔽地方吃,不能被别人发现,否则就丢人了!” “如果真被逮到,那就不是丢人了,咱俩啊,那真是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丢人啦!” 两个身影兜兜转转,迅速消失在夜色里。他们先是穿过一片密林,绕到一个山丘的后面,噗通一声坐了下来。晴空肚里馋虫开始肆虐,看也不看子纠,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却听子纠偷偷的乐。 晴空嘴里塞着鸡腿,含含糊糊的问:“你乐什么?” 但见子纠边乐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拔开塞子,笑嘻嘻的说:“喝点?” “你个贼人,还偷了酒!要知道喝酒可是触犯军规的,被逮住了要挨军棍的。不过……不过,这酒可真香啊!我就纳了闷了,你如何搞到手的?”晴空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停在了惊喜和好奇上。 “今天啊,该咱俩走运……”子纠把酒瓶在晴空鼻子前晃了一圈,然后转回自己嘴边,滋溜小酌了一口,让这美酒在口舌之间扰动逗留了片刻,脸上一副受用无穷的样子,继续说:“听说今天是睚眦大王的钦差到了,我们的伐天大将军大排宴宴,款待钦差。那些官老爷吃饱喝足都去休息了,厨房人手不够,临时抓我去帮忙收拾残宴,如此才有了咱俩这一顿口福啊!” 晴空拍了拍胸脯,使劲咽了咽嘴里的鸡肉,被噎的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把抢过子纠手中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瞬间神清气爽! 这顿夜宵吃的二人心满意足,大有夫复何求的意思!晴空就差对酒当歌,大唱人生几何了。子纠也是手舞足蹈,不知所云。 夜已深了,二人渐渐有了睡意,准备起身回营。忽然不远处,一群飞鸟惊起,奔着那深邃的夜空飞了开去。晴空和子纠本能的快速俯身,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 此时,两人同时看到两条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互相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影微微佝偻着腰,双手背在身后,一缕山羊胡随风轻轻飘动着。站在佝偻身影对面的,是个略显单薄的纤细身影,高高的发髻拢起,全身上下短衣襟小打扮,十分利落。 两个身影比划着什么,你来我往,煞有介事。晴空看了一阵,觉得应该是那个佝偻身影在教那个纤细身影武功!两人一教一学,都很卖力。尤其那纤细的身影,远远看去,煞是认真,一招一式,手推脚踢,身随心转,心随意动,仿佛惊鸿乍现,舞姿蹁跹,凌厉之中掩藏不住的仙人风姿。 晴空和子纠不由的睡意全无,看入了神! 即便晴空和子纠只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但也看得出,这两个身影是在演练一门高深凌厉的武功。二人心生羡慕,不自觉的手舞足蹈,跟着比划起来。 练着练着,子纠说:“晴空,晴空,你记性好,过目不忘,快快聚敛心神,仔细记下每招每式,以便咱俩好好修炼。我看军队的那点微末功夫,即便学的再精进,也难保我二人不命丧沙场啊!” “知道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根本做不到过目不忘,只是记性比常人好那么一些罢了。你也要用心记,这样咱俩或许能凑齐全套的精髓!” 接下来的五天,晴空和子纠白天操练,晚上便偷偷的跑去窥探功夫。为了不被发现,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埋伏好,用些树叶树枝挡在面前,而且手上脚上包上麻布,将声音降到最低。 二人仿佛两个小贼下手前的踩点一般,准备事项无一不齐。说来也是幸运,那两个神秘的身影每天准时准点开始教学,却不知远处居然有两个偷学者。 经过这五天的不断记忆和演练,晴空似乎能记下全部的动作。那佝偻身影分别传授了一套玄妙的步法和一套凌厉的掌法,令晴空和子纠大开眼界。 那套步法令人步履生风,左冲右突,闪转腾挪,当真一个飘逸,当真一个迅捷。那套掌法,初练似一套拳法,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化内而外,是贴身肉搏的致胜法门。再练,便是由拳法转化为掌法,只需要将那重重的拳头变成了凌厉的手掌,令人生成周身杀气,守中带攻,攻里有守。 晴空虽然不甚明白,但依然暗自在心里不断复盘默想,有疑问便和子纠偷偷探讨。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来二去,倒也就学了七七八八。 其实在练到第四天的时候,晴空不免心生疑窦。因为一般情况下,师傅教徒弟,都是慢慢教慢慢学,一套武功怎么也要教个一年半载。可不知为什么,这两个身影却像是遭遇了什么急迫的境遇,非要把这套武功在短时之内习成一般。 晴空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揠苗助长啊!” 第五天后半夜,晴空和子纠打着哈欠,偷偷溜回军帐,却被七夜撒尿的王小笆撞了个正着。 王小笆刚出军帐,见到两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走来,便警觉地叫了一声:“我的个娘!谁啊?” 晴空一个激灵,竟不自觉的施展出了那套飘逸的步法,嗖的一声绕到王小笆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子纠也立刻做个嘘声的手势,恐吓道:“王小笆,是我,王阿九!” 王小笆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晴空也放开了手,倒打一耙的问道:“大半夜的,你要去干什么?” 王小笆难为情的说:“嘻嘻,撒尿……” 晴空一瞪眼,揶揄道:“你撒尿是站着,还是蹲着?” “滚!”王小笆白了晴空一眼,不怀好气的说:“老子也是带把儿的!少要看不起人!” 晴空贱兮兮的在王小笆胸口摸了一把,说:“带把儿的小娘子,请!” 王小笆鼻孔出气,甩手,扭着腰肢走了。 晴空和子纠忍俊不禁,强压笑声,钻进了军帐。 一年一度的睚眦大陆新兵招募,随着最后一批队伍入营,终于结束了。此次,八大战神共招募十七万人,其中这伐天大将军的暴风营招募的最多,高达三万人。 此时此刻,正满满当当的站在沙场之上,纵横成队,等待伐天大将军的第一次训话。 起风了,寂静整齐的沙场周围传来了树叶沙沙的摩挲声音。三万个束装齐整,身披铠甲,执剑握矛的精壮少年,整齐划一的矗立于沙场之上。 三万个人的静默,却比三万个人的嘈杂更加铿锵有力!仿佛这天地山河都在洗耳恭听这来自暴风营的无声吼叫! 两百个红衣兵卒分为两队,从点将台两侧鱼贯而出,各自跑到一面战鼓前摒息站立,只听得一声高喊:“伐天大将军训话,神鬼屏退!” 话音一落,两百个红衣兵卒同时猛力敲响战鼓。鼓点雄浑威壮,声音震耳欲聋,惊得两侧山峰之上的飞鸟乍起,走兽慌逃! 晴空伸长脖子看去,一个身披金盔金甲,手执方天画戟,犹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大踏步从中军帐方向走来。他两侧跟随着一干将领,也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不用怀疑,这便是威震天下的睚眦大陆第一战神,伐天大将军! 此时,只见得那盛气凌人的伐天大将军,一步一步踏上点将台,每踏一步,两百红衣兵卒齐敲战鼓,隆隆之声令大地也震颤了起来。 伐天大将军登上点将台,矗立在正中央,暴眼圆睁,如一把利刃,扫视了一下整个沙场。不!应该是扫视了一下整个天地山谷。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要拜服在他的神威之下。 伐天大将军将方天画戟重重的往地上一戳,金石相撞,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音,一波一波穿袭过来。 再看三万新兵,个个屏息凝视,心底肃然起敬。 这时,高白胖文长治和矮黑瘦文久安,将摆放在点将台右侧的一块幕布扯开,后面惊现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面居然是一头巨大的斗牛,两个犄角粗壮而尖利,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微微的锐光,令人不寒而栗! 高白胖文长治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开闸!”便与矮黑瘦文久安一同将笼子的锁链扯开。那斗牛仿佛也是被高白胖那难听至极的声音刺激到了,抖了抖浑身健硕的肌肉,一头撞开笼门,暴躁的冲了出来! 如一团黑色的旋风卷进了沙场,那斗牛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杀气凛冽!斗牛先是围着点将台转了一圈,而后停在台前,怒目看着眼前的这三万人,前蹄不断地捣地,鼻孔中冒着热气,铜铃一般的眼睛中散发出无限的杀气。 突然之间,那斗牛发狂了一般,直直的朝着人群发足冲去,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就是一场踩踏之灾! 三万新兵噤如寒蝉,一动不动!那些老兵们的警告言犹在耳:“点兵之时,哪个狗日的若是动一下,便是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正在三万颗心,同时跳到嗓子眼的时候,更加恐怖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那黑色的斗牛在距离人群不到一丈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如一尊石像,戛然而止!然后,整个牛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的尘土飞扬!鲜血喷出丈余,犹如喷泉一般,苦了那些站在最前排的新兵,就被喷了个牛血淋头! 那暴虐疯狂的斗牛,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犹如一座小山崩塌于众人面前。 沙尘乍起,脚下生颤,牛头与牛身之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兵刃,直直的插入地中!锋利无匹的兵刃兀自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灼痛。 那巨大兵刃上居然没有一丝血迹,光亮如镜!由此足见,其割骨如藕,削铁如泥,乃是一件不世出的神兵。 方天画戟! 伐天大将军高呼一声:“战无不胜!” 稳如万山!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山呼骤起! 三万新兵都被方才的一幕震撼了,不由得将伐天大将军奉为天神。这种拜服之情混合着激动,将这些睚眦男儿的热血彻底点燃!沙场之上升腾起无限的杀气! 第八章龙生九子 上古传言,龙性淫,无所不交,故种独多耳。 龙遇牝必交,如得牛则生麟,得豕则生象,得马则生龙驹,得雉则结卵成蛟…… 开天辟地后集天地精华而诞生的那条青龙,已经活了一万八千岁。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青龙在这天地之间不断的游荡,参与了江河湖泊的创造,见证了高山峡谷的形成。 作为上古神兽,青龙体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故,他的先天使命便是要为这洪荒天地创造出无数的生灵。遇牝必交,无所不交! 故天下增出九种生灵,谓之龙生九子! 龙生九子,如下般般: 长子囚牛,喜音乐,善韵律,口若灿花; 次子睚眦,嗜斗杀,多勇武,体魄强健; 三子嘲风,好惊险,常登高,目光悠远; 四子蒲牢,专吼叫,擅嘶鸣,鸣声远扬; 五子狻猊,爱静卧,欢烟火,心地虔诚; 六子霸下,能负重,多忍耐,毅力超常; 七子狴犴,好诉讼,懂历法,严谨公正; 八子负屃,雅诗文,乐泼墨,志趣高雅; 九子螭吻,好吞咽,贪美食,钻研珍馐。 青龙生九子之时,本就不在同一个地方,故此,九子或是生于山地,或是生于沼泽,或是生于沙漠,或是生于平原。天各一方,几无往来。 青龙翔于九天,游于八方,偶感孤寂,便就近找到一子,稍示亲恩,聊以慰藉。但九子大多并不领情,他们对这个来去无踪,性情凉薄的父亲并不亲近。如此,父子之间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千年,也算相安无事。 九子分别占领了一块大陆作为领地,在自己的地盘上繁衍生息,壮大部族。九子时而化作人形,与自己的子子孙孙共享安乐生活,时而现出原形,巡视自己的整片大陆。 九子虽然没有青龙那般生性好淫,但也是精血旺盛不可一世。久而久之,在各自的大陆上都繁衍出了人数庞大的部落种族。 彼时,天下欣欣向荣,一片茫茫生机。但这看似平静安乐的一切,终究还是随着青龙的化升而结束了。此时,天下迎来了残酷的战乱时代。 上古神兽二十又五,分列如是: 两仪二圣:太阳烛照,太阴幽荧 天之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界之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灵之十五威:横公鱼,吼,獓狠,狰,蛊雕,帝江,举父,狸力,九尾狐,精卫,白泽,麒麟,白矖,鲛人,肥遗。 上古神兽之中,单单青龙生性好淫,故后代俨然成势,蔚为大观。其余神兽均独脉单传,于是在长长的时光河流中,他们固守着天地之本元,渐渐的不常现世,演化为了传说。 天地自有旨意,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些神兽,或已化升,跳出天地之界,不在生死之间,如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或已入定,无念喜怒哀乐,不闻聚散离合,如白虎,朱雀和玄武。 青龙活了一万八千岁,寿数将近。回想这无尽的岁月,无数荒唐无数欢苦,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青龙心中思念自己血脉,于是用灵力召唤九子来栖身之地---青龙谷,一叙父子之情。 九子本来生活在不同境地,各自相隔万里。但当青龙命陨归天的那一天,九子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一处。 青龙谷中,云雾缭绕,百兽微鸣。 盘于山巅的青龙一番絮叨,引得九子心不在焉。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青龙这些“和睦相处,彼此照顾”的话对于九子而言,完全如耳旁风,吹过就散了。 看着眼前这些自己的血脉,个个长相不同,禀赋相异,却没有一个在自己膝下承欢,青龙顾影自怜,不由得心中生出万分悲凉。 青龙叹息一声:“我生性凉薄,就注定落得个凉薄下场吗?” 九子不言,只顾跪地磕头。天地有纲常伦理,跪天跪地,跪父跪母,但却没听说过,生而不养却能理所当然的换来孝子贤孙承欢膝下。 九子心里都是同一句话:“凭什么!” 青龙哀叹一声,虽然此刻九子都幻化成了人形,但青龙知道,这只是他们隐藏实力,减少身体消耗的手段而已。不然,若他们各自以原形出现,难保不会引来万鸟惊飞,万兽奔走的混乱场面。 青龙回想起当年与九子之母,各自欢愉尽兴之时的美妙感受,不由得感叹一句:“妙啊!” 二子睚眦一皱眉,毫不客气的问道:“哪里妙?何为妙?” 青龙毫不在意二子的鲁莽,反倒是因为终于有人开口而心生欢喜。 长子囚牛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青龙更加高兴,自己只是说了两个字,囚牛却能猜出言中所指,这不是父子连心,心有灵犀一点通,又是什么? 囚牛自觉语失,便是纳头又拜,不再言语。 青龙犹自不肯放弃,妄图再寻蛛丝马迹,以证明他在这世间还留有亲情,而这亲情,又是他曾存在天地之间的最好证明。 九子似乎同时看透了青龙的心思,各自闭口不言,纳头再拜,竟是不谋而合,整齐划一。 青龙心中一阵凌乱,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自怨自艾。忽然之间,青龙心中隐隐约约听到有歌声从天际传来。 那歌声,空灵优美,朱弦玉磬,青龙身心说不尽的受用。伴随着无比悠扬的歌声,世间的一切都在快速变轻变远,那歌声仿佛在召唤着自己,速速脱离这个世界,去往无上终极之地。 就在下一个瞬间,青龙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龙定子已然成型,他妄图稍稍压制,但仍是呼之欲出,喷薄在即! 刹那,青龙不由得热目转冷眼,心中叹道:“虽然九子此刻佯装卑服,无非是想要争夺我化升后凝结的龙定子据为己有!可悲可叹啊!” 沉吟之际,青龙左思右想,思量可否能有万全之策,避免一场即将到来的旷世纷争。正急迫间,怎晓得,那歌声忽然由慢转快,由远及近,节奏越发的紧凑了起来。 声声入耳,不断的扣打着青龙的心扉,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喟叹一声:“大限已到!” 九子跪在地上,偷眼观瞧,但各怀鬼胎。 空中风雷乍起,天色聚变,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笔直的犹如一道天阶,将青龙谷与浩瀚无穷的天际接连了起来。 九子在龙榻之下一字排开,心中不免惊骇万分,这群各自掌管着一片大陆的统治者虽然也活了几千年,但无一见过此等场景,不由得面露惧色,不知所措! 青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天可怜见,随我心愿,免了这一场大乱吧!”随后红光转白,异常的耀眼,紧接着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在昏天黑地中青龙化升而去! 九子在那片残留的白光中,焦急的等待着龙定子的出现,一个个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准备拼死一搏。 这龙定子是何物?龙定子,乃龙精龙髓幻化而成,当龙寿将尽之时,便开始在龙体内凝结。直到龙神涣散,龙身溃败,龙定子便从龙体之中飞腾而出。 其大小如椰实,其光芒如灼月,似浊似清,似软似硬。传说其能通彻天地大道,贯穿生灵本质,能令世间万事随拥有者的心意而转变!神力莫测,概莫如是! 九子个个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那老朽青龙的遗身处。突然间,光芒再盛,灼目如火,只听得一声巨响,一股焦腥之味四散开来。 九子均在这突变当中,心生震颤!风雷沙石在周遭狂暴激荡,九子身在其中,周身如刀割一般,痛楚难当! 这和传说的化升不一样!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颗龙定子并没有像九子预想的那样,出现在老龙的尸身之上,而是出现在空中。 龙定子飞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响声,仿佛要将周围虚空扭碎了一般。正当大家目瞪口呆之时,九子中的二子睚眦,眼疾手快,双脚奋力踏地,抢先一步,扑向空中,直奔龙定子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三子嘲风也反应了过来。他不甘落后,展翅而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睚眦的手快要触到龙定子的瞬间,那龙定子忽然跃然上飞,脱离了睚眦和嘲风的争夺! 龙定子光芒大盛,猎猎作响,旋即开始膨胀,就在那弹指一挥间,轰隆一声,爆裂成了九个小球,如鹅卵大小,光华流转,霹雳啪啦散落一地!虽然九子的面部表情还停留在惊恐之中,但已经不由自主手脚并用的开始抢夺。 一阵混乱之后,说来也是机巧,龙定子爆裂出的九个小子,被九子各自抢到一个! 九子不约而同地各自跳开,互相拉开一段距离。当大家都怀揣着迷惑,惊恐,机警等复杂的心情互看一眼时,又不由得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既是因为自己手里有一颗,也是因为别人手里都有一颗。这种局面可换一刻和平,不然,自己没有,此行的目的落空,自此命运便会遭他人摆布。抑或,别人没有,那就意味着,自己会成为别人猎杀的目标。 过了好一阵子,风雷收起,沙石落定,如天阶一般的白光也完全消失。 这令人窒息的狂暴之后,意外的迎来了一段令人窒息的寂静,九子各怀心思,虎视眈眈,却不见有人言语。 第九章风大浪急 长子囚牛端详着手中的小龙定子光华流转,甚是欢喜。良久之后率先开口,说道:“虽然咱们兄弟第一次见面,但也是血脉相连,互相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是囚牛,我是老大,都镇定下来,听我说一句……” 其他八子转头看向囚牛,皆不言语。 于是囚牛继续说:“原本这龙定子只该有一颗,但不知老青龙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生生的将其分裂成九个。九个!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老龙的意图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他是不想我们互相争斗,落得个鱼死网破,骨肉相残!此番,各执一颗,此行目的也算都达到了。所以大家各自散去吧!想必这小龙定子也能有大功效,各位弟弟,听我一言,散了吧,各自回去吧!” 听到这里,七子狴犴说道:“囚牛所言,有理有据,在情在理,我也正有此意。此时散去,最为公道!”话音未落,已转身离去。 四子蒲牢大吼一声,看了看老大囚牛,而此时,恰好囚牛也正在看着他,且眼神中充满了善意。蒲牢话到嘴边便没有再开口,他转头对五子狻猊说:“老五,跟我一起走吧!” 原来,狻猊来的路上遭遇饕餮伏击,险些命丧黄泉。幸好蒲牢路过,以其看家本领轰天吼吓退饕餮,救了狻猊一命。 此时,狻猊舔舐了一下被饕餮抓伤的伤口,低声道:“我已受伤,无心再争,就此罢手吧。” 夕阳西沉,已经暮气十足,远望犹如一只昏昏入睡的老龙,惶惶落入天边,只留下万道霞光,刹那耀眼之后,漆黑降临。 六子霸下和八子负屃互望一眼,并无言语,各自手握龙定子,在这沉重的夜色下,悄悄遁去了,只留下两排脚印延伸向远方。 相伴走出青龙谷,交谈几句,霸下便欢喜于负屃的才情,而负屃则折服于霸下的力大无穷。自此,两兄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三子嘲风从囚牛眼中看到了真诚,于是展开翅膀,飞天而去。 飞出十来丈,嘲风倏儿回头,对着还在原地的囚牛,睚眦和螭吻,大声说道:“虽然今天各自散了,但我料定此事无休无止,贻害无穷!老龙虽是好意,怕是偏偏做了坏事!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嘲风一族,平生好险,来者不惧!这世间之险有两种,天地造化之,人心谋划之,我族皆无所畏惧!”说罢,嘲风大笑而去。 囚牛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回头,却发现九子螭吻正在把从老青龙处搜刮来的各种珍馐美味装到一个大袋子里。有仙桃,有神梨,有璞玉果,琳琅满木。 螭吻嘴里喋喋不休:“老爹啊老爹,你私藏了这么多好吃的,咋不提前叫我来品尝品尝呢?现在你化升了,美味佳肴我替你吃了,龙墓龙碑也由我来替你立替你修吧。” 囚牛还想说些什么,但螭吻兀自叹息一声,痴痴的离开了。 睚眦向囚牛一拱手,欲言又止。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朝着霸下和负屃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眼中寒光一闪,大步流星走了开去。 囚牛在原地矗立了好久,直至繁星点点,皓月初现。一阵阵冷风徐徐吹来,囚牛打了个冷颤,不由得心下戚戚然,然后却是呵呵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小戏唱完大戏开场的满足与期待。 囚牛对着龙座不屑的一瞥,转身而走,口中轻哼起了一首儿时的歌谣: 天地玄黄,万物有芒, 龙生九子,各有所长, 海存九陆,在水一方, 远兮近兮,你来我往。 日月流转,岁月如风,人世间已是沧海变桑田,转眼便是千年。 天下原本有九个大陆,每一片大陆都有着独特的地理地貌,或沙漠,或沼泽,或平原,或山地丘陵,或水泊鹭岛。日月虽同,山川各异。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同的山川气候养育出的人也各具天性,概不相同。在此基础上,更不用说那由人的观念和习惯形成的风物习俗,更是大相径庭。 九个大陆,九种世界,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万灵万物生老病死,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越发让这天下显得光怪陆离! 芸芸百姓都遵从着各自大陆的风俗习惯,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但各个大陆之间经常爆发战争,劳民伤财,废田毁城不说,更严重的是令争斗算计之心深入到广大生灵之中,可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千年之前,青龙化升之前,奋力一搏,分龙定子为九,非但于事无补,反倒是推波助澜!终究是事与愿违,终究是换来了人世间暗流涌动,争斗不休的一千年光景。 其中,争斗之心在睚眦大陆最为彰显。 睚眦大陆,平均地势较高,起伏较大。其地形分为三大类型,呈南北分布:西部是高大的山脉,中部是广阔的平原,东部是低缓的高地。春夏秋冬,始终是四季分明,风霜雨雪,均是有迹可循。 统治睚眦大陆的王叫作睚眦大王,是睚眦神兽的后代。自其登基以来,充分的彰显了睚眦人的本性。 睚眦大陆不断出兵,攻扰他邦。睚眦大王时常以维护天下太平为借口,从而挑起战火。抑或,以调解其他两方矛盾为由头,从中渔利。 久而久之,其他大陆的人不胜其扰,苦不堪言,只能自我调侃的把睚眦军队叫作“天下捕快”! 夜色降临,汪洋大海长风骤起,吹起海浪不断地拍打着礁石。在熠熠星光之中,海浪起伏不定,激起的浪花犹如寒冬的白雪一般,一遍一遍的打击着夜行人的睡意,直至将其击的粉碎。 在这令人胆寒的凶猛波涛中,一艘小型的军舰乘风破浪而来,犹如一个闯入别人梦中的鬼魅,来的悄无声息,神秘可怖。船头压浪,水拍甲板,一声一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军舰快速入港靠岸,落帆沉锚。一众人行色匆匆的从船上下来,与岸上等候多时的接待人员,迅速对了暗号,便齐齐上马疾行,犹如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矢,飞速隐去,奔向了暴风营。 背后的汪洋大海依然呼啸着,仿佛等不及要将这广袤的黑夜一口吞噬。 后半夜,暴风营中军大帐。伐天大将军正在款待嘲风大陆前来投诚的虎威将军黎皋。 虎威将军何许人也?他乃是嘲风大陆镇疆大将军的先锋官!他驻守嘲风大陆第一道关隘---小沙城十年。黎皋熟读兵法,屡建战功,着实是一名勇冠三军的厉害人物! 虎威将军黎皋左手端起酒杯,恭敬道:“伐天大将军,承蒙不弃,半月前我给您送的亲笔信,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复了。在下不敢怠慢,将那边的事处理妥当,今日连夜冒着风浪前来见您,无非……一来是表达我投诚的决心,二来是跟您商讨此役的打法。”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伐天大将军看对方豪爽,便也将杯中酒干了。 他缓缓的说:“虎威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素有常胜将军的美誉!此番肯弃暗投明,我定不辜负将军一片苦心……只可惜,大将军这右臂,被那无耻的镇疆狄雷奔砍去,怕是以后再也无法见到将军手持巨斧,大开杀伐的英姿了!” 伐天大将军略一停顿,观察黎皋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待此役胜利后,活捉那厮,定交与将军自行处置。无论是抽筋剥皮还是千刀万剐,悉听尊便!事后,我必然上报大王,保证将军高官厚禄,一世荣华富贵!” 听到伐天大将军提及自己断掉的右臂,黎皋不禁满脸羞愤,只能借着喝酒来掩饰一时的失态。酒入喉咙,他朗声笑道:“承蒙大将军抬爱,黎某诚惶诚恐,必定不负将军所托!虽然我右臂已断,但左臂依然尚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虎威将军英雄盖世,我等自然佩服,请赏光,尝一尝我睚眦特产,跑马肉!”行军参谋陈云美向前一步,微笑说道。 黎皋略带疑惑的问道:“敢问陈参谋,何谓跑马肉?” 陈云美环视了一周,和在座众位将领过了一个眼神。然后不无得意的侃侃而谈:“世间肉类当属牛肉最过充盈,兵卒食而久之,无不力量雄厚,中气十足!这天圆九州,唯独我睚眦大陆另辟蹊径,抛弃了简单的煎炒烹炸,别出心裁,独创秘法来食这牛肉。” 陈云美见黎皋等人眼神中充满好奇,他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只怕那以美食频出而闻名于世的螭吻大陆都难以匹敌啊!哈哈,这跑马肉的做法嘛,那叫一个讲究!首先找到出生一年的小牛,杀完之后,立刻将肋眼肉用秘制佐料淹上两个时辰。之后取出,厨师用刀背轻砍,断掉肉筋,再用快刀速切成一指宽的肉条,塞到特制的马蹄铁之中。再安排骏马良驹,镶上盛满牛肉的马蹄铁,来回狂奔百里,中间不得停歇。铁砸地,地推马,马踩肉,铁渐热而肉渐熟,七分刚好。然后快速将牛肉取出,在滚烫的油锅中飞快的过它一遍,祛除杂味。是乃跑马肉啊!味道鲜美,世间罕见!” 第十章强敌来袭 陈云美话音刚落,便见一列厨师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端着一个金色的盘子。盘子中央,那些香喷喷的牛肉还滋滋的冒着黄油。 说来也奇怪,黎皋生平没少吃牛肉,但此次乃平生仅见,只见盘中牛肉成马蹄铁状,四块牛肉两两相对,组成了一个花朵的形状。如此精细做法,在这边塞前线中军大帐之中,显得更加别致细腻,引得人不得不一番感叹! “虎威将军快快夹来品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坐在黎皋下垂手的忠武将军张元猛,与陈云美交换了一个眼神,拔高声调提醒道。 同时,其他在座众人都已迫不及待,纷纷品尝起来。毕竟,这闻名遐迩的跑马肉不是凡品,平时没什么机会吃到。毕竟,需要耗时耗力,精心特制,才能令人一饱口福。在座众人经陈云美一番绘声绘色的解说,肚中馋虫早已蠢蠢欲动。 黎皋左手持箸,夹了一条跑马肉,便往嘴里送。不料肉到嘴边,双箸分叉,牛肉便掉了下去! 恍惚间,黎皋本能的用右手去接,但一切都是徒劳,只有那残留的臂膀在空中晃了一晃,牛肉还是落在了衣襟之上。金黄的油渍粘在白色战袍之上,格外刺眼。 旁边服侍的兵奴眼疾手快,立刻用布去擦,他虽是好意,但无疑将黎皋的尴尬扩大了数倍。黎皋从周遭的眼光中感受到了无限的嘲风与蔑视。 陈云美立刻看了伐天大将军一眼,仿佛在等待什么默许。他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举着酒杯对黎皋说道:“虎威将军莫要觉得尴尬,断臂之仇,势同水火,我等自当全力助你报仇雪恨!万军丛中取那狄雷奔的项上狗头,令他不得好死!小弟先干为敬!” 虎威将军黎皋脸上难掩尴尬之色。 晴空和子纠该当今夜值班巡逻。当他俩走过大帐时,忽然风起,吹开了大帐的门帘。 晴空和子纠向里瞥了一眼,但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沙盘之前,有几个人比比划划,仿佛在谋划着什么。 此时,带头的老兵催促大家队列要整齐,看排在队列最后的马大空和王阿九抻着脖子瞎看,于是用眼角夹了二人一眼,骂道:“别东张西望的,打起精神,巡逻无小事!” 晴空和子纠立刻收了好奇,跟上队伍,一板一眼的继续巡逻。 在军营中,站岗放哨,巡逻打更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一向都是新兵的“特权”。虽然现在已经是暴风营里呼噜声此起彼伏的后半夜,但凉风袭来,倒是一下子吹散了巡逻队伍的睡意。 一个时辰后,晴空等人将令牌交到下一班巡逻人手中之后,便开始向自己的军帐走去。 半路上,晴空玩意斗起,用手指捅了捅前面的王小笆,用戏谑的口吻说道:“小王八,不,王小笆将军,今夜巡逻,可发现有何不妥啊?” 王小笆回头,先是瞪了子纠一眼,然后转脸朝着晴空嗔怪道:“你就是最大的不妥!该死的马大空!”一张白净的脸在火光照射下,颇显几分女里女气。 虽然大家都爱那王小笆解闷,但也亏得他有一份近似女子的细心与耐心。平时,大伙操练时难免会受些皮外伤,此时王小笆便自觉担任起了半个军医角色。 他会帮兄弟们简单冲洗一下伤口,抑或是抹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说是自觉,不如说是无奈,这暴风营里的军医本就少的可怜,又个个倚老卖老,根本不在乎新兵身上的小伤小痛,这不,王小笆便有了用武之地。 这王小笆虽然同样出身乡村,但从小娇生惯养。他的父母一连生了两个儿子,都随了父亲的五大三粗,没一个像他娘一样纤细俊美。 直到王小笆的出生才打破了规律。当年,王小笆的父母期盼着能有一个闺女降世,但生出来后,还是个带把的!不过,聊以慰藉的是,王小笆那白净俊秀的脸庞犹如小女婴一般招人怜爱。父母便将王小笆当做女儿来养,累活苦活都扔给那两个个儿子去干,纺织作绣都拉着王小笆来解闷。 久而久之,王小笆自然沾染了一些女子气息。 此次征兵,如果不是王小笆的两个哥哥,全都战死在沙场,断不会将他也招募了来。父母纵有万般不舍,但也王命难违!实属无奈才将这心肝宝贝放了出来。毕竟,在睚眦大陆,任何方式的抵制新兵招募,都是砍头的重罪。 王子纠枉遭白眼,故作愤怒状:“王小笆你就是破鼓---欠锤啊?我又没招你,又没惹你,白眼睛子翻到九爷我头上了!看你是皮痒,欠锤!”说着就在王小笆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引得周围几个兵卒欢笑不止。 王小笆虽然长得弱不禁风,但嘴上骂人的功夫可是高人一等,“如果不是你王阿九在来暴风营的路上,就拿这该死的外号嘲笑我,哪有这帮糟了心的泼皮无赖取笑于我,你个挨千刀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可没招惹你,你应该找马大空报仇才对!”子纠一指晴空,对王小笆说道。 王小笆抬手就要用十指去戳晴空额头。 晴空故作淡定的用手一指夜空中启明星说:“看星星,睡觉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滋溜一声,率先跑进营帐,众人从他贱嗖嗖的背影中就能猜想出他那更加贱嗖嗖的表情。 第二天,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海面上也是风平浪静,和昨晚的惊涛拍岸大相径庭。这一动一静,仿佛昭示着这人间的阴谋诡计,时而卷起波澜,时而暗流深潜。 晴空和子纠一面练习军中的战斗要领,一面暗自研习那套不知名的武功。话说回来,那套不知名的武功着实厉害,招招都是直击要害,若是再配合脚上的步法,自更加灵动异常,威力大增。 二人演练时,手脚并用,不断地变化彼此方位。时而出现在对方身侧,时而出现在对方上方。时而要俯下身子攻打对方的下三盘,时而又要攻打对方的上三盘,着实诡异的很! 即便并不懂心法,只是学了动作,呼吸吐纳也是靠猜测揣摩,但好在这是套外门功夫。二人单单研习外在身法动作,也可令信心大增,估计上了战场也吃不到什么亏。 手上的动作有拳有掌,脚上的动作有踢有勾,兼有大开大合的攻势和闪转腾挪的守势,令武力稀松平常的晴空和子纠实力大增,十几天下来,已然成为新募兵卒中的佼佼者。 接下来,便是新兵们的必学科目---阵法。 暴风营的阵法繁杂精妙,种类多样。作为新兵,只能先在老兵的指导下,操练一些简单阵法。 例如疏阵。顾名思义,疏阵即疏散的战斗队形。阵法中方阵圆阵等常用阵型均可散开为疏阵。疏阵使用时,会加大行列间距,通过多树旌旗、兵器、草人,夜间多点火把,以少数的兵力显示强大的实力,是其精要所在。 又比如鸳鸯阵,十二人为最基本的战斗单位。十二人中,最前为两个牌手,分别是长牌手,藤牌手,二者有一个会被任命为队长。然后是两名狼铣手,再次是四个长枪手,最后是两个短兵手。 作战时,以藤牌防护敌人的远程射击兵器。受到攻击时,藤牌手面向敌人,其余人排成纵队,躲在藤牌手后面。继而以狼铣为进攻主力,锒铣手钩扫敌人身体随即砍杀。 或令长枪配合,直刺以取敌人性命。除此之外,长枪手的最大用途则是远程攻击和防护。而短兵手,则是防止敌人从后方进身偷袭。 鸳鸯阵是最基本的阵形,还有诸多变化,要因地制宜。 此刻,高胖白正站在沙场中央的指挥台上,挥动着手里的令旗,“左坤位,右癸位,锒铣手冲杀百步,藤牌手分列两侧,长枪手执枪向外……..” 这难听的声音着实令人不舒服,但也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声音又尖又细,传播的甚远,令每个角落的兵卒都能及时得到指令。毕竟,这群人是刚刚操练的新兵,单单看令旗是无法领会阵法变化的。辅以口令,自然事半功倍。 是夜,晴空和子纠按照惯例来到远离军营的小山丘后面,准备继续偷师。可二人左等右等,不见有人来,心下嘀咕,竟有了一种被人爽约了的感觉,同时又混合着见不到故人的些许失望,一种奇妙的氛围从二人心里升起。 他俩对视一眼,看已是月过中天,怕同寝的王小笆等人发现,便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蹑手蹑脚的溜进军帐,晴空合衣躺下,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间,突然鼓声大噪,人声鼎沸,整个军营如同炸开了锅! 一个老兵一边敲锣一边飞奔着狂喊:“敌军入侵,速速迎敌!敌军入侵,速速迎敌!” 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中,训练有素的穿好盔甲,戴好头盔,握紧兵刃冲出军帐。帐外已是火光冲天,迎头正好碰见高白胖和矮黑瘦。 二人立刻招呼大家列队集合,统一向军营后身退去。众人刚刚退到营外,高白胖便发号施令, “鸳鸯阵!” 晴空一边变换队形,一边机警地观察了四周。他心中疑惑陡生,暗道高白胖只是三级军阶长,按军规,实际战斗中,指挥排兵布阵的至少要二级军阶以上,若是指挥小规模战役要一级军阶才可以,指挥大规模战役必须是将军以上的军阶才行。毕竟,森严的等级制度是战争取胜的保障。 而现在,敌军直直冲入暴风营总营,仿佛并没有受到先锋营和左右侧翼营的阻拦,而直捣黄龙!况且,单看这撤到营外的兵卒人数,也是远远少于总营常驻人数! 伴随这些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晴空已然按照指令,与其他人摆好阵型。晴空作为狼铣手,是负责进攻的。子纠是长枪手,负责防御与远程刺杀。 阵型刚刚摆好,便有喊杀声夹杂着马蹄声轰隆而至! 惨白的月光之中,敌军都是穿着黑铁色的盔甲,并且两个胳膊上都系着白色布条,这种装束,越发显得神秘与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敌军右翼斜刺里冲出一队骑兵,直奔这鸳鸯阵而来。 高白胖大叫一声:“迎敌!” 第十一章大获全胜 敌军骑兵个个弯弓搭箭,“嗖嗖嗖”箭矢如满天的暴雨一般袭来。 这鸳鸯阵里都是刚入伍的新兵,不免都被这阵仗吓得一时怔住了。高白胖见状立刻大叫一声:“藤牌手挡!” 这一刺耳的喊叫令大家都回过神来。所有藤牌手立即高举藤牌,互相搭接,瞬间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大护盾。只听得飞箭如雨落铜盘,叮叮当当,与藤牌中嵌入的防御铜板互相撞击着。 “长枪首发!” 片刻之后,听得外面箭声渐希,高白胖一声高喊。随即,王子纠等一百名长枪手,纷纷从藤牌手错落的空隙中,将长枪投掷了出去! 敌军一阵混乱,眨眼之间,被锋利的长枪刺死刺伤二十几个。见势不妙,敌军立即勒马止步,马嘶啾啾,与鸳鸯阵相距大约十丈。如此一来,双方算是互定阵脚。 高白胖和矮黑瘦透过空隙查看了一下外面情况,互相商定,决定以攻为守,正好借此战检测一下这群新兵的武力和配合程度。 言毕即行,这时换矮黑瘦发号施令:“狼铣手攻!”声音低沉,只在周遭响起。高白胖也颇为默契地挥动敌军无法看懂的令旗。 兄弟两个一隐一显,相得益彰,这样既能保证新兵们得到清晰的指令,又有效的屏蔽了敌军的耳力。晴空等二百人得到命令,手握狼铣,猫腰准备冲刺。 “三,二,一!”话声未落,藤牌手忽的闪开! 从阵仗中如脱缰的野马般飞奔出二百锒铣手,喊杀声骤起!敌军先锋兀自一怔,旋即反映了过来,哗哗挥动令旗,兵分两路,以大雁展翅之势从两翼包抄过来。 晴空看情况不妙,立即不再向正前方冲去,而是侧转方向,朝左前方冲了过去。 处处火光冲天,喊声震天,整个暴风营已经变为战场,血光闪闪,血雨纷飞! 晴空瞄准一个敌兵,先是虚晃一招,迅速将狼铣锋利的尖刃下拉,顺势砍向敌兵大腿。对方也不含糊,双脚踏地,腰腹用力,将身体腾空,顺利躲过一劫。 然而,一劫未平,一劫又起。晴空看这一砍被躲了过去,立马用狼铣戳地,左脚狠碾地皮,飞身一脚,直接踹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咔吧一声,对方应声倒地,脖子已然断了!手脚兀自剧烈的抖动了几下,便一命呜呼。 晴空也是不由得一阵心惊,没想到自己这一脚这么狠,竟然直接将对方送往阴曹地府。看来,那夜里偷学来的功夫果然大有功效。 虽说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但晴空来不及做任何感慨。身边乱刃齐发,危机重重,他提气大喝一声,转身将一名骑兵挑落马下,又双手持铣,挡住了另一名敌兵砸下的斧头。 晴空双足踏地,双臂灌力,眼看着斧头上反射的月光,思绪飞转,心中闪过月色下那一老一少的对练身影。于是他灵机一动,猛地将双臂之力撤去,顺势滚到对方脚下。 对手被晃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电光火石间,晴空抽出短刀挑断其双脚脚筋。对手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猛力挣扎了几下,想要再次站起来,但已然是徒劳。 晴空翻身立定,一刀刺进了对手心脏。鲜血喷溅,对手双眼圆睁,眼眶欲裂,恨不能喷出火来,但已然是黄花菜都凉了。晴空将短刀快速抽出,滚烫的鲜血滋的一声喷了他一脸,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变得血红无比,到处弥漫着冲天的杀意! 晴空环视一周,暴风营的同僚们个个杀的双眼血红,兴致大起,看来,新兵们好勇弑杀的本性已然被完全的激发了出来!地上的黄沙已是红沙滚滚! 散落的手指,眼珠和头颅,兀自还有一丝鲜活的气息,只是都已脱离原本的躯体。这惨状令人一眼难忘,几欲作呕!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山谷。 “后撤,放箭!”敌军先锋一声高喊!数十名射手拉弓搭箭,只待本方兵卒撤到安全范围,便会万箭齐发! 高白胖见势不妙,立马挥动令旗,在身前打了个十字叉,同时用他那独特的嗓音高喊:“回阵!回阵!” 晴空等人得令,立马飞奔而回。晴空施展起偷学来的精妙步法,深提一口气,锁在丹田,正欲回奔,侧眼见王小笆落在最后,艰难的向回跑着,他的小腿上一个伤口还在流血。 晴空立刻转向奔了过去,双手将其架起,来不及回应王小笆那感激的眼神,一溜烟冲回了本阵当中。 新兵之中,一些杀得尽兴,枉顾命令的,和一些跑的稍慢,落后了的,全被敌军滂沱的箭雨淹没了! 一阵震天的惨叫不绝于耳! 高白胖抖了抖精神,下令,先是后撤五十丈,然后右移五十丈。撤退之初,长枪手再次投出长枪,射杀了奔袭而来的敌军。 就在这一喘息之际,鸳鸯阵重新调整,互相补位,将死去兵卒的缺位补好,急速向正后方退去。 敌军将领怕这里有诈,先是稳住阵脚,细细观察。见鸳鸯阵后退五十丈后又快速左迁五十丈,所到之地正是山谷出口,敌军将领心下盘算,大叫一声:“他们要逃!快追!” 于是斜刺里追击了过去。真真的战马啾啾,杀声大起!地上各种尸身被马蹄践踏,碎肉和血水不断迸溅。 高白胖和矮黑瘦相视一眼,不免都漏出了狡黠之色。 噗通,噗通!哎呦,哎呦!敌兵的惨叫声混合着马匹的悲鸣声,从鸳鸯阵二十丈开外的左前方传来。突然出现的陷坑之中,敌军的几十名士兵将领和战马坠落深陷,被矗立的木锥穿了个透心凉! 高白胖嘿嘿笑了一声:“他们中计了!这坑不白挖!哥哥,依计行事!” 矮黑瘦点点头,从背后箭篓中抽出一支穿云箭,搭在弦上,用足了力气,嗖的一声,射向夜空,仿佛要把那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射下来一般。 那只穿云箭直刺刺的飞了出去,到达至高点时,砰地一声,火光四溅,犹如一颗星星爆炸一般,瞬间照亮了夜空。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高白胖看使命已经完成,大叫一声:“保持防御阵型,撤出山谷!” 话音刚落,晴空和子纠便看到两侧山峰之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火把,如火龙盘旋在山峰。紧接着,震天的巨响充斥着人耳,居高临下,从两侧山峰上飞下了无数的滚石和箭矢,犹如天神下凡,搅动着人间炼狱! 深入暴风营的嘲风兵卒面临着没顶之灾!有的被滚石击中,骨断筋折,有的被箭矢射穿,吐血而亡!地狱之声再次响彻云霄! 紧接着,熊熊烈火燃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势,将整个山谷烧成一块火红的巨大木炭,以巨大的高温席卷了来不及逃跑的嘲风兵卒。 听着无比惨烈的叫声从一个个火人的嘴里嚎叫而出,站在山峰之上的睚眦兵也难免被上升的热浪炙烤的口干舌燥,皮肤干裂。 火舌迸发出的光芒如太阳一般刺眼,伴随着从汪洋大海上吹来的风,逐渐向内陆方向而去,渐渐远离了暴风营,奔到山谷谷口肆虐狂暴。 嘲风兵卒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围打了个措手不及,回天乏术,功败垂成!被全歼在了这山谷之中。 惊鸟飞绝,惊兽灭迹。这一场战役,暴风营大获全胜。 映着地平线隐隐发白的红光,震天的喊声响彻山谷:“伐天大将军,天降神威!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直到现在晴空才明白了过来,为何此次战役最前线的指挥都是高白胖这样的三级军阶。不为别的,只为两个理由。 第一,请君入瓮的策略必然会将作为诱饵的兵卒置于危险之中。为了保留军队的中坚实力,自然是派出高白胖等三级军阶长们临场指挥战斗,其他更高军阶的长官则藏于两侧山峰之上。 第二,就显得**裸些,那就是为了锻炼新兵。自然法则,优胜劣汰,强者生,弱者死! 军队那森严的等级制度,既是为了令行禁止,令大头兵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也是为了保全军阶高者置身危险之外。 晴空将这个想法和子纠说了,子纠眉头皱了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蹲在地上用手胡乱画着什么。 子纠虽然不识字,但最近总是喜欢胡乱画些什么。他总觉得这样能够将心中的诸多疑惑一一破解,虽然往往都是徒劳,但依旧乐此不疲。子纠画了一阵,开口道:“大空兄弟,你看我画的像不像鬼符?哈哈!” “什么鬼符灵符的,我刚才说的你怎么看?” “我一时没有答案。我只反问你一句,那些还未上过真正的战场,由于将军们的诱敌计谋而死在自己后院的新兵兄弟们,与我们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有什么不同?” 晴空也蹲了下来,蹲在子纠的旁边。他沉默良久,说:“有不同,仿佛又没有。我们的战力比他们高吗?不一定,我们的幸运比他们多吗?一定是的!” “对啊!如果死的是你,或者是我,抑或是咱俩一起死了,又当如何?作何感想?” 晴空并没有回答。 子纠继续说:“同样是爹生娘养的,同样是青春年华,同样是睚眦的好男儿,谁生谁死,只怕既不是命数,也不是能力所决定的。一切,都是被别人定义的,而且,同时被定义的一群人中,又随机出现生与死!” 晴空缓慢坐了下来,眼神凝视着远方。不远处,王小笆等人正在修补兵刃。晴空回答不了子纠的问题,一个都回答不了,一句都回答不了! 这胜败只是将军们的胜败,而生死才是兵卒们的生死。 第十二章诡异紫眸 暴风营各个副将安排战后事宜。 重整辎重军帐,挖坑填埋尸体,清点兵卒,重新编制。中军大帐中,行军参谋陈云美向伐天大将军一拱手说道:“将军,看来那虎威将军黎皋确实是弃暗投明,不然怎会献上这关门打狗的计策和他嘲风大陆一万将士的性命!而且,额外获得他们跨海而来的二十艘战舰。这次咱们损失了不过七百二十一人,这买卖,做的值!” “喝酒!”伐天大将军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将军,依那黎皋所说,蒲牢大陆的亚图老人推演出这次红土大路会提早七天出现。算来,便是今天晚上了!那咱们的第二步计划是否起事?” 伐天大将军横扫了帐中众将领一眼,吩咐道:“昨夜,镇疆大将军麾下前锋黎皋,命他那副将前来攻我大营,我方伤亡惨重,岂有不反攻之理!即刻撰写檄文,征讨嘲风!大家依计行事,此乃天助我也!” “大将军英明!哈哈……” 晴空和子纠等绝大部分新兵,逐渐从对惨烈战争的惊恐中缓和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是胃口大开,早饭吃了平时的两倍,大力的咀嚼食物能让他们从杀戮的紧张中慢慢平静下来。 只有王小笆等几个内心过于软弱的新兵才会出现战后恐惧,茶不思饭不想,整天魂不守舍的病态。说是过分软弱,其实不过是内心善良多一些,加之他们对战争的认识不足,才会出现如此状况。 晴空和子纠虽然年岁不大,但已是经历过人间百态的老手,自然很快能够恢复平静。 由于是新兵,打扫战场,挖坑埋尸的任务自然是逃不掉的。高白胖和矮黑瘦草草吩咐了,便一脸嫌弃的走开了,估计是找营内交好的军阶长们小聚庆功去了。 可苦了这群新兵!天气炎热,暑气升腾,仿佛经过昨夜一战,两侧山峰上被滚石毁掉的树木,惊吓到了那些尚且完好的树木,物伤其类。活着的树木都显得毫无生气,树叶全部蔫头耷拉脑,起不到任何消暑的作用。 干涸的血液,**,焦糊的尸体,混合着乱飞的苍蝇,实在令人作呕!新兵们挖了两个相距两丈的大坑,将自己的同袍将士和敌军的尸体分别埋到两个坑里面。 子纠和晴空搭伙抬尸,他朝大伙喊道:“兄弟们,先将我族同袍的尸身入土为安吧,让他们早早进入轮回,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大家连忙赞同:“对,说得对!于是忙碌了起来。” 晴空对子纠说:“没想到,你还挺有心啊,如若死去的将士们泉下有知,肯定会感激你的!” “眉毛胡子不能一把抓,分个轻重缓急嘛。”子纠故作轻松的说道。 处理完同袍的尸身,大伙不敢稍作喘息,因为日头升到中天,毒辣的很,怕是一耽搁,会尸臭四起,稍有不慎还有可能引发瘟疫。 晴空叹了一口气,说:“说来也是奇怪,自小到大,咱们也没少见打架斗殴,好勇斗狠之辈。血腥的场面也是习以为常,毕竟咱们族人本性使然。但战场的残酷,就是不一样,我到现在还唏嘘不已!” “人数上的区别吧。平时百姓打架,无非最多三五十人,拿着劣质的刀剑,打打杀杀,一番争斗下来,无非是死伤几个。而战场上,成批成批的杀戮,将人命视如草芥,你我一时还是适应不过来吧!”子纠宽慰道。 但随后,子纠也叹息了一声!他心中五味杂陈,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自己问自己,人命算是什么?每条命之间是平等的吗?当然不是!那既然不平等了,谁的命又该是高人一等,谁的命又该是低人一等呢?人命如此,那老鼠,鸡鸭,猫狗,老虎,狗熊,羊马甚至牡丹,谷子,槐树,野草这些生灵的命数,又是如何对比的呢?子纠心中闪念,一时无解,晃了晃脑袋,看了晴空一眼。 晴空注视着子纠的双眼,看到从中流落出的无限惆怅与感慨,以为子纠是再次陷入到对战争的惊恐当中了。晴空便不禁安慰道:“你说的对,看来咱们还需要适应。不过,你也不必惆怅,我们不杀他们,现在被埋到坑里的就是你我了。” 话音未落,神情恍惚的子纠手里一个打滑,没抓住尸体,砰地一声,这具尸体就被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忽的,二人汗毛倒立,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尸体,眼皮忽的睁开了,直勾勾的盯着晴空。晴空不禁吓得魂飞天外! 二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稍微稳了稳心神。喘息稍定之后,晴空见尸体只是眼皮被摔开了,而没有其他异动,狂跳的心才逐渐平息。 “子纠,快看,这尸体的双眼为何微微泛着紫光?”晴空拍拍自己的额头,刚从惊恐中回过神,就被眼前的一幕引起了好奇心。 “咦?是有点诡异啊!”子纠凑过脸来看。当时烈日当空,大家都已汗流浃背,加之刚才惊恐一幕,子纠满头的热汗加冷汗。说来也巧,一滴汗水正好滴到尸体的左眼中,那诡异的紫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疑窦丛生。 沉默了一会,子纠说:“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引起的尸体变化吧。人死后,血液凝滞,集中在眼球之中,也许会显出紫色吧。恩……也许不是紫色,可能是红色的一种。你看我的汗水滴落进去,紫光便消失了,应该是汗水一时化解了凝血吧!” 晴空兀自皱着眉头,仍旧在思索。 子纠见他不答话,于是继续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好奇心太重!干活吧,赶紧干完赶紧去歇着!”子纠说了这么多,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 晴空听着子纠的分析,深深的不以为然。他心里被说不出的诡异氛围充盈着,应付着点点头,继续撅起屁股干起活来。 打扫完战场,大家分头休息。约莫过了一个来时辰,众人就被鼓噪的集合令再次集结了起来。沙场之上,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大家都披坚执锐,整装待发。 子纠不禁牢骚道:“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小驴上磨---转不停啊!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休整过来呢!” “嘘,小点声……”晴空用手指压在嘴唇上安慰。 严肃的气氛逐渐弥漫开来,大家都被笼罩在一种雄壮的情绪之中。经过昨晚的大获全胜,每个兵卒心中都豪情万丈。 新老兵卒都对伐天大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经此一役,不但锻炼了新兵,给他们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课,而且还击杀了那么多的敌军,一举两得,痛快至极! 尤其是新兵们,谁都没想到伐天大将军那伟岸的身躯中竞藏了一颗如此缜密的心。排兵布阵,运筹帷幄,手到擒来!怪不得高居睚眦大陆首屈一指的第一战神! 暴风营上上下下,将领兵卒出动十六万人,组成三个阵营。第一阵营是先锋营,共计六万,由忠武将军张元猛统领。第二阵营是中军营,共计五万,由伐天大将军亲自统领。第三阵营是后援营,共计五万,负责粮草补给和战略补充等后备事宜,由行军参谋陈云美统领,。 高白胖和其他几个三级军阶长,由于诱敌斩杀有功,被升为了二级军阶长,矮黑瘦则升为三级军阶长。 三个阵营,浩浩荡荡的出了暴风营,一路向海边行来。路上传令的骑兵不断前后奔驰,催促兵卒加快速度,只一个时辰,暮色刚刚降临之时,先锋营就已到达海边。 晴空和子纠等练习了鸳鸯阵的新兵,依然由高白胖和矮黑瘦带领着,编制到了先锋营里。此时来到海边的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叹烟波浩渺,就被渐渐升起的红土大路震撼到了! 虽然绝大部分老兵都不止一次的走过这红土大路,但亲眼目睹它从海里缓慢升起,还是头一次。更别说这些在内陆生活长大的新兵*蛋*子,绝对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晴空他们一个个怔在原地,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如此恢弘壮阔,撼人心弦的景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以用言语描述! 红土大路,顾名思义,就是红色的一条宽阔大路。其宽十丈有余,由巨石和红土组成。由于红土对巨石有很强的粘性,故红土不会轻易的被冲刷入海。 那红土之中,巨石之上,还长满了海草,爬满了珊瑚贝壳,宛如一个海底世界。 最初,轰隆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不寒而栗。声响巨大但不知从何而来,似从脚下,似从天空,似从那一望无尽的大海深处,似从自己的五脏六腑,骨骼血肉中传来!令人听得耳鸣目眩,六神无主。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天神,端着一个簸箕,将大地置于其中,抖来抖去。誓要将这簸箕之上的杂物颠出去一般。 海面开始翻腾,如煮沸一般!当红土大路从海底缓慢而又不可阻挡的升起时,便拱翻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令其不停的向两侧流去。 泛起的白色浪花比那拍岸的惊涛毫不逊色!红土大路从万丈海底逐渐升高,撑破海面,崛地而起,逐渐与海面形成落差。万顷海水倾泻而下,翻滚不止! 远远望去,仿佛一座一眼望不到边的瀑布横亘在两座大陆之间。海水重重砸下,猛烈的冲击着鱼虾螃蟹,令它们不断翻滚,从一个漩涡之中被生拉硬拽到另一个漩涡之中。 活脱脱就是这天下百姓的真实写照。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水花才渐渐稀落。众人看到了一条庞大的巨龙,从海底探出巨躯,连通了这两座大陆。一时间,天堑变通途。那红土大路刚刚稳定下来,忠武将军张元猛便一声令下。随即,大军浩浩荡荡地攀了上去。 “子纠,你猜这次咱们行军的目的是什么?”晴空从小听说这红土大路那是人间雄奇盛景,今日得见,好奇心得到满足,不由得十分兴奋。 子纠同样是感叹万分,他走在尚还泥泞的红泥之中,回答说:“伐天大将军自有妙计,助我睚眦大陆立于不败之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嘿嘿!” 此时天色已晚,高白胖叮嘱大家偃旗息鼓,静默潜行,甚至不许点亮火把。 夜色渐深,六万人的脚步声被海风吹散了。这支先锋军仿佛鬼兵一般,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只顾奋力前行。 对!与其说是鬼兵,不如说是诡兵!诡诈的诡。 第十三章轻取小沙 作为先锋官的忠武将军张元猛,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这支奇袭部队达到一战功成的目的。伐天大将军下达的命令可不止一条,怎样才能不辱使命呢? 心绪翻涌,如这大海的潮汐一般,张元猛心中闪过无数策略,又一一否定,一时之间并无万全之策!他皱了皱眉眉头,用拇指抵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使劲揉了揉。心上焦急,脚下便加快了行程,他不断的抽打着马鞭,那匹黑色的战马一声啼叫,飞奔起来,立刻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这匹黑马名叫黑石,通体黑色皮毛,油亮滑顺,随风奔跑起来,越发显得那身腱子肉*孔武有力!这黑石,乃是一年前,张元猛攻城掠地屡立战功,伐天大将军犒赏给他的。 一年以来,黑石陪伴着张元猛,在万军丛中,杀进杀出,委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此刻,张元猛顾不了往日的主仆情分,狠狠的抽打着黑石,恨不能立刻飞到对面的嘲风大陆! 晴空和子纠已经拖着疲惫的身躯狂奔了起来,那疲惫的姿态,急急如漏网之鱼,慌慌如丧家之犬!周围的新兵们无不如此,早就没有了感叹红土大路雄伟壮观的一丝情绪。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天一夜之后,先锋营长途奔袭,到达嘲风大陆的那一刻,张元猛用右手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拇指,冰冷的感觉时刻提醒着他,那里是用钨铁和白银打制的义肢。 想起前年攻打嘲风大陆时,双方混战中,自己被对方将领砍掉左手拇指,顿时血喷如注,溅了对方一脸。当时的张元猛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双臂灌入千斤大力。 一刀,只一刀!便将敌将辟为两半! 在黎明的晨曦中,回想起这些,张元猛弑杀本性大起。他双眼通红,目之所及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再次踏上嘲风大陆的这一刻,他一声令下,便开始了无尽的杀戮! 嘲风大陆沿海散落着不少的渔民村落,聚集着为数不少的渔民。张元猛想起,之前几次损兵折将,功败垂成,多多少少都跟这些渔民的通风报信有关。 于是他下令毫不留情,一路烧杀抢掠过去。有虎威将军黎皋做内应,睚眦大军自然长驱直入,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不要说是人,哪怕是鸡鸭牛羊等家禽牲畜,也是见一个杀一个!直杀得沿途尸横遍野压芨芨,血染黄沙千斤重! 以血开路,暴风营先锋军一路冲到了嘲风大陆的边塞要镇小沙城。 小沙城,坐落于整个嘲风大陆北部边疆,距离汪洋大海一日行程。小沙城一向都是嘲风大陆的战略前端,尤其隔海相望的又是穷兵黩武的睚眦大陆。如此情势,便愈发凸显其战略的重要性! 面对这座坚壁清野的小沙城,一路杀抢,兴致正高的睚眦兵卒们,不免跃跃欲试,料想着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兵卒们私下议论,都认为此次出征,不同以往那般遭遇敌方的各种拼死阻挠,而是轻松行进,杀了个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正当兵卒们在队列中窃窃私语,讨论忠武将此战会用什么战法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忠武将军张元猛提马向前,单人单骑,行至距离小沙城护城河只有百步之遥的地方。他勒住缰绳,胯下战马黑石朗声鸣叫,前蹄不断地刨踏着脚下的黄沙。 张元猛对着城楼上高呼一声:“我乃伐天大将军旗下,先锋官忠武将军张元猛是也!还不快快打开城门,犒劳我睚眦众将士!” 哗啦啦啦,城门大开,吊桥缓缓降下,一队人马奔出城而来。为首的一个高声说道:“张将军神威天铸,百闻不如一见啊,快快请进!我家虎威将军已恭候多时!” 张元猛爽朗笑道:“劳烦这位将军头前带路!”他转头低声吩咐副将道:“你带三万兵马,退后一里驻扎,随时观察城中情况,以免不测!” “得令!”副将一拱手,拿了令牌,率三万兵马去了。 晴空,子纠和王小笆等一干大头兵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兀自个个摩拳擦掌。却万万没想到,这城门竟然不攻自开,着实惊掉了下巴。 张元猛率三万军马入城,由南向北,穿街过巷。他举目看这小沙城里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小沙城内,店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可谓商贸繁华!在那众多的屋顶檐角之上,都有一座嘲风神兽,作展翅高飞状!嘲风神兽,平生好险,守于屋顶檐角,可辟邪驱魔。 百姓们见有军队充街而来,都急急忙忙躲避开去。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便是出城迎接张元猛的一干嘲风众人,而后才是睚眦众将。 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张元猛下令偃旗息鼓。虽说已和黎皋谈好条件,但毕竟还没完成交接换防,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以防老百姓中藏有图谋不轨之人。 晴空边走边看,这小沙城,可一点也不小,而且热闹非凡,人口众多。在常年经历战乱的边城之中,这番繁华情形已是难能可贵! 转了两个弯,来到一处大宅所在。门楼高耸,气派非凡,上书四个大字“黎将军府”。 张元猛翻身下马,将黑石交与牵马卒,便欲入府。他刚刚走上台阶,就见虎威将军黎皋率众迎了出来。 黎皋单手一拱,略带歉意的说道:“不知将军如此神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快请进,快快请进!我已备下了好酒好肉,一尽地主之谊!” 张元猛看虎威将军黎皋单臂行礼,煞是滑稽,心中不免一阵嘲笑,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谦恭的笑容,回答到:“好说,好说。有劳!不胜感激!” 于是宾主尽欢,熙熙攘攘的便进了内宅。 入城的三万兵马由各副将统领,分几处落脚。晴空和子纠随着五千人马驻扎在将军府西侧不远的一个广场上。 刚刚收拾停当,便有嘲风军兵卒过来送水送饭,犒劳大家远道而来。晴空憋着满肚子的疑惑,吃饱喝足后才拉着子纠到偏僻处,说:“你说,咱们自从通过红土大路到达这嘲风大陆,就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时受到百姓的小规模袭扰。但怎么偏偏到了这小沙城,就城门大开,如待客般被迎了进来,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就这也算好吃好喝?真正的好吃好喝,大鱼大肉,在那里面呢!”子纠朝将军府的方向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给晴空。 晴空立马还了两个白眼回去,不理睬子纠的心不在焉,自说自话道:“前几天就唱了个空城计,引诱嘲风军入瓮。然后是一路奔忙,一路烧杀,到这小沙城又有敌军接应,看来这是暴风营高层将领策划的一场计谋啊!真是瞬息万变,搞不懂啊搞不懂!”边摇头边感叹起来。 晴空和子纠,王小笆等人将辎重卸下一部分,安营扎寨。还未来得及喝口水,三人又被高白胖指派去喂马。王小笆不乐意的嘟囔了一句:“不是有马夫吗?还让我们做。” 话音未落,王小笆整个身躯就飞了出去!直直的摔到了一丈外的一堆草料里,脑袋被刺成了鸡窝一般。 “哎呀!我的娘啊!” 众人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看看王小笆,看看高白胖。此刻,高白胖保持着左腿半弓,右腿直踢的姿势,脸上表情复杂至极,恼怒之中隐藏着一丝得意,得意之中掺杂着一丝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围观众人不由得也被高白胖这一脚踢出来的“杰作”逗得放声大笑。那王小笆爬出草料堆,满身满头的草料,表情扭曲,活脱脱一只人形刺猬!再看他扭捏的动作,委屈的表情,还是一只人形母刺猬! 笑过之后,高白胖一瞪眼,吓得众人立刻假意忙活起来。翻草料的翻草料,提水饮马的提水饮马,好一派忙碌气象。 晴空和子纠对视一眼,强压着脸上的笑意和喉咙里的笑声,忙不迭的给马槽里加料!他俩倒是轻车熟路,加之晴空自小就喜欢与马为伴,一时便忘了身上的乏累,高高兴兴地喂起马来! 忽然,黑石高傲的叫声映入耳帘。晴空寻声而去,在众多马匹当中,黑石显得尤为耀眼,生生的比别的马匹高处半头,又有一身亮黑飘逸的皮毛,着实令人欢喜。 晴空情不自禁凑过去,捋了捋马鬃,想要和黑石亲近亲近。不料,黑石脖子一扬,向旁边挪了挪,眼神里迸发出一道不屑的光芒。 黑石拒绝了眼前这个陌生人的示好。晴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一匹高傲的马,由内而外的高傲! 晴空暗下决心,一定要和这匹高傲的马套套近乎。既然当不了你的主人,那就当个你的朋友! 但接下来一泡又长又多的马尿,将晴空的心思给呲出去老远!他一句:“太骚气了!不讲究啊!”还未说出口,便被黑石一个蔑视的眼神给怼了回去。 而此时的将军府内,分宾主落座,大家寒暄了几句,便有仆人从外鱼贯而入,端着各种香飘四溢,色泽诱人的珍馐美味,摆到桌上。 这些菜肴都是嘲风大陆的知名菜肴。虎威将军黎皋左手端起一杯酒,笑道:“忠武将军,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我先干为敬!”说完一扬脖,便喝了个干净。 张元猛双手举杯,笑着回道:“虎威将军客气,你我就要同朝为官,并肩作战,还需见外!”就在说这短短的一句的同时,张元猛用他那左手拇指的假肢,快速而又隐蔽的蘸了一下杯中酒。他偷偷用余光扫去,看那银质的指甲并无变化,于是心下坦然,不再迟疑,一饮而尽。 “忠武将军,吃完此宴,我们便安排交接和换防。将这小沙城完整的交与将军,我呢,就依计带上三千兵卒,奔向大沙城,以战败为由,赚他们开城收留我。您随后赶到,咱们里应外合,必将再下一城啊!” 黎皋一脸谄媚的说到。 张元猛心里生出一丝厌恶,心里骂道好一个卖主求荣的货色!脸上却不禁得意,赞叹道:“好!那咱们就饱餐一顿,速速行事。经此一役,你我就是兄弟,我一定把将军的功劳一五一十禀告给大将军!” “哈哈哈哈…”一阵豪气干云的笑声惊得庭外的麻雀哗啦一声飞走了。 虎威将军黎皋借势问道:“不知伐天大将军何时抵达,待我与兄弟攻下大沙城,请大将军登上那大沙城的摘星塔,看一看这嘲风大陆八万里黄沙的壮阔美景!” “大将军行军天人莫测,我这种凡夫俗子不敢乱下定论。但估摸着,大将军会乐意登上那摘星塔的!” “好说好说!一切但凭大将军吩咐!” 第十四章里应外合 嘲风大陆地貌多为沙漠,间隔有零零散散的绿洲。一座座城池或建在绿洲之旁,或建在绿洲之上,真可谓万里黄沙,绿城千座。 一年两季,雨季和旱季。雨季很短,大约只有可怜的一个月左右。其他的十一个月都是旱季。 嘲风大陆昼夜温差大,盛产葡萄和一种特殊的旱粟。葡萄酿酒香飘十里,旱粟煮饭养活万人。虽然天气干旱,但温度并不太高,尤其是夜里,清凉袭人,舒服至极! 一旦入夜,地上的万家灯火与夜空中的千万繁星交相辉映,顿时令人生出一种错觉。不知是繁星落凡尘,还是大家本就生活在静谧深邃的夜空之中。 心旷神怡之际,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犹如互为倒影。 于是嘲风大陆的百姓和官府都乐衷于建造高塔,在这广袤的嘲风大陆上,矗立着不少于千座的各式各样的高塔。而众多高塔之中,以大沙城的摘星塔最为知名! 摘星塔高三十丈,红柱金瓦,耸立于天地之间,是嘲风大陆最为高耸的所在,仿佛就是这天与地的通道,连接着万里黄沙与浩渺天空。 两日之后,大风骤起,黄沙漫天。大沙城下,虎威将军黎皋带着三千残兵败将,高喊道:“城上的将领听着,我乃虎威将军,战事紧急,快快打开城门!我有军机要务要禀告给镇疆大将军!” 声音被风沙刮乱,飘飘忽忽。城上的兵卒仔细辨认了半天,又看令旗确实是虎威将军的,才命城下兵卒开门。黎皋率残部风卷残云般急速入城,直奔镇疆大将军府。 镇疆大将军府,是那嘲风大陆第一战将镇疆大将军狄雷奔的府邸。其占地百亩,是个七进的大院落。正门两重,南向,大门三开间,前置石狮一对,二门五开间,均在中轴线上。二门内是正厅及东西配厅,其后为后厅,再向里,就是将军妻妾子女所住的后院。 庭院深深,红花绿树,雕梁画栋,着实气派!一名府兵飞奔向正厅,单膝跪地拱手禀报:“大将军在上,虎威将军有紧急军情,已在门外等候!” “快传!”镇疆大将军站在沙盘前,手捻道具战旗,心中思绪纷至沓来。 单臂的黎皋满脸血污,大踏步走上正厅,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单手一拱,悲愤道:“大将军!战况紧急,小沙城已失!” 翌日清晨,一行人行色匆匆,奔向大沙城东门城楼,带头的便是换了普通兵卒衣服的黎皋。 借着微亮的晨光,一行人拾阶而上。黎皋登上城墙,瞭望东方,只一盏茶的功夫,红日便已从地平线冒出头来。 值夜的兵卒整装而立,警惕十分。看来,这些普通兵卒也闻到了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息。一个老兵上前躬身施礼,充满恭敬的问道:“参见虎威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吩咐?”说完,兀自上下打量了一番黎皋的这身不符合的身份的装束。 老兵昨夜就听说,号称常胜将军的虎威将军黎皋,意外兵败,丢了小沙城。难不成这常胜将军已经因败领罪,被镇疆大将军贬了职? 看出老兵的疑虑,黎皋略带尴尬的一笑,说:“我铠甲已损,临时穿了件兄弟们的衣服。我担心敌军来袭,特地来查看布防!”说着转头对着那几个站了一夜的瞭望兵,喊道:“兄弟们,提高警惕!” 瞭望兵们略一迟疑,从那明显的单臂特征认出了是虎威将军,于是立刻提起精神,齐齐朗声回答道:“是。将军!” 黎皋又回过头来,拍着肩膀对老兵说:“我看你的装束,应该是个小队长吧。来来来,把城楼的布防给我细细说来。” “是!”老兵边说,边随着黎皋进了城楼议事厅之中。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一轮明亮的大光盘,在遥远的东方不停的跳动着,喷薄着。 白光万丈,甚是耀眼,仿佛一张巨大的白色手掌,从地平面伸出,继而无限延长到了大沙城脚下,似要把这大沙城紧紧握在掌中一般。 值夜的瞭望兵被这强烈的阳光一照,眼球生疼,纷纷拿手挡住双眼,以便让本来就困倦的眼球避免再受强光刺激。 而在这漫天白光照耀下,大沙城三里之外的沙丘之中,忠武将军张元猛感叹道:“黎皋这老小子推算的天气果然不错!今晨必是霞光万道!” 晴空惫懒的卧在黄沙之中,百无聊赖至极,抓起一把沙子,慢慢的塞进了身边王小笆的裤子之中。王小笆一瞪眼,望了一眼远处的忠武将军张元猛,然后向旁边蹭了蹭。 晴空不发声音的笑了笑,一脸贱兮兮的捏着几粒沙子,来回揉搓,眉角一挑,颇具挑衅意味。 气得王小笆隔空无声的“呸!”了一声。 此时,晨光大盛,照在人身上,驱散了寒夜残留的阴冷。 张元猛一扬手,哗啦啦,便从地面的沙子中突然站起五万睚眦大军。似是从地狱中来,诡异十分,吓得三四个沙鼠仓皇而逃! 张元猛一声令下,五万“地狱兵卒”急速前进,奔向三里之外的大沙城。 一场生死时速的较量即将开始。睚眦军利用太阳的万道光芒,偃旗息鼓,麻布裹蹄,大大降低声响和尘土,隐藏真身,如光明的阴影一般,急速涌来。情势紧迫,紧迫到都没空呼吸。 胜负在此一举!晴空众人如一群训练有素的鬼魅,将杀气推向大沙城。 当大军行进到距离城墙只有一里的地方,猛然刹住。黑石前蹄用力,卷起一小撮尘土,安静的停了下来。 张元猛定睛观看,此刻那大沙城墙上的嘲风兵卒有所异动,突然左右奔走了起来,显然是发现了睚眦大军的行踪。 城头一角的一个兵卒拿起号角举头便吹,张元猛心道不好!若这号角一响,岂不误了我的大事! 正在张元猛弯弓搭箭之际,号角已然发出第一个音节!