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紫陌烟云》 前序 大漠雄岭,骄阳肆虐,河干井涸,草木枯萎。 层峦叠嶂之中,一道突兀雄伟的山峰如一条巨龙从群峦中探出头来,气象不凡,名曰卦台山。 古老的渭河由东向西,环绕卦台山弯曲成一个“S”形。尽管三年无雨,渭水仍未断流。立于卦台山巅,俯首望去,山环水抱间,一幅契合山与水、阴与阳、刚与柔的天然太极图案镶嵌于天地之间。 在这幅亘古不变、造型神秘的山峦下,一个古老的民族正围绕一堆篝火,载歌载舞,举行着神秘的祈雨仪式。只见人群中央,一颗如虬龙盘曲的大树,森森立于一道四方祭坛之中。大树正南方,摆着一具三足大石鼎,一颗羊头高耸鼎上,石鼎四周摆满了米酒、黍米、玉帛等贡品。一位披发巫女,正手摇冲夭铃,身披黑法衣,头戴孔雀帽,围绕着祭坛跳动,口中念念有词。几十名上身涂满黑色树油,下身裹着野兽皮毛的汉子,围绕着熊熊篝火,手执石戈,脚踩响铃,半弓着腰,跟着巫女一起转动,不时发出一声巨吼,声势骇人。最外围一圈,几百族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勾腰搭肩、手击腰鼓、脚踏舞步,齐声唱着古老的歌谣。 皓月如银,如水月华尽情挥洒,天地一片清明。卦台山下,篝火正旺。蓦地,那巫女停住脚步,停止转动手中的冲夭铃,抬手指向卦台山巅。 众人停止歌舞,顺着巫女的目光,抬头仰望。只见卦台山巅上,一身披豹皮,头顶朱冠,盘膝而坐的壮硕汉子,顶着月色缓缓起身,双手阴阳环抱,由下而上缓缓移动,一头长发在风中狂舞,如神如魔。 “王醒了、王醒了!”人群一阵骚动,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巫女喃喃道:“王悟了!” 朱冠汉子睁开双眼,迎着圆月,脚踏桩步、双手挥动,周围空气跟着一阵剧烈的波动,身前呈现出一副黑白分明的太极图案来,像极了卦台山与“S”形渭水形成的天然图案。 只见他长发飞舞,身上豹衣鼓起如球,双手霍地往前一推,一道劲风随即以山巅为中心,急速往卦台山四周扩散开去。所过之处,万山龙吟、草木俯首;阳气升腾而起、阴气急剧下沉;空中瞬间铅云密布,遮蔽星月。 “轰隆隆!”一道闪电划过山头,震天雷鸣鼓荡而出,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山下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众人踏水起舞,顶雨狂歌。 那朱冠汉子手不停歇,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一画,云层中闪电蓦地一阵扭曲,分别显出天、地、水、火、山、雷、风、泽八个字符来。 汉子双手再画一圆,曲手一收,那几个字符从云层闪电中直飞至身前巨石,旋即在巨石上印出一道八卦图案,图案中心太极双鱼氤氲流转不停。汉子右手食指再画,又生出乾、坤、艮、震、巽、坎、兑、离八道符文,与天、地、水、火、山、雷、风、泽八道符文分内外双圈围绕着太极双鱼正反不停流转。 壮汉举手过顶,手心托天,复又缓缓下沉至丹田,深吸一口气,双手平推,十指齐动,巨石上石灰簌簌落下,八卦图案左右两侧,显出两篇符文、闪闪生辉、电晕流转,一曰“光明”,一曰“伏魔”。 第一章瘫痪少年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古老的卦台山仍静静的伫立在渭水之旁,那方印着太极双鱼八卦图的巨石早已没有了踪影。 离卦台山数百公里外的秦岭大川上,寒冬已早早的降临,鹅毛大雪浑浑噩噩的下了一整天,压根儿没有放晴的意思。 天空彤云密布、阴沉而晦暗、朔风凛凛,天地一片凄凉。 暮色渐浓,四川盆地背靠秦岭大川的一栋两层小楼的福利院里,一名面色憔悴、目光呆滞的少年静静的半躺在屋角边一架轮椅上。 少年上身裹着一件袄子,面子已经有些发黑,下身搭着一床小棉被,略微有些单薄。下身和轮椅之间,原本垫着一块薄褥子,却大半掉落在地上,细瞧之下,才发现少年下身并未着任何衣裤,双腿已冻得发紫。 