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宗灭之后》 引子 引子: “仙山几重?仙山几重? 吾若魂归,定叫仙山复一重。 仙山几重?仙山几重? 万万魂归,又叫仙山复几重? …… 终是多少新坟起?” 剑山仙府中,一老者喃喃自语,神色黯然,长满老茧的双手更是抖若筛糠,早已化腻粉的卜算龟甲被洒落一地,原本斑驳的发丝陡然间雪白一片。 “也罢,也罢!尘弟啊,你携着这枚三生果下山吧!” 言毕,老者再也无力,只是用他那血丝密布的双目,痴痴凝望着正对面处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阿哥,三生果乃天赐之物,可续寿元三百载,如此神物岂是我能受得? 虽然我不知阿哥你在卦上看到了什么,但我相信,只要有阿哥你在,这天地苍生必能在你之剑下长存永宁!” 这等重宝倘若旁落他处,必能引得血腥纷争,可落在书生眼里,他却视而不取。其眸光澄澈无暇,竟不以重宝而动。 “尘弟啊,为兄要这三生果已经无用了!”老者说话间,将那原本无力耷拉着的眼皮,垂垂闭上。 随着老者闭目,一股苍凉之感自他周身蔓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英雄迟暮? “阿哥,你看到了什么?” 按理来说,九品修士已是无惧严寒。可此时,落在书生青年身上的感觉竟如坠冰窖。 “我看到了血。从山尖洒落,汇入川河! 我看到了尸。从土坡叠起,累累如石! …… 我还看到了冢,莽莽无垠的冢,内里葬的,全是我万剑山的弟子! 魔骨为伴,老坟新枝。碑由剑立,铭上无字。 …… 尘弟,你知道吗?魔族即将破封而出,而我人族,亦将重现上古之灾!” 老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直到最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 诚然,天机不能泄露。几句话后,只听老者“噗”的一声,一口逆血喷涌而出,打在那剑山仙府的石材上,将其穿而透之。 “阿哥!” 见老者不支,青年书生一把上前将其扶住。这一次,他同样骇然失色。 “咳咳,咳咳……无妨,是我露了天机,当有此劫。” 老者重咳数声,想必此时他定虚弱至极,要不然那托着乾坤百宝囊的手为何会抖动不休? “阿哥,其实我们可以避开,而后另立门庭,为何要在此坐以待毙?” “咳咳,尘弟啊,天之涯的封印就藏于我剑山。 避?能避到哪里去? 更何况,我承先师遗志,定要为他守护这悠悠苍生!如果连我都走了,人族就真完了。” 老者二人一问一答,却是拿这死局别无他法。 “不过尘弟,话又说回来,有了这天之涯的加持,我守上个十年八载亦不在话下!而这其中,你需寻一立身之处,为我万剑山续得涅槃根。 师承到我这里,断不能被灭了门!” 几经喘息后,老者苍白的脸颊终于隐现红光。只是,他如此说着,隐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感觉。 “阿,阿哥,不行的。你知道,我连杀人都怕!” 开宗立派?这注定是一条血染之路,书生青年想到这里,早已惊慌失措。 “尘弟啊,人都要学会长大的。这几年里,我还能替你守着,你便慢慢成长起来。 至于往后?我也得提前布置了。或许走到最后,也只有拿我万剑山的弟子来…… 哎,不说这些了!” 老者说到这里,终是无力的叹息一声。 “尘弟啊,历遍天下河山,也只有无惑山脉才适合开宗立教,三日后你便动身前往无惑山脉吧!” 老者见青年迟迟不语,由也无奈。这些年里,他一直是书生的依靠,但,这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这一日似乎过得极为漫长,不知熏香烧了几柱,亦不知夜光珠明了多久,书生青年这才满腹心事的从剑山仙府中走出。 看他落寞无助的样子,明显是受了老者所托,只因在他手中,俨然握着老者先前递出的乾坤百宝囊…… “无惑山脉山三十,正教二十二山无可惧。那么,我得亲身赴一趟魔云海了。” 殊不知,在青年书生离去后,老者独自喃喃时,七窍之上俱已鲜血横流,看其样貌,甚是渗人…… 老者惨样却也怪不得别人,怪只怪天机无常,又怎能以肉身度之? 第一章无根老人 元仓大陆共五朝,五朝之上分八派。 表面上看来,天地之事尽归五朝所辖,实则不然,五朝所驭皆是凡尘俗事。真正的仙门沧桑,皆是由八大门派共执牛耳。 八派虽强,却也不是一家独大。与之对立的三大魔教同样实力强横,尽管魔教之众隐世不出,但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 魔云海。 是为三大魔教之首,这里烈阳不照,月华不染。终年黑雾弥漫,森森之气浓稠成海。如若置身其中,眼不见五指,脚不踏实地,双臂轻划,有如海中遨。 如此看来,魔云海的确担得上万魔之首的昭昭恶名。 魔云笼罩,阴寒蚀骨。 据说往来入海之人,皆心中有恶魔。随着门徒渐增,不知从何时起,这方天地早已被浸润成一座炼狱世界,不说平日里鬼嚎之音悚人,单是魔气绵延不尽,便是万里劲草绝,渺渺人烟稀。 魔云海之所以能有今日规模,自然与魔主魔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据传魔主本领通天,曾占一州之地,以此挑战正道万万人,即便八派强者尽出,亦奈何他不得。 也正因此,即便同为魔教的另外两大门派都闻之色变,与之少有来往。 今日里,魔云海一反常态,竟平白无故多了一桩稀罕事。 只见苍穹深处,一道仙芒划落,玄芒盖世,有如流星袭扰,稳稳落在魔云最浓处。 仙虹落地处,魔云如潮退。 不多时,仙虹百丈内一片清明。 只见黑色大地上,一布衣老者巍然而立,此人尽管须发皆白,却显得精神矍铄。 定睛细看,老者眉宇开合处星辉罗密,他周身剑气轻荡,丝毫不惧这魔云侵扰。 殊不知,随着老者突临,魔云海下早已暗流汹涌,八品、九品的强者多不胜举,不多时,老者便被团团围住。所有人皆如临大敌,可即便如此,却无人敢上。 无敌剑气悬于老者百丈之内,老者两手空空,双眼不睁。四野森风搅仙须,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无敌之姿。 老者似乎在等待什么,却一直等而不得。如此对立大约十来息,老者终归不耐,只听他高喝一声“剑气可破天,此间人如蚁。” 也不见他手上有何动作,百丈剑气瞬间外扩,剑意凌盛,又岂是这些泛泛之辈所能抵挡? 剑气外散又百丈,间不容发之间,二百丈内所有魔徒无一人能立,皆被一击致死,竟连哀嚎一句也不能。 老者实力如斯,可见一斑。 “还不出来吗?”魔徒生死,老者毫不关心,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休怪我再造杀戮!”老者拂袖高举,这一次,万万剑气在他掌间翻转。 剑势如潮,携有托天姿,他是想彻底毁灭这方世界吗? ...... “道人,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咦!您怎地须发皆白?”正待老者准备出手时,一道魔影凝练,自远方射来。 此人尽管极尽不悦,却也不敢造次。这天地间修士又有谁人不知,无根道人实力强横,可当天下一。 “呵,你终于现身了,我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呢!” 无根道人轻蔑一笑,根本不把后者看在眼里。如果他对后者起了歹意,恐怕后者在他手上过不了三招。 “不知道人驾临,在下有失远迎。” 男子唤魔空,又号紫柱真人,尽管身为一教之主,此刻也不得不身形微躬,拳掌相交,敬无根为上宾。 “老夫此番前来,并非是想灭你魔云海,只是想与教主你商谈一事,不知可否?” 无根道人抚须轻问,但听不出任何问询的口吻。 “道人但说无妨!”杀星在此,由不得魔空不从。 他将双手回收,语气坚定,似乎不管无根道人提及何事,他都会一一应允。 “无惑山脉山三十,其中八山属你之下宗,以待时日,我剑山欲取时,你本部不得插手!”无根道人不愿耽搁,玉手随意垂落,开门见山的将此行目的道出。 “可以!”魔空的回答极为简洁,他虽实力强横,却不敢在无根面前造次。 魔空心知,恐怕再修炼一百年,都难敌无根一手。 此番就算将最为宠爱的姬妾送出,也要将这尊杀星送走,这是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善!你应知我天机术不凡,倘若那时,你胆敢违诺,我必于千里之外取尔首级,望尔莫要自误。 还有,从那日起,我便唤作无根老人。” 无根道人难得的话多一次。 此话一出,四方剑气快速聚拢。黑雾再度席卷,当得黑雾漫天时,无根老人已杳无踪迹。 “太强了!我无惑八魔山恐不保矣……”良久之后,魔空喃喃自语,难掩心悸,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尘弟,此番无惑归一,俱看你了。阿哥能做的,阿哥都做了。毕竟,你的教,还需你自己亲手来辟……” 此时,无根老人并未走远,在未知的虚无天地里,他喃喃自语。 …… 无惑山脉。 这是一片战争之地,天地之气浓郁,为了抢夺修炼资源,战斗从未有过息止...... 而随着时间流逝,无惑山发展至今已辟灵山三十座,且每一灵山便是一股单独的势力。 在这其中,魔云海下属势力独占山八座。至于其为何要插足此处,想必是为了巩固魔教势力罢。 与此同时,剩余二十二山皆被正道小派占领。 正道势力合则御魔,分则内斗,正因为有着魔云海暗中支持,正道势力根本奈何其不得,也才有了眼下仙山二分的局面。 ...... “当当......” “砰砰砰.......” 正因无惑山脉内修炼资源丰盛,因此,这方世界鲜有太平。这不,大日余晖落,又有两股势力碰在了一处。 尽管双方皆正道,但出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入眼处,各色真气凝练成霞,五彩玄芒各错其中,一时间,渲得暗黄天地色不孤。 战团激烈,虹色七分,切莫取仙斗为景。 短短十息不到,已有数人倒下,若是任其发展,恐怕将会是一方全体阵亡而终。 “天人一击!” “萧萧秋黄!” ...... 所有人皆不遗余力,杀招尽出。也不知结了何种仇怨,让双方人马落得如此境地。 百息悄过...... 又是百息! ...... 其中一方人马俨然不济,四周战友齐齐倒下,尽管此时无人丧命。但,待得这些负隅顽抗之人体内真气耗尽时,这些败倒之人结局可想而知...... 数百息世间并不长久...... 随着时间推移,败方尽倒,战斗再无悬念。面对获胜一方,他们极尽不甘,体内真气空空如也,他们此时能做的似乎也只能引颈受戮。 “哈哈哈哈......” “姓刘的,你也有今日?还我兄弟命来!” “天运山众,你们不配拥有半生果,去死吧!” 这是胜利者的欢呼。 数道真气打来,败方绝大多数人已无力的闭上双眼...... ....... “叮叮叮叮......” 突然,一道墨光化盾,将这些杀人之技尽数挡落。 “阅天下理,悟人间道。屠刀虽锋,不饮红殷!” 数息之后,一道声音突兀而至,将这些绝望之人从地狱之门唤醒...... 第二章震慑 如今时值三月的初春季,暖阳虽在,空气中零星的凉意依旧隐约可察。 躺倒之人尽管不惧末寒,但也都裹在夹衣之中。 随着天运山全员败退,这些人多多少少掩不住难堪,更有甚者,血衣尽染,双眼沌沌,只觉天昏地暗,下一刻就会成为获胜者的砧中鱼肉。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天聪山之事!” 突然,一声大喝如雷,将这些败方的绝望之人一一唤起。待他们眼神重复清明,一儒生打扮之人已挡在他们身前。 在这些人眼中,儒生褒衣博带,背影如山。 他消瘦的身躯前展了一幅玉画,画上墨浓满洒,至于画上何物,隔了薄宣,委实难辨。 “儒生气浩然,妖魅魍魉不可近。”天运山的人群中,一浅衫女子春情微荡,不自觉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书生我,名尘心。还望诸位莫造杀戮!”名为尘心的儒生双手隐于袖袍之中,爽朗大笑。此时无人亡,尘心悦。 “师兄,我来助你!” 儒生尘心话音未落,一道娇音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一紫衣女子御空而来,淡紫色的绣花鞋上绣了一株紫荆藤,她单脚点地,已然立于尘心身畔。 梦衫叠叠,女子卓约,这是所有人最为直观的感受。 待得女子站定后,众人这才有暇细望,女子丝巾掩面,玉鼻半朗。 但瞳与肌之间最为强烈的反差却一目了然,纯黑与纯白,这是天地之始的色彩。 她左脸鼻梁齐平处,半瓣桃红若现,让人忍不住浮想连篇。 最为奇特的是,紫色胸衣上,女子锁骨浅现,似能将星河盛下。 “闭眼是梦,睁眼是梦,如梦一场生生醉!” 胜方多为男子,眼前女子惊艳,使得这战斗的纷乱都被搁置一边。要不是女子娇喝,临空打出一道紫气,还不知这痴痴众人要等到何时。 随着紫气打来,儒生男子只感觉浑身真气磅礴,褒衣若现下的双手更是墨色四涌。 “姑娘贵姓,可否告知在下?”沉默良久后,先前说话之人再度发声,言语不激,反而带有丝丝关切之意。 “哼,你管我是何人!”紫衣女子并不买账,隐没在丝巾下的樱唇轻蠕,一句话将后者给呛了回去。 “哟呵,小娘子还有些脾气。”此人被呛,本性毕露,说话都变得痞里痞气。 “和他废什么话,大家一起上,我还不信他二人能反天不成?”先前大胜的众人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也不知发言者为何人。 不问来人实力就想硬上。不管在哪,总归是有那么几个愣头青的。 “呵呵,你们不是我对手。”尘心莞尔一笑,也不进气。 他大手一挥,将先前图卷上的墨痕清之一空。 随后他猛提真气,墨浓喷涌,贯成褐绿二色,做完这些还没完,只看他他五指连弹,以褐绿二色泼画,待得图卷浸墨,卷上又是一幅光景。大卷之上凭空多了一株巨树,巨树繁茂,直抵画轴两端。 “书画青葱逝,墨洒流年老。” 卷上树成,尘心高声吟唱,五指再抖。 这次真气化七彩,来不及细构,众人只看到画卷之上,巨树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快速衰老。 不多时,巨树根茎尽落,只剩一节邻轴朽木。 “往生不虚度,辗转已经年。” 也不知尘心施了何种神通,朽木竟跃轴而出。随着朽木现世,腐朽之气四散弥漫,即便离了尘心三丈,众人依旧心神惧惊。 尘心神通在手,但却极为吃力。他无暇顾及前方众人,只以左手掐指,七彩真气合而为一,又成墨渊一色。 “走!走!走!” 法术既成,尘心再不犹豫,这一击打在众人侧边的一株古树之上。 无独有偶,古树叶萧萧,青葱变颓枝,古树竟真朝着画卷那般演变...... 从尘心施法到古树枯萎,这一切过程不过十息光景。这般神通仿若天人夺寿,众人闻所未闻,只觉自身寿元也在急速流逝。 胜者胆寒,倒吸一口凉气,皆弓背齐退三大步,场上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闭眼是梦,睁眼是梦,如梦不醒爱河坠!” 尘心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早已默契成一。无需尘心多言,紫色真气如河灌溉,比之先前更为滂沱。 真气不息,这使得尘心苍白的脸色重浮桃红。 “还要打生打死吗?”一身本领尽出,胜者一方依旧不依不饶,即便脾性稍好,尘心脸上也浮起几分愠色。 “书生,你还有一战之力吗?”人群之中有人不服,如此试探着。 “还不退去,真想尝尝我万象图的滋味吗?”尘心罔若未闻,大袖一挥,眼前道图白洁如新。说不得,这一次他真会将神通打在来人身上。 莽莽群山上新芽满地,青葱复来,唯有枯木无生机。这对比来的太过鲜明,先前胜者断不敢以身试险。 “哼,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江湖规矩,哪怕退走也要放几句狠话。