张元猛屏息凝视,拉弓如满月,恨不能将自己射飞上去,手起刀落将其斩成八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血柱冲天,血溅号角。那更多的音节还未来得及发出,那号角便跌落城池,那个吹号的兵卒便身首异处! 头颅追随着号角坠落,噗通两声,重重落在地上!霎时间,城墙城楼之上砍杀一片,两拨嘲风兵互相砍杀了起来!惨烈程度毫不亚于睚眦大军对嘲风百姓的屠戮。 张元猛心道:“黎皋得手了!”心念至此,他才彻底消除了对黎皋的怀疑。 古语有云,叛变者常反复。所以上至伐天,下至张元猛,都会或多或少的存了几分怀疑。此刻看来,黎皋是诚心投降,是他们多虑了。张元猛大喊一声:“将士们,拿下大沙城,活捉镇疆那厮,高官厚禄享用不尽!杀!” 大沙城城门大开,司马晴空和王子纠随着大军鱼贯而入,杀气腾腾,今天,睚眦大军要血洗大沙城! 大沙城的守城兵卒听闻东门处喊声震天,不由得心里一慌,立马整饬阵型,向东门支援而去。同时,自有传令兵把手中马鞭加了十二分的力道抽打马屁股,一路狂奔向镇疆将军府去报信。 在经过一条宽阔的长街之后,传令兵翻身下马,举起令牌直奔将军府前厅。他脚步如飞,心急如焚,但是,越向里跑就越奇怪。一路行来,竟然未见府兵把守,他不禁放慢了脚步,满心疑惑。 当他走进前厅时,眼前的一切让他傻了眼!举着的令牌还停留在空中,他怔在原地,恍惚如梦。原本将领汇集的镇疆大将军府前厅,居然空无一人! 沙盘上错乱无章,残留着将军们昨夜讨论的残局,言犹在耳,可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 传令兵略一沉吟,斗胆奔向后厅。但是随即希望再一次破灭。 后厅依然没人。他又不死心的奔向后院。然而后院内府居住之所,依然是没人,不但没人,连盛放金银细软的木箱木匣也是空空如也!莫不是大将军早一步得到消息,知道大势已去,竞撇下满城百姓和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独自逃命去了? 传令兵一时间愣在那里,被巨大的恐惧和失落包围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嘲风大陆第一悍将,就这样悄无声息,不战而退! “妈的!混账,主将都跑了,我们还抵抗个什么!” 大沙城,摘星塔下有一片大大的广场,平时是节日庆祝,商贾云集的地方。此刻,睚眦军与嘲风军摆开阵仗,真刀真枪,开战在即! 大沙城作为嘲风大陆抵抗睚眦大陆最为重要的城池,多年来城墙高筑,厉兵秣马,号称牢不可破!任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有朝一日,城破如山倒。 即便有那主将镇疆大将军狄雷奔率先携带妻小逃之夭夭,但自有那不肯认输部分嘲风兵卒拼死抵抗! 双方且战且走,互有死伤。情急之下,高白胖文长治和矮黑瘦文久安组织兵卒再次摆出鸳鸯阵。 这群手下的新兵入营不久,也就只对鸳鸯阵研习的还算熟练,并且暴风营营后空地一战,也让新兵们见识了这鸳鸯阵的厉害。此时,新兵们必然对此阵信心大增,胜算就多了几分。 深入敌方城池,鸳鸯阵顷刻成形。而对手,则摆出了八锤阵。 “这一战,是对垒战,不是攻防战。所以,我们的策略要有所调整,大家切记依令旗行事!”高白胖叮嘱道 “得令!” 第十五章再下一城 晴空手握狼铣,死死盯着高白胖手中令旗,看他左右手各执一枚红色令旗,分别向左右转了一圈。 狼铣手们齐声大喝道:“冲!”随即分左右两路,排成一字长蛇式冲了出去。对面阵仗也不含糊,指挥使也是挥了挥手中令旗,立刻就有许多链锤从阵仗中飞出了! 那链锤,个个有拳头大小。被那力大之士抛出,更增加了十二分的力道。一旦被砸到,必定骨断筋折,保不齐,还会**迸裂! 晴空心中闪过无数血腥画面,立刻抖擞精神,不敢怠慢。他将手中狼铣挥舞起来,同时脚下施展那一套偷学来的玄妙步法,一马当先,迎着链锤而去。 虽然步伐不免还有些生疏,且不懂得呼吸吐纳的法门,但好在晴空身体灵活,倒也使出了六七分的功效。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链锤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脆响,顿时便改了飞行轨迹,直直的朝晴空脑壳飞来。 晴空见势不妙,脚下发力,腰腹下沉,突然横向窜出去一丈,躲过了致命一击。他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让跳动过快的心脏稍微平静一下,间不容发,决计不可大意! “有惊无险,老天保佑!”子纠在本阵中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幕,感同身受替晴空担心,不由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看着晴空在前纵横冲突,高白胖和矮黑瘦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丝疑惑同时从二人心中升起。 晴空左冲右突,接连躲过了几个链锤的攻击,动用全身气力,一个健步,冲到了敌阵跟前。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腕灌力,用那狼铣一刺一割一拉,便将对方阵仗破开了一道口子! 瞬间,双方短兵相接!一个身材堪比高白胖的嘲风兵卒,猛地跳了出来,一脚踹倒了一个睚眦兵,挥舞着双锤,直奔晴空而来。同时在他身后,更多的嘲风兵喷薄而出,与杀意正足的睚眦兵卒战在一处。 刀光剑影,叮当作响,鲜血**,四下纷飞。只一眨眼,脚下的沙土就被染得浑浊一片。 晴空向后连续的三连跳,躲过了那个像极了高白胖的嘲风兵的三连重击,心里骂道:“你个该死的假高白胖,吓我一跳!看小爷不取你项上人头!” 假高白胖看着地上被自己的重锤砸出的大坑,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他右脚急速后撤一步,旋即猛地向前踢出,力道异常强大,直奔晴空心窝而去! 晴空大叫不好,急中生智。他身体下沉,双臂抱膝,将自己团成一个肉球。脚掌突然发力,向后蹬去,骨碌碌,一阵翻滚! 晴空居然从假高白胖的裆下滚过。 假高白胖一脚踢空,力道难收,右脚落地,身体前倾,来不及转身。他又怕肉球从背后袭击,便大喝一声,双臂发力,挥手向后就是一记猛锤。 双锤在假高白胖身后互相撞击,迸发出耀眼的火花。晴空本欲搞背后偷袭,没料到对方早有防备!他滚地起身的同时,改变了原本计划,猛地抽出手中朴刀,在空中画了个诡异的弧线,从侧面攻向对方手腕。 刀骨相碰,骨断筋折! 假高白胖的右手连同重锤一起落地!可他脸上并没有显现丝毫痛感,假高白胖只是瞥见自己的右手落地,血液喷溅,随即粘了满手的沙土! 他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身向左转大半圈,左手触动机关,哗楞楞一声脆响,那左手重锤的锤身便与锤柄分离开来。锤随身转,身随心转,那链锤在他头上画了一个圆满的弧线,朝晴空面门砸去! 子纠在阵中看的分明,手锤变链锤,攻击距离加长了半丈!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当心!” 只见晴空身体陡然左移,手中锒铣一勾一卷,叮叮当当,脆响不断!他用铣刃与铣柄所构造的弯弧将链锤的铁链搅成一团,再顺势一拉,锤身即刻落地。 晴空左脚轻点锤身,飞身跃起,用锒铣做支撑,右脚灌入千斤重力,直取对方脖颈。 咔吧一声,假高白胖的脑袋失去了支撑,软软的挂在胸前,如一个口袋一般,左右摇晃几下。随即,那巨大的身躯便重重的摔倒在地,将脑袋压变了形,鲜红的血液从断骨处不断喷溅! 八锤阵的指挥使挥动蓝色令旗,同时响起鸣金之声,三短三长,显然是暗语! 听到鸣金之声,嘲风兵卒且战且退,逐渐归拢回阵仗中。睚眦的狼铣手们哪肯轻易放过如此机会,拼了命的围剿,生生留下了三十几个人的项上人头。 只不过自己的兄弟也牺牲了十几个,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矮黑瘦看情形有变,立刻对高白胖喊道:“小心有诈!”高白胖心领神会,立刻挥动黑色令旗,大声叫喊:“撤退,撤退!” 一阵紧似一阵的鸣金之声。 矮黑瘦用那浑厚敦实的声音下令道:“藤牌手前冲十丈,长枪手准备应敌!” 狼铣手们向后发足狂奔。大部分人迅速躲进了上前迎接的阵仗之中,有那么三五个落后了的,被身后八锤阵中抛出的漫天链锤击中,一声闷响,倒地不起。 “三短三长原来是以退为进!”晴空看着那几个倒下的兄弟,心中愤恨的想到。 在藤牌手的掩护下,晴空等狼铣手迅速与子纠等长枪手手互换位置,然后整个鸳鸯阵俨然变成一辆巨大的战车,滚滚向前! 八锤阵指挥使一声令下,命四十名手持精刚大锤的勇士冲到阵前,挥舞起手中百十斤中的巨锤,砸向鸳鸯阵。 子纠等长枪手,看准时机,突然发力,将长枪从藤牌缝隙中猛力地刺出。 电光火之之间,子纠垫步拧腰,右手握住长枪柄根,长枪出击,噗的一声将一名高举精钢巨锤的嘲风兵卒扎了个透心凉!对方一声惨叫,但只有稍微迟钝,闷哼着将巨锤砸了下来,不过其力道已然卸去大半。 鸳鸯阵的藤牌手早有准备,他们全身用力,高举藤牌,挡下了这一击。与此同时,其他长枪手与子纠动作一致,纷纷发出了攻击。 鸳鸯阵犹如一个长出锋利长刺的刺猬,横冲直撞,阵外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八锤阵后撤五丈,调整阵型,还未有一丝喘息,鸳鸯阵便追杀而至。 鸳鸯阵与八锤阵再次短兵相接! 酣战之际,高白胖忽听得东城方向,一只穿云箭炸响天空,他转头望去,但见一股红烟四散开来。紧接着是南城方向和西城方向。又相隔一顿饭的工夫,北城方向也发出穿云箭。 这穿云箭是暴风营的联络暗语,如果是红色烟雾就是昭告其他地方的本部人马,战事已胜。 高白胖微微一笑,心道:“看来四座城门均已攻下,我们这中央的摘星塔也不能落后!”他与矮黑瘦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大声喊道:“小的们,胜利在望,散开阵仗,随意厮杀,斩落人头多者,重重有赏!” 哗的一声,鸳鸯阵瞬间散开!不再分什么藤牌手,狼铣手,长枪手。全部打乱,全部见机行事。 聚拢时,有攻有守。散开时,只攻不守! 睚眦兵卒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撒了欢的投入到这场猎杀之中。 晴空和子纠施展起了那套步伐和那套掌法,犹如两个精灵一般前后翻飞,不断击杀着敌兵。 血染战袍如火!左冲右突之间,晴空余光扫出,周围厮杀正盛,断手断脚散落一地。他双手持铣,平挡住一个敌兵高高跳起后的大力锤击,虎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感,立即渗出了鲜血。 双方僵持的片刻,晴空强力稳住心神。他右脚猛地踢出,直指对方心脏,晴空仿佛听到了心脏支离破碎的声音,旋即对方应声倒地! 紧接着晴空高高跃起,挥动锒铣,将另一个持锤袭来的敌兵的头颅砍为两半。那沾满了血浆和**的半个头颅甫一落地,身后便又有两人四锤同时压顶砸来! 晴空心道不好,立刻倒地躲避,但显然为时已晚! 间不容发之际,只听的噗噗两声,身后两人异口同声地惨叫。随后两人口喷鲜血,一命呜呼,身体双双倒地之后,子纠的身形显现了出来,他手中长枪的枪尖之上兀自滴着鲜血。 幸亏子纠及时出手,不然自己定是性命难保! 子纠拿的是长枪,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充分发挥出长枪的优势,将进入长枪半径的敌人尽数斩杀。就在前一刻,那杀气腾腾的身影忽然看到有人要合力斩杀自己的兄弟,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急速奔来,迅捷两枪,将晴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二人可圈可点的战场表现,被高白胖和矮黑瘦看到眼里,不禁沉吟良久。 晴空和子纠合在一处,突然有了一种局面可控的感觉。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就在此时,在他们左前方的五六丈外,王小笆陷入了苦战。他被逼的且战且退,已然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敌兵以极快的速度挥舞着手中大锤,不断的攻击着王小笆的要害。而王小笆汗浸衣襟,脸无血色,呼吸已是混乱无章!敌兵虚晃一锤,赚的王小笆向上挡去,不料对方却又快速抽出腰刀,直砍他双腿! 说时迟那时快,晴空和子纠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发力将武器掷了出去!锒铣和长枪犹如双龙入海,势不可挡。锒铣戳地挡腰刀,长枪戳肋破胸膛! 紧接着,二人转动身形,如鬼魅一般奔到王小笆面前。来不及接受王小笆的感谢,三人抽刃便走,再次厮杀起来! 不久,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睚眦兵卒向广场聚集而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只一炷香的工夫,便合力围歼了所有八锤阵的敌兵。 睚眦军,全胜。大沙城,易主! 第十六章大沙易主 虽然没能活捉镇疆大将军,但夺下这嘲风大陆的边塞重镇大沙城,也是前所未有的胜利。 忠武将军张元猛立下头功一件。心情大好的他,挽着单臂的黎皋一起走就了镇疆大将军府。早有那眼滑手快的兵卒们将一片狼藉的将军府收拾妥当。 张元猛坐在中厅鎏金太师椅上,满脸笑容的说道:“黎将军,此番若无你相助,怕是我张元猛独臂难支,难成此捷啊!” 独臂难支! 黎皋下意识的动了动自己那孤零零的左臂,还是感觉受到了一丝的羞辱与讽刺。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又迅速调整表情,一拱手,说道:“张将军言重了,抬爱了!我的功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说完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张元猛也不介意,马上下令,让各个副将上前禀报战况收获。 不报不知道,一报吓一跳。此次攻城之战,绞杀敌方城内守军三万余人,追击敌方城外守军一百余里,绞杀两千余人。共缴获战车五十辆,粮草十万石有余,金银细软不计其数,可谓一战功成! 虽然镇疆大将军狄雷奔率领五万之众逃之夭夭,但妄图拼命抵抗的三万嘲风兵卒已是睚眦大军的刀下亡魂! 城中百姓吓得不轻,家家闭门掩窗,全家蜷缩一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自有那各级军阶长去细细安抚开导。 听完禀报,张元猛心情愈发的高兴,他豪情干云的吩咐道:“兄弟们都辛苦了!从现在起,紧锁城门,东西南北均配重兵把守。修筑工事,防止敌军反扑,不得疏忽!并且呢,哈哈……我要犒赏大家!赏兵卒每人一两银子,三级军阶三两银子,二级军阶六两银子,一级军阶十二两银子……以此类推,我不赘言,你们都清楚,按老规矩来!” 副将们心中大喜,齐声喊道:“将军英名!” 摘星塔广场之上,晴空和子纠各自拿到一两银子,心下高兴,不知怎么花才好! 自打从那锁云营中逃命出来,一路狼狈,不曾惬意。兜中自是一直空空如也,不然也不至于为吃一口香滑的鸡肉就被那巨马庄的少女一路追命。 后来二人误入行伍,又连续参与了多场战斗,手下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是拿命换来的赏钱,可不能浪费一丝一毫。俗话说,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此刻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听着旁边的兵卒兄弟们,个个欢声笑语,晴空和子纠也来了兴致。一群人便吵吵闹闹的商量着怎么犒劳一下自己,有说喝酒吃肉的,有说喝花酒吃“人肉”的……无外乎一句话:食色性也! 正当大家都沉浸在热闹氛围的时候,高白胖那刺耳声音突然响起:“战事期间,你们这帮混账居然敢吵嚷着去喝酒,不怕一百军棍送你们下阴曹地府?” 这群沉浸在欢乐之中的兵卒们一时语塞,面面相觑,哗的一声散开了。看来啊,没人愿意看这高白胖的狰狞面孔,更没人愿意听这高白胖的刺耳嗓音! 晴空和子纠转身也要逃离,却被高白胖叫住。他俩心下一片疑惑,低头站立,不知是否犯了什么错误。 “马大空,王阿九,你俩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晴空和子纠面面相觑,只能跟在高白胖和矮黑瘦身后。 转到一个偏僻处,高白胖低声问道:“适才两军对垒,马大空你使出的那套步法与掌法,我觉得与众不同,杀敌甚是有效。而且与鸳鸯阵的阵法相得益彰!不知叫个什么名字,可否教给军中其他兄弟,我命大家一起研习。那咱们的鸳鸯阵必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晴空和子纠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原来这高白胖是看中了他们偷学来的功夫。 晴空略一沉吟,便有了计策。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和表情,双腿并拢煞有介事,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回军阶长,这套功夫是我俩在儿时,一个世外高人教的。高人自称落木仙,是个仙气十足的人物,看我俩机灵,便传与我俩一些皮毛功夫。我俩当时年少,至于功夫的名字,落木仙他老人家也没告诉我俩。是吧,阿九?”说着拿胳膊肘怼了一下子纠。 “对对,没错!”王子纠忍着心里的笑声,用九牛二虎之力才强压住脸上的笑容,如小鸡吃米一样点头答道。 “看来你俩这是童子功。但为何稍显动作迟疑,不够娴熟呢?”一旁的矮黑瘦淡然问道。 不等晴空回答,高白胖又犀利问道:“那落木仙,可否是咱都城栖霞城外西百里的栖霞谷里的仙人?内功心法可否写下来,以便大家快速研习啊?” 一连三个质问,如三个榔头敲在晴空和子纠脑袋上。二人一阵的晕眩,竟一时语塞。 高白胖何等人物,作为暴风营里招募任务完成的最好的二级军阶长,可谓是阅人无数,目光如炬! 他看马大空和王阿九的身法之中还透漏着一丝的生疏,料定功夫必然是练习不久,也必不是什么童子功,至于那什么栖霞谷的仙人,完全是他顺嘴胡诌出来诈他们一诈的。 同时,高白胖又想到那步法和掌法的威力只使出了十之一二,料想马大空和王阿九应该是不懂呼吸吐纳的心法。所以才与堂哥配合,有了刚才连珠炮一般的提问。 对话的双方都在飞速转念,想着怎么对付彼此。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子纠眼珠一转,抢先答道:“回禀文军阶长,童子功不假。但我俩从小家里就穷,很小就被父母摁到田地里干活,渐渐地疏忽了练武也是无奈之举。想吃饱饭,那就得把庄稼修整好,一年到头的农闲也没几天。这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荒废了不是!” 晴空在一旁连忙点头,补充说:“那是一个隆冬季节,落木仙人花了一个月的工夫教我俩,之后便飘然而去,再无踪影。哎!怕是此生再无相见机会。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我们统统不知道!”晴空边说,边在脸上做出惋惜,追忆的表情,“心法嘛……不瞒您说,我俩真的不会!落木仙人他老人家没教啊!用阿九的话说那就是,那什么……嗯……那什么来着?” 晴空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能把话头甩给子纠。子纠看着晴空那假装出来的询问表情之中,明显透漏着一种不可掩饰的狡猾。但他转眼看了高白胖那犀利的眼神,立即别无选择的继续开口胡编。 “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对!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落木仙人他肯定是怀了这种心思,所以有所保留啊!” 高白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小兔崽子那拙劣的表演,不由得气从胆边生,顷刻就要发作! “两位军阶长,忠武将军召集所有军阶长,有要事吩咐!”一个三级军阶长从远处跑来,打破了这一场尴尬的对话,也让高白胖的怒火压了下去。他用手狠狠指了指二人,冷哼一声,与矮黑瘦一同转身,随那三级军阶长离去。 晴空和子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如释重负! 经过了这一场紧张的对话,许是有什么破绽被高白胖发现了。二人低头嘀咕,看来还要细细的把故事编的严密才行!二人手里虽然拿着银子,但玩乐的兴趣一扫而光,只得悻悻的回到军帐之中。 休整了两天,晴空和子纠彻底休息了过来,此时精力充沛,活力无限。他俩本来编好了一套说辞,来对付高白胖的盘问,但不知道为何,这两天好似高白胖异常忙碌,并无闲暇再来搭理他二人。 这一天的傍晚,矮黑瘦独自前来,招呼所有兵卒列队整装。他宣布:“伐天大将军就要入城,所有人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会儿,去东城城门迎接大将军入城,但切记,不可放松警惕!伐天大将军入城,此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有心怀不轨的百姓和偷偷潜伏下来的嘲风兵卒,惊扰到大将军,听到没有!” 众人齐声道:“得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沙城东城城门大开。锣鼓喧天,号角齐鸣!在滚滚尘土之中,金盔金甲的伐天大将军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入城而来! 他轻甩马鞭,胯下白色骏马慢慢悠悠踏着马蹄,颇显悠然自得。饶是如此,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负责保护大将军安全的,是暴风营里赫赫有名的三千护甲军。这正是大将军的贴身护卫。 护甲军个个金甲金袍,胯下黝黑烈马,,手持方天画戟,整齐划一,组成一个十横十纵的方阵。每阵之中,百人百马,百戟百旗。前前后后一共三十个方阵。 伐天大将军马前,三个方阵开路。马后,二十七个方阵紧紧跟随。旌旗招展,遮天蔽日,马鸣啾啾,气势非凡。 张元猛入驻小沙城之后,留下一万兵卒入城驻守。他带领其余五万兵卒来攻这大沙城。一战之后,麾下五万兵卒损失不大,故被张元猛一分为二。两万入驻大沙城内,三万驻守大沙城外。 而此刻,伐天大将军的五万兵卒,除了这三千护甲军,其余四万七千兵卒均和张元猛留在城外的三万兵卒汇合一处,分几处营寨驻守在城外。 单这三千护甲军骑马踏步入城而来,也是一番军威大壮的浩瀚场面。 偶尔有胆大的大沙城百姓,从家里和店铺门缝里偷眼望去,看到这阵势,不由得个个惊骇,人人生怯。睚眦大陆第一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呼喊声震响天际,惊得满城的鸟儿都扑啦啦飞了起来。 伐天大将军一路迎接着欢呼,被忠武将军张元猛和虎威将军黎皋左右相伴,众星拱月般迎入了大将军府。 那片雕梁画栋的大宅子早就在黎皋的提议下,撤去了“镇疆大将军府”的牌匾,换做了“伐天大将军府”。 对于如此细节,半生戎马的粗糙汉子张元猛根本未曾想到。因此,他心里对黎皋着实高看了一眼。 第十七章刀疤传令 有张元猛安排布防与工事,伐天大将军自然放心,于是在一切换新的府邸大排宴宴,犒赏众位将士。 席上助兴的是被镇疆大将军常年豢养,这次没来得及逃跑的歌舞伎。 若不是亲眼所见,伐天大将军肯定想不到镇疆狄雷奔那厮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癖好!眼前的三十四歌舞伎,个个美若天仙,身姿翩跹,犹如惊鸿掠世,仙女拂面,美艳得不可方物! 当时大沙城破,她们未曾来得及一起出逃,便被俘虏了。张元猛见她们个个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脱俗,不似一般青楼乐坊的庸脂俗粉,便有心留了下来,想借花献佛,进献给伐天大将军。 如若大将军喜欢,自然上下尽欢,如若大将军不喜欢,也可留作己用。 诚如张元猛所期,三十四名歌舞伎一展舞姿,伐天大将军便比平日多喝了三杯。 张元猛戎马半生,虽然身上疤痕无数,但浑身肢体并无什么大的缺憾。唯独缺了这一根手指,让他耿耿于怀,难以释怀。所以他要抓住一切机会报复嘲风大陆的人。 无论是将军兵卒还是寻常百姓,只要是处于攻伐之时,张元猛是能打就打,能杀就杀,能糟蹋了就糟蹋了!如此,也算是聊以慰藉,一解心头之恨!若不是这次伐天大将军事先有令,攻下大沙城后不准屠戮,恐怕张元猛早就将此地血洗一番,夷为平地了。 马大空和王阿九在高白胖文长治的带领下,搬了两坛美酒来到这大将军府。 马大空和王阿九一进门,均是眼前一亮,目不暇接。两个自小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被这富丽堂皇的府邸惊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白胖一瞪眼,骂道:“别没个正行,瞎看什么!” 马大空和王阿九答应一声,低眉顺眼,将两坛美酒放到厅中酒台之上。 欣赏着眼前三十四个歌舞伎曼妙的身姿与精彩的舞技,喝着大沙城特产烈酒美人琼,张元猛不由得身心恍惚。他抬眼看向伐天大将军,见其正在与各个将领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尤其是那虎威将军黎皋,大将军连敬三杯以示感谢,那亲近之感,只怕由外人看来,只当是老友相见,情真意切呢! 张元猛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文长治带领两名小兵退下去。马大空却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衣袂翻飞,蛮腰频露的大姑娘们。 高白胖一巴掌打在马大空肩头,打得他一个踉跄。他欲开口解释,说自己并非好色之徒,但高白胖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把话全都咽了下去。 王阿九一拉马大空,二人紧紧随着高白胖出得门去。 此番能够拿下大沙城,黎皋功劳毫不逊色于张元猛。美酒当怀,伐天大将军一句简短有力的“栋梁之才!”说出口,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引得中将士羡慕的紧。 “承蒙大将军抬爱!黎某以后,自当尽心竭力,鞍前马后!我先干为敬!”黎皋已有了三分醉意,趁着气氛,回敬伐天大将军。 “同朝为官说哪里话!干!哈哈哈……” “不敢不敢!”黎皋满脸谦卑,躬身再喝一杯。 话锋一转,黎皋说道:”大将军,此时正值仲夏之际,到了晚上,万里无云,清风徐来,漫天的星辰璀璨浩渺,美不胜收!怕是看上一眼,便终身难忘,那番美轮美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啊!黎某斗胆邀请大将军登上那摘星塔一望,也舍个脸皮邀请忠武将军和在座诸位将军,咱们塔上迎风对酒,慨当以慷,如何啊?”说着,用热情的目光看向在座的众人。 众将士都早有耳闻,那摘星塔是举世闻名的赏月析星之所。平日里,不是普通百姓可亵玩之地。自古登塔瞭望者,无一不是达官贵人,英雄豪杰。 众将士都有了几分醉意,心中不由得向往万分。再被黎皋这么一描述,大家都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心中豪情。 伐天大将军略一沉吟。他本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留下大家商量下一步的进攻计划。但看众意难拂,便也来了兴致,于是改了主意。 今夜只论吃酒,不谈军事,众将士明晚一起登塔摘星! 将军府内热闹非凡,将军府外也毫不逊色! 摘星塔前大广场西北角有一处酒坊,门前招牌上写着:原浆美人琼。看来是烈酒美人琼的酿造之所。 此刻在朗月照耀之下,虽然大门紧闭,但院内窸窸窣窣,人头攒动。晴空和子纠等三十个精壮的兵卒,正在高白胖和矮黑瘦的指挥下,奋力地挖掘着一个地下通道。 虽然大家都心存疑惑,不知此举为何,亦不知此举为何要秘密进行。但出于对高白胖淫威的畏惧,故个个默不作声,撅着屁股一铲一铲的挖着沙土。 按照高白胖的指示,这个通道由院子东南角挖起,先是向下一丈,然后横向朝着广场中央方向挖去。挖出的沙土就堆到酒坊的房屋之中,此刻已然堆满了两个屋子。 高白胖一再叮嘱,势必要低调行事,以免引起注意。 酒坊藏酒室中,矮黑瘦打开一坛美人琼,倒满两盏,看四下无人便递一杯与高白胖,说:“兄弟,你说这张将军为何要让咱们秘密的挖这地道?如果想要挖什么宝贝,大可直接在广场上开挖,何必偷偷摸摸?莫不是此处有黄金矿,所以不敢大张旗鼓?” 高白胖喝了一口美人琼,辣的嗓子一紧。“妈的,真是好酒,烈酒!不愧是美名远播的美人琼!”他砸吧了一下嘴继续说道:“哥哥啊,睚眦大陆不产黄金,恐怕是天圆九州人尽皆知的吧。咱们跟随伐天大将军经历了不下百场战役,恐怕其中有一半都是为了抢夺其他大陆的黄金吧……” 矮黑瘦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舌尖余香萦绕。显然,他比堂弟更能体会这美人琼的醇香干冽。他点头称是,说:“确实如此!兴兵讨伐最是耗费钱财。” 高白胖一耸眉角,继续说:“上至睚眦大王,下到忠武将军,哪个不知道,战鼓一响,黄金万两的道理啊!没黄金白银寸步难行。你说睚眦大陆虽有那么几座银矿,但产量有限,也就只能支持国库十之一二,远远不够朝廷开销。再者说,白银毕竟没有黄金贵重。睚眦大陆要是有那么几座大金矿就好了!哎,穷兵黩武为了抢夺黄金,抢了黄金就更加的穷兵黩武,这就形成个奇虎南下的局面。只是我等行伍之人,大好的的青春都留给了战争啊。嘿嘿……怕是啊,一入行伍深似海,妻儿再无相见日啊!” 高白胖话语之间竟带了一份凄凉。矮黑瘦拍拍高白胖的肩膀,默默的说道:“我懂,我懂啊!我不懂还有谁懂呢?” 二人说话间,一个黑影闪到门外。 “禀告文军阶长,伐天大将军有密函!”高白胖和矮黑瘦同时心头一紧,擦了嘴角酒水,慌忙出门。 门一打开,二人看到一个伐天大将军的贴身传令兵手持密函,站立在台阶之下。那人左脸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即便阳光之下亦显得有些阴鸷,更别说这凉风阵阵的月光之下了。 高白胖立刻收了懒散,一拱手,正色道:“请长官吩咐!” 传令兵军阶虽然没有二人高,但他是伐天大将军贴身的刀疤传令兵,一旦出现,就代表着伐天大将军的最高指示,谁敢不敬? 著名的刀疤令,是伐天传达军令时另辟蹊径的做法。其专门用于传达机密任务,关乎的事情也都是至关重要的,往往只有绝密的消息需要传递时,才会启用。 睚眦军中,没人知道刀疤传令兵到底有多少人,也许很多,也许很少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被伐天大将军砍了一刀,进而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军中尽知,见刀疤令如见伐天大将军。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实力不俗,并且可以跨越军阶,打破制度,直接对上至副将,下至兵卒的任何一个人下令。 此刻,这位刀疤传令兵,也不言语。他将密函交到高白胖手中,迅速转身离去。高白胖和矮黑后对着那人的背影深鞠一躬。 高白胖不敢怠慢,他知道此密函必然事关重大。于是二人立刻返回藏酒室中,翻手将门关好,小心翼翼的去了封泥,慢慢打开,一行小字逐渐展现在眼前。 可是,高白胖仔细的看了又看,转头皱着眉对矮黑瘦说:“哥哥,我怎么看不懂这些字?难道是什么特有的暗语?” “傻弟弟,你太紧张,拿反了!” 高白胖雪白的大脸一下子红云密布,他将密令迅速递到矮黑瘦手中,双手抱于胸前,以掩尴尬。矮黑瘦假装并没留意道堂弟的手足无措,一本正经的拿着密令凑到烛火旁读了起来: “广场正中央下方或可埋有龙定子。”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大惊失色! 如此重大的消息,如此秘密的命令,竟然传达给他们这两个低级军阶长!一来是无上的荣耀,这表明伐天大将军开始知道并信任他们,将他们当做心腹。如此下去,必然平步青云! 但,二来也是一把悬于头上的锋利刀刃!如此重大的任务如果完不成,大将军怪罪下来,那刀疤传令兵就是那把锋利刀刃,必然于无声无息中,斩杀他们二人于无形! 第十八章登摘星塔 那龙定子是何物?顾名思义,龙定子乃是青龙飞腾化升之后结出的神物。世间本该只有一个,但不知为何,千年之前,老青龙化升,结出的龙定子在空中高速回旋,瞬间爆裂成了九个。后被龙生九子各执一枚。 传说九子目睹老龙化升后,约定不再争斗,各自散去,但那第二子睚眦却心怀鬼胎。 趁着夜色,睚眦伏击了七子霸下和八子负屃。三兽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拼了个你死我活,最终,睚眦负伤险胜,抢去一枚龙定子,逃之夭夭。 睚眦怀揣着两枚龙定子,逃回了睚眦大陆。而霸下和负屃只能共同守护着剩下的一枚龙定子,跋山涉水,回到霸下大陆。霸下安排族人为负屃疗伤,经过了大半年,负屃才完全康复。 临别之际,霸下决定,这一枚龙定子由兄弟共同拥有,两座大陆共同守护。负屃感激涕零,铭记在心。后双方约定以十年为周期轮值守护。 转眼沧海桑田,千年已逝,当年结下的情谊,随着世代传承,非但没有生疏,反而越发亲密。 两座大陆上的百姓商贾多有通商交易,民间相处融洽。两座大陆也曾经并肩作战,共同抵御睚眦入侵。无论寻常百姓还是门阀权贵之间,偶尔也会出现通婚之举。 虽然两座大陆的天性迥异,风俗相左,但长此以往,渐渐的,两个大陆越发的亲近了。 挖了一夜,晴空和子纠已经累得四肢无力。他们躺在初升的晨光中,闻着酒香。见高白胖到来,一群人便直勾勾的看着他,用喉咙吞咽口水时发出的咕噜声做有声的反抗! 双耳之中充盈着清晨第一声蝉鸣和三十个精壮小伙子馋虫蠕动的声音,矮黑瘦略有尴尬的看向高白胖,提议道:“辛苦一夜了,给他们解解馋吧!” 高白胖不回堂兄的话,却是呵斥一声:“混账东西们!”说罢,转身进屋,旋即抱出两大坛美酒。 美人啊美人!我何时才能拥你入怀?我现在就要拥你入怀!众人一阵欢呼,飞也似的从高白胖手里抢过美人琼,抱得美人归! 矮黑瘦呵呵一笑,适时的从怀里掏出一些风干牛肉和花生分给众人。大家都只顾着往嘴里塞肉灌酒,一句谢谢也没有。矮黑瘦和高白胖也不在意,任由小兔崽子们放肆一回! 晴空边吃边在脑中回想刚才那一幕。高白胖那胖大的身躯,颠着浑身的肥肉,两手抱着两坛美酒,脸上一副不舍的表情。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刚刚哺乳完两个孩子的奶妈形象! 再联想起他那尖锐赛过女人的嗓音,晴空一下子控制不住,笑喷了!酒水混着口水,喷了专心致志喝酒的子纠一脸。子纠大怒,双手掐住晴空脖子,非要也吐他一脸。 二人假意扭打了起来,引得旁边的王小笆众人大笑不止! 日上三竿,张元猛在伐天的授意下,继续按照自己之前的谋划进行布防。现在最紧要的,便是防止镇疆那厮反攻。他知道,无论是镇疆,还是嘲风大王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抓住每一个细小机会疯狂反扑。 因为丢失大沙城,从战略意义上来讲,是嘲风大陆失去了与睚眦大军的军事缓冲区。而从经济意义上来讲,是失去了几座大金矿的坚固防卫。从政治意义上来讲,是失去了摘星塔——这座嘲风大陆的标志性建筑。 综合三个方面,嘲风兵卒疯狂反攻是必然的事情。身为睚眦大军先锋官,伐天大将军的心腹大将,对这一切的缜密考量与应对措施,他张元猛,当仁不让! 张元猛召集麾下副将,拿着黎皋奉上的大沙城布防图,将原有军力分布和各种工事一一搞清。研究了半日之后,张元猛调出先锋令,逐一安排下去。令各个副将,或明或暗,或内或外,各司其职,不能怠慢。 一时间,大沙城暗流涌动。 临近傍晚,晴空趁着吃饭的工夫,趴在墙头之上,欣赏这异域风光!他生平第一次离开云花镇,生平第一次见到汪洋大海,生平第一次踏上红土大路,生平第一次来到这嘲风大陆。 此刻的美景,竟然是通过残酷的杀戮换来的,令他产生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正在端着饭碗吃饭的高白胖一声厉喝,唾沫星子掺杂着米粒飞出去老远,吓得晴空从墙头之上跌落下来。他哎呀一声,捂着生疼屁股,叫苦连连。 “我的娘啊!屁股摔成八瓣了!” “马大空,我告诉你,你他娘的如果再敢露头,我就阉了你!” “是是是,遵命!”晴空龇牙咧嘴,一溜烟从高白胖身边跑过。 随后,高白胖猛吃了一大口米饭,恨恨地咀嚼了起来。却突然大呸了一口,厉声骂道:“王阿九,王小笆你们两个王八羔子,怎么淘的米?用沙子淘的不成!” 子纠和王小笆一脸无辜,一脸疑惑。他俩为了能够都多休息一会,淘米时,故意淘洗的异常仔细,用以拖延工夫。怎么还会有沙子?不可能啊! 晴空抄起铁锨,一头钻到地道之中,他那憋得通红的脸,终于可以放肆的笑了! 是夜,天公作美。月朗星耀,清风不止,正是登摘星塔,触摸夜空的绝佳时机! 鸣锣开道,清水铺街。大将军府距离摘星塔不过两里路,一应准备妥当,安排好护卫,伐天大将军便率领着军中将领,步行去往摘星塔。 自从他入得城来,就下令取消了百姓的禁足令。一来是因为足够相信张元猛的防卫布置和三千护甲军的英勇无畏,二来是彰显自己在大沙城的常驻之意。他不破坏城池,不叨扰百姓,要好好经营这座城。 这两天,百姓们却是放松舒缓了下来。此时,街上有稀稀拉拉的百姓正在散步,间或几个货郎挑着大筐,用清亮的嗓音叫卖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都还开着,陆陆续续有进进出出的人。 这一切,令人心生恍惚,仿佛前几天的拼死厮杀根本就没发生过。战争与和平,有时切换的就是这么突兀。 摘星塔位于广场南端。抬头望去,那摘星塔高高矗立,直直的指向当空皓月,越发显得**神秘。摘星塔占地半亩,楼阁式,用榫卯结构构筑而成。其所用木材都是取自狻猊大陆盛产的小叶紫檀木,乃是朝廷花重金海运购买而来。 修建之初,先是在地上深挖一丈,满铺巨石作为基础,撒上石灰等防腐防潮的物料。于这基石之上再一层一层的向上搭建。三丈一层,一共三十层,算上塔尖,足足百丈有余! 正因为地下有大量的结构,当作地基,如此构建,才可令这摘星塔矗立百年!塔尖之上蹲坐着一尊嘲风神兽形象,亦是由狻猊大陆最顶尖的匠人打造。所用黄金足足五千两,于方圆十里皆可见。 嘲风神兽金身精塑,引吭高歌。作展翅欲飞状,栩栩如生,跃然塔上。无论是日光月光还是星光,都能将其照耀的熠熠生辉,**照人。 嘲风大陆盛产黄金,由此可见一斑!整座大陆之上,现已开始发掘的金矿就有五十座之多,探明但未发掘的有四十座之多。座座都是储量惊人,引人垂涎。 嘲风大陆虽然被沙漠覆盖了大部分,地皮之上物产匮乏,但地皮之下,蕴藏万千!嘲风富足,世人皆知! 摘星塔的一层是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推门而入,满眼豪华。墙顶之上,皆是雕琢着山水人物,故事绘本。其阳纹阴纹交错,故事人物跃然眼前。间有大量雕版文字,诉说着这些引人入胜的故事,可谓字字精细,鎏金嵌黄,骤然生出许多的庄重。 大厅中央有一座硕大的屏风,三丈有余,通顶而立,气派非凡,望之震人心魄。屏风正中央雕画的是立于云端的嘲风大王,抬头仰望着嘲风神兽,那嘲风神兽展翅十丈,御风而停,二者似是在探讨着什么。 而围绕着嘲风神兽与嘲风王的是,嘲风大陆八大肱骨之臣——八大柱国!由左至右,由上及下依次列开: 大柱国镇疆大将军狄雷奔,护国疆安全,保万民无扰,战功赫赫,威震四海。在天圆九州之中,威名仅屈居于睚眦大陆伐天,御坤两位大将军之后。 大柱国李文甫,主管国库财政,邦交贸易,充分利用红土大路的陆运和汪洋大海的海运与其他大陆频繁贸易,互通有无。独具黄金优势,买遍天下好货,以充嘲风贫瘠,百姓戏称他“花钱如流沙”。 大柱国杜开,擅长勘探矿产,发掘矿产,继而建立初级工坊,培养匠人冶炼矿物,再周转到高级工坊打造成首饰,货币,用具等流通于世,其中十之七八都是黄金。此举不但丰富了朝廷税收,还将很多的农民从贫瘠的土地中抽离出来,做一个工钱可观的体面匠人。因此,杜开颇受百姓拥蹙。 大柱国岳义仁,负责编纂古史,编写教化教材,设立学府,公塾,宣扬忠义仁孝,激励百姓学文劳作。 大柱国董尚空,钻研宫殿屋塔建造之术,嘲风王宫和摘星塔均出自他手。他带领属下官员,依据山河走势和地质气候,在嘲风大陆上建造了几座容纳十万人以上的宜居城池。 大柱国金妙生,唯一的女大柱国。自幼与父亲跋涉万里,踏遍嘲风大陆每片土地,搜罗谷物种子,记录谷物习性,总结归纳出依据土质和气候种植不同谷物的万千法则,编纂成书,命名为《全谷地候志》。一经发行,风靡全陆。现在她年过半百,执掌大陆上所有花木谷物种植之事。 大柱国,祖四邈,医药世家,精研医理,精通药性,可谓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开设大小医馆千间,医治百姓无数,民间敬称大国手,颇受爱戴! 大柱国,长孙远近,负责建立驿站,传递各地消息给朝廷,开拓道路,运输各种货物通达全境。为提高运送体量,他设计了一种超大腔体的大车,一来防止日头暴晒损坏货物,二来防止强盗盗取货物。后来被镇疆大将军狄雷奔看中,求取一辆带回军营,和副将们费劲心思,改良成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战车,适合在沙漠戈壁这些广阔的地方作战,取名为“幽冥战车”。 八大柱国,国之柱石。他们的形象被巧手匠人雕于这摘星塔的大屏风之上,一一看去,高矮不同,胖瘦各一,或立或坐,或慈或严,形态迥异,光辉万千。 但不知为何,却有一件奇事让整个画面变得统一和谐,毫无违和之感。那就是,每个人背后都长了一双翅膀,或张或闭,或大或小,与屏风中央的嘲风神兽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巨大屏风之后是紫檀木楼梯,扶手锃亮,台阶微凹,年久泛光,熠熠生出几分人气,仿佛记载着曾经登塔的每一位名人雅士。 在二十名护甲军开路之后,伐天大将军进入摘星塔。他面对着那巨大的屏风扫视了一眼,鼻翼轻哼,不做停留,直接绕到后面,拾阶而上,缓缓登上了这百年名塔! 第十九章变故陡生 听说伐天大将军要登塔,城中一些胆大好奇的百姓也出来看热闹。毕竟,自从这睚眦军入城来,并未烧杀抢掠,于是起初兀自战战兢兢自认命悬一线的百姓发现,情况并没那么糟糕。 随后,便有些工坊商铺便试探着开门做生意,老百姓们也能上街串门买菜,逐渐恢复了往日繁华的十之六七。 广场东北角的一家酒坊招牌上写着:正宗美人琼。 两侧门柱上还贴着一副对联: 世间无烈酒,英雄不免气短 天下有美人,豪杰甘愿折腰 好一副豪气干云的对联,一语双关,道尽天下英雄豪杰的同时又大肆宣扬了这美人琼! 这座院子里,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忙碌着。他们已经连续劳作了三天,浑身沙土,满头汗水,但一刻也顾不上狼狈,依旧卖力的挥动着手中的工具。 天阶夜色凉如水,仰望牵牛织女星。 一路登塔,一路言语欢笑。黎皋殷勤的介绍着摘星塔的历史和大沙城的奇闻异事。随着众人逐渐攀登,视野也随之开阔,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这摘星塔构思巧妙,第一层到第十层,设置的是环形观景走廊,可环视整个大沙城。但从第十一层开始,风景已经截然不同。 从第十一层起,不再设置观景走廊,而是匠心独运的设计了观景窗。第十一层,观景窗朝向东方,第十二层,观景窗朝向南方,第十三层,观景窗朝向西方,第十四层,观景窗朝向北方。以此类推,每登一层,变换一景,每上四层,观景角度绕遍四方,令登塔之人没上一层,便如看到了全新的风景! 妙哉!妙哉!这嘲风人喜好登高,个中韵味,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整个大沙城的万家灯火与满天繁星,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即便身为嘲风大陆土生土长的人,黎皋也只是第二次登塔而已。 摘星塔,果然名不虚传!黎皋心中暗道,此刻美景,岂可辜负! 当行至第十五层,大家还沉浸在黎皋说的笑话中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仿佛千年古树被天雷劈中断裂一般!整个摘星塔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众人大惊,张元猛迅速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有埋伏,保护大将军!”说完抽出腰刀,一个箭步,抢先站在了伐天大将军的前面。 黎皋心下大骇,心念急转:“莫非镇疆将军安排的暗桩密探动手提早了?此时将摘星塔根基巨石炸毁,只有五成把握而已,为时尚早啊!伐天这混蛋才刚刚登上了十五层,如果安排的再缜密一些,待我领着睚眦众人登到顶楼再动手将地基炸垮,辅以镇疆大将军府的歌舞伎用凌厉火箭助攻,结局必然是塔倒人亡,火烧尸身!我与他们同归于尽,也算的不辱使命啊!” 虎威将军黎皋心念至此,来不及多想,只得改变计划!他趁大家都在惊恐之际,迅猛拔刀冲向伐天。 电光石光之间,两个兵刃在空中相克,火花迸溅,尖声震耳。忠武将军张元猛架刀横挡,大骂一声:“黎皋狗贼!”挥刀即是杀招! 武威将军黎皋自知死期已到,发狂一般使出浑身解数,快刀疾驰,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他为了这一天,葬送了万千先锋兵卒的命,葬送了自己的右臂,葬送了无数嘲风百姓的命,葬送了小沙城!葬送了自己的一世尊严! 这一切的牺牲,无非就是一个目的---势要斩杀伐天,换嘲风大陆一个太平盛世! 即便右臂已作为苦肉计的代价,被埋于小沙城武威将军府的后院,但,别人眼中,他黎皋失掉右臂,已是虎落平阳,不足为惧。 不过,世人并不知道,他本就是左撇子!一出生就是,一辈子都是!自断右臂时也是,此刻玉石俱焚也依然是!黎皋为隐藏自己左手的实力,平时只用右手持巨斧大战四方。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左手比右手强出十倍。 为何要隐藏?戎马半生的他偏执的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是为了等待一个名垂青史的时刻,一个付出生命与尊严也毫不犹豫的时刻,而此刻,就是那一刻! 黎皋左手的刀法已经登峰造极,硬生生的封住了睚眦众将领所有的进攻! 张元猛心惊之余,懊悔不已!怎能置大将军于如此危险境地呢!片刻闪念,他已有了身死护主的觉悟!迎着密不透风的攻击,张元猛气沉丹田,双腿灌铅,双臂狂挥,使出看家本领与黎皋斗在一处! 事出突然,走廊狭窄,容不下众人施展,其他几个将领护着伐天急急向下退去,甚至忘了开口辱骂黎皋这个背信弃义的二姓畜生! 伐天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恶怒暴起。刚要发作,却又听得一声巨响,咔吧一声,又是木头断裂之声。紧接着,整个摘星塔向广场中央方向倒去! 广场之上,看热闹的百姓和负责护卫的兵卒都吓出了一声冷汗!百姓四散奔逃,兵卒左右相顾,竟是一时毫无对策! “咔吧!咔吧!”一连串的巨木断裂之声传出。眨眼之间,这座闻名于世的摘星塔轰然倒塌,犹如一条巨龙从天而降,烈风乍起,广场上的气压陡然升高,众人皆有一刻的呼吸困难。 只这一刻!摘星塔冲地而散,地面砸出一片大坑,尘土飞扬!很多来不及躲闪的人被气流掀翻,被地动震倒! 木屑混合着惨叫声充斥着整个广场。整座大沙城也是犹如地震一般,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夜空,也跟着抖动了一下。因为,天上的星星分明在闪动一下之后,便在漫天的尘土当中迅速暗淡了下去!哪还有什么月朗星耀,哪里还有什么人间美景! 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和兵卒,被砸死的不下百人,被砸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但就在此时,广场四周的房屋屋脊之上,出现了三十四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个个身姿曼妙,个个手持弓箭!按原有计划,塔倒为号,黑衣人用火折子点燃箭头的烈油,拉满长弓,急速的射向已经倒塌的摘星塔。 烈火箭雨,摘星塔的巨大废墟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就在这惨烈一幕发生的前一刻钟,晴空和子纠等三十人在广场地下一丈深的地方,拼命的挖着。 原定是挖到广场中央,不料挖着挖着却是偏了,奔向了摘星塔的方向而去。 但这一切,晴空他们都不知道,只是自顾自的闷头干活。有高白胖的威逼,年轻兵卒们自是卖力。虽然并不清楚到底为何要挖这通道,但干起活来也是不知疲倦,于是,进度比预想的要快! 当他们不知不觉的挖到了摘星塔下的时候,恰好晴空和子纠打头阵。他俩正挖的起劲,突然传来一些异响。二人纳闷,停下手中铁锨铁镐,侧耳去听。 那声音很是复杂,仿佛是激流冲刷石头的声音,又仿佛是铁器碰撞石头的声音,时而又夹杂如老鼠啃木头般的声音,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晴空打算回身去禀报,但还未及转身,却听哗啦一声,面前的土层整片坍塌了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剧烈的咳嗽。 尘土稍定,一副诡异奇妙的画面同时出现在了三拨人眼前。 晴空和子纠看到左前方和右前方分别出现两个地道,竟然也是刚刚挖出来的。 左前方是一群兵卒打扮的人,手里拿着挖凿工具和一包包的**。右前方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皆是灰头土脸。晴空只能勉强从胡子辨认出来。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人,手里握着个闪闪发亮的小球,也是一脸的惊愕! 三方人马都愣在当场,面面相觑,同时语噎! 说不出的尴尬诡异气氛。左前方兵卒打扮的人,突然有人高喊一声:“点火!” 于是立刻就有人点燃了安置在巨石与木头之间的**,轰的一声巨响!碎木碎石夹杂着尘土瞬间将左前方的地道充满,继而向其他两个地道喷薄涌来。 那山羊胡老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快跑!”便拉起同伴的手,撒丫子一般原路返回,夺路而逃! 晴空和子纠鬼使神差一般,听了那老人的命令,也一脸惊恐的迅速向外退去。 地道里顿时乱作一团,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二三十个人在这狭小的地道之中,你争我夺,争先恐后,反而降低了出逃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兵卒打扮的那群人挖出的地道里,源源不断的传来爆炸声,看来是连续爆破!一声一声轰击着晴空等人的小心脏! 心跳声随着爆炸声,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冲击着胸腔与喉咙,令人头皮发麻,炸裂一般。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更大的一声轰天巨响毫无征兆的奔袭而来! 紧接着大地一阵颤抖,犹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轰然倒在了这大地之上,砸的地面不住震动。地道里瞬间砂石俱下,轰的一声,出路被堵死了! 有些被埋在砂石里的睚眦兵卒吭都没吭一声,便命丧黄泉。众人跌倒一片,未及喘息,晴空一抹脸上尘土,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那连续的爆炸声,其实是一声远似一声的,也就是说三洞汇聚之处,只不过是个开端。那些兵卒打扮的人布置的**应该是渐行渐远的,而且从爆破效果来看,每颗**威力并不太大。 由此,晴空想到这场爆炸必然是事先设计好的!而最后那一声巨响应该是从地上传来。以此推想,那些连续爆破就是为了这一声巨响。心念至此,晴空抓起子纠喊道:“向回走,从右前方个地道找出路!” 子纠不敢耽误,紧跟着晴空折返而逃。正当二人逃到三岔口的地方的瞬间,脚下忽然一松,土石坍塌,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二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直直坠了下去,那感觉仿佛从人间坠入地狱一般恐怖! “我的个娘啊!”晴空大叫着。 “命中注定吗!?”子纠大声质问着,却不知质问的对象是谁。 是死亡的命运还是劫难的定数? 第二十章壮士断腕 “噗通!噗通!”两声闷响,晴空和子纠像两具尸体一般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下满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或大或小,铺满一地。虽不像尖锐石子那样可以划破皮肉,但依然在二人的身体上制造出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块淤青。 被摔得头晕眼花的晴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躺了好一阵,只觉浑身麻酥无力,挣扎了几次才勉强撑起上身,然后在黑暗中搜寻子纠的身影。 他想要呼喊,胸口沉闷,喉咙不知被什么卡住了,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只能忍着剧痛慢慢摸索,渐渐的,身上有了一些感觉,但脸上的皮肉,仿佛依旧是与骨头分离了一般。 脸皮离自己远远的,根本不像自己的躯体,晴空用手去摸,才赫然发现,右脸肿了老高,犹如从右脸处又长出了一个人头一般,细思极恐。 他马上摇了摇头,断了这个念头,但紧接着,似是有东西从右脸滑过,产生了轻微的触感。晴空用手一摸,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是血! 摸索了有一顿饭的工夫,晴空一阵剧烈咳嗽,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顿时胸闷缓解了不少,紧接着视力,听力和触觉都恢复到了七七八八。他四处打量一番,借着极其微弱的光亮,看出这里是个葫芦形的地洞。 此时,晴空正坐在葫芦腰的位置,眼前有一条一丈宽的地下河流,发出窸窸窣窣的水流声。那水是从葫芦屁股处低矮的狭缝中流来,又从葫芦嘴的位置汇聚成一道细细的湍流泄走。 此种地质构造,于水而言,不过是暂缓流速而已。但于人而言,却是个天然的地牢! 晴空确认了这些,恍然有一种回到锁云营地牢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只是这次,掺杂了绝望! 身上兀自还疼痛难忍,嘴了也是生铁一样的血腥味道。晴空扭了扭腰腹,咔吧一声后,顿感舒服不少,他立刻弯腰捧了一把水漱了漱口,然后稍微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迹。 河水冰冷,刺痛了伤口,也让他又清醒了不少。 洗着洗着,晴空发现水里趴着个东西,定睛一看,好像是个人,他马上跑过去将那人翻了过来。不是子纠还会是谁? “子纠,子纠……醒醒!醒醒!”晴空把子纠拖上岸边,开始掐他人中,搓他双脸。好一会,子纠才转醒了过来,晴空心中大喜:“子纠,是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吓死我了!” “在这阴曹地府一般的地方你还敢说死啊死的。不死……不死也被你吓死了!”子纠略微看了一下周遭情况,虚弱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大难不……不死……必有后福!” “对对,你说的对!快起来,地上太凉!”晴空见子纠说话断断续续,便知道他受伤不轻,作势便要把他拉起来。一握他右臂,子纠“啊”的一声大叫:“疼疼疼…疼死我了!” “怎么啦?怎么啦你的胳膊?”晴空关切又抱歉的问道。 “怕是……小树遭大风,断了啊!” 原来子纠从高处摔下,在空中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以求保命。但就在挥舞手臂的时候,突然触地,右臂便在手肘处折断了,连白骨都露了出来。 鲜红的破肉和森白的骨头搅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幸亏这地洞中几近黑暗,才不至于吓到自己。 晴空听闻,不敢耽误,马上把自己的衣袖撕下来,撕成大小两条。小的一条系在手腕处,用以止血,大的一条做了个简易的搭套,一端套在子纠脖子上,另一端套在他胳膊上。 这个法子,是晴空小时候看村里赤脚医生为打架斗殴的村民做正骨时用的手法,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照猫画虎,希望能暂缓子纠疼痛。 豆大的汗珠扑簌簌从子纠脸上落下,他强忍疼痛,使劲挤出一个笑容:“马大夫,手段不错啊,依葫芦画瓢,瓢挺像啊!” “别甩歇后语了!小心瓢漏水流前功尽弃啊!” 晴空将子纠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待他完全清醒,汗雨渐稀了,才开始为怎么逃出地洞而发愁。 两人正在沉吟之际,忽然听得一声怪叫,吓得二人魂飞魄散!那声音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发出的哀嚎!一身鸡皮疙瘩暴起,汗毛倒立! 晴空后背冷汗直流,子纠也是呆若木鸡。二人怔在原地,都忘了要逃跑!但话说回来,逃无可逃啊! 那一声怪叫似伤鸟的悲鸣,又似野猫的怒吼,一声紧接着一声,让二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约么叫了一盏茶的工夫,吓得一动不动的二人,四目双瞪。晴空心道:“难道我俩已经坠到了阴曹地府?不然哪里来的这恶鬼的哀嚎!我命休矣!” 两人中胆子比较大的子纠壮了壮胆子,率先说话:“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何必……何必……何必吓唬我们!” 那声音并未因子纠虚张声势的质问而有丝毫停歇。子纠说完话,那声音依旧没完没了的继续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那颤巍巍的质问。 看子纠问了,晴空也稍微定了定心神。仔细听那声音,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忽然觉得,有那么些许人声的特质。 “不会是人吧?我怎么越听越像人呢,如果是鬼,早他妈冲过来杀了咱俩了!”晴空小声说道 “诶~有道理。对啊,如果是鬼,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心念至此,子纠大喊:“来者何人,不必装神弄鬼,赶快给二位小爷现身!” “对!赶快出来,不然惹毛了小爷,拿刀剐了你!”晴空故意提高嗓门嚷道,既是为了震慑对方,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说罢,还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猛地扔了过去。 石头所到之处,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脆响。紧接着又一声闷哼,那诡秘可怖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二人对视一眼,断定对方必然不是什么恶鬼,而是一个人! 两人相携朝那地上的黑影走去,走的越近越是觉得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那黑影渐渐显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形。 晴空心里一松,凑近一看,心中千刀万剑叮当作响,恨不得心中千刀万剑穿心而出,刺进眼前这个黑影的心脏之中,将他捅个透心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化解恐怖落空后的巨大尴尬和心头之恨。 晴空心中的恨意,一半出自对可怖声音引发的对死亡的恐惧,一半出自对自己未能及时弄明白真想而身陷恐惧之中的无能表现的悔恨!人啊,都是这样,巨大的恐惧落空后往往不是巨大的喜悦,而是心有余悸的平静压抑。反之亦然,巨大的希望落空后往往不是巨大的绝望,而是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 那黑影,那怪声,不是高白胖又是谁! 这个挨千刀的老胖兵油子! 原来,高白胖看了刀疤传令兵送来的字条后,和矮黑瘦商量一番,决定暂时保守秘密。他俩让手下兵卒先继续挖洞,等挖的差不多了二人便亲自下洞,寻找龙定子! 当时,高白胖听到地道里传来爆炸之声后,不明就里的他来不及思考安危,直接下洞查看,正好遭遇慌忙向外逃跑的兵卒们。高白胖抓住一个问怎么回事,那人支支吾吾,只说了个爆炸,便挣脱了高白胖,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高白胖继续向隧道深处走去,突然,又一声巨响!他感觉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砸到了这地道之上的广场。紧接着他两眼一恍,头皮发麻,分开外逃的众人,继续向地道更深处走去。 向前走了几丈,他脚下地皮一松,旋即便随砂石一同坠了下来!高白胖只感觉天旋地转,五脏俱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晴空和子纠听到的那如鬼叫一般的恐怖叫声,就是高白胖在昏迷中兀自呢喃**。 此刻,整个大沙城再次陷入战火之中。摘星塔倒,即为嘲风大军反攻的信号! 那三十四个歌舞伎原来都是身怀绝技,武功高超的杀手。她们释放火箭将摘星塔废墟置于火海之后,便奔袭至西城门,趁乱绞杀负责看守的睚眦军。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三十四个歌舞伎死伤一半,但成功控制了西城门。她们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鲜血,任由鲜血混合着胭脂凝固在娇美的脸庞之上,幸存的人合力将大沙城西门洞开,而后分立两侧,迎接镇疆大将军的反攻大军入城。 夺回大沙城的战役即刻拉开序幕! 原来无论是虎威将军黎皋断臂,假意投诚,派先锋兵夜袭暴风营,还是他拱手相让小沙城,里应外合攻下大沙城,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黎皋与镇疆大将军狄雷奔合演的一场戏! 为了把细分做足,嘲风大军可谓壮士断腕,而且一连断了五次!若说这是精心计划的谋略,怕是那寻常百姓听了都会不禁摇摇头,大呼不可能,不相信!因为这一切,代价都太大了!只怕是得不偿失! 可嘲风大陆的人,生而好高好险,兵行险着,图谋出奇制胜,没有什么不可能! 此战,是镇疆大将军与武威将军黎皋谋划的一场惊世的奇谋。关键在于,先是用不断的胜利取得伐天的充分信任,令他放松警惕,继而哄他登塔。塔顶之上,黎皋会释放信号弹,挖洞钻到地下的嘲风暗桩兵卒会点燃**,对摘星塔坚固的地基进行大规模爆破 摘星塔倾倒,再辅以化妆成歌舞伎隐忍下来的女子奇袭队,放箭火烧废墟。环环紧扣,步步为营,必定将伐天置于死地! 第二十一章死局落成 嘲风与睚眦,相斗千年,吃尽了苦头。 无论庙堂还是民间,均是陷于战争的泥潭当中,难以翻身。加之近十年,睚眦大陆出现了以伐天为首的八大战神,更是实力大增,战力空前。 睚眦大王犹如一个战争狂人,不断地发动侵略,令周边的几个大陆苦不堪言。其中,嘲风大陆首当其冲,其国力被大大削减。 镇疆大将军临危受命,驻守大沙城,誓与伐天争个你死我活。在他上任的这五年中,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暗地里刺杀下毒,都无法伤到伐天一根汗毛! 痛定思痛,向死而生,镇疆大将军才和黎皋定下此等计谋,计不惊人死不休! 那黎皋戎马半生,人到中年才时来运转。屡立战功之后深受嘲风大王与镇疆大将军的厚爱。后来,镇疆大将军力排众议将其任命为先锋官,驻守小沙城。 自知知遇之恩无以为报,黎皋便暗下决心,士为知己者死!况且,黎皋本为孤儿,儿时讨饭流浪,居无定所,受到无数欺凌白眼,尝过无数困苦艰难。直到他十六岁,入了行伍,才有一口饱饭下肚,一顿安稳觉可睡。 黎皋从冲锋陷阵的小兵一路拼杀,年近五十,方遇伯乐,一生报复尽得施展,心中常怀报恩之心。更为重要的是,他是战争孤儿,害他年少无家可归的正是睚眦大军。 时至今日,当年那一幕父母兄弟被双眼发红的睚眦军斩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些心事长年不断地折磨着他,令他不曾有一日的安宁。此恨,深入骨髓! 于是当镇疆大将军找他商量如何釜底抽薪,斩杀伐天时,他便决定玉石俱焚,舍生取义! 善行险棋,这就便是嘲风人一贯的作风。 精心谋划,步步为营,但也无不付出了血的代价。直至最后一刻,伐天相信了黎皋,随其登楼。 这一战,岂能不斩杀伐天于顷刻,重创睚眦大陆! 镇疆大将军心中悲愤,为了那些偷袭暴风营的死士,为了那黎皋将军的右臂,为了那甘愿冒着危险誓死保护大沙城的几万士兵,为了那些置生死于度外的歌舞伎和挖掘地道的暗桩勇士们。 也为了那黎皋视死如归,玉石俱焚的冲天豪情! 镇疆大将军狄雷奔将心中悲愤化作对反攻计谋殚精竭虑的设计布局。自他撤出大沙城,一刻也不曾停歇。先是到预定地点安营扎寨,派出疑兵牵制住张元猛派来的追兵,又立刻安排几路细作去打探睚眦军的兵力分布与工事,同时立刻发出虎符,调动八百里外的三个分营的兵力前来接应。 反攻大军,共计十五万之众。汇聚一处,同仇敌忾。 大将军令牌即出。一命,一名副将率兵五千,安排好辎重粮草。再命,一名副将率兵五千赶往坠鹰谷埋伏。三命,一名副将率兵两万,赶往小沙城外埋伏,伺机联络黎皋留下的暗桩死士,反攻小沙城。 三路外兵,即刻出发。 伐天兵不离身,寐不卸甲,故只等摘星塔倒,伐天命陨,狄雷奔将拼尽全力,疯狂反攻,他要的不仅是擒贼先擒王,他要的还有所有贼人的命! 将侵犯嘲风大陆的睚眦军一网打尽,重创暴风营,重创睚眦大陆!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黎皋的死局!这是一个死局,伐天的死局!这是一个死局,睚眦大陆的死局! 镇疆大将军在誓师大会上,看着威风凛凛,摩拳擦掌的嘲风大军,只说了三句话: “杀伐天,破暴风,镇睚眦!” 山呼海啸,险者无敌! 镇疆大将军率领中军,兵分三路,即三路内兵。 左路先锋五万,由城北绕城而走,直接突袭睚眦军驻守在城外的军队。右路先锋一万,发挥地利优势,奔袭策应,行疑兵之计。中军六万,由狄雷奔亲自统帅,由西门入大沙城,绞杀城中敌军,夺回城池。 月至中天,星空闪耀,大沙城犹如一座人间炼狱!所有人的命运只有两种,杀与被杀! 城内城外,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矮黑瘦在酒坊院子中目睹摘星塔倒塌,急忙招呼挖掘地道的兵卒们逃出生天。可到了最后,也没看到高白胖出来,急的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命令刚刚侥幸逃过一劫的兵卒开始重新挖掘。 矮黑瘦默默祈祷高白胖没有被沙土压死。 酒坊院外喊声震天,火光冲天。睚眦军和嘲风军在这大沙城内外,互相屠杀,抵死相斗! 矮黑瘦顾不上院外天人交战,命兵卒反锁院门,专心挖掘。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把堂弟救出来,否则无颜面对家族所托。 大约挖了半个时辰,地道终于可以进去勘探了。矮黑瘦举着火把立刻下洞指挥挖掘,又过了半个时辰,地道已经挖了十之六七,但还是不见堂弟踪影。 矮黑瘦心下凄然,生怕堂弟已死,但转念一想,未见尸体,就是好事。毕竟还有一丝希望,便催促兵卒们加快搜寻。 夜黑无风,乌云遮月。大沙城外,嘲风右路先锋率领一万人,快马加鞭,急速奔向睚眦的城外驻军大寨。 一万嘲风军,距离百丈,陡然勒马,弯弓搭箭,箭雨狂发!睚眦哨兵大呼不妙,立即拼了命似的挥动双臂,敲响战鼓。 鼓声隆隆,惊醒全军。三声之后,一支流矢射入哨兵耳朵,穿头而过,噗通一声,尸身便倒在了箭雨之中。 睚眦军发现有敌军来犯,立刻组织战力,冲杀了出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睚眦兵用更加猛烈的漫天箭雨回赠嘲风兵。 嘲风右路先锋也不恋战,拨马便走,沿着小路奔向远处的一片绿洲。睚眦军帐中副将见状策马扬鞭,率领一万兵卒,绕开防御工事,追了下去。 随后,嘲风左路先锋又将旗下五万兵卒兵分三路,分别攻击睚眦军互成犄角的三个驻营,令其不能首尾相顾。看右路先锋得势,左路先锋料想此刻眼前的睚眦驻营空虚,便大呼一声:“兄弟们,冲啊!” 忽的,乌云巧走,月光又现,惨白的月光照射着惨白的大地,万千人马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两百丈,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巨浪已来,势要将一切吞没! 可是,人心诡诈,睚眦军岂会坐以待毙!就在潮水距离睚眦驻营二十丈的地方,突然就被截流了。原本高速奔袭的潮水瞬间坠落,犹如潮水遇断崖,陡成瀑布,急转直下!顷刻瀑布破碎,浪花变血花! 防御陷坑! 尖木指天! 嘲风左路先锋暗叫不好,立刻下令停止前进。面对着睚眦驻营里再一次飞出的漫天箭雨,他立刻喊道:“盾牌防护!” 万千盾牌高举,火花四溅。 “弓箭手反攻!” 箭雨如潮汐般,在两个阵营中一来一去,二来二去,循环往复!不知裹挟了多少人的性命,也许只有天知道。 “梯板搭桥!”嘲风左路先锋下令,令行禁止。一千嘲风兵卒搬着木板急速冲到队伍最前端,在箭雨和盾牌的掩护下,迅速将木板铺在陷坑之上,并用长枪刺探更大范围的地面,看是否还有隐藏的陷坑,以免再次陷落。 刺探完毕,坦途在前,嘲风左路先锋高举长枪,气出丹田,一声大喊:“杀!!!” 潮水入木寨,双方谁都不肯后退半步,抵死,拼命! 十里之外的绿洲之上,快马如风,绕水而走。嘲风右路先锋故意放慢速度,眼看后面的睚眦追兵约莫只有一万左右,三成骑兵,七成步兵,正在快马加鞭,踏沙而来。 嘲风右路先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该死的睚眦军虽以擅长陆战而闻名天下,但,也不是所有的陆战都能得心应手! 沙滩,不同于沙漠,不为别的,只因有水!水浸沙子,粘力大增,无论马蹄还是人脚,必然需要费十二分的力气才能奔跑起来,而且速度只能发挥十之七八!费力又降速,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岂不是自寻死路? 沙滩战,自是嘲风军技高一筹。 “兵贵神速!”嘲风右路先锋笑容满面的对左右校尉说道:“待敌军全部深入绿洲沙滩,立刻反身回击!”他的自信来自于多年的沙滩战斗经验,更来自于镇疆大将军研制的“平蹄锁”。 “得令!”左右校尉一拱手,应声道。 平蹄锁,何物?说来也简单,是用纯铁打造的一个圆台型物件,上口小,下端大。上口用麻线紧紧系在马腿下端,整个圆台将马蹄包住,下端平整,光滑如鉴。只要给战马的四蹄穿上,沙滩之上,也能疾奔如飞,如履平地,速度毫不逊色于普通地面。 平蹄锁乃是镇疆大将军专为沙滩战研制,屡试不爽! “五,四,三,二,一,攻击!” 嘲风右路先锋率众拨马回击。顷刻之间,两股人马短兵相接,立刻融为一体。刀光剑影之中,一方快一方慢,快慢之比,势如利箭破青竹! 睚眦军深受沙滩陷蹄之苦,发现嘲风兵翻身冲来之时,便有一刻的慌乱!两军相撞之后,迅速被对方占了上风。 平蹄锁在月光之下,显得锃明瓦亮,寒光熠熠。速度的优势得以完全发挥,绞杀的睚眦军溃不成军。 看着嘲风兵左冲右突,杀进杀出,斩杀了许多己方兵卒,心急如焚的睚眦军将领稍一沉吟,幡然醒悟!对方无非是利用了速度的优势,不断的杀进杀出,占尽上风。但是,这嘲风兵必然不敢纠缠。因为,一旦纠缠起来,速度的优势就毫无用武之地。 一旦纠缠起来,便是拼个人武力的时候了。论武力,睚眦军不惧天下! 想到此处,睚眦军将领鼓足喉咙,暴喊一声:“缠住敌军,近身肉搏!” 于是,一对一的肉搏战开始!可谓刀刀入骨,枪枪扎心,只一盏茶的工夫,风向倒转,睚眦军大有反败为胜之势。 嘲风右路先锋见势不妙,抽出腰中信号箭,迅速拉满弓弦。嗖的一声,信号箭破空而出,在空中猛然爆裂,炸亮了天空,更炸亮了水面。 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上留下万千光点。 突然,光点碎裂,水面炸开,两千嘲风兵破水而出,如水鬼一般,从水底冲杀而来!伏兵即诡兵! 风向再变,战局扭转! 大沙城外,绿洲之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涟漪,发出诡异的红色。 人血涟漪! 第二十二章地下暗河 大沙城内,镇疆大将军与歌舞伎汇合一处,并无赘言,立刻按照原有计划行动。 大军沿着通城大街刚刚前进几十丈,便与睚眦军狭路相逢!双方开始正面对抗。 刀碰刀,剑砍剑,刀削肉,剑割骨。战斗来的太过直接,军队的建制被迅速打乱,使得双方立刻溃散成个人单元。虽是万人拥挤在一起,同时厮杀,但真实情况却是无数个单打独斗! 房顶之上,歌舞伎弯弓搭箭,瞄准一个一个的睚眦军,开始精准射击。睚眦军也不示弱,发现对方掌握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立刻便有几十个投掷手法比较高超的兵卒,左腿前踏,右腿绷直,身体下压,灌注千钧之力于右臂! 嗖的一声,这些睚眦兵卒将手中长枪抛出,迎着月光,直刺美女心窝!那速度,毫不亚于屋顶美人的弦上箭! 互杀之势,瞬息形成。枪入美人心,箭钉壮士眼。 这些将手中长枪投了出去的睚眦兵,手中没了顺手的兵器,只得一手拔出眼中利箭,另一只手抽出腰刀,在刀光剑影之中阻挡一二! 可这短短的腰刀又怎能抵挡得住嘲风兵的连续砍杀? 嘲风兵卒双手已红,嗜险本能喷薄而出! 摘星塔倒,突遭反攻,睚眦军自觉倍受侮辱!更为重要的是,伐天大将军生死不明! 哀兵必勇,勇而舍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也怕不要命! 睚眦兵卒双眼已红,弑杀本性全然爆发! 厮杀已然白热化…… 镇疆将军狄雷奔见此,料想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便吩咐左右校尉执行下一步计划。立刻便有一支队伍涌入路边的一座院子,话不多说,直接奔向一口枯井。 这些嘲风兵七手八脚将枯井上面的封盖石板抛到一边,纵身而下,鱼贯而入。此枯井藏有地道,出口就在镇疆大将军府后院闺房的床榻之下。 镇疆大将军府可是位于大沙城的中央,这支队伍的战略意图便是中心开花,直捣黄龙!一场精心布局的绝地反攻就此上演! 摘星塔广场西北角的酒坊中,矮黑瘦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心里越发得焦躁起来。他不断地呵斥着挖掘的兵卒,恨不能每个人都再生出两只手来。 矮黑瘦知道此刻大沙城已然陷入战火,不用想也猜想得到是嘲风军回来夺城。其实,他早应该想到,何止他,忠武将军张元猛,伐天大将军都应该想到,嘲风兵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忽然,咚咚咚三声,院门被人敲响,吓得院内众人一个激灵。