轮椅下方,放着一个白色的便盆,间或有一两只红头苍蝇在其间飞动,盆面黄色样物斑驳,让人作呕。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门口探头探脑,瞪着大眼,惊恐的在少年身上窥探,身后跟着一群三四岁小屁孩。小男孩霍地转身跑开,嘴里大声叫道:“鬼啊!傅青云身边有个女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吓得身后一群小屁孩依依哇哇的大哭大叫,相互拉扯着跑开了。 那个恶作剧的小男孩是听到福利院里的阿姨议论,说傅青云厄运不断、命运多舛、定是厉鬼缠身,这就带着一帮小屁孩过来窥探一番,要看看可怕的鬼怪究竟长啥样。 傅青云,这个可怜的少年,刚满一岁,父母就遭遇变故被送入孤儿院,因伶俐可爱,很讨孤儿院阿姨喜欢。到上学年龄后,傅青云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让他成了孤儿院的明星;上了初中,其聪颖天资更是展露无遗,每次大考都是全校第一,深得老师的喜爱。 今年七月底,学校传来好消息,傅青云在中考中取得了总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孤儿院和学校都顿时成了市里各大报刊争相报道的对象,傅青云当然也成了市里小有名气的才子,省里最好的几所高中也都相继伸来橄榄枝。 命运似乎再一次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拿了录取通知书从县里回孤儿院的路上,傅青云被一辆失控的小车迎面冲撞,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却落得了下半身瘫痪,自腰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大小便失禁,真是天意弄人呀。 从医院出来后,傅青云被送到了当地的福利院,自此他就整日以轮椅为伴,人变得痴痴呆呆。初时夜里还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令人痛心的啜泣,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没有哭叫声传出了,整个人像变得和呆子一样,既不言语,也不哭闹。有时,傅青云整夜整夜的坐在轮椅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眼神越发的麻木迟钝,整个屋子就像座坟墓一样冰冷得可怕。 由于傅青云大小便失禁,福利院心慈的阿姨将傅青云安置在轮椅上,在轮椅下放了便盆,又在腿上搭上一床薄棉被以免他受寒。 夜深了,傅青云木然转头,看了看窗外,暴风雪愈来愈猛烈了,怒号的寒风狂暴地在空中肆虐,卷起山间的积雪拍打着窗户,掠过光秃秃的树梢,怒吼着、咆哮着,发出呜呜呜……鬼哭狼嚎的叫声,似要把世间一切鲜活的生命都征服在它的淫威之下。 傅青云抬起空洞的眼神,看向阴沉如墨的天空,喃喃道:“我只是想好好的活…,可为什么呢…?!” 午夜时分,风雪终于渐渐变小,月光从乌云边透射出来,山间白雪如洒满坟头的银钱,一片雪亮。 傅青云望着窗外怔怔发呆,身子不自禁的打着哆嗦,似风烛残年、又似僵死枯槁。这时他转动轮椅,出了他那臭气熏天的房间,费劲的将福利院并未上锁的大门推开,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他打了一个寒战,抬头望了望天,对面山头几颗枯藤老树,张牙舞爪,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颤栗,月光下越发的显得狰狞可怖。大雪后的月亮变得桔红,如吸食人髓的血月,把朵朵云彩映成了一片死红色,像极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朵朵延伸直通向地狱之门。