胜者领头之人同样如此。尽管嘴角话通天,依旧下达了撤退指令。 人群从中分,却是头领率先退去。 ...... “师妹,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体内真气尚多。你看......”退敌之后,“万象图”不知被尘心收至何处。他一把扶住女子,隔着面巾,他能闻得女子喘息不匀。 “多谢道人相助,我名俞鸿。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败方之列,一中年男子勉力起身,双手合抱,看他样子极为吃力。但不论如何,礼数总归是要有的。 “原来是俞兄,切无需多礼,唤我尘心便可。忘了介绍,我身边这位唤作尘韵,实不相瞒,我二人早已结成道侣!”尘心见来人吃力,但未上前迎接。 他虽自诩书生一介,但不迂腐。眼下自己师妹真气耗损严重,他还哪有闲心再管其他? “师兄,我们走吧!”尘韵倚在儒生怀中,她声音清冷,似乎对除了尘心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提不起兴致。 “俞兄莫怪,师妹性子一向清冷......咱们就此别过。”尘心本想再客套几句,哪知腰间一紧,他知师妹心意,最终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既如此,在下便不再叨扰。只是道人恩情于天,我等无以为报,我这里尚有一枚半生果,还望道人收下。” 言罢,余鸿递来一件乾坤器物,不用想,里面定是他们此番争斗之物。 “俞兄不必如此,路见不平,书生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俞兄切莫在意!”重宝将临,尘心据而不受。 “道人,这半生果妙用无穷,且能续寿十载,您……” “书生明道理,当不能受。想必你等此番性命相斗,也是为了此物……” …… 如此,两人推拒一番,最终俞鸿还是没能将重宝送出。 “那就就此别过,道人有空定要来天运山一聚。” “后会有期!” ....... “书画青葱逝,墨洒流年老。” “往生不虚度,辗转已经年。” “原来他叫尘心。” 天运山中有一女子怯生低语,望着尘心二人背影,再度陷入沉思...... 第三章月落往事 无惑山脉山三十,每一座山头都自成一派。 眼下,尘心二人的使命便是聚拢合一,将这三十大山合为一派,这其中关联,似乎与天下八派之首的“万剑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惑山是为仙家修炼之地,平日里少有行人。因此,落日之后,三十山众多会回归山门,众山之间的分界点自然就没什么烟火气息。 无惑山脉外围的一条小河上,涓涓细流映着皎皎月色,玉盘虽满,却被分割成银华无数。 几瓣桃花顺流滑落,似蝶舞翩翩,敢问上游是否有仙,恐怕也只有这琉璃仙河能让她驻足长留。 要说有仙,倒也不假。岸上女子可不就是? 不知何时起,她已将紫色丝巾揭开,让人浮想联翩的桃红尽现。 这的确是一瓣桃花,花势飘零,初看之下,只觉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在造物主看来,美人就需细看。她肤白貌美,试问,又有谁能在腊月的雪地里见到过桃色孤零?由此可见,她的确算得上“桃中谪仙”。 “师兄,无惑山虽有山头三十众,但皆实力平平!你可轻易取之。”岸上女子拾起一块碎石,轻掷河内,丝毫不将此行目的放在心上。 “师妹,你这样想就错了。天下英雄不知凡几,虽表面上他们隐世不出,但,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呢!” 男子只管忙着手中活计,一盏茶功夫下来,一顶简易帐篷已初具雏形。 “师兄,阿哥说你仁慈,他知你不爱杀伐,可为何又偏偏要将这条血染之路交由给你?”女子疑惑不解,眼下只有她和尘心二人,她也不再清冷如霜。 “哎,仙山逝,万万魂归后,剑山还能剩些什么?阿哥是信任我,才让我来此重立门庭的。”尘心长叹一声,心中悲凉,命运就是如此弄人,他也无奈。 原本还差一个活结,便能将帐篷一角系好。可到了最后一步,迟迟不见尘心落手,那一日的离别历历在目,他不自觉闭上了双眼。 ...... “尘弟,我……我万剑山终将不保!你带着这枚三生果下山去吧,万剑山的未来只能托付给你了!” “阿哥,我,我,我……我哪也不去,就在剑山陪你!” “尘弟啊,大恐怖要来了…… 此番,趁我还在,你需得只身前往三十大山,将其绝对把控,以此立教…… 假以时日,当得人间再起风云时,你……” …… 这一夜,无根道人须发尽白,即便他实力超绝,依旧挣不开命运的枷锁。 ...... “师兄,你不必烦忧,我陪你就是!”良久之后,尘韵款步走在尘心身后,将一件墨色布衣搭在他肩上。 人都说美人高冷,可一旦遇上了心上人。哪怕是万载寒冰,亦会被瞬间暖化...... “阿哥将万剑山的未来交给了我,这注定是一条血与骨铺就的路,我终归逃不开......” 尘心言语凄凉,欲言又止,他深吸一口寒气,又重重吐出。 一股女子独有的体香扑鼻而来,尘心将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角余光下,女子纤纤素手依旧搭在他的肩上。 尘心眼瞳定格,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这初春的微凉似乎并不冷人。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师妹你说得对。我答应你,待一切步入正轨,我们就在江南的烟雨中安度余生。”尘心将手中麻绳紧握,双拳快速拉开。 尘心心中寒潮尽退,这帐篷也是时候该立起来了。 “谁是你妻子,不要脸!”尘韵皓齿编贝,如此嗔怒道。 ...... 时间回到十年前。 中秋佳节至,这一日,如往常一般,万人空巷。 身在烟雨之地的柳韵,自不能错过这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她精心梳妆打扮后,早早便等在了湖心州的桥头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灯会如约而至。 既然是灯会,哪有不猜灯谜的道理?更何况,历年以来,猜灯谜都是中秋灯会的压轴大戏,这一次同样不能免俗。 “哈哈哈哈......山旁隐现横空白,雨下埋香寂寞人。打一词语!”随着主持人大口一张,第一道灯谜跃然纸上。 “是山雨!” “是川禾!” ...... 不多时人群中便热议开来,可不论如何,所有答案都不对。主持人眉眼嬉笑,将所有答案一一否定。 “韵儿,你说会是什么呢?”与柳韵同来的同样唯一妙龄女子,两人皆是陷入苦想之中。 那时候,临落凡尘的尘韵性子活泼,还用着俗家姓名,很难与十年后的冷美人联想在一起。 “诸位若是猜不出来,我可要公布答案了!”半盏茶功夫后,主持人最终还是没能将正确答案等来。 他将时辰拿捏的恰到好处,若是再不公布答案,恐怕闹到后半夜,所备灯谜都不见得能猜完。 “是中秋!” 正在所有人冥思之际,一道男声突兀而至。声音清脆,如钟盈耳,似仙乐独奏。 “哈哈哈哈,恭喜这位公子,回答正确!”等到最后一刻,主持人哈哈大笑。“中”字已在他喉结处盘桓良久,差一点他就要将正确答案脱口而出了。 柳韵循声望去,一少年男子大约十四、五岁,打扮成大人模样。 少年谈吐优雅,眼角不时泛起清波,少年那般自信,将芳心初放的她给深深吸引。 “第二道,大家听好啦,这一次打一诗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这也太难了吧......” ....... “两处茫茫皆不见!” 片刻后,少年再度开口,语出惊人,同样为正确答案。 少年才华横溢,青丝细梳的少女怦然心动...... “第三道......” “第四道......” ....... 无独有偶,所有题都被少年一人答出。不超一息,无一错漏....... 哪知好景不长,天公不作美,八月的天道说变就变。猜灯谜的环节才走大半,天空便飘起了细雨。 秋雨连绵,寒意渐起,时而西风卷,雨落之势愈演愈烈,不多时便已连珠成串,让人避之不得。 直到此时,所有人一哄而散。场面混乱下,柳韵与同来的姑娘亦被双双冲散。 雨水滴落,湖心州的桥头上,柳韵独染凉秋。 ...... “雨停了吗?”青丝滑落的珠玉将柳韵视线阻断,她不知道的是,雨并未停,却是头上多了把油伞。 伞外雨水依旧,伞内凉秋不再! “这位姑娘,我送你回家!” 季心手握伞柄,脸落潮红。 烟雨三月,灯河骤歇,浅抬首,那人已不期...... 第四章天屠八刀 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 这一日清晨,尘心二人早早起身。平日里的谦谦君子,如今平添了几分怅然,尽管他不喜血色,但终归是要面对的。 “师兄,是否依计行事?”尘韵重拾丝巾掩面,却不似尘心那般惆怅。 出山门之始,师兄妹二人便已将计划制定,他们将此行第一站选在了无惑山脉深处的天屠山,他们要占据此山,从而以此为根。 一路下来,针对这一点,二人从未有过改变。 二人若想以此地为始到往天屠山,必得翻山百十座,长路迢迢数千里,这般算来,委实不近。 幸得他二人皆已进阶七品,要不然光靠脚力行走,只怕给上个三天三夜也不见能赶得到。 这方天地,修士实力共分十个品阶,六品之下无甚可说。 至于在这之上,简单说来,就是七品御器飞。八品开天眼。到了九品,那便是肉身极致所在。超脱九品即为传奇,那是所有修士皆渴而不求的巅峰存在。 即便强如尘心,此时也不过才堪入九品。至于尘韵,却连九品都还不及。 再把话题说回来,天屠弑杀,这一点在无惑山脉众所周知。但弑杀归弑杀,天屠山倒也有其资本,单论实力,他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存在,要不凭何能将修炼资源丰盛的无惑中心占领? 可世事两难全,天屠山虽实力强悍,但地理条件委实差劲。 其外邻魔教不说,向内辐射又被正道四山所围。 你若将五指聚拢,便一目了然。五指相交,大拇指处境,正是现如今天屠山与四山之间的关系。 天屠山在此落足三十余载,他之所以能稳站脚跟,这与山内八大高手脱不开干系。 八大高手师出同门,皆以阔刀杀人。 八人恶名昭昭,据说能以血刀化阵,阵法若成,八刀合一,九品修士亦难敌。 血雨数十载以来,“天屠八刀”早已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在这无惑山脉中,无人能应天屠锋,即便是四山合击也不行。若不是后有援军合纵,这四山恐怕早已是明日黄花。 此时想来,尘心将无惑山脉的第一站定在天屠山,也就不难理解了。 ...... “师兄,快看!” 静谧的小河旁,尘心二人并未走远,二人仰头凝望,四道剑气急速放大。 剑气各不同,分别为“红”、“黄”、“绿”、“白”四色。即便离得极远,依旧能识得剑中凌厉之气。 剑影惊鸿处,初鸟音落绝。 “师兄,是小师弟他们来了!”尘韵眼眸中泛起一丝紫意,灼灼余热未消。这些山门兄弟与她同为手足,自然无需拒人于千里之外。 八品开天眼,万丈高空的鹰尚能看清,这些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又岂会认错? “嗖嗖嗖嗖......” 几道身影认准了尘心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隐约能听得春风百里。 “哈哈哈哈......十八师兄你怎地如此悠闲?” “十八师兄,你是否已平了一山?” 脚未落地,翠竹敲击之声率先临耳。 无需细想,这定是万剑山抽调的援兵,要平这偌大的无惑山脉,单只靠尘心二人,的确够呛。 “此番有劳诸位师弟了!”尘心作揖微拜,尽管来者四人言语轻松,亦挥不去尘心心中霾。 “师兄,你这可就不对了。”其中一人个头稍矮,倒也俊朗,只听他这般说着,整个人已立于尘心身前。 “对啊,师兄,你说我们现当如何?”双脚踏剑时,此人还称尘心为“十八师兄”,这落了地,反而去了“十八”二字,其中原委,委实有趣。 其实在众师兄弟中,尘心的确排名十八。可他阿哥,也就是无根老人,那可就不得了了,排名第一不说,如今算下来,早不知执掌了万剑山多少个年头。兄弟两年龄如此之大,当是怪事一件。 至于眼下几人,皆是这一届吊在末尾之人。 尘韵排名第十九! 叶苍龙排名第二十! 李镇排名第二十一! 张河排名第二十二! 杨勇排名第二十三! 这样算下来,几人称呼尘心为“十八师兄”除了玩味十足外,的确没什么别的意思。 “师弟们,计划我已定好,且看。”几人落定后,尘心将万象图凌空展开。 随着万象图展开,无惑山脉的地理样貌尽现,山川间脉络分明,画到细微处,恨不得连山中杂草都给绘了个清白。 要说这尘心吧,当是一块玩笔的璞玉,单是这绘画的手艺,便能让他成为绝顶画师,想必凭此无忧一生,也绝非什么难事。 “天屠山!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尘心语气坚定,眉眼凝霜,食指所指位置占了图卷十之其一。 “好,那就这里!”排名吊尾的杨勇,生性活泼,既然尘心有了主意,他无论如何也要支持到底。 “我也赞同!” ...... 余下三人一一表态,无一反对。 在他们看来,无惑山脉的门派之争,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毫无特点。 他们几人皆来自于天下第一宗门“万剑山”,自诩实力超群,只想着一路平推而过,至于其中艰辛,他们也无需深思。 这不怪不得他们,尽管都是八品高手,但都涉世未深,要不是尘心稳重,还指不定这些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师兄,此时不去,更待何时?”杨勇单手并指,将一道道真气打入河内,只想着干架过瘾,早已是心痒难耐。 自入万剑山来,这四兄弟并一直相依为靠。因此,只要不遇上原则相悖的大事,几人意见倒也能综合于一处。 “师弟们......”尘心尽管满脸黑线,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其中关节娓娓道来,这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师兄,那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这次又换张河开口,也不知刚才尘心所说他进了多少。 “可!”几个师弟脾性尘心最为清楚,此刻,他知多说无益,索性放了缰绳,任他们高飞...... “哎,阿哥可当是用心良苦啊!”几道剑影划破天际,尘心心中如此叹息道。 “十八师兄,我们也走吧!” “好,走!” 尘心只顾记挂着心事,的确没什么玩闹的心思。 只听得“嗖、嗖......”两声,紧接着又是两道身影御空而去....... 第五章战八刀 六人御空苍穹,与之叶苍龙四人不同的是,尘心、尘韵皆不善使剑。也正因此,此二人的御空之物各有千秋。 尘韵盘坐于一方紫铜古镜上,整个古镜除了镜面光洁如滑外,其余部分则是铜锈密布,仿佛经历过无数岁月洗礼。 紫色光晕下,各种刀痕剑迹隐于铜锈之下,倒也不那么显眼。 但,越是如此,越显古镜深邃,让人忍不住追思。 在那段尘封的往事中,古镜为人族崛起立下过赫赫功绩。 “紫瞳不开,镜梦不醒。罔替春秋几度,已是残梦照余生!” “紫帝镜”! 上古时期,无边魔族的噩梦。 “蚩魔以恶恫诸天,吾则以永世为价,布梦魔天,独挡遮天狂澜!” 那一战,紫帝孤身杀入,手托无疆帝镜。他虽身形微末,却不退一步。即便苍穹染血,依旧仙威荡肠。 那段岁月,是为人族的至暗时刻,十顷桃林硝烟起,生生毫木饮苍生。 那一战,紫帝陨,八荒魔族无人立。 这不仅是紫帝的惨胜,更是人族的大兴之兆。 