矮黑瘦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切莫出声,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摸到门边,提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广场之上,并无嘈杂声响,那些漫天的火光与厮杀声应该还在较远的地方,于是他悄声问道:“是哪位客官,小酒坊已然打样,还请客官原谅则个!” “文军阶长,快开门啊!是我,马大空,还有王阿九,和……和文军阶长!”高白胖和矮黑瘦都是文军阶长,晴空说出此话,虽然觉得甚是别扭,但此诚危机存亡之际,根本没心思咬文嚼字。 矮黑瘦不由得大为惊诧!这三人明明是在院内地道被埋,怎的突然出现在院外?但他听那声音确实是马大空的,于是没来得及收住一脸惊讶,便立刻就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额头鼓着血包的马大空背着气息奄奄的堂弟,一旁的王子纠缠着手臂。矮黑瘦心下即刻明白,也不多言,也没有一丝的耽搁,立刻闪身让路。待三人迈过门槛,他便迫不及待的重新插好院门,开始询问来龙去脉。 趁着月色,看到高白胖被众人安放躺在院中停放的平板车上,矮黑瘦急忙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长治,长治,你没事吧?是否伤了哪里?”声音中再无往日沉稳之意。 高白胖本来长得就白,此刻血色全无,白上加白,白的吓人,甚至可以说是阴森。他轻轻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死不了,不过是断了一条腿和三根肋骨。” “赶紧拿金疮药给他们三个止血!”矮黑瘦指着高白胖,马大空和王阿九说道。 晴空见矮黑瘦和高白胖如此兄弟情深,不由得心中感叹。他上前一步,说:“禀告军阶长,爆炸之后,我们三人从咱们挖的地道掉进了一个天然的地洞中。看那样子,应该是地下河冲刷出来的溶洞。我们各自受了伤,军阶长受伤最重,王阿九断了右手手腕,我最幸运,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矮黑瘦接过金疮药开始为高白胖清理伤口,同时思索接骨之法,但同时嘴上说道:“马大空你做的好!继续说。” “我们三人相遇后,设法从地洞中逃出。但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正在我们一筹莫展,陷入绝望的时候,忽然发现在离地一丈高的地方,有砂石掉落。那里奇迹般的又开了一个天洞!光亮一闪,似有人影,紧接着一根大缆绳便垂了下来,待我再仰头看去,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但那人应该在上面留了一盏灯笼,灯光微弱但醒目,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说出到此处,晴空依旧是难掩兴奋。毕竟,这种死里逃生的经历会令人铭记一生。 他接过王小笆递过来的干净布料,擦拭着额头伤口,继续说道:“我们来不及多想那人影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施以援手。逃命最重要。后来,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两个受伤之人拉了上去。爬上去之后借着灯笼的光芒,发现那里也是一个人工的地道,而且是新挖的。看泥土和铲印,又不似我们挖的这条。我仨略一合计,想必那垂绳之人并无恶意,否则任由我们在天然溶洞中死去就可以了,大可不必费尽周章,多此一举。我们心中稍安,顺着那条地道逃出,竟然发现也是在一座酒坊的院子当中。那里的摆设陈列与这个院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便猜想,那是广场周围的另一个酒坊。我们听院外喊杀声渐行渐远,便打开院门,发现摘星塔燃为灰烬。也来不及多想,辨识了一下方向,直奔这个院子而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子纠忍着疼痛插嘴道:“军阶长,那摘星塔已倒,燃为灰烬。想必那震动大地的巨大响声,也是导致我们地道倒塌的响声,应该就是摘星塔倒地时发出的!可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其他兵卒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听喊杀声,一定是嘲风军反攻了,我们此刻是不是被困大沙城了啊?” “那岂不是绝路一条!伐天大将军呢?现在在何处,可会派援兵来救我们?”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惶恐的情绪蔓延开来。 “都闭嘴!”矮黑瘦一声呵斥,扫视了一下众人。他何尝不想知道答案,但他现在也是一肚子的疑惑。这院中只剩下不过三十个人左右,战力极为有限,如果嘲风军发现此处,他们该怎样抵抗?生路又在何处?一时间挡不住的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越墙而入,吓了大家一跳!那黑影怕大家叫嚷起来引来敌兵,立刻自报家门:“大家不要惊慌,我乃是伐天大将军贴身侍卫,刀疤传令兵,有要事和两位文军阶长商量!” 矮黑瘦文久安睁大眼睛辨认了一下,那人脸上的刀疤清晰可见,的确是昨晚过来传达密令的传令兵。 传令兵看了一眼高白胖,就明白了七八分,也不上前搭话,直接拽着矮黑瘦到角落里,开门见山的问:“可否发现了龙定子?” 自从摘星塔倒塌之后,矮黑瘦一直处于惶恐之中,满脑子都是要救堂弟,一时间把龙定子的事情抛之脑后了。此刻醒悟过来,立刻谦卑的说道:“将军在上,地道坍塌,文长治军阶长亲自入内,受了重伤,但并未发现龙定子那神物。这地道挖通了天然溶洞,文军阶长跌落地下河,只剩半条命了!” 其实矮黑瘦并未来的及和高白胖确认是否有那龙定子的蛛丝马迹,但他存了私心,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断了传令兵的念头。 刀疤传令兵听到“地下河”,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听说龙定子毫无消息,略一沉吟,也就转了话题:“你是说这地道尽头可以通往地下河?” “正是!” 刀疤传令兵眉头一展,计上心来,心中暗自忖度:“伐天大将军将瘟疫鼠种交与我,原计划是让我潜入嘲风各个城池,投于水井之中,令嘲风大陆陷于一场瘟疫灾难。现在看来,不用那么费尽周折就可完成使命了。那地下河必然四通八达,如果我将瘟疫鼠种抛撒其中,令其随着河水四散开来……那瘟疫鼠种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岂不是事半功倍!” 心念至此,刀疤传令兵对矮黑瘦说:“给我挖通地道,我要到地下河一探究竟!” “是!但凭吩咐!” 第二十三章酒坊之围 矮黑瘦安排几个兵卒在酒坊院子里继续挖掘地道,虽然好奇刀疤传令兵的意图,但知道必然是机密,也没赘言。 担心着堂弟的安危,他赶紧吩咐两个人将文长治抬进屋中,并开始给他正骨。那露出血肉的森森骨茬,有着参差不齐的边缘,犹如利剑,直刺入人眼,令人不寒而栗。 给堂弟嘴里塞了一根木条后,矮黑瘦运气行功。一阵摸索之后,左手压定,右手狠推,卡吧一声,即刻便把左腿接好。高白胖那肥胖的身躯剧烈抖动着,起伏着,汗水伴着血水,淋漓而出。 矮黑瘦没有停留,把心一横,眨眼之间,又快速的将肋骨一根一根接好。他知道,正骨疗伤,慢不如快!因为一不留意,疼痛就能耗尽伤者的意志,令其惧怕后续的治疗! 高白胖始终紧咬牙关,只从喉咙里发出连续的闷哼。彻骨的疼痛不可与外人道哉,只有满头满身的冷汗能证明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晴空看矮黑瘦为高白胖正骨治疗,手法十分娴熟,猜想其对于筋骨之伤,肯定有几把刷子。于是晴空立刻双手一拱,对矮黑瘦请求道:“军阶长,王阿九也摔断了右腕,还请军阶长救他一救!” 矮黑瘦看堂弟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想起马大空和王阿九从鬼门关将堂弟拉了回来,也算是救命之恩,心中不禁感激! 且不论这救命的恩情,哪怕只是手下一个普通大头兵,他也会施功相救。作为统领,救治下属本就是分内之事。于是他点一点头,答道:“来,让我看看!” 子纠的腕伤丝毫不亚于高白胖的腿伤,白骨也已经外露。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骨头损坏的十分严重。矮黑瘦吩咐道:“马大空,拿个东西给他咬住,不然他会疼的发狂的!” 晴空马上找了又一块木条,用布条裹上,塞到子纠嘴里。再用自己的双手扶住子纠,以免他挣扎过度,耽误治疗。 自从进了院子,子纠的精神状态就急速下滑,现在已经是接近休克了。他身上滚烫如碳,晴空贴着他,甚至感受到了炙烤。估计是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热病。 事不宜迟,晴空和矮黑瘦交换一个眼神,立即动手! “啊!啊……”杀猪一般的惨叫响彻夜空,差点将屋顶掀翻。 一瞬间,子纠身上的冷汗就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子纠身体剧烈抖动,晴空根本按不住,幸好旁边的王小笆见势不妙,立即冲上来死死地按住。 子纠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貌似不要紧,但终究是引来了敌兵! 此刻大沙城的战况,已是嘲风大军占尽优势,抢回来大部分城池,并将睚眦军逼到了东城城门附。 ,一队嘲风兵卒接到命令,从东城城门那焦灼的战事中抽离出来,负责查漏补缺,尽快将城中零散敌军绞杀干净。他们正好巡查到摘星塔广场之上。 那已烧为灰烬的摘星塔,在广场上形成了长长的残积,犹如一个长堤,横贯广场南北。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呆卧于此。 嘲风兵卒们不禁摇头叹息,这闻名天下的摘星塔,就这样付之一炬,岂不可惜,可叹!带队的首领招呼过一个传令兵,问道:“自打进城,我一直忙于砍杀睚眦的畜生们,不知道这摘星塔的战事如何?我们可否得手?可绞杀了敌军什么人物?” 传令兵往往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群人。他们平日任务不仅仅是负责各自的信息收集,还会抓住一切机会,互相交流,尽量掌握全面战况。只有这样,才能给将军们提供足够准确的战况,帮助其作出正确的判断。 传令兵答道:“虎威将军黎将军殉国!敌军忠武将军张元猛在坠楼之时,用身躯垫护在伐天身下,摔了个骨断筋折,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还有伐天的其他几个副将谋士一共十三人,全部在此化为焦土。但可惜的是,那伐天被张元猛死死护住,触地时缓了力道,虽受了伤,但不致命。当时有人看到,那伐天挣扎着爬起身来,挥动方天画戟,击碎了迎头而落的摘星塔残垣断木,冲出火海,继而被护甲军护着朝东门逃遁去了!此时,怕是已经……” “啊!啊……”杀猪一般的惨叫响彻夜空。 一个激灵,带队首领来不及询问伐天的下落,立刻下令:“快!去查一查。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睚眦畜生!” 嘲风兵卒辨别了一下方向,锁定了“美人琼”酒坊。于是各持利刃,立刻冲击院门。 他们大喊道:“谁人喊叫!赶快出来,不得怠慢,否则杀无赦!” 一只猫头鹰划过朗月,带走了云彩的千万形状,光阴有一刻的凝固。 院中出奇的安静,嘲风带队首领使了一个眼色,兵卒们会意,立刻开始向院中射箭。院中屋檐下原本摆放着一些空酒坛,被飞箭流矢射中,叮叮咣咣碎了一地。 院中负责看守的睚眦兵卒立刻抽出兵刃连连挥舞,金属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屋中几人立刻护着两名伤者躲进屋子最深处,以免被穿窗而入的飞箭流矢重伤。 矮黑瘦叹息一声:“出逃计划还未完善,怎奈贼兵来的如此之快!” 晴空放置好子纠,抄起一个木头缸盖,挡在身前。旋即施展那套不知名的步法,闪转腾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窗边。透过被箭矢穿破的一个大洞,小心翼翼的观察屋外情况。 此刻,箭雨稍歇。晴空一个激灵,恐怕是敌兵马上要全力破门了。一旦破门,酒坊里的所有人必然凶多吉少,必然在劫难逃! 晴空灵机一动,迅速撤回到矮黑瘦身边,用极快的语速说:“敌军破门在即,立刻撤到地道之中,或许那地道已重新挖通,可保命!”矮黑瘦立即点头。 晴空背起子纠,低声喊道:“兄弟们跟我来!” 矮黑瘦和王小笆扶起已然昏睡不醒的高白胖,来不及多想,随着大家从屋内鱼贯而出。紧接着,又迅速向地道鱼贯而入。他们经过院子时匆匆一瞥,发现院中兄弟多有死伤,晴空再次低声喊道:“能走的快快随我来!” 晴空背着子纠,迅速冲进地道之中。原本他也不敢确定那刀疤传令兵是否已经督促兵卒将地道重新打通,不过此时命悬一线,他只能赌上一把!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那地道已经重新贯通!在里面刚刚完成挖掘的几个兵卒正坐在地上休息,晴空见状大喊一声:“兄弟们,外有围兵,速速撤离!” 那十几个不明就里的兵卒慌忙起身,刚要开口寻问,就被马大空兄弟那焦急的神态把好奇心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随后,他们看到这个平时不起眼的马大空正在拼了命似的往天然溶洞里推土,边推还边喊:“快来帮忙!”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那些还未来得及运出去的沙土统统推下了溶洞。估摸差不多了,晴空再次背起子纠,率先跳了下去。 和上次不同,这次摔在了软软的沙土之上,晴空顺势一个翻滚之后,立刻站立起来,问了一声:“子纠,你可还好?” “无妨!无论如何都比被杀强!” 紧随其后的其他睚眦兵卒依样画葫芦,陆陆续续的往下跳。 方才用来逃命的绳子还挂在那里。 晴空将上衣脱掉,把子纠和自己绑在一起,打算像半个时辰前那样,顺着那救命的缆绳向上攀爬。此时却见眼前火把一亮,甚是耀眼。 那个刀疤传令兵从溶洞葫芦口的另一方闪现了出来。此时,矮黑瘦和王小笆扶着高白胖,已然下到洞中。 矮黑瘦转头命令断后的兵卒们尽力捣毁溶洞入口,拖一拖敌兵。他猛地见到刀疤传令兵,于是急声说道:“将军,快随我们逃走,大沙城得而复失,我等身陷绝境,只有破釜沉舟了!” 说罢,又转头看向晴空:“马大空,快快带路,时间紧迫!” 晴空略一点头,也不言语,施展臂力,沿着缆绳攀爬了上去。刀疤传令兵也不言语,紧随其后攀了上去。当他爬上溶洞洞口的那一刻,回头望了一眼那潺潺流淌的地下河,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也不与晴空和子纠搭话,心满意足的起身,飞快的走了。 晴空将子纠解开,扶到一块凸起的土堆之上,让他斜靠在那。继而转身准备帮助后面的人攀爬,但却惊奇的发现溶洞中的众人都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仿佛被什么难题难住了!没错,那道难题就是高白胖。 高白胖他体重三百来斤,体型庞大,又断了大腿和肋骨,昏睡之中似是体重都翻了一倍。偏生又是这么一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这可把大家愁坏了! 矮黑瘦一边思索怎样将他这堂弟拉上去,一边还要兼顾安排断后的兵卒守住入口,拖延敌军攻势。此时,大家隔着捣毁的砂石,已经能够隐约听到追入地道的嘲风兵卒,那叮叮当当的挖掘之声。 第二十四章难逃困境 晴空灵机一动,轻声喊道:“快用缆绳绑住军阶长,从腋下绕一圈系牢!”下面的兵卒立刻动起手来。 确认绑好了,晴空指挥六个兵卒两两一组叠罗汉,而后围着高白胖站好。晴空自从练了那些功夫,自觉力量大增。他气提丹田,双臂发力,青筋暴起,更有下面六个人自下而上的接力托举。 只听的众人齐齐一声大喝:“起!” 高白胖那巨大肥硕的身躯,缓缓升了起来。子纠坐在地上也没闲着,他用嘴死死地咬住被晴空陆续拽上来的绳子,靠脖子的力量不断帮晴空拉扯着。好一个以口抵断臂! 大家心中焦急,仿佛时光都变慢了。晴空每提一下,仿佛都要过十天半月,溶洞中的众人望着那根缆绳,都双眼放光,心急如焚,因为那是能将他们拉离死亡危机的救命缆绳! 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将高白胖拉了上去,晴空已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此时,高白胖竟然转醒了过来!他忍着疼痛,拍了拍晴空的肩膀,投过去感激的目光。晴空第一次见到平日凶狠跋扈满嘴脏话的高白胖如此温良,不由得心里一紧,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暗骂:“该死的高白胖,早不醒,晚不醒,非得累的小爷筋疲力尽了才醒。真想一脚再把你踹下去!” 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人爬了上来,矮黑瘦见时机已到,这才附绳而上。从他那轻盈的动作,晴空看的出矮黑瘦身上的功夫不浅。加之他身体小巧,就如猿猴一般,蹭蹭几下便爬了上来。 但矮黑瘦还未站稳脚跟,但听轰隆一声大响!嘲风兵挖通地道,冲了下来。 矮黑瘦焦急的对着还未爬上来的六个兄弟喊道:“快!快上来!” 然而为时已晚!双方已经短兵相接,战在一处。 那六个兄弟已被团团围住,逃无可逃!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片刻僵持之后,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睚眦兵卒,回头对着高处大喊:“军阶长请速速撤离,我等与贼兵同归于尽!也不枉费了我暴风营威名!”说罢,高高跃起,抽刀如电,瞬间砍断了缆绳,自绝退路! 他身体落地之后,脚尖点地,一个转身冲进敌军之中。 “兄弟们杀一个赚一个,睚眦大军势必会给咱们讨一个公道!” 高处众人听闻那名年长的兵卒高喊,心中皆是悲凉万分。但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残酷的如此毫无选择! 但就在此时,一个嘲风兵飞奔而来,纵身一跳,双手抓向那半截绳子!嘲风人好登高就险,其跳跃能力在天圆九州之中首屈一指。 眼看着那个嘲风兵就好要拉住绳子,晴空立即抓起一把沙土,猛力一抛,正好击中嘲风兵的双眼。只听哎呀一声,嘲风兵胡乱抓挠着,掉了下去。 矮黑瘦怀着悲愤的心情,立即将高悬在半空的半截缆绳收了上去,彻底断了嘲风兵的追击可能。 一群人互相扶持着逃出地道,不忍再听溶洞中的绝地厮杀。他们来到了广场东南角的酒坊院子之中,悄悄的观察周围情况,谁都不敢发出声响。只能静待时机,此种危机重重的境地,要么战死沙场,要么逃出升天! 一个时辰之后,月悬西天,广场周围寂静无声。 晴空盘算着那溶洞中的嘲风兵要么与六位兄弟同归于尽,要么返回那座酒坊,向别处追查下去了。 量他们有恶想不到,晴空等人兵行险着,就躲在着广场的另一角落。确定没有敌兵之后,晴空仗着胆子偷偷开了院门,探头探脑的走到门外侦查了一番。 说来也巧,此时的广场上荒凉一片,并无人影。晴空心里一喜,刚要回转院中招呼兄弟们逃跑,忽然却见一个黑影闪过,随即马蹄之声响起,吓得晴空立刻蹲下身去,佯装门墩狮子。 晴空偷眼暗暗观察,在夜色中,一匹全身亮黑的高头大马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风姿飒爽,气势非凡。 可奇怪的是,那马鞍之上空无一人!那匹马只是在摘星塔的废墟之前徘徊,偶尔轻轻跳跃两下,又时不时的用鼻子闻寻着什么,好像一个找东西的孩子,认真而焦急。它那一身黑亮黑亮的马毛和高高飘扬的马鬃,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黑石!正是那千里马黑石。 晴空看到黑石,就像看到一个老朋友一般。在小沙城的时候,晴空帮忙照顾了黑石一天。黑石不但长得矫健威武,还颇通人性,令晴空甚是喜欢。 晴空虽不知道为何黑石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黑石的主人忠武将军张元猛已命丧摘星塔,但他知道这么好的马决不能留给嘲风军。 于是他壮了壮胆子,猫腰,施展步发,冲了过去。当晴空出现在黑石眼前的瞬间,黑石一惊,差点转身奔逃。但又好似立刻认出了晴空,硬生生的忍住嘶鸣,使劲摇了摇马头,望向眼前似曾相识的少年。 晴空伸手去抓缰绳,黑石一抬头避开了,显然是不想被他牵到。黑石一侧身,继续用鼻子在灰烬之中拨来拨去,眼神中透漏出一种焦急。 人马心意相通,晴空知道如果不帮黑石找出想要的东西,它必不会跟自己走。于是晴空蹲下身来,用双手快速的扒拉着木灰。 晴空一旦参与进来,寻找的速度立刻加快了。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工夫,晴空突然摸到了一个硬东西,一使劲,抓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赫然一个焦黑的骷髅头! 晴空一身冷汗,刚要将骷髅头放到一边,却忽然发现骷髅头的下面还连着一段脊柱,心里更惊,魂飞魄散。他的手一抖就要将骷髅抛出去,但就在要脱手的那一刻,发现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卡在脊柱骨节之间,光芒诡异而奇异。 晴空压抑着狂乱的心跳,伸手将那物件抠了下来。他刚要拿到眼前细看,不料黑石在一旁低嘶一声,用头开始蹭晴空的头。 晴空转眼看去,黑石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满足的深情。于是他举起那个亮晶晶的如红缨枪头的小物件,在黑石眼前晃了晃,又指了一下。 黑石立刻学人的样子,点了点头,只是幅度太大,看上去有几分的滑稽。 晴空双眉一展,全然明白了,黑石要找的就是这个物件!他立刻在衣服上蹭了蹭,那小物件便越发璀璨了起来。 晴空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入兜里,牵起黑石悄悄的回转酒坊院子之中。 矮黑瘦等人多数都认得黑石,只是好奇怎么会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被马大空牵回来。众人纷纷围拢过来,问东问西。晴空简单的说了,矮黑瘦便觉得有可能忠武将军张元猛就在附近,会带领大家杀出城去。 一群人藏到酒坊的后屋,小声的商议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讨论来讨论去,并无万全之策。最难的是要带着高白胖和王子纠这两个重伤患。 大家竟一时语塞,面面相觑,这种绝境中无计可施的沉默像一团黑雾,让人顿感迷失。紧接着就是对光明难期的深度绝望。 晴空长这么大,第一次陷入这种绝境。在他心里,锁云营的牢狱之灾都不能算是绝境,因为那毕竟还有个可以数着手指头盼望的出狱期限。 矮黑瘦看大家一直低沉,不论是累了,还是困了,这样下去都不是好事!他便有意要提高一下士气,行伍多年的他明白,此刻只要保持住大家的士气。否则,身未亡心先亡,必是死路一条! 矮黑后给昏睡中的堂弟和王阿九盖了一下被子,后半夜,夜凉如冰。为鼓舞士气,矮黑瘦调整了一下表情,整了整戎装,拍拍大家的肩膀,正色道:“兄弟们,我等身陷大沙城,外面战况如何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我军暂处下风,所以我想我们应该乔装打扮混出城,最好乔装成嘲风军,最差也好乔装成大沙城的百姓模样。”说完看大家眼中都闪过一丝亮色,矮黑瘦知道此计已见成效,也就稍稍放了心。 晴空被矮黑瘦启发,心念一动,说:“军阶长,既然咱们逃出来这么久,敌兵并未追上来,说明极有可能嘲风兵和咱们的六位兄弟同归于尽了!不如我和几个兄弟潜回地道,把衣服扒下来,或可助我们出城。” 矮黑瘦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已实数难能可贵,且又主动要求犯险去取衣服,着实是个好苗子!转而又想起他施展的那些武功,不由得对他更加好奇了。 矮黑瘦开口道:“不错,马大空说的可行!事不宜迟,马大空你现在领着四个兄弟去!” “得令!”王小笆和其他三个精壮的兵卒与晴空一起答道。 一行五人迅速返回地道,一路轻声跑至与地下河溶洞的接口处,放慢脚步,细细听来。 几人并未听到任何声音,晴空大胆的举起火把照了下去。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下面只有三四十具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河边,便知道那六位兄弟决战的如何惨烈! 晴空叹息一声,重新把缆绳绑好,四个人沿着半截缆绳下了溶洞,王小笆一个人留在上面。待四人落地,王小笆重新将缆绳拉上来,再从腰上解下预备好的另一根绳子,打了个死结,双手用力拉了拉,确认没问题,复将绳子抛了下去。 随即对晴空等人说道:“兄弟们加快,我已经将绳子加长了!” 河边四人回头给王小笆举了举拇指,他们将火把插在碎石泥土之中,继续埋头收集衣服。 忙碌的间隙,晴空看了一眼之前他们挖的那个地道口,已然完全坍塌了。不知是嘲风兵没有把握好力度,将地道口彻底挖坏,还是那六个留下来以死相抵的兄弟们将地道口捣毁了。总之,是成功的阻截了更多的追击。 其实,晴空不知道的是,事实恰恰是他这两种猜想的结合。 第二十五章乔装打扮 当时,嘲风兵卒为了快速追击睚眦兵卒,毫无顾忌地挖掘着碎石沙土,不知不觉间破坏了土壤的支撑结构。 虽然当时撑得住了一时,但也是岌岌可危。跳下去的二十几嘲风兵和那六个睚眦兵战在一处,睚眦兵中最有经验的那个老兵,审视了一下局势,心下决定当务之急便是必须阻止嘲风兵源源不断的进入溶洞。 不然敌众我寡,怕是抵挡不了一时半刻。于是他果断抽出腰中最后一点**,迅速点燃,单手持着,高高举起,大喊一声:“都别动!不然同归于尽!” 溶洞里,地下河边,所有人都被这自寻死路的一幕震住了,竟一时都愣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老兵利用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跑到地道口,奋力一跃,轰然爆炸。地道口的砂石泥土搅合着老兵的血肉碎骨,四溅飞散! 尘土的呛人味道,**的焦糊味道,血肉的恼人味道,在这个地下空间瞬间弥散开来。众人一阵咳嗽,一阵心惊,地道口顿时彻底坍塌。 前无去处,后无退路,死局彻底形成!双方瞬间都抱了必死的决心,话不多说,唯有厮杀!招招死穴,刀刀毙命,直砍得血肉模糊,人头乱滚。 通过此时溶洞中还未消散的难闻气味和满地的残尸断体,晴空可推测战况惨烈之一二。他心中戚戚然,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逃回暴风营,一定为战死的诸位兄弟立一个衣冠冢。 晴空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征,便是九死一生,地狱门前走了好几遭! 溶洞中四人将尚且完好的盔甲衣服粗略绑了,招呼上面的王小笆拉上去。然后再放下绳来,依次爬了上去。 五人不敢耽搁,快速返回酒坊后屋,分给大家换了。虽然衣服是残破的,甲胄上也是血迹斑斑,但好歹能勉强穿上。但偏偏凑来凑去,竟然少了一套。 晴空一直忙乎着帮别人换装,尤其是子纠和高白胖,需要有人服侍才能完成换装。最终,只剩得他一人还穿着睚眦军的甲胄,画面一时尴尬无两。 矮黑瘦环视一周确认再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了,于是问王小笆:“溶洞中是否还有可以穿的衣服?” 不待王小笆回答,晴空说道:“其他的太过残破,肯定是穿不了的……” 矮黑瘦一听,立刻表示要把自己身上这套给晴空穿。晴空有心接过来,但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忙推辞道:“文军阶长,即便我们换了嘲风兵服,也未必能顺利过关。我刚才仔细听了一下,东城那边还有喊杀之声。想必我睚眦军还在奋力抵抗,我们立即动身,也许还能赶上。路上见机行事,一旦遇到其他睚眦军汇合一处,立刻表明身份随他们逃往东门,但如果遇到嘲风兵,看我等满身血污,必然会进行盘问,我等该如何处置了?” 晴空说着,望了一眼站在角落,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一个专心听讲的学生一样的黑石,继续说道:“我看那黑石还算听我的话,我就骑着它给你们断后。一旦有危险,我就大叫一声,引那嘲风兵卒来追我,你们就快速离去。而我,会想办法再去找你们汇合!” 话音甫落,晴空脱了身上的睚眦铠甲,只剩一身短衣襟小打扮。 矮黑瘦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无法出口,他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官,知道马大空所说的确是最好的办法。牺牲最少的人,保全最多的人是他不可逃避的责任! 矮黑瘦心中五味杂陈,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晴空的双肩使劲摇了摇,叮嘱道:“大空兄弟,保重,我们在坠鹰谷口等你!” 激战了一夜,眼看着已是接近黎明,黑暗准备从大沙城退去,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一小队嘲风兵卒列队快速前进,其中不乏几个伤者,但也没影响他们的速度。一行人沿着小胡同先是左转而后右转,朝着东门而去。 路上不乏遇到胆大的百姓将家门打开一个缝隙,偷偷观看外面的情况,见到这一队嘲风兵并不慌乱,犹如往常巡城的护城军,令人心安。 百姓像见了久违老友一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百姓们经历了被占领的痛苦,这种笑容恰如清晨的阳光,给彼此以温暖。而矮黑瘦瞥见如此动人的笑容,反而十分百分的不舒服。他心中就像乌云遮日,大雨将至一般压抑,这笑容说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睚眦军战败在即,嘲风军反攻大盛! 这一夜,自从伐天大将军从摘星塔坠下,被忠武将军张元猛用身体护住,死里逃生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暗夜里的屠杀大戏! 若是双方摆开阵仗,正面交锋,睚眦军谁都不曾怕过。但如今却是睚眦军一步一步踏入牢笼,被关门打狗!怎叫伐天心中不羞愤至极,他不该轻信,更不该轻敌! 饶是征战沙场二十载,威名远播天下,伐天也是难逃心魔作祟,自负到忽略了诸多的蛛丝马迹!心有猛虎,张牙舞爪,但已然闭目塞听,哪里还能细嗅蔷薇呢? 只可惜忠武将军张元猛,惨死摘星塔下,连尸骨都无法回归故土。当时,生死一刻,伐天从高空坠落,落地之后,他心里就明白,张元猛已经死在自己身下。 于是这位睚眦大陆第一战神毫不犹豫,一个翻身,站立起来,挥舞起方天画戟,上下翻飞,砍断迎头落下的残垣断木和火箭流矢。 伐天自知中计已深,立刻招呼死战的将士们做好退城准备。在和镇疆狄雷奔交手的五六年间,他十分清楚对方的手段。镇疆精心布置了这么严密的一个战局,此刻必然正在率领千军万马杀一个回马枪,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取了他伐天的项上人头! 伐天大将军心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立即下令布置防守,边战边退,将人员损失降到最低。 像此次战争开始时一样,伐天大将军命令城中守军兵分前中后三路。前路快速占据东门,中路由自己统领,承前启后,后路则负责断后,击杀镇疆大将军留在城中的暗桩。 同时,伐天派出信鸽通知城外的七万七千兵卒,兵分两路。一路在东门外接应,另一路快速占据坠鹰谷,以免大家逃的出大沙城却逃不出天险坠鹰谷。 可伐天大将军哪里知道,信鸽虽然携信出城,却再也没能找到接信的人。城外驻扎,互成掎角之势的三座睚眦大营,被嘲风左右两路先锋,故布疑阵,调虎离山,只一夜的工夫,就全部冲散了! 晴空牵着黑石蹑手蹑脚的跟在矮黑瘦他们后面,保持着十几丈的距离。突然间,晴空看到矮黑瘦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从左侧的甬道里冲出来一群嘲风兵。 那群嘲风兵跑到矮黑瘦面前,大喊着:“还在这愣着干嘛,丢了魂啦?还不快去支援东城,全力绞杀睚眦!” 晴空一个激灵躲进屋檐的阴影处,黑石也乖乖的一动不动。他远远的望着矮黑瘦竟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心道不好!那个大喊大叫的嘲风兵本是个粗人,没太注意这些细节。矮黑瘦灵机一动,立刻仿着嘲风模样施了一个军礼,又连声答道:“属下遵命!” 那嘲风将领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嘲风兵和矮黑瘦身后的“嘲风兵”喊道:“统一列队,合在一处!伤患后退就医,健全的,都跟我冲!”说完转身飞奔而去,真正的嘲风兵整齐的跟在他后面,而假扮的“嘲风兵”们在矮黑瘦眼神的指挥下,也迅速依葫芦画瓢,跟了上去。 高白胖,子纠等几个人就只能慢下来,假装去就医。晴空看事情出乎意料,悄悄的追上前去,说:“咱们换条路走!” 晴空将高白胖扶上马,引着子纠等七八个伤患拐进了一个小胡同中。小胡同倒是安静的很,估摸着此处离东城城门不远了,众人便更加小心。 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若是再有什么岔子,这一群伤弱病残必然一命呜呼。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怕什么来什么!当晴空带领众人正行至一个破旧院子门外时,院子里突然跳出三个人来! 那三人挥舞这大刀,叫嚷道:“妈的,狠狠搜!决不能让睚眦畜生藏匿城中!” 话音未落,正和晴空黑石打了个照面。两人相距两尺不到,都是一瞪眼。晴空来不及思索,本能的抽刀便砍,那嘲风兵纵身一跃躲开致命一击,大喝一声:“杀了他……们……” 被砍的嘲风兵旋即看到,砍他那人身后跟着几个嘲风兵卒,那个“们”字便硬生生的憋回去半个音调。另外两个嘲风兵也是一脸怔然! 晴空见状,心念电转,立刻决定将计就计。他报以一笑,说:“长官在上,误会了,误会了!我以为是睚眦畜生,惊吓到您了!原谅则个。” 那嘲风兵警惕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稍定,面前这小子活蹦乱跳,差点砍了自己一刀,而且短衣襟小打扮,没有穿嘲风兵服,有点可疑!更可疑的是这小子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那马雄赳赳气昂昂,绝非凡品。 于是嘲风兵上前一步,开口便问:“为何至此,你头领是哪个?这黑马又是为何在此?他们几个怎么受的伤,你为何不穿···……” 话未说完,一颗人头便咕噜噜滚落地上。在场众人全都惊诧万分! 晴空施展步法,噗噗两刀捅入另外两个嘲风兵的胸口。两人惨叫一声,噗通噗通栽倒在地! 晴空的耳朵被两人的惨叫声一震,瞬间刺痛,心喊不妙。叫声如此惨烈,多半会警醒周围的其他嘲风兵卒! 此时,子纠在后面喊道:“我们先躲进院子,再见机行事。奶奶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晴空点头,随即,众人躲入破旧院子之中。 第二十六章引火上身 晴空立刻想到门外三具尸体及地上的血迹还未处理,势必会引火上身,于是他不假思索,一个转身便牵着黑石跳到门外,从外面关了院门。 甫一沉思,待要下手处理,晴空便听到从右前方的胡同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晴空心头一紧,翻身上马。 他双眼紧盯胡同口,说时迟那时快!六七个嘲风兵一股脑的冲了出来,大嚷着:“何事!何人喊叫?” 随即,嘲风兵见到了地上的三具同袍尸体! 晴空也不答话,猛地抽了黑石一把!那黑石如离弦的箭矢,飞一样的冲了出去。为今之计,只能引火上身,保全大家性命。 一人一马,头也不回地向左前方的胡同奔了进去。大喊着:“快追!莫跑了贼人!”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 黑石发足狂奔,犹如一只黑色的离弦箭,在胡同中快速穿梭。晴空见前面又是一个十字路口,左手一勒缰绳,黑石立刻左转,钻入一条狭窄的小胡同。 跑至小胡同尽头,晴空已然听不到追赶的脚步声,心中稍安,估计着是将对方甩下了。于是他翻身下马,牵马慢行。 一人一马静悄悄的往前走着,心想着怎样才能绕回去和大家汇合。此时天已大亮,估摸已经是卯时,晴空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夜色模糊之中还有可能蒙混过关,但天色已亮,混淆视听这种事情相当于痴人说梦,难同登天。 心中想着,脚下一转,一条大街出现在眼前。 这条大街竟是大沙城东门直达摘星塔的那条笔直通道,晴空并不知道这条大街的名字,但粗略看来,也能料想之前的繁华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无数,汇集了饭馆,客栈,胭脂店,布匹店,粮食店等等,不一而足。往日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大沙城百姓和过往客商汇集之地,吆喝攒动,贸易频繁,无双的繁华,好一个太平盛世的人间盛景! 而此时此刻,映入晴空眼帘的却是尸体纵横,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些尸体中,断头断脚,缺臂少腿的比比皆是,都是横七竖八的互相搭接叠放着。 一切显得那样的自然,又那样的诡异,仿佛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状况。尸体的盔甲战袍被血染模糊,已难以分辨他们生前隶属于哪一方。 晴空转念一想,即便分辨出来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共赴黄泉! 不知道黄泉路上,他们的魂魄还会不会大打出手?这么想着,晴空不寒而栗,脚下一个趔趄,不得不扶住砖墙。他腹中一阵倒腾,差一点呕吐出来! 相比之前的战斗惨状,这条往日繁华的大街,不啻于森罗地狱! 晴空稍定心神,马上牵着黑石后退回小胡同中,以免被远处大街上那十几个收拾战场的嘲风兵发现。 他摸了摸黑石的大马头,以示安慰,但黑石却表现的十分淡定,仿佛眼里还闪过了一丝对晴空的鄙视。 一人一马,四目相对,倒令晴空心虚起来。他马上将身体向左侧移了移,站在了黑石的右侧,于是便成了三目相对。晴空认为虽然自己的两只眼睛不能战胜黑石的两只眼睛,但自己的两只眼睛总能战胜黑石的一只眼睛了吧? 以二对一,岂有不胜的道理! 可当他双目迎上去的瞬间,就被黑石那右眼里的深深鄙视斗下阵来。晴空只得毫不情愿但也毫不犹疑的将视线移到别处。 与黑石的无心逗趣,稍稍消解了晴空对惨烈场景的惧怕。他面前是一堵高墙,脚下用力,气提丹田,嗖的一声,向上跳去! 虽然气势很足,但是力量欠缺,只蹿起半人来高,距离墙顶差了好大距离。看来刚才的情景不仅影响了他的心情,还影响了他的体能,此刻,双脚仍是有些发软。 黑石低嘶一声,估计是在嘲笑他滑稽的行为,晴空涨红了脸,心里嘀咕:“被人嘲笑也就算了,他娘的小爷居然被一个牲口嘲笑了!” 晴空心下大有不甘,强制自己将那些可怖的情景挥去。而后双脚分开,作骑马蹲裆式,双脚蹬地,腰腹用力,嗖的一声,窜了上去。 他双臂一搭,趴在墙头之上,不忘回给黑石一个得意的表情。可那黑石仿佛早就料到一样,只留了个马屁股给晴空看。 无奈之下,晴空向城门方向看去,只见那城门紧闭,城墙上已是换了嘲风大旗。更有嘲风兵卒站立城头,来回巡视。 见此情形,登时心下一片黯淡。其实当晴空看到大街上尸骨如山,听不到远处有喊杀声时,他心里便已明白了。只不过当时还存有一丝希望,一丝侥幸,故,蹿上墙头,一探究竟。 终究还是大势已去!晴空不敢耽搁,迅速跳下墙头,拉起黑石,蹑手蹑脚的往回走。 为今之计,只能暂回那座破旧院子了。 转过几个岔道,晴空犯了难,来时跑的匆忙,回去的路记不清了! 他左思右想,毫无头绪,怕再遇到危险,立刻拉了一下缰绳,想找个角落暂时藏起来。正在四下寻找合适角落的时候,就被黑石从背后顶了一下。 他回头看去,被黑石那一张大脸蹭了一下。黑石眼中充满着得意,一甩头,黝黑的鬃毛迎风飘扬,风姿飒爽,继而昂首挺胸,阔步走去。 晴空立刻想起一句话“老马识途!”于是兴冲冲的跟在马屁股后面,寻路而去! 嗖!一支利箭穿过晴空的发髻,砰!钉在旁边的墙上。 晴空魂飞魄散,立刻转头去看,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之上,一名黑衣女子手持长弓,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你是何人?这匹黑马的马鞍显然是睚眦军备!”黑衣女子质问道。 晴空立刻摆出一副饶命的架势,喊道:“饶命啊,不要误会!我是那边胡同口的铁匠马三,受人之托,要将这马交到……交到黎皋将军手里的……” 晴空一时想不出其他嘲风将领的名字,只能随口扯出黎皋来。 “嗖!嗖!”两支利箭接连射来,晴空叫苦不迭。情急之下,只能飞起一脚蹬到黑石屁股之上。黑石吃痛前纵的同时,晴空利用反力,也躲开了两支利箭。 黑衣女子呵呵一笑,骂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敢冒犯黎将军的名讳,该死!”说罢,又是一支利箭飞速射出! 晴空哪里知道黎皋已经在摘星塔上身首异处了。他本想蒙混过关,却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刚刚躲过两支利箭,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晴空把心一横,俯身而奔! 此时,黑石在十丈之外停下,来回踱步,如看戏般舒爽悠闲。 晴空施展步法,躲入墙角之下,避开了黑衣女子的视线,然后一掌打在一个房屋的山墙之上。 轰隆一声,山墙破出一个窟窿,如狗洞般大小。 黑衣女子听到响动,立刻从屋顶之上跳了下来,但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人影一闪,消失在狗洞之中。她不敢轻举妄动,抽出腰刀,慢慢靠近。 黑衣女子将身体贴到墙上,侧耳去听墙内动静。 此时,阳光从东方照射而来,黑衣女子的影子恰好投射到狗洞边缘。屋内的晴空心中一亮,立刻判断出了黑衣女子的准确方位。 随即,一掌绝力挥出,登时山墙再裂,狗洞扩大数倍,黑衣女子被拍出丈许,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晴空一个箭步,冲到墙外,乘胜追击。却不料,黑衣女子反应极快,已然再次弯弓搭箭,直直瞄准晴空眉心! 嗖!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黑衣女子惨叫一声,弓箭脱手,骨断筋折。原来是黑石赶到,一个势大力沉的蹶子,破了此局。 晴空心中一喜,纵身一跃,跳上黑石马背,绝尘而去! 再是转过几个岔口,晴空翻身下马,自言自语道:“刚才那漂亮女子必是我曾在宴会上所见的歌舞伎!长得俏脸蛮腰的,没想到下手这么狠!真是多亏了你了,黑石!” 黑石咧咧嘴,发出细微的一声马嘶,充满得意之情,差点将晴空逗笑了。 一马一人,一前一后,悄悄地,贴着墙根走,生怕再遇到嘲风兵卒。不过,接下来倒是十分顺利,不久便回到了那个破旧院子外。 晴空回头看了看左右,发现无人跟踪,立刻推门。没想到却是咣当一声,没推开! 看来,门内插着门闩,他心下着急,就要开口喊门,一转念,立刻又闭嘴了,怕招来敌人。 正值晴空手足无措之时,黑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马嘶,顶了顶晴空的脸,随即马头向上扬了扬。晴空立刻会意,大骂自己该死!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身上功夫。 他后退两步,双腿用力,纵身一跃,翻身跃入院子。打眼一看,院中有一棵槐树,很多杂草,杂草中还有一口井。晴空一边扫视,一边去开门,把黑石迎了进来。 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晴空并未发现人影,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不知此刻,子纠等人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安全? 晴空转念一想,既然这院子中没有打斗的痕迹,想必子纠他们离开时必然是安全的。只是此时此刻,他们是逃出生天还是身临绝境,就不得而知了! 晴空慨叹一声,劝自己不要去想,多思无益!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疲于奔命,晴空身心俱疲。 身上的淤青兀自隐隐作痛,脸上的肿痛也还未消,全身上下,皮*肉疼的紧。 他对黑石说道:“爱咋咋地吧!” 此刻,一人一马一院落,一树一井一晨阳! 战争的嘈杂瞬间飞远,世间立刻安静祥和起来。既然在这破旧的院落中,找到了暂时的宁静,晴空索性就在槐树旁躺了下来。 黑石看着满院青草,食欲大振,开始津津有味的啃食。听着青草在黑石嘴里被慢慢咀嚼的声音,晴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儿时的恬淡时光。 那时,父母干农活的时候,总是让晴空陪着自家的毛驴在附近啃食青草。渐渐的,晴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把烦恼和生死都置之度外! 既然境遇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怎样呢?什么都不管了,睡足了再说! 第二十七章心知肚明 嘲风大陆多沙漠,偶有绿洲。自古以来,这个枯寂的大自然,便拒绝过多的草木生存于其中。 风声、沙动,支配着这个壮阔的大陆。风的侵蚀,沙的堆积,造就了极为干燥的地表。在这片广大的地域,绿洲往往是沙漠百姓休养生息的乐园。 沙漠百姓大多从事着简单农耕或杂粮栽培,更有那些为数不多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计。嘲风民族的艰辛生活,给这个广袤的的沙漠大陆,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沙漠的夜晚冰凉如水。因为天上往往无云,白昼阳光储存在大地之上的热量会很快散去。整个黑夜,越是接近日出越是阴凉。而太阳出来之后,大地的温度又会慢慢回升。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演化着不可抵抗的沧海桑田。 此时恰好是雨季和旱季的交接时节,一天中的卯时到寅时是最舒服的时刻。晴空睡得正香,突然一瓢冷水泼在了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陡然坐起! 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正在锁云营大牢中被狱卒审问,他双手本能的挡在面前,猛地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晴空揉眼看去,惊讶的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身着淡雅青衣,身姿修长柔韧,香肌玉肤,蛾眉螓首,一对剪水瞳眸,顾盼流转。 晴空又使劲揉揉眼,忽然瞳孔微缩,大吃一惊! 眼前这位,不正是那“凤姑”的大侄女? 当时初次见面,这少女麻布粗衣,脸上带着做完农活的疲惫与尘土,凶神恶煞一般追命而来,令晴空不敢直视。加之后来在茶寮偶遇,晴空和子纠做贼心虚,怕被指认,更加没敢正眼看上一看,自然也就不觉着这家禽的小亲戚有何出众之处。 而此刻,晴空与她相距不过二尺,四目相对,看的分明!少女周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槐花香,沁人心脾,养人耳目。晴空微张嘴巴,细细端详着,竟一时看的呆了,忘了满脸的凉水和被凉水惊醒的愤怒。 少女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娇羞。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如此近距离打量。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轻转,略显尴尬地捋了一下耳边的散发,然后起身朝黑石走去。她一把牵过缰绳,朝屋内就走,头也不回的甩了一句:“想……活命的,跟我来!” 声音一如既往的脆生!之前听起来是汗毛倒立,现在听起来竟夹带了几丝甜意,晴空怔在原地。 虽不知道为何少女会出现在此处,但稍微一判断,晴空便知道她并无恶意。不然完全可以趁自己熟睡,一刀取了自己性命!于是晴空马上起身,拍拍尘土,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进入屋中,少女穿过厅堂走入里屋,一手掀起盖在土炕上的草席,赫然映入晴空眼帘的是一个地道。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晴空,开口说道:“你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同僚,已经从此逃出大沙城了。有我爷爷护着,必然没什么危险……” 晴空一脸懵懂,但还是不自主的点点头。 少女继续说道:“我本来无需回来,更无需留着这个地道。当时我正欲炸了洞口,是你那个同案犯偷鸡贼,断了右手的猥琐之徒,一再央求我,我才勉强答应回来接应你!本来嘛,也不想这么快把他们安全逃离的消息告诉你的,让你多担心一会,以报杀我凤姑之仇。可是一时没忍住,竟都跟你说了。哼!” 看着眼前少女的娇嗔模样,晴空就知道她已不再为杀鸡之恨过多介意什么了。而且从她的话语中,晴空已然感受到了少女的善良。 虽然少女话里话外都是强硬语气和谩骂之词,但一定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不过想借此机会,出出心中恶气,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已。想到此处,晴空心下莞尔,一拱手,感激说道:“多谢姑娘不计前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少女也不答话,率先跳了下去。晴空接过黑石的缰绳,捋了捋马耳朵,抄起两块门板,搭在洞边,让黑石缓缓下到洞里,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少女打着了火折子,在前面带路。晴空猫着腰跟在后面,而黑石四蹄跪地,压低马头,像个婴儿一样跪爬而行。虽然动作别扭,但速度倒也不慢,引得晴空回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黑石满眼尴尬,发出一声低嘶,拱了拱晴空,示意其快走,切莫耽搁。晴空回头继续向前走,一转头,却正好迎上少女笑盈盈的目光。原来一人一马交流的这一幕被她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滑稽有趣,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甚是俏皮。 晴空看气氛缓和下来,立刻抓住机会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我记得你们村子叫“巨马庄”,想必你是姓马吧?” “别胡说,巨马庄就要姓马啊?怎么不猜我姓巨呢?” “嘿嘿!我随便猜猜!” “别瞎猜了,我叫青雨丝,你叫什么?” “倒是个直率的姑娘!”晴空心想,答道:“我叫司马……大空,马大空!”话到嘴边,怕暴露身份,旋即改口。 少女好像并没注意到晴空的改口,催促道:“我爷爷他们还等着呢,快些吧!这个地道直接通向城外一片废弃的河床边。出去后,咱们沿着河道一路下行,只消小半日工夫便能到达坠鹰谷,比官道至少少了一个时辰。估计等咱们到达那里,必然能赶上两军决战!爷爷说,他料到嘲风镇疆大将军早已派出精锐之师在坠鹰谷设下了埋伏,伐天大将军集结部队正朝那个方向奔去。而咱们头顶上的大沙城内,不,此刻应该说是咱们身后的大沙城内,镇疆大将军必然也在整顿军队,着手追击。一旦前后夹击之势形成,我等睚眦人,必然葬身异乡!” 听少女分析的头头是道,晴空也知事态紧急,默不作声,加快了脚步! 其实,少女青雨丝的话只说了一半。让她回来接应马大空的不只是王阿九乞求,还有那高大胖硕的文姓军阶长对自己爷爷的请求。两厢难以拒绝,她才只身犯险,去而复返。 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两人一马钻出了地道,出现在干涸的河床之上。 晴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路猫着腰着实不好受。再看黑石,撒欢一般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顺便蹭了蹭马背,好不舒服!青雨丝不敢耽搁,催促道:“马大空,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骑马吧!黑石吃饱喝足,你说小半日的行程,它一个时辰就到了!” 青雨丝白了马大空一眼,正色道:“你自己骑,男女授受不亲!” 晴空也不反驳,翻身上马,策马而行,显得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心中却猥琐的想:“看你能跑多久!” 两人一马,沿着河道一路东去。日上三竿,暑气渐盛,沙漠气候,此刻已是非常炎热。 跑着跑着,黑石在晴空的授意下刻意放慢了脚步,饶是如此,青雨丝追的也是十分费力。起初,晴空还得意洋洋得扬鞭在前,但随着气温上升,他的额头渐渐的浸出了汗水,晴空便开始心疼后面奔跑的少女。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心里一惊。青雨丝施展轻功,紧紧跟随,那脚上的步法,正是自己在暴风营后偷学的功夫! 晴空大惊失色,莫不是当初夜空下那一老一少,便是身后的青雨丝和她口中的爷爷吧? 这青雨丝明明是为了追自己和子纠才从巨马庄出来,何时又来个爷爷呢?如果早就有人教授功夫,当时追杀他俩就应该轻而易举啊,怎会让他俩逃脱的如此轻松呢? 莫非青雨丝口中的爷爷是从巨马庄出来后,半路上偶遇的?不对不对,朋友可以偶遇,师父可以偶遇,爷爷哪有偶遇的道理!一捆念头匆匆滚过,晴空心中翻腾不止。 心下计较,晴空脸上并没显现出任何不妥,他看青雨丝额头香汗细浸,于是慢慢收紧手中缰绳,令黑石愈发慢下来。此时,他瞥见青雨丝跟的越发近了,约莫已经不到半丈的距离。 晴空猛地一拉缰绳,黑石嘶吼一声,前蹄高抬,踏空而停! “哎呀!” 青雨丝根本没料到这黑马会突然停下,眼看着自己就要撞到马屁股上,她左脚用力,猛地向右横跳了出去。不料右脚恰好落到一块松动的碎石之上,脚下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地上。 青雨丝捂住脚踝,痛苦难当,汗水立刻豆大,扑簌簌落了下来! 晴空本来只是想逼停青雨丝,花言巧语,说一番什么“你已经跑累了,上马吧!”之类的言语,骗她上马,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竟扭伤了她。于是晴空立刻翻身下马,脸上挤出十二分的关切表情,蹲到青雨丝身边。 “快让我看看,扭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晴空便用手去拉青雨丝捂着脚踝的芊芊细手。 啪的一声!青雨丝狠狠一挥手,便将晴空的手打开。她怒意难消地责备道:“臭小子,跑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停下,害得我躲闪不及!” 晴空看见她脚踝红肿淤青,立刻后悔了起来。旋即脸上换成悔恨的表情,信誓旦旦的自骂道:“都怪我混账!我本是看你跑的辛苦,想换你骑。心中着急,没打招呼就停了,都怪我!都怪我!”边说边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啪啪作响,红印大起。 青雨丝嘟起嘴,不说话,心中气愤消了大半。但她哪里知道,这两巴掌抽的有猫腻。响声很大,却不怎么疼!这可是晴空在锁云营大牢,被欺负虐待时,练出的功夫。 “上马吧,雨丝,快!” 也不等青雨丝回答,晴空立刻将她抱起,放到马背之上。 青雨丝本能的挣扎了几下,怎奈脚踝实在疼痛难当,于是只能依了眼前这个混小子。 骑到马上,青雨丝心中大为不悦。眼前这个家伙,虽然长得剑眉朗目,一本正经,但怎么越看越是像个无赖! 这家伙,饿了就要偷别人家的鸡,茶寮之内,还被官府以越狱罪张贴了通缉,而且还不要脸的改了名字混进暴风营,叫什么马大空,糊弄谁呢?通缉令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司马晴空,越狱在逃! 第二十八章山坳重逢 晴空整了整马鞍,待青雨丝坐好,立刻飞身上马,拉住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黑石瞬间就蹿了出去! 青雨丝反应过来,骂道:“你给我下去!下去自己跑,这算什么!轻薄之徒!” 晴空也不搭话,闷头只管催促黑石。黑石扬鬃迎风,身后泛起阵阵沙烟,一骑绝尘! 黑石不愧是宝马良驹!一路行来,未曾喘息,直奔坠鹰谷。 那坠鹰谷本是鬼斧神工的一道天险,谷道狭长三里,两侧高峰连绵矗立,高耸入云,人见发怵,鹰见发愁。 古有传言,曾有一群路过的商客,行至此处,稍作休息。忽然眼见一只老鹰捕食一只沙鼠,从万丈高空俯冲而下,直接冲入这峡谷之中。不料,当时狂风来袭,风入狭窄的谷道,力道陡然增强了一倍! 那老鹰始料不及,被强风猛地一吹,失去平衡,登时撞到悬崖峭壁之上,羽翼折断,一命呜呼!看的商客们目瞪口呆,心下凄然。自此,大家便把这里叫作坠鹰谷。 峡谷两侧的悬崖峭壁上布满了胡杨树,骆驼刺,怪柳,沙棘和芨芨草,典型的沙漠景象。不用多说,坠鹰谷自古便是大小两座沙城之间的必由之路。 睚眦军想要退回小沙城,继而沿着红土大路退回到睚眦大陆,第一关,便是这坠鹰谷! 青雨丝眼看距离坠鹰谷还有三里路左右,右手一拉缰绳,令黑石转入路侧的一个小山坳中。 那山坳掩映在高大的仙人掌之后,甚是隐蔽。黑石驮着二人左右饶了好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二十丈见方的山坳出现在眼前,继而是一群人零零散散,或坐或卧,正在休息。 一位凭风而立的山羊胡老者听闻马蹄哒哒,立刻警觉的转头看向山坳入口。他身旁是躺在地上休息的高白胖,坐在地上打坐的王子纠,和铺成一片休息调养的一众兄弟! 晴空心中大喜,看来大家都是安全的!他顿时精神抖擞,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马蹄哒哒作响,青雨丝一脸嫌弃的低声骂道:“都已经到了,还不滚下马去!” 晴空一怔,随即考虑到一对男女共骑一马确有不雅,于是回了一句“得令!”便翻身下马,冲大家跑去。 “大空兄弟,你赶上来啦!看你生龙活虎,应该没遇到什么危险吧?”高白胖半侧起身,关心的问。 “军阶长,应该是问我有没有受伤?危险嘛,毕竟可是遇到了好几个呢!哈哈……大家都还好吧?” “没事,大家都安全!”一众兄弟们围拢上来,拍拍晴空肩头,以示感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子纠用左臂用力的抱住晴空,感慨万千的说:“好兄弟!别看就分开了几个时辰,我担心的要命!” 晴空双手环抱住子纠,左臂微微外张,怕碰疼了子纠的右臂。他也拍拍子纠的后背,说:“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家别高兴的太早!还有这坠鹰谷一关,生死难料!”山羊胡老者站在青雨丝旁边,厉声道。然后他用手指着高白胖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蠢笨!比我还蠢,比我还笨!” 高白胖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充满歉意,毕恭毕敬的说道:“三叔,当着这么多兄弟,给我几分面子。毕竟我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 “你哥更蠢,更笨!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山羊胡老者没有好气的骂道。 晴空心里疑惑万分,这山羊胡老者到底是谁?看他眉心有一道深深的竖纹,就如岁月的刀刃在他眉心狠狠的割了一刀,有些沧桑,有些神秘。 听高白胖叫他三叔,那必然是亲戚长辈,但青雨丝为何又会站在他身边?莫不他就是青雨丝口中的爷爷? 晴空扫视一圈,见大家都没露出什么惊讶表情,想必大家已经对这老者的来历略知一二了!心里这么一分析,就有了几成把握,于是晴空走上前去,躬身施礼,说:“这位前辈,在下马大空,是两位文军阶长的属下,也……也是这青姑娘的朋友,在这给您施礼了!多谢救命之恩!” 山羊胡老者瞥了一眼晴空,又看看青雨丝,见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鄙夷之情,心里便有了计较。 “滚一边去,老子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山羊胡老者一皱眉骂道,说完转头去查看青雨丝的伤势。 青雨丝的脚踝依旧红*肿,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许是已经伤到骨头。于是他从怀里掏出瓶瓶罐罐,开始细细的治疗,眼中充满了慈爱之意。 青雨丝瞥了一眼马大空,嘴角微微上扬,像极了闹了别扭后有父母撑腰的小玩伴,有一丝的得意洋洋,有一丝的恃宠而骄。 晴空一撇嘴,知道自讨没趣,便悻悻的退到子纠高白胖身边。问道:“高白……不,军阶长,这位老者是?” 高白胖脸色好转许多,答道:“我三叔,文三衍。” 文三衍,在家排行老三,故名文三衍。年轻时不知为何得了“三只眼”的名号,盛名一时,在江湖中算得上响当当的一位人物。 文家本是颇具实力的古老士族豪阀。大哥文一增,二哥文双化,老三文三衍,兄弟三人肩负着家族的责任,主持着家族的事务。 江湖传言,文三衍在三十寿辰之上,不知怎的,患了失心疯,大闹一场,离家出走,自此二十年杳无音讯。又有传言说他负气离家之后游荡江湖,穿梭于各个大陆之间,游览名山大川,自此隐姓埋名,再无消息。 晴空点点头,转而问子纠:“你们也是从那破落院子中的地道逃出来的?怎会又寻见这样一处所在?”边说边打量着这个山坳。四周光秃秃的,只是入口处长满了巨型仙人掌。 子纠答道:“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我们躲入院子后,一回头发现你不见了。听一个兄弟说你骑上黑石引走了敌兵,我们便想一边等你,一边谋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对策。但苦于一时没有好的策略,高白……不,文军阶长,就命大家原地休息,禁言默声。过了一会,我们再做商讨,期间制定了几个策略,但顾虑到有我等都是伤残病患,一时就没敢轻举妄动。正踌躇间,屋里转出一老一少来,起初吓了我们一跳!” 说着,子纠用下巴指了指了指青雨丝和山羊胡老者,“不过看样子,当时他们也被满院子横七竖八的我们吓了一跳。那小姑娘,对,就是凤姑的侄女,差点发出一声尖叫,幸好山羊胡捂住了她的嘴。我呢,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虽然她穿着打扮都变了,但我还是从那犀利的眼神认出了她。吓得我连忙低下头,怕被她认出来。想必当时人多,她一时也没注意到我。倒是那文军阶长,叫了一声三叔,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看来这山羊胡老者还真是两位文军阶长的三叔!然后呢?” “然后,他们互诉思念之情。山羊胡看了文军阶长的伤势,从怀里摸出一个药丸给他吞下。又在文军阶长的再三恳求下,满脸不情愿的帮忙给我们看了看伤势。好在之前都有处理,并无大碍。叔侄小声商议了几句,随后我们就跟着这一老一少进屋,从那土炕下的地道一路逃了出来。钻入地道前,我请求留下来接应你,文军阶长说他自有打算,必然保你周全。那山羊胡插嘴说什么‘诶,别瞎担心,山人自有妙计!’之类的。兄弟们硬拉着我钻了下去。出了地道,沿着那河床没走多远,我再次恳求回去接应你,山羊胡转头吩咐那少女几句,她便转身折返了回去。临走前,得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我已经被她认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要揭发我的样子,而且看她义无反顾的折返,我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可是,当我看她施展轻功,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晴空压低声音,附耳上去,“那山羊胡和青雨丝就是暴风营后,山丘前,被我们偷师的一老一少!” 子纠使劲地点了点头,“你也发现了!” “嗯……这个话头不宜多说,你接着往下说。” 子纠活动了一下右肩,好让手腕舒服一些,继续说:“那山羊胡应该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我们和他沿着河道一路东行。大家时不时的趴在地上躲避一下远处的嘲风兵,好在有惊无险。快要到达坠鹰谷的时候,他七转八转便领我们进了这个山坳,说是战局不明,不可贸然进谷,需要在这里暂时休息,以作躲避。我说完了,你快说说你是怎么脱险的?” 晴空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我嘛,骑着黑石饶了一圈,甩掉了那些追兵,便潜回破落院子。嘿,发现空无一人,想必你们有了计策,逃了出去。我一时无措,便躺了下来,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后来,这凤姑侄女青雨丝一瓢凉水把我浇醒了,也不多言语,只说你们已经安全撤离,想活命就跟她走。这不,我就跟她一路追来了。” 晴空有意无意的隐去了大沙城东门内尸横遍野的可怖情景和他路上调戏青雨丝的事情,前者是因为太过血腥残忍,不敢回忆,后者是因为怀了少年的小心思,不愿与人言。 第二十九章坠鹰谷劫 摘星塔倾倒之后,伐天大将军从大沙城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东城门。 他便立刻下达命令,一万死士负责断后,在城外十里处,以最快速度埋伏下来,拖住紧追不舍的嘲风军。其他兵卒则边撤退边整顿。行军之中,大概清点了人数,无论是当时驻扎在城里的还是驻扎在城外的,两相合并,只剩六万多人! 伐天下令将这些兵卒分为前后两队。前队尽是擅砍擅杀之辈,后队则是擅长防守的居多,两队相隔两里,中间是残存的一千护甲军。 睚眦军快速向坠鹰谷方向退去。以伐天对狄雷奔的了解,坠鹰谷必有伏兵! 前队保持前进的同时,做好随时变换为穿山甲阵的准备。因为随时可能会与嘲风军队遭遇,所以谁都不敢怠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穿山甲阵是伐天与行军参谋陈云美共同研制的。此阵以凌厉的攻击著名,在睚眦军中风靡一时,只有战力上等的兵卒才可参与演练。 因为在空中鸟瞰,阵型恰如一个穿山甲,故此得名。此阵法,变化多端,攻中有守,守中带攻,分为大阵和小阵。大阵由一千人组成,是阵地战时的首选。大阵又可分散为五个小阵,如一个大穿山甲分裂为五个小穿山甲一般,化整为零,互为增援。虽然单个小阵的攻击力有所下降,但灵动性大增,无疑也能给战况增加三分胜出的机会! 急行军二百里之后,后队以伐天的战车为前端,由一百个死士组成大龟阵。此阵以防守坚固为人称道,犹如一个巨大的乌龟,用坚硬的外壳抵御外来的一切攻击。伐天的战车众星拱月,威风凛凛,自然也十分明显。周遭是一千护甲军。 考虑到狄雷奔的狡猾,伐天心生一计,自己从战车上下来,与一个身材与自己相仿的普通兵卒互换甲胄,互换位置。 此刻,伐天本人正藏在战车后面三十丈的一只小队伍中,周围只有二十来个护卫。这些护卫看似平常,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脸上都有一个刀疤。 这二十来个护卫,正是暴风营甚至睚眦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刀疤传令兵!他们既是机密要闻的传递者,又是伐天最贴身的死士。个个都是杀戮机器,战功斐然。与其说刀疤传令兵是睚眦军中一股强大的力量,还不如说是一支只效忠于伐天一个人的私人卫队。 一路奔袭到坠鹰谷口外,冲在最前面的将领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慢下来,做好戒备。 两侧高耸的山峰和只有五六丈宽的峡谷通道,令人望而却步,不寒而栗!大家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一步一步向谷中走去,人人心中自是十二分的戒备。 探路兵从谷内奔袭而回,报告说谷内安静,峡谷通畅。刀疤传令兵将此消息禀告给伐天,伐天略一沉吟,使了个眼色。身边八个刀疤传令兵出列,两人一队,从谷口位置攀岩而上,身后背着个黄色布袋,鼓鼓囊囊不知藏的何物。 全员继续前进! 穿山甲阵已经全部进入峡谷,大龟阵也已接近谷口。后面三十丈的伐天抬眼观看,只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天空,天空是蔚蓝的。 他放慢脚步,停在了谷口,而穿山甲阵和大龟阵已深入谷中。此时,但听得一声穿云箭刺破天空,惊炸了众人的耳朵。紧接着万箭齐发,如晴空霹雳,如暴雨倾盆! 箭雨所指,便是那大龟阵。因为那里是旌旗招展,上书伐天二字,且防守异常严密的阵仗,任谁都会料定伐天必在此阵中龟缩。于是,从昨夜就在山顶隐藏埋伏起来的嘲风兵卒,纷纷死命向大龟阵发难! 睚眦将士立刻高举盾牌以抵万箭,同时脚下不乱,继续铿锵前行。而山峰之上,呐喊声骤起,万箭齐发后紧接着就是无数滚石落下! 饶是睚眦军身经百战,勇冠天下,也不可能用血肉之躯抵抗这地大力沉的高空坠石!那些带着尖锐呼啸声,破空而来的滚石,砸的睚眦兵卒跌落一地,血肉模糊。 那个与伐天换了甲胄站在战车上的普通兵卒,双手猛力挥刀。刚刚格挡开一块碎石,却被另一块碎石砸到右肩,登时骨断筋折。 眼看右臂是废了,身体通楚难当,他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左手一扶,勉强站定,未做喘息,就被密密而来的箭雨射成了人形刺猬! 果然不出伐天所料,谷中早有埋伏。箭矢和滚石间隔着从高空飞下,如天神打架,天宫坍塌,残垣断壁坠于人间。谷里的睚眦兵卒但凡一个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谷里已是惨叫连天,血洒一地。尤其是那些零散的并未在阵仗中的兵卒,刚刚举起盾牌,抵挡一阵箭雨,还未来得及抬头窥探情况,就被乱石重重砸下,直接头破血流,骨断筋折。更有甚者,整个人头被砸进了胸腔,直接见了阎王。 很多兵卒被箭雨射伤了腿足,但依然奋力保持着前进。只要伐天大将军未下命令,那就要一往无前,绝不回头,哪怕前面是森罗地狱!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箭雨渐希,滚石已停。伐天抓住时机下达命令,急速前进! 穿山甲阵迅速行动起来,由大阵分裂成五个小阵,飞快前进,真真如穿山甲一般,尖锐而灵动。 大龟阵紧随其后,那速度一点不像乌龟,反倒像脚上装了轮子一般。刀疤传令兵高举盾牌将伐天隐藏于众人当中,脚下生风,飞奔起来,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生死在此一举! 与此同时,听得山崖之上爆炸之声轰然响起,有如天神发怒,雷击大山,一声接连一声,一声紧似一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炸,有嘲风兵卒的尸体不断的从山崖之上飞下。 一条条胳膊大腿,头颅脚丫,混着血雨纷纷而下,湛蓝的天空突然变色,血染苍穹! 伐天知道是那八个刀疤死士在用秘制**轰击埋伏的嘲风兵,此刻山崖之上必然混乱不堪!但同时,他也知道此番混乱必不会持续太久。要不了多久,那八个刀疤死士就会被乱刃分尸。到时候,嘲风兵必然又会掀起新一轮的攻击! 时不我待,伐天抓住这短暂的机会,命令全员全力冲刺。可谓生死只在一瞬间! 固然如伐天所料,整个睚眦大军获得了短暂的逃命机会,一路狂奔向坠鹰谷出口。这坠鹰谷本身并不笔直,而是拐了三道弯。前两个弯道通过还算顺利,应是爆炸之乱牵制了嘲风伏兵。 随着不断的前进,伐天瞳孔微张,已是紧张起来。只要拐过第三个弯道,距离谷口就只剩四五十丈之遥,胜利在望! 但当真的拐了过去,映入睚眦军眼帘的却一个绝境!满地都是碎石草捆,叠码一丈有余,犹如一道巨大的门槛,横亘在了睚眦大军的眼前! 谷口外的风源源不断地吹进坠鹰谷,将草捆中隐藏着的,浓浓的硫磺刺鼻味道和淡淡的麻油清香气味一起塞进了伐天的鼻子! 伐天一抬头,数支火箭应声落下,射在草捆之上!大火乍起,硫磺喷吐,麻油乱溅,火借风势,风助火势,犹如一个魔鬼,张开血盆大口,要侵吞这几万条性命! 伐天心下急速盘算,必须快速找到办法突破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上有箭矢滚石,前有大风烈火,后有镇疆追兵。伐天自知那大沙城外十里处的一万死士阻挡不了多久! 如果不能快速做出反应,待到狄雷奔领兵前来,两处汇合一处,两相夹击,便是个结结实实的死局! 正踌躇间,忽然,伐天但见后面尘土飞扬,竟是一队战车滚滚而来!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惊讶万分! 那战车竟然是嘲风军中常常用来冲杀破阵的幽冥战车!饶是骁勇如伐天,对这幽冥战车也是忌惮三分,此刻战车从后而来,必然会给睚眦军以绝命一击! 难道,天不助我? 幽冥战车,高一丈,宽一丈。前端呈现锥形,用精钢包覆,而锥尖上有一根用百炼钢制成的坚硬无比的大矛。大矛通体锃亮,无坚不摧! 幽冥战车之所以有此名号,是因为它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普通战车都是披挂铠甲的战马在前拉辕,而幽冥战车的战马则是隐藏在战车后面。从前方看去,根本看不到马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硕大的战车在自行滚滚前进。锋利锃亮的大矛直指人心,于千军万马之中,令人心颤胆寒。 它,是失败与死亡的暗示。幽冥战车,固得此名! 正在焦急之际,伐天惊讶的发现这敌军的战车之上,诡异无比的挂着一面大白旗,大白旗之上书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伐天”。 仔细去看,那也不是什么大白旗,反倒更像是一个宽大的白色中衣! 奇诡尴尬至极! 睚眦兵卒赫然发现,战车上的人却又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嘲风兵服!这画面令人愈发的糊涂,分不清这突然冲出的幽冥战车到底是敌是友! 战车临近,伐天不禁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但又发现那些驱车的兵卒并无要进攻自己的意思。不但没有受到攻击,还听到他们在大喊:“伐天大将军万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战车一路滚滚向前,绕过最后一个弯道,绕过伐天,势不可挡的冲进了火海当中。