山林间静如鬼蜮,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声,如落单的鬼魂在呼唤同伴,诡秘阴沉得可怕。 傅青云哆嗦着,缓缓收回眼神,手上用劲,推动轮椅径直往福利院外一条大江而去。 福利院不远处,一条大江流经峡谷呼啸而过。傅青云颤巍巍来到江边,天空中“血月”已渐渐隐去,一大片乌云把最后的几丝月光都快要遮盖了。低沉厚重的云层中,冬雷震震,一声紧接一声,一条条狂龙似的电光时隐时现,把大地照得一片惨白。 大片雪花再度飘舞而下,漫天飞扬。 傅青云坐正身子,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喃喃低语,似在咒骂、在控诉、在哭泣。他闭上眼,脸上现出决绝之色,猛地转动轮椅,往江中坠落而去。 “轰隆”,一道耀眼闪电划过,像利剑一般把厚重的云层劈成两半。 虚空如帷幔般被闪电撕裂,一道灰暗的裂缝随着闪电向着地面迅速的延伸开来,天地似乎就此一分为二。 就在傅青云即将坠入冰冷刺骨的江面时,那道灰暗的时空裂缝恰好延伸至江面,事有凑巧,傅青云正好跌落其中。 傅青云紧闭双眼,并未察觉到身边发生的一切。刚卷入时空裂缝,一股震山撼岳的时空乱流裹身而来,几欲把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撕裂成粉末,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脸都痛变了形。 就在傅青云疼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之际,一道雄浑浩大的龙吟声轰鸣,耳际响起四个字:“大放光明!”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迅如流星般直奔傅青云而来,没入傅青云身体不见踪影。 傅青云感到自己的灵魂瞬间被点燃,刹那间发出万丈光芒,把周围排山倒海的狂暴气流都阻隔在外。接着一片温润感从腹部蔓延开来,把傅青云舒服得直想哼哼唧唧几声。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股温润劲更不停留,径直往瘫痪了半年之久、毫无知觉的下身蔓延开去,冰冷僵硬的下身瞬间汩汩暖意流动,竟然有了些知觉。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第二章大光明经 “啵”,空气犹如被撑破一般,在一处地势平缓,林木茂盛的山间小路边,傅青云瘦骨伶仃的身影突兀的显现出来。他平躺在山间一棵小树下,双眼紧闭,蓬头垢面,衣衫早已在时空裂缝中被撕成粉末,浑身**点巾未挂。 傅青云双眼紧闭,仍处在痛苦和舒服交替的迷乱中。 颠倒迷离之间,傅青云陡然发觉自己脑海中多了一些东西,一篇金色的符文氤氲流转,下面七张图文熠熠生辉。 傅青云心中一惊清醒过来,瞳孔渐渐聚光。突然,一轮高挂的圆月映入眼帘,傅青云惊愕得张大了嘴,一脸茫然。他梦呓般嘟哝道:“这儿是地狱、还是天堂,为什么还有月亮?” 傅青云用双手撑地坐起,茫然地转头四望,小路两边尽是浓密翠绿的灌木杂草,似乎正是初春时节,天气不复那么寒冷;灌木丛林中,归巢的鸟儿在树枝间来回跳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很是不安;顺着小路远眺,依稀可见月色下高低远近连绵的山丘,山丘平缓低矮,绝不似自己熟悉无比的秦山大川;山丘之间,一条较为宽阔的官道绕丘而去,官道两侧零星的散落着灰黑色的斜顶房舍,却未见有炊烟灯火,一片死寂景象。 傅青云低声喃喃道:“这不是天堂,也不像地狱,难道我的魂魄还留在人间。 傅青云陷入迷茫,脑子中一团乱草。他想,可能枉死之人不能往生吧,也许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在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他动了动腿,感觉腿脚已有了知觉,**的双腿有些寒冷,可能久未行走,腿脚还有些酸麻,只是不知灵魂为啥会有这些知觉。 