自那以后,魔族再无力一家独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悠悠诸天皆是以人魔共宰。 时至如今,重宝掩尘,紫帝镜再也不复当年辉煌。 即便与之朝夕相伴的尘韵也不知晓其来历,只当是一件厉害的宝器,除了对她所修炼的“梦之道”颇有帮助,却也与其它宝器一般无二。 ...... 话说回来,再看尘心,他脚踏万象道图,图卷铺开有如半丈魔毯。尽管他出发最晚,却已后发先至,走在了最前。 “定!”尘心修为九品,在真气全力运转下,飞行速度自然遥遥领先其余五人,也不见他摆手掐诀,整个人已立于天屠山山峰之上。 尘心并未收敛真气,他天赋异禀,主修五行之道。在他的全力施为下,各属性真气如飓风狂卷。 入眼处,巨树萧萧,砂石弥天,时而金戈刺骨,时而细雨凝霜.......不多时,便将天屠山搅出一幅末世景象。 坦坦真君子。在尘心看来,要战那便光明正大的来过,躲在背后袭击,实非他书生所为。 “喝!你是何人,胆敢来我天屠山行凶?”果不其然,飓风一响,天屠山众倾巢而出。随着一声大喝,天屠八刀皆已阔刀霍霍。 “书生我,名尘心。今日前来,望借你天屠山一用!”尘心跃步轻点,整个人从万象图上落下。尽管他书生气十足,却难掩话中不善。 “原来是尘心道人,不知道人口中所说借,是指哪般?”天屠八刀最中心一人脱颖而出,此人心性沉稳,他能识出尘心实力不凡,话语多少有些客套。 “三十载!三十年后,吾当离去,不带一草一木!”尘心心中苦闷,话音低沉。 若是真如无根老人所言那般,的确需借这天屠山三十年。只是,单这一山显然不够,认真来讲,这无惑整片山脉都要囊括其中。 “放你爷爷的屁,穷酸儒,咱天屠山可不是吃素的!”怒骂之人为天屠八刀排名第三之人,此人额窄颔尖,一看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天屠八刀脾性各异,可不能指望每人都如大当家那般好脾气。 “三哥说的对。书生,我劝你离去,我天屠八刀所杀九品修士不下只手之数。”天屠第五刀同样不甘示弱,虽然他也能感应到尘心实力强悍。 但,正如他所言,天屠八刀的确有越阶杀人的赫赫战功,而且还不止一次。 “哎,那我只有行非义之事了!”尘心无奈的叹息一声,心念浅动,墨色真气已将他双手隐没。 “大哥、二哥、四弟、七妹.......大家一起上!”天屠第三刀大声吆喝一声,同样将森森白芒凝练于刀刃之上。 随着天屠第三道一声吆喝,剩余七刀快速移动,搅出虚影无数,这般操作他们早是轻车熟路。 不多时,天屠八刀阵,阵成!将尘心死死围于阵中。 尘心眼见阵成,依旧不以为动。他心中法万千,丝毫不惧眼前阵仗。他之所以不抢先动手,的确是因为心中羁绊所累。 “天屠八刀,刀影万万!” 阵法之中有人大喝,这些人嗜杀成性,哪还管你什么君子之道? 只看到无数寒芒朝着尘心逼来,刀影之势有如无边落木萧萧下,叫人避无可避。 倘若战团内换做他人,恐怕单是这股气势,定能叫他人曲膝服软。 “呵,有意思,你若刀势不绝,我便送你细雨江南!” 白色真气托卷,也不知万象图何时展于尘心面前。 眼看刀势逼近,尘心十指紧弹,墨色真气如数打在图卷之上。 也不知墨色真气在卷上经历何事,尘心再出手时,无数墨雨疾射,图卷之上已是洁白如新。 “叮叮叮叮......”墨雨如刀更甚刀。尘心以一敌八,怡然不惧,无数墨雨随刀影,刀影虽强,不近尘心五尺内。 随着黑白二色不断撞击消耗,终归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一次,天屠八刀无功而返,八人眼神之中平添几分凝重,更有几人,呼吸都变得粗重几分。 “儒生,你的确有些本事,不知你消耗几许?”天屠第一刀聪慧如狐,他深知,今日确实遇上了硬茬子。 谁说天屠八刀弑杀无脑?那定是空穴来风。又或者说,对于低品阶修士来说,天屠八刀才是真的弑杀无脑。 “我心有猛虎,亦能细嗅蔷薇!”尘心闻而不答,他只管浮图作画,手中墨添深黄色,一只斑斓猛虎已跃然卷上。 “大家小心,此人有诡异!”天屠第一刀第一时间看出画中端倪,他毫不迟疑的大啸一声。 随即,剩余七人狂抽真气皆朝一处打来,入眼处天屠齐力,八刀归一。待得刀势成,寒刃卷红,似已饮血生灵。 血刀斩虎?亦或是虎落血刀丹?不到最后一刻,难下定论。 树啸草起,三月的暖阳刮起七月的风,碰撞的威势能改季。 这一击,最终还是碰在了一起。击声响彻,真气尽裂,也不知这一次谁能更甚一筹。 这般阵仗委实苦了四下天屠众,碰撞之姿俨然超出他们想象。狂风拂衣袖,他们只觉得浑身生疼,更有甚者丝丝肌脂飘红,已然退至百米开外。 第六章杀人了 狂暴之气疯狂四泄,碰撞不超过三息时间,孰强孰弱,或见分晓。 浓烟之中饮血狂刀刀势稍淡,但依旧一往无前的朝着尘心斩来,刀势披靡,这才是天屠八刀真正的实力。 到底是尘心实力不济,还是他有意为之?狂刀斩落,自见分晓。 “细嗅蔷薇花!” 尘心心中轻吟,他手中真气隐约多了数道,指掌间的色彩更为鲜明。 尘心到底还是留了后手,他心中无猛虎,却能闻得半夏蔷薇。此番再看,这“心有猛虎”不过是后半招“细嗅蔷薇”的前奏! 想来也是,试问高手过招,又有哪一招不是精心策划? 只见,尘心身侧五朵蔷薇环绕,有如众星拱月,将尘心围于正中。 殊不知,这蔷薇世界内又是一片天地。不管外界如何纷乱,尘心儒袍不卷,发丝不扬,当真是一片永宁世界。 ...... 异变突起,天屠八刀始料未及。 饮血狂刀再怎么强势,也不过堪压猛虎半分。此时再想斩落蔷薇,的确够勉强。 天屠山千丈,无边血色将天地渡染。 血刀虽气势惊人,但当没入丛花,却不过是泥牛入海,任你万千凌厉,终不过是血色蔷薇下的养料。 红色蔷薇当真不凡,血色刀罡对其几无消耗。随着时间推移,蔷薇花花姿盛极,当真是仙根沐血百花羞。 他阿哥是当世第一,他又能差到哪里去?天屠八刀虽能越阶杀人,但多是普通九品。怎奈何,尘心不在其列。 “时冉时逝,待到秋来山花颓,花极满枝片片零。” 尘心心中默念,五指掩面,书生最是深情,这万物颓败,难免会令他悲秋伤感。 也不知哪里卷来的紧俏西风,将五朵红色蔷薇割得支离破碎。无数红花漫天飞洒,亦有黄叶枯颓,在空中炸出无数轻烟,终是化归虚无。 枯败之气比刀殇,天屠八刀临敌在前。形势急转下,他们皆浴红花,无一幸免,花语成烟,他们亦感觉到生命流逝。 所有人勉力支撑,更有甚者,发丝间现出几缕灰白。 光阴催人老,作为天屠八刀唯一的女性,天屠第七刀更是难掩心中惊悸。一某阴翳在她眼角闪过,花季已逝,她更想挽住容颜。眼前之人夺她芳华,她又怎能不记恨? 直道此刻,天屠八刀才真的认清临敌之人的强大之处。 “道人,我等自此借山,还请道人收手!”天屠第一刀阅历俱丰,审时度势的本领在八人之中无出其右。 他心知,苦撑无益,即便僵持到最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可!”尘心内心喜大过悲,话到嘴边却听不出丝毫情绪。 书生一向仁慈,结局如斯,不分生死,何尝不是皆大欢喜?也难不得尘心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哈哈哈哈......三十年后,还你一片仙府天地!”尘心难掩心中喜悦,三息之后,哈哈大笑。 尘心沉稳,却也不过是二十轻许的青年郎。他喜形于色,胸中沟壑朗朗。 尘心苦修二十余载,除了修炼,便是读书识字,虽比叶苍龙几人强上许多,可也依旧涉世未深。敌人抱臂投诚,他还真就将万象图卷给收了起来。 “除了八刀外,余下之人可自行抉择,是去是留,书生我不做强留!”尘心双手后背,警惕之心也随他隐于袖袍之中。 “大哥,就是现在!” “天屠第七刀,银妆疏影!” 作为八刀中的唯一女性,天屠第七刀对尘心夺貌怀恨在心。眼见对方不备,心念催动下,她发动了自己最强绝招。 “寒霜百尺!” “蚀骨追魂!” ...... 天屠八首领,每人修一刀。合则雄刀百尺,分则刀势相彰,好一道杀人技艺,果真令人防不胜防。 八刀分离,虽不致命,但胜在刀影无数,倘若尘心再无还手之力,势必会被这万千刀罡凌迟。可他的确将道图回收,若无准备,尘心将亡。 “唉!”尘心摇头长叹,也不知他所叹何事,眼下无数刀气将临,他是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扼腕叹息吗? “悦天下理,悟人间道。利剑止戈,唯饮红殷!” 尘心诗书气长,他高声吟唱,手腕盘旋连抖,玉指不见指,唯有墨浓长凝。 尘心舞墨,似以空气为宣作画。墨长四尺,这是一柄剑形图案。 尘心居然在凭空画剑! 谁说书生不善剑?他只是不愿仗剑止戈。 “书生墨剑”!剑成! 这般变化半息不到,书生要杀人了!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书生高吟不休,手中剑漆漆。 他暗剑摹宣! 他墨挡千刃! 他袖舞游龙! 他追风十步! ...... 他、他、他....... 他杀人了! 墨剑长贯,梅临半枝。 那人心口染血,天屠八刀去其一。 谁说书生不杀人?他只是不愿血落红天啊! ...... “你等现在退却还来得及!”墨散再凝,尘心言语微凉,他心中温柔血照,他想收手! “啊呀呀......你杀了我八弟,此仇不共戴天!”天屠第三刀最为爆裂,他眼角血丝密布,他杀红了眼。 “书生,你不该杀了我八弟!”天屠第一刀言语低落,战意丝毫不减。 数十载下来,天屠八刀早已亲如兄弟。他们于无惑山脉行凶多年,第一次吃此大亏,他们委实难以接受。 “杀了书生!” ...... 天屠八刀俱怒,这场战斗终归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哎......” 尘心唉声轻叹,墨剑四尺迎锋。不闻他手影千千,只见他儒衫飘卷。十步初迈,他又杀人了...... 黑影入肤,天屠第三道倒于血泊...... “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 尖锐的女生刺破苍穹,天屠第七刀发带随风,她黑丝习习,终归是书生剑下的残魂半缕...... “禽贼先擒王,先诛第一刀!” 尘心儒袍飒飒,心中柔情尽洒九霄外。即便你刀斩巨瀑又如何?亦挡不住我墨剑渊虹。 天屠第一刀,亡! ...... 天屠八刀,人去一半,终归再无逆转可能。 这一夜,注定成就尘心的无上威名。 “师兄,我来助你!” 紫影若现下,四道黑色小点紧随其后。战至末尾,万剑山援军姗姗来迟...... 第七章墨雾化剑 “繁梦似锦夜来潮!” 远空中,紫巾女子猛然提速,离得尘心还有千米不到的样子,她冷然娇喝一句,一条淡紫色披帛疾射而来。 尘韵打出的这道真气,无疑是一道辅战之技,尽管下方人影不晰,亦无碍她将这道真气准确无误地打入尘心体内。 “师兄,我们来了!”女子后方几人同样不甘示弱,几百米的距离于他们而言并不遥远,不过是眼眨几次的功夫。 在几人御空千里的空当,下方战斗已至白热化。 仇深似海,不报难休,剩余四刀早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他们心念合一,各施秘术,周身杀意弥漫,稠浓成雾。此时,他们皆是浴身血河的修罗魔神! “墨念万万化,难视雾里花!” 面对漫天杀意席卷,尘心无让一步,他左臂真气大放,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抵至掌中五指之间。 他手中墨剑遇气即散,半洒于赤色,有如黑墨滴水将血气涤染,不出一息,墨与红竟成分庭抗礼之势。 尘心这一招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原本急剧波动的杀意,被书生之气所浸,终归是如海水潮退,尽管血气依旧,却也气势再无。 远远望去,浓浊喷涌,大红与大黑搅在一处,五道身影被瞬间吞没。似乎此地乃九幽之口,内有大恶噬人。 “蚀骨追魂!” ....... “墨。即为吾念!” 浓雾中心,数人各喝,各种碰撞之声戛然而止,想必是战斗已毕,只是浓雾仍稠,胜负难知! ...... “师兄!”千米距离转瞬而至,浅色披帛已成深色,随着一道倩影临近,浓雾再吞一人。 “咻咻咻.......” 女子隐没不到半息,四道身影紧随其后,齐齐落入浓雾之中,亦是人影不现。 除了万剑山几人外,数百天屠山众同样关注着战局风云。 只见,浓雾之外,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氤氲中心,不说先前四刀的惨状他们历历在目,眼下对方又有援军抵来,诸般形势皆不向好,这使得他们原本凝重的心绪又沉了几分。 静,绝对的静! 除了九天外的几声鹰鸣外,闻不到任何声音。 淡淡墨香随风舞,数十息时间转瞬即逝。 黑雾之外,数百山众皆如临大敌,他们弓步弯腰,手中兵刃高举,墨色独洒,此间结果已然明朗。 不知来人心性,他们又怎敢将兵刃放下? “三空,若是战斗再起,你切不可恋战!”天屠山众中,一素衣男子低声轻语,只见他单肩微沉,用手罩住左侧嘴角,似乎在说一件极为隐秘的要事,丝毫不能走漏风声。 在他右手边立了一少年男子,该男子稚气未脱,想必定是素衣男子口中所说的三空无疑了。 “哥,我要与小天、小黑他们共同作战!”名为三空的少年同样神色紧张的墨雾中心,这里有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他说什么也要战斗到底。 “三空,胡闹!待会哥掩护你离开!”素衣男子左手并未从嘴角拿下,他严厉的呵斥一句,随即又快速软了下来。 “哥,我不需要你掩护,要走一起走!”三空心知事态的严重性,如他这般心性,正当赤子时,又岂会临阵逃脱? “三空,听哥的,闻家香火不能断啊!”素衣男子往三空手中递来一方物件,似在交代后事。 “哥,你本领比我高,由我来掩护你!”三空脱口而出,言语格外坚定。 ...... 不见雾内人,唯闻声聩耳。 正在兄弟两热烈探讨之际,浓烟之内终归有了动响,这是青年的交流之声,但听声音绝对不是天屠八刀任何一人所发。 “师兄,你真不够意思,一口气全杀了,也不给我兄弟几人留上一二,过过手瘾!” “师兄,你一剑毙四人,威武归威武,的确不够仗义!” “师兄,你好些了吗?”这次说话的是一道女声,言语中除了关切再无其他。 “咳咳。师妹,无碍!” “凝!” 这两道声音是同一人发出,随着最后一声低吟,墨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回收。不多时,五道人行轮廓浅现,墨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荡于天地之间。 随着天地渐归清明,五人身侧八具尸体倒于血泊,看情形皆被一剑致命,墨口血汩汩,真当是怵目悚人...... “师兄,这一次你可不能出手了,看我‘长云断日’的厉害!”雾散之后,杨勇大踏几步,立于众人身前,大有几分雀跃欲试的味道。 “二十三师弟,万万不可!”尘心轻喝一句,语气中正十足,俨然还有一战之力,可即便如此,身后紫绫却从未断过。 尘心以一毙八本就心中有愧,若是此时再造杀孽,那与杀人魔王有何区别?尘心想到此处,眼角黯然,手中墨剑早已化归虚无。 “师兄,你放心,我绝对不伤性命!”杨勇挡在最前,雪色玄芒已将长剑灌满,他心性不稳,只知天屠多恶人,此番无非是想除恶卫道,捍卫心中正义。 “你等想留便留,不留自便!”尘心目视前方,双手无力搭落,托着疲软的步子走到杨勇身侧,尽管他声音低沉,却无碍传入每一名天屠山众的双耳之中。 听到此语,天屠山众皆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凶星杀至,可眼下看来,来人无外乎是对天屠山势在必得。 “哎!将八刀好生安葬吧!”尘心声如蚊呐,双目无神,哪还有半分儒生的洒脱?看这样貌倒像是名落孙山的落魄书生,看得人心酸。 “师兄,你无需难过,这些人死有余辜!”尘韵将紫色真气回收,源源不断的输出令她消耗不少,不视自身状况,尘韵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尘心。 “尘韵师姐说得对,死在这些人手下的冤魂或以万计,师兄大可不必庸人自扰。”