前后一共三辆幽冥战车,左右排开,一个紧接着一个,视死如归,加速前进,冲击得那草捆乱飞,碎石乱滚! 那横亘在坠鹰谷的巨大“门槛”被拦腰截断,登时散乱两侧。 中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条宽敞大路。 绝处逢生!真叫他们冲出一条生路来! 伐天来不及感叹天助我也,一声令下,大家掩好口鼻,以避硝烟,迎风而上,直接冲出! 第三十章少年心思 山崖之上的嘲风兵,先是被爆炸牵扯了不少精力,待将那几个脸上有刀疤的睚眦兵,万箭穿心乱刃分尸之后,立刻转身射出火箭,将谷口燃物点燃。 霎时热浪翻腾,黄烟滚滚,借着风势,硝烟弥漫了整个坠鹰谷。嘲风副将见战局已定,立刻召集兵卒,准备下山收割战果,却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三辆战车横冲直撞,彻底扰乱了战局。 起初,嘲风兵卒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幽冥战车。但根本不知是被谁驱使着狂奔而来,又为何会冒然冲进睚眦军中。 一脸疑惑的嘲风副将立刻派人去调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可就在他发出命令之后,就发现此命令已经无用。因为那冲在最前面的战车上挂着“伐天”二字。 嘲风副将突然醒悟,幽冥战车被盗了!他骂了一句:“混账!”便立刻下令再次箭雨攻击。 手下兵卒连忙报告说:“将军,我们箭矢已经不足!” “混账!” 箭雨渐停,天空放晴! 那三辆幽冥战车冲破火海,给睚眦军以逃死的莫大机会。 逃出,自然生天,逃不出,自然下地狱。睚眦军个个红了双眼,显出弑杀的本性。不过这次,不是要杀谁,而是为了活化自身的体力。 全力奔跑,逆风奔跑! 睚眦军护着伐天死里逃生,顾不得灰头土脸,一路狂奔。 约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睚眦兵卒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白睛黑瞳,身体活化也结束,顿感一丝疲惫。不过他们根本没敢休息,继续逆风,朝着小沙城冲去。 虽然他们心里明白只要过了坠鹰谷,基本就可保性命无虞,但还是不愿意有一丝的耽搁。毕竟小沙城还牢牢的攥在睚眦军手中,一旦进了城,便可高枕无忧,再图退军之策。 伐天心里盘算着行军参谋陈云美应该已经得手,只要他得手,那此次战场上的失利便不算的什么。 胜败不过兵家常事,胜败从来不只是兵家的事! 行军间隙,伐天招来高白胖一问究竟。当时,伐天安排了十个小队在大沙城中可能埋有龙定子的地方挖掘,陆续由刀疤传令兵回禀消息,均未有龙定子迹象。 文长治文和久安便是其中一队。虽然挖掘无果,但阴差阳错的让文长治的残部在坠鹰谷救了大军一命,所谓赏罚分明,必须要对文长治等人有所奖赏才行!而且,伐天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机缘让他们驱使着幽冥战车把大家带出了绝境。 高白胖文长治负伤,行动不便,半卧在担架上,小心翼翼的答着话。当问到幽冥战车时,他也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便叫来晴空答话。 “参见大将军,回大将军的话,我们这队人从大沙城中逃出来后,看这坠鹰谷危险至极,必有伏兵,便在三里外的一个隐蔽小山坳里修整。”晴空隐去了大沙城发生的各种遭遇,直接说起幽冥战车的来龙去脉。 “卑职尿急,便跳上山坡寻一处隐秘处。正悠哉时,看到一只肥大的野兔跑过。卑职一时口腹空慌,来不及多想,便追了上去。追了大约三四里的样子,也没跨沟越石,反而越追越宽阔。来到一个平坦之处,抬头赫然发现三个庞然大物。不用说您也猜得到,就是这幽冥战车!卑职没见过此等物件,大大的吃了一惊。但看战旗是嘲风的,于是料定必是坠鹰谷上埋伏的嘲风兵带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弃而不用。恩……也许他们认为埋伏战,用不到此物,故藏于此!” “你猜的不错。这幽冥战车不适合山地,只适合在平地作战,威力全开时确实不容小觑!”伐天若有所思的说到。 “果然,大将军高见!”晴空抹了抹唾沫星子,拍马屁道,“卑职立刻返程,叫上文军阶长和几个兄弟,对,还有忠武将军的战马黑石,一起去捞那战车!” “对!那黑石被马大空兄弟救下,就一直跟着我们。我想着也许马能派上用场,就让兄弟们带去了。即便我们捞不走战车,也给他毁了!”半躺在担架上的文长治插了一句解释道,难掩声音的虚弱。 晴空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没想到这黑石还真派上了用场。过去一勾搭,那些战马便开始躁动。接下来便被我们强拉硬拽赶回了小山坳。黑石在那些战马周围来回的跑来跑去,好似安抚一般……” 晴空抬眉看了一眼高坐战马之上的伐天大将军,见其并无表情起伏,心里的诉说欲望一下子淡了很多。暗道怕是大将军见多识广,对这些晴空自以为平生罕见又接连发生的奇特事情提不起多大兴趣。 既然听众不能共鸣,那说者自然不再事无巨细的说。“此时,我们听到坠鹰谷方向厮杀声震天,于是赶紧驱赶幽冥战车冲了过来。怕被同袍们当敌军射杀,故拿了文军阶长的中衣,书了大将军的名号,插在车上,冲进坠鹰谷。” 文长治脸色尴尬,挤出个笑脸,不问自答:“大将军,原谅则个!未经禀报,将您的名号写在我的中衣之上,事出紧急,望大将军海涵,嘿嘿……” 伐天并不言语,他并不关心这些细节。黑石令他想起了张元猛这位忠勇两全的得力干将。摘星塔上一战,惨烈程度饶是他伐天也不得不久久挥散不出脑海。 天圆九州,若是单以忠勇评判,张元猛可当第一!至于黎皋,亦可排入前三。暂且抛开立场,伐天倒是很乐意将二人引为知己! 英雄惺惺相惜,战场你死我活! 伐天一挥手,朗声道:“文长治,赏金百两,养好伤再帐前述职。另外,既然忠武将军已经为国捐躯,那黑石就赏与这位小兄弟吧!”说完马鞭一扬,在刀疤传令兵和护甲军的护卫下,奔驰而去。 晴空难掩心中兴奋,直接跳了起来,叫嚷着:“呦呦,小爷有马了,哈哈!”活脱脱像一个孩子费尽周折终于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 心中碎念着有马的好处,晴空和高白胖一起归到队伍中,迫不及待手舞足蹈得跟子纠说了起来。 此时,子纠经过军医的专业治疗,气色已经好转。他坐在伤员专属马车上,大口大口吃着东西。听晴空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也替他高兴。不过,子纠心中时不时的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 正在晴空意犹未尽的时候,子纠插嘴道:“马大空,凤姑的侄女和姓文的老者,叫什么文三眼还是文三衍的,冲出坠鹰谷后就和高白胖辞别了……我看是朝东北方向而去……” “哦……是吗?”晴空淡淡的回了一句。其实他早也发现了,只是一直处于死里逃生的兴奋劲之中,还未来得及或者说是不情愿细想此事。此刻被子纠一提醒,才从兴奋劲中噗通一声掉到了失落忧愁之中。 一对好友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落,不由得马上躲避开对方的眼神,似是怕自己那同病相怜的情绪被看穿。不约而同的都在心中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晴空在给伐天大将军汇报时,还省略了一点,那就是,当时青雨丝骑着黑石,文三衍拉着缰绳,和晴空子纠四人一同去捞战车。起初,嘲风战马躁动不安,根本不肯挪步,文三衍一瞪眼,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干脆毁了战车。 青雨丝略一沉思,用略带神秘的语气和大家说:“且慢,让我来试一试!”于是她骑着黑石走上前去,先是俯身对着黑石的耳朵说着什么,而后便开始了她和黑石的配合。 她和黑石一匹马一匹马的去“说服”,过程都一样。先是青雨丝俯身对着马耳朵说些什么,而后是黑石用自己的脖子来回蹭一蹭嘲风战马的脖子。不一会,在大家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黑石一声鸣叫,踏步原路返回,那些嘲风战马顺从的跟随在后面,推着战车滚滚向前。 当时的场景,青雨丝和黑石犹如微风凛凛的大将军,正在率领着自己麾下的百万雄兵在沙场上操练一般! 晴空的脸上除了目瞪口呆,还掺杂了些许羡慕,甚至是嫉妒。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些战马,被青雨丝吐气如兰,柔声吩咐!想到这些,他不由得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 文三衍咳嗽一声,怒声催促:“都还愣着干嘛?像蠢货一样,还不赶紧走!”晴空吓得回转心神。正在他收了心湖的荡漾,涟漪渐平,转头抬步之时,却看到身旁的子纠喉咙一动,深深的咽了口唾沫。 随着那口唾沫下咽发出的声音,晴空感到自己心湖里的涟漪,竟然一下子荡到了子纠的心湖里面! 走在回转小沙城的官道上,背对着夕阳,每个人身上都洒了一圈金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晴空翻身上马,双手摸了摸黑石的鬃毛,迎着风沙,驱马向前。 一路无话,昼夜不停。 高白胖担心着堂哥文久安的安危,令手下兄弟在队伍里多方打听。半日过去,仍是没有任何消息,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高白胖心中凄然,料想着,最有可能堂哥是被嘲风兵辨别出来,就地屠杀了。念及于此,不由得黯然神伤。他与堂哥文久安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喜欢跟在堂哥屁股后面到处玩耍。年纪稍长,二人就跟着三叔文三衍习武练功。 三叔其人,本就脾气古怪,又兼有家中幼子的专横跋扈。那年遭逢巨变,和家里大吵一番,离家出走,二十年杳无音信。此次在大沙城中偶遇,也算是上天垂怜,让一家人又团聚了。只可惜,刚刚找到了三叔,又丢了堂哥,这可怎么和家里老人交代! 第三十一章危机再起 文长治和文久安,兄弟二人自小感情甚好,又共同参军入伍,经历了不下百场的战斗,出生入死,相扶至今。在他心里,早就把堂兄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只是没想到,戎马半生的他们出师不利,被困大沙城,以至于堂哥如今生死未卜。 高白胖心有戚戚焉。坠鹰谷外,三叔执意要离开时,他曾再三恳求三叔再去寻一寻堂哥。虽然三叔嘴里说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强求?无需强求!”,但眼中的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这令高白胖心中稍安。 伐天率领军队行至小沙城外,赫然发现城墙之上已然换了嘲风大旗,不由得心中气愤,暗骂驻守小沙城的将领废物! 连一个不在战略前沿的小小城池都守不住,回营查证后,定斩不饶! 伐天原本计划在小沙城整顿军务,伺机反扑,此刻看来,都化作了一场泡影! 由此可见,狄雷奔和黎皋也是粗中有细之辈。他们一定是早就安排了暗桩和反攻计划,所以才能如此快速的取回下沙城! 念及于此,伐天立刻改变命令,叫大军绕城而走,以防小沙城内嘲风军出城袭扰。 道路两旁堆积着不少尸体,黄沙亦是掩埋了片片血迹。看来小沙城内外也是经过了一场残酷的厮杀! 伐天立刻招来一名副将,吩咐道:“率一万兵卒,佯装攻城,不可恋战,拖延一个时辰足够!” 副将得令而行,率军直奔小沙城去了。副将自是知道伐天大将军的意图,疑兵佯攻,牵制住小沙城的嘲风兵力,为大军撤回红土大路争取一条平安之路。只要登上红土大陆,便无后顾之忧! 小沙城北,一片胡杨林中,熊熊大火凶猛燃烧,浓烟滚滚。被绕路而行的睚眦军看了个满眼,火海燃烧着尸骨,将猩红的血液蒸发,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的燃血所特有的铁器味道。 虽然此刻天地炙热,这景象却散发出难以抵挡的寒气!火堆旁,一展破碎的睚眦军大旗插在地上,迎着气浪,猎猎作响。众人看来,迎风作响的仿佛不是军旗,而是羞辱! 子纠心下愤恨,嘴上骂道:“技不如人,我辈甘愿被杀,可这他妈算什么?人死了还要受到如此羞辱,怎不令人恼羞成怒!”说罢,他不顾右手手腕疼痛,飞奔过去,在热浪与刺鼻味道的拍打下,左手握住旗杆,奋力一拔。 军旗在手,子纠振臂高呼:“睚眦不败,血债血偿!” 众人被子纠的行为所感动激发,随着他高喊起来:“睚眦不败,血债血偿!睚眦不败,血债血偿!” 山呼海啸。 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子纠左手一挥,将残旗投于大火之中。 伐天看了这一幕,不置可否。吩咐左右,去调查一下这个小兵姓甚名谁,有何战功。 晴空等与子纠相熟的人,都被子纠的行为震慑了,感动了,一时语塞,只有待子纠归队后给以深深的拥抱。 高白胖眼神一亮,似是感受到了微微波动的灵力。看来,这王阿九对于生命的感悟超出常人。 海风吹送无边,尘土遮天蔽日。 见睚眦大军冲到红土大路的入口,早已等候在此的行军参谋陈云美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当地,大呼:“大将军在上,行军参谋陈云美已恭候多时!奉大将军令,卑职率领五万大军赶往黄金矿山,斩杀嘲风军过万,缴获黄金二百三十万两有余!特此复命!” “好!好!好!陈参谋大功一件!哈哈……”伐天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手中方天画戟指天一震:“归朝!” 原来,这才是伐天此战的终极目的。抢得黄金二百三十万两有余,够他在朝堂之上炫耀一番了! 睚眦大陆矿产匮乏,尤其是金银,那更是捉襟见肘。睚眦大陆好战,每每发动战争,都会搞得国库空虚!除此之外,战争频繁,兵源自然不足。偌大的睚眦大陆,虽说不上十室九空,但也是空了六七分的。青壮劳力不够,田地自然荒芜,这又导致粮草不足,马匹牲畜欠缺。 内忧外患夹击之下,睚眦大王便给八大将军授意,定下了抢夺金银财宝为主,攻城略地为辅的战略国策。 伐天此次对战嘲风,便是看上了嘲风大陆小沙城北面三百里的大矿山。当时他秘密命令陈云美绕小沙城而走,直奔大矿山抢夺金子。而张元猛的先锋军和自己统帅的中军,或多或少都在扮演吸引敌军,牵制对方兵力的角色。 即便折了张元猛等一干爱将,心里不免唏嘘不已,但终极目标圆满达成,伐天自是得胜归朝。 胜与败,因人而异。胜,是刻进睚眦人骨子里的执念,为达目的,千方百计。 晴空和子纠混在队列之中,听说行军参谋陈云美满载黄金而回,起初先是惊诧万分,后来慢慢思量才得以明白。不得不感叹伐天大将军的运筹帷幄,高瞻远瞩! 睚眦军一扫战败的阴霾气氛,皆因陈云美的满载而归而沾沾自喜。大军步法轻快地踏上了红土大路,大家估么着,再过两日,这红土大路才会重新沉入海底,此刻归去,完全来得及。 大海之上海浪翻滚,天蓝海蓝交相辉映,放眼望去,只在遥远的天边汇成一道直直的白线。偶尔有几个商船远道而来,划破这白线,满载着货物纵横于各个大陆之间。 从睚眦军趁夜色出征,掐指算来前后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但众人仿佛经历了一世一般。 子纠意识到,生与死的边界原来那么模糊!一刻为人,下刻为鬼。此役为人,彼役为鬼。生死的转换不过一瞬之间,一念之间。甚至也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过度,快速的令人心惊,且不可逆转。他所痛心的是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发生,但又无能为力!心念及此,子纠不由喟叹一声! 晴空听到,转头蹙眉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断骨处疼痛难忍,还是伤口又撕裂了?” “没有,都没有。只是……”子纠欲言又止。不是他不想和晴空分享内心感叹,而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许今后的某个晚上,二人痛饮后同塌而眠,他才能够从容的说出来吧。 晴空见子纠闷闷不乐,挠了挠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到子纠眼前。 闻着那透过油纸散发出来的浓浓肉香,看着那被油水浸湿的油渍麻花的纸包,子纠眼前一亮,问:“鸡腿?对不对?哪来的?” 见子纠心情转好,晴空边拆纸包边解释说:“在陈参谋的军中看到一个相熟的厨子,我说有人胳膊受伤了,需要补一补,他说得以形补形!念在过往帮厨的情分,给了我个鸡腿。哈哈……最适合补你这胳膊!以后你挥舞起手臂,岂不是鸡飞冲天!” “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子纠左手拿过晴空递过来鸡腿,啃了一大口,嘴里含糊的骂道。 二人说笑了一番,晴空转了话题。 “矮黑瘦和王小笆他们那十几个人还没音讯呢?” “对啊!自从假扮成嘲风兵随那些真的嘲风兵去了,就再也没有消息。高白胖也是打听了很久,依然一无所获!哎……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吧!” “但愿你我料想的,是错的!”晴空回想起矮黑瘦文久安和女里女气的王小笆,心中甚是惋惜。 不过,此刻周围的睚眦大军,却是个个高兴万分。沙场滚滚,刀光剑影之后,死里逃生,得胜归朝自是比那马革裹尸,身首异处,强出百倍!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行至红土大路的一半,正好烈日当空。因为归营在即,大家都毫无倦意。大路上偶尔也有几个穿梭于两个大陆之间的商客,此刻都立于大路两旁,给睚眦军让开****。 看着满身血污的睚眦大军,商客们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这场面,但凡是没有经历过沙场残酷的人,都会觉得心惊胆战! 睚眦军雄赳赳的前进着,忽然从先头部队穿来一阵骚乱。陈云美负责前军,立刻差遣手下一探究竟。但那名手下还未来的及回禀,陈云美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前方道路红尘滚滚,厮杀喊声由远及远近。先头兵卒仿佛被什么怪物冲撞,混乱不堪,甚至很多人都被撞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诡异的弧线,扑通扑通,纷纷落入海中。 陈云美咽了一口唾沫,定睛观看,终于看清了。那是无数甲胄残破的嘲风兵冲杀而来,不同以往的是,那些嘲风兵身材魁梧,体魄非凡,身高超出常人一头,在残破的甲胄中露出健硕的肌肉,大部分焦黑而布满褶皱,且泛着幽幽的紫光,在此刻烈日照射下,显得诡异异常。 嘲风兵的手中并无兵刃,但那强壮的身躯就是他们最好的兵刃。他们以超常的速度和力度撞击着睚眦军,仿佛一柄紫气森森的长剑,以雷霆之势插入到一条巨龙的口中,并不断的深入,撕裂了巨龙的血盆大口,撕裂了巨龙的哽嗓咽喉,直指巨龙的心脏而来! 陈云美大叫:“有敌军,保护大将军!穿山甲阵,御敌!” 第三十二章红土大路 战鼓骤起,兵刃出鞘。谁也不知道为何前进的道路上,会突然出现了那么多勇猛到诡异的嘲风兵。睚眦兵们大为惊诧,若是镇疆布下追兵,不应该是从后方袭击来吗?怎的,从前方攻杀而来! 不过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兵不厌诈,唯有死战而已!睚眦军遭逢突袭,一瞬间再次陷入生死大战! 先头兵卒立刻做出反应,准备御敌。可终究还是晚了,只晚了那么一步,穿山甲阵未成,便再也成不了了!那柄紫色长剑势如破竹,转眼间冲到了陈云美眼前! 陈云美死死盯住眼前的敌人,手中加了十分力道,握紧兵刃,蓄势待发。他这名行军参谋虽不善战,但也绝不怯战。 此时眼前的血**天激发了他弑杀好血的本性,就在同一时刻,周边的所有睚眦兵卒皆是血涌双眸,弑杀本性暴露无遗!于是紫色长剑与睚眦巨龙缠斗在了一起。 睚眦兵卒互相配合,不断用利刃砍杀着那些嘲风兵,但令人不解的一幕出现了。嘲风兵仿佛是毫无痛感的怪物死尸,他们身上被砍出无数伤口,但却不曾流出一滴血。更为诡异的是,新的伤口之中还掩映的很多老的伤口,而那些老的伤口,已经溃烂,并散发着腐臭! 陈云美立刻组织弓箭手发出漫天箭雨。噗噗噗……对面的魁梧敌军大部分被设成了刺猬。 陈云美心中一定,心想任凭你再强壮,也难当万箭齐发。可接下来的一幕再一次超出了他的认知,那些嘲风兵只是被箭雨射入身体的力道稍微放慢了冲击的速度,待箭雨渐歇,他们再一次踏地而起,如猛虎扑食般,蹬地飞冲而来! 一拳便将一个睚眦兵的头打掉了,紧接着双手握住另一个,一声震天吼,生生的将其撕为两半,左右手齐挥,将血呼流烂的尸体扔回睚眦军中,同时撞倒了几名睚眦兵。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恐怖嘲风兵双手捶胸,大吼一声,脚下石面顷刻碎裂。他身体下蹲,筋骨暴涨,待要再次发出冲击,但听咔吧一声,整条右臂便被睚眦兵齐肩砍去。 嘲风兵转头怒视这名砍掉他右臂的睚眦兵,双眼瞬间爆出紫色的光芒,寒气逼人!而那被砍掉的右臂兀自掉在地上,抖动了几下。 嘲风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感!一时间四目相对,紫光双眸与血红双眸死咬不放! 饶是陈云美跟随伐天大将军沙场浴血,戎马半生,看到这般诡异的一幕也不由得心惊不已!这嘲风兵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妖魔! 中军战车上,伐天听闻来报,也是出乎意料。虽不明所以,但他心中知道,又是一场硬仗!不知道哪里又会冒出这么一路奇兵,而且是从睚眦大陆方向而来,他心中骇然,暗骂镇疆那厮老谋深算!一刻不能耽搁,伐天立刻派出最精锐的护甲兵加入战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 红土大路已然是血土大路! 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打乱了所有人的心绪,来的突然,来的诡异,来的势不可挡,来的玉石俱焚! 晴空从子纠等伤兵队伍立刻前冲,回归到战斗阵列中。随即接到命令,立刻支援护甲军!看来,战无不胜的护甲兵遭遇劲敌,危机可谓前所未有! 睚眦军的所有长处在这狭窄的红土大路上都不能充分施展,阵法摆不开,远程射击敌兵又不怕,连最擅长的奇袭,此时也是对方捷足先登。 一时间所有的睚眦将领均无良策,只能以人海战术,贴身肉搏来斩杀敌人! 晴空等人一路冲锋上来,垂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骨肉撕裂之声源源不断。饶是晴空对战况有所预期,但还是不禁一怔,那漫天乱飞的尸身血雨,只吓得人心惊肉跳。 真真的是肉跳,晴空感觉自己的双腿双臂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继而肌肉带动心跳砰砰不止。 晴空抬起右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血雨纷飞的景象不是第一次见了,为何这次这样胆小?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既然已经经历了几番生死,为什么此刻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一时想不明白,这红土大路与以往的普通战场,有何区别? 天知道!区别就在于到底是兵器杀人还是肉身杀人!虽然同样是血腥杀戮,但以兵器杀人,总会给杀戮者一种错觉,那就是兵器锋利,认血不认人,所以杀你是活该你倒霉,你活该做刀下亡魂。而此刻,人的手,人的脚,甚至人的牙牙齿,都能像冰冷的兵器一样,摧枯拉朽,穿肠破肚! 这样的冷兵器,怎能不让人心生寒意,寒意入骨!同样的一双手,可以拥抱家人朋友,可以制作美味珍馐,可以下地插秧拔草。但,竟然也可以直入胸膛,直破心肺! 这些嘲风兵简直不再是人,而是弑杀的原始怪物! 嗖的一声,一个头颅越过众人头顶直接砸到了晴空头上,他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反倒是把他砸醒了,他摸着额头迅速肿胀起来的大包,心中惧怕一扫而空。眨眼之间,转为升腾的愤怒! 一种对可怖情景的愤怒,一种对人不再为人,退化为兽的愤怒!晴空心中力量喷薄而出,恼怒占据了他的心智! 但见少年抽出腰中护刀,飞奔向前,越过拥挤的人潮,直奔怪兽而去。抬刀,使出全身力气猛砍下去,就在刀刃快要砍到那个头颅的瞬间,两人,不,一人一兽只相距不到一尺的距离! 四目相对之时,晴空看到了那惊怖的紫色双眸!一恍惚,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头皮发麻,犹如炸裂开来一样,好似这一幕在哪里发生过! 怪物双手同时挥出,左手向右,右手向左,双拳砸向晴空的项上人头!晴空吓得猛然左腿后撤,腰腹下沉,一低头,躲过了致命一击。 同时,他的双手已经完成了前刺的动作准备,刀锋随着双臂弹出,噗嗤一声,插入怪物心脏,直接来了一个透心凉!刀尖在怪物破烂的盔甲中穿过,刃上无红血! 晴空没做任何停留,右腿蹬地后撤,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腰刀从怪物的胸膛扯出。人随刀转,刀随人砍,人刀合一,在空中急速旋转一圈,眨眼之间,从怪物的左上方冲砍下来。 怪物抬起左臂,意欲挡下这重重的一击,根本不理会胸口喷出的紫色脓血。旋即,怪物的左手就与左臂分离了,分离的时候伴随着剁骨的刺耳声响·! 晴空甫一落地,作势便要再砍一刀。只需再砍一刀,便能让对面怪物动弹不得,丧失战斗力!因为,晴空刀锋所向,便是怪物的整个腰部,他要将怪物腰斩!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晴空双脚落地的瞬间,怪物的右拳在空中划过一道恐怖的弧线,风向所指,便是晴空的耳根!晴空一个激灵,如果受此重击,即便不死也是昏厥。 雷霆之间,已是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弱的身影飞驰而来。他跳至空中,与怪物的右臂划出了一个相反的弧线。 一人一臂,在空中重重的相撞到一起! 咔吧……咔吧……骨断筋折的声音! 怪物的身躯站在原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晴空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那怪物的右臂垂了下来,晴空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双手握刀,从右向左,以迅雷之势,万钧之力,横扫而过! 咔吧……咔吧……脊柱断裂的声音! 怪物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轰然倒地。上半身与下半身相距一尺,互相喷射着紫色脓血,迅速将地面染成了腥臭的紫色! 晴空转身望去,想在厮杀的人群之中,寻找刚刚救下自己一命的人,却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另一个怪物从远处跳跃而来,用尽全身的重量与急速下落的冲击力,双脚踏在一个瘦弱身影的双腿之上! 咔吧!那瘦弱身影的双腿膝盖竟然被踏入到里血泥之中!双腿断裂,血肉入泥…… 一声绝望的惨叫杀入晴空的耳朵,仿佛要将他的耳膜砍碎一般。那躺在地上的,正是刚刚用身体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人,他的胸口还在喷血,那里赫然有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血窟窿里是破裂的内脏和断掉的肋骨。肋骨尖锐,插入到破碎的内脏之中,直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些,便是救下晴空的代价!那瘦弱身影本已是昏厥,但第二只怪物踏碎他双膝的那一刻,更大的疼痛,直接将他唤醒!因巨大疼痛而昏厥过去的人,被无情的唤醒过来,来承受更大的疼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轰散意志的疼痛! 怪物并未停手!他左手抓住瘦弱身影的后脑,右手攥住他的面皮,狂吼一声,硬生生的将那面皮从面骨之上撕了下来!那骨肉分离的声音重重轰击着晴空的耳朵,那人脸与骨头胶黏着的碎肉捶打着晴空的双眼! “王小笆!” 第三十三章以命换命 晴空恨不能和其他同袍一般,激发出好勇弑杀的本性,用强化后的力量将那个怪物撕裂! 但此刻,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用不够锋利的腰刀和心中巨大的仇恨加注到一个普通的身体之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晴空施展步法,如鬼魅,如幽灵,突然出现在怪物的背后,灌入平生气力,一刀,齐膝砍断! 怪物倒地,兀自不甘心,想用手来抓晴空。晴空眼露凶光,将腰刀刀刃向前,刀尖向下,对准怪物小腹,跃起,插入。继而刀尖入土,刀柄在手,刀刃割骨,抵死向前切割,刺啦啦将怪物一分为二! 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犹如盼望出征儿子归来的母亲,在夜里无声的哭泣。无声,是因为爱的深沉,无声,是因为盼的太久。 晴空抱起王小笆,看着他残破不全的肉身,心如刀绞!仿佛那胸口的血窟窿是在自己身上,疼痛到令他无法呼吸。仿佛那碎裂的双膝是在自己腿上,疼痛到令他再难起身。 “军医!军医!快来救他!啊!”片刻的无声之后,晴空终于撕心裂肺喊了出来。可是,哪里有军医! 此刻的红土大路,已是人间炼狱,血不成血,骨不成骨,命不成命! 王小笆睡着了,就像儿时躺在娘亲怀里一样,温暖而安详。他那疲累的身体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不断下沉,下沉……下沉到一个深渊之中! “娘亲啊,您为何哭了呢?孩儿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回到您的身边了啊!求您不要哭泣,我知道大哥二哥的死去,让您经常在夜里惊醒呜咽,可是,我亲爱的娘亲啊,我作为您最疼爱的幺子,我回来了啊!” 王小笆缓慢的睁开双眼,他想用双手为娘亲拭去双颊的泪水。可是那些泪水,突然变得冰凉,一颗,一颗,两颗,两颗……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娘亲啊,您看,下雨了呢!麦子收完了,可以种点别的庄稼了!” “小笆,王小笆,你醒醒啊!”晴空焦急的呼喊着,双手不断的颤抖着,颤抖着将面皮轻轻的放回到他的脸上,那扭曲的面庞,抽动的血肉,无时无刻不在向这个世界控诉着战争的残酷! 王小笆艰难的转动了一下眼球,透过流淌的血液看着眼前的兄弟。他用微弱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话,永远的烙在了晴空的心里,犹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烧在了他的心上!清晰无比又痛不可当! “敌人,血债血偿!兄弟,以命换命!” 海浪滔滔,烟波浩渺…… 晴空再次醒来时,躺在一艘木船的甲板之上。海风带来的腥味在鼻尖来回飘荡,腥味中还掺杂着阳光的味道。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但阳光已经把身体烘的暖和舒服。 晴空挣扎着睁开双眼,忽感面前的几个人有点面熟,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霍然坐起! “是你啊!雨……雨丝姑娘,是你救了我吧?你……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青雨丝并没搭话,而是伸出手背贴了贴晴空的额头,感觉发热有所减轻。于是她将手里的一套干净衣服递过去,说:“进船舱换上吧!” 说罢,青雨丝起身便欲离开,忽的回头又说了一句,“不是我救得你,是黑石驮着你飘在海上,才被我们遇到的。黑石现在正在船尾休息呢,看来是累坏了。” 青雨丝的声音还是那样脆生生的,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活力,可不止为何,每每面对晴空的时候,她总要想或多或少的掩饰这种活力。 “喂喂喂!王八羔子,我就蹲在你跟前,你眼瞎啊?”子纠突然叫嚷着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酸意。 晴空确实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位大活人,被他一嚷,慌得回了神,忙不迭的掩饰说道:“不是不是,我看到你了,我怎么能看不见你呢?只是看你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毕竟,你没受新伤,我就放心了!” “心伤?你还提心伤!捶死你个混账!” 不远处,船老大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黑亮黑亮的。他那混浊的双眼和长满老茧的手掌脚掌,令人 一看就知道他和他的三个船夫一定是长年累月穿梭在这汪洋大海之上。 船老大看着两个少年打趣,不自觉的抽出腰间酒壶,咕咚喝了一大口,嘿嘿一笑,露出了黑黄黑黄的大门牙。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还发着烧呢!”晴空边说边用手捂住额头,转而用拇指抵在太阳穴上,皱起眉头,面露痛苦之色。 偷眼去看,子纠的拳头高高举起,并未落下,于是晴空立刻转移话题,问道:“快说说,你是怎么脱险的?战斗结束了吗?那些怪物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就是那天夜里突袭暴风营的嘲风兵。你还记得咱们掩埋尸体的时候,那些尸体眼泛紫光吧?” 子纠瞪了一眼,假怒道:“赶紧去换衣服!换完再说。海风吹得紧!” “诶!”晴空一搭子纠伸过来的左手,从甲板上站了起来。而后跟随着子纠进入船舱换衣服。此刻,他才打眼观察了一下这艘船。 船长约七八丈,宽约三丈,是艘三桅杆的木船,做工比较考究。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依然看得出当时的造价不菲。进入到半沉于甲板的船舱后,晴空三手两脚换了衣服,理了理头发,静待子纠回话。 晴空和子纠二人的思绪,同时飞回到了一个时辰之前。 当晴空接到命令,冲上前去与紫眸怪物激励战斗时,子纠则正了正自己的右臂绑带,确保右臂不会太碍事。他抽出腰刀站在高白胖一旁,做好随时拼命的准本。 前方远处,不断的有睚眦兵被抛到空中,或是摔得头破血流,或是跌入海浪之中。红色的鲜血和紫色的浊血在空中混合喷洒,犹如雨后的彩虹一般,绚烂无比,也恐怖无比! 忽然,一只人手直飞而来,朝着高白胖那胖大的身躯而来。子纠左手挥刀,试图将那只人手砍落。可是,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刀锋落空,错过时机,导致那只人手直直撞到了高白胖的面门之上。 “哎呦”一声,高白胖躲避不及,惨遭轰击,鼻梁直接断了,鼻血也顺流直下。 子纠皱了皱眉,尴尬无限的扭着脖子说道:“对不住啊,军阶长!”高白胖捂着鼻子痛苦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摆摆手,没有说话。 忽然,一只又黑又瘦的手拍了一下子纠的肩膀,紧接着转而握住高白胖在空中挥舞的手。 “哥哥!你赶上来啦,没事吧?”高白胖一阵激动,扯得肋骨断口隐隐作痛。但依然抵不住他心里的激动,伸出双手去握紧那只又黑又瘦的手,万分高兴的看着眼前的人。 “军阶长,平安无事就好,我们可担心你们了!”子纠也是一脸兴奋,转身对面前的人说。 矮黑瘦对子纠笑了笑,转头对着堂弟说道:“有惊无险!我们都回来了,一切都好!正赶上这诡异的战局,我已经命令王小笆等人前去支援了!”说着,转头看向子纠,说:“王阿九兄弟,你初用左手,必不习惯……” 如此说着,丢给子纠一根长矛,说:“接住!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保护好长治,我去也!” 子纠接过他抛过来的长矛,紧紧握在手中,答了一声:“遵命!” 但见矮黑瘦义无反顾的向前阵冲去! 矮黑瘦冲到晴空眼前才发现王小笆已死,来不及哀伤,他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晴空提起,大喝一声:“活着才能报仇!” 只这一句话,便将晴空从低落的情绪中迅速抽离了出来。晴空来不及去问矮黑瘦他们一干众人是何时归队,他挺直胸膛,运功,再次杀入敌阵! 晴空感觉周身血流奔涌,眼神变得如鹰隼一般尖锐。有一刹那,他感觉周围的一切慢了许多,紫眸怪物的动作也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十分良好,让晴空信心倍增,仿佛自己能利用速度的优势大杀四方。于是,他开始调动全身力量,不断攻出杀招,大呼妙哉! 但晴空立刻尴尬的发现,自己的速度并没有得到预想的提升,依然和周边的事物保持了相同的样子。于是在他的心里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能看清周边的一切细节,却只能以原有的速度去对应。无论自己还是外围,同时都慢了下来。晴空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看着自己的慢动作,他心里起急,不由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天空一个炸雷,仿佛苍天怒吼了一声! 晴空思绪快速激荡,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一声惊呼,他拉住矮黑瘦说道:“我知道这些怪物是从何而来了!是那天夜里偷袭暴风营的嘲风兵,被我们全歼斩杀,埋于尸坑的那群家伙!因为……因为我当时就看到了紫色的眸子!跟现在的如出一辙!” “啊!?”矮黑瘦满脸震惊。嘲风兵既然已死,怎能诈尸?不止诈尸,还是战斗力超群,不惧刀砍斧剁的僵尸兵!真不知道嘲风的镇疆将军从何得来如此秘法,竟然能够如此自如的操纵僵尸兵,难道他和螭吻大陆还有渊源? 念及于此,矮黑瘦立刻命令晴空回转,将此消息禀告给伐天大将军。 晴空立刻转身回奔。可就在他跑出去十几丈的瞬间,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而来,随即整个人都飞到了空中! 第三十四章汪洋扁舟 在晴空飞出的一瞬间,他拼命地回看了一眼,更加诡谲的一幕出现了!众多的嘲风僵尸兵,双臂互锁,前后紧贴,形成了一个人肉城墙。 这城墙虽然只高出常人一头,但厚度足有十丈!几百个僵尸兵犹如单个人一般整齐划一,互相锁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巨大肉锤! 只见他们双足同时蹬地,大吼一声,腾空而起。嘲风人善于跳跃的天性发挥出来,他们向前飞腾十丈,直直砸下,犹如从天而降的一块十丈见方的巨锤,威力大到无可匹敌! 轰击之下,红土大陆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周遭海水被拍击成无比细碎的水沫,被海风瞬间吹散。一大片睚眦兵被生生砸成了肉酱!粉身碎骨,血肉入泥! 晴空正是被这巨大冲击力的第一次发难而震飞!而第二次冲击毫无间隔的再次发难,还未及落地的晴空被再一次抛了出去! 他只觉双耳轰鸣,头脑发胀,一个倒栽葱跌落入海,拍起来一大片浪花。紧接着,胸中血气翻涌,喉舌发甜,呼吸困难,自忖怕是受了内伤! 沉入大海的那一刻,晴空努力睁眼,隐约看到幽冥战车已然被从后方调来,正在开足马力,冲入僵尸兵阵! 视线渐渐的模糊了,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晴空四肢无力,身体绵软,但周遭的海水却死死地包裹住这个身体。最上层的海水是温暖的,越向下越凉,渐渐的,变得寒冷……这感觉,像是小时候某个冬夜,和父亲闹别扭,一气之下逃出温暖的小屋,跑进冰天雪地中一般。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慢慢地从记忆深处袭来,如海浪般袭来!生死无常,难道我司马晴空就这样结束了吗?我才十六岁啊,我还没来得及回归家乡看望双亲啊! 思绪无比的混乱,身体无比的沉重。下沉,不断的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中的那个冰天雪地,从遥远的雪丛中冒出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船舱中,晴空和子纠二人对视一眼,仿佛能够看穿彼此的思绪,并随之激荡翻滚一般。 子纠递给晴空一杯热茶,开始回答晴空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我不但发现了这个秘密,我还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什么方法?什么方法?”晴空好奇心大起,扭了扭屁股,摆正了坐姿,身体前倾,一副专心致志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晴空这副模样,子纠知道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略一沉吟,开始娓娓道来:“我猜那紫色的眸子应该是一种秘术。被埋了七八天居然还能爬出来,想想都热水过野*鸡---全身鸡皮疙瘩。当时这些怪物互相锁在一起,连续跳跃之后,好不容易,幽冥战车从后方调度到前方。大家都期待着能够瞬间奏效,令战局立刻有所扭转。当时我不知道你被震飞到海里了,见到大军已经混乱,于是想冲上前去,与那些怪物厮杀到底。我心想那幽冥战车虽然无往不利,但毕竟灵活性不够,对付其紫眸怪物,不一定占据上风。果不其然,当时我清楚的看到,还是有一些怪物从战车两侧,冲了过来……” 晴空瞪大双眼,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你是怎么做的?太棘手了!” 子纠苦笑一声,继续说:“我后退几步,和几个兄弟护住高白胖,随即与一个怪物缠斗起来。我左臂气力毕竟有限,且战且退,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当时已露败势。高白胖见事情不妙,朝大家喊了一声‘跳海!’,我立刻明白过来,跑向他,一把将他推入海中,紧跟着就跳了下来!” “然后呢?你们随海浪漂流,恰巧碰到了青雨丝他们?” “你只猜对了一半。”子纠摇摇头说,“我们跳入海中,大家迅速被海浪拍的七零八落。我拼命游向高白胖,怕他淹死,越是着急越是被海浪推远,于是拼了命的扑腾,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达高白胖身边的时候,看到他那一大坨肉飘飘忽忽,随着海浪上下起伏,根本就没有沉底的迹象!他凭借着那一身肥肉,毫不费力的飘在海面之上,真他娘的奇迹!那景象,那场面,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看到啊。我忍不住咧嘴一笑,一口腥臭海水差点给我呛死!哈哈……” 即使此刻回忆起那一幕,子纠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他正了正右臂的搭套,让手腕处于一中更加舒服的状态。 晴空看到那搭套沾满血污,已是破烂不堪,心想着找机会要给子纠缝制一个新的。他小时候可没少跟娘亲学针线活,虽然不会裁衣制袍,但胡乱做个结实的搭套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要找针线和布料,就得请青雨丝姑娘帮忙了! 子纠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回忆道:“我抓住高白胖之后,才抽出空当回看大路之上的战况。那时候,敌我双方正僵持不下,我偶然发现,居然有一个嘲风怪物头朝斜下方趴在海里一动不动。我的心里轰的一下想到了什么!” 晴空被子纠的语气吸引的全神贯注,立刻也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说:“你先说,看和我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子纠点点头,说:“你应该记得,咱俩当时在暴风营后,抬尸的时候,我的一滴汗水滴入到嘲风兵的眼睛,他那当时有点发紫的眸子便瞬间退了紫色,恢复了以往模样。再联想到那斜趴在海水里的怪物,我猜,不论是汗水,还是海水,哪怕是泪水,只要它是咸的,就能对怪物起到抑制作用!于是我大喊,用海水!用海水!海水泼到眸子里能杀死怪物!” 晴空一拍大腿,赞同道:“没错!咱们想到一起了!”话音未落,晴空突然伤感起来,喃喃道:“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王小笆也不会为救我惨死了……” 两少年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子纠见晴空愁云惨雾萦绕不散,于是故意压低声音,略带戏谑的说:“可惜当时雨未停,风不止,厮杀声震天,红土大路上的兄弟们根本听不到!一旁的高白胖见我惊叫,一脸疑惑,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也随着我高声喊叫,我的耳朵瞬间就变成了一头养肥的猪,而他的声音就是那个满脸横肉,油腻不堪的屠夫。简直是一刀毙命啊!当时我都聋了!” 晴空一听,作势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那尖锐的喊声在他耳边咆哮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这‘屠夫’逆风穿浪,直达红土大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海水的作用。接下来,我看到伐天大将军立刻指挥所有人用头盔下海舀水,反泼怪物。果不出我所料,立竿见影!” “果然是心惊肉跳,风云莫测的一场战斗!”晴空苦笑道。 “可惜,那时候,我也筋疲力尽,无法游回岸边,我俩只能随着海浪越飘越远了!”子纠补充道。 “那这样说来,不是你救了高白胖,而是高白胖用他那一坨白肉救了你!”晴空双手抱头,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之上,打趣道。 “没错,没错!我游得累了,直接抓住那坨白肉,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啦!” 子纠和高白胖在海里漂流了大概半个时辰,边讨论战事和那些嘲风怪物,边想方设法脱离苦海。此时恰巧被航行路过的文三衍等人救下。 上船之后,文三衍和文长治略一商量,便决定改变航向,去救矮黑瘦。 说来也巧,矮黑瘦和晴空一样,被那觉力一击震飞入海,喝了几口海水之后,便稍微镇定了心神。他水性不错,调整了一下身体,就稳稳的立在了海水之中。 此时,矮黑瘦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晴空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于是他立刻过去营救。就当矮黑瘦逐渐接近晴空时,却突然从海里钻出个黑乎乎的大家伙。 水面破开之处,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矮黑瘦,吓得他呛了一口海水,水过喉咙,一阵干呕! 矮黑瘦喘息稍定,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大家伙不是那黑石却是哪个?,此刻,黑石背上还驮着一个人,不是那马大空兄弟却是哪个? 不幸中的万幸啊!怎么也没料到黑石这匹战马如此有情有义!矮黑瘦不由得心中感叹一声。稍作思索,他便想牵着黑石游回岸边。 既然幽冥战车已入战局,相信睚眦军很快就能反败为胜!但就在矮黑瘦牵着黑石,刚刚向前游了两丈来远的时候,忽然间狂风大作,风大浪急,方向所指,恰恰与归途相反。这令他们的归途变得异常艰难。 他们三个,不,准确的说是长得同样黑乎乎的一人一马,在海中挣扎了将近一个时辰,直搞得筋疲力尽。矮黑瘦抬眼一看,非但没能回到红土大路,反而离的越来越远了! 更令人焦急的是,马背上的马大空一直出于昏迷之中,生死难料。 就这样,又挣扎了半时辰,矮黑瘦心中已然升起了放弃的念头。 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在海上兜兜转转,终究是在午后时分,被赶来的文三衍等人救了下来。 改变航向而来的文三衍发动自己的功力,目之所及能拓展到十里之外。一路航行,一路搜索,也许正是因为黑石体形庞大,容易被搜索到,这才有晴空,文久安,黑石被救上船! 晴空和子纠在船舱里说这些的同时,文三衍正在船尾静坐。他发动功力之后,元气不足,需要休养。此刻,他的两个侄子文长治文久安也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心法,在调息休养。 虽然文长治还有重伤在身,只能勉强靠在船舷之上,但只要催动心法,进入状态,身上的疼痛便能减轻不少。 海风不断地吹着,裹挟着特有的咸腥味道直扑人脸。船身无论大如楼宇,还是小如门扇,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上,都只是一叶扁舟。 青雨丝那日渐恢复白净本色的脸颊,被此时的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她站在船头,微闭双眸,仿佛一尊唯美的少女塑像,令那一对刚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少年,不由得看痴了! 第三十五章阴谋阳谋 距离那场红土大路阻击战已经半月有余。 晴空听文三衍说起才知道,那场战役,睚眦军损失惨重,死伤众多。简直把个红土大路用血雨浇成了泥泞的红泥大路。 当经历地狱一般劫难的睚眦军再次举起伐天大旗,以示胜利的时候,四周已经是弥漫着血雾。 这血雾,随着海风在周遭激荡搅动,久而不散,甚是恐怖。 随着海水不断地泼洒到紫眸怪物身上,自会有零星的一些恰好抛入他们的眼中。海水入眼,怪物的野蛮战力渐渐失去,强壮的身体开始渐渐干瘪。当眸子里的紫光完全消隐,幽冥战车的威力才得以发挥。 在那最后的半个时辰之内,睚眦军依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来,此战在各个大陆的坊间流传甚广,百姓都乐见其成,因为睚眦军被无情屠戮,一扫往日威风,更因为九州百姓或多或少都遭受过睚眦军的袭扰! 但是,伐天最终还是赢了,可他并无以往的喜悦。因为,他面对的并不是擅长排兵布阵的敌方将领,如果是那样,他便可以用自己丰富的军事才能和无上的武力去取得胜利。而当他面对的是毫无章法,毫无畏惧,毫无退缩的怪物僵尸兵时,之前的手段就都失效了。 伐天暗道,镇疆那厮果然早有预谋!怪物僵尸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睚眦军行至红土大路中段的时候出手狙击。睚眦大军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无法顺利进行,便只能选择硬碰硬,以人抵人,以尸抵尸。最终以极大的代价才保全了所有的黄金! 在那狭窄的红土大路上,伐天无法展开阵仗,无法厉兵秣马,只能是见招拆招,以死抵死,这便是最坏的一种局面。 伐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泥泞的道路,朝睚眦大陆逶迤而回,心中不由的愤恨。以他对嘲风大陆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懂得驱尸秘法的,一定是有人暗中协助。那就要一查究竟了,懂得驱尸秘法的人到底目的何在。躲在暗处,小人之所为! 同时,伐天也默默祈愿,希望那些瘟疫鼠种快些发挥作用!那些鼠种分散到嘲风大陆各个地下水系之中,一旦发作,必然爆发出不可控制的瘟疫。 正因为嘲风大陆是沙漠地貌,所以大自然的淡水供给更加集中,嘲风百姓的居住也更加集中。如此一来,瘟疫通过饮用水来传染更多的人也就具备了天然的条件。一旦爆发,必然无力回天! 人口损失,是一个大陆最底层的损失,也是最重大的损失。王祚渐摧,根基渐毁!有人,一切才有意义,没人,谈什么基业长青! 伐天的暴风营经此一战,损失惨重,谋划着要尽快开始新一轮的招募。不过,这场大战的两个战果——已然到手的百万黄金和指日可待的瘟疫爆发,足以抵消他所有的过错! 此时暴风营必定空虚,伐天怕镇疆那厮还会留有更不可思议的后招,于是立刻与陈云美等众人在急行军中商量兵源不足的问题。 伐天心里盘算着:“自我之后,是御坤,追风,辟火,引雷,破冰,定山,斩涛。七人之中,追风,引雷,定山三人必能暂时借调一些兵力来补充我大营。而辟火,破冰和斩涛三人的希望不大,即便是睚眦大王直接下命令,他们三个也会拖延执行。一旦拖延,就令补充兵源这事失去了意义。话虽如此,但也不妨一试,借此机会正好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至于睚眦大陆第二战神御坤这厮,根本没必要开口!” 原来,御坤作为睚眦大陆排名第二的大统帅,近几年也是战功赫赫,功勋卓著,隐隐有与伐天平起平坐之势!更有他私下拉拢辟火,破冰和斩涛的阴谋行为。 种种迹象无一不是说明,御坤想要拉帮结派与伐天分庭抗礼!伐天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因为他知道,只要睚眦大王一如既往的倚重自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此役既成,伐天手里握着的两个大大的战功,必然能为睚眦大王解决许多的执政困难!而他必然会得到重重的赏赐,也必然会获得更高的荣誉与信任! 回到暴风营后,伐天立即吩咐陈云美亲自回栖霞城,向睚眦大王禀告战功并请求兵力调动。事不宜迟,陈云美拿着令牌连夜去了! 陈云美带领着一队护卫,朝栖霞城方向奔去。当他快马加鞭途经云花镇,便命令两个副将留下,负责采买上乘的兵器。暴风营不但缺人,还缺兵器。 于是陈云美在这远近闻名的铁匠之镇稍作停留,安排妥当,留下采买任务和钱财,就直奔栖霞城而去。 当陈云美路过锁云营大牢时,他匆匆一瞥,看牢门紧闭,旌旗招展,心中感叹不愧是睚眦大陆第一大牢! 此时天蓝云白,安和景象,但他却不知道这里曾经关押着的两个少年,也是这场战争的亲历者。 此时此刻,这两个少年坐在船头,一脸木讷的吹着海风,肤色明显黑了两圈。果然是海风大日头,催黑不含糊! 两个少年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半月有余了,虽然他俩几次试图向文三衍那个倔老头打听这艘船到底要驶向何处,但每次都被文三衍用白眼怼回来。 他俩转而向高白胖和矮黑瘦打听,得到的却是紧紧关闭的房门。 闭门羹吃多了,晴空和子纠就有点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此时,有文三衍的药和自我调理,子纠的右臂已将不那么妨碍活动了。只要不妨碍活动,那就不妨碍调皮,于是二人开始招惹青雨丝。 青雨丝烦透了这两个混蛋。几番厌烦之后,她就以忙于给高白胖熬药和为大家做饭为借口,将两个混蛋拒之千里之外。 海上风平浪静,日头晒得人发慌。晴空在船舱了兜了个圈,百无聊赖的爬到甲板上。 他眼前一亮,看到青雨丝披了件黑纱,坐在左侧船舷边,正在专心致志的钓鱼。晴空心里一下子来了骚动,他眼珠一转,想起一件往事,便想要拿此事来搭讪。 之前他一直有所顾忌不敢问,但经过近来一段时日的细细观察,晴空发现文三衍和青雨丝并未拿此事质问他和子纠,于是,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溜了过去。 晴空打算伸手轻拍青雨丝的左肩,然后将整个身体迅速躲到她的右后方。这个小把戏他在儿时经常玩,屡试不爽。心里满是期待着青雨丝向左回头后的小惊讶,他料定自己能够从这种小惊讶中获得无上的满足感! 于是晴空一脸贱样的艰难的保持着身体不发出声响,轻探手指,敲了一下青雨丝的左肩。忽然,青雨丝她不但没有像晴空预想的那样将脸转向左后方继而发现没人又猛地转到右后方,而是,他猛地发力,双肩后撤,双肘上扬,双手合一,骤然上扬,一条纤细鱼线从海中带出一道完美的水弧,向她的右后方划去。 “啪!”一声脆响,晴空的右脸之上挨了一记大大的耳光。 “哎呦!”一声惨叫让一脸贱兮兮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 “上钩了!”一声脆生生的欢呼声同时响起。一条五六斤的大鱼破水而出,在空中飞舞出了一道混乱的弧线,抖落无数水珠,仿佛下了一场小小的太阳雨。 那条大鱼“啪!”的一声,狠狠地拍在了晴空的左脸之上,又是一记大大的耳光。大鱼落在甲班上,扑腾不停,看样子是不甘心被钓出海面,努力的挣扎着要跳回大海! 青雨丝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来不及对那两声“啪啪”声作出任何回应,也来不及细想到底为何会有这两声“啪啪”,只顾着急忙起身,左脚蹬地,飞身朝着大鱼跳了过去! “哎呦!我的娘啊!”躺在甲板之上的晴空被青雨丝的右脚蹬到肚子上,身体瞬间弯成弓形,犹如一个大大的海虾蜷缩在甲板上,表情甚是痛苦。 与此同时,青雨丝死死地摁住了那条大鱼,欣喜之余,她才蓦然回首,这才看到一个人捂着肚子红着双脸蜷缩在地。 青雨丝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连贯动作,貌似是左脚踏地腾空而起之后,右脚飞踏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之上,此刻看来,那软软的东西必然是这位不知是叫司马晴空还是叫马大空的人了。 青雨丝右手扣住鱼鳃,起身回来,立刻满怀愧疚的问候道:“你……你受伤了吧,严重吗?我耗了一上午才钓到一条鱼,我太激动了,根本没留意周围,实在对不住啊!” “没……没关系,我……我不疼!”晴空立刻松开了捂着肚子的双手,故作镇定的说,“只是,只是我这脸火辣辣的,想必是那大鱼拍的劲头太大了!”他没好意思提起青雨丝抡杆时的那一记耳光,把左右双脸上的疼痛都归咎于那条大鱼了。 青雨丝定睛看去,见晴空双颊通红,尤其时左脸之上,明显的是个鱼尾巴的印记,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愧疚。她连忙转移话题,以免更多尴尬,说道:“来!你帮我把鱼拿到厨房,简单处理一下。我回房间取药,给你擦一擦脸上的伤!” 说罢,青雨丝将手里依然挣扎不停的大鱼交给了晴空,转身回房间去了。 晴空接过大鱼,忍着双脸和肚子传来的疼痛,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贱贱的笑容。 “嘿嘿,今天有鱼肉吃了!” 他目送着青雨丝的背影消失在船舱,脸上的笑容便立刻僵住了,转而换成了一副凶狠的模样,对着手里的大鱼骂道:“你他娘的,打了我还不算,还让我在她面前出丑!摔死你个混蛋!” “啪!”的一声,晴空将大鱼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之上,一解心头之恨! 第三十六章鱼香四溢 自从劫后余生,高白胖和矮黑瘦就躲在屋里,寸步不出。兄弟二人就在屋里一边疗伤,一边修炼。文三衍偶尔会进来指导一二,但每次都会把两个侄子骂的狗血淋头,尤其是文久安。 “好赖你也是当堂兄的,怎么连长治都不如!真给文家丢人……”文三衍摔门而出。 文长治和文久安对视一眼,齐齐叹息一声,三叔啊三叔,这么多年,脾气一点都没变! 青雨丝主动承担起照顾大家生活的担子,洗衣做饭,打扫整理,忙忙碌碌,倒也充实。可是巧女难为无米之炊,看着米缸里快速减少的白米,青雨丝犯了难。 正沉思间,舱外海浪狂拍,哗啦作响,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她灵光一闪,笑容满面。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那就有取之不尽的万千食材!好主意!嘻嘻…… 于是经过简单的改造,青雨丝制作了一套钓具,开始了慢慢的钓鱼之旅。 不过,她从小生长在内陆,对于钓鱼捞鱼的技能甚是生疏。即便小时候也和哥哥一起在池塘里钓过鱼,但此刻面对汪洋大海,真真的力不从心啊! 今日,在等待了一个时辰之后,好不容易钓到了一条大鱼,还险些被马大空搞砸了。这个家伙,坏得很! 青雨丝回房拿了一小罐药水,转身去厨房。路上边走边想,马大空这小子有事没事的,总爱找我聊天,肯定不怀好意,尤其是那一脸贱兮兮的样子,更不像好人! 噔噔噔,随着三声脚踏木质楼梯的声音,晴空心里一动,知道是青雨丝来到了厨房。他马上假装忙乎了起来,颇为利索的拿着刀背开始去除鱼鳞。 这刻意装出来一幕被青雨丝看到眼里,不由得在心里鄙视了一把。 “喏,药水拿来了,自己擦一擦吧!” “诶!知道了。”晴空在身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接过小瓶药水,开始往自己的脸上涂抹。他毫不吝惜也毫不用心的在脸上胡乱涂抹,被青雨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立刻阻止道:“少用点啊!这药水功效很好。得来不易,没必要浪费啊!” 晴空嘿嘿一笑,满脸憨态的回答:“遵命,遵命!” 青雨丝不再去看他,转身开始拾掇大鱼。她预备着用鱼头做汤,鱼身烧菜,让吃了好久小鱼干的大家换换口味。她自小懂事,很小就开始帮母亲烧菜,后来父母辞世,她就承担起做饭洗衣等家务。 所以说,厨房里的一切,她都能信手拈来。三下五除二去了鱼鳞,剁了鱼头,拆了鱼刺,分锅而烹,香味很快就飘散了开来。 青雨丝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细细汗珠,一回身,却猛然发现晴空愣在原地,满脸痴呆的表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女不由得觉得好笑至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脆生生的笑声犹如海水的波浪一样,荡漾了开来,一波一波轻拍着晴空的心海。 少年缓了缓神,立刻收了表情,擦了擦嘴边似流似不流的口水,憨憨一笑,柔声道:“真想……啊不,真香!真香!嘿嘿……” 少女完美的完成了午饭,心情大好,一改以往的态度,脆声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好像长这么大没吃过鱼一样!” “吃过,吃过鱼的,只是没吃过这么香的!” “你呢,此时此刻,也还没吃到嘴啊!顶多算是闻过了而已!” “对,对,闻过了,之前只是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鱼,嘿嘿!” “你别动!”少女忽然走到少年面前,从他手里拿过小药瓶,轻轻打开,倒了些许放到手心,然后用手帕蘸了,开始细细的抹到少年脸上那些没有涂抹到的伤处。 一时歉意骤起,少女没有多想,流露出了自然而然的举动,一如她小时候给受伤的父亲擦跌打药酒一般。 少年,瞬间石化,从内而外! 海风吹,海浪摇,鱼香绕梁三日。 子纠在屋里小憩了一会,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晴空不在,于是伸了个懒腰,钻出了船舱。 阳光耀眼,他手搭凉棚,向四周随意望了望,忽然肚子骨碌碌叫了一声。他拍了拍肚皮,果然是饿了,于是屁颠屁颠地朝厨房跑了过去。 闻着被海风吹过来的丝丝美味,他知道一定是青姑娘又在费尽心思烹饪美食。 手撩门帘,低头入室,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子纠正欲寻找残羹冷炙,用以裹腹,但整个身体马上随着脸上的表情僵直了起来。 青姑娘,居然……居然,……和司马晴空贴的那么近!而且还在用粉红色的手帕为他擦脸! 司马晴空,你好不要脸,看你那一脸贱兮兮的模样,我在心里抽你一百个耳光,不,一万个! 青雨丝只不过是在用手帕在帮晴空涂药,由于讨厌晴空脸上的浮浪表情,所以她没有直接用手指。 青雨丝擦涂的很认真,晴空享受的很沉浸,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门口子纠那尴尬的神情和身姿。 注意到子纠那尴尬神情和身姿的,只有他自己! 是夜,伴着清风阵阵,海潮漫摇,大家饱食了一餐!所有人都是吃的心情舒畅,回味无穷! 文三衍这山羊胡老头砸吧着嘴夸道:“小丝的手艺比那螭吻大陆的厨子们一点都不差!想当年我到那螭吻大陆游荡了两年之久,尝尽美味珍馐。他们呐,把羊肉做出素菜的新鲜,把蛇肉做成花朵的形状,把面粉蒸出水果的味道。哎呀,现在想起来,还是馋虫大闹,口水直流啊!有生之年,我还得去一次,人间满足,口腹第一啊!” “诶~爷爷,您老跑题了啊!不是要夸我吗?怎么说着说着就转成了夸螭吻大陆了啊!”青雨丝故作娇怒,责问到。 “嘿嘿,我老糊涂了!哈哈……小丝的手艺高,小丝的手艺妙!小丝,小丝,你看这是个啥?”文三衍边说边从牙缝里抠出半片鱼鳞。 “您运气好!就这么一片鱼鳞成了漏网之鱼,没想到还是被您的牙网给捞住了!”青雨丝尴尬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回答道。 “哈哈……”看着青雨丝揶揄文三衍,晴空和子纠忍不住笑出了声! 文三衍猛地转头看向这边,一捋山羊胡,瞬间三衍变“三眼”!眉心的竖纹泛红,犹如开了天眼,令人望而生畏!他眉毛一挑,双眼圆睁,责骂道:“两个小兔崽子,坐着我的船,吃着我的鱼米,还敢哈哈哈!我看你们是讨打!” “不敢不敢,文爷爷误会了!”吓得如小鸡一样的晴空和子纠连忙拱手求饶。 “行啦!别装腔作势!我问你俩,坐我船,吃我米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偷我的功夫?快说,身上的功夫何时何地偷学来的?长治和久安已经跟我说过,看你俩在战斗中使用了我文家独门功夫,一定是从哪偷学来的,是不是?快快说来!不然等长治和久安恢复功力,直接废了你们两个!” 突如其来的审问让二人吓出一身冷汗!偷学的少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被偷的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而被偷的人心里早以了然却不说破,直至此刻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山羊胡老头着实沉得住气。 原来,暴风营后,山丘之上,那一老一少竟是文三衍和青雨丝! 呜呼哀哉!晴空和子纠顿时觉得自己犹如被扒光了屁股行走在大街之上而不自知!丢人啊!真是“丢”的娘亲给“丢”开门——丢到家了啊! 晴空惊讶之余,尴尬就如船外的海浪,一波一波不断袭来,心念急转,想要找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丢人!”子纠心里骂道,骂自己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后知后觉。 两少年表情扭曲至极,火辣辣的烧的耳根子疼。 “晚辈不知,事情竟如此巧合,还望前辈恕罪!” “任打任罚,绝无二言!” 文三衍提起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忽然,拍案而起!吓得晴空和子纠一身冷汗! 这老头,可不是一般人,实力深不可测,如若动起气来,还不知道两个少年能不能承受的住,直感觉小命危在旦夕啊! “爷爷,你别动这么大气,气大伤身,脸上容易生斑,风姿要少去几分呢!”青雨丝适时开解道。 少女抬眼看了看那噤若寒蝉的二人,心中微动。 此时,文长治和文久安吃完香喷喷的鱼肉,去到另外一间疗伤,船老大和几个船夫端着饭菜蹲在甲板上吃着,而黑石大马也在船尾啃食着剩余不多的草料。 此刻饭厅之中,只有一老三少四个人。于是,青雨丝见势不妙,立刻出言相劝,她知道,爷爷脾气古怪,底线飘忽不定,不知道偷师这事在此时此刻是否犯了他的真怒。 文三衍听青雨丝这么一说,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高声道:“小丝啊,这事就交由你处理,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小混球!”说罢扬长而去。 第三十七章少女追忆 “你俩,随我出来!”青雨丝干脆利落的命令道。她假意盛怒,其实心里乐开了花,终于有机会整一整这两个偷鸡贼,两个越狱犯,两个冒名兵卒了! 晴空和子纠对望了一眼,恐惧从四只眼睛里喷薄而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早知如此,这顿鱼肉无论如何也不敢吃进嘴里啊!讽不讽刺?打不打脸?刚刚还把那喷香的鱼骨头都嚼碎了,转眼之间,自己下场就和腹中鱼肉一般无二了! 两人哭丧着脸,跟随着青雨丝来到甲板上。夜空中月亮还未升起,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海鸥也不见踪影,只有偶尔跳出海面的大鱼能够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青雨丝站在清风之中,良久,才开始了她的审问,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回忆!与晴空和子纠相关的回忆,与文三衍相关的回忆,与巨马庄相关的回忆…… 青雨丝出生在巨马庄,童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般,有家人的疼爱,有山间溪畔,林巷麦垄的嬉戏打闹。 巨马庄盛产马匹,马匹的素质极高,逐渐形成了养马,贩马的行当,引得周边几个村子也学了起来。最繁盛时,每年可出产优质的马匹近两三千匹。 如此就为睚眦大陆的战马提供了可靠的来源。于是不断有八大战神的手下前来相马,买马。偶尔还会发生因争抢宝马良驹而大打出手的情况,依照睚眦人的习性,非得见胜负或者见生死。 有一年,伐天手下相马校尉与御坤手下相马校尉,因争夺一匹白色优良骏马而大打出手,最终以二人分别断了一条腿和瞎了一只眼而收场。 但此时远未了结,冲突越衍越烈,双方都发动了军队。而朝堂之上,伐天与御坤针锋相对,誓死不肯退让一步。最终,睚眦大王出面,命钦差手持尚方宝剑,将那匹无辜的白色骏马斩首于闹事。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而伐天和御坤的矛盾争斗,从此摆到了明面之上。 但无论马市如何烦乱喧闹,但随着此次白马事件,巨马庄的养马产业反而名声大噪,传遍天圆九州! 青雨丝从小就和各色各样的马匹生活在一起,熟悉它们的脾气秉性和生活习性。时日一久,渐渐的,她拥有了一种貌似可以和马对话的能力。 在娘亲的熏陶下,她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用咿咿呀呀的婴儿语和马对话了。随着年纪渐长,每每爹爹遇到搞不定的烈马,倔马,怪马,都会笑吟吟的请宝贝女儿出手。 只要青雨丝走上前去,用铜铃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一个个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立刻就平静了下来。接着,青雨丝走上前去,招招手,马头立刻低垂,附耳来听。 她就用她那独一无二的语言轻轻说上那么几句,就如青涩恋人之间的软言耳语,任你是何等血统,何等高傲的宝马良驹,都会瞬间俯首帖耳,唯命是从,长长的马脸之上展现出无尽的受用表情! 青雨丝此招,屡试不爽,引得方圆二三十里的百姓都知道巨马庄有这么一个可以降马的小姑娘。大家都啧啧称奇,偶尔也会有人来请青雨丝帮忙降马。于是乎,大家便经常看到青雨丝的爹爹抱着她,得意洋洋的走在大街上,而怀抱里的小家伙,拿着糕点,蜜饯等“酬劳”,嘻嘻笑个不停。那脆生生的声音混合着阳光洒满祥和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祥和的破碎只在一瞬间! 青雨丝带着晴空和子纠来到船头甲板,看到吃饱喝足的黑石正悠哉悠哉的从船尾溜达过来。黑石看似随意的走到跟前,伸了个懒腰,便卧倒在船头船舷处。它忽闪着一双大眼看着青雨丝,青雨丝会意,走上前去,轻拍马背,轻捋马鬃,然后顺势坐了下来。 她双臂抱膝,倚靠着黑石那硕大的身躯,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安全感,娇容上的神情也由阴转晴。 “青姑娘,我俩不是故意要偷师学艺的!端别人的碗,就得服别人的管,为上了战场之后,能保的下这条小命!”子纠和晴空对视一眼后,见青雨丝脸色缓和,立刻开口招供。 “对对对!”晴空迫不及待的认同道。 “人有三急,事有三险嘛!我们俩对着黑马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破坏江湖规矩,绝对不是蓄意为之!”子纠左手探出去,捋了一下黑石的耳朵,信誓旦旦的说到。 黑石马头一扬,想要躲开子纠的轻薄,但又担心自己动作幅度太大,愰到青雨丝。故而,它的动作便小了慢了,被子纠一把捋到了。 黑石鼻孔喷气,双眼放出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子纠,继而看向晴空,那目光之中仿佛藏着一句话:“蠢货,不管管你这更蠢的兄弟吗?” 也不知晴空看懂没看懂黑石的心思,他自顾自的顺着子纠的话说下去:“就是,就是!毕竟我们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呼吸吐纳和运功心法都不得而知。使用出的威力嘛,相比雨丝姑娘也就九牛之一毛!雨丝姑娘是文爷爷的爱徒,想必一定能够发挥出这武功的极致效用来!只是……不知这些功夫叫个什么名字?” “你俩在战场上用了步伐和掌法,一来二去如你们所愿,活下来了。想必也领略了十之一二了吧?” 子纠闻言,立刻小心翼翼的纠正道:“受伤了,受伤了!青姑娘看我这右手,饶是几乎残废了呢!”子纠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腕,郑重其事的说到。 “你那是摔伤,不算!” “嘿嘿……” “雨丝姑娘,不是巨马庄人士吗?怎的会拜文爷爷为师?又怎会出现在大沙城的破落院子之中,救我等一命呢?”晴空看子纠转移话题不成功,立刻接过了话茬,一连追问道。同时,忙给子纠使眼色。 “还有还有,那天大雨滂沱,路边茶寮之中,青姑娘也是在的!”子纠领会到晴空意图,接下来他还想说青雨丝在看着他们阴差阳错入伍的,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立刻收住了。 晴空立刻摆出一副好奇的神情,向青雨丝跟前凑了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青雨丝没有答话,用纤纤细指卷弄着鬓角的发丝,片刻沉默之后,娓娓道来。 “那天,我从水井提水回来,正准备淘米做饭,哪料到忽听得我家凤姑咯咯叫个不停,那声音和以往大不相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所以我不管不顾的寻声追去,转过墙角竟然看到黑影一闪,一手提着凤姑,一手提着包袱,夺路而逃。我心中大叫不好,定是家里招了贼人!” 晴空和子纠惭愧的低下了头,但继而听到青雨丝的声调由平铺直叙忽然参杂进了些许调皮。 “我大喊一声,招呼左邻右舍一起抓贼,那凤姑在我们庄子里,人缘,不,鸡缘可好啦!” “鸡缘!好一个鸡缘!自己和雨丝姑娘相识不就是这一只鸡带来的莫大机缘嘛!”晴空偷偷的想到。 “她下的蛋,圆滚饱满,清黄分明。为我和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提供了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而且更重要的是,凤姑是庄子里七八成母鸡公鸡的娘亲!她每年孵出一窝小鸡,我都送给乡里乡亲了。于是自从我们巨马庄不再是贩马集市,大街小巷再也见不到一匹马驹之后,才两三年光景,我们都快成了鸡窝庄了。” “哈哈……”晴空忍俊不禁,没想到眼前少女,平素里还挺幽默的。毫无疑问,晴空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于是,青雨丝继续说道:“每天清晨,各家墙头屋顶,红冠公鸡引吭高歌,此起彼伏。叔伯娘婶们,起床出门,下地锄田,开始崭新的一天。当日头跑到树腰高的时候,大伙相跟着,回到村里做饭吃早。而孩子们最高兴的是,伴随着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爬上鸡窝,掏出热乎乎的鸡蛋,跑去递给娘亲。娘亲们呢,将鸡蛋洗了,放到锅里煮熟,作为最丰盛的食物,给孩子们的爹爹吃掉。如果有孩子太小不懂事,叫嚷着要吃鸡蛋,那娘亲一定会这么说:‘你爹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身体不能垮,所以要把最丰盛的东西给他吃。’那时候的阳光穿过窗棂,穿过门洞,扑洒到锅里涌升的热气之上,给原本朴素的食物都抹上了一层诱人的气色……那,真真是,好一个人间盛景!” 子纠咽了一口口水,旋即一股后悔的情绪在心里弥散开来。既然凤姑对青姑娘这么重要,自己居然把它掐死了!王子纠,你真该死!真该死! 回想起和凤姑相依为命的那几年,青雨丝心里最温柔的部分被触碰到了。但她忽然意识到眼前两个少年脸上复杂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走神了,心思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青雨丝心里一气,立刻失去了诉说的欲望,一改轻松的语气,厉声质问道:“后来的事情,你俩比我更清楚!哼,当时就该杀了你俩!为我凤姑报仇雪恨!” 两少年听到此话,感受到了青雨丝深深的怨恨与愤怒,立刻如两只浪鸭子一般,飞遁而去,消失在夜色笼罩下的船舱之中。盛怒之下的青雨丝被二人奇快无比又整齐划一的行为气笑了! “这两个滚蛋,真不愧是沆瀣一气的臭搭档,连逃跑都这么有默契!” 青雨丝嘻嘻一笑,侧头对大黑马说道:“还是你好,听我说了这么久也不烦!是不是,黑石?”。 黑石咧了咧嘴,用力的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承认了。 忽然一张温暖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青雨丝一转头,正好与晴空四目相对。桅杆上昏暗的灯笼伴随着高空中幽朗的月光,在两个人脸上撒下了一层暧昧的气氛。只一瞬间,两人各自转头,一个看向灯笼,一个望向月亮。 青雨丝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潮湿清冷的海风被隔离了开来。少女的身上心上,不由得同时升起一丝暖意。 “热茶来喽!”子纠得意的叫嚷着,从厨房里端出来三杯热茶。船身起伏,他左摇右晃,一路小跑,来到青雨丝面前,将茶盘轻轻放到甲板之上。 子纠左手抓住其中一杯,递到青雨丝面前,轻声道:“青姑娘!此杯就当我俩的赔罪茶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润润喉咙,小心烫,小心烫!” “对,子纠说的对!我俩这厢赔罪了!”说罢,晴空用眉毛挑了挑子纠,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啊,咳咳咳,烫!烫死我啦!”一声惨叫划破夜空,茶太烫! “你傻呀!我都说过烫啦!”子纠边笑边责骂到。 “咯咯咯……”一个脆生生的笑声传来,青雨丝被晴空那扭曲的五官表情和夸张的肢体动作逗笑了! 第三十八章原来如此 三个年轻人,迎着海风,享受着彼此的毫无戒备。在这远离一切大陆的浩瀚海洋之中,没有了争斗与算计,更没有了冲突与杀戮,仿佛这天下本就是如此安好从容。 依旧压抑不住好奇的晴空问到:“雨丝姑娘,为何那天清晨,你又放弃了一夜追赶得来的优势呢,为啥不打我俩一顿?我俩理亏,又跑得快虚脱了,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就你俩累啊?难道我不累啊!为了追踪你俩,我可是把周边都跑遍了,比你俩跑的路程多多了!哼!”已经对凤姑的死彻底释然的青雨丝不无得意的说到。 子纠闻言打岔道:“那你可跑的够快的!要是有什么比赛是比奔跑,我想你一定能笑到最后!” 晴空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依旧不死心,追问道:“为何一瞬间就决定放过我俩?” “因为……你们,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青雨丝怅然若失的答道。 晴空心里由来已久的疑问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为何自从青雨丝追踪他俩从巨马庄出来,先后在茶寮,暴风营后和大沙城都与之相遇。 从日子算来,她再也没有回过巨马庄。并且刚才听她过往言语,并未提到双亲,想必双亲必然没在身边,抑或……原来凤姑一死,她就举目无亲,孤苦无依了!所以才会选择不再回到巨马庄。 而起初晴空心里的另一个疑问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家里怎会有青壮少年的衣服。原来,她还有个哥哥!心念至此,晴空恍然大悟。 “我俩穿着你哥哥的衣服,令你想起了他!”晴空,子纠异口同声的说道。两人都被彼此的默契吓了一跳,看来都分析到了此中关键。 “不止是衣服,就连身形,发髻和站立的姿势,以及嘴硬的性格也极其相似!” “那你的父母哥哥呢?”晴空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对于这个心仪的姑娘,他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爹爹和娘亲已经不在了……”青丝神情复杂的说道,有一丝哀怨,有一丝伤感,还有一丝释然。 “我哥哥,长我五岁,爹爹和娘亲去世后,我俩相依为命。奈何,三年前,他应召入伍,从此再无音讯。不知道是在八大战神哪一个手下当差。我日夜期盼他能回来,但依然无济于事。于是,这次碰见你俩,让我倍加思念他,于是我临时决定,恩……临时决定出来找他。才有了后来的各种事情!” 一切根源原来在此! 怪不得连在茶寮避雨时,青雨丝明明认出了他俩,依然只是远远观望,任由他俩金蝉脱壳,由越狱在逃的通缉犯摇身一变,成了应召入伍的新兵。 言到于此,青雨丝就不再说的详细,她答应过文三衍要暂时保密,聊聊几句便交代了后来的事。 “后来,机缘巧合让我遇到了爷爷,他说我长的像极了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如果活着,也应该嫁**为人母了,所以他叫我喊他爷爷,开始教我功夫。” 晴空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文三爷看我俩时总是有三分敌意,原来他是把你当做女儿了啊!” 子纠补充道:“文三爷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怪不得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 “爷爷其实人很好的!再后来……”青雨丝喝了一口茶,“我们阴差阳错去了嘲风大陆的大沙城。爷爷说要找东西,于是我们在摘星塔广场边角的一座酒坊里开始挖地道。挖通地道后,哪知道居然是三个地道恰巧汇合一处!当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司……马大空。随即发生**爆炸,地道被毁。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还记得吗?地下突然塌陷出天然溶洞,有人折返给你们放了一条缆绳和一盏灯笼,那人就是我!” “啊!”两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折。当时晴空在地道中看到的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就是文三衍和青雨丝啊!这么说来,那二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想必长的像青雨丝的哥哥,是这么多次化险为夷的关键所在。 晴空和子纠齐齐起身,躬身施礼。“多谢雨丝(青)姑娘,救命之恩!” 青雨丝先是惊讶,随即脸颊微红,推辞道:“举手之劳,我可担不起救命之恩哈……” 两个少年也不过多表达感谢,以免面前少女徒生尴尬。 青雨丝望向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继续说:“爷爷打听到他两个侄子在军中服役,这次恰好共处一城,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出面相认,但也舍不得自己的侄子身陷险境。于是后来破落院子中引你们出城,坠鹰谷协助你们冲关,加之驱船救援,都是爷爷一手安排的!” 说到这,晴空和子纠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再圆了!天啊,原本以为睚眦军势猛,自己命好,才能一次次转危为安,逃出生天原来事实还有另一层! 真是命里自有贵人相助啊,晴空和子纠对视一眼,忽然整理一下衣襟,双双由坐转跪,揖手以礼,说:“雨丝(青)姑娘在上,受我二人一拜,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等没齿难忘!” 青雨丝被两个少年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再听二人如此庄重言语,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认为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顺势而为。况且在爷爷的计划与保护下,自己并未犯险,实施起来毫无难度。 少女从未想过自己的举动会给眼前这两个少年带来如此重大的意义,以致他们不惜行此大礼。她连忙摆手说:“你们快起来,我怎么能受此大礼,你我本是同龄人,没必要的!如果非要感谢,那就去感谢爷爷吧!” “对对对!感谢爷爷也是必须的,感谢雨丝姑娘也是必须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雨丝之恩也当涌泉相报!” “真是一根针绣出万朵花——太巧啦!巧极啦!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青姑娘有任何用的到我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刀山火海,只管吩咐!” 噗嗤一声,青雨丝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被这两个平时吊儿郎当的混小子,此刻信誓旦旦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清脆的笑声伴随着轻拍的海浪如涟漪一般飘散开去。黑石动了动巨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嘶鸣作为响应。 晴空和子纠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日出日落,潮涨潮落,深蓝的汪洋大海,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自古以来,就是人们探索的对象。 高白胖在矮黑瘦的照顾下,闭关修炼一个月。他在船舱里一边调养病痛,一边修炼内功,这些年忙于军中事务,修炼难免松弛了。 在这一个月内,有堂兄的细心照料和三叔的关键点拨,高白胖的内功突飞猛进,终于突破了徘徊五年之久的通灵诀的第五层,顺利进入第六层。 如今,身体也恢复大半,能够行动自如了!于是高白胖迫不及待的跑去,将此消息告诉三叔。 文三衍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对矮黑瘦问道:“你堂弟都突破六层了,你呢?难道还在第三层?” 矮黑瘦嘿嘿一笑,满脸尴尬的挠挠头,答道:“三叔,我的天分本就比不得长治,他可是文家未来的掌门人!” “狗屁!就他这样还主持文家家业?怎么让狻猊王放心?我可是被你们的爷爷评为历来天赋最差的文家子弟,我一个臭老头子都是通灵诀第八层境界!就凭长治如此地步,怎么接管家族大业!”文三衍转头对着文长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文长治低着头,嘴角动了动,顶嘴的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文三衍忽然落地而坐,双手在空中画符,几笔笔画悬浮在半空中,显现出金色的样子。他双手同时收回,嘴里阵阵有词: 云山苍苍 日月彷徨 阴阳得来 生灵无常 借之我命 来之我强 助我愿望 风短雨长 念毕,右手双指点住眉心,印堂似有红光幽幽发亮,大喝一声:“开!”只见得文三衍眉心正中,突然开裂,一个红色瞳孔,白色边睛的眸子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那红色眼瞳不停的扫视着周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威严! 文三衍真的是文三眼! 高白胖和矮黑瘦多年未见三叔开眼,着实惊讶不已。他们的记忆中,三叔上一次开眼还是在二十几年前。那时,他们还是孩子,三叔也是刚刚开眼不久。 文三衍对于自己异赋也是新奇的无以复加,于是他经常把开眼当做吓唬小孩的手段,动不动就会把文长治和文久安吓得满院子浪跑,并掺杂着鬼哭狼嚎! 但那时的第三只眼,不过只是黑瞳白睛,和其他两个眼睛没什么区别。而此时,已然衍化成了红瞳,这就意味着,文三衍,能够通灵操控上古神兽级别的大怪物! “长治,跟我一起演练一遍!让我探探你的底。”文三衍三只眼睛盯着高白胖说道。 高白胖略显尴尬的点点头,应道:“是,三叔!”说罢,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嘴里念咒,和文三衍的动作如出一辙。 叔侄二人同时念出家传秘法通灵诀的第六层心法: 万灵可尊,万理可循,来之体大,扶摇起云,汝为灵尊,我为汝魂! 听二人念罢,矮黑瘦只感觉周遭灵力波动,与海浪交错来袭,这偌大船体的摇晃程度剧烈了一倍!仿佛从深海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巨大扰动,深邃的黑暗令人心生恐惧。 第三十九章横公鱼跃 “咦!”叔侄三人同时挠了挠头,都大为惊诧。 矮黑瘦问道:“三叔,你俩联手如此威力,如此扰动,可有点骇人了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啊,堂哥说的有道理。我一个人只能通灵出诸如牛马这种大小的通灵兽,能操控巨象这类的野兽,三叔您应该能通灵巨象这类的。从操控力上来讲,应该比肩父亲和二叔了吧。或者说从灵力扰动这方面说,我通灵时,能把周边的茶壶杯碟振动起来,您应该能振动桌椅板凳。但为何咱俩联手,这船都跟着振动了呢!莫非是在海上的原因!” 文三衍心下大骇!此事一定是别有蹊跷。 “别废话!大事不妙,快随我出舱!”文三衍眉心红瞳光芒一盛,大声喊到。说罢,拉起两个侄子飞身出舱,三人刚刚踏上甲板,眼前的一幕将三人彻底震惊! 夜空与大海互为倒影,连成一片令人绝望的黑色大幕,赫然出现一条巨大无比的怪鱼,身长二十丈有余,形如鲤鱼,浑身赤红,豹眼虎腮,头生双角,恐怖异常! 这怪鱼从船舷右侧百丈的地方破海而出,挟怒风而来,带起了漫天的海雨,犹如暴风来袭,毁天灭地。船身被这狂暴的风雨剧烈敲击,猛地向左侧倾斜而去! 眼看就要翻入大海,船毁人亡! 而此刻,鱼身跃至空中,横切而来,它从船身右侧直飞船身左侧,恰逢船体正上方时,忽的,巨大的鱼鳍随风一展,就如一把巨大无比锋利异常的大刀,贴着船舱上方不到半丈的地方呼啸而过,险些将即刻倾覆的船体切为两半! 鱼鳍展开时,从褶皱中喷薄而出的海水犹如颗颗炮弹,势不可挡,向着船身轰击而来! 如若中弹,亦是船毁人亡!此等危机,平生仅见! 万分危机之中,只见叔侄三人,各自在面前凌空画了个符,同时大喝一声:“通!”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无形的大伞瞬间覆盖在了船身上方。文三衍双手高举,青筋暴起,三只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轰击而来的水弹! 水弹击中伞面,只见一个个扭曲的水花破裂开来,四散溅落。如果不是根据水花破裂的痕迹,他人根本无从判定这大伞的存在。而此刻密集如织顺着伞面哗哗流下的雨帘,恰好将伞面的形状刻画了出来!那是一个和船身完全契合的拱形伞面,不多不少,恰好将船体全部保护了起来! 连滚带爬逃命一般跑出船舱的晴空和子纠,与花容失色想要去后甲板照看黑石的青雨丝,同时见到了这终身难忘的瞬息万变! 纵使船老大和他手下船夫航海多年,也是被此刻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超出众人认知的泼天大鱼,正横亘在船舱上方,锅盖一般的鳞片排列的整整齐齐。如果不是漫天的雨花在众人眼前不断爆裂,这鳞片一定能让他们联想到钨金铠甲! 这一幕仿佛是静止的,在众人的心里刻下了永恒的深痕。晴空动了动嘴角,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已经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 紧接着,船舷右侧凭空出现了一块大石头,那石头湿漉漉的,上面布满了海藻和一些细小的珊瑚。砰的一声,重重的压住了船身右侧的甲板,使得马上就要倾覆的船身立刻回正,继而向右侧有少许的倾斜。而恰好同时,巨大怪鱼破海而出引起的海水回吸,拉着船身猛烈的向右前侧倾斜驶去。那块大石头忽然消失了,旋即出现在了船舷左侧,一压一定,船身再次回正。 虽然船身还是剧烈的摇晃着,但暂时脱离了倾覆的危险。 那条大鱼对身下的小船根本不在乎,大如小山的身躯在夜空中划了一道半圆弧线,以更大的破坏力坠入海面!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汹涌的海水倾倒而下,巨大水浪的冲击波比声音来的更快更疾,一霎那的无声之后,海浪翻卷出滔天的狰狞,直扑小船而来! “横公鱼跃,龙定子现!” 文三衍大喊一声,吓得自己一个激灵,瞬间就将自己无比紧张恐惧的心念压了下去。旋即他面露安稳,嘴里叨咕着:“心似万年冰,天断也不惊!” 念罢,红瞳放出的光芒由红转黑,一汩鲜红的血水从眼角流出,顺着鼻梁直流入嘴。文三衍吐了口唾沫,将嘴里的铁锈味清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嘴里和心里同时大吼一声:“起!” 震耳欲聋的喊声迎着震耳欲聋的涛声,在空中互相撞击,旋即声波爆裂开来!而此刻,早到一步的巨浪已经将小船推上制高点!下一刻,这条汪洋扁舟即将被拍为齑粉! 文三衍的第三只眼已然皮开肉绽,瞳孔紧缩,黑光如电! 又一声大喝:“起!” 神技现世! 船身竟然脱离巨浪的吸附,独自飞了起来! 笔直向前,乘风破浪!飞行的轨迹,在夜空与大海之间,形成了一道明晰的界限。虽然这道界限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但不得不承认,这条界限,不但划分了天海,更划分了安危,而最为重要的是,划分了生死! 船身之后,恐怖骇人的大海之上,相距百丈,各有一个巨大漩涡急速的扰动着海面,海水不断翻滚,向着涡心义无反顾的绕圈而去。 横公鱼一出一进,整个海面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在遭遇了一连串的不可思议之后,晴空,子纠和青雨丝,呆傻的望着远处的两个巨大漩涡,双手双脚不忘死死的缠住船舷立柱。 片刻之后,两个漩涡互相靠拢,船身左后侧的巨大漩涡开始吞噬右后侧的巨大漩涡,漩涡边沿的海水互逆冲撞,雪白的水花被拍的细如面粉,急速的升腾扩散,霎时间形成广袤的海雾,弥久不散。 两个涡心各自裹挟着巨大的力量,不断彼此靠近,不,应该说是右后侧的涡心被左后侧的涡心吸了过去。穿云裂石一般的水声不断地搅动着周遭气息,逐渐形成了尖鸣之声,刺得人耳不堪重负,脑袋也是一阵眩晕。 加之刚才的一番天人交战,颠山倒海,晴空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经他这么一带动,子纠和青雨丝也忍不住了,于是三人就在这飞翔的小船之上,比赛似的呕吐不止!直到把胆汁都倾泄而出才稍作缓和。 船在空中越飞越低,最终噗通一声,重新入海。此处距离漩涡边缘已有七八里远,算是彻底安全了! 文三衍打了个哆嗦,身躯一僵,直直的昏死过去!好在两个侄子就在身边,立刻搀扶住了老人。 文长治和文久安看到三叔的第三只眼已经紧紧闭上,兀自留下满脸的血污还昭示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魂未定。但他们知道,就算此刻心胆俱裂,也断然不是纠结自责之时,他俩立刻将三叔架起,迅速抬入船舱,开始救治。 文三衍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但无奈眼皮灌铅,沉重不堪,他只得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莫要走远,我有要事!” 文长治和文久一脸错愕的看着三叔,心中一万个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速速逃离,越远越好吗?为什么还是不准走远!他俩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三叔的古怪脾气谁敢不从啊! 经历了如此危险的一劫,心有余悸的兄弟俩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不得不听从吩咐。除此之外,他俩能够做到的就是随时保持警惕,以免再有什么不测! “快看!海面上飘着的是什么?”青雨丝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海面的异样。 晴空和子纠闻声看去,只见海面之上泛着一层白光,波光粼粼不甚清楚。晴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熄灭的灯笼重新点燃,他立刻将其探出船身,借光看去。 一旁的子纠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是鱼,是死鱼!成千上万的死鱼!”晴空也道:“真的啊,好多鱼啊!怎么会这样,一下次死这么多鱼,各式各样的都有,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啊!” 青雨丝一脸欣喜,略一沉吟说道:“想必是那条怪物大鱼落海时拍死的吧!那么大的身躯,那么重的冲击,恐怕连一些深海的鱼都会被拍死,不然,怎会有如此之多!” 晴空和子纠虽然听不懂什么深海鱼浅海鱼之类的,反正他们就知道死了很多鱼就对了。忙不迭的应声道:“说的对!” 青雨丝灵机一动,“你们两个随我来,咱们不愁吃食啦!”说着就跑向船尾。她记得那里有一张大大的渔网! 三人一时高兴,就将刚才翻天覆地的危机抛之脑后了。跑到船尾,三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个前仰后合! 因为啊,黑石瘫软在地,双眼无神,恰似人翻白眼,甚是滑稽可笑,甲板之上还残留着它从胃里倾泻而出的草料残渣,有点恶心,有点可怜! 听到船尾处传来的笑声,高白胖压低尖锐的声音对矮黑瘦说:“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波危机刚刚解除,下波危机还不知何时就突然袭来,没一炷香的工夫,就统统抛之脑后,嬉笑怒骂了。这些孩子,心都真大啊!” “嗨!管他们呢,咱们年少时不也是这样嘛!人都是一步一步成长的,你说不是吗?” “也对!”高白胖点点头,不无叹息的说道,“哥哥,快帮三叔推背运气,好让药物快速吸收!” “长治啊,我刚才通灵耗去的灵力太多,怕是不能给三叔运气,还是你来吧,莫耽误了!”矮黑瘦推脱道。 高白胖白了一眼这个堂哥,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以往从不用他开口,堂哥一直把他当小弟弟一般护着,有什么活都会抢着干,可今天不知为何,竟然犯了难。 于是他回了一句:“我来就我来。” 第四十章危机暗藏 船舱之内,文长治正在开始专心致志的地帮文三衍推功运气,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三叔体内。 渐渐的,横公鱼跃带来的巨大漩涡平静了下来,风也停了,水也平了,凌晨的大海,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安详。一望无垠的黑暗中,没有海鸟飞过,也没有浪起浪伏,让人一时忘了刚才所发生的惊涛骇浪,或者说是,让人不由得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平静!不同寻常的平静! 子纠一边帮青雨丝拉渔网,一边思索刚才的怪事。就在横公鱼冲出海面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波动,这种波动好似不是来自外物,而是起自心中,令他心生疑惑,也令他心生紧张,而在疑惑与紧张之间,还隐藏了一丝丝的兴奋。 当时的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开始思索缘何为此。突然间,船身剧烈抖动,吓得他一激灵,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危险正在极速靠近,于是他一个嘴巴抽醒晴空,拉着他跑出了船舱! 时至此刻,子纠内心还在思索着什么,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肯散去。他有点出神的看着大把大把的死鱼被他们三人打捞上来。 晴空和青雨丝粗中有细地将破碎太过严重的鱼肉挑拣了出去,最终丰收了满满的两大桶。子纠和晴空一人一桶,拎到厨房。 青雨丝擦了擦额头细细的汗珠,用手捂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与此同时,双眼也沁出些许睡泪。 晴空关切的提醒道:“雨丝姑娘,这一宿又惊又怕,阴曹地府门前走了一遭,又废了老大的力气,打捞了这么多口粮,你快去休息吧!” “爷爷催船高飞,必定耗费了极大内力。看两位文叔叔将他搀扶进卧室,一定是去调息修养了,他素来爱喝鱼汤,我要给他老人家煮些鱼汤,聊作补充!” “我来帮忙!”晴空眼睛一亮,困意全无,边说边拾掇了起来! “算你有良心!” “嘿嘿……可不有良心嘛!不过话说回来,那滔天大鱼是何方神圣?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不得不让我恍惚啊!太震撼了,不论是大鱼横空而跃,还是文老爷子催船凌空飞行!对不对,子纠?” 子纠听着面前二人的对话,突然有了一种抽离之感。某些时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灵魂出窍,冷眼看着厨房里的三个少年。这种感觉奇怪至极,诡异至极,而自己的躯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木头。 忽然,子纠使劲晃了晃脑袋,用拇指关节死死顶住太阳穴,表情痛苦不堪,嘴里**道:“疼死我了!” 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晴空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子纠,大声喊到:“子纠,子纠,你怎么了?醒一醒!” 青雨丝放下手中的刀俎,仔细看了看子纠发白的脸色,连忙说:“快,背他回房躺下!” 晴空一把背起子纠就往船舱里跑。青雨丝回房拿了一些瓶瓶罐罐,是清毒解热,安定心神的,吩咐着晴空给子纠喝了下去。 二人稍作喘息,看子纠脸色回红,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晴空猜测子纠是惊吓操劳过度,加之右手有伤,才会出现晕厥的症状。青雨丝不置可否,她也说不清为何。 服下药后,子纠沉沉睡去。青雨丝立刻回转厨房又忙碌了起来,晴空虽然困意如海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还是硬挺着精神,跟着青雨丝进入了厨房,为她打下手。 同时,他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都能一夜不眠,照顾这个照顾那个,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能毫无担当! 文三衍喝了青雨丝亲手烹制的鱼汤,捻了捻胡子,砸吧砸吧嘴唇,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地感叹道:“还是小丝最懂我的口味啊!妙哉妙哉!” 话音未落,他转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着文长治,文久安和呆立在一旁哈欠连连的晴空道:“你们听着,我有事吩咐!” 三人立刻凑上前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现在东方刚刚见白,你们麻利地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今日午时,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们都是我的帮手,不可托我后腿!知道吗?” “但凭三叔吩咐!” “全听文爷爷的!”晴空随着青雨丝,和文三衍叫起了爷爷。 “别套近乎,真肉麻!”文三衍一脸嫌弃的瞥了晴空一眼。 晴空低眉顺眼,不敢顶撞于他。一来,是因为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吃着人家的粮食,坐着人家的船,哪有不顺从的道理。二来呢,是因为昨夜见识了文三衍的神功盖世,耗费巨大功力护船飞行,救大家于危难之中。无论如何,也是他司马晴空的救命恩人。 加之之前嘲风大陆上的一系列化险为夷,大都有文三衍的出手,那这救命大恩如同再造,怎能不让晴空肃然起敬! 人啊!就是天下最难懂的生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的微妙。晴空表现的毕恭毕敬,但文三衍这怪老头可不领情,一丁点儿都不领! “你小子嘴虽然甜,但也是个谎话连篇的混蛋,谁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个啥?什么马大空还是司马什么空的,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两位侄儿一个交代吗?”说罢,文三衍拂袖而去。 青雨丝拿了一件披风也追了上去,只留下晴空,高白胖和矮黑瘦,三个人六只眼,尴尬地看来看去! 高白胖和矮黑瘦早就从青雨丝处得知了马大空和王阿九的底细,只是碍于生死与共的情谊,不好拆穿,于是心照不宣,大家相安无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这层窗户纸被三叔如此轻易地捅破了!毫不讲究时机与气氛,淬不及防啊!那场面,弄得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至极! 撒谎的人不敢言明,洞悉的人不想戳破,这些起初的心思还能在彼此之间维持一个微妙的气氛,然而,就在刚才,毫无防备的就被别人撕了个粉碎,并扔到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晴空动了动嘴唇,咽了口唾沫,皱了皱眉,又咽了口唾沫,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矮黑瘦摇了摇头,率先笑了,温声说:“唉,事情都过去了,大空兄弟,你我心知肚明,不提也罢,哈哈……”他叫习惯了“大空兄弟”,一时改不了口。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此时改口,不就会再一次提醒大家,“大空兄弟”是假冒的嘛!那真是尴尬之上再添尴尬。 紧随其后,高白胖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俩司马晴空和王子纠了啊!哈哈……” 矮黑瘦心思百转想要维持的局面,连片刻都没能维持,顷刻就被堂弟打破了! 破罐子破摔吧,晴空用力的点点头,嘿嘿一笑,表示同意,这才略微缓和了尴尬的气氛。忽然,他灵机一动,改口问道:“二位军阶长,那我俩是越狱的逃犯,又冒名入伍,按照睚眦律法,会不会罪加一等啊?或者说,是……罪加二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说到最后,深深的低下了头。 “哈哈,不相干,不相干!我俩本就不是睚眦大陆的人,管什么睚眦律法呢!你想多了啊,你俩已经是自由身!” “啊!?” 伴随着日头越升越高,海面上氤氲一片,站在甲板上向远处望去,黑石觉得很不清爽,又有了晕船的感觉。 似雾非雾的水汽蒸腾而起,令它感觉昨晚的危险依然隐藏在这水汽之中,影影绰绰,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挪移了过来,进而将这艘船紧紧包围。 产生同感的还有刚刚苏醒的王子纠,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再正了正右臂的布套,回想起这海上漂泊的一个月内,青姑娘帮他准时换药,还叮嘱他准时吃药,这右手恢复的程度出乎意料。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看现在的情形,不出十天,他整个右臂就可以活动自如了!只是不知怎的,他的手腕似乎恢复的没有其它部位快,稍一用力就疼痛酸软,仿佛被别人抽去了筋。 子纠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对那些似有似无的灵力波动的捕捉当中。虽然他身在船舱,没有看到海上的氤氲气象,但他仍是感受到了什么。 此刻,青雨丝正和船老大在底仓寻找着什么。他们二人翻箱倒柜,最终,在打开一个破烂箩筐之后,青雨丝兴奋的喊道:“找到了!就是它了!” 看着青雨丝手中拿起的一捆缆绳,船老大朗声笑道:“如果不是三爷想要,我都快把这东西忘了,哈哈!亏的还能找到,看样子也没腐烂,应该还算结实!” “走!拿给爷爷。” 横公鱼,上古神兽之一,活万年之久,身长二十丈有。形如鲤鱼,浑身赤红,豹眼虎腮,头生双角,体大如丘。平素以海鱼乌贼为食,常匿于深海,喜暗厌光,少见天日。 一旦横公鱼跃海而出,必然天生异象。 第四十一章视死如归 上古神兽二十有五,分列如是: 两仪二圣:太阳烛照,太阴幽荧 天之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界之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灵之十五威:横公鱼,吼,獓狠,狰,蛊雕,帝江,举父,狸力,九尾狐,精卫,白泽,麒麟,白矖,鲛人,肥遗。 这横公鱼便是灵之十五威之一。 天生异象,果然不出所料!文三衍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满意的看着青雨丝递过来的缆绳。他打眼一量,三十丈有余,心下安然道:“长治久安,还有那两个混小子,都过来。我有一个计划,一盏茶后就要着手实施,都听我安排!” 听着文三衍不容置疑的语气,晴空心下有一丝的不忿,心道这老爷子虽然有恩于我,但这颐指气使的态度着实令人不爽。但他观察周围几人的表情,都是全神贯注在听,尤其是子纠,边听还边在手心里比划着,一副但凭吩咐的表情。于是晴空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开始专心致志地听文三衍的谋划。 一盏茶后,大家纷纷走出船舱,神情严肃但斗志满满,就像这海上的氤氲雾气,洋洋洒洒,漫无边际。此刻时至中午,但弥漫的雾气将头上的太阳和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忽然,色白如牛乳般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丁点红色,似有似无,似远似近。文三衍心中一凛,旋即嘴角上扬,那缕山羊胡轻轻抖动了一下,他手中紧握青雨丝递过来的铁棍,而铁棍的另一端拴着长长的缆绳。 说时迟那时快,文三衍眉心大开,红瞳又现!他大喝一声:“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巨浪滔天之声,狂风骤起,海面如沸!一浪快似一浪,,一晃紧似一晃,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红气大涨,白雾疾退,真个风雷鼓动,翻江倒海! 红雾奔腾而来,如万马齐鸣,聒噪喧天。突然,红雾炸裂,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涡心见处,横公鱼挟山风海雨,狂飙而来,偌大的鱼鳍忽的迎风而展,如旗如刀,杀气破空! 光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又仿佛在这一瞬间加速,水弹突现,激射而来,刹那间,将船体包围! 高白胖和矮黑瘦凭空画符,口中叨念,语速极快,二人齐声喝到:“通!” 文三衍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张全力张开的无形大网与激射而来的水弹凌空相撞,水花四碎,水粉飞腾! 青雨丝等人举目望去,水气之大,已经完全阻隔了视线。正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文三衍声嘶力竭的一声高喊! “拿命来!” 前一瞬间,文三衍凭空出现在横公鱼那巨大的头颅之上,不知何时,手中却是多了一柄长剑! 那柄长剑,红光冷冷,寒气逼人,文三衍双腿用力下沉,双手高举长剑,灌入千斤重力,腰连腿沉,剑随臂冲,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长剑插入横公鱼的右眼之中! 红剑入红眼,黑血如火山!噗的一声,一股黑血喷薄而出,溅了文三衍满脸满身! 上古神兽岂容渺小生灵肆意妄为!伤我瞳眸,横公鱼岂肯善罢甘休! 横公鱼尾拍海浪,鱼头高挑,满身红鳞,乍起如风! 那巨大的身躯在遭受巨大的疼痛之后,只有片刻的抽搐,便开始反击。船上众人看的分明,那横公鱼身体右倾,半身入水,继而急速旋转! 文三衍还未及拔出长剑,就被横公鱼那势不可挡的力量带离,从而完全失去了重心。 文三衍心中大骇,眼看就要随着横公鱼的身躯被拍击入水,且不说入水之后,优势全无,一旦进入横公鱼所统治的水下地域,想要将它斩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只单单眼前的这一关,横公鱼以如此迅疾的速度翻滚入海,无非是想将身上的这个渺小生灵重重的拍在水面之上,置他于死地!文三衍心知肚明,以如此力道与速度去拍击水面,无异于万丈悬崖直坠落地,必然是粉身碎骨,一滩烂泥! 还好早有准备,缆绳作为相互的链接,等于将通灵诀的通灵之力延伸开去,让文家人能够通灵更远距离的事物,且成功概率接近十成! 高白胖和矮黑瘦见大事不妙,眼疾手快,握紧手中缆绳,画符念咒,齐声高喝:“通!”话音未落,远处的横公鱼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如柱子一般粗细的尖牙寒光迸发,吸气,吐水,眨眼之间一气呵成,一枚巨大的水弹包裹着一团红气疾射而出。力道之猛,排山倒海! 突然出现在船头的文三衍心念电转!画符念咒已然来不及,万般情急之下,他眉心红瞳渗血圆睁,就在巨大水弹距离他不足一尺的最后一刻,一张人形护网形成! 与巨大水弹轰然相撞,旋即水弹爆炸开来,石破天惊,震耳欲聋,险些将周围的风压彻底撕裂! 而后,那些原本包裹在水弹之中的红气弥散开来,与人形护盾在半空中僵持不下。下一刻,文三衍凭空消失,忽的出现在船侧甲板之上,他一口鲜血喷到船舷之上,双脚无力,跪倒在地,开始剧烈呕吐,间杂着一些鲜红的血水,表情痛苦至极。可就在片刻之后,文三衍深吸一口气,一摆手,拦下奔跑而来的众人,命令道:“不要扶我!进行下一步计划!不然大家都得葬身鱼腹!” “是!”五人齐声答道。 站在船头把舵的船老大和正在奋力调整风帆的船夫们,心里齐声喊道:“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此刻,青雨丝牵着黑石飞奔而来,对着晴空和子纠使了一个眼色,叮嘱道:“千万当心,保命回来!” 八个字,字字如金。 晴空和子纠不约而同的深深点了点头,既是回应青雨丝的嘱咐,也是告诫自己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俗话说,生死攸关,人命关天,何况,这“人命”就是自己的小命呢! 二人飞身上马,黑石四蹄略一下沉,继而马头高扬,长鸣一声! 高白胖迎着风浪高喊一声:“来啦!”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把长枪,破空而出。只见三十几丈开外,红雾突然急速聚拢,然后立刻破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雾湮灭,横公鱼现! 这上古神兽,满身鱼鳞支棱起来,红光闪现,如火,如刀,如森罗地狱的幽冥鬼火! “通!”文氏叔侄,三人六手,三口七眼,同时发动。 黑石乍现,连同背上的两个少年,一同出现在鱼背之上。 黑石四蹄落地,血水立即涌现,已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的插进了鱼肉之中。原来,青雨丝将文三衍秘制的马蹄铁给黑石钉上,二人一马被通灵后,秘制马蹄铁上的尖刺就发挥了作用。 黑石落地生根,身体稍作摇晃,便开始奔跑起来。虽然速度远远比不得陆地之上的旋风狂奔,但在那颠簸不堪的鱼背之上,也是步履生风! 横公鱼仿佛并未察觉背上的三个渺小生灵,至于什么尖刺,更是不值一提!马蹄铁踏在鱼鳞立起之后暴露出来的红色鱼肉之上,步步踩血,一路洒红。 场面看似血腥,不过,对于身躯庞大的横公鱼来说,如此小伤甚至连痛感都没有。作为上古神兽,经历过无数战斗才能雄霸一方海洋,什么样的危险没有遇见过,什么样的伤痛没有经历过。在横公鱼看来,这些渺小生生灵不过是臭虫虱子,连挠痒痒都不够资格。 瞎了一只眼的神兽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飞身将不远处的小船碾个粉碎!因为,那里不断发出的灵力扰的它心神不宁,腹中那个东西来回激荡,好不安分! 黑石抵抗着剧烈的奔波,一路上上下下,奔至两个鱼角之间,它四腿弯曲,四蹄用力,将尖刺深深的扎进了鱼头之中,以便自己牢牢的固定在鱼头两角之间。 晴空和子纠也不言语,下马飞身狂奔而去,前面一马平川,如履平地,但鱼皮与鱼骨之间毫无鱼肉,故黑石已然无法再刺肉而行。只见二人施展灵妙步法,一个眨眼工夫,奔至横公鱼的左眼近前。 横公鱼命门所在,是左右双眼。刺瞎一个,另一个立即启动保护措施,会有一层坚硬如铁的透明眼睑护住眼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破解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尖刀从眼睑与头骨衔接的边缘缝隙翘起,掀掉眼睑,继而刺瞎眼球,如此才能将这上古神兽毙命于此! 两个少年谨记文三衍的叮嘱,俯下身去仔细观察。脚下的横公鱼处于极度愤怒之中,猛地向前窜出三十丈,山呼海啸,令全神贯注观察破绽的二人一个趔趄,险些掉落入海! 此刻,横公鱼全身鱼鳞乍起,既是眼睑出现的昭示,更是横公鱼奋不顾身,拼死一搏的昭示。那坚硬如盾,锋利如刀的鱼鳞,既是护住鱼身的绝对防御,又是斩杀敌人的无上神兵! 此刻,晴空和子纠身处真正的刀山火海之中!二人下手快准狠!他们各持一把锋利匕首,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刺入鱼骨,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撬动眼睑。 但一时半刻,毫无起色,子纠大喊着:“再加把劲!别灰心!”一个浪头袭来,灌了他一口海水,海水又咸又涩,苦不堪言,晴空差点呕吐出来,但他还是强制自己压了下去。 晴空也不答言,双手握住匕首,不停地刺进刺出,当他刺了不下百次之后,忽然,双眼放光,头也不抬的喊道:“找到了,就在这!” 第四十二章夺龙定子 晴空双眼死死的盯着匕首插入的地方,仿佛他一抬头,这个地方就会消失一般。 子纠闻言,死命抓住一块竖立的鱼鳞来抵抗剧烈的颠簸,紧走两步,定睛看去,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晴空的匕首已然深深的刺进了鱼骨之中!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事不宜迟,同时开始疯狂地翘掘。横公鱼感受到了眼睛周围的异样,身体颠簸的更加剧烈了,它想要将这两个渺小的生灵从他眼睛周围驱赶开来,就像人想驱赶恼人的蚊子一般. 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睑周边的鱼皮被晴空和子纠捣了个稀烂,二人合在一处,两个匕首同时插入关键部位,使出吃奶的劲大喝一声:“起!” 眼看着横公鱼飞速游弋到距离小船不到三十丈的地方,怒意席卷而至,小船即将碎为齑粉! 千钧一发之际,叮铃一声,双匕折断,横公鱼磐石一般的眼睑咣当一声,与鱼眼溘然脱离。打眼看去,那坚硬如盾刚强如铁的眼睑却薄如蝉翼,轻如木皮! 晴空灵机一动,顺手拉过眼睑,挡在身前。他与子纠手持断匕,猛地一个俯身前刺,双双刺入横公鱼的右眼!一股乌血喷溅而出,洒满眼睑之上! 大势已成,晴空叫上子纠开始奔向黑石!片刻之前,子纠在眼睑脱落的一瞬间,与横公鱼对视了一眼,那幽如深渊的眼睛仿佛穿越了生死,从千万年前,从千万里外,奔涌而来,就在那对视的一瞬间,轰击了子纠的心灵,让他仿佛看到生与死的边界! 太岁头上动土!将你等化为齑粉! 横公鱼扬头,张嘴,对天一怒,巨大的鱼身搅动天地,巨大的尾鳍轰然拍海!突然之间,整个身躯拔海而起,冲天而飞!他要将头上的渺小生灵碾做灰尘! 海天之间的景象,如天外飞山,山降大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高白胖和矮黑瘦一定会误以为眼前这一幕是海市蜃楼!如此庞大的一个身躯,如此沉重的一个神兽,怎会如此高飞入云,遮天蔽日! 迎着急速的狂风,晴空和子纠拼了命的抓住黑石的四足,他们睁不开眼睛,甚至听不到风声。但,那风,如刀,如锯,生生的割在他们脸上,身上,心上,直令人魂飞九天,肝胆俱裂! 死亡正在片削着他们的生命!百丈高空,阳光刺眼,两个少年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光芒万丈。 晴空在惊惧之中想要眯眼看一下周遭情景,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只感觉身下的横公鱼狂暴翻身,巨大的头颅由上转下,风帆一般的鱼尾快速挑空拍云,血红的鱼鳞一直保持着逆风横起的姿态,万里白云之上,湛蓝天穹之下,有一处巨大的静止! 这巨大的静止,令周围的天地万物一下子变得轻盈无比!继而这轻盈的天地,开始极速飞升,风声如戾,擦脸生刀! 下一刻,横公鱼从天外破云而来,势头之猛,如天塌地陷!两少年即将被砸扁碾碎,化为齑粉! 晴空垂死挣扎,灵机一动,艰难地将眼睑挪到了他和子纠的身前,想要抵抗风刀逼人而过的炙烤与切割!风磨眼睑,炼风如火! 广阔的大海狰狞狂笑,请君入瓮! 青雨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脸上豆大的水珠顺着碎发流过脸颊,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她大喊道:“爷爷快救他俩!” 文氏叔侄岂能不急,可,急也没有办法!横公鱼跃至高空,相距船身百丈有余,以高白胖和矮黑瘦的功力,鞭长莫及!而原本可以控制此等距离进行通灵的文三衍重伤在身,就在刚刚横公鱼拔海起跳之时,他已然画符念咒拼命试过一次,怎奈从昨晚到今日中午,受到横公鱼两次重创,心脉伤上加伤,心有余而力不足。 生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青雨丝灵光一闪,大喊道:“爷爷,你们三位将我通灵至三十丈外,我将此缆绳上的铁棍,抛给下坠的他俩,只要他们抓住铁棍,缆绳这端握在你们之手,两厢之间便有了连接之物。就算百丈,也有可能通灵他们!事不宜迟,快快一试!” 于是,随着文氏叔侄齐齐一声“通!”,青雨丝娇小的身躯便突然出现在惊涛骇浪之上。 她凭空而立,对着空中大喊一声:“接铁棍!”那脆生生的少女声音穿云破浪,响彻天空!与此同时她双手发力,运极功力,将铁棍狠狠地抛了出去,缆绳跟随着铁棍飞驰而走,直奔空中两个少年,而青雨丝,直坠入海! 十丈,五丈,三丈,两丈,一丈,一尺!听到青雨丝喊声的晴空和子纠,一个激灵从失魂中回过神来!虽然不甚明白少女喊的什么,但此刻听来,无异于九天仙乐,给他们带来了一丝生机! 莫大的生机! 啪!稳稳接住!看着飞驰而来的东西,黑了吧唧,锈迹斑斑,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就被晴空的右手和子纠的左手稳稳攥住!这是濒死之际,救命的稻草,世上任何美妙的东西都比不上它! 不,只有一样比得上,那就是舍命相救的少女的声音! 旋即,文氏叔侄竭尽全力,大吼一声“通!” “轰隆!”如山入海,水浪洗天。仿佛要把这海砸穿,仿佛要把这天洗破!横公鱼入海!掀起无上巨浪! 在这无比骇人的灾难之中,仿佛还藏着一丝诡异,因为就在横公鱼入海的一刹那前,它浑身小幅而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立刻失去了平衡。 原本,神兽是要以最最坚硬的头部撞开海面,却怎奈平衡乍失,横公鱼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摔落入海。无疑,汪洋大海承受了难以估量的破坏与冲击,一时间,天翻地覆! 巨大的漩涡裹挟着一切急速向海底沉去,滔声震天,震耳欲聋。那巨大的漩涡,吞噬了海鸟,吞噬了迷雾,吞噬了海风,吞噬了白云,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掉整个汪洋大海! 文三衍心中暗自高兴:“畜生,任凭你是上古神兽,也难敌我三眼剧毒!那黑石大马,从你脊背一路刺去,直至头顶,我那锁灵散剧毒便会遍布你的脊背和头颅!麻痹你的心智,夺取你的理性。加之双眼命门已损,不消片刻,你便会呜呼哀哉!” 文三衍心中大事已定,不免暗自庆幸。但同时,他又无比担心,担心此刻跌落入海青雨丝会有什么不测!于是,两种神情在他脸上交替出现,阴晴不定! 突然,天地之间,杀气大盛,从巨大漩涡的涡心之中,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激射出无数红光,漫天暴戾,怒气冲天! 别人看不出,但文三衍知道,那是横公鱼用尽生命所有的力量,将全身鳞片激射而出。犹如从海底深渊喷出的一道血柱,贯穿天地! 神兽心有不甘,神兽心有滔天之恨,神兽耗尽最后的力量,拼死一搏。浑身红色鳞片就是它最后的武器,锋锐无比,片片带血,灌入恨意,怒天而射! 神兽要那些渺小的生灵陪葬!要那些渺小的生灵死无葬身之地! 文三衍三眼同时冒血,血乌如泥,神技再现,船身御空飞行,躲避开万千鳞片! 噗通一声,晴空和子纠坐到甲板之上,黑石也瘫软在旁,他俩抬头看着气喘吁吁,脸色不佳的文氏叔侄,连忙点头致谢!忽然,两个少年发现了哪里不对!黑石,晴空,子纠同时大叫了起来! “雨丝(青)姑娘呢!啾啾!” 晴空手扒船舷,欲越船而出,被船老大一把拉住,嚷道:“别犯傻!听三爷的!” 晴空急的泪流满面。 文三衍使劲甩了甩头,强行令自己不陷入昏迷,低声说道:“小丝她会凫水,切莫慌张,自乱阵脚!她……她吉人自有天相!”饶是霸道蛮横,无牵无挂的文三衍,此时也是声音颤抖,心急如焚。 矮黑瘦扶住文三衍,同时向海里看去,可是那巨浪翻滚之中,除了死亡,什么也看不见! 文三衍手指摁在眉心红瞳,红光幽射,血污尚存。他并不言语,发动全身功力汇聚于眉心天眼,誓要在巨浪之中,寻出青雨丝的身影。 忽然,一个小黑点跃出水面,挣扎了几下,马上又被一个浪头拍打下去。巨浪漩涡如一张巨大的魔爪,从森罗地狱狰狞而出,抓住一切,握断压碎,再向毁灭里抛! 小黑点快速沉入水下,不再有一丝上浮的迹象!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此刻文三衍希望海浪再大再猛一些,哪怕是将那日头冲下来也无妨,只要能够再将船身催前一尺,他就能救小丝出劫! 说时迟,那时快,已然站立不稳,口吐鲜血的文三衍,在一个浪头潮汐的一刹那,画符完成! “通!” 黑石身旁,青雨丝剧烈的咳嗽着,海水滴滴答答正从她瘦弱的娇躯之上不停的流下,三千乌黑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肩膀之上渗出血迹。死里逃生的少女嘴唇发青,脸色煞白,难看至极! 阴风呼啸中,文三衍接过高白胖递过来的干爽裘皮大衣披在青雨丝身上,心有余悸的哈哈一笑。 子纠站在侧面,抵挡着海浪拍打船身而溅起的混乱水花。不知何时晴空已经快速回舱取来了各种瓶瓶罐罐,急切的问道:“雨丝姑娘,伤势重不重?文爷爷,看看应该用什么药?”他转头问向文三衍,同时手里不停的帮青雨丝清理身上的海藻。 “啪”的一声,晴空的手被文三衍拍了一下,警告一般的明示晴空不要再“动手动脚”。老人嗓子眼里不知叨咕了一句什么,却是满脸慈祥的看着青雨丝,柔声道:“小丝,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咱们治伤得先从最紧急的开始,乖!” 黑石挤过高白胖和矮黑瘦,低啾挤到前面,留了一个大大的屁股对着文长治和文久安。 高白胖和矮黑瘦同时一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拍了个狠狠的马屁!黑石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拿头蹭了蹭青雨丝的后背,以示安慰与关心。 这一老两少一马,争先恐后的表达着关切之意,然而青雨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只待咳嗽稍定,少女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她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递到文三衍面前。那东西圆咕隆咚,大如鹅卵,金光闪闪…… “龙定子!” 两行老泪,纵横风中! 第四十三章美味佳肴 “噗通”一声,铁锚入水,船靠岸了! 文三衍掏出两大块银子递给船老大,说道:“这段日子,让你们担惊受怕,深处险境,我多付些银两,以表歉意吧!” 船老大也没客气,接过银两一拱手,道:“文三爷,咱们可是老交情了,除了我,这天底下估计没人敢陪您这么玩!哈哈……自不必多言!你们出发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路顺风!” 为文三衍为首的众人人与船老和诸位大船夫一一道别,转身下船。 港口大街之上,晴空朝两侧看去,左侧是等待登船外运的木材,右侧是刚刚下船等待内运的鹿耳。 穿过忙碌的码头,沿着一条宽阔的官道前行。官道宽两丈有余,两旁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时而凉风习习吹拂人面,时而飞禽走兽或隐或现。 路面倒是十分平坦,两侧的树林之中,掩映着一些神堂仙庙,袅袅烟火,飘飘荡荡。文长治和文久安深深吸了一口,这久违的烟火味道实令人想念。 而独自走在最前面的文三衍,不知是被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味熏到了,还是被这烟火气味勾起了无限回忆,他耸了耸鼻翼,着实是有些酸啊! 此处已是那远离睚眦和嘲风的狻猊大陆! 狻猊大王曾下令,但凡沿海的原始森林,都禁止采伐。 一是让其他大陆来的商客第一时刻就能看到狻猊大陆的宜人气象,留个上佳印象,从而乐意与狻猊大陆做商贸往来,互通有无。 二是保护好沿海的原始森林,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海上狂风。狂风之苦,狻猊大陆的人可是谈风色变!有民谣唱到,狂风一来,黑云翻墨压破山,暴雨狂珠乱入眼,卷地风来砂石断,树残屋散水吞天。 不光狻猊大陆的百姓饱受其苦,就连家禽牲畜都是苦不堪言。于是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上的生灵便逐渐练就了防灾抗灾预灾救灾的本事。其中,最为世人称道的便是森林里最引人瞩目的小叶紫檀树。 小叶紫檀树,生长缓慢,五年才可生成一轮。质地极密,千年方可成材。直到三人合围,郁郁葱葱,粗壮无比。如此耸立,才能穿越千年的风霜雨雪。 小叶紫檀不单木质极密,硬度超然,而且油脂丰富,木纹美观,是打造家具,筹建楼塔的上佳之选。那嘲风大陆大沙城中,闻名天下的摘星塔就是由小叶紫檀木建造。木料嘛,自然是从这狻猊大陆购进的。 港口北行三里便是一座城镇。 这座小镇名叫鹿耳镇,是近几十年来随着港口码头的兴盛而逐渐建立并繁荣起来的。鹿耳镇依托的是狻猊大陆排名前三的大港口---鹿耳港。 鹿耳港最大的贸易货物就是鹿耳——一种珍惜而昂贵的补品灵药。狻猊商人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大陆购买鹿耳,由大小船只海运而来,进而在鹿耳镇分货装箱,运往狻猊大陆的各个地方。 天圆九州之中,单单狻猊大陆对鹿耳情有独钟,平日的交易量巨大。究其原因,无非是散落在这片大陆各处,星罗棋布的鹿耳提炼作坊和交易集市。 狻猊人所谓的提炼,无外乎三种。一是直接盥洗干净,晾干,装进精美的盒子之中,高价出售。最直接最简单,薄利多销。二是经过简单处理,碾碎了入药,可强身健体,补气提功,稍微费力,但销量也蔚为可观。三是由各种教派人士买回去炼制丹药。此种卖法必须优中选优,以上好的品色来赢得买家。物以稀为贵,此种方式出售的鹿耳,自然价格不菲。 鹿耳镇上,客商云集,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行人来到镇上最大的酒楼,点了八荤八素,丰盛异常,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用文三衍的话说那就是:“海上颠簸一个月,腹中需补珍馐餐!” “都是咱狻猊大陆的美味啊!”高白胖不由得感叹。,自从跟随三叔一路归来,他仿佛逐渐丢弃了军营中的霸道气概和为官架子。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再装牛,不再端着。 矮黑瘦倒是一如往常,直抒胸臆。“哈哈,好几年没吃到家乡菜了,都快忘了什么味道啦!” “没出息!” 文三衍转头对着柜台喊了一声:“上酒!好酒!”继而回过头来对着青雨丝小声嘀咕道:“这菜做的都还地道,你肯定没吃过。赶紧尝尝,哈哈……我也是想了许久了!” 说罢,迫不及待的给青雨丝夹了一块色香味俱全的驴肉,然后自己狼吞虎咽了起来! “酒来喽!”小二拎了两壶酒一路小跑过来,放到桌上,打眼一瞧,见这个山羊胡老者虽然没坐在主位,但那神态气势必定就是金主。于是他快速绕到山羊胡老者旁边,拔高了声调说道:“这位爷,酒来了!今儿您点的这桌子菜是全店最贵的!所以我们东家多送了您一壶酒!” 周遭的客人纷纷向这边侧目,或是嫉妒,或是感叹。小二略一停顿,心满意足的扫了一眼这一桌的老老小小,但见山羊胡老者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只是闷着头,大口吃菜。 小二未免有些失望和尴尬。好在其他两个中年人和三个年轻人都投来了感谢和喜悦的目光,于是他把声调又拔高了一度:“美人琼!” 大沙城的特产美人琼! 晴空和子纠一下子被“美人琼”三个字带回到了那一场战争之中,筷子夹菜,行之半空,不由得愣了! “美人琼?” “没错!这酒可是稀罕东西了!比不得以前啦,嘲风大陆大沙城遭到睚眦大陆伐天大将军破城屠城,杀了个干干净净,根本就没人酿酒啦!幸亏我们东家有眼光,提前储备了一些。大沙城百废待兴,这酒嘛,缺货!” 听到此处,高白胖,矮黑瘦和青雨丝心里都有了计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青雨丝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抵到小二手中,柔声道:“有劳小哥了!” “得嘞!谢谢客官!您几位慢用!有事尽管吩咐!”小二喜笑颜开,说完一路小跑走开了。 “杀了个干干净净?”晴空一脸疑问,看了看高白胖和矮黑瘦。高白胖把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菜。矮黑瘦微微一笑,说:“小二说话,要的是热闹。自然七分真三分假,没必要较真哈。” 晴空拿起那坛酒,“美人琼”三个红字赫然印在上面。那字体优美纤细,仿佛真的有一个美人在坛子上跳舞,蹁跹如鸿,婀娜多姿! 美人琼,嘲风大陆盛名远播的美酒,其中以大沙城酿造的最为正宗不二,也最为甘洌香醇。只需要开坛一闻,无论行家里手还是门外饮汉,都会不由自主的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 此刻,子纠左手握杯,站起身来,对着文氏叔侄敬道:“咱们一路行来,真是九个屎壳郎推一个花生!” “什么?”大家一脸不解。 “九死(屎)一生嘛!哈哈……” 高白胖捧腹大笑,说道:“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拐着弯地骂我们呢,什么屎壳郎不屎壳郎的!” “岂敢岂敢!” 文三衍满脸不屑,但还是举起了酒杯,破天荒的回应了一句笑话,“就算咱们都是屎壳郎,此时此刻,不也是喝着美人琼大快朵颐吗?这一桌子美酒佳肴,可比那些粪球美味百倍千倍呢!” 气氛难得的一片轻松,于是大家一同举杯,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之后,付过钱,一桌人正欲起身离开。不知怎的,忽然,从街上钻进来一个黑影。 那黑影在门前略一沉吟,眼珠一转,嗖的一声钻到了晴空他们这张桌子之下,躲了起来。 众人看的分明,那黑影身披的破烂衣裳,已然是烂成一条一条的碎布条,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和饭渣。脸上更是看不得,不知是常年流落街头晒得黑还是常年不洗脸导致的油泥糊脸,那不大的脸上,黝黑一片,只剩下一对眸子还算明亮,滴溜溜乱转,透露着一丝狡猾。 那黑影身上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众人站起身来,唯恐避之不及。高白胖本想叫小二过来把他哄走,但转念一想,既然大家已然准备离开,也就没必要多嘴,自有小二会去处理。 于是一行人开始往外走,晴空和子纠不约而同的回头朝那桌子下看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衣衫褴褛之人正浑身颤抖着藏在桌子下面,本来桌布是可以掩盖住他的,但怎奈这人跪在桌下,将半只脏兮兮的脚掌露在了外面,正瑟瑟发抖呢! 此刻,小二也发现了异样,从旁边转了过来,顺着大家的目光一看,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 干干净净的一个酒楼岂能让乞丐随意进入?成何体统,坏了我们的门面!于是他气呼呼的走过去一把掀起桌布,喊了一声:“滚蛋!”便双手用力将乞丐拖了出来! 那乞丐的肩膀被人抓住,一个哆嗦,双手抱头,佝偻着腰,小声而急切的求饶道:“行行好,求您行行好!让我躲一会,我可以帮您擦地半个月!就躲一会儿!不妨碍您做生意的!求您了!” “少废话!”说着,小二就死命地把他往外拖。那乞丐浑身扭动着想要挣脱小二的双手,但他又不敢挣扎的太用力,从而惹怒了小二,彻底断了躲避的希望。 忽然,街上路过一群人,个个穿的破衣拉飒,手持刀剑,叫嚷不停。他们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似是在找什么物件,或者更准确的说,似是在找什么人! 第四十四章当街行凶 街上来人,带头的一个穿的青衣青袍。这身衣裳,无论质地做工还是整洁程度,都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带头的忽然听到酒楼了里一阵喧闹,于是招呼一声,大踏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快速的四下打量了一眼,看清了形势,脸上神情由焦急转为了轻蔑,他咧嘴一笑,说:“嘿嘿!妖猫脸儿,别挣扎了!老子都看到你了。这次看你往哪逃!” 听闻此人说话,大家转头看去。小二心想破人自有破人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干脆突然松手。 那挣扎扭捏的乞丐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急切地向青衣青袍扫了一眼,继而毫无停顿的一个翻身,跪在了地上,如小鸡啄米般磕起头来,嘴里还叨咕着什么,似是在求饶! 晴空和子纠看着门外来人,带头的青衣青袍,长的五大三粗。一张白净脸庞,剑眉朗目,方阔鼻翼,五官本是上乘,但脸上却是有一片一片的癞子! 两个少年大惊!“这不是锁云营同一牢房,越狱在逃的孟癞子,又会是谁!” 心里一阵狂跳,二人本能的低下头,怕被认出来。即便这里不是睚眦大陆,即便孟癞子也同是被通缉的犯人,两个少年仍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被抓回大牢的可怕情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被认出来,那就麻烦了。晴空脸上红一阵黑一阵,低着头看脚,时不时侧眼偷看一眼雨丝姑娘,不知雨丝姑娘会认出那通缉令上的癞子脸。而子纠呢,左手习惯性的捏了捏右手,双脚磨擦着地面,把身子半转了过去。 这个孟癞子是个土生土长的睚眦人。二十来岁时他横行街里,欺行霸市,惹怒了一个一再隐忍的小贩。二人当街双眼暴红,杀意大起,显出睚眦人的弑杀本性。 于是孟癞子就和这个小贩,在街头大打出手,直弄了个鸡飞狗跳。缠斗之中,孟癞子仗着身材魁梧,一把抢过小贩的扁担,随即猛力挥向小贩的脑袋。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小贩**迸裂,喷了满地。与此同时,小贩的两颗眼珠子被扁担拍了出去,掉在了围观的百姓脚下,被踩成碎末,一片混沌。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孟癞子闯下大祸即将逃之夭夭的时候,他那魁梧的身躯却瞬间倒地,一头栽了下去! 孟癞子头晕目眩地躺在了小贩尸体旁边,他的后脑壳恰好陷入到了小贩的**之中。一时间,场面血腥诡异至极! 孟癞子眼前的景象忽的黑了,他眨巴眨巴双眼,企图看清周围的一切,但势必是一番徒劳。因为围观众人看的分明,孟癞子双手颤抖着,握着一把刀柄,而那把刀的刀刃正插在他的肋骨之上。 原来,就在孟癞子拿扁担迅猛拍下的瞬间,小贩迅捷地掏出了平日卖菜用来剜泥去根的尖刀,咬牙切齿地插进了孟癞子的肋骨之中! 二人当街斗殴,一方惨死,一方重伤。孟癞子失手误杀,判刑十五年! 孟癞子脸上长了大大小小很多的癞疮,常年不愈。时日久了,渐渐的老疮结疤与新生脓疮交替,让本来周正硬朗的脸庞显得萎缩肮脏了,于是大家都叫他孟癞子。 锁云营大牢中,没人知道他爹娘给他起的什么名字,而这个略带嘲讽的外号完全替代了他的真名。 此刻,孟癞子直勾勾的看着相互纠缠的店小二和乞丐,嘴里轻蔑的发出了一个字“呲!”然后他蠕动了一下舌头,侧头向地上吐了一口毯。 孟癞子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兀自还在骂骂咧咧的店小二,也不管乞丐如何跪地求饶,双手抓住他瘦削的双肩,猛地一用力,把他直直的扔了出去。 嗖的一声,乞丐从酒楼大厅直直飞到了街上,随着一声惨叫,噗通落地。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昏了过去。孟癞子带着众人跟了出去,吩咐左右:“绑起来!” 于是两个手下从兜里掏出绳子,冲到乞丐跟前,一脚将乞丐蹬翻了过来,让他脸朝上,拢过他双手就开始绑。 突然,那乞丐睁开双眼,随即双手从那还没绑紧的绳套中挣脱,猛力回撤,继而快速而急切地一挥。 “啪啪……噗嗤噗嗤……”两枚袖箭直射而出,带着一些皮肉洒血入空。孟癞子那两个手下惊恐的惨叫着,双手捂着耳朵,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心有忌惮地大肆挣扎了起来,喊道:“啊!疼死我啦!我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孟癞子一个激灵醒过味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居然是个暗器高手!岂有此理,玩鹰的竟然被鹰啄了眼!于是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双足蹬地,飞起一脚,直奔那乞丐裆部。 好阴损的一招! 那乞丐眉头一皱,右手拍地,尘土乍起,身体迅速向左滚了一圈,继而起身,猛地扬手指向孟癞子。 孟癞子看他袖口微涨,心里一惊,立刻收住身形,向一旁跳了出去。 声东击西! 众人只见那乞丐扬手之后在空中画了个半圈,最终居然是对准酒楼门前拴着的一匹高头大马挥去,箭出无声! 马的缰绳一下子就断了,那乞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身上马,猛力拍击马屁股,顺势低下腰身,便欲逃之夭夭! “哈哈哈……哈哈哈……”事态的转折是如此的出人意料!大街上的行人停下来,酒楼里的客人探出脑袋,沿街的小贩忘了称菜。 众目睽睽之下,那乞丐猫腰趴在大黑马背上,一手攥着缰绳,一手用力拍着马屁股,做飞驰电掣状。而他身下的大黑马呢,慢慢的将头从马槽里抬起来,嚼了嚼嘴里的干草,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然后慢慢转过马头,侧脸看着自己背上这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鄙视,它低低嘶鸣了一声,仿佛在说:“你是谁?为什么骑在老子身上,你要去哪?要干嘛?跟本大爷有什么关系!诶~诶~你该下去了,别耽误老子吃饭!” 时光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周围气氛从方才紧张的抓捕打斗一下子转到了尴尬的面面相觑。 那乞丐一时没转过神来,按照他的计划,此刻他应该骑马飞奔,一路如电,并可以得意洋洋的,在马背上回过头来向着那群打手做个鬼脸,再充满讽刺的挥手致意! 但此刻,谁能说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时光停止了还是马腿生根了?怎么自己依旧是杵在原地纹丝没动呢! 晴空从临门的客桌上悄悄抄过一顶斗笠扣在头上,压低了帽沿遮住半张脸。他走到马前,背对着孟癞子。 晴空想了想这个乞丐一系列的行为,且不说他和孟癞子之间有什么恩怨,单看他所作所为,八成是个爱耍无赖,行为不端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骑别人的马,逃自己的跑。 于是晴空故意在语气中增添了一丝鄙夷,对乞丐说道:“你是谁?为什么骑在黑石身上,你要去哪?要干嘛?跟我的黑石有什么关系!诶~诶~你该下来了,别耽误黑石吃饭!” 小乞丐望着斗笠少年的眼神,回想着前一刻这大黑马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啊!只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然被鄙视了两次!黑马一次,斗笠少年一次。不!不止两次,应该是无数次!因为周围所有的人在听到斗笠少年的话后,一发不可收,笑得更加欢乐猖狂了! 原本紧张无比,一心想要逃命的小乞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和马,耳朵里充斥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议论声。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和自己预想的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小乞丐一下子泄了气,蔫头耷脑地一言不发,听天由命,准备迎接孟癞子的毒打。 孟癞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将小乞丐从马背上薅了下来。身上吃痛,小乞丐一个激灵,一霎那又改变了逆来顺受的想法,转而开始大喊救命,瞎蹬瞎踢,胡乱挣脱着,但根本无济于事。 孟癞子的那双手如有千斤力,死死的抓住他不放,直抓得他肩膀生疼,锁骨如断了一般。 就在刚刚,孟癞子撸起袖子伸手去薅小乞丐的时候,文三衍在他手臂之上看到了一个纹身式样。 那纹身式样是由四条弯弯曲曲的竖纹和一条折折回回的横纹组成,仿佛像是一条河流奔涌向前。文三衍心里一诧,紧接着暴怒而起,诡影一闪,如风如电,一刹那便出现在孟癞子身侧! 他立地生根,运功入掌,一掌拍在正在耀武扬威的孟癞子肋骨之上。卡吧一声!骨断筋折,人飞丈外,直接昏死了过去。在场众人又是一脸惊愕,这个老头是何时冒出来的?谁也没有看清他的身形,更不知为何他要对小乞丐出手相救。 眼看着孟癞子七窍流血,似是一命呜呼了!小乞丐大气都不敢出,一溜烟钻进人群,消失不见。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那行凶的山羊胡老者回头对着几个一脸震惊的人,大吼一声:“上路!” 一行六人,扬长而去! 在场众人都在一瞬间收住了笑容,怎么一个地痞流氓打架的欢乐场景一下子就变成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呢! 大家看着躺在大路中央,满脸癞子的中年人,已然是口鼻蹿血,昏死过去,右侧肋骨处有着明显的塌陷,显然断了不止一根肋骨。其他的几个打手被山羊胡老者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不敢上前,纷纷抱头躲避。 