他本生性开朗,随遇而安,只是逢遇大难,生活再无情趣,与其在轮椅中苦耗一生,不如趁早了断。既然已成孤魂野鬼,不管脑海中硬生生出现的那篇符文是啥,也不管这儿是天堂、地狱、还是人间,他都毫不在意了。 月经中天,山间薄雾萦绕,傅青云找了些树叶盖在身上,靠着树干沉沉睡去。他全身松懈下来,这一觉就睡得特别的香、特别的沉。 …… “蹄哒、蹄哒、叽嘎、叽嘎……”,一阵马蹄踏地、轱辘滚动的声音从山丘下官道上传来,把傅青云从沉睡中惊醒。 傅青云揉揉眼,晨曦的阳光透过树枝撒落在身上,照得全身暖洋洋的。傅青云略微失神了一会,蓦地一惊,如触电般赶快把身子缩到浓密树枝下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 见被太阳照射的皮肤毫无异样,傅青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斑驳的阳光,伸出一根手指接住一缕日光,没有燃烧的疼痛感,也没有一点不适应的感觉,反而觉得温煦无比。 傅青云眉头紧锁 ,一脸茫然,都说鬼魂不能见太阳,为何自己在阳光下却没事儿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逐渐移往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清晨柔和的阳光把全身上下照得暖融融的,舒服无比。 “难道我没死,这不可能的呀!”傅青云喃喃自语道。他扶着小树慢慢站直身体,腰腿明显比昨日更有知觉。他小心的迈开步子,尽管腿脚还有些酥软,但却可以慢慢地行走了。 此时腹中一阵“咕噜噜”的叫,傅青云这才想起自己快一天没有进盐米了。傅青云看着自己的腿暗忖道:“难道自己真没死,但这瘫痪了数月的腰腿怎么就有了知觉呢,真是不可思议。” 太阳已掠上枝头,晨晖满地,映照得四处一片金黄。傅青云浑身**着,双手抱头坐到一块方石上,揉扯着凌乱的头发想道:“难道我坠入时空乱流时,暴烈的乱流撕扯身体,使瘫痪的下肢恢复了知觉?” 他记起坠江时,自己被一股狂暴气流挤压撕扯,就在他疼得几欲魂飞魄散时,一道端正宏大的龙吟声轰鸣,“大放光明”四个字响彻耳际,现在想起还觉得震耳欲聋。 一想到“大放光明”几个字,傅青云猛得惊醒,自己在乱流中似乎有一篇金色符文闯入脑海。 这篇闯入脑海的的金色符文,就如念书时背诵了几十几百遍一样,记得异常清晰。 金色符文在脑海中流转,题首“大光明经”几个字金光璀璨。其下是一篇符文:“夫光明者,神也!心神之首,万物枢机。心为神主,神为气主,气就神交,玄中之玄;……四方皆暗,腹中洞照,不言其根,谨闭其门;外暗内明,神明渐光,始如萤火,久似电光;……任督自转,八脉俱通,光明赫奕,自照乾坤。” 符文字数不多,通体三百来字。符文之下,有七幅图画,金光闪烁。第一幅图名曰“观莲”,图中一朵莲花晶莹剔透,犹如玉雕,花有九瓣。第二幅图名曰“炼气”,图中是一张人体经络图,气穴标注清晰。第三幅图名曰“御气”,图中一只金色小蜘蛛不停编织着一张偌大的蛛网。第四幅图为“神动”,图中丹田一朵璀璨金莲,气海绕着金莲氤氲流转。第五幅图名曰“神形”,图示一人形虚影金刚坐姿双手托天,姿势怪异。第六幅图“紫阳”,图中一道虚影不停变化着动作,每发一招,紫芒劲射,似自然、似武技,又什么都不是。最后一幅图名曰“光明”,莲花转为金珠,宛如大日当空,光亮无比。 “咕噜噜……!”此时腹中又是一阵叫唤,傅青云退出神思,不再去细想哪些图文。这些图文,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腹中空空,饥渴难忍,寻得些果腹之物却是当务之急。 傅青云起身找了一截断木权做拐杖,又摘了一些厚实的枝叶围住下身,杵着木棍朝山下一瘸一拐地走去。 