尘心内心的低落瞒不了众人,叶苍龙大步来到尘心身侧,轻拍尘心左肩。两人年龄相仿,他能明白尘心心中烦忧。 “你等如何自处?”叶苍龙身后李镇、张河齐齐挺进,其中一声高声大喝,声传千里,直颤人心。 天屠山众听闻这句,皆心松不少,更有甚者已将兵刃放下。 哪知好景不长,就在大多数人准备器械投降之时,一声大喝划破天际,气冲斗牛,终有人不甘沉寂,逝要血战到底。 “兄弟们,八位首领平日里待我等不薄,如今我张光率先表态,断不做孬种,愿以微末之躯替八位首领报仇雪恨!” 人群之中,一光头汉子大跨一步,率众而出,他眼神坚定,断要以死明志。 第八章道之始 悠悠众生相,又有谁不惜命?张光心知逆行必死,亦是一往无前地站了出来。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临近黄昏,万丈金黄泄下,他心中多了一股悲凉,这落日的余晖虽美,却更像是一段祈念往生的佛咒。 这这些人中,虽然张光实力并不超群。但,也只有他敢直面生死,铮铮铁骨,他的确是条汉子。 “弟兄们,可还有谁愿随我一战!”张光复喝,慷概激昂,明知反抗是死,亦无畏无惧。 随着张光大喝,底下众人竟无一附和,除了先前缴械之人,绝大部分选择了沉默。 “哈哈,你们都是孬种!都是孬种......”张光孤身在前,眼角余光所及,无人尾随,他仰天长笑,这般赴死,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人。 “这位兄台,你又是何苦呢?”尘心欲言又止,却也别无他法。 “哈哈哈哈......死亦何惧!” 张光仿若未闻,他将长刀高举,步踏黄烟,百十米距离并不长远,五息不到,便已杀至尘心面前。 “哎......”尘心艾艾叹息,他凝气成盾,心中杀意再难聚集,实力高强如他,想强挡后者攻势绝非难事。 张光双目圆睁,早已将尘心锁定,他虎步连踏,冲势渐猛,这般气势,势要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 又是半息悄过,尘心将左臂伸直,中间三指合并,从一侧开始竖向划线,线粗五寸有余,凝而不散,随着指影繁复,不多时,他身前已抵了半卷竹简,竹简之上黑烟轻泛,尘心此番作为再是明显不过,他要化简成盾。 十米...... 八米...... ....... 张光愈冲愈近,大概距离尘心还有五米距离时,他高高跃起,手中长刀橘光大盛,随着真气重灌,长刀之上爆起半丈霞长,远远看去,似天边余晖落地,声势一度惊人。 “喝!” 张光双腿其蹬,一声大喝,已跃离地面三丈之多。此时,他手中长刀刀罡盛鼎,还真就是举着“斜阳”在战斗。 刀罡盖残阳,淡金色光芒洒在尘心几人脸上无不牙关紧咬,神色凝重。可偏偏尘心视若无睹,他眼角依旧黯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连初成的黑烟竹简都未悬成防御之态。 “哈哈哈哈......去死吧!”张光深知来范之人强大,他丝毫不敢大意,眼见对方反应不及,他瞅准时机,将长刀向地横劈,橘色罡气脱刀而出,这一记罡锋凌厉,有如蝉翼染血,携着开石之势朝着尘心卷来。 罡气之外,炎浪微温。尘心还未拾起墨简防御,原本黯淡的双眼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在神思何处...... “砰!”随着尘心失神,竹简爆成一团墨雾,一息不到的功夫,便轻散于天地之间...... 尘心居然放弃了抵挡! 薄雾蔽眼,尘心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刀罡并未消停,十米距离已落一半。 五米...... 四米...... ....... 尘心危险了! ....... 尘心只感觉大脑传来一阵眩晕,当他再度睁眼时,眼前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他立于一仙府洞天之中。 尘心正对眼处,一满嘴血沫的中年男子目不斜视地凝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眼白浓黄,浊浊不纯,尘心能看清男子眼角内的每一根血丝,在总角不到的孩童看来,此般景象着实狰狞。 “滴答,滴答......” 几点鲜血滴落,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尘心握剑的左手传来阵阵余温。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时间流逝,他双臂都变得冰凉...... 顺着尘心双臂看去,一把利剑不知何时没入到男子的心腹之中,利剑尚能导血,鲜血除了滴落,剩余的部分全部扩在了尘心十指之中。 男子似乎做过挣扎,可偏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锁死,仿佛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掐住了“命脉”,令他动弹不得。 男子上肢歪斜,不再挣扎。 突然,他血洒的面肌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小娃娃,杀人好玩吗?”男子挣扎不得,仰天长笑。随着剧痛传遍全身,他早已麻木,此时既有了死的觉悟,他倒也能看得开了。 随着男子大笑,一口浊血如箭,将巧打在了幼小的尘心脸上。 尘心第一次杀人,小脸吓得煞白,随着这道“血箭”临面,尘心再也挡不住心中恐惧。他双手离剑,腿如软草,再也不继,瘫坐于地,嚎啕大哭...... ...... “尘弟,此人乃无望河畔的匪寇,平生杀人无数,你此番杀了他是为天下人除害。” 不知何时起,尘心身后多了一青年男子,男子眉宇间悬了一把血剑,血剑如浆,配上男子灼耀的双目,愈发显得锋芒毕露,此人正是青年时期的无根老人。 “呜呜呜呜......” 尘心恍若未闻,只管掩面长泣。 兴许是哭的累了,某一刻,他将小手放下,几滴热泪夺眶,顺着温热的触感,他低头浅视,腕臂间的血痕长附鲜明,或红或暗,他惊恐再起,哭声更甚...... 哭声度亡灵,不知何时,男子生机已断! “呜呜呜呜......” 良久之后,尘心终归是消停下来,他痴痴地凝望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尘弟,别怕!有哥在呢。”无根道人俯下身子,右手拇指贴着尘心鼻梁向上轻扫,替他拭去眼角的残泪,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 十日后,无根道人的仙府之内。 “尘弟啊,你可想好?修炼之途本就无归,血海尸山你能应付吗?” “阿哥,我想好了,我要修炼。正因我不愿杀人,所以我更需要为更多像我这样的人开辟出一条‘太平之路’!” “或许,这就是我的‘道’......” 良久之后,幼小的尘心陷入了沉思。 “哈哈,好!尘弟,既然你有了自己的路,那阿哥说什么也要支持你,你更爱书墨,这万象图卷阿哥今日便赠予于你!” ...... 尘心记忆猛顿于此处,殊不知,外界战斗并未就此止息。 不管尘心心中波澜如何,眼下烟尘四起,刀罡临面,尘心仍未做出迎敌之变,这刀落实,尘心非死即伤。 三米...... 两米...... 一米...... “哎,最终还是负了初心!”尘心双眼紧闭,即便罡风卷儒袍,他亦无所动,只顾心中哀叹着...... 万剑山或将亡,尘心是承了无数期望来此,在门派延续与个人理想的抉择之间,他终归败下阵来。 他此番不动,是要为昨日的理想办一场庄重的葬礼,将其永埋心海。往后余生,他终归做不成他想做的那个人了! 第九章长虹剑出 张光虎躯猛震,这一击或为他生平最强,挥舞间,刀罡成轮,“余晖”夺目,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即便如此,这天为惊人的一击,他注定是看不到结果的。只因此招消耗甚巨,他体内真气耗之一空,虎躯难以维稳,只觉身体失衡,耳旁疾风隐啸,竟直挺挺地朝着大地栽去。 张光虽再无战力,但刀势不息,刀轮仍然。 此时,尘心仍未将思绪收起,难道今日尘心注定在劫难逃了吗? 答案当然非如此,能进入天下第一大派万剑山,他身旁五人又有谁是泛泛之辈? “长虹贯日,虹飞百尺!” 果不其然,无需任何交流,伴着一声大喝,一道火红色剑芒已破天斩来,此招彤彤,与先前的余晖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朝霞与落日的碰撞,又或是天屠山门庭交替的序曲。总之,不管尘心如何,这天屠山终将再无天屠八刀之说。 “轰!” 随着一道淡紫色光幕将尘心笼罩,两股真气毫无意外地碰在一处,尽管击声不显,但却灼光璀璨,比之酷暑正浓的午间烈阳更甚几分,姑且不论灼热如何,单就色差而言,前者似乎来得更为红艳鲜明。 爆炸之势离得尘心如此之近,即便尘韵真气深厚,想独挡这爆炸威势亦是力不从心。 这一点,叶苍龙几人心知肚明。就在爆炸初起之时,三人便各腾一臂抵在了尘韵背后,臂分三色,真气长涌,这突如其来的援助,有如雪中送炭,使得紫幕深深,幕上尚有纹理隐现,却已砌成一道坚坚铁墙,将五人护于墙后。 波澜这般起,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几百米外,数百天屠山众将这爆炸威势尽收眼底。可在这些人眼中,他们似又恍若未闻,烈阳来得太过迅猛,他们除了双目茫茫外,却是什么也没能看清。 抬头仰望,九天之上的几道黑影若隐若现,这是刚才嘶鸣的那几只,这一次只见鹰影,不闻鹰声,似乎是被这威势所殃,又振翅扑高了几里。 爆炸之势虽强,但持续时间并不长久,倒似电闪长空,一瞬即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重眩之后,战场中心浓烟又起...... ....... “咳咳、咳咳......“ 良久之后,爆炸中心一连串轻咳之声传来,这是尘韵之音,女子首当其冲挡住了绝大部分威势,真气紊乱也是在所难免。 “宵小之辈,如此不识抬举,看我长虹剑的厉害!” 尘心身侧,五尺虹剑悬空,长虹剑是张河所驭,此人在增援的万剑山几人中最为果敢。也不见他手上有何动作,当真是贯出了一道长虹,朝着张光射去。 真气抽净,张光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长剑杀至,他俨然成了固定靶心,委实难避。 这般结局他早已料到,随着长虹临面,他心中思绪万涌,真到了这一步,他反而看得开了。他来不及叹息,只是轻轻合上双眼,此时,他眼中血色、瞳中不甘再也不见,皆被埋没在空洞的虚无之中,或许这便是他的宿命...... 两丈...... 一丈...... 转眼间虹剑不足半丈,不出意外,张光必死。 “叮!” 突然,一团墨痕打在长虹之上,意外最终还是发生了,预想中的必杀一击并未如愿,不知何时,尘心竟从追思中苏醒,幸得他及时打出一道墨丸,才得以让虹剑旁落。 “哎,师弟啊!切莫再造杀戮......”尘心无奈地叹息一声,双眼之中疲态尽显。 “师兄,此人不除,日后必成祸患!”虹剑化作一道弧线重临张河身畔,他语气焦灼,虹剑玄芒并未消散。 “无妨,任他去!”尘心左手前探,一把抓住空中虹剑,随后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打入剑内。不多时,虹剑赤芒全隐,再无半分杀机。 “愿者可留!”做完这一切,尘心一声大喝,言语难掩落寞,他将长剑回递给张河,眼神茫茫,又陷入到虚无的空洞之中。 “呵呵,呵呵......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会让你后悔的。”张光周身上下除了虚弱之外,并未半分痛感,他仰天苦笑,状若癫狂,刚才鬼门关上走上这么一遭,他不怕死的信念似乎有所动摇。 “还不快走?”尘韵心知尘心所想,她声凉色厉,丝毫不将张光放在眼里。 “哼,走着瞧!”张光自知多留无益,也不管长刀跌落何处,只顾艰难的将身子稳住,颤颤巍巍地背离众人远去...... ...... “你等如何?”待张光背影消失后,叶苍龙向前再走一步,他高声喝问,如龙长吟。尘心心绪难平,免不了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吾愿降!” “吾愿降!” ...... 八刀全亡,张光败走。 这一切终归落了尘埃,余下之人多是乌合之众,于他们而言,似乎跟谁都一样,除了少数之人不愿同流外,大部分人还是自愿留在天屠山中。 “三空,何去何从,哥这次听你的!” “哥,天屠八刀太过弑杀,我不喜欢。” “你想留在这里?” “嗯!” ...... 夜色微凉,夜雨蒙蒙。 天屠山外的密林中,尘心独自淋雨,他要借初春的细雨洗涤满身的血污,落寒千尺,怎奈何,又是三更心事别寄。 “阿哥,你如此神通,为何不亲自动手?” “我不能动手,这毕竟是你的宗门!” “那为何不让二师兄去?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魔族将现,万剑山或有灭门之危,你天赋最甚,无你不成!” “可我不杀人的!” “你我早已无归,天命使然,你我皆是破局之子!为了人族大计,你断不可推诿,你可明了?” “哎......” “我、我......我不明了,又能如何?” ...... 细雨滴答,追思之外,尘韵不知何时举起了一把油伞,与之十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受伞之人互换,却同样是茫然无助...... “师兄,当时四位师弟已然赶至,你大可不必如此!” 尘韵将丝巾摘下,声音空灵,尚有暖暖余温在男子耳边轻拂而过...... “这我又何尝不知?我既已手染鲜血,又何苦让他们也染上这无边罪孽?”尘心喃喃低语,很快淹没在细雨滴答声中,却也无碍尘韵尽收耳内。 “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修战斗之法的!”尘韵取出紫帝古镜,亦是悔思不断。 第十章长日四剑 万剑山这一辈的最末几人虽年纪轻轻,但无一不是风华正茂,万里挑一的修炼奇才。 早在几年前的卫道之战上,四人便共浴魔血,只身御敌,仅凭手中四尺寒锋,便能护佑白丁上万众。 四人身虽孤,但却毫不畏惧,仿若天神下凡,力挫魔教翘楚四十八,败退魔徒无数。 此战四人雄威昭彰,不仅续了万剑山的不败雄威,更让四人扬名天下,传出一段“长日四剑”的修真奇谈。 万剑山向来以正道自居,耳濡目染下,四人早已将除魔卫道的信念深植。在他们看来,天屠八刀无一不是亡命弑杀之辈,也正因此,八刀尽亡,却在他们心中掀不起波澜。 天屠山的首战告捷,无疑让万剑山的“希望之根”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但这些却远远不够。 在无根老人的推演之中,这股新生之势,势必要急速成长,假以时日,他或将成为另一座“万剑仙山”。 ...... 翌日,清晨。 昨夜春雨并未长落,随着半轮红日攀过山头,万剑山几人再度聚首。他们既已迈出了计划的第一步,后续再如何,总归要精心谋划一番的。 众人以尘心为首,选了间较大的砖屋,待各自坐定后,尘心率先发言,将话题引出。 “诸位师弟,且听我一言。我等此行之计,无外乎于开宗立派,万万艰辛,想必诸位早已明心。在此,我希望众师弟不到万不得已时,切莫多造杀戮!”经过半宿夜雨洗涤,尘心心复通明,他虽将感伤深藏,但仍不忘仁心。 “师兄,此间本就是一条杀戮之道,但凡需要杀生,皆由师弟代劳便是。”尘心左手边一男子大袖一挥,立身如剑,似有凌厉之意隐而不发。 此人名张河,善使长虹剑,昨日里,便是他替尘心挡了张光的倾力一击。 “师弟切不可有此想法,生灵不易,若如朝霞,你又怎忍摧残?”尘心并未离位,他双眼凝视张河,这般虽在问话,但却不容置疑。 “可......可是......”