看着山羊胡老者一行人大步流星地离开,街上众人议论纷纷。 “我的娘啊,这老头脾气这么暴躁啊!幸亏刚才送了一壶酒!噫~”店小二挠挠头,一路小跑回了店里。 “我的个乖乖,那孟癞子不是尊水教的人嘛,平时横行乡里,这次遇到硬茬子了吧。嘿嘿……咦?我的个乖乖,咦?老子的斗笠呢?被谁拿走了!”店里的一个客人自说自话道。 “这群人怕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净水教在这边的势力,有麻烦喽!” “赶紧报官哦!死人可不是小事!” “不像不像。听那老头说话,是本地口音啊!不过也难说,因为那戴斗笠的年轻人说话有外地口音。唉,谁他妈知道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 第四十五章大祭司府 鹿耳镇街上,晴空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子纠,然后使劲拉了拉黑石的缰绳,快步向前追赶着。 这文三爷,闹得是哪一出啊! 子纠慢了两步。走到镇子外后,子纠紧追两步,追上晴空问道:“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啊,刚才你离得近,看到了什么?” 晴空不自主的看了一眼前面匆匆赶路的四人,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这位真是爷!行事乖张,总是出人意料。我被他吓了一跳,我记得什么异常都没发生啊,天晓得他被什么刺激了!” “唉!既然跟着这位爷来到了此地,就听天由命吧,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幺蛾子!你是不是一直在压着你的好奇心啊?我看你,自从登上这狻猊大陆,一下子话就变少了啊?”子纠窃窃私语道。 “被你看出来了啊!说实话,憋的难受啊。心里有太多疑问想探个究竟,但不敢问啊!咱俩人生地不熟的,我怕言多语失。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我都怀疑是不是做梦啦!嗯……不过,就在你刚才问我的一瞬间,我忽的想明白了,咱俩呀,也不必担心,只要和雨丝姑娘保持好关系,这怪老头就不会拿咱俩开刀!” “鄙视你!靠一个少女免灾!”子纠醋意泛起。 “嘿嘿……滚一边去。” 狻猊大陆,地域广袤,多原始森林,多纵横河道。山水相连,地势北高南低,高山大河自北向南延伸,形成山河相间、纵列分布的地势形态。 一年三季,即凉季,雨季,热季。凉季,最为舒服,微风拂面,花红柳绿,天和景明。雨季,时而阴雨连绵,时而暴雨滂沱,偶尔爆发洪水,吞噬村庄与田地。热季,又称旱季,又热又旱,名副其实,巨大的日头能够将地皮晒裂,也能将人皮晒皱。 此时,正是狻猊大陆的凉季中段,正所谓凉风习习,青春在途。文三衍一行人急切但不失从容地向前赶路。 忽然,马蹄疾驰之声从后传来,一对捕快打扮的人席卷而至! 马鸣萧萧,刀剑出鞘。为首的一个黑脸捕快拦住文三衍去路! “呔!鹿耳镇当街行凶者可是你?光天化日,目无王法……”黑脸捕快一声大喝,将刀尖架在文三衍面前一尺处。 文三衍面无表情,步履没有丝毫的停留,竟是拿指尖轻轻触碰刀尖,款步而行。 黑脸捕快怒意陡生,挥刀便要劈下。 此时,高白胖文长治迅捷无比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直接怼到了黑脸捕快面前的一寸处。 黑脸捕快吓了一跳,猛地后撤脑袋。要知道,眼前这个又高又白又胖的家伙如果出手攻击,自己已经跌落马下。但当黑脸捕快看清令牌之上的雕纹是九头狻猊神兽围绕着一个“文”字时,吓得浑身一抖,直接摔下马背。 “小的该死!”只说了一句,黑脸捕快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身后那些捕快见状,亦是慌忙翻身下马,跪满一地。 晴空瞪大了双眼,有感而发:“我的娘啊!这令牌莫不是又妖法?” 青雨丝噗嗤一声,掩口而笑,她回头柔声道:“别瞎说了,快走吧!” 于是,晴空和子纠大眼瞪小眼的牵着黑石从众捕快身前走过。正在此时,黑石忽然高扬马头,嘶鸣一声,随即,那十几匹捕快的马如得了什么不能违抗的命令一般,突然启动,发足狂奔,朝着来路,绝尘而去! 那黑脸捕快心中大叫不好,但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待走在最后的晴空和子纠走出十来丈,黑脸捕快才哭丧着脸低声喊道:“都别跪着啦!快去追马!” 尘土飞扬,众多捕快直跑的爆土狼烟。 这一日,行到一处河滩,一行人正在等待渡船摆渡。 青雨丝神神秘秘的凑到晴空跟前,眼望着远处的一片河中沙洲说道:“司马晴空,你发没发现,咱们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晴空一个机灵,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自从越狱出逃,他和子纠一路紧张,一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而后混入暴风营,再后就是各种大小战役,出生入死,暂时将越狱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直至后来航行海中,远离睚眦大陆,更是毫无被抓捕的危险,时光一久,差一点就把自己逃犯的身份忘了个干干净净。 而今,行走在狻猊大陆之上,到处都是陌生人,心里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谁知道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有没有锁云营派出来的捕快!小心驶得万年船!需要多留心。不过,晴空转念一想,那孟癞子同样是逃犯,怎的大大方方的横行乡里呢?想必如高白胖在船上之时和他说的一样,这两片大陆虽有邦交,但互不通律法。故此,没人追究? 想了这么一大圈,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晴空还是略显紧张的回头扫了一眼,问道:“雨丝姑娘,你发现了什么?” 青雨丝看晴空眼珠转了好几圈,似是有一段失神状态,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回话。结果发现看他并未察觉任何蛛丝马迹,于是说道:“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忽远忽近的藏在暗处,跟着我们。但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我也把握不准。” “哦……我知道了,我也多留意,你要是有什么安排,但凭吩咐!” 青雨丝莞尔一笑,脚步轻快的回到文三衍身边,继续听他讲狻猊大陆的奇闻趣事。 文三衍多年未曾回到狻猊大陆,于是拒绝了两个侄子乘坐马车的请求,执意从鹿耳镇徒步回家。他要看一看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沿途风景。 此山,此水,此风,此云,光阴交错,已是彼山,彼水,彼风,彼云。 一路无话,一行人经过十几天的跋涉,在一个铅云漫天的黄昏,来到了一处宽大的河谷之中。早有福船在渡口恭候,众人上船,兜兜转转,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逆流而上。目的地则是河谷里,半山腰,坐落着的一座巨大府邸。 天阶夜色凉如水,何当共剪西窗烛。府内灯火通明,府外细雨横斜,归巢的鸟儿时不时探出头来,叽叽喳喳的叫上两声,仿佛在问这雨何时能停?雨水顺着琉璃瓦悄然滴落,摔在地上,又纷纷跳开,继而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这初夜的凉风,似这归途的指引,似缅怀有似召唤。 天上的水和地上的水遥相呼应,若隐若现,一片旖旎。水光潋滟之中,宏伟庞大的亭台楼阁隐约幻现,美仑美奂。 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缓缓前行。芭蕉树临水而栽,鳞次栉比,刺桐花迎面而开,浓淡相宜。丝丝柳绦,纷繁入水,随着微风不断地撩拨着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娉婷如玉,欲语还羞。 一缕淡淡的南风吹过,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河面之上中,引人无限遐思。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剔透欢快,船艄上,艄公轻摇船橹,吱吱呀呀,轻和着鸟啼相映成趣。 忽然,眼前景色一换,小船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周边的船只一下多了起来。大部分是简单实用的乌篷船,也有不少装饰华丽的游船穿插其中。渡口码头上迎来送往,人头攒动,看来,此处是个热闹的所在。河谷两旁灯火通明,虽然已是初夜时分,但照如白昼。 门庭若市,高朋如流!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愈加的厉害,文三衍不等船身停稳,一个箭步就率先下船。 当山羊胡老者双脚踏踏实实的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之上,他,却又实实在在的犹疑了。时隔二十年的岁月,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只不过是青丝变白发,只不过是轻狂变老辣。白云苍狗,白驹过隙,白发人,才归! 近乡,情怯…… 文三衍捋了捋山羊胡,来回踱步,根本不管两个侄子的兴奋与期待。他站在岸边不断沉吟,偶尔抬头向半山腰望去。 细雨朦胧中,他看到了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大祭司府’。那是狻猊大王亲笔写就,龙走蛇形,力透纸背。 “阔别五年,终于回家了!”高白胖尖锐的声音响起,“我文长治回来啦!回来啦!” 晴空和子纠捂了捂耳朵,心里的疑问再次如杂草一般疯长,这叔侄三人到底是何身份? 矮黑瘦掩不住脸上的笑容,对文三衍请示道:“三叔,回家吧!我已飞鸽传书通知了父亲与大伯。” 文三衍闭上双眼也不答话,表情变幻莫测,似是在追忆着什么,又似在挣扎着什么。 忽的,朱漆大门大开,鼓声四起,唢呐远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半山腰走了下。,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气宇轩昂的白发老者,他们身穿黑色长袍,头顶镶玉紫金冠,脚踏烫金云头靴,目光如炬,步履生风! 小雨停了,薄薄的云层在一瞬间被月光刺破。一束光照在了朱漆大门之上,金光灿灿,**恢宏,它仿佛是一道时光之门,将归乡人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无论是曾经的岁月静好,还是后来的风雨飘摇,文三衍心里无数次的响起一个声音:“那里是家门,那里是归宿,那里是远行的人最牵肠挂肚的,心窝里最温暖的地方!” 山下,文氏叔侄三人伫立在渡口,已是热泪盈眶! 文三衍掩面而泣,喃喃的说了一句:“怎的,就这么老了呢!” 第四十六章蒹葭湖畔 大祭司府坐落于半山腰的的一座平台之上。山高虽不入云,但平台广阔,足足有五百余亩,广厦百间,鳞次栉比。 此山名为蒹葭山,此府名为大祭司府。府中有一汪湖水,波光粼粼,蒹葭丛生,凉雨热季,景致迥异。湖边有一精致石碑,上书三个大字:蒹葭湖。 晴空,子纠和青雨丝已然进入大祭司府三天了。这三天,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名门望族,什么叫客来如海,什么叫钟鸣鼎食! 此刻坐在蒹葭湖边欣赏风景的晴空挠了挠头,他是真没想到,这文氏家族,居然是狻猊大陆大祭司府的主人。如此高贵人物,怎的文三衍在外漂泊二十年,无依无靠,又怎的高白胖和矮黑瘦作为文家宗室第二代,跑去睚眦大陆做一个出生入死的军阶长。 晴空耐不住心里的闹腾,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青雨丝微微一笑,说道:“爷爷和我说过,文家虽是狻猊大陆赫赫有名的大祭司家族,但对于子孙后代的培养考验,从来都是毫不怜惜。爷爷年轻时就曾孤身入山,斩杀妖怪,弄了个遍体鳞伤,丢了半条命归来。而他的两位兄长,同样是经历了各种地狱般的磨练才能执掌大祭司府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高白胖和矮黑瘦要以大祭司府世子的身份,隐藏武力,撅着屁股充当大头兵呢!哈哈……”子纠听得明白,插嘴道。 青雨丝转过头假嗔道:“唉,王子纠,在外面也就算了,现在是在人家家里,你还口口声声的叫人家外号,过分了吧!” “嘿嘿……我是三个茶壶朝一边摆——顺嘴了!哈哈,我以后多注意。”子纠嬉皮笑脸的回道。 晴空心里一明,暗道原来如此,但旋即另一个疑问冒了出来,开口问道:“雨丝姑娘,那你和文三爷是怎么认识的,看你们平日相处,明明是祖孙关系多于师徒关系啊!”话刚出口,就觉得言多语失,问了不该问的私人问题。脸色立刻变得尴尬了起来。 青雨丝用纤细的手指缠弄着鬓角的碎发,淡淡的说出了一个秘密,“我啊,长的像极了爷爷的女儿!” “女儿!” 青雨丝喟然一叹:“对,女儿……二十年前在爷爷怀里死去的女儿,当时她十岁,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爷爷视她为掌上明珠,只可惜啊,香消玉殒!” 晴空和子纠一脸错愕,万万没想到,那个古怪老头还有这样伤心的往事,令人不由得唏嘘不已。 “我现在的样子,和爷爷的女儿十分接近,只是肤色晒的略黑。我想她,应该会和文长治叔叔一样白吧。 晴空和子纠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默默点头,表示自己在洗耳恭听。 晴空见话题略有沉重,立刻转了话锋,平稳语气问道:“这大祭司府每天人来人往,高朋满座,进进出出的人形形**,令人目不暇接。它,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青雨丝转了语调,平淡的回答道:“这里啊,是狻猊大陆除了王宫之外,最最尊贵的地方!” “什么?难道文氏一族都是狻猊王的亲戚?他们都是一大家子?”子纠一时找不到太确切的词语,只能用民间的叫法来表达惊讶。 青雨丝咯咯一笑,继续说道:“不是亲戚,也不是一大家子!恰恰相反,这狻猊大陆自古就有规定,王室成员不得与大祭司府家族通婚结亲,以免大祭司府中出现王室血脉,威胁到狻猊王的正统身份!” 说罢她起身,开始沿着湖边漫步,晴空和子纠也跟了上去。 “我的个娘啊!我这脑壳都不够用了!”晴空一脸不解的地挠着脑门说到,“既然怕大祭司威胁到王室,干嘛还要赋予这么大的权势呢?直接不给他们权力不就行了,直接了当嘛!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呢!” “对,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子纠插嘴道,话一出口又觉得当着青雨丝的面不该用词如此不雅,立刻捂住了嘴,尴尬的笑了笑。 青雨丝并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这个,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听爷爷说起的时候,也是一脸懵懂,可爷爷跟我解释了一番,我就明白了,个中奥秘无外乎四个字,那就是‘王室权术’。” “王室权术!?” “你们试想一下,狻猊大王统治如此广袤的一片大陆,山水纵横,林深云密,他不可能事事调查过问,处处亲力亲为。于是乎,自然而然的就要扶植各级官员来划地而治。这一点,天圆九州的王室无不如此。就像咱们睚眦大陆有以伐天大将军为首的八大战神一般,这狻猊大陆啊,有七个州府,共计一百多个郡县,自然就会有各级官员去分别管理。狻猊大王只需要治理好这些官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晴空和子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咱们睚眦大陆的人生而好战,日月一久,自然就会形成以武力高低来衡量人才的标准。久而久之,就有了伐天,御坤,追风,辟火,引雷,破冰,定山,斩涛八位大将军,各自统领一方。而狻猊大陆呢,人们都爱追求信仰,追求内心的归宿,于是乎就有了大小九个教派,分别是三大教派:础教,伊教,渡教,六个小教派:尊水教,拜火教,土地教,风调雨顺教,神丹教,无我教。虽说后面六个是小教派,那也只是和三大教派相比而已。其实,这六小教派的信徒也都超十万之众,而三大教派更不必说,信徒至少在百万之众。管理士农工商日常事务的,有各级官员即可,但……” 望着眼前随风舞动的蒹葭和波光粼粼的湖面,晴空和子纠听得入神,忽然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晴空接过话头说道:“但是啊,这大大小小的教派也需要一个地方来管理约束,对不?!雨丝姑娘,我猜你说了这么多,最后的结论就是,这个大祭司府是替狻猊大王统领各个教派的地方,对不对?” 青雨丝浅浅一笑,心道这小子还不笨!于是郑重的点点头。 子纠停下脚步,“哦”了一声,把尾声拉的长长的,成功的将青雨丝的注意力拉了过去。“青姑娘,我明白了!那些穿着各异,陆陆续续乘船来拜访的人,都是各家教派前来大祭司府拜码头的!讨好了大祭司,就能高枕无忧了!” “嗯,也许是的。” “那谁是大祭司呢,是高白胖的……不,是文长治的父亲文一增呢?还是文久安的父亲文双化呢?”晴空追问道。 “当然是文一增文爷爷啦!他老人家排行老大,且是文氏一族的族长,也是通灵之力冠绝天下的绝对高手!”青雨丝不紧不慢的回答。 “哦,那岂不是超级厉害的人物!咱们可是见识了文三爷的能力,那文一爷在他之上,岂不是深不可测?”子纠饶有兴致的问到。 “应该是的,不过,他十几年没出手了。据说,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正真实力。通灵诀共有九层功法,两位叔叔练到第五六层的样子,能通灵黑石这般大小的事物,爷爷是第七层,能通灵大象甚至更大的物件。而文一爷和文二爷应该都已经修炼到第九层了,通灵之力已是绝顶,故而不轻易出手。不过……”她话锋一转,“咱们,可能很快有机会一睹为快哦!” “为何?难不成又有上古妖兽来袭?像文三爷支付横公鱼那样,文一爷要和上古妖兽大战一番?”晴空边想象边追问。 “不是啦!看你说得,哪有这么多上古妖兽让咱们遇上啊!”青雨丝不由得嘟了一下嘴,表示抗议,然后继续解释道:“你俩想想,以大祭司府的待客之道,这三天怎会将我等置之不理呢?况且我们还是和爷爷,还有两位文叔叔同生共死过的人!” 回想起,入的大祭司府已三日有余,除了第一天大排宴宴为他们接风,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欢迎文氏叔侄三人回家,顺带欢迎他们三个年轻人之外,这两天便没了更多场面上的招呼。而且更为奇怪的是,文三衍,文久安,文长治这三个人也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露面。 晴空和子纠还一阵阵的纳闷呢!那文三爷也就罢了,毕竟他看不上这两个少年,但那高白胖和矮黑瘦不该这么不够意思吧。 青雨丝看面前二人面色闪转,心里便有了计较,也就不再卖关子,柔声道:“虽然他们没有大摆筵席招待我们,但也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是不是?我们可以在这偌大的府中随意游走,可曾遇到任何的阻拦?既然没有,这就是把你我当作自家人来看待!” “哦……”晴空和子纠异口同声且略带虚伪的应和道,他们心里想,把你青雨丝姑娘当做家人是板上钉钉的,你是文三爷的爱徒加半个闺女,想不被当作文家人都难!而我俩呢,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即便生生死死经历了这么多,顶多算是贵客而已。 青雨丝听出了二人心中的一丝不认同,她也不在乎,继续说道:“文氏家族的人这几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哪怕是刚刚回府的爷爷他们,都是一天到晚毫无喘息之机,因为啊,大祭司府马上就要举办一场盛大而严肃的会事,叫作蒹葭湖会!” 第四十七章面具怪人 蒹葭湖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是狻猊大陆少有的盛事!届时,各个教派都会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聚集于此,进行文武比试。通过严峻考核的人,所代表的教派才能拿到由狻猊大王恩典颁发的烟火令牌。 有了烟火令牌,才能在狻猊大陆上开门传教,广结善缘,信徒教众的人数才能过万。否则,只能做一个教众只有几千人的微小教派,苟延残喘。这种微小教派,狻猊大陆上也不在少数。 如果教中派遣前来参加考核的年轻人,不能通过考核,就会同时导致两个后果。 一是拿不到烟火令牌,未来三年是无法开门传教的,门徒人数自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极有可能沦落到微小教派的行列之中。 倘若哪个胆大包天的教主胆敢私下里躲在暗处继续传教,必然会有大祭司府的密探,上门绞杀! 二是考核结果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此教派是否育人有方,人才辈出。如若后继无人,也就失去了和其他教派竞争的实力,大祭司府不发令牌,任其自生自灭!如果再过三年,又能推出出类拔萃之青年才俊,依然可以重新参加考核,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 狻猊大王,好高明的手段!只用了一张小小的令牌,就握住了各个教派的咽喉! 大祭司府,就是王室策略的执行者!大祭司文一增手里有九张令牌,三大六小,张张价值连城。 日头渐渐西沉,洒下无限光辉,在一片片的云彩中时隐时现。就在这明暗变换中,湖边三个少年沿着凉亭折廊漫步,看着府内的人往来奔忙,他们三个倒是惬意的很! 远处,十几辆马车运来了几十个大木箱子朝湖边走来,于石碑之前的广场停下。十几个精明的工人开始七手八脚开箱置物,搭建高台。 此高台,便是用以举办蒹葭湖会场所。 三个少年无聊,就站在一旁看着,日头终于落入了远处的山角,最后一抹光辉闪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了。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府中的灯火一时还未点起,此刻的情景用民间通俗的叫法就是天擦黑,往往这种时刻,人的双眸最容易看不清晰。 忽的,子纠的余光中,闪过一个黑影,速度很快,似是佝偻着腰,只一闪,就转入了一个蒹葭湖边的院子。 子纠心里一激灵,立刻觉得有什么不妥。在暴风营时,他就经常巡夜,锻炼出了一种警觉和洞察,瞧那佝偻身影及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判断那黑影必不是这大祭司府的人。 于是子纠招呼了一声,本能的追了过去。他已经从青雨丝口中得知,自己和晴空偷学来的这套步法名叫追风步,那套掌法名叫困灵掌,此刻,子纠施展追风步沿着湖岸悄无声息的闪了过去。 当靠近那座院子的时候,他放慢脚步,贴到墙根,然后蹑手蹑脚,屏气凝神地仔细听去。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人在吃东西,又似有人在说话,看那院门紧闭,子纠一个箭步跳上围墙,继而轻声落地。 子纠抬眼看去,这是一座古朴的小院,庭院里栽着芭蕉树和一些不曾见过的花花草草,修整地甚是齐整,地面墙壁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正屋之上悬挂着一个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字。子纠虽然没上过学堂,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他依然能感受到这三个字的字体飘逸,潇洒风流,大有超凡脱俗之意境。 忽的,子纠眉头拧成八字,喉咙发紧,心里一阵惊慌,仿佛眼前的这三个字起了某种变化,横不是横,竖不是竖,莫名在眼前舞动了起来,张牙舞爪,须发皆张。 顷刻间,仿佛有一个怪兽在眼里左冲右突,乱吼乱叫,搅的他心神不宁,灵魂出窍!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船上厨房,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波动轰击心海,直接昏了过去。第二次则是击杀横公鱼时与这上古神兽对视的一瞬间,自己仿佛坠入到了无边黑暗深渊,心海的波动如天地倒转,贯通八荒。 而此时此刻,面前匾额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如狂魔乱舞,轰击心海,海水倒灌入体,五体通由,一阵剧痛传来,子纠“啊”的一声昏死在院中。 屋中黑影正在大快朵颐,忽的听闻院中异响,吓得来不及咽掉口中糕点,飞速推门而出,跳上屋顶,就要逃之夭夭。怎料,黑影背后突然出现了另外两个黑影,掌风满灌,攻势凌厉,双掌齐出,击在后心。 黑影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从屋顶栽了下来,重心全失,头颈着地,没来得及哼上一声,就晕了过去! 晴空和青雨丝从屋顶跳下,对视一眼,分头行动。晴空去照看子纠,青雨丝去收拾擅闯者。 晴空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这个兄弟最近身体如此虚弱,三番五次的昏倒。看刚才的情景,子纠并未与那黑影交手,故此必然不是受伤而昏厥。 那就奇怪了!他快速思索之后,认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子纠受了什么刺激。也许是右手的伤一直未好导致的?也许他还有其他隐疾?一时没有定论,只能给他掐人中。 青雨丝找来一根绳子将那黑影的双手从背后死死的绑好,继而将他翻了过来。夜色朦胧,她凑上前去仔细辨认,等看清了黑影的模样,不由得轻呼一声:“司马晴空,你过来看!这竟然是个熟人!” 晴空将子纠平放,看他呼吸逐渐平静,于是朝青雨丝那边走去,弯腰俯身定睛一看,十分惊诧。“娘的!这个狗皮膏药,竟然从鹿耳镇追到这里!” 这黑影正是在鹿耳镇被孟癞子追打的乞丐。 “你记得在路上,我和你说,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咱们吧,时隐时现从不靠近。现在看来,必是这个乞丐了!”青雨丝边回忆边说到。 说罢,双眸灵动,晴空立刻会意,响起鹿耳镇当街一幕。于是二人不谋而合的开始卸乞丐袖子里的袖箭。他们可是见识过这袖箭的厉害! 不想被暗算,就必须先下手为强。费了一番心思和周折,二人才把袖箭卸了下来,定睛观察,乃是一个精致的小叶紫檀盒子,锃光瓦亮,木纹优美。盒分两槽,都是雕满藤蔓纹样,每槽各含五支袖箭,一共十支。 细细看来,袖箭虽利,但并无特别。收好袖箭,青雨丝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见布置古朴,小而雅致,正房房门紧闭,上书三个大字“无生阁”。字体飘逸,臂力雄劲,但又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忧思,一丝病态。 晴空担心子纠病情,请青雨丝去喊人,好将乞丐交给文家人处理,也能让子纠得到及时的救治。 此刻大祭司府已然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而眼前的这个院子却依然黑漆漆一片,并无一盏灯火。二人正欲起身,忽听哗啦一声,房门大开,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可怕的声音:“你们是谁!” 晴空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乍起。回头一看,漆黑的屋里有一个更黑的人影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挪了出来,晴空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并跨出一步,挡在了青雨丝面前。 青雨丝双手兀自有些抖动,可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她站在晴空背后,情不自禁的用手拉住晴空的衣襟。 当他们二人借着院外微弱的残光,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那个黑影是坐在轮椅上的一个人。诡异的是,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那面具煞白无棱,仿佛一个人被抹平了眼耳口鼻,只剩圆润平滑的一张面皮,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晴空仗着胆子问道:“你,你是谁?” “这话,是我问你的!你应该回答我!” 青雨丝向前斜跨一步,抢先答道:“哦,我们是文家的客人,暂住在这大祭司府。有几日了,不知道前辈在此,有所叨扰,还望见谅!”青雨丝见对方是人而不是鬼,心下安稳了许多。 “我问的是,你们是谁?回答我!” “在下司马晴空,躺在地上的是我兄弟王子纠,绑着的那个是个乞丐,我们也不认识。”晴空在怪人咄咄逼人的责难中明白过来,他是要问我等的姓名来历啊! 煞白面具怪人的脸向着子纠倒地的地方看了看,身体动了一下,那种程度处于抽动和摆动之间,快速而隐秘,在黑暗之中越发的不可察觉。 吱嘎一声,煞白面具怪人又向前移了半步,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半个身子暴露在月光之下。月光虽暖,但显得面具更白!一股阴森之气弥漫开来,怪人扬手一指青雨丝,继续追问道:“那,你呢?是谁?” 青雨丝见他抬手指向自己之时,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硬邦邦直挺挺的,仿佛那只胳膊不是自己抬起来的,而是靠肩膀的甩动而带起来的。 少女心里默想,此人既然行动不便,又从屋中而来,想必在此居住时日不短了。即便不是文家人,那也应该是文家的座上宾。于是她心里便有了计较,谦恭说道:“这位前辈,我是文三爷的徒弟,名叫青雨丝,我们是发现这个乞丐鬼鬼祟祟进了这座院子,才追了过来。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文三爷,哪个文三爷?” “文三衍,文三爷!”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说罢,面具怪人身体极速后退,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用力极大,震的窗户棱子呼呼作响。 青雨丝和晴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吓了一跳,完全出乎意料,不知道这怪人为何行为如此神秘怪异。不过,既然他已退回屋中,自然也就是表示,他不会追究几人的擅闯之过了。 晴空和青雨丝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当务之急是医治子纠。 第四十八章贼头贼脑 晴空将子纠背在背上,朝院外走去。 青雨丝走到乞丐面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道:“别装死了,快起来,我早就发现你转醒了!起来,跟我去见主人家!” 说罢,用手一提绳扣,只听得那乞丐连连哀求:“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不是小偷,我没偷东西,不信,你可以搜身!我保证没偷东西,我保证!” 青雨丝冷冷一笑,说道:“谁说你偷东西了?你这么说岂不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哎呀,误会啊,误会!” 等青雨丝拽着乞丐出了院子,发现子纠已然转醒,由晴空照料着,正坐在路边调息。她上前去问:“王子纠,你醒了!刚才你晕倒了,你知道吗?” “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波一波来袭,心海瞬间就被打翻了!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子纠皱着双眉,用指节抵着太阳穴一边揉着,一边努力回想。 说罢又指着乞丐说到:“原来是这小子哈!一回生二回收熟啊!说,偷入大祭司府意欲何为?”子纠强撑气势,话语中不免有几丝虚弱之气。 乞丐瞪了瞪眼前这个虚张声势的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如果不是你捣乱,老子刚才就吃饱了!自己明明刚刚昏倒,还在这里胡乱叫嚷,在心里鄙视你千万遍,哼! 晴空见这乞丐一副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模样,也懒的理他,将子纠从地上扶起来,和他讲了煞白面具怪人的事。 子纠一脸惊诧的说道:“天天有怪事,今天特别多啊!” 青雨丝打断他俩,脆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把这小乞丐扭送给爷爷处理,并请爷爷帮你治疗一下,走吧,你俩!”子纠心里一阵暖流浸润,一时间眉开眼笑。 乞丐兀自不服,还嘟囔了一句:“什么小乞丐小乞丐的,我比你大,肯定的……” 不等青雨丝反驳,晴空上前一步,掐住乞丐的脖子,用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虚张声势地骂道:“该死的混球,有你哭的时候!” 沿着蒹葭湖,三个少年押着一个乞丐向前院走去。路过湖前广场时,几人看到那些匠人还在忙碌着,台子已初现雏形。一边走,晴空一边出了神,他心里疑惑一层又一层。 那院中戴面具的怪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神秘,看他身形高大,嗓阔音沉,不似是个年轻人,也不似是个年迈人,为何提到文三爷他又急急退去,似有嫌弃抑或惧怕的神情?他独居此院,似是与外界并无联系,否则,他怎会不知道堂堂的大祭司府三当家的阔别多年一朝回府呢? 这几天前来拜访文三爷的人络绎不绝,可谓铁打的筵席流水的宾客。就连雨丝姑娘这个半徒半女的人儿,都难得见上文三爷一眼。 如此排面不可谓不大啊!那这怪人怎会不知呢?思虑至此,晴空还是忍不住接着刚才的话题问出了口:“雨丝姑娘你觉得那院中之人……”话到一半,突然又不知道怎么问了。他双手在眼前猛地一挥,仿佛要把这些疑问抛之天外一般。 青雨丝手提着捆绑乞丐的绳扣,并未回答晴空的问话,而是继续审问道:“小乞丐,你说,为何要从鹿耳镇一路跟踪到这里,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她故意狐假虎威的拔高声调问道,那脆生生的声音在晴空听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审问,倒更像是一种打趣,他越听心里越痒痒。于是接过话茬假意帮乞丐回答:“回禀小姑奶奶,我这个臭乞丐是来报恩的!如果不是那位山羊胡老爷子出手,我恐怕性命难保!” 说罢,晴空还稍微佝偻了一下身体,手在下巴那假意捋了捋,而后双眼一瞪,模仿着文三衍的模样。 青雨丝和子纠呵呵一笑,引得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乞丐斜目而视,心道:“你们仨自娱自乐呢?老子就是不告诉你们,老子不单单是来报恩的!”一梗脖子,索性一字不发。 子纠忽然叫了起来,“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晴空惑上加惑,追问道:“怎么啦,哪里不对?”他对于面具人的疑惑还没解开,现在子纠又大呼小叫,简直莫名其妙,令他本就深拧的心结彻底拧成了麻花。 子纠挣脱晴空搀扶的手,转身向后跑了十丈,呆立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又慢慢踱了回来,嘴里兀自絮叨着什么。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每次回返的距离都不一样,有长有短,最远的一次居然是走回到了那座小院门前。 最后,子纠努力平静了一下表情,心里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经过一番沸腾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在晴空和青雨丝那讶异目光中走了回来,也不解释此番行为的原因,只是提议晴空和青雨丝扭送乞丐去找大管家。 晴空问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举止如此奇怪?子纠答非所问,说道:“将这家伙送到管家那里。一呢,我觉得此等小事不必麻烦文三爷,这老头毕竟是大祭司府的三把手。二呢,我自认为身体已经无恙,不但无恙,反而觉得比之前更加健壮,更加通透,刚才晕倒的尾遗症状也一扫而空!自然也就没必要去找文三爷医治啦。哈哈……” “你小子犯什么病?跟丢了魂似的!”晴空不解又责备的问道。然后将手从子纠后颈出伸了进去,想要摸一摸他是不是发烧了。 子纠一个激灵,立刻躲闪开来,恬然一笑,说:“不是丢了魂,是多了魂!哈哈” “嗯?”青雨丝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子纠所言为何。 晴空满脸惊诧,见子纠又不肯解释,一时间犹如百爪挠心,于是骂道:“什么多了魂?我看你是缺了弦!” 听到子纠如此言语,那面露挣扎的乞丐也不由得心里一惊,暗道:“不简单啊,有猫腻!” 文家的大管家名叫文达,是一名四十几岁的精明男子,平时协助文一爷和文二爷打理府上里里外外的事情,八面玲珑,颇受器重。俗话说,丞相门前三品官,不是官来胜似官。 在这狻猊大陆,大祭司府可是仅低于王宫的权力所在,故此,担任着这尊崇无比的大祭司府的大管家,他文达在这狻猊大陆也算得上一号人物。那些小门小教平日里对文达巴结得紧。 文达长了一副高高的鼻梁,一对薄薄的嘴唇,络腮胡子总是刮的干干净净,两条细长的眸子,小而聚光。他体态偏胖,逢人,不笑不说话,一笑起来,两条眼缝眯成弯月,憨态可掬,着实令人心生亲近。 这几日正值府中筹备蒹葭湖会,他已经忙的两天一夜没合眼,就越发显得两个眸子小而不当。此刻,他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哈欠连连地吩咐着家丁们忙着忙那。 晴空三人扭送着乞丐来到文达面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文达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又笑容满面的应和着,因为此种乞丐花子或小偷小摸,一年下来,府中抓到的不下二三十个。 这些人,要么就是慕名过来涨见识的,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溜进来偷东西的,文达也懒的经心,吩咐手下关押到门房,再通知父母官过来押解。这种小事,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那就不是他这个大祭司府大管家该操心的事了。 但当他听到“坐着轮椅戴着面具”八个字时,不由得心头一凛,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只一闪念,随即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就慌乱神情敷衍了过去。 文达按照惯例吩咐一声:“二腮帮子,把这乞丐押到门房,看管好,通知衙门来领。”说罢转头一拱手,对着晴空三人说道:“三位少侠贵宾,多谢出手相助。本该是我等之事,是我等疏忽啦,疏忽啦,万望见谅!” 看大管家如此娴熟的安排妥当,晴空三人也是一拱手,回道:“好说,好说。” 那个叫二腮帮子的人长得肥头大耳,下巴一大坨肉忽扇忽扇,果真名如其人,仿佛长了两层腮帮子! 二腮帮子出身贫苦,儿时长得十分瘦弱。那时,父母都入了教派,整日传经布道,如鬼迷心窍,不挣钱也不种庄稼,更是无心照顾孩子。于是二腮帮子兄妹几个就活的跟乞丐一般,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一事无成的父母双双死于一次教派争抢风水宝地的乱战中,瘦脱了相的二腮帮子背插野草,卖身葬亲。 如此,二腮帮子进入了大祭司府,成为了杂役小厮。大祭司府的伙食很好,瘦弱的二腮帮子便越吃越胖,一胖到底,成为了如今的二腮帮子。 只听二腮帮子闷闷地喊了一句:“快走,少磨蹭!你们这种我见的多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边说边一把抄起乞丐的两只耳朵,就往大门方向拽去! 一时没能忍住疼痛的乞丐心里和嘴里同时骂了一句:“得罪了小爷,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吆!还敢自称小爷,反了天了!”二腮帮子狠狠地一脚踹到乞丐屁股上,踹的他叽里咕噜一顿滚,吱哇乱叫,狼狈不堪。大家看到这一幕,哈哈笑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宣告天下 狻猊大陆的人都爱归教。所谓归教,就是找到自己所信仰的那个教派中的长老给自己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代表自己从此是隶属于这个教派的人士。 归教仪式各种各样,花样百出。比如尊水教的归教仪式就是由长老将洗手水,用一根芭蕉叶浸满之后撒于信徒的双肩。此举代表尊水教的神祖——元水通尊,将福气安乐通过圣水传递到了信徒的身上! 狻猊大陆多教派,各个教派教义迥异,所求不同,但却有一个相同的习俗,几无差别。那就是上到教主,下到刚刚归教的孩童,都会在身上佩戴一件由小叶紫檀雕琢而成的狻猊神兽木雕。有人佩戴项链,有人佩戴环佩,有人佩戴手镯手链,有人干脆直接握在手中把盘。 子夜,大祭司府正厅之中,三位老者身穿华服,分主次而坐。居中泰然而坐的正式狻猊大陆大祭司文一增,左侧下手位置,正襟危坐的正是大祭司府的二号人物,蒹葭学院院长文双化,右侧下手位置斜靠而坐的,不用猜,自然就是阔别家园二十年刚刚归家的文三衍,大祭司府的三号人物。 文一增手中把玩着一个镶玉的小叶紫檀手雕,只从虎口处露出一个尾巴,看不出是什么形象。他端起一杯馥郁芬芳的上品清茶,轻轻呷了一口,问道:“二弟,一切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大哥放心,一切筹备按照往年惯例,皆已妥当。而且,往届蒹葭湖会,都会有心怀不轨的人意图捣乱,这次,我也加重了安全布防,请大哥放心!”文双化凌厉的眼神一扫,仿佛在心中将筹备之事又过了一遍。 文三衍端起茶壶喝了一大口热茶,烫的他吐了一下舌头,呼着气说:“没想到,现在是三大六小九个教派,来争这烟火令牌了,好大的阵仗!这几天迎来送往快把我累死了!还是当年好啊,就五个烟火令牌,蒹葭湖会时短事少!”说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老三啊,知道你刚刚回家也没好好修养,就跟着你二哥忙前忙后。大会开始的第一项,就是宣告天下,你文三爷回来了!” “大哥莫拿我取笑,我又不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搞什么宣告天下嘛……这几天各路朋友不都来了嘛,估计天下有一半的人都已经知道我回来啦!嗯……”文三衍沉吟良久转了话题,将心中那个压抑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永固他,怎么样了?还是不问世事,不管府务吗?” 文一增和文双化一言未发,大厅之中,子夜之时,静的出奇。 文双化最终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文三衍的问题。他是最不喜欢一件事情未说完就谈论其他的,于是硬生生的把话题拉回到了蒹葭湖会之上。 “老三,欢迎你回来也是不可缺少的礼数,你莫要推辞。这,也是我和大哥的一片心意!况且,明日,狻猊大王也会派钦差过来,一是彰显王室对大祭司府的重视。二来,监督此次蒹葭湖会的公正!”文双化一板一眼的说道。 文三衍自知问了不该问的话题,嘿嘿一笑顺着二哥的话说下去:“这小子啊,自打继承王位,就是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用以显摆他王室正宗的尊荣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穿着开裆裤跟在我后面的小屁孩啦!” “三弟莫要乱说,孩提之事休要再提,此一时彼一时也!”文一增听出了文三衍的酸醋之意,轻声呵斥到。 文三衍听大哥如此指责也不在乎,站起身来,一拱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懒洋洋的说道:“睡了吧!” “这个老三,还是这副臭德行,不服管教!”文双化瞥了一眼已经走远的三弟说到。 “哈哈,都是咱们给惯的啊!”文一增无奈的笑笑,说到。 旭日喷薄而出,晨光万道璀璨,山间薄雾消散,府上客来如云。 随着一声晨钟敲响,府门大开,清水泼街,红毯铺路。百名卫士身穿银盔银甲,高举大祭司府旗,鱼贯而出,一路向下,整整齐齐的站里在石阶两旁。 迎着晨光,吹起号角,一时间声震深谷,百鸟齐飞,走兽奔驰。山下的河谷小平原之上,早已站满了前来蒹葭湖会的各教派人士,他们穿着各色服饰,头梳各异发髻,手持各自信物,从附近的客栈之中赶来。 就在前几日,这些人都已上山拜见了大祭司,递上了报名签,而后下山住到附近的客栈之中。只等今日大祭司府一声召唤,便开始登山参会,一展文韬武略,弘扬教法教义! 随着百名卫士齐声高唱:“远方来朋,移步高请!远方来朋,移步高请!”山下众人拾级而上,个个步履生风,斗志昂扬。长长的队伍从山下延伸至半山腰,嘈嘈杂杂,人声鼎沸。 细听起来,竟然是各个教派的教主,长老和新秀,他们已然开始了讨论,讨论彼此的教义教法的真谛,说到关键之处,甚至是大声争执,不吝面红耳赤。 吵吵闹闹,约么过了半个时辰,登山入府的队伍才所剩无几。文三衍带领两个侄子,文长治和文久安站在厚重朱漆大门之内,对入府之人一一拱手,笑脸相迎。文双化则是站在湖边的巨大擂台的登台处,与各教派教主寒暄见礼,一一请入座位。 文三衍看府外已无人登山,吩咐一声:“关门!”大管家文达便向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厮立马心领神会,齐力将朱漆大门关上。 朱漆大门,如一道结界,将大祭司府内外隔绝成两个迥异的存在。 “奶奶的,一大早就满脸赔笑,老脸都僵了,累死本大爷了!”文三衍一脸不满的说道。 文长治一脸赔笑的跑过来帮文三衍捶了捶背,说:“三叔,您如果累了就去后院休息,我和堂哥来负责后面的任务!” 文久安也附和着说道:“对对,三叔去休息吧!” “看你俩说的什么话,你三叔就这么不中用了吗?哼,前面带路,我倒要去见识见识,如今的蒹葭湖会是个什么鸟样?” “三叔,您请!”文长治文久安双双侧身单臂一挥,做出个夹道欢迎的样子。 文三衍一脸嗔怒,双手探出在两个侄子的肩上一推,说道:“让你俩头前带路,我‘请’什么‘请’!” “得嘞,三叔请随我们来!” 青雨丝得到了文三衍的授意之后,将追风步和困灵掌的口诀教给了晴空和子纠。这几日三人加紧练习,交流心得,都有了一定的突破。 此刻,子纠正在屋中研习心法口诀,身心通畅。自打得知了口诀,他就沉浸于此,心中不断重复,不断体会,仿佛有一个天窗近在眼前,只要他奋力一跃,就能破窗而出! 大祭司府后院,晴空和青雨丝从马厩出来,看到略微胖了一些的黑石,二人不停的感叹着:“俗语道马无夜草不肥,但这黑石天天吃夜草,怕是会胖无止境啊!” 一阵礼炮当空炸响,火光盈天,即使此刻大祭司府内人声鼎沸,天光大白,礼炮声也是震耳欲聋,愰人眸子。 青雨丝面露微笑,说道:“走,咱们去看看吧,蒹葭湖会要开始了!” “刀山火海,奉陪到底!”晴空假作江湖大佬状,虎声虎气地说道。 青雨丝噗嗤一笑也不答话,蹦蹦跳跳就奔向了湖边。 那座临湖而建的擂台,高出地面一丈,十五六丈见方,三面搭棚,坐北朝南的是主位。 主位上,摆放了四把小叶紫檀木质的太师椅,古朴大气,金星爆满,犹如夜空中璀璨的群星被一一收拢在了这木椅之上!太师椅后面自有一队银盔银甲高大威猛的卫士高举旗帜和障扇,虚位以待。 擂台两侧,坐东朝西和坐西朝东的分别是十张长条虎头桌。之所以叫虎头桌,是因为每张桌子的正面都雕刻了一张威风八面的虎头,虎口大张,气势汹汹,很是符合今日的场面。 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时令水果及上品茶点。桌子后面是几把交椅,分别坐着各教派的教主长老和选拔出来的后起之秀。此刻众人都正襟危坐,虎视眈眈,大家心里都清楚,今日事关重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烟火令牌虽有九枚,但不一定会发满九个教派,像三年前那届蒹葭湖会发满九枚的情况,实属罕见。往年最常见的情况是,只是核准了七八个教派,发放了七八个烟火令牌,自是表示宁缺毋滥。 台下最靠前的位置摆了四张桌子,落座的俱是文家分家的人。尊卑有序,老少咸集,有与文氏三老同辈的分家的堂兄堂弟们,也有与文长治文久安同辈的分家的兄弟子侄们。 当然,作为宗家,文长治文久安也坐在其中。桌子之后便是各教派不得登台的一干教众。他们亦是个个精神抖擞,准备好力气为自己的新秀摇旗呐喊! 此刻台上台下已是人满为患。台上人人面露严峻脸色,台下人人满脸期待! 忽然之间锣鼓喧天,仙乐齐奏,众人抬眼望去,红毯之上,文家三老正簇拥着一位贵气逼人的青年踱步而来! 大家不由得一阵惊叹,自觉让出红毯,呈现出一条直通擂台的道路,恰似夹道欢迎。众人交头接耳地猜测此人是何等身份,能让文家三老毕恭毕敬,奉为上宾,难道是王室贵胄? 只见那气质非凡的青年拾级而上,不缓不急,登上高台,而后他面带微笑的扫视了一眼,轻轻合上折扇,一转身,清风吹动镶金白袍,说不出的出尘飘逸! 第五十章蒹葭湖会 白云爵缓缓走到坐北朝南的主位凉棚之下,在众人目光的关注之下,落坐在了主位之上。而文家三老并未入座,恭敬地站在一旁。 只见大祭司文一增,向前一步,左右拱手,朗声道:“诸位教主,诸位新秀,三年一届的蒹葭湖会即将开幕,诸多规矩不再赘述,之前的请柬之上已然说的明白。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和狻猊大王对蒹葭湖会的重视,皇室特意派出储君白云爵爷莅临此地,观会斧正。大家鼓掌!” 台上众人齐刷刷挺直身体,台下众人引颈高探,台上台下不约而同地深鞠一躬,高呼:“爵爷喜乐安康!爵爷喜乐安康!” 那白衣青年原来就是狻猊大陆的储君。白云爵,狻猊王的嫡长子,名如其人,白云飘飘,飘逸得不可方物。 白云爵在众人欢呼声中缓缓站起,轻轻挥手,示意大家落座,不必躬礼。然后他款款迈步向前,面带微笑的说道:“大家都是人中俊杰,自然不需大祭司多加嘱咐。我今日奉父王之命,前来观会,一切安排,单凭大祭司做主!另外,奉父王之命,欢迎文三衍老先生回家!”说罢,朝文一增一拱手。 文一增也不赘言,高喝一声:“蒹葭湖会,正式开始!” 言语才罢,一列壮士登台而来,个个金盔金甲金披风,银枪银面银手掌,齐刷刷分列开来,喝的一声,开始合着节拍挥舞手中银枪。壮士们双足踏地,五韵奏起,牛鼓虎锤,笙箫合鸣,一曲《龙生九子战苍穹》的武戏开台,气氛一下子**了起来! 各教新秀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文三爷回家一事,此前,已然惊动各个教派纷纷前来拜访道贺,此刻,竟然还会惊动狻猊大王亲下口谕以示庆贺!而那些上了年岁的教主和长老们大都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个种缘由。饶是如此,他们亦是不得不感叹一句,大祭司府之尊崇无上。 新秀们一边欣赏着台上的武戏,一边在心里默默惊叹文家的强大势力。这,已是权倾朝野吧! 一曲终了,大管家文达,噔噔噔踏阶而上。他抱上来一个金质笔筒,雕花刻蔓,巧夺天工。众人好奇之下却发现笔筒中装的不是笔,而是十个封好的卷轴。 文达对着文双化鞠躬示意。文双化上前一步,依旧严峻面庞的对着台上众人说道:“各位教主,抽签开始!” 文三衍斩在一旁揉了揉双脸,心里嘀咕道:“这一早上,笑得我脸都僵了!”看着大哥已经陪着白云爵落坐,他也噗通一声坐到了下手位的太师椅上。 在文双化的见证下,十个教派教主起身来到高台中央,一一抽取卷轴,然后直接打开向众人展示。经此抽签,比试的对手和顺序一目了然。 台上参会众人看的分明,台下众人也听得分明。黑压压一片,此刻各教派那些普通教徒正站在台下,已然预备好掌声和呐喊声,为自己的教派鼓劲叫好! 蒹葭湖会第一场比试是辩论,由双方新秀上场,互辩教义教法。辩论分为两个阶段,分别是立论,对论。各自耗时一刻,两刻。 第二场比试是武斗。新秀们可空手,可使用武器,战胜即可,如伤人性命会被判定失败。 此项规定,即是考验双方武力高下,又是考验新秀们在战斗中对于武力的把握。对战之中,使出杀招容易,收住杀招最难!能否收住取决于自己对杀招的控制和对杀念的控制,大祭司府自然更看重后者。 如果一个人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念头,就不会轻易走火入魔,危害他人。只有如此,才堪当大任。年纪轻轻的新秀如能做好,未来荣登教主之后,才不会带领教众走上歧路,成为邪教,为害一方。 第三场笔试是通灵诀第一层心法的传授。领会越快说明心窍越通。此项比试的宗旨是,心智灵光的人去执掌教派才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轻易利用。 除此之外,第三场比试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那就是教习之后,大家已然学习了通灵诀,如此这般,就要算是大祭司府的门生,都要尊称文氏一句恩师,可以自称出自大祭司府门下,以抬身价,而且各个教派的新秀互相之间也有了同门之谊,那么后续传教之时,互有一分薄面,可减少磨擦,减少争斗。即便有了不可调和的争斗,也要来大祭司府,请恩师判上一判。毫无疑问,此举大大增加了大祭司的权威与权力,为日常管理各个教派事务,定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可谓不高明啊! 文双化根据文达递上来的抽签结果,朗声宣布道:“抽签结果是,础教为甲,无我教为乙,双方比试。尊水教为丙,伊教为丁,双方比试。风调雨顺教为戊,拜火教为己,双方比试。渡教为庚,土地教为辛,双方比试。神丹教为壬,复礼教为癸,双方比试。大家请放松,不要有太多的胜负之心!” 复礼教,是九个教派之外的第十个教派,是烟火令制度的必然产物。每届蒹葭湖会,都会由大祭司府考察认证一个信徒教众少于一万的微小教派,给其一次参加大会的机会。必须满足三点条件。 第一,这个教派往往已有一定数量的信徒。 第二,近几年的布道是比较顺风顺水的。 前两点充分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其教义能够说服一部分百姓,或者能够帮助信徒减轻苦痛,或者能够帮助信徒鼓起希望,自有其合理之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教义不得违背狻猊大王的统治理念。 符合了上述三个特点,由大祭司文一增亲自发出请柬,邀请其来参加蒹葭湖会。与三大六小九个教派公平比试,获得同样的机会争取烟火令。 如若成功,便一步踏入朝廷认可的教派行列,可谓一步登天。如若失败,也能与各个大教派切磋学习,与各教教主和大祭司结交,以图后势。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试问,如此一来,有哪个教派不趋之若鹜呢?不争先恐后呢?又有哪个教派不对发出邀请的大祭司感恩戴德呢? 今年,这个新教派就是复礼教!在蒹葭湖会中,这样的教派自然担任了另一种功能,它就像一块试金石,要在蒹葭湖会上度量出那些不合格的教派,将其拉下马。 只要复礼教是一块真正蒙尘金,大祭司自会为其抚去灰尘,令其在蒹葭湖会上大放异彩! 见二弟文双化落坐之后,文一增便用眼神询问着白云爵。大祭司见白云爵轻轻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他一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高声说道:“话不多言,咱们台上见真章!”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蔚蓝的天空白云飘飘,甚是瑰丽。蓝白相间之下,蒹葭湖水波光粼粼,鸬鹚悠哉,绿树白沚,清风徐来。 所谓蒹葭苍苍,在水一方,随风而荡,止于其藏,若飘若止,若短若长。思绪无限,恍惚摇晃,牵挂于根,情谊绵长,世间相思,山高水庞。 台上摩拳,台下欢呼,蒹葭湖会,正式开场! 一名少年率先走到擂台中央。他身穿黑衣黑袍,黑鞋黑帽,内嵌猩红领口,外搭乳白围巾。 这位少年拱手施礼,毫不赘言:“见过白云爵爷,见过大祭司和各位前辈。在下础教新人秦江河,拜入我教已是五年。我教教义简单明了。人!” 秦江河突然提高声调,“人性本恶,生而有罪!从出娘胎的那一刻,就附带了八种罪孽,分别是吹嘘无信,好勇斗狠,好高骛远,言多语失,贪嗔执念,刻薄古板,附庸风雅,懒惰贪食。” 秦江河说到此处,作**状,一耸鼻翼,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扫视一眼。 听到台上如此言语,晴空不由得响起那个关于天圆九州的古老传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长子囚牛,喜音乐,善韵律,口若灿花; 次子睚眦,嗜斗杀,多勇武,体魄强健; 三子嘲风,好惊险,常登高,目光悠远; 四子蒲牢,专吼叫,擅嘶鸣,鸣声远扬; 五子狻猊,爱静卧,欢烟火,心地虔诚; 六子霸下,能负重,多忍耐,毅力超常; 七子狴犴,好诉讼,懂历法,严谨公正; 八子负屃,雅诗文,乐泼墨,志趣高雅; 九子螭吻,好吞咽,贪美食,钻研珍馐。 哈哈,这础教教义除了没把狻猊神兽和狻猊大陆列罪其中,将其他神兽和大陆一一数落了个遍!那八种原罪就是将龙生八子的秉性天赋换了个用词说法而已,不可谓不讨巧啊!试问,狻猊大王听到这样的教义,心下岂能不高兴。 秦江河一挥手继续说道:“人活这一世,就是为了赎罪!将八种罪孽一一赎尽。如果到死,罪孽赎尽,则可魂归无极,享万世太平安乐!反之未能赎尽,则要坠入森罗地狱,受刀砍火烹,苦熬百年,才能重入人间!础教之础,即释意为我,你我他的我,代指天下每一个人。我,是一切安乐与罪孽的起点与终点,起于我,终于我,人活一世,需要不断的自我救赎!有我则是世间,无我则是虚无!” 第五十一章新秀亮相 看大家听得入神,擂台之上的础教新秀秦江河顿了顿,轻咳了一声,信心大增,他高声呼吁道:“欢迎大家信奉础教,早日赎罪功成!”说罢后退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满眼光芒的望向对面无我教中跃跃欲试的新人。 文一增与白云爵相视一笑,心中暗道,础教不愧是狻猊大陆信徒最多的教派!新秀秦江河第一个开辩,不急不缓,有理有据,且颇具风度,可算的上难能可贵了! 文双化面无表情的呷了一口茶,心道:“础教以自我为起点,思考天下苍生,万事万物。而无我教恰恰强调的是世间无我,我即虚无,我即空荡,无前命,无现世,无来生。真是个针尖对麦芒!且看无我教怎么立论!” 看到秦江河略带挑衅的邀请,早已按捺不住的无我教新秀张空,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到台中央。他拱手抱拳,朗声说道:“见过爵爷,见过大祭司,见过诸位高朋!” 张空嗓音洪亮,身材健硕,自带一种威势。 站在台下的青雨丝满脸新奇的转头对身旁的晴空调侃一声:“诶~这位健硕大哥跟你同名唉!” “看来我这名字有点流俗啦!”晴空一吐舌头回道。 青雨丝呵呵一笑,转头继续观看台上的热闹。 擂台之上,无我教的新秀张空继续高声阐述:“此刻,由我给诸位介绍一下无我教教义。无我教,教义如教名,笃信世间没有本我。纷扰天下,苍生万灵,始于空虚,终于空虚,我们看到的日升月扬,风袭云飘,火烧水浇,生老病死,无非是我们心中的幻影!只要我们研习教义,参透本源,打破心中壁垒,自然会将一切幻影消除。届时,黄土青石,杂草苍树,日月天地都将消失不见,那我们为人一世所经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也会消隐弥散。没了这些阻碍,自然也就能达到无我的最高境界,得到无上解脱!” 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台上却是一片静默。张空也不废话,噔噔噔几个大踏步就回到了无我教的凉棚之下,站在了教主身后。 文双化起身朗言:“教义陈述完毕,进入对论阶段,请!” 秦江河听言扬手一请,对面张空也是一般动作。二人同时来到擂台中央,对面而站,双双拱手,四目相对,斗志迸射。 秦江河率先发难:“张世兄,敢问,贵教既然提倡无我之后,万物皆无。那,你我此时的对论到底存不存在呢?如果不存在,那此刻你我对论的意义何在?既然事实是,你我正在对论,那么意义就应该存在,且此刻坐于台上的白云爵爷和文氏三老毫无疑问也是存在的!那么,天地风云就一并存在!那,无我的境界该如何达到呢?” 一连三问,互为论证,且秦江河借火烧柴,搬出白云爵和文氏三老来压制无我教! 张空心下沉稳,这些问题他可是早就想透了的。于是不紧不慢的答道:“你我均未达到无我境界,自然认为周遭天地都是踏踏实实的存在。一旦达到无我境界,天地万物自然化为虚无。此刻对论不过是我们为达到无我境界的一种修炼。” 张空并没直接回答秦江河,而是绕开了问题。他眸子一转,计上心来,反戈一击,说道:“贵教既说一切始于我,终于我,那天圆九州,芸芸众生,数以百万计,那也就是说有数以百万计的起始和数以百万计的结束!每年新生孩提数以万计,每年伤病离世数以万计,岂不是诸多起始,诸多结束?那这么多的开始和结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开始,哪一个才是真的结束?!还是,嘿嘿……都是假的?” 反唇相讥,说的漂亮!晴空和青雨丝对视一眼,默默赞许道。 秦江河凛然一笑,向身侧踱了一步,说道:“张世兄此言差矣!诸多起始与诸多结束都是真实的,没有一个是假的。每个人都能通过遵循础教的神圣教义,祛除自身罪孽业障,来尊享万事世太平安乐!话说回来,无我教既然强调无我,那此生此世经历世间万事万物的又是谁?想必一定不是张世兄你!这个‘谁’,他经历了万般事端,得到了修炼之功,但又和张世兄你有什么关系?既然和你没关系,哈哈……你何时才能达到无我的境界?” 张空一拱手,正色道:“秦世兄,莫要偷换概念!你口中所说的这个‘谁’,那就是我,那就是你,那就是一切普罗大众。人啊,都是各自经历这世间的悲痛欢乐,各自消弥掉心中的壁垒,从而参透无我的境界,获取无上荣光!” “当当当!”一阵锣响,文达敲响表示对论结束的锣声。 文双化起身继续宣布:“对论结束,哪一方的辩论更加充分,更加令人信服,想必大家心里自有论断。白云爵和大祭司会分别划出等级,待所有教派论述完毕之后统一公布!下面有请尊水教新秀陈述!” 台上,坐在阴凉处的文三衍听到“尊水教”三个字,不由得浑身发紧,双拳紧握,眉心之眸似有红光隐现!他差一点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文一增感觉到一丝藏匿于深渊的灵力波动,立刻侧过头来,看了文三衍一眼,做了个询问的眼神。 文三衍见状一撇头,只得无奈重新坐好。他双眼一闭,俨然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继而,他眉心之眸红光消失,只剩下依然紧锁的眉头和一脸愠色。 台下响起掌声一片,文一增放眼望去,尊水教的教徒人数众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怕是所有教派中来的最多的。 尊水教走上一个矮胖的少年,他闷声闷气的说道:“见过白云爵爷,大祭司和在座诸位!在下尊水教廖横,嗯……我……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教……的教义!” 台下一片哗然,讥笑之声细细杂杂,不绝于耳。原来,这廖横是个结巴。 “这位是尊水教教主廖万里的大公子呢!天生结巴,人又长的不出材,确实有点对不起观众了!”一个声音响起,晴空和青雨丝侧头看去,原来是子纠冒了出来。 “你舍得来啦?”晴空打趣道。 “宁舍一顿饭,不舍热闹半!我王子纠是何人!你不清楚?”子纠嘿嘿一笑,反问到。 不等晴空搭话,青雨丝接过话茬说道:“看你面色灿铄,天庭饱满,这几日闭门练功有所突破?” “小成而已,小成而已!青姑娘真是睫毛变成飞毛腿,什么都逃不过你的双眼啊!”子纠故作谦虚的说道。 这几日,子纠闭门练功,已然对追风步和困灵掌的功法有了较深的领会。而且,更加令他欣喜的是,自己依样画葫芦,学着文氏叔侄在汪洋大海之时,使出通灵诀,居然也有了一些灵力波动!当时,他能够将桌子上的杯子挪动一小段距离。并且,于画符之事也是小有心得。子纠自然心中高兴,脸上溢笑。 “你小子行啊!虽然不识几个字,练功倒是很通畅啊!”晴空略带酸意的说道。 子纠一挥左手,说:“你小子也没荒废啊!一边叨扰着青姑娘,一边还在研习追风步和困灵掌,你也没少进步吧!”他话里的酸意更浓!最后一句话既是揣测晴空的功力也是质问他和青雨丝过从甚密。 晴空瞬间听懂了弦外之音,装出一脸糊涂状,贱兮兮的答道:“我练得都是外在样子,你练的才是修为大道!” “滚一边子去!听台上讲!” 台上的廖横啰哩吧嗦的讲了很多,估摸着众人都听得烦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水,是万物之源!所以我们要尊水爱水,通过水来净化身躯与心灵!” 台上台下众人都听得云山雾罩,只有尊水教的教徒们举手鼓掌,硬撑人场。 忽然,大家眼前一亮,伊教的新秀旖旎而出,仿佛踏着掌声的节拍,漂然来到擂台中央。她一张薄纱覆在面上,只微微侧头,便有倾人倾城之姿,令众人如沐春风,如品甘饴。 继而众人掌声戛然而止,灿烂的阳光中,她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脸上神情由微笑转为安详平静,她抬起面容沐浴着阳光。 忽然,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彻底屏住了呼吸,万籁俱寂,安静到可以聆听天外空灵之音。 萦萦绕绕,抚耳沁心,令人如新生孩提,落入沉静之境。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接收着天地精华的沐浴,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澄澈无暇到通透飘零。 那美妙的天籁从四面八方传来,从擂台中央传来,从伊教新秀的檀口中传来,从每个人心底的温柔乡传来。 仙乐来仪,沁人心脾! 安详仿佛只有一瞬间,安详仿佛已有万年长。在袅袅淼淼的歌声之中,那位新秀倏而闭口,缓缓起身,一身乳白绣衣,说不出的出尘飘逸,而那美妙无比的天籁,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此刻,台上台下的人不由得都是眼前一惊,那位白衣新秀将头上纱巾摘掉,露出一张遗世独立的面孔,简直美得动人心魄,不可方物。 众人抬眼仰望,但见眸光如月,皓齿胜玉,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顾盼流苏,气质如兰。窈窕身姿似仙子,黑丝盘花挽清香,如莲如竹如琼瑶,纱有波澜歌有芳。 她莞尔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仙乐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万物非主,唯有圣主!” 好一个万物非主,唯有圣主!世间万物均不是那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主人。既不是他物的主人,也不是自己的主人。唯有万能的真圣,才能主宰这一切!向东向西,向云向泥,向恶向善,向苦向欢,何以自持,唯有真圣指点。 蒹葭湖边有一刻的凝滞。 第五十二章如出一辙 白云爵微笑示意,心中青睐有加,他轻展折扇,将目光从伊教新秀那绝美的容颜之上收回,继而与文一增对视一眼。文一增从白云爵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赞许之意,也是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文一增轻咳一声。文双化即刻领会,他站起身来,心道今年这个伊教新秀的陈述方式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着实不错! 文双化声如洪钟,对着台上台下说道:“这位伊教新秀名叫洛神儿,刚才吟唱的是伊教的《新莲经文》。双方立论结束,现在开始对论!”话音甫落,眼疾手快的文达又是敲了一声铜锣。 廖横重新回到擂台中央,抱拳拱手说:“各……各位,刚才……刚才这位世妹只是唱了一……一首诗歌,确实很好听,但是只说了句……句万物非主,唯有……圣主,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圣主……是以怎样的手段主宰我……我等命运得呢?” 尊水教教主廖万里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脸上尽是羞愤之色。他没料到廖横对“万物非主,唯有圣主。”这句话的句式句意理解有误。 廖横以为圣主是神,是伊教的精神崇拜,就和尊水教的精神崇拜元水通尊一般。哪里知道圣主,圣主,是真圣为主,真圣主导走向,真圣主持大局的意思。 “廖世兄此言差矣……”那个犹如仙乐的声音再次响起,声声入耳,字字沁心,“真圣于混沌之中创造了天地万物,世间的一切均在真圣手掌之中。我心沉静,与真圣心意相通,于嘈杂万事之中独得大安宁。真圣不需主宰我等命运,真圣只需引领世人走出苦痛海,即是无上功德。” 洛神儿只是回答廖横的问题从而对自己的教义加以阐述,并不出言质问对方教义。 青雨丝自言自语道:“响鼓无需重捶!这位洛神儿对于自己的教义深信不疑,且充满自信呀!所以不屑于去争论。” 正如青雨丝所料,大家都对洛神儿只陈述不反诘的举动都是有点出乎意料。 始料未及尤为甚者的就是台上的廖横,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质问,可面对洛神儿,就像铁锤捶棉花,无处着力。他干咳了一声,意图掩盖尴尬。 台下众目睽睽,令他更加难堪,只能继续说道:“贵教圣主……” 廖横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用词的错误,或者是虽然意识到了但还是一时顺嘴改不过来,“到底……长什么样子呢?伊教只有祈祷的殿……殿堂,但殿堂之中并无圣……圣主塑像,不知是贵教之中无人参见……过圣主呢?还是圣主根本不存在呢?” 台下一片欢呼,尊水教的教徒纷纷拍手叫好。这个犀利的问题可是蒹葭湖会举办之前,众人讨论集思广益得出来的结果,简直直指要害啊。 狻猊大陆之上神堂仙庙星罗棋布,无论闹市还是深山,都是香火袅袅,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无论这些神堂仙庙隶属于哪个教派,都是为了供奉这个教派所尊崇的神圣。有了神圣自然要有神像,不然千百教众信徒总不能面对着虚无来拜谒祈福吧? 教义用以揽心,神像用于揽身,心身具归,始为虔诚信徒!神像可以泥塑,如土地教。可以金塑,如尊水教。 亦可以木塑,如础教,无我教,拜火教,风调雨顺教等。神像均是就地取材,特地挑选千年小叶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万千信众,男女教徒无不望而生畏,无不肃然起敬! 这些教派之中,可偏偏有个另类,那就是伊教。这个教派自成立几百余年来,从不塑神像也不供烟火,一群人只是在祈祷大殿中朝着某个方向跪拜! 只是对着一片空荡,甚是虚无飘渺。试问一个教派的精神崇拜无法具意出来,如何才能令万千信徒彻底信服呢?尊水教岂能不抓住这个缺点穷追猛打? 不光是对伊教,对所有参会教派,尊水教均是一一找好破绽,令廖横提前背诵了下来。 洛神儿高傲的脸上冷若冰霜,她也不去纠正廖横的用词。也许不必,也许不屑。众人见她一袭白衣随着清风飘逸,轻轻的一挥手,淡淡的回道:“真圣在我心,祈祷无定所,何必泥塑像,扰我安宁心!” 说罢飘然而去,只留下惊艳天光的一瞥,大有睥睨天下的出尘仙姿。 廖横张了张嘴,面对着洛神儿的背影,抬手做了个留步的手势。他双手停滞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洛神儿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短短四句话竟然令人哑口无言!他精心准备了半年,就是为了在蒹葭湖会上大论四方,大放异彩。他可是将所有的参会教派都研究了个遍,备下了诸多问题准备发难,甚至还为每个问题预设了动作,用以加强气势。 可是,偏偏遇到了伊教,偏偏遇到了洛神儿,就如尖刀砍水,重拳击棉,一腔斗志无处发泄,一腔热血无法喷薄。廖横瞬间就泄了气,摇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沮丧懊恼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是风调雨顺教和拜火教的新人论述。风调雨顺教新秀刘雨顺是个干瘦的青年,滔滔不绝,陈述一番,总结来讲就是风神和雨神保佑庄稼播种成熟,是天地间的大神,应该受到万民敬仰。 而拜火教的新秀辛燃,是一个性子直率脾气火爆的姑娘。她那略带一丝胡搅蛮缠的陈述倒是引起大家一阵阵的鼓掌。辛燃的口头禅是:“说我对我就对,不对也对,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一番强词夺理竟然把干瘦的刘雨顺怼的脸红脖子粗。 拜火教的教义是,火,令食物由生转熟,不但大大增加了可口的程度,还令许多原来不可入口的东西纷纷上了餐桌。更为重要的是,一个大陆的百姓人数直接受到食物总数的限制。 食物越多,能够养活的人自然也越多,。反之亦然,一旦遭遇荒年,往往就要饿死许多人,令人数与食物达到新的平衡。然而是火,令很多原本不可下咽的野菜野草经过灼烧沸煮之后变得可以糊口,依然是火,令很多原本不可食用的牲畜野兽的血肉肠肚变得美味可口!食物增多,才能有更多的人可以存活于世!所以火神才是最应该被崇拜敬仰的天地大神! 看着台上的辛燃,令晴空想起与青雨丝初识时的情景,这辛燃的辛辣劲头毫不若于当时的青雨丝!温柔的姑娘各有各的温柔,辛辣的姑娘却有着雷同的辛辣啊! 也许是日头渐高,也许是听得入神,一滴香汗从青雨丝鬓角沁出,晴空忍不住拿袖口轻轻去擦拂。原本小心翼翼满心试探的晴空,看青雨丝居然毫无反应,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预想中来自青雨丝的斥责阻拦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衣袖轻轻的贴到了青雨丝的脸颊之上,那张初识时还稍显黝黑,再见时清嫩粉白的娇俏脸庞,此时此刻,离自己的手掌只有毫厘之近! 