天道无情,让傅青云小小年龄遭受丧亲之痛,沦为孤儿;又在他满怀热望、踌躇满志时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沦为坐等死亡的废人;然则天道亦有情,阴阳交错、时空变幻,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往往死过一次的人,会愈发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如傅青云般万念俱灰的寻死之人,当从黄泉路上被拉扯回来,见到第一缕阳光,吸入第一口空气时,也会感慨生命的美好,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反而会更加珍惜生命的厚赐。 傅青云杵着木棍,沿着山路艰难行走,步履蹒跚。虽然前路渺渺,茫不可测,几经生死的他,脸上却浮现出少年儿郎少有的坚毅神色。 第三章斗转星移 太阳显现出火辣劲道时,傅青云终于走上小山下那条官道。身体单薄的他,腿脚又不够灵便,自是吃了一番苦头。本想找一户人家,讨得一些果腹之物,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忘了饥渴。 只见官道两旁,虽每隔百来米就有一处瓦房或者土屋,但却多是大门紧闭,门角挂满蛛网,显见已久不居人;偶有大门洞开的,房舍内却是断壁残垣,窗台上积满厚厚尘土, 一片荒凉景象,宛如走进一片鬼域。 傅青云失望的连续走过几处房舍,毫无收获,正饥肠辘辘时,突见前方一灰墙黑瓦的大院门口,一位头发斑白的阿婆正定定的望着他。 大院高墙四围,朱漆大门,黄色铜环;望过大门,可见院内中庭宽阔,用青石板砌成的地面平整亮堂,显见这曾是一个大户人家。阿婆身着洗得有些发旧的灰色衣衫,面色饥黄,却掩不住其曾经上位者的持重神色。 傅青云顾不得**上身的羞涩,杵着木棍鼓劲快走几步,行至阿婆身前站定。他还没有开口,阿婆却先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哥,你是从北边回来的吗,那边的仗打完没有啊?” 傅青云看着阿婆,满脸疑惑,摇头道:“阿婆,北边在打仗吗?这是哪里,怎么这么荒凉,遭遇了什么天灾吗?”傅青云满腹疑团,坠江未亡,重见阳光后,不但季节变了,还来到一个如此荒凉之地。 阿婆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眼神显得有些落寞阑珊,摇头道:“小伙子,这儿是南阳郡啊。”说罢又叹道:“既有天灾,也有人祸啊,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傅青云心中一凛,暗忖道:“‘南阳郡’并不是当代地名,难道自己回到了古代?” 傅青云回神过来,问道:“阿婆……,我刚从外地过来,这边怎么了,怎么这么荒芜?” 阿婆深深吸了一口气,嗟叹道:“小哥,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边境战事频繁,徭役赋税繁重,加上连年天灾,物价飞涨,都没法活命了。这里远离城池,盗匪结党成群,四处劫掠,活命就更加艰难了。年轻人逃的逃、死的死,这一片山里没剩下多少人了。” 傅青云听得一脸茫然,问道:“阿婆,现在是何年何月啊?” 阿婆苦笑一声,说道:“孩子,现在是天凤年间啊,你不知道么?” 傅青云惊愕的啊了一声,问道:“天……天凤年间,那现在是王莽政权吗?”他知道“天凤”是王莽篡夺“刘汉”政权,建立“新”朝后的第二个年号,之前还有始建国、之后还有地皇年号,王莽也自称新始祖。 阿婆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惊惶道:“孩子,不可直呼皇上的名讳,要被砍头的,应该尊称新建兴皇帝。” 傅青云点了点头,确认自己确实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他知道王莽政权是西汉灭亡,东汉未立之时的一个乱世,其时王莽建立“新”朝称帝,刑罚严酷,赋税兵役沉重,人民怨声载道,是历史上最短命的一个朝代。 阿婆见傅青云满脸菜色、树叶裹体的穷困样子,怜悯道:“孩子,我屋里还有一些旧衣,看你身材应该还可以穿,你随我来吧。” 