张河吞吞吐吐,一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兄,杀一大恶,或可救百人!”不等张河说完,尘心右手边又一道声音响起,此人披了明黄锦袍,在长日四剑中年龄最长。 尘心听闻此语,眉头微皱,他斟酌良久,极难定论。一时之间,屋内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神陡然变得坚毅,最终从门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恶首可诛!” 尘心明白,既然选择走了这条路,那便由不得他回头,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那便依了师兄!”张河抱手回应,再次座定。他之所以如此提议,不过是想替自己师兄排忧解难。 “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吧!”落座之后,张河心中默默自语,私下里,几人关系融洽,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进气。 “伏恶首,创太平正道!那我新宗便以此为旨。”恐生罅隙,尘韵款步上前,她将尘心心中想法道出,这般计较,他们昨日便已计定。 “哈哈,师姐说的对。只是你们这般争来吵去,都不恭贺我们的掌门师兄了吗?”李镇哈哈一笑,兀自起身,他双手抱拳,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二十一师兄说的对啊,以后我可就是五长老了!”杨勇紧随其后,同样起身,他将五指摊开,掌心朝上,看样子心情大好。 “尘心师兄,如今大局已定,这新宗你可想好了名字?”李镇双手交叉抱胸,全然不顾自得其乐的杨勇,他心中所思无一不是立派之本。 “我还未想好,师弟们定夺便可!”尘心对这立派俗事毫不关心,他本就不是什么做掌教的料,不过是时势逼人,被强推到了此位。 “师兄平日里就喜欢舞文弄墨,不如就叫文宗吧!”尘韵见心上人默默无身,率先给出自己想法,这命名之事,他们事先倒没怎么商谈。 “不妥,不妥,‘文宗’二字虽妙,但总觉得被逐鹿书院压了一头,还是另想其他比较好!”杨勇先前的得意之色一扫而空,他双手左右连摆,和着摆动旋律,整个头部都跟着摇动起来。 “那师弟觉得当如何?”李镇古井无波的如此问道,他似乎也不怎么满意“文宗”二字。 “那不如......嗯!有了、有了、有了......就叫......就叫十万剑山吧!”杨勇眼珠乱转,食指连点下颚,犹豫片刻之后,他顿顿吾吾将心中所想道出,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众人听闻杨勇所述,皆陷入到深层次的冥思之中,这一次倒无人反对。 “十万剑山?十万剑山?.......” “我等皆来自于万剑山,取名十万剑山,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此名绝妙!绝妙!” 李镇最先回过神来,他反复念叨着“十万剑山”四字,经过内心反复推敲,某一刻,他将双手猛拍,连连叫好。 “师弟,我倒认为不妥。十万剑山是否来得太过招摇,若被有心人利用,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尘心并未插话,倒是叶苍龙持了反对意见,大势初成,尚不能如此招摇,他贵为燕国皇子,其中利害他心知肚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叫什么,今天总该要拿出方案来吧。否则,这数百天屠山众跟了谁都不自知!”张河脾性急躁,几番推拒,倒是他最先沉不住气。 新宗命名,本是最为简单的一步。不曾想,偏偏如此简单的问题,竟然将这些天纵奇都给难住,皆是沉默不言。 随着众人苦心斟酌,大厅内陡然变得安静。如此,又是半盏茶时间悄然而逝,依旧无人答话。 “既然这是师兄的宗门,不如就随了师兄之名吧!”也不知过了多久,尘韵率先打破平静。她心中时时想着尘心,某一刻,她灵机一动,随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师兄名尘心,尘心?师姐是说尘心宗吗?”叶苍龙颔首轻抬,双眼无神的望向尘韵,嘴角闭合的速度比之以往钝几分。 “尘心宗?尘心宗?哈哈哈哈......妙极!妙极!”还待叶苍龙念叨之际,李镇再度发声。他爽朗大笑,心中稍一盘算,“尘心宗”倒也合他心意。 “此番,若是为万剑山之未来着想,的确得让师兄之名响彻四海。十年之后,我尘心宗或为天下第九宗!哈哈哈哈......”想着想着,张河笑声彻响,他一贯城府不深,唯求心念通达 “可!可!可!”几人率先持了肯定意见,倒是最先发言的叶苍龙落在了最末,他一连叫出三个“可”字,由此可见,他内心也是极为认可的。 随着叶苍龙话音落定,包括尘韵在内,几人皆将目光齐齐指向了尘心,这最终结果,还需他来定论。 “书生我,名尘心,取名‘尘心’......”尘心目光环扫,嘴唇微翕。 尘心一向以谦谦书生自居,这般结果似乎不符他书生心性,不由他想,他十有八九是要拒绝的...... 第十一章新宗“尘心” “书生我,名尘心,毕生心愿便是铺就出一条太平之路。如今天道随我,又岂有不受之理?” 尘心语出惊人,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这般作答与孟儒思想相悖,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殊不知,在说这句话前,尘心内心其实做过挣扎。只见,他将隐在后背的双袍平移而出,当双手再次重现于众人眼前时,早已紧握成拳,他内心坚定如铁,却也难掀波澜。 而在众人眼中,他拳指衣角之间尚有泥泞。 想必这其中缘由,也只有尘韵知晓,原来昨晚尘心亲手葬了那些人,此时还未来得及涤净。 “乾坤万象,笔定初心!尘心!定要让尘心之名四海远播,受庇天下寒士,开辟出一条太平正道!” 尘心将右臂高举,似在执笔作字。不多时,几个大字便被打在墙上,字重墨浓,彷若盖了广厦万千间,他心中道大成,俨然成了一名桃李满天的鸿儒大士。 “乾坤万象,笔定初心!” 砖墙之上,八个大字力透纸背,大笔如椽。 “师兄书法之技果真令人叹为观止!” “师兄大有诗圣胸怀,我等的确望尘莫及!” “道法自然,师兄已然走出了自己的道!” ...... 墨凝字成,自然引得余下众人惊叹不息,一时之间,竟连正事都忘了继续探讨。 “现大事既定,余下旁枝,还需师弟们多多操劳!”尘心充耳不闻师弟们的吹捧,他半睁的双眼多了几分血色,几番交战之后,他终归盖不住眼角的疲态。 “师弟们,师兄说的对,新宗既定了名,那么接下来,我们便来探讨一下我等司职如何,众天屠山众又如何安置等诸般事宜......” 叶苍龙接过话题,随后四人便开始热切地讨论起来。这一次,尘心再未发言,又或者说,这一次他根本插不上嘴。 “新宗初成,百废待兴,只得先依我万剑山门规,不足之处,日后再加以改进......”叶苍龙将所列之事一一道明,每每提及一项无不是众说纷纭。如此,竟忘了时辰,不知不觉已临午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咦,门外为何如此吵闹?”几人正说得兴起,张河突然面露不悦,似乎被外界的杂事所扰,这般大约持续了一息时间,他紧皱的眉头又迅速舒展开来。 “师弟,还有最后几项提议,费不了多长时间的。不对,不对,外面似乎是打起来了!”叶苍龙起初毫不在意,随着打斗之声欲烈,他亦无法专心议事。 “无妨,无妨,出不了人命。三日之后,待剑冢百客抵达无惑山脉,便是我等一鼓作气拿下周围四山的绝佳时机!” 李镇并未被外界纷乱所扰,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无惑山脉图,此刻正伸出一指,重重点着天屠山外的天心、天赐、天风、天罚四山,说得头头是道。 “有人来了!”尘心并未被李镇豪言所染,他半眯的双眼不知何时全闭,他喃喃低语一句,心事全然不在此处。 尘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翕动幅度并不明显,他只是将舌节轻搅了几下,因此,并未止住仍旧热烈商榷的几人。 “剑冢百客乃我万剑山第三大秘牌,每每出山,必有百万雄狮之威,让人未战先怯,生不出反抗之心。有他们驰援,这无惑山三十或已是我尘心宗的囊中之物!” 提起剑冢百客,张河无不引以为傲,尽管百人品级不高,但那股横推一切的气势,的确令人生畏。 “兵兵乓乓......”此时,厅外打斗之声愈演愈烈,时而金铁交击,时而喝骂连连,听声音,双方似乎打出了真火,恐怕一时半会消停不了。 “仙人!仙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果然,在一系列的混乱声中,一青年男子踉踉跄跄闯了进来,他神色慌张,只顾径自跑到众人跟前。 “走,出去看看......” 会议既被打断,自然无法继续进行。顾不上铺展一地的无惑山脉图,李镇紧随几人大步而去。 ...... 花开两瓣,各表一枝。 元仓大陆,万剑山。 叠叠剑峰如浪涌,莽莽群山碧连天。 万剑山,山如其名,据传每一座山峰都是一处剑冢,内里葬剑几何,根本无从得知。世人只知天下名剑多出于此,倘若缘来,或可求一剑,参得通天大道。 不知何时,万剑山无根老人的仙府之中,竟多了一人,此人黑丝夹白,着了一身冰蓝色长衫,他领口处绣了一个“天”字,怎么看都不是万剑山的装束。 也不知他如何强大,竟能直面无根老人毫不怯场,他虽神色谦卑,但多是礼节性的互往。此人谈吐从容,思维缜密,说不得也是一方大能。 “季兄,不知发生何事,你竟须发皆白?”两人客套几句之后,来人话锋一转,他将双手垂下,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哎,不瞒吴兄,魔族卷土,我万剑山或将亡矣!”无根老人眼里满是感伤,他顿了许久,也不提及来人所问,只顾自叹无奈。 “季兄,你说什么?”吴姓男子大惊失色,先前他已预料到将有大事发生,哪知后者竟抛出了一记深水**,令他始料未及。 “魔族来势汹汹,或现上古之危!”无根老人言语凄凄,他之所以华发尽生,便是算到了这惊天大密。 “可、可有解决之法?”吴姓男子说话结巴,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醒来,俨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于天下人而言,尚有时间准备。于我万剑山而言,死局!” 无根老人眼神黯淡,他或可不管,只不过到那时,魔族席卷,于天下生灵而言,无疑是末世灾难。 “季兄,我能做些什么?”吴姓男子言语同样变得深沉,从无根口中,他知局势再难逆转,同时,他能品出后者隐有托孤之意。 “如今,我万剑山所有太上长老已掌‘天之涯’,目前封印虽能维稳,但危机并未消弭,老朽我已分身乏术,离不得山门。” 无根老人将目前形势一一道来,随后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在此之前,我已安排人于无惑山脉重立门庭,想必要不了多久,魔教定知我万剑山困境,到了那时,他们必会出手阻我,真到了那时,还望吴兄照拂一二。” “季兄尽管放心,你我早不分彼此,真到那时,即便是举我天域全教之力,也要护佑你新教周全!”吴姓男子右手捂胸,下了最重的承诺。 “吴兄诺比剑山,实乃当世真君子!季某又怎会不知?” 无根老人郑重一拜,长舒一口浊气,仿佛心中落下了一块巨石。 第十二章君子一株莲 无惑山脉,天屠山。 几人出屋之后,不需青年男子多言,眼前景象便已一目了然。 砖屋正对门处是一方大院,大院约有数百来平,这数百平的泥地里,大概立了七八十来号人,也不知起了何种争端,这七八十来号人齐齐将一人围于正中。 斗到此时,回合难记,可总也奈何这被围之人不得。 伴随着打斗,各种谩骂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捶足顿胸,躲在不知名的角落掩面长泣。 “刘胖子,天屠八刀平日里待你不薄,哪知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你良心可安?” 被围之人以一敌众,依旧应对自如,打斗之间,他还有暇与缠斗之人理论几句。 “哼,姓闻的,你少装模作样,如今天屠换新主,我等自要效犬马之劳!” 这七八十来号人皆以刘胖子马首是瞻,几轮下来,刘胖子虽喘息连连,但也不忘反唇相讥两句。 “修士之战,妇幼无辜,你此番作为,绝非大丈夫所为!” 被围之人麻衣素面,他虽身世不显,但却英气逼人。打斗之间,手中银枪舞得是密不透风,即便周遭刀剑如雨,他亦应付自如。 …… “哼,鸿飞百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河才一赶到,便见局势相持不下。他大喝一声,猛提真气,将一道红霞打在空处,随着尘烟弥漫,双方人马皆齐齐后退,战斗倒也因此停戈止息。 “你等为何而战?” 双方稍一站定,李镇便厉斥喝来,他语气坚决,容不得任何质疑。 “几位仙人,事情是这样的......” 刚才带头的青年男子再次上前,他上肢微弓,双手抱拳,言语恭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说到关键点他还不忘补充两句,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听男子口述,众人这才明了个七八。 原来却是今日一大早,刘胖子为了给新主邀功,提前召集数十号人,将原天屠八刀的家眷挟持,扬言要斩草除根,彻底解除新教后顾之忧。 至于闻叔伯为何会与刘胖子等人战在一处,正如闻叔伯所言“修士之战,妇幼无辜”。 也正因此,他闻讯而至,逝要保住这些妇孺幼童。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还望几位仙人定夺!”青年男子说到末尾,再次退至一旁,他倒公正,没有添油加醋偏帮哪方。 …… 哪知事已至此,闻叔伯依旧不依。他直勾勾地盯着尘心,眼里满是鄙夷之色:“我观你等皆出自名门,若想行这不义之事,我闻某人不答应!” 尽管他深知自己实力稍欠,却也无让一步。 世间男子万万,各有千秋,似闻叔伯这般还真就少见,此人立于数十之间,有如净世青莲,气华凌天。与之相比,这污污众人皆是陪衬。 “斩草要除根,为何杀不得?”听闻闻叔伯所言,尘心双眼猛睁,精光四射,隐约间,一股浓烈的杀意飘荡于空气之中。 “大丈夫行事皆随心象,不问为何!”青色真气席卷全身,闻叔伯怡然不惧,哪怕身死道消,他亦绝不妥协。 “哈哈哈哈,大丈夫行事皆随心象,好一个皆随心象!昨日你眼见同伴遇难却又无动于衷,这便是你的心象吗?” 尘心杀意聚拢,毫无收敛之意,书生一向心雅,此番为何咄咄逼人?委实不解。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实说,我于天屠山隐忍半年,为的便是手刃八刀。若指望我替他们报仇,岂不是痴人说梦?” 闻叔伯并无退让之意,听他所述,似与天屠八刀有何瓜葛,这其中定有蹊跷。 “哦?你且说来听听,倘若理由充分,我或可饶这些人一命!” 尘心来了兴致,却也不便表露的太过明显,他的确是在试探后者,此人心性高洁,他有结交之意。 “没甚好说,这些人我今日保定了,要战便战,休要多言!”真气提纯到一定程度后,闻叔伯不再拖延,他语气平和,心中所想尽在话中。 “君子心仁,佑妇孺百姓,佑黎明苍苍。这,便是七尺丈夫。这,便是我心中之道。书生,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闻叔伯仰天长叹,在他看来,或许这将是临终遗言。