一瞬间,似有蚂蚁狠狠地咬了晴空的手心一口,继而是手腕,手臂,肩头,心窝!一阵窒息来袭,晴空呆若木鸡,心似狂潮! 青雨丝此刻真的是被辛燃的说辞吸引住了,心说这个姑娘虽然容貌比不上洛神儿,但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着实让自己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晴空偷偷撤回衣袖,拿到鼻下闻了闻,一阵心神荡漾,仿佛是和眼前的这位姑娘有了某种亲昵的接触,他不由得心驰神往。这种感觉,是他这辈子之中,第二次出现。 第一次自然是在汪洋大海之上,他被鱼尾抽伤,青雨丝为他擦药。 此时此刻的第二次,与第一次既相同又不同。相同的是一旦看久了青雨丝,自己就会心悸脸红。不同的是,这次心里砰砰的跳,抑制不住的跳,一旦压不住就会冲破胸膛跳了出来!更何况,此刻还是在人群之中偷偷的看呢!一心怕被旁人发现但又一心欲罢不能。 接下来是渡教和土地教的比试。子纠握了握右手手腕,那里还是绵软无力,看来是恢复无望了!他从小练就的二指神偷功夫彻底废掉了。 子纠曾用这右手二指攫获千金,逍遥经年,也正是因这右手二指而锒铛入狱,更是因为这二指偷鸡被青雨丝百里追袭!还因是这二指偷鸡偷酒,躲于暴风营后山偷师学艺,战场立功!可谓成也二指,败也二指。 不过此刻,子纠并没有心思去懊悔叹息,自怨自艾,他正在仔细聆听辨别各教教义。听来听去,只觉并无多大新意。此刻作为对论一方的渡教,其教义,和础教,无我教,伊教等都是一个想法,那就是信我教义,度过苦难今生,有神保佑,许你未来安乐。 这种以未来之事作为希望,治理此生之事的教义,还真有必要再次细细品鉴斟酌一番。而对论的另一方的土地教,其教义,和风调雨顺教,拜火教的教义如出一辙,无非是换了个崇拜的神而已。说的刻薄一点就是民以食为天,有奶便是娘! 渡教新秀是个剃了光头的青年,名叫渡理。他一脸白净,面目慈善,教义教法,娓娓道来,听起来倒是令人舒服安然。天生万物皆由因果法则支配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起因灭,果来果去,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第五十三章文争武斗 土地教的新秀袁谷子,活脱脱像个土里钻出来的人。 他一脸黝黑发亮,双手老茧横生,小眼大嘴,鬓角奇短。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多是土话,引来台下观众一阵叽喳嘲讽。 袁谷子毫不在意,一字一句将土地教的教义陈述明了,虽不是高瞻远瞩,恢宏大愿,倒也算得上朴素实在,落地生根。而后,是袁谷子和渡理双方的一番对论,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可谓针尖对麦芒,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子纠不住的点头思索,带一丝肯定,也带一丝质疑。听来听去,忽然觉得这土地教反倒不像是个精神宗教,而更像是个避虚就实,擅长总结节气气候和庄稼种植方法的实干派。 台上,文一增微微点头,文双化便起身压了压场,他说道:“请两位新秀稍作休息,接下来是神丹教和复礼教比试!” 神丹教的新秀名叫三清,长的周正无比,一身庄重红袍,说话一板一眼。三清施礼之后言道:“之前各位世兄世妹讲的都很入情入理。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诸位所强调的前世今生,下辈子,都有一个无法逃避的事情就是,人,终究要死!”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等待大家的反应。见到诸多目光都被吸引,三清心中高兴,提高嗓音说道:“如果人能够得到永生!那么他,就能享受万世太平安乐。他,就成了神,从而摆脱求神拜圣的境地,进入大修为,大全能的神之行列。非但不需要寻求庇佑,反倒能够去庇佑他的追随者,赐这茫茫世间以太平!” 复礼教的新秀孔仁义眉头一皱,立刻上前一步,深鞠一躬,问道:“三清世兄,请问何以永生?何以成神?” 原本立论期间,不允许对手提问,但三清所说引得在场众人疑惑丛生,于是孔仁义的提问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三清微微一下,回道:“鹿耳掺金,可得一等神丹,鹿耳掺银,可得二等神丹,鹿耳掺铜,可得三等神丹。于丹炉之中,文火武火交替,九九八十一天,可炼制此三种丹药!辅以露水,每日服之,可助大道参悟!” 如此简单?不需要旷日持久的修行,而是只需要吃几颗丹药就能成神,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孔仁义觉察到现场质疑四起的氛围,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追问道:“此言差矣!如你所说,大道如得,弃人成神,千百年来,又有几个,可否举例一二?” 三清向前迈步,刚要开口辩解,但孔仁义岂容他再开口,于是立刻摆出雄辩之势,朗声道:“天下苍生,数以百万计,何时可以人人解脱?恐怕永远没有那么一天吧!我等凡人,寿命有限,大多是在得道之前,已然殒命。如此这般,岂不是大道仍远,一生徒劳!反之,观我复礼教,主张众人恢复旧礼,重新遵循天圆九州初始的天道地纲,顺天应命,克己复礼!按照旧礼旧俗,自得天地和谐,人畜相惜,草长莺飞,春华秋实,日升月扬……” 孔仁义顺利将质问转变成了立论,其辩论之才可见一斑。他转身朝着台下众人,高声道:“遵循天地大理,那么这个天下就能远离纷争纠结,远离困苦遭遇,回到初始的和和美美!” 台上台下暗自揣摩,今年的增补教派复礼教不可小觑,新秀孔仁义表现突出,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清风吹拂蒹葭湖,湖水褶皱出涟漪,像是在皱眉,又像是在微笑。 大祭司文一增与白云爵商议之后,对十个教派的新秀做出了评判,由文双化执笔记录下来。 大祭司文一增只需要在蒹葭学院开学的第一天,出席开学典礼并教授大家通灵诀第一层功法即可,而后的三个月学期中就少有露面了。 文双化这个蒹葭学院的院长,等最终通过比试的新秀入学蒹葭学院之后,需要安排学院的先生对新秀们进行教学,其与新秀们见面的机会要远远多于大哥文一增,所以他对那些出类拔萃的新秀更是留心观察。 大管家文达利用此刻间隙下了擂台,对着几个小厮吩咐一番,既要确保大祭司府对众教派人士毫无怠慢之处,也要确保蒹葭湖会举办期间大祭司府的安全守护毫无漏洞。 几个小厮一拱手又去忙碌了,文达转身看向擂台之上,见文二爷有搁笔的势态,便立马重新登台小步跑了过去。他在文二爷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拿起评判单,急速扫视一眼,便转身展开,准备向众人公布。 文达淋漓柯向站在台边的二腮帮子示意,懒洋洋的二腮帮子立刻会意,马上拿起锣锤,猛地敲了一下,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黑色的镶金锦绣评判单之上,书写着评判结果,台下就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祭司府不愧是大祭司府,连一张评判单都使用镶了金丝的上品锦绣,更别说自清晨入府以来的所见所闻,整座府邸可谓是: 衔山抱水雕画精, 漫工琢磨始廓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 大府应赐祭司名。 青山四面作四邻, 烟霞成群草成茵, 年年蒹葭生又绿, 不知水波照几心。 雨唱诗文谱蕉叶, 风载书声画横蘋, 俯首即是小天地, 仰望似有大古今。 啧啧称赞之余,大家才明白什么叫作世族豪门。 人群中一位书生打扮不知来自何教的老者手搭凉棚,向文达手中的锦绣评判单望去,自言自语道:“文家书法果然名不虚传,一席行书冠绝天下啊!” 旁边的一位年轻人不解的问道:“您也懂书法?” 老者闻言微微一笑:“只懂皮毛,皮毛啊!文家是名门望族,族人素养自然不低,你去看那文二爷的字!” 说着便用手去指文达手中锦绣,继而说道:“书之谓行者,即真书之少纵略。后简易相间而行,如云行流水,秾纤间出,非真非草,离方遁圆,乃楷隶之捷也。务须结字小疏,映带安雅,筋力老健,风骨洒落。字虽不连气候相通,墨纵有馀肥瘠相称。徐行缓步,令有规矩;左顾右盼,毋乖节目。运用不宜太迟,迟则痴重而少神;亦不宜太速,速则窘步而失势!” 周遭一圈人都侧目来看,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老者竟然对书法颇具心得!众人边听他的解说边去观看锦绣上的字,也都不由得心生敬佩。 文二爷笔力苍劲,不怒自威。同时,众人再透过文二爷的身影,去仰望文大爷,自是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大祭司实力果然高深莫测,由此可见一斑! 文达清了清嗓子,扫视一眼,拔高一个声调宣告道:“现在宣布第一轮比试的评判结果。一级甲等,伊教洛神儿,础教秦江河。一级乙等,拜火教辛燃,渡教渡理,土地教袁谷子。二级甲等,无我教张空,神丹教三清,风调雨顺教刘雨顺,二级乙等,尊水教廖横,复礼教孔仁义。” 众人洗耳恭听,但晴空不由得心中惊讶陡生,这文达大管家,只在拿起评判单的片刻看了上面内容,之后就一直将其展示给台上台下众人,自己并未再多看一眼。由此可见,文达有过目不忘之能,绝非常人! 晴空将手搭在子纠肩膀之上,喃喃道:“大祭司府,果然藏龙卧虎啊!” 今日排名,相较往届,变化并不大!复礼教虽然有幸参加蒹葭湖会,但毕竟底蕴有限,饶是新秀孔仁义表现抢眼,但白云爵和大祭司认为他在雄辩之下隐藏了诸多的诡辩,所以给评了最后一名。 其他教派众人见此结果,又是一阵纷纷扬扬,窃窃私语。不少人一改方才羡慕佩服之色,暗道,新教派就是新教派,相必也翻不起什么浪头! 二腮帮子举手一阵锣响,收住了大家的议论。 文一增起身来到擂台中央,微笑拱手,说道:“结果已然公布,优先者莫要骄傲,落后者莫要气馁,变数依旧,且看斗武!”说罢回到座位,与白云爵细细地讨论着什么,而白云爵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冷若冰霜,雪砌玉雕的洛神儿。 文双化对着排名第一的洛神儿和排名最后的孔仁义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点头,来到擂台中央,对面而立。 按照第二场比试的规则,由第一场比试的第一名对战第十名,第二名对战第九名,以此类推,各决胜负。 最后,再以胜负结果和对战中的表现来评定排名。 最终两场比试的级别叠加,得出终极结果,判定烟火令牌的荣获资格。 洛神儿与孔仁义二人对面而立,互激斗志,亮势即开战! 洛神儿轻喝一声,双手在身前挥舞,一瞬间就在身体周遭三尺之外形成了一个白色光罩!白光闪闪,内含樱花状光斑,优美缤纷,风光无两。光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 就在光罩刚刚形成的一瞬间,孔仁义已然抽出腰中利剑,一道寒光暴涨,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孔仁义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一连十几招接连使出,利剑与光圈一攻一守,乒乓作响。 第五十四章初露端倪 在孔仁义步步逼近的同时,洛神儿双掌向前推出,白光从四面集中,樱花光斑逐渐实化,随即,与孔仁义的利剑在空中相击,刺耳之声连绵传出。 洛神儿抬足踏出北斗七星之势,檀口轻启,振振有词,左手一紧,捏了一个口诀,围着孔仁义徐徐绕走了起来。她双足变换,双手轻拂,周遭光斑显现出七个集中的光点。 晴空放眼看去,认出那正是夜晚北斗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外表看似柔弱,行姿蹁跹的姑娘,竟然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强大武力。 众人眼见洛神儿身形越走越快,残影重重,竟是七星绕台,天地雏形乍现!这一方天地从四面八方将孔仁义包围起来,伺机寻找着他的破绽。 孔仁义暗运一口气,收了刚才的凌厉攻势,利剑当胸一横,剑绫随风而荡。他径自双目一闭,呼吸平稳竟似熟睡。 台下一片惊呼,对战之中竟然酣然入睡? 突然,剑出如风,一剑化十剑,分列悬于孔仁义身体周遭!剑气如虹,剑刃如甲,攻守化一。霎时间,十柄利剑与北斗光点发生千百次碰撞,互相对击,互抵互消。 孔仁义立定不动,淡然处之,全身竟是毫无破绽。 僵持半刻,相斗的二人,头上齐齐沁出了汗珠,可见均是何等耗力的功法! 再一次思虑片刻,孔仁义双眼一睁,他扬手一剑飞出,一道寒芒,径取洛神儿背后的空门! 攻守之势,瞬间倒转! 洛神儿眼见利剑寒芒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她美目圆睁,怒斥一声却不格挡,反而一个纵身跃到了半空,躲过了这背后一剑。 伊教教主声烛先生浓眉大眼,鼻梁高耸,天生一副络腮胡子。此刻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对面的复礼教教主严徽。严徽头戴方巾,手持一本古籍,显得儒雅沉稳。 但此时,声烛先生见严徽眼都不眨的盯着场上局势,脸上隐忧亦是难以藏匿,他心下便有了计较,随后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台下青雨丝暗道:“人在空中毫无依靠,无处着力,破绽最是繁多,一旦气竭只能任人宰割。这仙儿一般的小姐姐,怎会做出如此举动?” 孔仁义见对方破绽初现,眼中露出喜色。他原地旋转,手掐剑诀,十剑归位,聚光入刃。 随即大喝一声,剑式一挑,十道寒光,十面八方,以眼不可见的速度穿插飞舞,在洛神儿的白色光罩之外,生生笼罩上了一层剑气! 剑光翻飞,寒芒迸溅,两层光芒互相交织,互相撞击,引来一片惊叹。 而处以光圈正中央的洛神儿虽然神情紧张,但招式毫无慌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赢得文一增和白云爵一阵赞许。 斜拉拉坐在太师椅上的文三衍,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二人拼斗,他的右手不经意的插到兜里,去摸那四个东西。手指落空,文三衍一个激灵,才蓦地想起那四个东西已然被自己藏在了别处。 文三衍捻了捻山羊胡,又搓了搓那张饱经风霜的面皮,让自己紧绷的表情重新松弛下来。而后又大口呷了一口清茶,才彻底平静下来。他心中喃喃自语:“看来,那个传说极有可能是他娘真的!” 孔仁义双手剑诀急掐,剑剑直取洛神儿要害, 洛神儿如仙女下凡,兀自岿然运功。半悬空中的洛神儿面对孔仁义犹如附骨之毒般的剑招,不为所动。即便她的白色光罩已然在一寸一寸的缩小,而剑芒也在一寸一寸的在逼近! 台上台下的人都为洛神儿捏了一把汗冷汗。忽的,众人瞩目之下,她双手握拳,衣袂飘飘,风随人旋,光随风转,自上而下,直冲对方剑阵。 这一招已是凝聚了洛神儿全身的功力,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气势,一时间,强大的压迫感好似在每个人心中都将天地崩裂一般。 孔仁义不料对方有此一招,撤身已是不及,长剑挥舞间,他心念直转,刹那间又是递出了九九八十一剑。 突然,白光大盛,笼盖四野! 一瞬间,孔仁义对自己的剑阵失去了控制,眼睁睁的看着十剑急突,瞬间化乱为齐。 剑阵竟然倒戈!剑柄向内,剑尖向外,以洛神儿为中心,指向十面八方。嗖的一声,十柄长剑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疾驰而出,随后只飞了三丈有余,就堪堪的停在了空中,继而整个剑身发出剧烈的颤抖,似是被两股巨大的力量互相拉扯,哪一方也不肯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剑身抖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烈,似是产生了残影,令人辨认不清。 孔仁义鼻孔滴血,用尽全力拉扯住了失控的剑阵…… 此时,洛神儿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轻念口诀,美目一睁,十剑再次倒转! 剑柄向外,剑尖向内,碰的一声脆响,直直的插在了孔仁义的周遭,将他围在了当中,动弹不得! 而后,剑气收敛,剑绫垂摇,十剑归一剑。孔仁义眼中似有羞愤之色一闪而过,他矗立原地,一言不发。 一片掌声,骤然而起。 文一增心中骇然,但脸色如常。不知为何,这届的新秀们武力居然如此之高。近几十年的蒹葭湖会,文一增皆是一一见证,往届的新秀们虽然个个武力超群,堪称人中翘楚,但绝对没有这一届的如此武力高超! 加之最近一月以来,自己体内气息涌动,灵力波动加剧,功力似有上升迹象,文一增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听到的一个说法。大祭司心下一凛,开始暗暗催动通灵诀第九层功法,试图印证心中想法。 此时,擂台之上,础教秦江河与尊水教廖横已然斗在一处。 秦江河手握一把乌金打造的十字斩,不断使出凌厉攻势进行斩击。对面的廖横简直与对论时的匆忙模样判若两人,他天生神力,两柄巨斧,上下翻飞,毫不示弱! 廖横不但接住了秦江河那密不透风的斩击,而且隐隐似有反手围攻的趋势。 础教教主苏夜那黑白相间的发丝随风轻摆,微微低头,双眼如冰。他从尊水教教主廖万里的眼神之中觉察到了相同的讶异之色。 怎的?这廖横的武力和爱徒秦江河一样,貌似在蒹葭湖会举办之前的一个月内,突然提升了一大截。仿佛将两三年的修炼毕其功于一日。苏夜知道,即便武力在短期之内得到了提升,但是招数的熟练程度仍然有所欠缺,略显生疏!如此一来,二人比拼的就是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破空一斧,用尽全力,廖横挥刃向秦江河头顶砍来。秦江河横举十字斩,用力一推,顺势一带便把廖横的力道泄了出去。而后他手腕一转,向廖横小腹横向砍去。 十字斩里十字锋,十字锋里十字杀!这是直取要害的杀招!就在锋尖触到廖横衣服的瞬间,廖横忽然从的秦江河眼前消失了。 旋即,矮胖少年陡然出现在秦江河的背后。众人一阵惊呼,没想到这个嘴巴不利索的人,身手确实如此的迅捷! 廖横稳稳落地,继而眼中杀意大盛,顺着落地时的缓冲下蹲,他左右双斧齐齐向秦江河的小腿刺砍去。说时迟那时快,秦江河向后弯腰,人成弓形,跳到空中,双手紧握十字斩由上往下奋力一刺。 三个兵刃相击,火光四现,叮当炸响。 廖横挑开秦江河的十字斩,斧锋突然转向他的脖颈挥去。秦江河不慌不忙,连续转动手腕,令十字斩在面前形成一个可攻可守的势态,一时间架住了廖横那又快又狠的双斧砍杀。 对峙之中,秦江河慢慢的向后退了两步,他察觉到对方内功深厚,自己持刃的虎口被震的隐隐发麻。当断不断,必留后患,秦江河把心一横,绝招即出! 一阵风吹过,秦江河陡然远跳,拉开阵仗。廖横立时全身戒备,屏息凝神,盯住对方。 倏忽之间,一片白云遮住了日头,擂台之上光芒一暗,秦江河拔地而起,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中。 心为之悸,血为之凝. 廖万里大喊一声:“当心!” 苏夜冷冷一笑。 长旗猎猎作响,廖横四处张望,手中双斧已然灌入全身功力。他明白,下一刻,就是一招定胜负!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廖横对着天上白云大喝一声:“出来!” 话未落地,双斧已然轰出!众人只见两柄幻化出来的巨斧从廖横手中飞出,直砍半空而去。 夺目的凶光与利刃的寒芒之中,秦江河从天而降,挟万里风云而来,将平生功力汇于十字斩,威势排山倒海,令人无法直视! 十字斩挥出的巨大杀气与双斧幻化出来的巨大斧刃,在离地三丈的半空轰然相撞! 鸣声大作,擂台震颤,光芒夺人眼目,风压迫人呼吸。又是一声震天巨响,犹如一颗巨型**当空爆炸,台上台下耳鸣一片,几个功力浅薄的教众已然是被震的呕吐不止! 片刻,光芒万丈,片刻之后,湮灭无声。 秦江河与廖横呆呆地坐在擂台两侧,四目紧闭,眉头紧缩。二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压抑着体内那翻涌的血脉,好让自己不当中出丑。 晴空与子纠对视了一眼,心中惊骇无比!对于亲历了残酷战争的人来说,此刻的惊心动魄也是难以言表。 不知为何,这狻猊大陆之上,年轻人们都有如此武力.相比之下,睚眦大陆却要逊色的多!睚眦虽然好战善战,军队的破坏力也是摧枯拉朽,但单从个人武力来讲,在暴风营中处于中等水平的晴空和子纠,扪心自问,完全不是这些教派新秀的对手。 晴空暗道,不论是洛神儿,孔仁义还是刚刚拼斗的秦江河,廖横,这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啊! 青雨丝眼光一闪,蓦地发现那个原本放在中帐偏位的座位空了,她立刻四下张望,心里嘀咕到:“爷爷这是坐不住啦?不知他老悄悄溜走去哪喝酒了!” 第五十五章天性渐露 片刻宁静之后,掌声四起。接下来,又是一声清脆的锣响,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了擂台之上。 下一轮武斗又要开始了。 一袭火红袍子的拜火教教主火顶真人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神色,走到白云爵和文一增面前,拱手一礼,面露歉意道:“启禀爵爷,启禀大祭司,我教新秀辛燃身体稍有不适,可否向后顺延一位再做比试?” 白云爵低头不语,只是轻轻的呷了一口茶,这大祭司府的清茶不比白云爵府的差呢! 大祭司文一增看向二弟,文双化立刻上前说道:“回禀大祭司,按照武斗顺序,本轮该当拜火教对战风调雨顺教!”说罢,他转身将坐在远处的风调雨顺教教主贺长风,招呼了过来。 贺长风昂首挺胸,阔步而来,一袭蓝袍,绣满风雨纹,煞是英武。他来到中帐之前,躬身施礼,并不言语。 文一增轻轻扬手,文双化便开口道:“二位教主在此,此事可议。方才,火顶真人因其新秀身体有恙,提议顺延次序,不知贺教主有何想法?” 贺长风沉吟片刻,不住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火顶真人,心道:“这个火顶老儿,平时与我教,因传教建堂之事,便多有磨擦。今日蒹葭湖会,居然也要整些幺蛾子来恶心我!他的新秀身体有恙,干我何事?难不成拖延了这寸把工夫,你还能教那辛燃一套全新的功法?荒唐!” 贺长风对于火顶真人的做法嗤之以鼻,便欲开口回绝。但忽然又想到白云爵,大祭司和蒹葭院长皆是一言不发,便在瞬间明白了用意,话到嘴边他不得不改口。 “但凭吩咐!” 文双化难得的语气和缓,说:“为公平起见,那就顺延。” 作为这蒹葭湖会的主持,文双化自然要权衡利弊,保证公平。既然有人身体抱恙,顺延比试也是情理之中。不然,岂不是落人口实? 文一增呵呵一笑,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火顶真人和贺长风便回归本座。 火顶真人长出一口气。虽然平时自己擅长用些小计谋小手段来达到目的,但这次他真的没有撒谎,爱徒辛燃确实是病了。自从一个月前,原本将本门绝学持火功练得炉火纯青的辛燃,却不时的出现手痛无力,火掌难成的状况,这可把火顶真人急坏了。 眼看着事关大局的蒹葭湖会举行在即,辛燃这个出类拔萃的爱徒忽然出现如此状况,他怎的不心焦难耐。于是,火顶真人寻便良方,悉心调功,折腾了二十几天才让病情缓和。 拜火教众人赶往大祭司府的路途之中,辛燃已经能够克服病痛,一如既往地使出火掌。如此,才让火顶真人那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回去。他本来以为这个插曲不会影响到蒹葭湖会的比试,没想到啊没想到,就在刚刚秦江河和廖横对战的时候,辛燃的病又反复了! 情急之下,火顶真人不得不上前提了这个不情之请。此刻,已经给辛燃又服下了丹药。这枚丹药可是他花重金从神丹教教主九天仙姑那里买来的,据说功效极为灵验。 这狻猊大陆上的各个教派,虽然都会采买鹿耳,自行炼丹炼药,但相比之下,神丹教首屈一指。九天仙姑自有一套完整而精细的炼丹之法,她炼出的神丹猛药也最是有效。 平日里,各教派的普通教众只能服用自己教派炼制的丹药,而教主等上层人物会花重金从神丹教那里采买功效上乘的丹药来服用。于是乎,神丹教的规模虽然比不上础教,伊教和渡教这三大教派,甚至比不上土地教和风调雨顺教,但若是从富有程度来看,神丹教可谓数一数二! 火顶真人此刻只能期待这枚神丹教号称大有奇效的丹药,其药性发挥充足,帮助辛燃和拜火教度过眼前难关。 文双化一脸正色的站在擂台中央,向大家解释了几句,便请渡教新秀渡理和神丹教新秀三清,上前对战。 众人听闻,虽有非议,但随着斗武开始,很快都平息了下来。 远山之外,一声惊雷,乌云滚滚,奔腾而来,光芒照耀下的大地,开始被阴影侵占。这,恐怕即将袭来一场暴雨。 擂台左侧,三清手持一支状若毛笔的兵刃,白毛绿杆,毛长杆短,一抖一抻,攻势立现。 三清言道:“在下便用这手里的挥埃,与渡理世兄讨教一二。” 渡理微笑点头,一拱手。 在稀稀拉拉的小雨之中,两个人闪转腾挪,你来我往,斗志渐酣。 三清此刻扑击的方向正是渡理左肩空虚之处,势如猛虎下山。 察觉三清那猛烈如风的前冲劲道,料其绝无可能刹住身形或中途变招,于是渡理屏气凝神,全神贯注于三清的来势之上。人在全力拼杀之时,最怕是摸不清对手虚实。深谙此道的渡理握紧手中精钢棍,心念渡教无上心法,骤然蓄力,使出渡江棍法。 精钢棍横行无制,一棍猛劈,朝着三清左侧第三节肋骨攻去。烈风同至。 俗语有云,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棍论一捣一劈,全身着力。棍长不过眉,身步要相随,虎口对虎口,上下任翻飞。 渡江棍法正是以捣劈之神速无忌而著称。 而三清的挥埃亦是不落窠臼,反倒利用飘逸的身法左冲右突。你有精钢棍在手,我自有以柔克刚之法! 一刚一柔,闪转腾挪,酣战已将天降小雨打成齑粉。 拆招五十有余,渡理将精钢棍舞的笼罩周身,水泄不通,他自认胜算在握,岂知遇上诡变百出的三清,却堪堪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此时,二人相隔三丈。三清骤然飞身,三丈转瞬减半。三清凌空换气,施展诡秘步法,刃随人遁,在擂台中央画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攻渡理身体的上三盘要害。 那手中兵刃挥埃一抖,长毛被灌入功力,悚然成尖,刷刷刷三下,分取渡理的眉心,左眸和咽喉!挥埃带起的劲风凝而不散,与精钢棍的烈风相迎,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气流漩涡。 轰轰隆隆,雷声阵阵,小雨不见丝毫变大。人人专注,鸦雀无声,蒹葭湖边有片刻的宁静。 “雷声大雨点小啊!”子纠嘟囔了一句,一是骂这天气,二是嫌弃台上二人看似热闹异常的缠斗之中,并无多少绝招。 子纠暗道,难道此二人都有平局之意?是啊,平局是最稳妥的做法,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两个教派得到烟火令。 诚如子纠所想,这些已然成了气候的教派自然不希望冒什么风险。稳扎稳打,获得一个不错的排名即可,只要烟火令牌到手,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乎,自然会有一些教派,三三两两商量平局之事。只要平局,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否则一旦抵死相斗,变数陡增,拳脚无眼,刀剑无情,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稳居上风。那么结果难免就是,胜的一方不胜唏嘘,败的一方心生怨恨。 而平局,便是无伤大雅皆大欢喜的最佳选择。至于什么力争上游,险中求胜,就留给复礼教这种新晋教派去折腾吧! 不料众人刚刚稍感无聊,却见台上二人霎时跳开,亮开了场子,目露决意! “水仙花不开——你们装蒜啊!演戏还不忘演个全本!”子纠对台上二人的虚张声势嗤之以鼻。一旁的晴空和青雨丝听懂了子纠话中的揶揄之意,不约而同的淡淡一笑。 这蒹葭湖会旗鼓相当惊心动魄的斗武之下,竟也藏着这些猫腻! 三清双臂高举,心中高兴万分!他大喝一声,“雷来!”三清万万没想到今日天公作美,恰逢雷雨,雨滴虽小,但可引雷!若不是这吊诡的天气出现,恐怕自己此次就难以施展神技,更难以名扬天下了! 于是,按照武斗之前,师父九天仙姑叮嘱的双方战平的计划,三清心思百转,私自改变了主意。 “雷来!”再是一声长喝。 风云鼓动,天雷下凡,蓝光大盛之中,一道状如肥遗的雷电奔涌而至。气势汹涌,自上至下,奔腾而来,将渡理深深地埋在了刺眼光芒之中。 一时间灼烧之声乍起,雷电击人,岂不焦糊! 肥遗者,名列灵之十五威。其状如蛇鸟焉,身间红黄,红翼而赤黄喙,身长丈余,翼展两丈,一头二身,眼短信长。 众人纷纷用手遮眼,避其锋芒。眨眼之间,蓝光极速遁去,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股小叶紫檀木特有的焦糊香味便四散开来! 台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叹,抬头看去,越发的不可思议。那具料想中的焦糊人尸并未出现,此刻,渡理面色如常,盘坐于擂台之上。他紧闭双眼,双手纳顶,居然泰然如山。 那柄精钢棍插入擂台,立于渡理背后。棍身已然呈现焦黑之色。 原来,这精钢棍暗藏玄机,内有乾坤,帮助渡理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一劫! 精钢棍可长可短,可钝可尖。此刻的精钢棍正是内部藏节伸出,两头转为尖锐,硬生生的贯穿擂台,直插入地。此举目的无它,唯引雷入地尔,以避雷劈之害! 渡理静默,周身笼裹着一层厚实的土壳,如泥塑金身,岿然不动。在雨滴的轻撞之下,土壳开始纷纷洒落,继而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土圈。而土圈之外,丈许之内,擂台已是焦糊一片。 第五十六章异口同声 擂台之上,渡理缓缓起身,拍拍尘土,微微一笑,对着三清说道:“三清世兄承让了!” 众人目光随他言语而去,猛地看到三丈外的三清,手持挥埃,矗立原地,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的下半身已然被硬泥封固,动弹不得! 台下有人感叹:“没想啊没想到到,渡理居然能瞬间化土为泥,继而泥干封人!着实厉害啊!”周围众人听到此人解说,不由得也是恍然大悟,啧啧称赞。此时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颇懂书法的老者。 众人也不知道老者到底来自何门何教,看样子是资深看客。这老者嘿嘿一笑,自嘲道:“老头子我资质愚钝,得不了那新秀的身份,只能是作为观众,前来见识见识。这一晃眼啊,都来了十四次了!哈哈……” “此言差矣!”五口同声,从更靠近擂台的地方传来。高亢脆生与尖锐浑厚一并入耳,那名老者揉了揉耳朵,一脸错愕的看向声音的来处。 原来是晴空,子纠,青雨丝,文长治,文久安五个人同时发声,亦是同时否定。周遭众人又是一阵疑惑,不知这五人所言何意。 于此同时,这五个人也被彼此的洞察力和默契吓了一跳,五口同声,巧合至极啊! 晴空对着那名老者解释道:“渡理操控雨泥不假,但令柔软雨泥瞬间硬化,困住三清的,恰恰不是渡理。反倒是三清引雷之时,人雷贯通,产生的灼热之力!渡理正是利用了三清的功法困住了三清,着实好手段!” 众人又是一阵解惑后的讶异,同时也对这五个人的洞察力表示敬佩,连连点头称是。与此同时,连连点头的还有文长治和文久安,他俩称道的不是渡理的战法,而是身后这三个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 三人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于他人不可见处见真章,可谓潜力无限啊! 双眉垂颊的渡教教主开悟长者一身冷汗,涔涔而下,甚至忘记了盘撵手中佩珠。方才一幕,他着实为爱徒渡理捏了一把冷汗。在众人依旧惊叹的目光中,开悟长者一拍大腿,踏步上前,他看的分明,渡理那袖口露出的皮肉已现焦糊。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爱徒身边,一把扶住即将战力不稳的渡理,附在耳边紧张的问道:“怎样?” “勉强坚持!”渡理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平和,用虚弱的声音回答到。 开悟长者本来有些佝偻的脊背挺了挺,让原本瘦高的自己更显高挑。俗话说输人不输场,何况台上局势,渡教应该是赢了!他松开扶着渡理的手,昂首挺胸的与渡理相伴着,慢慢回到了座位。 而另一边,随着下身干泥碎裂,满面羞愤尴尬的三清,顿感自己腿上的皮肉干燥灼烧,水分尽失,就像那干涸了许久的河床,在烈日的烘烤之下,龟裂开缝一般。 三清心头一凉,进而觉察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自己那龟裂的皮肉之下,居然没有血水淌出!难道,那干泥已经将腿中的血水蒸烤沸化,消失殆尽了? 三清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尝试抬脚走回座位,可一阵刺痛奔涌袭来,额头立现豆大汗珠。他喘息再三,还好还好,勉强能走。 于是三清就在教主九天仙姑那愤怒又关切的目光之中,一步,一步,挪回了座位。 九天仙姑,在狻猊大陆以美貌而名闻遐迩。如今人到中年,依旧风韵犹存,那精致的五官,苗条的身姿,绰约卓尔,惊艳一方。如若时光倒流二十载,定可与洛神儿一争狻猊大陆第一美人儿的美誉。 三清手扶椅背,缓缓落坐之后,九天仙姑便亲自递过来三颗黑红丹药。与三颗黑红丹药一起送达的,还有九天仙姑那责备而嗔怪的眼神。若不是三清一心想要扬名立万,临时平局之局,岂会招致渡理的绝境反击! 败局不是局,平局才是局!九天仙姑柳眉倒竖,心中又恨又羞。 自取其辱的三清懊悔不已,只能低眉顺眼的接过那三颗黑红丹药。不过他一眼就看出,这三颗丹药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于疗伤增功一途,效益无穷。如此丹药,如果放到丹药集市,绝对价值千两黄金以上。 另一侧,已经落坐的渡理默默向对面的三清看了一眼,心道:“今天对决,双方都有失控之嫌,若不是我急中生智,用精钢棍引雷入地,再辅以软泥护体,恐怕早已一命呜呼。而你的双腿血水干涸,一是因你用血肉之躯外引天雷,灼热之力入体,轰沸血水,二是因我用力过度,突破原有桎梏,令功力倍增,干泥竟能吸血!” 文一增和文双化在文三衍离开的瞬间就知道了。他们虽然不明白三弟要去干嘛,但知道他散漫任性惯了,也就没太在意。 此时,文一增在白云爵的眼中忽然看到了少有的惊讶之色,只一瞬间,便又消失在了那张英俊高贵的脸庞之上。 文一增与二弟交换一个眼色,心里都明白,这次蒹葭湖会在一片循规蹈矩之中怪事连发,各教派新秀武力大增,绝对不会似往届那样平顺了事。各种机巧,怕不是恰好这届新秀武力全都出类拔萃这么简单! 文双化看向拜火教大帐,与火顶真人用目光交流,看他依然面露难色,轻微摇头,拱手相乞,便知这拜火教的斗武要被排到最后了。于是文双化轻咳一声,起身道:“请无我教张空与土地教袁谷子对战!” 说罢退回座位,将擂台交与两位新秀。 话无好话,言无好言,胜败荣辱,武斗中见! 张空用刀,用刀的人需要霸气!他的刀,跟随他十年有余,人刀合一之化境,近在咫尺。 刃如秋霜,寒光沁骨,斩金截玉,削铁如泥!刀在张空的右手握着,如铜镜般的刀身照人光影,凝结着的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恰好将站在对面的袁谷子的项上人头映在了寒光之中。 光影变化,人头陷入到光影漩涡之中,越发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二人之间,威势瞬间攀升,张空整个人爆发出一股凶悍的气息,右手中的大刀轻微的抖动着,仿佛在叫嚣着主人的澎湃情绪。 张空猛然一踏地面,纵身跃起,挥动大刀斩向袁谷子,霎时间人刀齐至,直取对方左肩。 袁谷子微蹲侧蹿,瘦骨嶙峋的身板显得他手长脚长,活像一个巨大的猴子,嗖的一声跳出两丈,四脚落地,目光如灼。 张空一击不中,便又踏地借力,腾身再起,一个箭步追到袁谷子身边,腰身一转再度寻得破绽直扑而下。由上劈下,自左砍右,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紧似一刀,他紧握刀柄的手臂青筋暴起,臂灌千钧! 身当其锋的袁谷子不断琢磨着对方刀势,飞速闪转腾挪之间,一个纵身,穿刀而过,朝着土地教的座位奔去。 面容黝黑敦实的土地教教主诸葛广阔双臂一震,直直的向爱徒袁谷子扔过去一个东西。 袁谷子长手一探,咫尺之间便能接住来物,但一股斩击之风袭来,直奔他手腕。袁谷子心中大叫不好,同时极速停步撤肘,一掌轰向追击而来,已在身侧的张空面门。 旋即他手脚齐上,一连八招顷刻发出。张空撤刀格挡,心中也不由骇然,这袁谷子长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没想到对战起来,如此犀利勇猛! 袁谷子的八招,只有七招攻向张空,另外一招则是踢向自己的兵刃——一把锄头!一把可以除草锄地的锄头,一把可以抵死拼斗的锄头,一把日夜相伴养活家人的锄头,一把使用万遍,锄杆锃亮的锄头,一把师傅诸葛广阔赠予自己,百炼青铜打造的锄头! 青铜锄头飞腾空转,然后牢牢的落在了袁谷子手中。他双手持杆,催动心智,大喊一声:“锄尽杂草!”就将手中锄头挥舞的上下翻飞。 抻拉勾扥,劈头盖脸,一时间逼得张空连退几步。 当周遭众人看清袁谷子的兵器是一把锄头时,大多忍俊不禁,啧啧称怪。但片刻之后,众人见识到他出招的速度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令大家更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袁谷子手上速度不减,脚上的速度却是霎时大增。极速狂飙之下,只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残影,遍布整个擂台,令人眼花缭乱!密集而高速的攻击之下,张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眨眼之间,一声闷哼,一道血影泼洒当地,在擂台上形成了一个瘆人的形状! 际此锄锋攻及的眨眼一刻,挂了彩的张空把心一横,全身骨节嘎巴嘎巴连连作响,就像爆竹被烈火点燃,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旋即金黄光芒一盛,张空整个身躯竟然裹上了一层金色,映的地上的殷红血液鲜亮诡异。 金钟罩铁布衫! 袁谷子速度不减,残影忽隐忽现,青铜锄头刚猛纵横,浮光掠影。 锋割八面,八面皆挡,锄劈金身,金身无恙! 张空纹丝不动,稳如高山,他守势既成,无懈可击! 形势倒转,刚刚略胜一筹又顷刻落了下风的袁谷子深纳一口气,浑身肌肉极速颤抖,倏地再次加速,以人眼不可见的疑幻疑真的骇人神速,消失在擂台之上。 消失之后,便是无所不在!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攻一守,千百次金属割剌的刺耳之声呼啸而至,在场的大部分人耳膜受击,纷纷捂住耳朵避难。 袁谷子活化周身,使出吃奶的劲头,电光火石之间,光驰电掣,即出死力绝招! 大无匹的力量穿身而过,即使张空已化金身,也逃无可逃的被震得守势全消,血气翻腾。突然之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金身已破,斗志消散。 众人看的大气都不敢出,多么精彩绝伦的一场战斗! 第五十七章四成天性 一阵旋风稍停,袁谷子终于停了下来,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看到张空的惨状,袁谷子心里便略有不忍,他拄着锄头想要上前扶起意志消沉的张空。 可没想到袁谷子刚走两步,只觉的喉头发紧,腹中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七荤八素,呕吐不止!顿时将擂台污染了一片,引得在场众人一阵捂鼻侧目。 方才那如鬼如魅的速度,袁谷子也是生平第一次使出,他那瘦削的身体着实承受不住,于是他使劲摇了摇头,晃开眼前的金星,嘴里嘟囔了一句:“糟践啦,糟践啦,这几天师傅自掏腰包请我吃的大鱼大肉啊,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多,怎么一下子都给吐了呢!” 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袁谷子兀自舔了舔嘴角,仍旧走到张空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在场众人被这接连出现的状况搞得一头雾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叹与鄙夷齐飞,称赞共嫌弃一色。还有人夸张地捂着鼻子不肯松手,仿佛那呕吐物就在自己脚下一般。 “呵呵……”文一增轻轻鼓掌,也是笑出了声。白云爵也是一般,先是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水,而后双手轻拍,微微颔首,以示称许。 在场众人也都反应过来,顿时掌声四起,哄堂大笑。怪哉,妙哉,荒唐哉! 唯有无我教教主清净阁主扼腕叹息,狠狠的瞪了张空一眼。 大管家文达眼疾手快,立刻吩咐二腮帮子提水拿布去台上收拾。二腮帮子答应一声,颠着一身的肥肉,骨碌碌向前,如一个滚动的大肉球。别看他胖,但干起脏活来毫不拖沓,不一会,就把血污,呕物擦拭的干干净净。 青雨丝一早就发现了辛燃的异样,心中有些不忍。她和她颇有眼缘,她觉得辛燃以后一定能成为自己好朋友。于是青雨丝忍不住心中悸动,悄悄走到擂台侧面,拜火教所在的大帐旁边。 看着盘坐在擂台边缘,因为一遍一遍运功疗伤而汗水涔涔的辛燃,青雨丝一言未发,便抬手递过去一个白玉小瓶,里面是文三衍给她的两颗丹药,黑红黑红的丹中上品。 辛燃也早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青雨丝,两人目光交汇之际,便有灵犀相互贯通,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人与人的情谊,有时候需要长年累月的培养积累,有时候却只需要一个简单眼神。芸芸众生,地广万里,千百时光,如斯岁月之中,不远不近,不早不晚,恰好在此时此地相遇了,便缔结下了无解的情谊。 青雨丝眨巴眨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笑不说话。辛燃也毫不犹疑地接过白玉小瓶,拔开瓶塞,看都不看,抬颈吞了下去!而后她低头朝着青雨丝嘻嘻一笑,麦色的青春脸庞之上露出两排皎白的牙齿。 “你叫什么?” “我叫辛燃,你呢?” “青雨丝!” 辛燃翻身走回擂台,朝着教主火顶真人胸有成竹的一笑,便拱手抱拳,与风调雨顺教的刘雨顺呈备战之势。 火顶真人一直忧心忡忡,此刻见到爱徒自信一笑,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定。这个笑容,他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没让他失望。 威风凛凛,一身正气的贺长风怀疑这些拖延伎俩都是拜火教散尽己方锐气的下作手段,怒不可遏之际,他不忘叮嘱刘雨顺一定要保持锐气,大败辛燃。 刘雨顺心中怒气正盛,好端端的一场武斗却被一拖再拖,饶是脾气再好,也忍无可忍。 站在擂台中央的刘雨顺心中冷哼:“饶是你们拖延再三,我刘雨顺也不会上当,想要我锐气低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心念至此,锣声一响,他高喝一声,直接使出全力,毫不留情的发出致命一招。 瞬息之间,一个形如神兽鲛人的水弹从刘雨顺口中喷出,遇风而长,溘然张开血盆大口,尖牙森森,直扑而来。 辛燃大感出乎意料,没想到刘雨顺如此心急,开战即杀招。她极速催动内功,果不出所料,那个大眼睛姑娘赠送的两颗丹药,药效非常,自己的功力已然恢复九成。 辛燃体内血脉奔腾,聚于掌心,就在鲛人水弹离她一尺之摇,千钧一发之际,她左右双手,叠加前推,一头火焰猛虎,骤然出现在身前。 火焰猛虎挟高山震吼,直劈而出,一时间水火相撞,一鲛一虎绝力对冲,滋啦啦一片蒸汽搅扰飞腾,弥漫四周。 辛燃视线全无,不知敌从何来,心中稍定,立刻调整了计划。 白雾之中,刘雨顺如水鬼一般游弋而来,碰碰两声,又是两颗球形水弹激射而来。 不偏不倚,正中辛燃面部。旋即,辛燃的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扭曲稀薄,登时消散。 刘雨顺心里一惊,原来自己击中的只是辛燃的残影,想到此处,便知中计,就欲高跳撤后。但就在身体刚刚发动的电光火石之际,一记火掌从后方袭来,直接拍击到了他的后背之上。 刘雨顺忍着炙烤的疼痛,落地后再次奋力高跳。三步两步,跳出白雾,他双掌双脚齐发,四把水刀立刻出现,瞄着辛燃的四肢刺去。 辛燃不躲不避,双肘并出,一张烈火形成的盾牌赫然出现在身前,将全身遮挡的严严实实,将四把水刀阻挡在外。那火焰兀自跳动着,随着辛燃的一声力喝,火盾幻化成巨牛的形状,蹬地凌空杀去。 射出四把水刀的刘雨顺没有落地,但见他四肢收紧,双手抱膝,蜷缩成一个肉球,不,应该是一个水球。 那水球踏空而行,自上而下高速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急,甚至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那是极速旋转之下,包裹身体的水与周围风压剧烈磨擦时所发出来的! 火牛转瞬就到,水球毫不停歇,滋啦爆声,牛吞水球,球破牛体,水火天然不相容。 辛燃见状,扎好马步,接连出掌,掌掌带火,火火生风,眨眼之间就是七七四十九拳。空中的水球耗干火牛之后,就不断激射出水针,千支万支,犹如箭雨漫天,将辛燃的火拳全面封堵,令其不可近身。 辛燃心念急转,突然收招,以极快的身姿在擂台之上画了半个圆,从而绕到水球的另一侧。她急运内功,灌火入足,一踢即出,一把巨大的火剑呼啸而出。剑尖所指,自然便是半空中极速旋转的水球。 水球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立刻极速坠地,躲过火剑,落地之后又将水铺散开来。从水面之中拔地站起,湿漉漉的刘雨顺抬头看天,那一直磨磨蹭蹭半遮面的雨滴终于变大了起来。 刘雨顺利声一笑:“哈哈,天助我也!水龙卷!”话音掷地有声,地面水与天落水瞬间合二为一。 狂风乍起,暴水成卷,风助水势,水借风力,在偌大的擂台之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水龙。龙腔怒吼,龙身疯卷,陡然之间,就将逃避不及的辛燃裹挟了进去。 水力如刀,割皮切肤,风力如刺,扎筋剜骨,水风合力,压制吐纳,令人窒息。 贺长风略带惊讶地欣喜万分。 火顶真人焦急难耐地忧心忡忡。 青雨丝紧咬嘴唇地默默祈祷。 似有好几个时辰的光景,却只是一口茶的工夫,辛燃已经是昏迷不醒。 众人再看水龙卷中央的刘雨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似是体力不支。顷刻,水龙卷险些涣散,一道裂口闪现,辛燃被甩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擂台之上。 刘雨顺立刻收了招式,眸子之中布满了血丝,突然发出一声似兽非人的怪吼!他双足踏地,凌厉攻势再现,刘雨顺人在空中,双手一展,一把巨大的水刀赫然出现。 刀中杀意极浓,抬刀向天,猛然下砍,对着一动不动的辛燃发出了致命的攻击! 青雨丝眼疾手快,催动追风步,眨眼之间奔袭到辛燃的身边,她极速画咒结印,轻喝一声“通!”十几块蒹葭湖边的石头骤然挡在了辛燃身前。 可是巨大水刀所向披靡,十几块斗大的石头连稍缓来势,微泄力道的作用都没起到。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在场众人无不出乎意料,心惊肉跳。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最是吊诡! 间不容发之际,石头碎裂,崩散开来,两个少年的身影以同样的步法紧随其后冲到擂台之上,子纠左手凌空一画,就是面具怪人门前匾额上的符咒,光影变换,两扇朱漆大门轰然出现,护在青雨丝与辛燃之前。 晴空大喝一声,掌风如电,困灵掌最后一招“倒转乾坤”击出,巨大水刀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突然反向,朝着刘雨顺砍去! 黑光一闪,众人惊呼之中,文双化出现在刘雨顺身边。他左手轻抬一掌,巨大水刀瞬间风化,消于无形,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右手轻拍刘雨顺肩膀。 刘雨顺猛然转头看向文双化,双眼充血,张口欲咬。文双化不躲不避,轻叹一声,右手只稍一用力,刘雨顺便落身坐地,轰然入定,已然是心念崩溃,聊剩躯壳。 此时,文三衍悄然回到擂台之上,朝着大哥文一增走去。他刚好错过了青雨丝身陷险境的那一幕,不然,只怕此刻刘雨顺已是挫骨扬灰,形神俱灭了! 没等文三衍走到近前,文一增威然起身,神情肃穆的转身盯着三弟问道:“怎样?” “大哥,我……我觉得那个传说是真的……”文三衍自知闯祸,不敢直视大哥目光。 他踯躅半步,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有四颗龙定子,天圆九州的人,怕是已然恢复四成天性!” 第五十八章认祖归宗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跑向擂台,气喘吁吁的朝着大管家文达挤眉弄眼使眼色。 文达镇定的踱步过去,听他附耳来言。“大管家,不……不好了!咱……咱府上的,朱漆大门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凭空消失了啊!”小厮话一出口,就又愣在了原地,惊的合不上嘴!因为他赫然看到了擂台之上那两扇矗立着的朱漆大门。 大门上兀自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那正是小厮昨天亲手挂上去的啊!灯笼上赫然写着“大祭司府”四个行书大字,打死他也认得出,那正是文二爷亲笔提写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堂堂大祭司府的正门,突然消失,又出现在这蒹葭湖会的擂台之上,简直太过匪夷所思! 文达顺着小厮惊讶的表情和手指,向台上看去,一时间也是愣在原地,难道?此刻,文达才发现擂台之上的朱漆大门真是大祭司府的正门! 怪哉!怪哉!文达噔噔踏上擂台,朝着晴空和子纠走去,他正要质问这二人是如何把这大门弄到此处的,忽然,一阵旋风呼啸而至,从他身边闪过,吹的他冷不防一个趔趄。 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波光粼粼,鸬鹚悠哉, 绿树白沚,清风徐来。 蒹葭苍苍,在水一方, 随风而荡,止于其藏, 若飘若止,若短若长。 思绪无限,恍惚摇晃, 牵挂于根,情谊绵长, 世间相思,山高水庞。” “哈哈哈……好小子!敢动家中大门,反了天了!”众人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一掌即出,挟风带雨,轰向台上两位少年。 晴空和子纠刚刚阻挡住刘雨顺走火入魔后的疯狂攻击,两人对视一眼,正在暗暗惊奇彼此的成长。一怔之后均要转身去关心青雨丝,却都还没来得及挪步,就被横空出世的怪人突然攻击! 二人来不及商量,立刻应战。 子纠掐字念诀,“通!”一声厉喝,五丈之外袁谷子的青铜锄头就出现在晴空手里,六丈之外的廖横的一板大斧则出现在自己手里。 晴空和子纠一刻也未停留,旋即向来人劈去! 子纠偷眼一瞄,发现来人身坐轮椅,头戴面具,一股诡异之气萦绕周身。反正不认识,那就不客气了! 子纠不认识来人,但晴空可记忆深刻。来人正是蒹葭湖边朴素小院里的面具怪人!他不敢有任何耽搁,手持青铜锄头,一劈一钩,便攻了上去。 这青铜锄头与狼铣最为接近,使用起来也最为顺手。晴空将困灵掌化入招式,步履生风,左突右冲,朝着面具怪人一阵猛攻。 台边着急忙慌地吃着水果糕点的袁谷子,扒拉的正高兴呢,他要弥补一下刚才因呕吐造成的腹中空虚,却没想到一抬眼,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长的剑眉朗目的少年正在挥舞着一把锄头。 袁谷子还嘿嘿笑了两声,心说这天下把锄头当兵刃的不光自己,可算遇到知音了。他兀自傻笑着,却猛地发现那柄上下翻飞的锄头居然是自己的! 一口绿豆糕噎在嗓子眼,袁谷子憋了个面红耳赤,他赶紧灌了一大口茶,又烫的他舌头直吐,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与袁谷子同样吃惊的还有廖横,张空,秦江河等人,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的兵刃不翼而飞,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擂台中央,正在被一个少年用左手驱动,凌空对战面具怪人。 这些新秀虽然都心疼自己的兵刃,且对那少年不经自己同意就擅自动用心爱兵刃而心生怒气,但是,他们略一沉吟就都没说话。 在这蒹葭湖会的关键时刻,一个面具怪人冲上擂台,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岂不怪哉?文家三老站在一旁,默不发声,岂不怪哉?拼斗中的少年只是两个看客,却能使出文家武功,岂不怪哉? 晴空对于面具怪人,多少有些忌惮,毕竟他神神秘秘,显得高深莫测。他虽用力拼斗,闪转腾挪,但并没有使出什么杀招。 而那位面具怪人虽然频频出手,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从容的躲避晴空的贴身攻击和子纠驱动各种兵刃的轮番远攻。 忽然间,面具怪人轻轻地说一句:“睡吧!” 随即一指点在了晴空的胸口,晴空只觉头皮发麻,胸口压抑,胸前的一个物件光芒一盛,旋即暗淡。随着那个物件一起暗淡的还有晴空的意识,他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晴空胸口之物,正是摘星塔残灰之中找来的,亮晶晶的如红缨枪头的小物件。 看晴空倒下,子纠心中焦急,他不知发生何事,情急之下再掐一诀。十字斩直击面具怪人胸口的同时,大斧攻他下盘,大刀横砍面具而去。 台下众人惊奇不已,看面具怪人端坐轮椅,却将两个少年戏耍的如猴子一般,轻而易举的就稳居上风,不由得也是一脸佩服。 面具怪人双手各画一个圈,轻轻向前一推,那些冲击而来的兵刃便凌空旋停,继而叮咣落地。他隐藏在面具下的嘴里传出了放肆的大笑! 瞬间,面具怪人出现在子纠的面前,白森森的面具与子纠的脸近在咫尺。 子纠看到对方的双眼布满血丝,嘴里兀自呵呵笑着,甚是恐怖。他心里一惊,正要闪身后退,却不料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灵力波动轰击心海,眼前无数幻像如电闪过,时光无限重叠,仿佛这辈子所经历的事情一一重来。 真相历历在目! 子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用几不可闻的颤抖声音说了一句:“父亲在上,儿子回来啦!” 这句话只有面具怪人听得到,听得到便已听到心痛。 笑声停止,大哭之声传来! 擂台中央,两人相拥而泣!在大家无限疑惑好奇的目光中,面具怪人忽的从轮椅之上站了起来,他转身朝着文一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一拜,将脸上面具磕碎 “父亲在上,儿孙不孝!” 文一增上前扶起面具怪人,悲从中来,颤抖着声音安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文三衍大骇,立目质问道:“你是永固?”说罢一把残留了些许的面具抄了下来。赫然之间,一张累累伤痕,布满伤疤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叔,您回来啦!”面具怪人说罢,回头朝着子纠喊道:“牛妞,还不快来拜见三位祖父!”继而又满脸泪水的对着文家三老说到:“父亲,二叔,三叔,这个就是二十年前丢失了的牛妞,我唯一的孩子!” “啊!!!”全场哗然…… 台下的文长治和文久安相顾大惊失色,难不成自己带回来的这个部下,竟然是自己的侄子?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往事如风,不堪回首,明月依旧,物非人非。话说二十年前,大祭司府的大少爷文永固与爱妻牛织晚生下一子,取名牛妞。 这显然是一个女婴的名字,家人纷纷好奇询问。原来只因夫妻二人满心期待生个女儿,在牛织晚身怀六甲之时,便迫不及待的取了名字。 文永固爱妻心切,爱到心里没着没落的,就效仿三叔文三衍的做法,取爱妻之姓氏用于爱子之乳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了个胖小子,名号取作文赐佑,乳名依旧叫了个牛妞。 怎知就在牛妞周岁之日,一天之内文家上下遭逢大变,同时失去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这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牛妞,另一个则是文三衍的女儿文晓晓。 当时文晓晓已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出落得和他娘亲一般无二,天生的美人坯子。文晓晓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嘴巴也跟抹了蜜一般甜美。 与父亲文三衍骄横跋扈的性格截然相反,文晓晓对那些打扫茅厕的下人都礼貌有加,加之人又古灵精怪,颇好读书,十二岁的年龄已然习得通灵诀第三层功法。诸如此般,赢得了大祭司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夸奖与喜爱。 文家多男丁,少女眷,一时间,文晓晓风光无两。 在文三衍的父辈一代,是兄弟四个,宗家便是文三衍的父亲文守鼎。文守鼎继任大祭司之前,便生下了文一增和文双化。他荣登大祭司之后,爱妻再孕,便期待生个闺女,却没想到依旧是个儿子。 还好此子长相颇似娘亲,文守鼎夫妇便当闺女养着。不料,后来却养就了性情乖张,肆意妄为的文三衍。 文守鼎夫妇想着,三衍虽然性格不像一增一般稳重舒乐,也不像双化一般严谨果敢,但好在不需要他去继承大祭司之职,加之三衍孝顺有加且欢脱潇洒,为一家人带来了不一样的氛围,也就没去多加管束。 况且三衍的性格,越是管束越是乖张,反而放任自流之后反倒会引他自律。 文三衍成年之后与一位小家碧玉马姝茵邂逅生情,死磨硬泡让双方父母答应了婚事。于是大祭司府择良辰吉日,八抬大轿将马姝茵娶进了门。 婚后,文三衍与马姝茵恩爱有加,二人常常乘船游历大好河山,如神仙眷侣一般。世人常见,于是传为佳话。 婚后三年生得一女,乳名取为小马蹄。“马”就是马姝茵的“马”。此乳名虽与文家的显赫门第不太匹配,但乐得一家人都叫顺了口,也就无可厚非。 小马蹄出生之前,这一辈中文家已有三子。文一增育子文永固,文长治,文双化育子文久安。就这样,“小马蹄,小马蹄”的一直叫到了五岁,堪堪五岁之后才取得名号,唤作文晓晓。 这一辈排行,老大文永固,老二文久安,老三文长治,老四文晓晓。 马姝茵分娩之日,文家一族期盼已久的女娃娃终于诞生,于是乎,全族皆庆。大祭司府张灯结彩,鞭炮长鸣,上到新任大祭司文一增,下到还在襁褓之中的文长治,都是笑容满面,春风无限。 狻猊大王特意派人送来了贺礼,祝贺文三衍喜得贵女。此事曾轰动一时,大祭司府荣宠至极! 第五十九章往事如灼 年少时,文三衍曾作为陪读与年少时的狻猊大王厮混宫中。当时作为储君的狻猊大王性格呆板不善言辞,老狻猊大王想要给他改改性子,以便以后继承大统。 听说文家第三子顽劣活泼,于是就向大祭司文守鼎提议,让文三衍入宫陪读。 八岁的文三衍入得宫中两年,仰仗着老狻猊大王和自己父亲的默许,他便将整个王宫搅的鸡犬不宁,人怨鼎沸。可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年少的文三衍自称顽童,便倚顽卖顽,一刻也闲不住!上树摘桃,下树抓鱼,闲了往御厨房里撒尿,忙了向太傅身上泼墨,白天抓老鼠,晚上装厉鬼,把那些后宫佳丽挨个吓了个遍。 佳丽们一直养尊处优,怎受得住子夜敲窗,鬼哭狼嚎之怖,纷纷跑去和老狻猊大王告状诉苦。老狻猊大王只能一边应承着,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着储君心思逐渐活络,行事逐渐多样,自然对于文三衍这个小魔王也是纵容有加。 俗话说,七八岁,狗都嫌!这句话说的正是文三衍。 刚入宫不久的一日,文三衍折些柳枝编了个简易笸箩,然后用一根细杆撑起一边,笸箩下面撒了些从过路宫女食盒里诓来的精致糕点撵成的渣子,细杆底端栓了个长长的细绳。 文三衍与储君藏在树后,攥住细绳的另一端,贼么溜眼地准备扣麻雀。时年六岁的储君一边时不时好奇的看向箥箩,一边向文三衍讨教编箥箩的技法。 储君问文三衍,说:“文卿,这笸箩的收边怎么弄得如此齐整,还有……” 文三衍一撇嘴,不回答问题却假愠正色道:“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文绉绉的,什么文卿文卿的,学大人那一套,把老子都喊老了。叫老子三哥!” 储君眸子一转,嘿嘿一笑,赞同道:“也对,你排行老三,我就叫你一声三哥。” “狗屁,臭狗屁!你叫我三哥是因为我叫文三衍,不是因为我在家排行老三,明白吗?此‘三’非彼‘三’,明白吗?” 储君挠挠头,问:“有什么区别吗?” 文三衍的腮帮子气鼓鼓的,毫不客气地就给储君来了一个脑瓜崩!高声道:“你可以叫我文哥,也可以叫我衍哥,最好是叫我三哥,文三衍的‘三’,不是一二三的‘三’!” 小小的储君依旧不觉得有任何区别,但不愿再和这个玩伴争论,于是面露狡黠地敷衍道:“三哥!文三衍的三!” “诶,这就对啦!别动,有了!”文三衍顺势一拉绳子,笸箩一扣,两只麻雀噗啦啦地没能飞出圈套。 文三衍暗道,这小王八蛋储君也不傻啊?怎么大人们都说他木讷呢。看来就是缺伴儿啊,嘻嘻,缺伴儿! 凉热雨季,两个轮回,第三年头上,文三衍堪堪将个沉默刻板的储君带成了好动灵精的霸王。老狻猊大王心情舒畅,颇是满意,看锤炼已成,便再也架不住后宫嫔妃们的枕边哀求和怨言,于是送文三衍出宫归府。 以文三衍和狻猊大王的儿时之交,其婚丧嫁娶之人生大事,自然可得圣礼。 怎知风云突变,时为凉季末期,大祭司府为文永固之子文赐佑大办周岁宴。客来如云,高朋满座,一时间热闹非凡。 时年十二岁的小马蹄和十三岁的文长治,十五岁的文久安,兄妹三人抱着襁褓中的牛妞避开嘈杂的人群,来到蒹葭湖边玩乐。马姝茵与牛织晚也一并相随。 期间,文长治与文久安觉得与一群女眷品茶观景甚是无聊,便自顾自的跑到别处玩耍。 不料,天降大祸,一众女眷遭逢毒手,死伤一片,其中文三衍爱妻马姝茵身遭利刃割喉而死,爱女小马蹄头遭钝器重击而亡,文永固爱妻牛织晚失踪,爱子牛妞失踪!众多婢女仆人尽皆暴亡。 此事一出,大祭司府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立刻派出三百人奔赴天下追查。狻猊大王也御批各路州府衙门全力搜查,缉拿真凶。 这一惊天大案无疑给整个狻猊大陆都造成了剧烈的震动,一时间,坊间传闻无数,市井流言四起。 文三衍千里探询,得到消息,对于此事,尊水教有可能知情。于是已然多日不眠不休神志癫狂的他,直奔尊水教总堂逼问。 时任尊水教教主的陈大元闪烁其辞,遮遮掩掩。文三衍盛怒之下,走火入魔,阴差阳错开了天眼,红眸如电,杀气翻腾,出招即索命。 尊水教众人且战且退,不敢与之匹敌。随后赶到的文永固见三叔正要赶尽杀绝,带着哭腔,大喊一声:“三叔,陈大元有可能知道织晚和牛妞的下落,千万留下活口!” 话音未落,陈大元的头颅已然被拍成骨屑肉沫,杂污鲜血喷了文三衍一脸!看到此景,已在崩溃边缘的文永固心沉入海,面如死灰。 他追查半月,只得到蛛丝马迹,可唯一的一丝希望竟然这样在眼前幻灭,怎叫他不痛入骨髓,形神具崩!他发出了一声兽吼,抬身便向文三衍攻去…… 此刻在文永固眼里,文三衍犹如一只野兽,一只阻断了他人生希望的野兽,他怎的不气,怎的不怨,怎的不怒! 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困灵掌杀招齐至! 开了天眼的文三衍早已是身坠魔鬼,心智全失,他灵无桎梏,红眸杀光大盛,转身与一向疼爱的侄子战在一处! 半个时辰后,文一增,文双化赶到,惊怖痛心的大祭司和蒹葭院长齐齐出手,才勉强制住文三衍与文永固。 而这一战的后果就是,文三衍不辞而别,二十年之间杳无音讯。文永固双腿胫骨具断,面容具毁,从此长戴面具,再也不以真面目视示人,躲入无生阁,经年累月闭门不出。 大祭司府,一处豪华院落之中,转醒后的晴空听完子纠给他复述的家事,惊愕得合不拢嘴。 一时间晴空觉得心思完全不够用,良久憋出一句:“兄弟,你岂不是长我四岁?” 子纠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了个丈二和尚,沉思一会说道:“哎呀,还真是,我离家时一岁,过了二十年,我现在应该二十一啦!比你大五岁才对!” “……” “那我娘怎么说我十六呢?”子纠挠了挠头又说到。 晴空当然知道此刻子纠嘴里所说的娘亲必是他的养母,他自小在云花镇,被那对男耕女织的王氏夫妇养大。 晴空一连串的疑问冒了出来,又问:“那,当年是谁下的黑手将你掠走,又怎的去了睚眦大陆被你爹你娘收养,你亲生母亲可曾找到?你怎么不像个二十一岁的人,反倒真像个十六的家伙?还有,你怎么和你亲爹相认的,这也太蹊跷了吧?” “我啊……”子纠刚要一一解释,却被晴空再次打断。 “蒹葭湖会结果如何?” “你小子到底要知道什么?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让老子怎么回答你?”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青雨丝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她后面跟着一个女仆,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参汤。女仆走到桌前放下参汤便悄悄退了出去。 青雨丝嘻嘻一笑,对着晴空说道:“你睡醒了?爷爷说的果然没错,你无大碍,只需休息。别躺着了,过来喝碗参汤。” 晴空闻言,答应一声就欲掀被子起身,但掀到一半,一只光溜溜的大腿就露了出来。子纠赶忙使个眼色,晴空低头一看,我的亲娘啊,赤条条一个莽撞少年啊!惊呼一声赶忙缩了回去,羞得满脸通红。 青雨丝听他惊呼,本来正在赏玩着桌上的一樽镶金玉壶的双眸,不由得向床上一转,兀自看到了缩回半程的大腿,腾的一下少女满面娇红,起身出了门去。 晴空七手八脚地将子纠递过来的衣服穿好,也不搭言,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到桌边喝起了参汤。他嘴里还嘟囔着:“好喝,太好喝了!子纠大哥,我以后是不是应该叫你牛妞啊?” “滚蛋……在你沉睡的这三天里,爷爷和爹爹已然给我办了认祖归宗的典礼,也见过了宗家和分家的各位长辈兄弟。”子纠满脸幸福又略带难以置信的说到。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从一个锒铛入狱的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大祭司府的长子长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至今子纠还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晴空放下勺子,凝眉追问道:“我居然睡了三天?三天!这是睡觉吗?我莫不是有什么怪病吧?我记得面具怪人……不,你亲爹一指点在我胸口,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是刚才情景,到底咋回事啊?” “我来和你说吧!”青雨丝去厨房转了一圈,搜集了一些吃食,估摸着晴空已经收拾停当,便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那日,文伯伯,也就是咱们在蒹葭湖边古朴小院遇到的面具怪人,一指点在你佩戴的项链之上。他说那项链不是凡物,蕴藏了神秘的力量,他有心栽培你,用通灵之力帮你解开了其中桎梏,可助你以后快速长进!” 三天没进食,此刻正在狼吞虎咽的晴空使劲捣鼓了一下嘴中食物,一边心喜于雨丝姑娘的善解人意和周到照顾,一边含糊问道:“怎么助我快……快速增进?我此刻,体内并无异样,感觉一如往常啊!” 青雨丝给他倒了一杯茶,继续说:“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对吧,王子纠?”她转头看向子纠,一时也忘了改口。 子纠自己更是听惯了的,心中一时哪有文赐佑这个姓名。他接话道:“是的,正如青姑娘所说,我爹爹也是一知半解,只凭着一股直觉就那般做了。想来,应该是对你大有裨益吧!” “原来都是猜想啊!”晴空心里暗道,“这文家人办事,一个比一个奇怪。上有文三衍,下有文永固。” 三个少年继续聊天,把所掌握的消息一一诉说。原来,当年牛织晚失踪之后,再也没有音讯,时至今日,依然如此。子纠认祖归宗的大典之后,文永固曾试图父子联手,探询一下爱妻下落,但毫无进展。文永固无奈的摇摇头,怕是此生无缘再见了。 至于那幕后黑手,更是毫无头绪。文三衍二十年的追查最终仍是无功而返,只是把个尊水教恨在了骨缝里。 那尊水教历经教主暴毙一事,元气大伤,缓了好几年才在新任教主廖万里的操持下恢复七八。朝廷多方调查表明,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尊水教与此案有关。 因此,狻猊大王和大祭司府也不能将尊水教定罪。加之尊水教信徒众多,廖万里又多次对朝廷和大祭司府大表忠心,渐渐地,此段往事也就没人再提。 子纠不知经历了何等遭遇,最终流落到睚眦大陆的云花镇上,被王氏夫妇收养。这个大祭司府的长子长孙,野蛮生长,入狱越狱,入伍漂泊,凡所经历,不胜唏嘘。 只是还有一个秘密,无人知晓,那就是,子纠真的只有十六岁!虽然他出生于二十一年前,但他的身躯只成长了十六年,故十六岁之数不假。个中机缘,他并不自知。 第六十章蒹葭学院 那日,子纠于蒹葭湖边发现黑影,一路追入古朴小院,见到匾额上的字,瞬间感觉似曾相识。那三个字在他眼前幻化成了一道符印,跳跃摇摆,甚是诡异。 于此同时,子纠内心有一股奇异的灵力冲击而来,令他瞬间昏厥。 其实,那匾额上的“无生阁”三字,被心如死灰的文永固将对妻儿的思念之情以高深灵力灌入其中,化为符印。于普通识字之人看来并无二致,于普通不识字之人看来更无特别。 可对于不识字又颇具画符结印天赋的亲身儿子文赐佑来讲,只看一眼,也只需看一眼,横竖画符,撇捺成印,灵力轰然而出,直击心窝,故此昏厥。 子纠曾在汪洋大海之上也昏厥了一次,那次是因为当时文三衍叔侄三人联合发送灵力引诱横公鱼来袭。横公鱼乃是上古神兽灵之十五威,体内灵力不可估量。一旦发作,直接将初窥通灵门径的王子纠轰晕。 而当刺杀横公鱼之时,子纠与那深邃的鱼眼,郑重对视了一眼,便顿觉五内翻腾,气血乱走。 后来,当子纠从古朴小院出来后,即刻转醒,而后往复奔走几次,顿感体内灵力波动可以通筋活脉,他说不出的受用舒畅。而且他敏锐的发现,自己离小院越近,越是舒畅,故此往复多次以验证心中想法。 此后几天,不明就里的文永固和王子纠二人,均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尤其是文永固,他心水连泛微波,有再世为人的畅快之感。而后,二人之间的灵力共鸣波动渐强,甚至隐隐可以做出某种沟通。 文永固几番求证,多次试探,才发现自己与某个人之间存在着文氏一族父子之间特有的共有灵力波动。直到蒹葭湖会,擂台之上,子纠使出全力将大祭司府的朱漆大门通灵之后,文永固便再不怀疑!这个少年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身骨肉。 于是,便有了擂台相认一节。 话说,这大祭司府的朱漆大门,已存百年。大门庄重威严,由上品小叶紫檀木经特殊工艺处理之后制成,饱经风霜雨雪,岁月沧桑,依旧红亮如新。 历任大祭司均以灵力灌之,令其作为大祭司府的第一道屏障。 文氏一族男丁周岁之日,举办抓周庆典,大祭司会将孩子抓取之物化为符印,融入朱漆大门之中。此举,于防护之效,多增灵力,以拒图谋不轨之人。于血脉之效,连接诸人,增加族门凝聚。 这两扇朱漆大门,是不折不扣的文家大门,守护着大祭司府,也守护着家族血脉。 子纠当时救人心切,但苦于对通灵诀初窥门径,修为不够,情急之下不知该通灵何物以护青雨丝。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势必要挡住刘雨顺的致命一击!怎知阴差阳错与朱漆大门互相感应,遂将其通灵了过来。 此举也引得独居密室的文永固心里一惊,从而立即确认了父子之实。 虽有擂台混战,但蒹葭湖会最终的比试结果并未受到文永固冒然出手的影响。 当时,大祭司文一增向白云爵连连称罪,自责管教不严,令蒹葭湖会出现如此变数。白云爵却不甚在意,毕竟比试已有结果,兼而文家骨肉相认,遗子归家,也是给二十年的迷案一个交代,自然是恭喜有加,不吝祝贺。 蒹葭湖会收场虽略显仓促潦草,但后续事宜依照旧礼,一一执行,最终的比试结果上呈王宫,下昭百姓: 最终,狻猊大王发布诏书:奉王承运,狻猊诏曰,蒹葭湖会,云集英秀,百家争鸣,各显其能,辩文斗武,豪杰辈出,比试结果,颁布如下: 一级甲等:础教秦江河 伊教洛神儿 渡教渡理 一级乙等:土地教袁谷子 无我教张空 神丹教三清 二级甲等:尊水教廖横 拜火教辛燃 复礼教孔仁义 二级乙等:风调雨顺教刘雨顺 敕二级甲等及以上新秀入蒹葭学院研习,二级甲等及以上教派荣获烟火令牌一枚。钦此! 诏书一出,百姓盎然,市井街坊,议论纷纷。 复礼教初次参加蒹葭湖会就能获得烟火令牌,堪堪将实力不凡的风调雨顺教挤出了榜单。从而,风调雨顺教未来三年不得传教,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三年之后,可否还有实力重新参加蒹葭湖会犹未可知啊!那千挑万选的新秀刘雨顺心智暂失,心绪紊乱,岂不是不堪大用?此教,危矣! 纷纷扰扰,众说纷纭,个中真相,只有文家三老心知肚明。 那洛神儿本该排在第一位,但白云爵对她颇具心思,以白云爵平日低调沉稳的行事风格来思虑,洛神儿排在第二更为妥当。风光嘛,尽管让秦江河去独领。 渡理辩文斗武均属上等,可排第三。袁谷子对论时表现平平,应是受他自身和土地教出身贫寒所限,好在斗武之时,大放异彩,且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丑态,令人印象深刻。更值得一提的是,战罢获胜之后,他肯去示好扶起对手。足见他心地善良,胸怀宽广,故排在第四。 张空和三清亦是中规中矩,表现优秀,可分列五六。第七便是廖横,他斗武可圈可点,但对论着实一般,这个排名也算合理。 辛燃伶俐,对论机智,可偏偏斗武大败,只能排在第八。复礼教的孔仁义毕竟是新教新人,初次参会,有如此表现也算出人意表,综合来看本可排在辛燃之前,但考虑到风调雨顺教贺长风和刘雨顺的落榜感受,便将其排在了辛燃之后的末位。 只可惜那刘雨顺斗武之时,失了心智,走火入魔,大大的犯了忌讳,令风调雨顺教与烟火令牌失之交臂。一个不能控制心智的人,怎能控制的住整个教派的走向呢!即便可惜,但合情合理! 蒹葭学院坐落在大祭司府的蒹葭湖边,是个三进的独院。第一进是学堂和教授们的书房,第二进是武力训练场,第三进是学生们的寝室。 蒹葭湖会后的一个月,九位新秀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开学前一天统统搬进了蒹葭学院。 文永固提议,经过之前的短暂过招,他发觉司马晴空大有潜质,可特批入院学习。