傅青云感激地应了一声,随阿婆进了大院。院内房间不少,但完整的家什不多,四处还可见有打砸的痕迹,多是短腿缺角的家具。 傅青云提着阿婆烧好的一桶水,仔细的把全身洗刷了一遍,顿感舒爽无比。自遭遇横祸瘫痪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痛快淋漓的梳洗全身,尽去下身难闻的屎尿味。傅青云换上阿婆赠予的一身衣物,虽有些陈旧,但阿婆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也整整齐齐,穿着很是舒服。 傅青云换好衣衫,一身清爽,心中感激难以言表。见阿婆屋内一贫如洗,没好意思再开口求些饮食,倒是阿婆先开口说道:“孩子,阿婆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阿婆给你做一点玉米野菜饼吧。” 傅青云肚子确实饥饿难忍,也不推辞,感激地道了谢。阿婆转身到屋角,用瓷碗在一个瓷罐里舀了些玉米面,听着碗壁刮擦的声音,显见粮食所剩不多,让傅青云内心更是感激和不安。 阿婆又从篮子里取了些野菜,和着玉米粉子,架着柴火烧烙,不一会端上几块黄中带绿的玉米烙饼。 待傅青云一阵狼吞虎咽的用完,阿婆歉然道:“孩子,阿婆没法再帮你,这山里求生计很难,你到南阳城里去碰碰运气吧。” 傅青云再次诚挚道谢,出了门,杵着木杖沿着官道往南阳郡城池走去。 傅青云腿脚虽已恢复知觉,却还不十分灵便,走起路来还比较吃力。走了一程,眼看太阳已渐偏西,两边仍是高低起伏的山丘,却哪里见到半片城阙。 正值乏力时,忽地一阵刀剑相接声从前面山丘后隐隐传来,还夹杂着人喧马嘶声。 傅青云提了一把劲,杵着拐杖跌跌撞撞绕过山头,定眼望去,只见山间谷地上刀来剑往,寒星闪烁,两队人马正捉对厮杀,战况激烈。 傅青云长这么大,那里见过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傅青云不自禁的身子微微打颤,赶快找了一颗大树藏身其后,心里稍觉安稳。 傅青云探头出来观望,但见一队人马身着短装,个个凶神恶煞,有的持刀、有的拿棒来回打杀,大约三十来人。另一队人马商人打扮,不到二十人,在几名劲装疾服的大汉带领下,骑着马左冲右突,寸步不让,死死守护着马车上的货物,还有马车上几名家眷。 其时武风极胜,这些走南闯北的客商大都习了一身粗浅的功夫防身,一招一式,攻防进退甚有章法;另一方应该就是阿婆说过的山匪了,虽人手胜出,下手狠辣,但毫无招式可言,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其中一名劲装疾服的中年汉子甚是骁勇,一人面对草寇五人却夷然不惧,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只见那汉子提缰纵马,猛喝一声,向左虚挥一刀,逼退左侧悍匪,又倒转大刀,朝右侧两名匪徒猛劈下去,那两名匪徒慌忙格挡,却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噗嗤两声,大刀划过一名匪徒脖子,去势不减,又砍入另一名匪徒胸膛,眼见是不活了。 众土匪被那汉子威猛气势所摄,发一声吼,四散而逃。 第四章林氏父子 商队众人归队收拾行装,相互问候,身后家眷一阵欢呼。此役商队竟无一人丧生,有一名重伤的商人被抬上马车,好生照料,另有几人挂彩,无伤大碍。 傅青云早被鲜血四溅的场面吓得两股战栗,见山匪四散逃去,唯恐和散落的匪徒遭遇,急急杵着拐杖战战兢兢向山脚下走去,期望得到商队的庇护。 几名商人警惕的看着傅青云靠近,待看清傅青云年轻幼稚的枯瘦面孔,又杵着拐杖,便放松了警惕。 一名客商打扮,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冲着傅青云喊道:“小哥,是去南阳城吧,快过来吧,带你一程。” 傅青云正感腿脚酸软,满头冒汗,又担心遭遇山匪毒手,听到中年汉子召唤,高兴的应了一声,一瘸一拐来到中年汉子身边。 