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这些人我杀定了!”尘心目带杀意,眉眼如炬,透过人墙,直视八刀遗孤,俨然成了笔定生死的阴阳判官。 “哈哈哈哈,书生,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吧!” 闻叔伯哈哈大笑,他悲从中来,将全身真气打在泥泞之中,使出了最强杀招。 “身雅!心洁!魂净!君子一株莲,不染浊世污!” 闻叔伯笑意全无,他眼角现出几丝犹豫,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只感觉眼前之人绝非大恶之辈。 在他犹豫的同时,数丈泥泞外,一株青莲兀自绽放,根茎翠绿,莲瓣艳红,间不容发之间,竟将尘心托在了空中。 “师妹快退!”莲瓣之上,真气滂沱,尘心能预感到此招绝不简单,眼见红莲势已成,他将万象图唤出的同时,亦不忘朝着尘韵喝上一句。 “此招玄妙至极,若是同皆对敌,谁要是上了这红莲,那必将是九死一生!”尘心心中思忖,他比施法之人多了一个品阶,自然足以应对。 “此人倒也聪明,或许他已猜出了我心中所思,知我不会闪躲。故而,他堂而皇之的蓄力,势必要将此招之威发挥到极致!”尘心心念直转,许多个念头在他心海闪过,只是等了许久,依旧不见这红莲后招杀至。 “难不成,他另有后手?咦!不对,这莲株怎有溃散之态?”久等不来,尘心更为疑惑,他心中自问,短时间之内自然无人能给他答复。 “哎,也罢也罢......”数丈之外,闻叔伯终归没将这招使出,可即便如此,他体内真气亦消耗甚剧,俨然再无一战之力。 “砰!”莲瓣之上裂痕无数,一息之后,凭空炸开,无数粉色荧光飘荡在尘心周身,随后化作漫天光雨,消散在天地之中。 “书生,你赢了。讲道理,你于我有恩,我实难对你出手。如若你心意已决,还请踏着我的身体前行吧!”闻叔伯哀叹一声,尽管此刻他脸色苍白,依旧孑然而立,挡在最前。 “哈哈哈哈......你这般男子,我怎忍杀害?书生我,名尘心。本不是弑杀之人,你且带他们离去吧!” 莲瓣炸开,尘心双脚落地,这一次他杀意再无,此时遇知音,他昨日的不快都被冲淡了许多。 “不过我依旧好奇,本是仇敌家眷,你为何要舍命相护?”尘心见对方眼神呆呆,不等对方回话,将心中疑惑问出。 三息之后,闻叔伯才从劫后余生中醒来。 想到尘心所问,他眼神又复飘忽,似在追忆某事,大约又过了几息,他才幽幽叹道:“师尊曾教导过,修士争锋不殃凡人。哪怕师尊在弥留之际,他依旧如此!” 说完这些,他欲言又止,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艰难的补充一句:“师尊是死在天屠八刀手中的!” 说完这句,闻叔伯情难再控,几滴晶泪夺眶而出,滑过脸颊,肆意滴落在泥地里...... 第十三章剑冢百客 远方的泥地里生出了几抟新绿,在更远的地方同样如此,嫩芽破土,万物复苏,勃勃生机重回大地,这是否预示着,连绵起伏的无惑山脉,又将卷铺出另一片新新天地? 天屠山,砖屋前的大院里,青莲男子黯然神伤,他墨立良久,似乎早已与空气融为一体,在他双颊之上,珠泪滑落的痕迹尚未干透。 某一刻,他呆滞的双眼内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大约又过了十来息不到的样子,他双唇开始轻微的张合起来,声如蚊呐,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在他身后立了七八十来位壮汉,这些人先前是他的“敌人”,但此时,却不敢贸然出手。 只因,砖屋屋檐下,数位大神通者同样沉默,没这些人命令,这七八十来号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盯着青莲男子,在静止的空间里虎视眈眈。 “不怕他们报复吗?”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男子再度开口,这次声音大了一些,却如爬虫窸窣,仍旧不够让所有人听清。 “书生,你不怕他们报复吗?”青莲男子眼神陡然变得清亮,他复问一句,语气明显激动了许多,这一次,几乎传入所有人耳内。 “哈哈哈哈......我之道,即为太平正道!不问修为几何,只问心中是否无恶,若心无浊,必受我之道庇佑,这必将是我毕生所求!”尘心抱手大笑,笑声激荡,传遍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仇人之子亦如此?”听闻尘心所言,闻叔伯突的转身,只见他右拳握拳,食指独出,指着那后方哭丧不休的十数来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亦如此!”尘心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心明坦荡,似吐出了一座大山,容不得任何质疑。 “那好,我便带他们走!”闻叔伯头也不回,只留下这只字片语。 随后,他穿越人墙,来到了十数妇孺身边,他虽无心杀人,但他的双手仍旧在剧烈抖动。 他内心痛苦,他在强忍,换句话说,这些人何尝不是他的仇人? “修士之争不殃凡人!”简短的话语不断在闻叔伯耳边回荡,真到了能救人之时,他内心又乱成了一锅。 “哎,你们走吧!” 闻叔伯顿在原地,百息之后,他唉声叹息。 ...... “诸位,今日我在此宣布,天屠山正式更名为‘尘心宗’!” 不再讨论沉思中的闻叔伯,也不说哭哭啼啼的八刀家眷,伴随着叶苍龙一声高喝,‘尘心宗’正式成立! 随后,几人轮流将晨间定论的结果一一公布,从今日起,尘心宗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了! ...... 黄昏时分,尘心宗所罩的一片密林中。 此时,密林内新建了一座石亭,在亭台最上方盖了块丈许来方的平石,顺着平石往下看,四角的立柱并没有任何雕纹。至于石亭内的桌椅,皆是由粗胚石料堆砌而成,看不出任何加工的痕迹。 除此之外,石桌东西两侧各对坐一人,两人手中各端了一盏玉杯,偶尔还能看到其中一人朝着玉杯轻吹几许,想必是杯中水温太热,还不宜入口。 如此保持了许久,亭内二人依旧沉默。却也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某种节奏,每有茶香扑鼻时,总会各自呷上一口,这片刻的宁静来之不易,似乎谁也不忍打破。 ...... “闻兄,我这茶如何?” 如今天屠易主,尘心俨然成了东家。既然作为东家,总归要率先表示两句。 “茶是好茶,就是石亭有些简陋!”闻叔伯只管闭目养神,像是喝醉一般,如此看来,这杯中茗香当比酒烈。 “新宗初成,让闻兄见笑了。他日之后,我尘心宗的每一处石亭都将精致无比!” 尘心心知闻叔伯之意,他颔首轻摇,似乎在说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智者交谈,看似风轻云淡,却已是心中丘壑尽出。 “如此甚好,看这无惑三十山,似乎也只有尘心新宗能有此清幽之地,实乃遗憾!”闻叔伯将手中玉杯搁在桌上,他这句话同样是在试探。 “好茶还需共品,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清幽石亭将遍布在无惑山的每一处角落!”尘心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 “无惑山年年争斗,而在这之中,死伤更是不计其数,道人真能止戈?” 这一次闻叔伯直接将话挑明,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精光四射! 却又似在探求什么,只顾盯着尘心,仿佛在等待着某种答案。 “我之道,便是太平大道,我想为天下人止戈,又遑论这区区无惑山?” 尘心左手僵在半空,一股无边豪气自他周身荡开。眼前人他视为知己,那么,他又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吐露的? “哈哈哈哈......好!我早有此意,倘若尘兄不弃,我自尽一臂之力!”听闻尘心豪言,闻叔伯彻底折服。 有一说一,心中荡荡,尘心所为,丝毫不失君子之风。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道义相通,皆为高义之辈,此番见面,更是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敢问尘兄,下一步作何打算?” 闻叔伯神色中加了几分严肃,他心如明镜,如此问话,或许早已有了计定。 “先去天心、天赐、天风、天罚四山!” 尘心毫无保留的将内心所想道出,不管四山实力如何,他仍是气定神闲。 “天心、天赐、天风、天罚四山皆实力不俗,尘兄神通无双,恐还需再杀四人?”闻叔伯认真分析四山实力,可直到此时,他仍旧在试探尘心。 “闻兄,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可知剑冢百客?” 尘心听出了闻叔伯的话外之音,却也毫不进气,反而将自己最大的底牌和盘托出。 “剑冢百客?你是说万剑山的剑冢百客?”闻叔伯反复嘀咕,一息之后,他神色大变,似乎听到了极为骇人之事,久久不能自醒。 “尘兄,你来自于万剑山? 其实我早已想到,尘兄你来历不凡……” 闻叔伯喃喃自语,一向算无遗策的他,这一次还是低算了尘心几分。 “茶凉了!”尘心莞尔一笑,别有深意的看着后者,只顾品着杯中香茗。 其实对于后者所问,不答便是默许,对于这一点,闻叔伯当然是心知肚明。 第十四章双刻亭 茗香润喉,清流回甘,两人就此坐定,恰似多年未见的老友重聚,推心置腹,彼此交心,如此,竟忘了时辰。 “闻兄技法高绝,那七八十来号人,绝非闻兄一合之敌,闻兄之所以久战不胜,想必也是在试探尘某吧?”尘心呡茶轻笑,哪还有半分愁容? “尘兄眼慧,闻某这点小聪明,终归是瞒不住尘兄的。”闻叔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绕什么花花肠子。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赤诚相待,相识还不到一日,并能莫逆于心,这的确算得上是一桩美谈佳话。 宁静致雅虽妙,但终归不长久。 这不,两人还待兴头之际,一股真气波动之感,突然闯入两人感知之内,随后,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大约又过了数息,随着身影逐渐放大,已能看清来人面容。 这是一名青年男子,男子面容青涩,蓄了半寸黑须,不,准确说来,应该是黑色茸毛。男子成年不久,好似将开不开的花苞,无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师弟啊,宗门之事如何了?”尘心将杯中斟满,不以为然的问道。 听到尘心这般漫不经心的话语,来人倒耍起了脾气,只听他吹胡子瞪眼的说道:“好啊你,十八师兄!我们忙得累死累活的不说,你倒好,竟在这里吃茶谈天,不行不行,这壶茶尽归我了!” 男子名杨勇,在长日四剑中排行最末,也不知他何时好上了尘心这口,只见他一手提起茶壶,脖颈已昂成了四十五度角。 他自幼和尘心在一起长大,倒也没什么拘谨可言。 “师弟,休要撒泼,我这里还有客人呢!”尘心轻斥一句,但言语中听不出怒意,他如今虽为一宗之首,但拿这顽劣的二十三师弟却是毫无办法。 “哈哈,无妨无妨,杨兄率性而为,闻某倒是羡慕不来。”闻叔伯咧嘴一笑,在他看来,来人也是个妙人,有趣得紧。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起身一拜。 “啊,不对,不对!师兄你不安好心,又想烫我?”眼看茶水就要脱离壶嘴而出,杨勇半勾的臂膀突然顿住,前些日子被烫的糗样,直到如今,他还记忆犹新哩! “哈哈,原来是闻大哥。诶,有了!”午时时分,两人早已做了自我介绍,如杨勇这般性情,见谁都是自来熟,也不见他抱拳还礼,竟用另一只手托起了壶盖。青年想到哪里是哪里,他莫不是想以壶盖作杯吧! “师兄的茶果然好喝!”杨勇学着尘心,嘴唇贴着壶盖呡了一口,待得嘴唇稍润一些,还不忘闭眼长叹一句,似乎是品了绝世仙茗。 “闻兄莫要见怪,我这师弟一向如此,但绝无恶意。”尘心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话虽如此,但并未阻止,也就任由杨勇去了。 “我去他鸟蛋的,差点忘了正事!”杨勇喉头咽了几口,很是满足。突然,他将双眼睁开,另一只空闲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笺。 “师兄,这里有一封信,说是给你的!”杨勇将手中信笺递了过来,又自顾品起了香茗。 顺着杨勇递过来的双手,可以看到这是一封再为普通不过的信笺,信封之上并未署名,因此并不知晓寄信者为何人。 尘心满脸疑惑的接过信笺,正待拆开之时,对桌处突然传来一声大笑:“哈哈,闻某或已猜晓了个七八!” 尘心左手僵在空中,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起先,他并未在意,当听得闻叔伯所言之后,他忽地眉头紧锁,似是猜到了什么,眼神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哈哈,想必尘兄对信内所及已明然于心,不如你我玩个游戏,猜猜心内所及何时,并给出各自见解,如何?”闻叔伯戏谑一笑,甚是玩味地盯着尘心,仿佛已是智珠在握。 “哈哈,妙!闻兄高见,尘某还当讨教一二!”尘心犹豫片刻后,哈哈一笑,他将信笺轻放于桌面,又顺手端起玉杯。待得小饮一口,杯中茶水便已见了底。 “尘兄,不知这样可好?你看这石亭甚为简陋,不若你我各选一柱题字,到了最后,看谁的应对之法更为玄妙高深!”闻叔伯眼角处灵光一闪,说罢,也不等后者反应,竟率先迈步朝着东南方向的一侧走去。 “闻兄倒也是个妙人!”尘心并未推拒,他将玉杯放回原处,亦是迈着相同的步伐,朝着另一侧走去。 石亭本简陋,但有了两位书法大家的题字,从这一日起,它将变得价值连城了。 “双刻亭”! 或许有朝一日,关于石亭的美文奇谈,将在人族修士间声名远播,但这一切都是后话,最少在现在,它仍旧是暗淡无华。 石亭的西北方向,尘心已然站定,望着四面齐宽的石柱,尘心不由得陷入到沉思之中。 “今日是我尘心立宗之日。除却这天屠一脉,我仅识俞兄一人,若是他寄信于我,又怎会不做署名?此番看来,断断不会是俞兄的。” 尘心左手食指已涌出了淡淡墨意,但他并未着急落字,只见他眼皮轻眨了几下,眼瞳又定格在了某一处。 “如果不是俞兄,那必然是周围天心、天赐等四山,他们之所以各不署名,想必是谁也不想做那出头之鸟。 是了,他们定是听闻我杀了天屠八刀,忌惮我之实力,这信中内容不出意外,无疑是试探我尘心宗接下来的意图!” 尘心目不斜视,数种可能在他心中反复推敲。 此时,数道彩影走来,尘心竟毫无所察,也许是他太过专注,竟连什么时候,石亭之上多了四人也不自知。 “我尘心新立,他们定知我新宗内部不稳。他们唯一需要算计的,恐怕也只有我之几人实力。 或许,或许......对!铁定就是这样了!” 尘心想到此处,恍然大悟。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只见他以食指做笔,比走龙蛇间,无数细小的粉末唰唰而下...... 不多时,石柱之上多了四个楷体大字,大字刻痕深浅一致,字上尚有墨痕流转。 即便离得极远,亦能感受到字体之上久而不散的书生之气,既是尘心执笔,那自比书法大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侧也息气成字,但字里行间却多了一股锋锐之意,仿若长枪游龙,让人唏嘘不已! 