加之文长治和文久安稍敲边鼓,文家三老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但文永固对晴空的说辞却是,他是因为沾了文赐佑和青雨丝的光,被特批入院的。晴空自然感激文赐佑和青雨丝,这也算是众长辈卖了一个小小的人情给赐佑和青雨丝。 当时,晴空闻言受宠若惊,自虑儿时念过几年私塾,后来锒铛入狱,学业半途而废,不料今日,可重返学堂,真是无比高兴!于是他大谢子纠和青雨丝,非要拉着二人喝酒。 三人均是年少孤苦的人,不由得言语投机,促膝长谈。美酒佳肴,对月抒情,直至子夜,酩酊而归。 以前晴空和子纠共住一室,而今子纠变成赐佑,成为了前呼后拥的大祭司府嫡子嫡孙,自然拥有了自己的小院。 子纠大手一挥把晴空直接邀请了过去,所谓生死之交,有福同享!晴空求之不得,立刻做了个小厮照顾少爷的姿态,随着子纠搬入专属大院之中。 黑石也是马凭人贵,水涨船高,一下子脱离了普通马厩,昂首挺胸的踱进了高等马厩。 高等马厩,一马一个单间,有专人照顾。黑石和那些血统纯正不可一世的高头大马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并且还会时不时的用鄙夷的小眼神来挑弄一下其他马匹,遂引来马鸣啾啾一片一片。 青雨丝的小院离子纠的大院不远,虽比不得子纠的阔绰,但也别致素雅,另具特色。她这个相貌酷似小马蹄文晓晓的姑娘,受到了大祭司府的一并欢迎,凭着文三爷义孙的头衔,也是尊荣无比。 就在凉季结束,雨季开始的第一天,气候还残留着一丝凉意,连绵的雨水似来非来的时候,蒹葭学院开学了! 少不了一通钟鼓齐鸣,鞭炮连连,当一声**的钟鸣之后,十二位学生身穿淡蓝乳白相间的学生服,三纵四横列于院中。文家众人也一一莅临,包括大祭司和蒹葭院长在内的文家四五位老辈,文永固率领的十来个堂兄弟的文家中辈,和文赐佑等几个小辈,一一在列。只不过唯有文赐佑作为学生站于台阶之下而已。 开学典礼第一步便是斩杀牛羊马各一头,来祭天祭地。此时,早有屠夫准备停当,掏出冒着寒光的匕首就欲下手,于这一套,他们已是轻车熟路。 屠夫们刚要动手,便听子纠喊了一声:“且慢!”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他,但见他胸有成竹的说说道:“有劳大哥,刀向牛颈第三个大骨节处下移三寸再刺,牛少痛,血不横溅!”屠夫略一思量,即按照小少爷所言,猛地一刀,利刃入骨。 果不其然,牛只挣扎三两下即刻昏死,鲜血不横喷而下流,少的弄得屠夫满脸血腥。众人赞焉。 在场诸人,只有晴空明白子纠的本事,他从小欢喜观看屠夫杀牛宰羊,剥皮分骨,他养母还曾打趣说:“小纠,你长大呀适合做祭司。那样啊,就能时常看到如此场面了!” 说者无心,但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王子纠居然真的是做大祭司的命! 文一增微微一笑,踱步向前,众学生立刻热情洋溢的鼓起掌来。他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朗声说道:“欢迎各位英秀来蒹葭学院,如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话不赘言,蒹葭学院正式开学!” 院中学生齐声道:“见过大祭司,见过授业恩师!”说罢齐齐下跪,深施一礼,有此一拜,师生礼成! 而后是蒹葭学院院长文双化训话。他一脸严肃地将学院院规朗诵一遍,也无他话,退回到文一增身边。众人一揖到地,深鞠一躬,齐齐喊到:“见过院长!” 接下来,是文永固代表教授们训话。他这个文家嫡子沉沦厌世二十年,早已淡出大家视野,甚至成了文家的话题禁忌,外人多有不知道他的存在。怎知一朝峰回路转,骨肉相认,重返天日。于是文永固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做些事情,来弥补这二十年的光阴。 第六十一章一问三知 文永固那当初被三叔打断的双腿早已经过治疗,骨合肉连,也早已能够步履如常。如果不是雨季潮湿,断处偶尔会隐隐作痛,他完全可以将此事抛诸脑后。 与三叔的矛盾本就因痛失妻儿引起,既然此刻爱子无恙,也就和三叔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文永固本就是个细致周到之人,此时化解了多年夙愿,往事尽皆抛掷风中,他反倒是要给爱子多做打算。 于是,文永固便主动请缨来做这蒹葭学院教授。一是可为自己和赐佑打通各教新秀的人脉,二来是可以和失散多年的爱子朝夕相处,共叙天伦。 文永固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三弟文长治。在他沉沦的这些年,文长治被当作大祭司府的少司培养,更是在二弟文久安的陪同下,远赴睚眦大陆伐天大将军麾下历练。七八年间,远离家门父母,远离旧乡故土,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着实不易。 可就在文长治历练完成归家立事之时,他这个当大哥的却重返人间,堪堪将大祭司的继承位夺走了。文永固料想,三弟失落怨怼在所难免,而出乎意料的是,长治表现的与他人无异,欢呼雀跃的欢迎大哥父子归来! 这一节,令文永固更是愧疚倍增。 学院开学典礼简单庄重,结束之后,文家人散去,其中几个拥着文三衍去喝酒吃宴,众人很快消失在了蒹葭湖边。 文一增率领众学生进入学堂,开始教授通灵诀第一层功法: “云山苍苍 日月彷徨 任督二脉 周天循环 丹田理气 灌阴入阳 手掐莲花 尺短寸长 ……” 约么半个时辰,教学完毕,大祭司和蔼一笑,拂身而去,留下一众学生互相讨论。 晴空子纠和青雨丝是学习过通灵诀的,一时间成了大家讨教的对象,大家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研习了起来。难得的是平日里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各教派新秀齐聚一堂,抛开门派成见,有说有笑。 第二天一早,众人早起洗漱,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开始了蒹葭学院的第一堂课。 这堂课的教授便是文永固,他因雨季到来,担心腿疾复发,一改这几日健步如飞的亢奋,命人把那个用习惯了的轮椅搬了过来。 窗外小雨,窗内文永固坐在轮椅之上,开始为大家讲课。 “俗话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古以来,人贵有自知之明!正视自己,剖析自己是人活一世,首当其冲的难题!袁谷子,请问你是谁?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袁谷子刷的站了起来,把腰板挺得绷直,略有仓促的回答道:“回禀教授,我叫袁谷子,乳名驴粪球……”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不堪的名字。 袁谷子本就有些紧张,被大家一笑,登时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儿,他说:“大家莫要笑我,我娘说名字越是下贱,孩子越是好养活,不然我早就夭折了!” 文永固摆摆手示意大家莫要笑他,虽然大家并无恶意,但只怕饱受民间疾苦的袁谷子会心有不适。 笑声停止,袁谷子继续说:“我从王花子村来,那个……我师傅叫我去哪我就去哪,我师傅就是我们教主诸葛广阔,他让我来蒹葭学院学习,我就来了!” 文永固笑而不语,袁谷子显然没有想过这三个问题的答案。这也怪不得他,庄稼人出身的他单单为生计奔忙,为饱腹劳作,为钻研教义而殚精竭虑,就已经耗干了他所有光阴和心智。 文永固转头问孔仁义道:“孔仁义,你怎样回答?” 孔仁义站起身来,一板一眼的答道:“人生在世,存于天地之间,无外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一步便是修身,而第一步中的第一步便是自省。自省便能自知,自知即可明智!我是我,是此时此刻骨肉堆砌的孔仁义,也是胸怀天下,满腔抱负的孔仁义!我从弱小无知处来,要去泽被天下之大道中去!” 学堂里响起一片掌声。 洛神儿翩然起身,用天籁一般的嗓音娓娓说道:“私以为,我从万般苦痛中来,要到真圣存在的无忧境界中去!我是真圣的孩子,也是真圣的使者!”说罢仙气袅袅的落座,看向教授。 文永固品评道:“孔仁义显然是思考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合情合理。洛神儿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可圈可点!司马晴空,你怎么想?” 晴空一下怔住了,他还在努力理解前面几个人的答案,根本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况且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的观念当中并无此问,又何来答案呢?于是晴空老老实实的起身回答道:“恕学生不知!” 文永固摆摆手示意晴空落座,朗言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天圆九州,风物迥异,这三千世界之中,包罗万象,熙熙攘攘,于我看来,世人不过都是在追求两个字!谁能猜来听听?”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期待。良久良久,学堂之上,安静无声。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从容!” 大家眼前一亮,立刻寻声望去。说话的还是晴空。 “吃的从容,穿的从容,行的从容,睡的从容,无奔波之苦,无算计之劳,不畏死,不惧生,不怀非分之想,不做蚍蜉撼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是为大从容!我便要去大从容之地。” 学生们一阵心思翻腾,这司马晴空无门无教,却说出了如此真谛! 晴空见大家一一投来钦佩的目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于众人目光之中,迎上青雨丝那热情明亮的大眼睛,继续说道:“王子纠,此时的文赐佑,他流落到睚眦大陆二十年,风云际会,机缘巧合,终得认祖归宗!他心里无比高兴,无比欣慰,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呢?” “为何?”辛燃迫不及待的问道。 “血脉相认固然是人生快事,但我认为不止于此。我想,这种血脉相认其实是一种身份认同,无根之萍终于不再漂泊,从此心里有了依靠!被认同的他,午夜梦回都会喜极而泣!” 听到此处,文永固与文赐佑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文永固微笑点头,文赐佑感激的羞红了脸。 晴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由此我想到,人生在世,需要认同,这种认同可以来自亲朋宗族,官位权势和金银富贵,亦可以来自自己内心的自我认同。认同自己的信仰,认同自己的准则,认同自己的缺陷不足和优势天赋。相较外界的认同,内心的认同更为透彻,更为深远,也更为牢固。他人夺不走拿不掉的。于是我的答案是,我从心中来,要到大从容处去,我是外界的我,更是内心的我!” 这一堂课,文永固并未安排过多的教学内容,也是经过了二叔蒹葭院长的授意。于是他笑呵呵的完成了课业,起身离开。 教授中有一位已过花信之年,风韵尚佳的女子,前凸后翘,颇有魅力。 在学院走廊之上,文永固与这位女教授相遇,相互点头示意,算是见过。而后,这位女教授便去往学堂,开始她的课业。 一天下来,课业安排的满满当当,学生们顿觉学业紧凑,都生出不敢怠慢之意。 而那位风韵犹存的女教授,引得一众男学生在寝室之中讨论不已,其中以廖横最为兴奋。 他自顾自,结结巴巴的对大家说:“张……凌雪教授如果年……轻二十岁,绝对不亚于洛神儿!”廖横自幼丧母,对于成熟女子有着本能的欢喜。 却不料被秦江河泼了一盆冷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倒未必,有些女人啊,年轻时青涩无比,岁月会慢慢赋予她姿态与魅力。而有些女人呢,甫一成年便风姿绰约,就一直冠绝风华直到白发。我倒觉得,张教授属于前者。” 廖横翻了翻眼,说:“你的意思是说张……张教授年轻时,未必如……如此漂亮?” 秦江河冷哼一声,笑而不语。 “你们俩年纪轻轻,怎的就爱探讨一些能当你娘亲的人呢?我就欢喜看学堂上静静听讲的洛神儿!”张空插嘴道。 廖横嘿嘿一笑,不说话。倒是秦江河反唇相讥道:“洛神儿?岂是你……”他原本想说“岂是你等能够觊觎的?”但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岂是你我能够觊觎的?” 三清和渡理互看一样,笑而不语。二人经过生死一战,倒是生出了较为深厚的友谊。何况,入学之前,各自的师父也是百般嘱托,要彼此结交,多多往来。二人收拾收拾笔墨,率先去了学堂。 廖横嘟囔了一句:“咦?司马晴空和文赐佑呢?怎么总是不见人影?” “文赐佑不是跟大家说过了嘛,叫他文子纠就行。他自己习惯了子纠这个名字。你没听到青雨丝和那走后门进来的司马晴空都还是依然叫他子纠嘛!”秦江河出门时说到。 张空轻叹一声,说:“唉……那俩人啊,自然是青雨丝姑娘的跟屁虫啊。那两个家伙看青雨丝的眼神都快喷火了!” 说罢,一手拉着拖拖拉拉的廖横出发。 甫一出房门,廖横就急急忙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学堂,倒把张空甩在了后面。张空哭笑不得,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今天第一堂课,正是张凌雪教授的…… 第六十二章后生可畏 张凌雪教授一袭红衣,略施粉黛,三千青丝用桃花头巾一裹,经典的学娘风姿。 在廖横痴迷的目光之中,张凌雪简单复习了昨日的内容,然后便开门见山地开始了今日的课程。她柔声道:“今日,我来给大家讲一个破屋现象,大家要细听细想,这里面隐藏了一个道理。” 话说繁华城郭的中央,有一间破屋,在整齐干净的城郭之中,显得十分扎眼。不知其何故瓦碎梁断,杂草丛生,但好在无人去糟蹋。不过呀,时日一久,某一天,周围的百姓就发现破屋及其周围遭比别的地方要脏乱一些。 于是大家也就不再爱护此地,久而久之,这间破屋的里里外外便堆积了成山的污秽。很多野猫野狗聚集此处,屎尿遍地,臭虫苍蝇,老鼠毒蚊更是数不胜数。 青雨丝柳眉微蹙,举手提问道:“这是为何呢?” 张凌雪微微一笑,继续讲解。 行人路过,捂鼻疾走,人人弃之。虽然不知道第一个丢弃污秽于此的人是谁,但周遭状况的恶化,必然还应归咎于众多百姓那一双双接二连三推波助澜的手。 张凌雪走到窗前,手扶窗棂,阳光温婉,她说:“面对破屋,人们往往会在心里暗示自己:这屋本就破烂不堪,肮脏破败,随意丢一些污物根本无人理会,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每一个人都可能就成为第二双手、第三双手……久而久之,不光破屋周遭污秽不堪,周围那些原本干净整洁的房屋也遭了殃,臭气熏天,鼠蚁横行,范围越来越大。看,原本干净优雅的城郭就这样逐渐消失殆尽,百姓们也都不得不搬离此处,背井离乡。” 众学生听得似懂非懂,齐齐望着张凌雪。 张凌雪顿了顿,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说道:“百姓们的嘴里会冒出这样的言语,‘这屋本就是破的,我扔的这点儿残羹冷炙根本起不到关键作用’,‘反正也不是我先这么做的’,‘隔壁王二都扔了,我为什不能扔呢!’,很多人都会这样强词夺理,胡乱辩解。” “其实呀,这些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咱们稍一分析,就知道,这些人的做法,错了就是错了,影响的大小并不能改变行为错误的本质。别人接二连三的错误更不是你能够冠冕堂皇犯错的借口。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张教授说到此处不由得提高声调,“约束自身,修正自心,如人照铜镜,里外均是你。你喜她就喜,你悲她就悲,你妆容庄重她就妆容庄重,你蓬头垢面她就蓬头垢面。唉……其实,人和世间万物之间是互相影响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呢!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就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吗?身边有了破屋,如果大家争先恐后地去修葺之,又怎会有破屋一直存在呢?当然,更不要主动去创造破屋……” 说道此处,张凌雪一改温柔面容,正色道:“更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一间破屋!” 似有什么在众学生心中左冲右突,呼之欲出,但话到嘴边,又都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良久之后,迎着从窗棂间涌入学堂的朝阳,沐浴在光芒之中的红衣女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不但男学生们陷入了沉思,连青雨丝,辛燃和洛神儿这三个女学生也不由得暗自感叹一声:“女子当如张凌雪啊!” 这时候,子纠淡淡的说了一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居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张凌雪微笑颔首,夸赞道:“文赐佑所言不错!” 于是顺着子纠的话头,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一盏茶的工夫后,晴空怯生生地站起来,开口道:“张教授,我有个想法,可否当堂说出来,请大家议一议?” 张凌雪莞尔一笑,鼓励道:“当然可以,不盛欢迎!” 于是晴空清了清嗓子,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满足感。由于上次晴空在课堂上的一番高谈阔论,令众人对他刮目相看,于是大家同样期待他这次的发言。 “人分男女,兽有雌雄,天有昼夜,山南水北为阴,山北水南为阳,否极泰来,物极必反……”晴空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说辞一股脑都扔了出来,直到青雨丝那疑惑又略带质问的眼神投过来,他才觉察到自己一开口就跑题了。 于是晴空假意咳嗽了几声,生硬的把嘴巴拉回到了主旨之上,“有破屋就应该有好屋!破屋能引诱百姓为恶,那么,好屋是不是也可以带领大家向善呢?我出生的地方叫云花镇,传说几百年前,那里只是一片长满鲜花和野草的荒地,天上时常飘着白白的云,可谓风光秀丽。” 众人被晴空东拉西扯的言语勾起了兴致,于是也没人说话,齐刷刷看向他。 晴空使劲压抑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继续说道:“某一天,一个四处讨生活的铁匠流落到此,在那风和日丽的天地美景中睡了美美的一觉。他醒后只觉身体轻便,心情大好,当即便决定要落脚在此,不再漂泊。他心灵手巧,不但打的一手好铁,还会伐木造房。半年之后,铁匠的木屋掩映在白云鲜花之中,引得过往的行人驻足观望,连声赞美!两年之后,这里就吸引了十几户人家前来定居,俨然变成了一个小村落。村里的人都跟着铁匠学习打铁,手艺也都不赖,渐渐的,生意兴隆,远近闻名。大家还给此处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云花村。时至今日,云花村早已变成云花镇,集户五百余家,老少两千众,铁艺精湛闻名遐迩!” 在座众人除了青雨丝和文子纠对此略有耳闻,其他狻猊大陆的人都被晴空这绘声绘色的描绘引得浮想联翩。这种异域大陆的风土人情对于从未走出狻猊大陆的他们来说,有着一种莫名的强大吸引。 晴空也顾不上唾沫星子横飞,继续说的有滋有味。“这就是我想说的好屋。好屋与破屋是对立的,就像一个白昼一个夜晚。优雅美丽的周遭也能给人以良好的熏陶,带领人心走向善良和美。” 言至于此,大家又是眼前一亮,尤其是廖横和袁谷子这种嘴巴比较笨的人。他俩对于晴空这种口条伶俐,滔滔不绝的人是心服口服外加佩服,佩服地五体投地。 三清和渡理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秦江河眼皮一翻,见洛神儿如有所思,显然也是在思考司马晴空的言语,于是他心中暗道:“这走后门进来的果然是牙尖嘴利!” 辛燃和青雨丝相邻而坐,梳着马尾辫的她转头低声问道:“小丝,这个司马晴空什么来头?怎么什么事情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青雨丝轻轻一笑,答:“他呀,一山野村夫莽撞少年而已!” 看着青雨丝略带陶醉的神色,辛燃嘟囔了一句:“言不由衷,敷衍我。” 三尺讲台之上的张凌雪教授淡淡一笑,说:“所言甚好,对于我所言之内涵,理解的足够深刻!” 晴空闻言,先是一丝得意,而后马上是一丝失落。因为他看到,张教授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你这番长篇大论我又岂能不知?我既然能够将这破屋道理给你说破,自然也就能够把那好屋道理给你说好!无它!唯举一反三而已……” 其实是晴空误会了张教授,他心里一急,嘴里就结巴了一句:“好屋……不……不单单,说的是……是好屋!” 话音未落,廖横和袁谷子就嘿嘿笑了起来,他俩啊,是根本没想到,司马晴空这般的人物也会结巴,忽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酣畅淋漓,于是二人那开心之色,溢于言表。 秦江河凑到廖横耳边,低声道:“难不成他是在嘲笑尊水教的大少爷,你?” 廖横一听,登时憋红了脸。 晴空本觉结巴一句无伤大雅,可一看结结巴巴的廖横和笨嘴笨舌的袁谷子都忍俊不禁,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谁都可以嘲笑我,唯独你们两个没资格! 这小小的误会反倒激起了晴空的斗志,他咽了口唾沫,朗声道:“既然好屋可以影响周遭的人,那好人也可以影响周围的人。一个好人可以带动身边很多的人去惩奸除恶,惩恶扬善,人人如此,天下即可太平。嗯……咱们先把这些宏大的愿望放诸一边,且说说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人,该怎样成就大事!从这堂课所学即可得知,做事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创造一个氛围。俗话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俗话又说,挨着金銮殿就长灵芝草,挨着臭茅房就长狗尿苔。人啊,要成为鸾凤,贤良和金銮殿。切不可成为臭茅房,不然就会把狗尿苔招来!想要成就大事,就要先把足够众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吸引进来,彼此配合,相互协助,在同一个志向之下,精诚合作,共襄盛举!” 张凌雪教授本不想将这最深一层的意思明说出来,她觉得年纪尚轻的学生们,能够在学堂之上领悟到破屋与好屋的道理就够了。把话说一半留一半是她的习惯,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要知此事需躬行。 张凌雪教授是希望这些学生将此问题,留到以后的人生,慢慢思量。世间真理要于事中学,要于事中思,要于事中参透真谛。这便是她的主张,也是她一贯的教学风格。 今日,张凌雪教授没想到这司马晴空领悟如此之快。所谓敏而好学,思辨通达也便是如此了吧。不过令张凌雪教授心生些许不快的救是司马晴空那张飞快的嘴,提里秃噜一股脑地就把这隐藏的深意说了出来。 风韵尚佳的红衣女子无奈之中也不得不佩服后生可畏啊!她在这十年之间,执教蒹葭学院,大屋棚船,锦衣玉食,几乎已然忘了民间疾苦。她儿时也曾立志,要寻得一个太平盛世,怎奈岁月蹉跎,光阴如梭,时至今日,志向渐远,空余叹息。 张凌雪虽不曾婚配,膝下无儿无女,但包括文久安在内的,文家的好几个子弟的爱妻都是经她牵线引缘娶进门的,文家的好几个孩子都叫她雪娘娘,也时常在她膝下承欢。这倒是令她心中生出了许多无欲无求共享天伦的念头,儿时之志,且随风去吧! 凭借深厚学识和此等身份,张凌雪在大祭司府倒有些超然。她忙时授课,闲来读书,惬意得很。只是今天这一堂课,令她不得不感叹一声,世间纷扰,应该将其交给这些年轻人去搅动风云! 第六十三章百年树人 公孙树木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学究,他的主要职责是教蒹葭学院的学生以大道理。 大道理,易说不易做,易传不易行。公孙树木觉得干巴巴的讲,学生们收益必浅,不如落到实处。 但如何落到实处呢?总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做一遍吧?老学究临湖而立,冥思苦想之后,终得一法,那就是教大家识字。 于识字之时,在一笔一划之间,慢慢领会这世间的诸般道理。公孙树木一生饱经沧桑,浮沉无定,花甲之年才入得蒹葭学院,心中欲谈之事甚多。 三尺讲台之上,公孙树木伫立良久,用他那老花眼一一看去。直到将一群少年少女看的心里发毛,老学究才长叹一声,作沉思参悟状。然后大笔一挥,默不作声,将一生的人情世故,世间诸理在这学堂之上,一笔一划,洋洋洒洒,写了个通透: 静坐常思己过 闲谈莫论人非 能受苦乃为志士 肯吃亏不是痴人 敬君子方显有德 怕小人不算无能 退一步天高地阔, 让三分心平气和 欲进步需思退步 若着手先虑放手 如得意不宜重往 凡做事应有余步 持黄金方为珍贵 知安乐方值千金 事临头三思为妙 怒上心忍让最高 切勿贪意外之财 知足者人心常乐 若能以此去处事 生命安乐任逍遥 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 疾风知劲草 烈火见真金 是草都有根 是话都有因 吃饭品滋味 听话听下音 钱财如粪土 仁义值千金 道高龙虎伏 德高鬼神钦 运去金成铁 时来铁似金 生死不由命 富贵全在勤 近水知鱼性 近山识鸟音 久在江边站 必有望海心 以文常会友 唯德自成邻 有品德不贱 有学问不贫 独行不愧影 独寝不愧衾 何必丝和竹 山水有清音 交友无贫富 情义重千金 损友敬而远 益友近而亲 砣小压千斤 椒小辣人心 打不断的亲 骂不断的邻 千里不欺孤 独木不成林 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 白酒红人面 黄金黑人心 无钱休入众 遭难莫寻亲 篱笆扎得紧 野狗钻不进 生无一堆土 常有四海心 是亲不是亲 非亲却是亲 三年不上门 当亲也不亲 穷人见穷人 非亲胜似亲 富人见富人 是亲不认亲 人心换人心 八两换半斤 长存君子道 事久见人心 认理不认人 帮理不帮亲 人事有代谢 往来成古今 让人非我弱 得志莫离群 再三须重事 第一莫欺心 宁忍自己气 莫伤父母心 无病休嫌瘦 家安莫怨贫 虎生犹可近 人毒不堪亲 无本休言利 有货不愁贫 盛世藏古董 乱世屯黄金 饱暖思淫欲 饥寒起盗心 同欲者相憎 同忧者相亲 酒逢知已饮 诗向会人吟 伴君如伴虎 刻刻要当心 从来名利地 易起是非心 大海波涛浅 小人方寸深 海枯终见底 人死不知心 一勤交十懒 不懒也要懒 一懒交十勤 不勤也要勤 仰无愧于天 俯无愧于地 行无愧于人 止无愧于心 人情似纸张张薄 世事如棋局局新 贫居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信但看宴中酒 杯杯先敬富贵人 门前拴上高头马 不是亲来也是亲 门前放根讨饭棍 亲戚故友不上门 世人结交需黄金 黄金不多交不深 酒肉朋友朝朝有 无钱无势亲不亲 相逢好比初相识 到老终无怨恨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 向阳花木易为春 谁人背后无人说 那个人前不说人 如若十分都使尽 远在儿孙近在身 长江后浪推前浪 世上新人赶旧人 岂无远道思亲泪 不及高堂念子心 堂上二老是活佛 何用灵山朝世尊 富贵若从奸狡起 世间呆汉喝西风 求人须求大丈夫 济人须济急时无。 公孙树木就这样慢慢的写,整整两个时辰。起先,众学生小声议论,不知这老学究意欲何为,但随着他那佝偻的身躯一刻不停的写啊写,大家渐渐聚精会神,也投入了进去。 甚至有青雨丝和洛神儿不由自主的跟随者学究的笔触,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洛神儿声如天籁,青雨丝悦耳动听,二人和声,如月如露,似谣似歌,众人听得入神,思得入情。 课堂之上,唯有文子纠可以脱离于这种氛围。他自知不能学认太多的文字,怕认字多了,反倒看不出文家那些玄妙典籍中的符印了。 曾经的王子纠大字不识一箩筐,如今的文赐佑也是一以贯之。殊不知,这样嘛,反倒是于画符结印一途大有裨益。 最近,父亲将几本文家密不外传的典籍传授与他,夜晚私自看来,颇有收获。那些文字语句在旁人看来是晦涩难懂,艰深拗口的练功口诀,而在子纠看来却是一道道妙用的符印,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秦江河静待公孙树木写完,打量着老学究额头皱纹里细细的汗珠,深施一礼,赶忙说:“学究辛苦了!学生不胜感激!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学究赐教。” 公孙树木幽幽道:“请讲!”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交友无贫富,情义重千金’这一句与‘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无钱休入众,遭难莫寻亲’一句似有矛盾之处。前句说钱财更轻,后句说钱财更重。另外,‘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穷人见穷人,非亲胜似亲,富人见富人,是亲不认亲’这几句与‘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世人结交需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酒肉朋友朝朝有,无钱无势亲不亲’这几句也有许多矛盾之处。前句说穷人相重,后句说穷人相轻,这一轻一重,该怎样评判,还请学究指点迷津!” “呵呵……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用何道理,因人而异啊!”公孙树木捋了捋胡子,笑吟吟地答到。秦江河处心积虑的问了一堆,想要在人前显能,但没料到被老学究淡淡一句便解答了。 “妙哉!”张空和三清异口同声地赞到,他俩同时领悟到了学究此言的精髓。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何评判,既因他人而异,也因自己而异!学究将如此晦涩的道理用此种简单的方式传授与我等,学生不胜感激!”渡理摸了摸自己光头,欣然说到。 秦江河若有所思,微笑落坐。 廖横难得的没有结巴,轻拍桌子,后知后觉的叫道:“厉害啊,着实厉害!” 看廖横也懂了,袁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两个时辰内,他也只听懂了三成,连个似懂非懂都算不上。最大的收获就是多认识了几个字。 辛燃在默默的背诵,她想把这些话记在心里,这些妙用无穷的世间格言需要慢慢体会。 青雨丝看向晴空,见他沉思不语,也暗暗的说了一句:“估计这个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的家伙也觉得老学究所讲内容繁多复杂,是需要一些时日来参悟理解,否则又该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了!” 想着这些,青雨丝的双眸并未离开晴空的眉眼之间,晴空一抬头,正好迎上青雨丝的目光,四目相对,情绪流转,二人同时侧了头,羞红了脸。 青雨丝心中扑腾扑腾,小鹿乱撞,没想到平日里颇有些泼皮无赖的司马晴空却也像个姑娘家家的一般,只一对视就羞红了脸。 只是少女哪里知道,晴空对她的感情,已经从半是喜爱半是戏谑的境地彻底进入了满心欢喜满心爱慕的境地了。 青雨丝心里的小鹿在晴空心里已然不是简单地乱跳了,而是肆无忌惮地狂跳。一瞬间,晴空甚至有了一种心碎的感觉,险些背过气去。 一个清雨绵绵的午后,一众学生刚刚在文永固的指导下,研习了通灵诀第一层功法,又要在练功场练习画符结印。此时,文双化莅临指导,一一指正每个人的动作姿势。 而后便是一场考试。入院半月有余,蒹葭学院自是要测试一番,看看教学成果。测试考场就设立在平日听课的学堂,只是需要将所有桌椅搬离开来,彼此相距三尺以上,亮开空场。 这些搬搬抬抬的事情自然被一众男学生包揽,而青雨丝等三位少女只需负责指挥即可。 众人谈笑间,众同学还借此机会练习了通灵诀功法,他们七手八脚比比划划之中,略见成效,那些桌椅还都动了几下。秦江河,袁谷子等人正在喜笑颜开,但唯独见到晴空能够将桌子移动三五尺,引来一片赞叹。 大家的脸色变幻无常,有羡慕有嫉妒,但接下来的一幕,令大家叹为观止的一幕出现了。子纠动动手指,桌椅齐飞,纵横成列,顿时引来了一片惊呼! 考试进行的比较顺利,此届新秀都聪敏好学,个个皆能言之有物,操之有实。秦江河是第一个交卷的,紧接着是洛神儿,第三个是青雨丝。 晴空见青雨丝已然交卷,也急急忙忙也搁笔上前。因为他看到旁边的廖横和子纠也正欲起身交卷,他可不想那带着青雨丝墨香墨宝的答卷与廖横这种糙人的答卷叠在一起,更不想与子纠这个对青雨丝心心念念的人的答卷叠在一起。否则,晴空会觉得相比自己,子纠离青雨丝更近。 其实晴空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答卷没和青雨丝的答卷叠在一起,那样好像就是在暗示他,他和青雨丝的关系不够亲密,甚至还很疏远! 于是乎,晴空本能的跑上前去,抢先一步将自己的答卷覆盖在了青雨丝的答卷之上,然后美滋滋的出了学堂,追着青雨丝,一脸贱嘻嘻的聊天去了。 第六十四章泛舟湖中 考试完毕就算放学,大家也都没收拾桌椅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晴空吃过晚饭又鬼鬼祟祟的溜回学堂,正正经经的把青雨丝的桌椅摆回了原处。 然后又摆回自己的那套桌椅,再然后就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去校正青雨丝桌椅的位置,左挪一寸,后扯一分,来来回回,分毫必究。 知道一炷香的工夫过后,他确保青雨丝的桌椅与考试前的位置完全无二了,才漫不经心的将其他人的桌椅随便摆了,也不管原来是谁用的,桌子与椅子是否为原配,总之大差不差就心满意足了。 一阵忙活完后,贼溜溜的关门离去。 青雨丝常说,一草一木,一石一鸟皆有情。她是个爱物之人,对于“凤姑”如若亲人,对于衣服,也是爱惜有加。这套桌椅,只是跟随了她半月有余,晴空却看得出她对这套小叶紫檀榫卯雕刻的桌椅甚是喜欢。 爱屋及乌,关人关情,晴空怎能允许这套桌椅远离青雨丝呢?物归原处,完璧归赵,这便是最踏实最细致的关怀。 晴空溜达在走廊上,就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青雨丝明日上学之后略微惊讶的小表情,他不由得心中瘙痒不止,竟自嘿嘿傻笑起来。这些痴傻举动,都是晴空对青雨丝表达情思的独特小方式。 蒹葭学院之中还有其他几位教授,分别讲授了天圆九州的风土人情,远古传说等课业。其中,文永固的一段话引发了无限共鸣。 曾几何时,有人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你等可知道,将相无种这种论调,在涛涛岁月之中,只是平民百姓的自我幻想和心中安慰而已。 尽管这句话是平民百姓千百年来的精神向往,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出身市井的寡民能够一飞冲天,荣登高位呢?天圆九州依旧是龙生九子的后人在统治!我文氏一族,也是百年门阀,背靠朝中势力纵横交错,才根深蒂固不易颠覆的!所以,有一个亘古的难题摆在大家面前,那就是如何打通寻常百姓由低到高的上升通道? 再者,所谓权力的要害,没什么神秘的。无非就是规矩律法的制定权。只要规矩律法的制定权和维持规矩律法的军队酷吏,双双握在掌中,留给底层百姓的腾挪之地就消弥殆尽了。 所谓的人上人聚集在一起,就是一座坚城。 即为坚城,首要功用,便是防止城外的人进城。那些率先入得城池的人,会不断地加固城墙,不断地给城门上锁,以阻拦,尚未进城的人企图拼命挤进城来,分食自己的琼酒佳肴,分摊自己的柴米金银。 文永固最后发问:“该如何打破城门,推倒城墙?我在那无生阁思虑半生,也不慎甚明了啊!” 说到此处,文永固喟然长叹。 在座诸人,鸦雀无声! 答案何在?天可知晓! 良久的沉默之后,文永固挥挥手,仿佛要把心中的纷乱思绪赶出身体。窗外的小雨时大时小,他双腿的旧疾处隐隐作痛,但今天,他并没有坐在轮椅之上。他要讲的这些,不允许他平铺直叙娓娓道来,所以他要挺直腰板慷慨陈词! 文永固讲完这堂课就再也没有来过蒹葭学院,他留下的质问也没人能够回答。即便莽撞如廖横,痴憨如袁谷子,也是不敢轻言,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超越了他们之前的所有认知。 半个月后,难得的有半天晴朗,恰逢学院休息,一众学生闲极无聊,便相约着去蒹葭湖上泛舟畅饮。有文赐佑参与其中,蒹葭院长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湖水泱泱,远山含黛,微风习习,美酒在怀!青春作伴,畅所欲言,癫兮狂兮,恰在少年! 一只鸬鹚斜飞而下,双翅一挺,长长的鸟喙撕开水面,一夹一挑,便有一条小鱼被叼了上来。鸬鹚展翅高飞,扑啦啦落到不远处的水渚之上。 蒹葭学院之中,满腹经纶的教授们的言传身教,令众学生豁然开朗,拨云见日。各教派新秀大多自幼就受到本教教义熏陶,无暇涉猎其他,经过教授们侃侃而谈,悉心教导之后,众人顿觉自己视野拓宽,心中桎梏渐松。 经过如此密集的学习,令贫民出身越狱在逃的晴空如获至宝,他大开眼界。生就好奇的他对于之前的生活,只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偶尔伤心苦闷唯有独自落泪,偶尔逞强得势无非百无禁忌。 如此一来,便不免有种浑浑噩噩,浪迹江湖的感觉。曾几何时,晴空自言自语道,我的眼前总有一层迷雾,萦绕飘渺,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散去。 正如文永固所问,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你,司马晴空,到底是何人?这些疑惑一直或隐或现的覆盖在心头,令他不时生出一些恼怒。 经过这些时日的思索探究,晴空心中理想逐渐清晰强大,他再也不想混沌度日,无所适从了!他要用这一生去做一件大事!一件关乎从容的大事!一件关乎天下的大事! 好男儿志在四方,胸怀天下! 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在此时,众人但见袁谷子噗通一声掉到水里,船上之人一阵惊呼,却见袁谷子在水里打了个滚,一口吐出一条小鱼,嘿嘿笑着。 “吓我一跳!”辛燃扒在船舷边,伸出手去。袁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一把搭在辛燃的手上,哗啦一声,跳上小船。 廖横急乎乎的问道:“袁谷子,怎……怎么回事?我就和你干了一杯,难道你就醉了?怎么还掉到水里了呢?” 袁谷子拿眼瞥了一下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秦江河,暗道:“这家伙,腿伸的那么长干嘛,把我绊倒,怎么也不道个歉。”但他嘴里却说:“嘿嘿,庄稼人没见过好酒,多喝了两杯,让大家见笑了!” 晴空扔过去一个毛巾,说:“袁谷子,擦擦,免得着凉!” 袁谷子接过毛巾,感激地说:“没事,不怕凉!”边说,边用毛巾擦头擦脸。 一旁的秦江河举起一杯,小声对身旁的张空说:“张空,来,咱们兄弟干一杯!” 张空呵呵一笑,一饮而尽,而后低声回答:“多谢多谢!” 秦江河挑眼看了一下四周,见大家三三两两都聊得火热,于是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说:“擂台之上,姓袁的乡巴佬使用奸计才胜了你,不然,张兄你的排名怎会在他之后呢!” 张空看着手中酒杯,说了一句:“秦兄说的是啊!”袁谷子有没有使用奸计,张空心里最清楚,但他看破不说破,只是点点头,与秦江河再干一杯。 此时,秦江河站起身来,走到船头,举杯敬大家,说:“我秦江河敬大家一杯,能与各位同窗学习,缔结友谊,是我的荣幸啊,荣幸之至!” 众人也是齐齐举杯,同饮美酒。 秦江河眼珠一转,提议道:“我这个人比较好学,见贤思齐,经常和朋友们探讨天圆九州的奇人奇事,大好风景,以此来开拓眼界。今日,我有个提议,不如咱们每个人讲一个最奇特,或者富有盛大高贵氛围的事情,给大家助助兴。讲的有意思呢,可以点一个人喝一杯,讲的没意思呢,自罚一杯!” 听到这里,一群少年来了兴致。辛燃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才算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秦江河呵呵一笑,说:“举手表决,超过半数的人觉得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反之亦然。” 孔仁义眼睛一亮,深以为然,立刻起身说道:“秦兄所言甚是啊,有意思!让我们开始吧!” 子纠见众人兴致盎然,于是给一旁的二腮帮子使了个眼色。二腮帮子立刻会意,三下五除二就将船中央收拾了出来,然后又快速的将坐垫放满一圈。 众少年一一落座,二腮帮子喘了一口粗气,随即不敢耽搁,又开了一坛美酒。他将美酒倒入翡翠鸳鸯壶之中,随时准备上前倒酒。 秦江河落座之后,立刻说:“先定一个顺序吧,不如……”他顿了顿,眼角一挑,“不如按照蒹葭湖会比试结果的顺序,倒着来吧!” 子纠一听,心中一动,暗道:“这是什么老母狗肚子胀气---狗屁不通的顺序,我,晴空和青姑娘可是没有排名的。” “当然……”此时,秦江河又补充道,“赐佑少爷作为东家,应该最后一个讲,所谓贵人都是压轴的嘛!至于……” 青雨丝若有所思,心中不免无奈一笑。 晴空“哦”了一声,喃喃道:“这就是说,头三折没好戏喽!还不如直接点我的名……” 孔仁义和张空立刻赞同道:“好办法,那就开始吧!” 晴空摇摇头,冷哼一声,总不能让雨丝姑娘先开口吧,于是他无奈道:“我自小在乡野间长大,要说见识,实在是没什么见识……” 晴空努力回想自己的经历,儿时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值得讲的,锁云营里的事情没脸提,暴风营的事情不想提,横公鱼的事情不能提。于是思来想去,只能说一说摘星塔了。毕竟,摘星塔是天下驰名的高楼名塔。 晴空正思忖间,只听秦江河哈哈一笑,说道:“司马晴空怕是说不出来什么太有见识的事情吧!自罚一杯哦!不能抵赖……” 晴空两眼一瞪,心中一万句脏话飘过,暗道:“我不就是慢了半拍嘛,怎么就让你给堵住了呢!” “我……”晴空提高嗓音,刚要辩解,但刹那间看到青雨丝投来的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紧接着,青雨丝微微摇摇头,晴空立即会意,跟秦江河这种人,没必要争执。随即改口道:“我认罚!哈哈,认罚!” 话音未落,手中空杯已经被二腮帮子斟满了酒。二腮帮子朝晴空嘿嘿一笑,嗖的一声蹿回了原位。 晴空一饮而尽,拿眼皮夹了一下对面的秦江河,心道,看来这杯酒,无论如何我都要喝下肚子的。我说慢了,你说我说不出,我若说得出,你又会说不够盛大,哼…… 第六十五章借题发挥 青雨丝也不推辞,知道按照顺序该到自己了,于是脆生生的说道:“我爹爹曾一人曾同时驯服一百匹烈马!” 一旁的辛燃大吃一惊,感叹道:“我的天啊!一匹烈马就够难缠的了,怎么做到的?一百匹欸……” 其他人或是吃惊,或是质疑。青雨丝继续说道:“我爹爹有一套独特的马语,可以和马匹对话,而且他会制作一种特有的药丸,给马喂下之后,能压制烈马的性子。” 晴空也是第一次听到青雨丝的这段往事,于是好奇心大起,嘴里嚼着五香花生,问道:“那马语怎么说?那药丸是用啥做的?” 青雨丝莞尔一笑,答道:“只可惜,我当年还太小,对这些都知之甚少……” 子纠换了个躺卧的姿势,问:“那是要给一百匹马都喂下这些药丸吗?也要和一百匹马一一说话?” 辛燃连忙点头,说:“对呀,文子纠问的是!一百匹马怎么可能乖乖的等着人去和它说话呢?” 青雨丝柔声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爹爹有一个特殊本领,就是于万千马匹之中,能够一眼认出烈马之王。那时,他毫不犹豫地直奔马王,接连手段下来,便是旁人看到他飞身骑到马王背上,一马当先,带领着其余九十九匹烈马狂奔百里。来回两个时辰而已,一百匹烈马便全数收服!” 辛燃鼓掌道:“厉害啦!好厉害!” 洛神儿也是一脸敬佩的啧啧称赞,紧接着,大家都鼓起掌来。 秦江河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被大家的掌声顶了回去。他只得开口说:“青雨丝可以指定一个人,罚酒一杯!” 青雨丝讲的入神,把罚酒一事抛诸脑后了。此刻醒悟,倒是一时愣住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向谁罚酒。 晴空灵机一动,刚要开口说“这酒真好喝,我再来一杯!”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辛燃捷足先登,解了青雨丝的围。 直爽少女朗声道:“我刚才和小丝商量好了,她说的有意思,就罚我一杯!”话音刚落,便有二腮帮子将酒杯斟满。辛燃道谢之后,一饮而尽。 袁谷子和廖横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袁谷子说:“辛燃果然是女中豪杰!” 由于喝的太猛,嗓子传来一阵火辣,辛燃忍不住连连咳嗽,然后朝袁谷子摆摆手,说“不……不敢当!” 接下来,按照顺序,一一讲述。众人举手表决,自有顺利通过的,也有牵强附会的。这一番游戏下来,已是明月升起,星光漫天。众人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此时,轮到蒹葭湖会排名第一的秦江河的顺序。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说道。 “我和恩师苏夜先生,曾去到霸下大陆传教。那里的人天生愚笨,但个个都身强力壮。估么着,一个小姑娘的气力都比廖横大出不少!” 廖横很不服气,便开口反问道:“怎……怎么可能?我可是从小……小天生神力!” “哈哈……”秦江河大笑,语气之中颇有讽刺意味,他说:“你看,你自己都说了‘小天生神力’,想必也大不到哪里去嘛!再说,你结结巴巴的,就不要反驳我啦!” 众人顿觉此言刺耳,多有面露不悦之色。张空立刻出来打圆场,说:“咳!廖横你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嘛,让秦江河好好说完!” 孔仁义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还期待着呢!” 一直不曾多言的三清和渡理相视一笑,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一杯酒下肚,三清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贵教开悟长者来看过渡理世兄了?” 渡理点点头,说:“九天仙姑她老人家也来看过三清世兄了吧?” 二人相视而笑。 子纠心中极为不悦,立刻说道:“秦江河你不要膝盖上挂马掌---跑(蹄)题。好好说,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秦江河收敛笑容,拱手道:“是是是,赐佑少爷教训的是!”而后继续说,“那霸下百姓不似咱们狻猊百姓,七窍灵通,他们个个愚笨非常。于是我和师父他老人家一商量,觉得不能对牛弹琴,便立刻离开了那里。转路去往了睚眦大陆的都城,栖霞城!” 洛神儿心中一动,深深的不以为然,心中暗道:“础教此举,岂不是避重就轻,看人下菜碟嘛!若是传教都如他们一般,挑三拣四,投机取巧,那么世间何来阳光普照呢?我伊教的真圣决计不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决计不会武断评定一个人的资质愚钝,众生平等,首先就要体现在接受教义教法感化的机会上。传教一事,自然是要普惠芸芸众生,若是非要找出个中区别,也不过是因材施教,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去传达教义精髓而已……” 洛神儿的深思,并没有打断秦江河的滔滔不绝。 “睚眦大陆的人啊!戾气太重,个个好勇斗狠,嗜杀成性。好在我和师父身手不凡,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秦江河一脸得意,一脸轻松的说着,众人从他的表情中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当时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制伏睚眦人的。 “诶!好玩的时来了!那栖霞城里,有一个绝……”秦江河想要说“绝妙”一词,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于是改口道:“一个绝对想不到情景,那就是刽子手们用犯人的鲜血朝着空中抛洒,抛出血红一片,如晚霞万丈,诡异而灿烂!” 众人惊呼,未曾听说,世间还有此事。 但晴空,子纠和青雨丝却是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眉飞色舞的秦江河。 大家纷纷向秦江河询问细节,比如一共有多少刽子手,比如拿什么工具来抛洒,比如围观百姓的反应等等。 秦江河笑着,一一作答。待疑问均解,张空一举手,说:“大家投票吧!我肯定是没见过的,秦兄讲的够稀奇!” 接着,孔仁义,三清,渡理,廖横,纷纷举起手来。 袁谷子挠挠头,他心里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适,却有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开口道:“这一局,我弃权!不知道该怎么选,嘿嘿……” 辛燃想了想,没动。洛神儿叹息一声,亦是没有丝毫动作。 晴空,子纠和青雨丝三人,自是不觉稀奇。 秦江河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此刻形成了一个僵局。五个人赞同,五个人反对。他灵机一动,立刻说道:“至今,我说起此事,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场面宏大……不,场面血腥壮观,所以我自己也投一票!” 说罢,举起手来。 不待众人反驳,秦江河又说:“这局,算我获胜,那我……就选司马兄再喝一杯吧!” 晴空一听,心中火起,连忙摆手拒绝。他本已喝的不少,感觉胃里翻腾的厉害,若是再喝,估计就要吐个七荤八素了。方才秦江河一直借故灌自己酒,晴空心里岂能不明白。不和秦江河掰扯,并不是怕他,而是晴空不想破坏气氛。 毕竟,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有朗月繁星,有游船清影,有涟漪荡漾,有美人在侧!他想要把这温馨的一幕记在心里,以后借机再与雨丝姑娘,慢慢回味。 但为今之计,容不得晴空再做忍让。 而一旁的二腮帮子,也已经察觉到了氛围不对,所以他根本没有动身,只是坐在原地,把酒壶牢牢地攥在手里。 秦江河不依不饶,说:“愿赌服输嘛!司马兄,你说,你我都是男子汉,岂能说话不算数?再者说了,不是没给你机会,你自己没把握好。如果方才你第一个就说出一个盛大的场面,你可以任意找个人罚一杯嘛,对不对?” 晴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于是给子纠使了个眼色,继而说道:“好!秦兄所言甚是!二腮帮子,请上酒!” 二腮帮子一愣,立刻看向赐佑少爷。赐佑少爷微微一笑,眼神直指大酒坛,二腮帮子虽不明白赐佑少爷的用意,但他知道赐佑少爷与司马晴空是出生入死,可以钻一个被窝的兄弟,于是他毫不犹如地放下手中的翡翠鸳鸯杯,抱起酒坛向晴空走去。 晴空嘿嘿一笑,接过酒坛,直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青雨丝欲言又止,无奈叹息一声。却见秦江河眼前一亮,喊道:“海量!海量啊!” 晴空醉眼迷离,将身体靠在船舷之上,笑呵呵的说道:“来!秦兄,是男子汉的就跟我干一杯如何?” 秦江河心中冷冷一笑,嘴上热情洋溢的应道:“有何不可?男子汉自当畅饮无忌!” 说罢,起身朝晴空走过来。 就在此时,晴空右手探到船舷之外,汇聚掌力,对着湖面,一记困灵掌第一式狼牙锥骨发出。瞬间,小船开始剧烈抖动。 子纠将左手背在身后,掐字念诀,便有那袁谷子原本蜷缩着的右腿,忽然伸直,恰好递到了秦江河脚下。 秦江河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朝着晴空扑了过去。晴空一闪身,只见毫无防备的秦江河跃过船舷,噗通一声坠落蒹葭湖! 匆忙之中,众人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见月光之下,水花四溅! 秦江河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于是立刻在水里翻腾了几下,重新浮出水面。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便张开嘴准备大口呼吸,却不料,模糊之中,见到正上方有一个人头探在船舷之外。 随即,只听“哇”的一声,那人狂吐不止! 船上的青雨丝见晴空呕吐,立刻轻拍其后背,说道:“何必逞能,喝这么多?明日还有早课呢!”正说着,却蓦地发现,船舷之下的秦江河已然满头满脸的污秽不堪。 二腮帮子见状,心中暗笑,立刻跳下水去,将秦江河拖上了船。这是他作为仆人,分内之事。 有此插曲,大家便意兴阑珊。 晴空喝得酩酊大醉,踏歌而归,其少年也是自顾不暇。于是三个少女就担负起了护送的任务。在二腮帮子的帮助下,三位少女将九个酒气熏天的家伙催促着拉回了寝室。 在扶晴空上榻的一瞬间,青雨丝不经意的发现晴空那个项链的套绳已经老旧似断,于是她自作主张将那项链取了下来。少女打算回房后缝制一条崭新结实的绳套送给晴空。 她听文永固说起过,这枪头状的小东西大有玄机。青雨丝便想着,可不能让晴空犯出绳断物丢的错误。 第六十六章阴阳两隔 翌日,大家熙熙攘攘,相跟着去学堂。 由于昨晚喝的太多,晴空的头有些痛,故起的晚了一些。他下床之后又用冷水狠狠洗了洗脸,故此迟了几步才到达学堂。当他一步踏进门槛,便习惯的四下打量,寻找青雨丝的身影。发现人群之中没有之后就去看她的座位,不料座位上也是空空如也。 于是晴空屁颠屁颠的凑到辛燃跟前,轻声问道:“辛大小姐好啊!嗯……怎么没见雨丝姑娘呢?” “司马晴空,你这番客套的有些假了啊!要问就直接问呗,贱兮兮的笑什么?”辛燃一向心直口快,直来直去,倒让晴空显得扭捏了。 “嘿嘿……”晴空依旧是保持着一脸贱笑。 一旁的子纠闻言插嘴道:“是啊,辛燃姑娘,青姑娘呢?教授马上就到了啊。” 辛燃假意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夸张的嫌弃神情,一耸眉头说:“你们三个不是早就认识了吗?怎么一个跟小丝叫雨丝姑娘,一个却跟小丝叫青姑娘?难道你俩口中所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听到揶揄,晴空和子纠对视一眼,难掩尴尬。子纠故作轻松的侧身看向窗外,而晴空干脆直勾勾的看向辛燃,眼神里满是祈求。 辛燃瞟了他一眼,实在受不了,于是一边整理笔墨纸砚一边说道:“小丝昨晚做了些针线活,睡得晚了。不过,现在也应该收拾停当了吧!” 话音未落,晴空嗖的一声钻出了学堂,直奔寝室。自从他们十二个人入住蒹葭学院寝室后,晴空还没机会亲眼看到青雨丝所住何如。他火急火燎地奔跑,一是去大献殷勤迎接青雨丝,二是抱了侥幸念头,一睹芳闺。 晴空轻叩房门,柔声问道:“雨丝姑娘,收拾停当了没有?教授马上就到了!迟到了不合适哟!” 话一甫出,却听得屋内咣当一声,他心里一惊,来不及有任何思考,推门便进。接下来映入晴空双眸的一幕,令他肝胆俱裂,几欲发狂! 青雨丝倒在血泊之中,脖颈已断,身首异处,三千青丝血染过半,脸上兀自留着错愕的神情! 刹那恍惚之间,一道黑影破顶而出,迅捷如电。与此同时,另一道隐藏在横梁之上的黑影惊慌失措,噗通一声,跌落地面,继而毫不迟疑地翻窗而逃! 晴空不知道第一道黑影是谁,但他无比清晰的知道第二道黑影是谁!那正是在文永固无生阁小院中抓到的乞丐! 晴空胸中血脉翻滚,一声怒吼还未发出,五雷轰顶,骤然昏死! 芳闺之中,只留下青雨丝手中紧紧握着的项链似在隐隐发光。 套绳已然缝制妥帖,人儿却是阴阳两隔! 时隔二十年,大祭司府再遭惨案! 一个时辰之后。文三衍抱着青雨丝的尸身,晴空捧着青雨丝的头颅,在文一增,文双化,文永固,文长治和文子纠的陪伴下,来到了大祭司府的地窖冰室之中。 这座地窖冰室位于大祭司府内,蒹葭湖湖底正下方。平时用于储备消暑的冰块和错开时令的瓜果蔬菜,一共分为两层,第一层低于湖底两丈,四四方方的一座地窖,匠心独到,机关巧妙,常年保持阴凉通风。 第二层低于湖底下四丈,圆形冰室,寒冷刺骨。这地窖冰室乃是十年前修葺蒹葭湖时偶得。当时发现湖底之下蕴藏着一块万年冰玉,晶莹剔透,冰冷刺骨,触肤生冰。 大祭司认为此非常物,非同小可,故以冰玉为依托,转而建造为地窖冰室。 一行人穿过三道大门,五道岗哨,终于来到了这如天寒地冻一般的地窖冰室之中。 文三衍将青雨丝的尸身放到冰室的万年冰玉之上,缓慢转头接过晴空手中的青雨丝的头颅,谨慎而仔细的对接到了一起。他略一沉吟,又用双手去轻轻纠正,因为他发现青雨丝脖颈右后侧的一颗米粒大的黑痣没有对接完整,有一丝丝的偏差。 由于万年冰玉太过平坦光滑,文三衍足足耗费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将青雨丝的头颅和尸身对接得严丝合缝。 山羊胡老者那副专注而憔悴的模样,仿佛是在品鉴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像。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眼睁睁的开着这个倔强的背影,一点一点,一丝一丝,不厌其烦的调整对接。偌大的冰室之中,唯一的声响便是晴空和子纠的压抑哭泣。 子纠早已不是什么文家的长子长孙,在此刻,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偷鸡贼而已!他在那个午后偷走凤姑,被青雨丝追赶着,一路狼狈奔逃。 晴空戴上了青雨丝为他亲手缝制的项链绳套,上面染有青雨丝的鲜血。他把绳套贴身佩戴,用整个身体去感受那已经干涸的一丝血液。 那里应该还有青雨丝的温度…… 那里就应该还有青雨丝的温度…… 那里本就应该还有青雨丝的温度! 今日的惨案与二十年前的何其相似!二十年前两死两失踪,今日,是一死一失踪! 青雨丝死,文久安失踪! 岁月轮回,怎得忍心让文家再次经历此种惨案! 宿命难逃,怎得忍心让文三衍再次经历丧子之痛! 二十年前他走火入魔,心智全失,二十年后他面无表情,心沉如冰。 盯着青雨丝那朝气洋溢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忽的,文三衍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文一增和文双化乞求道:“大哥,二哥,助我下阴曹地府,我要将小丝从森罗地狱中救回来!” 文一增和文双化对视一眼,并没有去扶三弟。片刻之后,这两位气宇轩昂的老人只是异口同声的“嗯”了一声。 文永固看三叔要闯阴曹地府,去意决绝,已无回转余地,于是他心念一转,与三弟文长治双双单膝下跪,朗声道:“二叔请放心,我已安排文家所有密探兵分八路去追寻久安的下落,同时也已禀告朝廷,朝廷的捕快应该也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找人,缉凶!我与长治也立刻出发。相信二弟他吉人自有天相!” 说罢即刻起身。 文双化微微点头,文永固与文长治急匆匆而去。 要开阴曹地府的大门,势比登天,通灵诀第九层功法练到化境,都不一定可以与阴曹地府相通。纵观几百年岁月,文家祖上只有一人曾打通此门,进入阴曹地府。 但还阳之后,人即逝去。不知是因耗尽功力而死还是由于过于年迈,油尽灯枯而亡。不过,毫无疑问此事给了文家人一个重重的警告。故此,文家有祖训:非保狻猊王,不可开地府! 这一次,文一增和文双化要为苦命的文三衍违反祖训,合力通灵。他们作为兄长,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无论是功力衰退还是丢掉半条老命,他们再也不忍心看三弟再失挚爱。 大祭司和蒹葭院长心里清楚,三弟遭遇如此彻骨的打击而没有发疯,只能说明他已然濒临神魂寂灭的边缘,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哀,莫大于心死! 事不宜迟,大祭司府上上下下,只用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将通灵的法坛布置停当。文一增和文双化缓缓登坛,在淅淅沥沥的阴雨之中,仰天长叹! 狻猊大陆,常见的祭坛都是上圆下方的祭坛,合天圆地方之意。而此次的祭坛,恰恰反其道而行之,上方下圆,合阳方阴圆之意。 祭祀开始之前,大祭司与蒹葭院长先以清水洗面,而后头戴金冠,身穿大裘,内着衮服。衮服之上,饰有日月星辰及狻猊神兽的纹饰图案。 大祭司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祭坛东南侧。此时鼓乐齐鸣,报知天地万灵降临享祭。 接着,大祭司和蒹葭院长共同牵着献祭给天地的牺牲,交与文赐佑,将其宰杀。 文永固兄弟外出寻人,这宰杀的职责自然落在了子纠身上。他的右手虽然经过精细的诊治,但是仍是大不如前。渐渐的子纠也认清了事实,也接受了事实,于是开始频繁得使用左手以替代右手。 儿时练习右手成盗的技法被他一一复原,终究还是把左手也练习得灵活机巧。祭坛上的子纠左手握刀,伴随着乐师的吟唱,顷刻之间便将十头黄牛和十只山羊宰杀殆尽。 这些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之上,而后由大祭司点燃积柴。 烟火高跳,升腾于天,此为燔燎,亦称禋祀。 随后,祭坛之上摆放好玉璧、铜鼎、木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大祭司与蒹葭院长同时向天地献上牺牲的鲜血,再依次进献被称作五齐的,五种不同颜色的老酒,。 大祭司,蒹葭院长与三十名舞师,同舞《龙生九子》之舞。 一曲舞毕,大祭司轻喝一声“通!”一把法杖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五尺法杖,黑红相融,杖头火红狻猊神兽,口含剔透宝石,光影闪变,光怪陆离而**瑰丽,唤作不易法杖。 大祭司和蒹葭院长,二人同持法杖,口中默念通灵诀第九层功法,长指向天,猛然指地,烈风凭空起,吹碎千朵雨。 文三衍,司马晴空,文子纠及辛燃,袁谷子站立在祭坛之下。 辛燃要去救青雨丝,她是她一见如故的闺中好友。友情的甘甜初尝滋味,她怎舍得放青雨丝独自离去呢? 袁谷子要去救青雨丝,他知道晴空,子纠和青雨丝三人没有门第派别之见,真心把自己当朋友。而不是像其他新秀一般,对他存了三分敌意三分轻视。蒹葭学院求学的这段时光,男学生们生性顽皮,稚气微存,平日练功难免将衣服拉扯撕裂。破露之处,还好有青雨丝这个既心细又手巧的姑娘,帮他缝缝补补,令他不胜感激。 洛神儿高贵冰冷,不会针线活儿,辛燃直爽火爆,也不会针线活儿。庄稼少年袁谷子的观念很直白,点滴之恩,涌泉相报。 祭台之上,细雨之中,不易法杖周身笼罩光芒。霎时之间,光芒外涌,眨眼之间就将台下五人紧紧包围。 然后,随着大祭司和蒹葭院长的一声大喝:“通!”转瞬之间,五人凭空消失,赶往阴曹地府! 五个人,是通灵阴曹地府的极限,再多一人,危险便会陡然翻倍。 雨水渐大,淋在文一增和文双化的脸上,将层层的汗水一并冲刷。二老体力尽失,需要即刻调理。六个时辰过后,无论文三衍众人是否抢的回青雨丝,二老都必须再次施法,将五人通灵回这地上人间。 否则,这五人将被困在阴阳两界的边际缝隙之中,非人非鬼,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六十七章奈何忘川 阴曹地府,森罗地狱,等级森严。其中,地位最高的乃是天齐仁圣大帝,由其统领掌管此处,却千年不曾莅临。 其下便是权力次之的北阴酆都大帝。 再后有五方鬼帝: 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治“桃止山“鬼门关。 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治“嶓冢山”。 北方鬼帝张衡、杨云,治罗酆山。 南方鬼帝杜子仁,治罗浮山。 中央鬼帝周乞、稽康,治“抱犊山”。 再下则是罗酆六天: 纣绝阴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恬昭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 阴曹地府有十殿,由十殿阎罗掌控。依次为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秦广王专管人间的寿数生死,专管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鬼判殿位居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正西的黄泉黑路上。 楚江王主掌大海之底,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 宋帝王主掌大海之底,东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绳大地狱。 仵官王主掌大海之底,正东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狱。 阎罗王主掌大海之底,东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唤大地狱。 卞城王主掌大海之底,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大叫唤大地狱。 泰山王主掌大海之底,西北方沃焦石下的热恼大地狱。 都市王主掌大海之底,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热恼大地狱。 平等王主掌大海底,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狱。 转轮王,殿居阴间沃焦石外,正东方,直对五浊世界的地方。 十殿阎罗麾下还有首席判官崔府君、钟馗、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神等一众鬼官。 世间有歌谣:“步及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又见忘川河,相聚望乡台。颤刻三生石,一碗孟婆汤,前世未厮守,今生亦无缘。”一曲唱尽人死之后的万般无奈。 黄泉路,指人死之后去往阴曹地府的必经之路。传说人死之后,便会有阴间的捕快黑白无常前来捉拿人的魂魄。 然后把魂魄带到阴曹地府中,去接受十殿阎罗的审判。所以说黄泉路,就是接引鬼魂之路。 相传在黄泉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是那些阳寿未尽而横死的鬼魂。因为他们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 天长日久,怨气渐增,每每见到新来的鬼魂之时,他们便发疯似地撕咬扯打,有些鬼魂甚至会被打的魂飞魄散。 经过黄泉路后,就是忘川河。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河中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有些鬼魂为了能见到今生最爱之人,可以不喝孟婆汤,但必须要跳入忘川河中。 他们需要等上千年才能转世。在这千年之中,或会看到奈何桥上走过其今生最爱之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他看得见她,她却看不见他。在这千年之中,他会看见她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奈何桥,一次次的望而不得相语。 可见,这将是何等的煎熬? 在忘川河上有一座奈何桥,人死之后的亡魂都要经过奈河桥。 有时从奈何桥外走来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口中哭诉着儿女们的不孝。有时颠簸而来的是为朝廷捐躯的中年男子,壮志未酬,满目的悲凉之色。有时也有那面容憔悴的及笄少女,情窦初开,恋恋不舍的回望着邻家的情郎,更有那懵懂未开的黄口小儿,吮着手指,好奇的四处张望。 形形**,不一而足。 善者有神祗护佑,则会顺利通过奈何桥,恶者则被打入血河腥池受罪。桥分三层,善人的鬼魂走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的鬼魂要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则要过下层的桥。 恶者的魂魄通过之时,多被扔往桥下污浊的波涛之中,被铜蛇铁狗狂咬,饱受撕心裂肺之痛。 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奈何来世的重逢。 每有轮回转世之人,孟婆神都会递上一碗能令其忘却前世今生的孟婆汤。 看着三生石上记载着的前世今生,站在望乡台上远望人间的最后一眼,想着世上那个令你刻骨铭心的相爱之人,念着人间那些撕心裂肺的海誓山盟,滚滚红尘之中数不完的爱恨情仇,灯火阑珊之处道不尽的悲欢离合,都将伴随着这一碗孟婆汤而烟消云散。 顷刻间,泪水不禁滑落脸庞。因此,与阴曹地府中十八层地狱的百种酷刑相比,这碗孟婆汤,彻底掠夺人今生今世的所有记忆,这,才是最恐怖的。 此桥为界,开始新的一个轮回。 过了奈何桥,便有望乡台。传说人死后,“一刻不吃人间饭,两刻就过阴阳界,三刻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鬼魂去阴曹地府报到前,对阳世亲人十分挂念。尽管黑白无常会严催怒斥,但大多数刚死之人还是执拗的强登望乡台,最后遥望家乡,大哭一声,才死心塌地前往阴曹地府。 正是“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望乡台是这亡魂们最后一次向阳世亲人告别的地方。 五个人直接落在了黄泉路上。文三衍手持不易法杖健步如飞,直直赶往奈何桥。 这不易法杖,乃是通灵之时化光追随而来。有了法杖的保护,五人才能穿越生死的边界,以活人的姿态进入地狱。 黄泉路上,刚死之人的孤魂甚多,甫见五人气势汹汹,大多闪避,只有那些生前四处为恶的恶鬼,一股脑扑了上来。无疑,这五个人身上的阳气是对恶鬼最大的吸引。 文三衍天眼乍开,只吩咐了一句:“烧之!” 辛燃得到青雨丝的几次赠药,蒹葭湖会时所受之伤早已痊愈,而且功力大增。她突破原有桎梏,持火功精进不少。随即,辛燃双拳暴击,两条火舌喷薄而出! 黄泉路上火红一片,难有的照如白昼,鬼哭狼嚎不绝于耳,孤魂野鬼退避三舍! 辛燃又是接连三脚踢出,三个硕大火球直冲前方,前方是黑压压的一片鬼魂。这些鬼魂你争我夺,争先恐后的扑过来,有的四肢健全,但大多数还是缺手缺脚,甚至少半颗头,耷拉着肠子,袒露着骨茬。 与爆裂火球接踵而至的是火形虎头,灼烧热力达到最大。火光刺眼,火星喷溅,一股不似阳间烧尸的怪异味道瞬间四散开来,众人捂鼻,火光大盛。辛燃接二连三的招式,将黄泉路堪堪的烧成了一条光明大道。 五人疾驰,一刻之后,已然冲到忘川河边。脚下深渊似的河水中,鬼血翻涌,阴气森森,四个少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竟然产生了一种终身一跃的错觉冲动。 “怕个屁!”文三衍怒喝道! 少年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险些被这可怖景象夺取斗志与心智。 奈何桥分上下三层,最便捷的自然是最下层,孟婆此时正站在那里。 文三衍毫不停留,又是一句吩咐:“砸碎孟婆手中的碗!” 袁谷子突然发力,如鬼如魅,在孟婆脸上那虚假笑容还未完全展开的时候,忽的烈风割面,她手中的碗忽然就不见了! 然后,便是袁谷子站在奈何桥的另一边,举起锄头大力一劈,咣当一声,孟婆汤撒了一地,孟婆碗却是完好无损! 孟婆反应了过来,倏得飞起,朝袁谷子飞去,脸上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面貌。看来是一时疏忽被袁谷子夺了碗去,恼羞成怒,要置这个长相粗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小子于死地! 不料她刚刚飞起,两个脚踝就被人死死的拉住了,如铁钩铜箍一般,令她停留在半空,去势全无! 文三衍大喝一声:“时隔两百年,文家人又来了!” 然后就是孟婆被重重地摔在了桥上,一声闷哼,一动不动。 众人大步流星跨过奈何桥,登上望乡台。此刻落在了众人后面的袁谷子,发现孟婆碗底厚沿润,坚固异常而古朴敦实,料想用它吃饭都会香甜几分,于是心下欢喜,偷偷的藏到了怀里。 晴空心下焦急万分,忍不住开口催促文三衍,“三爷爷,咱们快追吧,不然雨丝的魂魄走的更远了!” 文三衍心中焦急但面色如常,说:“莫急,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关口需要通过!” “什么关口?三爷爷。”子纠追问道。 “空灵无镜!” 这空灵无镜是彻底分割阴阳的一道屏障。这边,尚存一丝阳气,那边,却是纯粹的充盈阴气。这五个活人,身上阳气正盛,想要穿过空灵无镜便是难上加难! 除非去掉身上的阳气,以阴气至极的状态穿过这空灵无镜。可是,怎样才能去掉身上的阳气呢? 除非死! 文家到了文三衍这一代,只知道自己的祖先曾利用不易法杖穿越这阴阳阻隔,但如何去做,却毫无头绪。 文三衍拿着不易法杖,略带试验地踏步向前,忽然“嘭”的一声被什么撞了回来。可大家打眼去看,除了周边那些恶鬼幽魂投来的,或狰狞或好奇或鄙视的眼神,面前好像什么也没有! 晴空上前一步,作势伸手去推,忽然如遭雷击,身体僵直,如虫蚁撕肉,疼痛侵髓,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子纠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别动,以你们的功力无法与这空灵无镜对抗,必然吃痛!”文三衍解释到。 文三衍开始催动通灵诀,想要灌功入杖,看能不能有什么变化,可费了半天劲,直到额头沁出汗珠,这不易法杖依旧无是没有丝毫反应。 此举不行,山羊胡老者眉头一皱,心生一计,他挥动法杖使出困灵掌,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直到九九八十一掌打完,收功毕势,然后迫不及待地去看了一眼手中法杖。 法杖依旧是那个法杖,没有任何起色,众人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