但见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脸型方正,浓眉大目,面孔极其慈善友好。傅青云有些局促,向中年男子点头微笑致谢。中年汉子爽朗一笑,纵身上了马车,与马车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并肩坐了,侧身伸手将傅青云提上马车,与那少年紧挨着坐下。 商队再次缓缓前进,刚才在拼杀中大显神威的劲装疾服大汉策马扬鞭,喝道开路,气势不凡。看装束,应是商队请的镖卫头子了;马队后面还有五六名年青汉子押队,都是武士打扮,应是镖局的镖卫,适才也甚是勇猛。 商队一共二十几辆马车,满载货物,有粮食、布匹、鲜肉等,都是生活必须之品。其时天下大乱,黎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商队这一批货物,在此乱世算得上是贵重之物了。 正思忖间,中年汉子打马驱车赶上头里带路的镖头,向镖头抱拳问候,说道:“早听说李镖头乃南阳城有名的豪杰,今日方见识到李镖头身手,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李镖头哈哈大笑道:“那里、那里,林爷见笑了,鄙人无非占着有一把子力气,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哂。倒是林爷非我江湖中人,面对山匪却夷然不惧,才是英雄本色。” 林爷正色道:“李镖头过谦了,刚才若不是李镖头威震群匪,这一趟怕是要栽在这伏牛山中了。”两人又相互恭维谦虚一番,继续催马前行。 傅青云方知这一带是伏牛山地界。伏牛山这个地名一直保留到后世,山脉由西北向东南延伸,绵延两百多公里,是黄河、长江、淮河的分水岭。山脉海拔不高,多为低山丘陵,却为山匪提供了绝佳的掳掠、藏身之地,因此来往的商队都组队成行,并聘请镖师护卫安全,但仍频频受到山匪的骚扰。 被称着林爷的中年汉子转头看了看傅青云,见傅青云面颊清瘦,身体羸弱,似是吃过不少苦头,遂问道:“小哥,你是哪里人呀?” 傅青云当然无法据实相告,他的经历说起来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徒增猜忌,只得搪塞道:“林叔,我是从巴蜀逃难过来的,寻亲未至流落至此。” 傅青云功课不错,知道那时四川盆地一直是以巴蜀标识的。今日四川盆地东部和重庆市部分地区在汉代被称为巴,秦朝周赧王在位时置巴郡,直至隋朝废巴郡为渝州;而成都平原地区从秦朝至汉朝时期都设立为蜀郡,直至唐朝唐玄宗时期升格为成都府。 “哦,没想到小哥竟然跋山涉水,从巴蜀而来。”林叔诧异道。 众人齐齐朝傅青云看过来,见他形体虽然消瘦,但眉目中却饱含山川灵秀,目光平和,沉静如水,心中都隐隐猜度此人必是大户人家,乱世中沦落的公子哥。 他们哪里知道,傅青云自小苦厄缠身,又是一番离奇的生死遭遇,两世为人,心志变得坚毅沉静,气质与寻常少年大是不同。兼之傅青云本身极具才气,与这乱世绝大多数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的人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哥哥,我叫林正君,你叫什么名字?”夹在林爷和傅青云中间的少年望着傅青云问道。 “我叫傅青云,应该大你一些,今年十五岁,我就叫你正君老弟吧。” “好啊,青云哥,你比我大两岁。”这叫做林正君的少年常年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并不惧生。 少年虽尚年幼,但生得齐齐整整,已有英俊男儿的潜质,不过却生了一对狐狸眼,薄嘴唇,给人一种薄情寡义的感觉。 “青云哥,听说巴蜀山高路险,飞鸟难渡,你一路怎么过来的呀?”林正君跟随着父亲贩东卖西,却从未走出过荆州地界,少年心性的他,自然对遥远、又极具传奇色彩的巴蜀好奇得很。 傅青云凭借自己书本上学到的地理知识,瞎扯道:“我坐船过来。