第十五章君子所见略同 石亭虽然简陋,但也是由上好的青钢石堆砌而成,据《万物杂录》记载,此石坚如陨铁,刀剑难伤。 且有传言,位于海角天盟赫赫有名的“望断碑”,便是以此石为原料所铸。 时至如今,“望断碑”已历经风霜数百轮,可任凭岁月侵蚀,石碑依旧矗然而立。 刀戈不染,托天耸然。 望断碑!这天地岁月都奈何它不得! “碑无痕,天下平!”也不知是哪方大能神通无双,造就了这无上神物。 哪怕世间动荡万万,它亦岿然不动,仿若定海神针,将海角天盟定于这海天之边。 也正因此,往往有人提及海角天盟,无不对这天堑般的望断石碑遐思无限! 望断碑!碑坚,不可摧,而作为原料的青钢石自然也是坚固无比。 可即便如此,在尘、闻两人手中亦不过是豆腐钝刀。 不说实力更为强劲的尘心如何,单是实力低了一品的闻叔伯,便能指透石皮,随心所欲在其之上进行刻字留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心、闻叔伯二人皆以刻字完毕。 闻叔伯双目清明,率先回过神来,他朝着不知何时而来的众人深深一礼,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诸位有礼了!” 随后又将目光汇聚于尘心所在方向,不卑不亢的说道:“尘兄实力高绝,可有想到应对之法?” “若是剑冢百客刚好于那日抵达,或可以雄威慑之!”尘心虽然提前收手,但却并未就此回神,他思绪飘远,想到了更为超前的地方。 “尘兄!不知你可有想好?”闻叔伯见尘心不答,又不忍将其心中想法打断,因此也仅是轻声提醒。他将声线掌握得恰到好处,倒也不至于惊着后者。 “哈哈,闻兄莫怪,是尘某失神了,尘某已将心中谋划尽数刻在了这石柱之上。”尘心莞尔一笑,随后快步朝着石亭另一侧靠来。 闻叔伯见尘心靠近,亦跨步来到尘心身边,两人交错而过,相视一笑,想必皆是迫切期望得知对方心中丘壑了吧。 尘心自西北始向东南行,闻叔伯反之亦然,两人落步沉稳,绕过石桌,五息之后,两人皆是到了石柱刻字一面的反向面,此时若是再走一步,或能看清柱上之字。 尘心右脚定迈左脚,闻叔伯则是左脚定迈右脚,两人同时离地,只差一步,一切答案终将浮出水面! 可就在此时,石亭之外突然有人大笑,那人笑若惊弓,可落百步内折翅鸟。 “老二你为何发笑!”杨勇手抱一茶壶,满脸疑惑。 杨勇口中所说的“老二”,俨然便是长日四剑中排名第二的李镇了。 这四人自小一起长大,相互之间早已不分彼此,自然也不会存在什么敬意。也正因此,像什么“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之类的称谓,也就再寻常不过。 李镇听闻杨勇所言,并未作何表示,他看了一眼闻叔伯,又将视线拉回到尘心身边,声音沙哑的说道:“既然师兄与闻兄有如此雅兴,不若你二人就此站定,由我来一一探看,随后由众师兄弟来评判最终结果。” 李镇早已从杨勇口中得知此事的前因后果,至于信中内容,他早些时候也已看了个遍。 此人亦是聪慧之人,眼见智者博弈,多少还是有些心痒的。只是他声音沙哑,令人好奇不已,这般风华郎,喉颈部位却先历了风桑,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儿。 “哈哈,如此甚妙!”闻叔伯侧头望来,此时他右脚已然贴地,听得李镇提议后,又将落地的右脚缓缓缩回。 与之相比,尘心步伐倒是缓了半分,还待李镇大笑之际,尘心便已将左脚定于半空。 待到李镇将话说完,也不见他有何犹豫,那踩在半空的左脚就势踏下,脚尖位置刚好超出立柱刻字面半尺有余,但距离看清立柱之字尚有半个身位的差距。 “可!”尘心并未多言,难得众人有如此雅致,尘心也不便扫了众人兴。 李镇又朝两人各看一眼,随后他双手后背,已朝尘心一侧走来。迈步之间,他还不忘称赞两句,他虽是背离闻叔伯的,但听他口中所说,无不是对闻叔伯的大加赞赏。 体会他话中关键,总结一番,大致可以浓缩为十个大字,那便是“素衣锦上人,智胆可破天”! 李镇大步连迈,几息不到,便已抵至尘心身边,他轻轻拍了拍尘心肩膀,随后复跨一步,这一次,他镇而重之的转过身来,将身体正对柱面,几个大字便已清晰可见。 “老二,快说啊,上面写了什么?”杨勇将茶壶放下,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镇仍未理会杨勇,只管心中品味,片刻之后,他眼皮连眨数下,朝着众人投来一个神秘的笑容,又向另一侧走去。 “老二,你莫要装聋作哑!”见李镇不答,张河也紧跟着催了一句,此时两三双眼睛朝着李镇盯来,这番意图太过明显,绝大多数人都藏不住心中所想。 “哈哈,容我暂时保密,待得看到师兄所刻后,再同时公布!”李镇卖了个关子,说话之间,他整个人已脱离了尘心视角。 “老二,你就偷偷告诉我?”杨勇见李镇绕过石桌朝自己走来,赶紧附耳倾听,可后者并不理会,又径自朝着闻叔伯靠去。 “老四啊,这不是马上就要知晓了吗?”亭台之外,叶苍龙倒是沉稳了许多,他双手交叉,看着杨勇糗态忍不住打趣。 趁叶苍龙玩味之际,李镇已看清另一侧字迹,且于西北方出了石亭...... “老二,你怎么啦?怎地这幅表情?”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却是李镇已转过身来,看到了柱上之字。 看柱上字前,李镇还能保持几分从容淡定。哪知柱上之字看得清白时,他脸色不由得变得古怪,随后,整个脸部表情也开始僵硬,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一番变化太过诡异,更是将所有人好奇心勾起,也不见有人答话,六双眼睛齐齐盯了过来,眼神里除了好奇再无其他。 “哈哈哈哈......一时瑜亮!一时瑜亮啊!”三息之后,李镇放声大笑。 “师兄与闻兄两人心中所想一致,而且,所刻之字也是一样!”李镇紧接着补充一句,笑声激荡,久久不息。 “什么?柱上到底何字?” 这是所有人心中所惑,除了好奇之外,所有人皆是呆立原地而不得动。仿若李镇修了空间道法,将这天地生灵长久定格。 李镇转头扫视一圈,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掠过,独独落在尘、闻二人之上时,额外多留了半息,也不知有何深意。 做完这一切,他清清嗓子,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只听他操着一贯沙哑的嗓音说道:“四山!宴!赴!” 李镇话音落毕,闻者皆惊,他们尽晓信中内容,也正因此,更是惊异莫名,无不痴呆更甚。是不是李镇道法随心,在这空间之术上加了时长?总之,很显然,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对着信笺内容,尘、闻二人所料之人、所料之事、所料之法竟是出奇一致。而且是,无一错判!! 第十六章无惑八魔山 尘心虽以一己之力灭了天屠八刀,但对于新宗而言,其处境却更为艰难,除却虎视眈眈的魔族八山不说,单是僻壤紧邻的正道四山,便已不是目前百废待兴的尘心宗所能抗衡。 当然了,有着尘心几人震慑,其余众山亦不敢轻举妄动。 翠蔓绰绰,花影朵朵。 此时,“双刻亭”内七人尚未分离,除了尘韵缓步走到了尘心身边,亭外剩余的三人并未入内,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丈许来方的石亭或已饱和,很难再多容一人。 人既未散,想必是要事还未定论。 不知何时,石桌上的信笺已然展开,信上之字所有人都阅了个遍,其内容并不丰富,大体来说也仅有寥寥二十来字:“德昭邻壑,才震四方。三日后,于天心山,四邻齐贺新宗,盼宗首亲至!” 虽然一切都如尘、闻二人所想,但真到了谁去谁留的问题上,几人又是各执一词。 总之,在年岁不长的青年们看来,这危险之事自当挺身而出,不论如何,最少不能落了下风。 尘心并未在讨论之列,但众人相持不下后,又复找到了尘心,这一锤定音之事最终还得需尘心敲定。 一切结果似乎都在尘心的算计之内,也不知他何时端起的茶杯,只见他一口气将杯中茶饮完,叹了叹气,很是遗憾的说道:“茶若凉了,那可就不好喝了!”随后,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此番前去,无异于赴鸿门宴,你等不需随我!” 听到此语,众人哪能善罢甘休? 这般答案,似乎仅能说服尘心自己。 尘心见众人面露不悦,扯了扯嗓子,声音更加清亮了几分,紧跟着补充道:“外有魔山眈眈,难道我尘心宗就不需派人守山?此局已定,诸位莫要再论!” 说罢,尘心将茶具卷入空间器物内,再也不管争论不休的众人,只顾扣着尘韵玉手,大步而去。 “师兄,我的茶,我的茶,你可走得慢些啊!” 直到走得远些,尘心依然能听到石亭方向传来急切的呼喊之声...... ...... 这一日清晨,尘心早早起身,对于他这般修士而言,仅是天地之气便能满足他代谢所需,也正因此,平日里他几乎是不吃早饭的。 可今日里,却一反常态。 这不,尘心刚推开房门,尘韵便等在了门外,在她手心上,还托着一方玉盘,盘上黑穗熬成的细粥尚有余热蒸腾。尘韵之所以此时出现,想必也是掐好了时辰,眼下这粥可不还热着? 再看尘心,他今日额外戴了一顶青丝布冠,配合他整个人的气质,倒有几分仙家大儒的感觉。 “师兄,先喝碗粥再去吧!” 见尘心出屋,尘韵率先开口,她似乎知晓尘心今日要出远门。 尘心听闻女子所言,满怀深情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端起盘上瓷碗,小心翼翼的搅出一勺挂在唇尖,嘴里早已是赞不绝口:“好喝!好喝!师妹厨艺又精进不少哩!” 听得尘心赞赏,尘韵并未有所动容,她只管秋波不转的盯着尘心,似乎一眼便能看穿对方心事。 “哈哈,师妹这样看着我作甚?” 尘心被看得极不自然,他将勺中黑粥一口气吸完,也顾不得黑粥灼热,只觉得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师兄,你这青丝布冠一向都是珍而重之的藏着,可不见多戴过呢!”尘韵虽未将对方心事道破,但这翻旁敲侧击的摧残,尘心委实难以招架。 “师妹啊,你看我赴这邻山之宴,总该要穿得正式一些吧!”直到此时,尘心依旧没将实情道出。 “哦!是吗?邻山之宴不是明天的日子吗?”尘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她将面巾从怀中掏出,也不管尘心如何,自顾扣在后脑勺上。 “哈哈,看来还是瞒不过师妹你啊!”尘心爽朗一笑,最终还是不打自招了。 谦谦书生,你若让他他做做学问那绝非难事,但你若要让他撒谎骗人,他恐怕连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这不,自打算说出实情的一刻起,尘心内心都明朗了不少。 “师妹啊,魔教内大恶甚多,这般行魔山,未知因素太多,你去尚不安全!”尘心叹了口气,将心中担忧娓娓道出。此时,他手中浓醇可口的黑穗粥,也仅才吃了一勺。 “那我更该去!”尘韵语气格外坚定,她将双手放下,俨然又成了凡尘难见的“梦美人”。 “师妹听话,还是留在宗门内。若是此行不顺,我怕腾不出手来保护你。”尘心担忧爱侣安危,死活不肯松口。 “哈哈哈哈......师姐的安危我们来保护便是!” 正待两人相持不下之际,突然一声大笑自天边传来,随后两道身影出现在尘心视野之内。 尘心定睛一看,离得很远都能辩出此二人,可不就是闻叔伯,以及长日四剑中排名第二的李镇? “原来是闻兄,尘某有礼了!师弟,你怎么也跑来凑热闹?”尘心先是对着闻叔伯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对着李镇假意呵斥一句,态度转变之快,着实令人咋舌。 “尘兄你可莫要厚此薄彼,李兄对他那几个兄弟的了解似乎不下于尘兄你,他早已猜到明日所有人都将随你赴宴。到那时,这偌大的尘心宗必定会空门大开,魔教恐会趁虚而入!所以……”闻叔伯快步走到尘心身边,他洒然一笑,分析得头头是道。 “是啊,师兄。明日都走了,即便你今日不去魔教八山,我二人也会劝你前去,那些魔教之人,的确该敲打一番!”李镇看了看尘心,续着闻叔伯的话语,如此补充道。 “尘兄,我对魔教八魔山还算了解,我二人随你前去,绝计不会给你添乱!”闻叔伯再次自荐,听他意思,此行他去决计是百利无害。 “好好好,那就都随我去!”尘心在心中推演了大约十来息,最终还是同意了三人前往。 “师兄,这黑穗粥可是师姐的拿手绝活,你不喝,我替你喝!” 李镇并没有在去与不去之间太过纠结,既已计定,他适时将话题转移,又或是他真爱喝粥,竟突然出手想从尘心手中将瓷碗夺走。可奈何,尘心早有防备,他这般突然发难,终归是落在了空处。 第十七章争论 无惑山脉共有魔山八座,八山之间,山山紧邻,或到山腰便已交界,若不是八座大山皆出自于同一势力,恐怕在如此密邻的情况下,八座大山早已内斗不休了。 今夜,满月。 月光姣姣而下,神州大地月华尽洒。 可偏偏在这避世深山又是另一番景致,极目远望,黑雾连天,森森之气如堑,似能择光而噬,目光所及,皆以此为止。 黑雾虽能遮蔽世俗之眼,却怎也挡不住开了天眼的八品修士,倘若其凝神细望,总是能透而视之。 魔山氤氲,浊浊浓浓。即便是开了天眼,终归也只能朦胧的看个大概。 薄纱之下,八座大山峰棱隐现,有如鬼王戴冠。远远望去,墨色巍峨也仅是冰山一角,敢问墨冠之下,鬼王是否脚踏灼灼熔浆,头顶万象星辰,被不知名的大能,封在了这漆漆天地之中。 月圆雾盛极,更显魔山悚人。 平日里这魔山便少有人往来,今夜却有胆大之人逆雾前行,也不知来人是否真不惜命,还是身怀神通有恃无恐。 总之,魔雾稠稠,魔山依旧,也不知这肉眼不及的地方,欲要上演何种大戏? ...... 众所周知,魔山八座一直都是各自经营,互不干涉。哪知,今夜里似乎并不太平,或将有大事发生吧! 八山靠外的一座主峰上,八位首领不知何时竟聚于一堂,听他们所述,似乎在争论何事,偶尔也有谩骂、恫吓之声,争论来源无非是前几日新宗初成的尘心宗,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听说是明日新宗宗首将赴宴比邻四山。 此刻,他们正针对明日是否突袭尘心而吵得不可开交。 首领们虽各执一词,但无非是两种结果的彼此交锋。 在激进方看来,尘心宗实力来源皆出自于宗首几人,若是宗首不在,他们趁虚而入,定能稳稳将新宗拿下。至于后续分赃几何,这些都是后话,目前尚未涉及到此。 而在保守方看来却又不一样,他们似乎想得更多。 在他们看来,将尘心拿下并非难事,但若真的进击新宗,势必会将眼前平衡局势打破,再到那时,或将起硝烟。而此时,他们似乎还未准备充分,不敢轻易应敌。又或是怕殃及己方,到最后得不偿失。 其实八座魔山早已同盟,既如此,那定会产生出一位魔盟之主,魔盟之主虽名义上在八山之上,但真到了利益纠葛之时,这魔盟之主不过是空名徒有,且无任何支配之权。 八山一向桀骜,鲜有服人。 据传,在现任盟主之前,已有多达七位盟主意外殒命。由此可见,这盟主之位,并不好坐。 ...... 惠峰,现任魔盟之主! 此人八面玲珑,慧心难读。仅是能平衡各方利益这一招,便深得八山认同。也正因此,他能在此位长居数年之久而无恙,绝非是侥幸一词所能说通。 魔盟之主虽名头响亮,却也委实难当。这不,剩余七山相持不下后,这烫手的山芋又一次踢到了惠峰跟前,似乎这最终定论,还需他来定夺。 众人目光灼灼,皆落在一中年男子身上。此人黑发未束,着装随意,想必定是魔盟之主惠峰无疑。 ...... 此刻,惠峰坐上首位,坐下七人分两侧而席。 在这之前,惠峰几无发言。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他双眼微咪,似又在闭目眼神,眼角偶有精光闪烁,却尽隐于内皮之中。在七人看来,时不时还能见他打几个哈欠。或许是夜深人乏了,总之,他慵懒之色尽显,尚有睡意浅酿。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惠峰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他上下眼皮虽似合上,但却留有一丝缝隙,他将每个人的神态举止暗记于心,随后一一分析,推演其中关键。 最后,针对每一个人,都在内心暗自点评一番,或拒、或迎,他心中早已计定。至于说辞,他更是信手拈来。 对于别人而言,这是烫手山芋,而在他这里,俨然成了乡间小菜。 “啊......诸位莫要着急!”惠峰哈欠连连,微闭的双目开了一半,如此大事,他竟一点也不着急! “盟主,你可别睡着了,快点定夺!”在惠峰左手首侧,一黑须男子很是不耐。在八山之中,他实力靠前,此时,正是激进派的代表。 “谢兄莫慌,你之实力不俗,倘若攻山成功,可否能留些余汤给众兄弟们分享?”惠峰顾左右而言他,并未急着回复,似乎是在带某种节奏,话里有话,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哈......盟主莫忧,攻山之后我仅取十之其三!”左手首侧之人放声大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人名谢狮,当真是人如其名,威势从狮,雄姿尽显。 “妈了个巴子的!凭什么你取三成?我魔龙山不答应!”听到谢师狮子大开口,惠峰右手首侧之人又不干了,他朝着谢师喝骂一句,丝毫不落下风。 说话之人名万龙,数年以前,他与谢狮还是生死兄弟,也不知其间发生了何事,一夜之间,两人反目成仇。而在那之后,但凡两人见面,皆似山中二虎,又如水火难交! “哼,苍龙兄说得对,你谢长毛凭什么独得其三?”在万龙下首方,一赤发男子怒目而视的吼了出来,随后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立了起来。 “红毛老儿,你莫要张狂,可敢与我谢某一战?”被人如此喝骂,谢狮哪能弱了气势?他双眼鼓凸,双目慑人。 ...... 眼见底下众人再次吵成一团,惠峰艰难睁开的双眼再一次缓缓闭上,也不知他心中何想,似乎底下之事与他无关。 “万龙,你莫要得寸进尺!”谢狮下方一人色厉内荏,他坐于谢狮下首,俨然也是谢狮的支持者之一。 “哼,谢长毛,攻与不攻尚未定论,你莫要痴人说梦!”在万龙下席又坐了二人,这几人私底下里早已谈妥,是保守派最有力的支持者。 随着惠峰成功的将话题转移,底下七人再次乱成一锅粥,但不管气氛如何剑拔弩张,惠峰不定的思绪却已脱离了这五丈厅屋。 ...... “呵!来了!” 某一刻,惠峰双眼大张,眸光摄人,在他的感知之中,一股强大的气势已然临近。 而在厅屋之中,剩余七人依旧争论不休,并未感知到强敌临近,哪怕最为强势的万龙、谢狮同样如此。 “呵呵,有点意思,攻与不攻,其实并不在我。”惠峰自语一句,他之所以拖延时间,想必是在看,看尘心几人今夜是否会来。 惠峰嗤笑一声,已然离位。在他的计定中,倘若后者不来,他定会站在谢狮这边。 第十八章魔山“许愿” 雾隐山八座,雾里千秋各不同。 君之峰!峰高冠八山,现任魔盟之主的栖身所,同为八魔山之一,与之另外七山相比,这里却也又是一番天地。 也不知从何时起,八座魔山飘起了墨雾。 随着时间推移,墨雾愈而浓烈,滚滚无边,恰似一尊张牙舞爪的吞天恶兽,吞红尘,噬星月,势落苍黄,灭寂万物。 可独独临了这君之峰,却是雾浓转淡,魔性归无。倘身临其境,便会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 在千米之外的高空,尚有黑色雾气独卷于天。 可随着墨雾缓缓下压,黑色雾气逐渐变淡,直至到了君之峰百米开外时,所有雾气消之一空。 与此同时,尚能闻得几声嘹亮的兽鸣。想必这无惑八魔山也仅有此地有着生命迹象,如此说来,这君之峰却也勉强算得上是一方魔威下的“净土”。 可细细品味,又独独缺了些什么,看不到这月圆十五的精华,睁眼与闭又有何区别?可不都是黑黢黢一片! 或许,也只有凭着感官,才能察觉出这些许的区别吧! 君之峰的主殿上,八位首领依旧争论不休。 可在某一刻,惠峰双目陡然大张,他目光锋锐如鹰,以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穹,尽管在他视线之内空无一物,但他内心却已掀起通天波澜。 待得他笑意收敛,低声呢喃几句后,四周之人这才有所察觉,随后皆如临大敌,和着他一起齐齐盯向了厅外。 “呔!何人敢闯我魔山!”片刻功夫不到,谢狮便率先回过神来,只听他一声大吼,随后率先夺门而去。 “走!出去瞧瞧!”万龙紧随其后,三步之后,他周身真气已攀至巅峰,却已在如此短时间内,做足了战斗准备。 “走!他奶奶的,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嫌命长了!” ...... 剩余五人见最强二人抢了先,谁了不甘示弱,大骂几句后,同样消失在大厅之内。 “呵!有点意思!” 惠峰笑声玩味,不知何时,他眼角的锋锐之色尽敛。尽管他是吊在最末出厅,但无半分慌张之色,只是自顾背上双手,不疾不徐的朝着厅外走去。 ...... “哈哈哈哈......魔山八首领如此阵仗相迎,尘某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只见厅屋外,魔山八首领已站成一排,随着一声大笑传开,正对眼处,尘心四人已错落而来。 “宗首亲至,岂有不迎之理?”八首领处,惠峰率先发言,他向着尘心拜了一礼,随后哀叹一声,继续说道:“只不过啊,值得我八人共迎之人寥寥,除了上宗特使,便是死人。敢问阁下是哪一类人?” “哈哈......书生我是第三类人!”八首领对立处,尘心立足最前,他两手空空,周身上下并无真气波动的痕迹。 “尘某此番前来,是想送盟主一件礼物!”尘心紧接着补充一句,只见他在腰间轻探,手中已是多了一方物件。 “哦?礼物?”惠峰不明所以的问道? “盟主看好即可!”尘心并未作过多解释,说话间,他已将手中纸团轻轻撑开。 也不知尘心在预演何种大戏,待得听闻尘心所语后,包括惠峰在内的魔山众首更是疑惑,他们只顾神色凝重的盯着尘心手中之物,生怕对方藏了龌龊。 “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尘心似乎能读懂人心,他只顾低头忙着手中活计,此时纸团已全部撑开。 随着纸团全开,尘心手中物件已然明朗,这,这,这......这竟是一盏红纸粘黏的孔明灯。 难不成,在这森森之地,尘心还有闲心玩弄风月? 可越是这样,敌对方魔山众首领更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尘心动作,他们眼神中的疑惑之色又平添几分。 “盟主可想好许何愿望?”尘心将灯托递给李镇,左手打出一道响指,一团火苗急速在他指尖成型,尽管风吹不灭,他亦是小心翼翼的将左手挪到点火位置,尽管周围强敌环伺,他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难得宗首有此雅致,惠某今日倒要许上一愿!”在尘心平淡的面容上惠峰很难读出什么,因此,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但不论如何,气场不能丢。 “哈哈哈,那尘某也许下一愿!”良久之后,尘心甩了甩左指,双手合十,同时竟胆大的闭上了双眼。难道,他就如此笃定敌方不会就此发难? 尘心果然艺高人胆大,他越是如此,魔山八首领越是惊异,一时之间,还真就无一人攻来。 两方人马相隔不到十丈,而在尘心这边,一颗红色灯芯已燃了许久,随着时间流逝,红色膜纸已被胀得通透,恰似一盏火烧的琉璃,又似天边初生的明霞。 此时,灯已成,李镇再也不需手掌灯托,随着他双手缓缓松开,这颗燃着尘心宗希望的明灯,适时向着更为广阔的天地渐渐远去...... 黑夜风高,凉意浸骨,可在场的众人却察不到一丝寒意,所有人皆望向高飞的红灯,竟忘了此时还有强敌在侧...... 微光向月,是否能将这君之峰唯一的缺憾补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灯芯再也不晰,仅有人头大的红影在变小、变小、变小...... “盟主,可想好了愿望?”良久之后,尘心最先回过神来,他语气平淡的问道,依旧听不出话中波澜。 “宗首,如此问可不好。不过惠某从不藏私,惠某许下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明日攻伐新宗,大胜即可!”惠峰将颔首端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尘心,他这般说辞能将窗户纸挑出个大洞来。 尘心闻声一笑,他并未进气,却吐出了无边浩荡,只听他中气十足的说着。 “呵呵,是吗?我看不然,尘某也许了一愿,明日尘心无匪!” 尘心这句话看似古井无波,但咄咄之气丝毫不比惠峰差。 随着尘心话语落毕,魔山八首皆是齐齐会意,硝烟之气陡然弥漫,事已至此,哪怕不想开战的万龙几人,此刻也都真气尽放,战意浓烈。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心如明镜,此时万万不可窝里先反。 “喝!新宗小儿,且吃我一斧!”果然,脾气最为暴躁的还是谢狮,间不容发间,他已手拄双月大戟,朝着尘心杀将而来...... 第十九章长桥剑,李镇 雾外静谧无声,雾内注定不会太平。 君之峰上,谢狮率众而出,待得施法空间足够后,他将双月大戟抡出一轮半月,数十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并不遥远,随着戟影大成,一团黑色魔影跃戟而出...... 魔威慑慑,阴风萧凉,仿佛此地深处九幽,而那黑色魔影早已生了灵智,如恶鬼一般,直扑尘心而来...... “哼,雕虫小技,师兄这一击我来挡!”在尘心身侧,李镇已将孔明灯放飞,他喝声不显,却已抢先抵在众人身前。 李镇身为万剑山的弟子,其实力自是不可小觑。他体内真气翻涌,滂沱而出,顷刻之间,手中长剑便已玄芒大放,长剑剑体炽黄,有如亿万星辰汇聚,将这漆黑的长夜彻底点亮。 “长桥架日,气霄云天!” 只听李镇口吐风沙,似岁月之音,不见他如何发力,炽黄剑气瞬间暴涨数倍,随着剑气离鞘,这漆漆黑夜终归不再太平。 戟影幽幽! 剑芒灼灼! 到底是谢狮技高,还是李镇更强,一击之后,或见分晓。 与其说此番交战是修士间的斗法,倒不如说是异世生灵的角逐! 电光火石之间,墨影与炽黄便碰在了一处。 只见,在离尘心大约十多丈的地方,两股异色真气相互消耗、吞噬,不断有“滋、滋”声发出,仿若水汽蒸腾,荡出一缕缕暗黄色轻烟。 两人交战百十来息,谁也拿不下对方。只看那无数轻烟飘荡,起初并不显眼,但随着时间流逝,轻烟愈发浓烈,直至最后,竟丝毫不逊山外墨雾...... “闻兄,你说谁会赢?”战团之外,尘心倒也有暇,他抬头轻瞥一眼,透过层层浓雾,起先放飞的孔明灯尚能看清,但不再显目,此时大约只有碗口般大小。 “难料啊,据说谢狮曾在同级之战中以一杀十,起初我也不信,直到这些尸体被一一找到.......” 闻叔伯眼角定格,并未深谋尘心意图,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息之后,眼神清明,又急速归复正常。 “闻兄可否胜他?”尘心言语中多了几分玩味,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我可与其一战,但胜负不可说!”闻叔伯眼角多了几分战意,大有几分雀跃欲试的味道。 “师妹,天寒了!”尘心并未纠结此事,只见他大手轻转,将儒袍解下,轻轻披落在尘韵肩上。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进入到话题之中:“闻兄,你知道我这二十一师弟吗?” 这一次不等闻叔伯作答,尘心又自问自答道:“我这二十一师弟啊,也是个可伶人,那一剑差点要了他性命!” “李兄是从风桑中走出,得道于岁月!他是否有着不幸的过往?他、他......肯定有吧!”闻叔伯言语不定,神色黯然,周才弥漫的战意瞬息消弭。 “也罢也罢,不说这些了!”气氛萧索,尘心话语渐凉,他长叹一声,终归没能将李镇的故事讲出。 “嗤......敌袭!敌袭!”尖锐的哨声划破黑夜,无数不知名的声音由远而来,随着交战愈烈,君之峰的无数山众此时终于有所反应。 在数百米外的地方,有人喊杀震天,有人在集结力量...... 估计不出数十息的功夫,这君之峰的教徒便会倾巢杀来。 ...... “师弟实力仅出五成,他手中剑有名,曰‘长桥’。”尘心看了一眼挡在最前的李镇,紧着着补充道:“自那之后,他伴剑十载,他早已将长桥剑的精髓领悟于心。”尘心并未理会峰外的聒噪,他再次抬头,此时的红灯,仅有拳头般大小...... “其实,他们都需要走出自己的道......这一点,闻兄你先他们一步!” ...... “呔......”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敌方战团突然传出大吼,却是谢狮见久攻不下,再度施力。 随着谢狮源源不断的真气打入,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倾斜。只见,原本距离李镇尚有十来丈的氤氲气团,不断向他逼来。 五丈! 四丈! ...... 一丈! 炽黄不显,浓浓魔雾已成墨色,这一次,高下立判,李镇落了下乘。 “哈哈,好!无知小儿,竟敢和我魔山天狮一刀比拼真气?简直是不知死活!”战团那边不断有叫好声传来,似乎谢狮获胜已成定局。 再看李镇,此番虽大势已去,但他依旧从容。只见,成人拳头般粗细的炽黄色真气再度凝结,竟将战团抵在了一丈开外。 但即便如此,这新增之气亦是杯水车薪,在周遭之人看来,李镇已是全力尽出,此刻勉力,亦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踏步渐亢,人流复往,随着谢狮全力尽出,君之峰无数山众尽皆杀将至此,不消百息功夫,尘心几人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尘心神通自在,什么样的处境没经历过?这般阵仗虽强,但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眼角余光暗稍斜时,隐于黑暗中的五指早已掐了半轮。 “成了!” 某一刻,尘心轻声低语,随后双目陡生精芒,一股劲气自他周身喷涌而出。他虽儒衫未着,但气势却丝毫不减,悬于他头顶上的青丝布冠尚有几缕丝带随风,倘若开了天眼,必能看得他头顶高杆,杆上战旗扬。 尘心要出手了,若说先前,他是胸襟宽广的鸿儒大士。那么此番,他必是可挡万军的仙门天师。 “师弟,别玩了!”尘心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他尚未出手,但他知晓,李镇绝非庸手,如此僵持,不过是在等待良机。 “得令!师兄。”果不其然,听闻尘心这句,李镇剑尖点出的真气急剧浓厚,不消多时,已有脸盆般粗细,他藏拙如此之久,只是为了给尘心铺路。 入眼所及之处,先前还岌岌可危的黄色玄芒顷刻大盛。 黑色...... 暗黄...... 深黄...... 炽黄...... 随着李镇全力尽出,四野生辉,亮如白昼...... 原本悬于李镇身前一丈的焦灼战团,此刻毫不迟疑的朝着对立面卷去。 黄芒噬黑有如鲸吸,三息......仅仅三息,炽色光芒便已杀至战团彼端...... 谢狮此时才堪堪回过神来,玄芒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其实,他并不是李镇对手! “砰!”转瞬之间,这一击已稳稳落在了谢狮心口! “噗......” 一口血箭飙洒,谢狮大败,且身受重伤......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