先步行横穿整个蜀郡平原,到达巴郡后乘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过白帝城,闯三峡,到达南阳郡,一路上确实险之又险。” “三峡,要闯过三峡啊。我听刘秀哥哥说起过,说那三峡山高水急,滩多浪高,甚是吓人。青云哥,三峡是什么样子?” 傅青云笑笑答道:“三峡从上至下,依次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是巴蜀至荆州江段最为险要的三个峡口。江水飞流激荡,磅礴逶迤,两岸山岭奇峰突兀、峭壁屏列,有‘西控巴渝收万壑,东连荆楚压摹山’的雄伟气势,又滩多水急,处处暗藏险机,危险之极。” “哇!真想亲自去三峡看一看!”林正君神往道。 傅青云寥寥几句,将三峡描绘得栩栩如生。林叔一直侧耳倾听,见傅青云谈吐不凡、文辞精美,心中一动,问道:“小哥,听你言辞,府上想必是名宿世家吧?” 当世之人,除了官僚士绅,富商巨贾之家,普通百姓活命已是不易,根本没有机会读书念字,绝大多数人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所以傅青云话一出口,林叔就认定傅青云必是名宿世家子弟了。 傅青云也不辩解,知道有的事情越解释越着相,只得胡诌敷衍了过去。 林叔问道:“贤侄,不知你此去有何打算,是返回巴蜀、还是去南阳城谋取生计呢?” 傅青云道:“小侄双亲已不在人世,至南阳又寻亲不着,已是无家可归之人。现在只有去南阳城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谋得生计。” 林叔闻言一喜,说道:“我等虽是贩夫走卒,身份低贱,但在这乱世也还勉强可以活命。贤侄如不嫌弃,敢请贤侄到寒舍暂居。待贤侄另觅得高枝,再做打算如何?”林叔语气极其诚恳,称呼也由“小哥”变成了“贤侄”,亲近之情溢于言表。 林叔自言身份低贱,在西汉时期也确实如此。在两千余年封建历史中,“农本商末”观念是中国传统经济思想主调,自战国时期形成“奖耕战”、“抑商贾”政策始,秦汉后“重农抑商”、“崇本抑末”渐成国策。 傅青云正在为如何填饱肚子发愁,见林叔诚意邀请,心中自然感激不尽,当即应了下来。 林叔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贤侄,内子去得早,小儿无人照料,从未念过书,就跟着我东奔西走,受了不少苦头,我是愧对孩儿他娘啊。今日见贤侄谈吐文雅、出口成章,定是有才学之人,所以动了私心,想请贤侄闲余之时能多给小儿一些教导。” 林正君望着傅青云,满脸期待之色。傅青云伸手握住林正君的手,笑笑说道:“林叔谬赞了,我与正君老弟年龄相若,教导不敢当,以后我们兄弟一起学习就是了。” 林叔闻言大喜,对傅青云说道:“好,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贤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第五章刘氏兄弟 商队一路急行,太阳快落山时,终于平安走出伏牛山山脉。商队打马跨过一座拱形石砌大桥,抵达了南阳城外开阔的冲积平原。 远远望着南阳城厚重的城墙,商队镖卫和商贩们人人脸上露出喜色,紧张疲乏的神情一扫而空。商贩们也不再着急催促马匹赶路,任由马儿慢步前行,几个商贩拉马并行靠近闲聊,商队中不时传出高兴的笑声。 傅青云举目眺望,南阳城外两条大河交汇而过,城外是大河流沙长期堆积形成的冲积平原,开阔平坦,越发显得南阳城阙的雄伟厚重。 冲积平原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此时正是初春时节,田地已耕犁平整,苗圃内秧苗已发出嫩芽,绿绿葱葱,田野上还有佃农忙碌的身影;远处房舍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入耳,与一路行来伏牛山山区荒凉凄怆的景象大不相同。想来是临近城池的地方,山匪不敢肆意横行,百姓虽苦,但还能勉强生活。 商队赶到城门,高大的城墙上,一栋三层高的城楼雄踞城门之上,城楼四角均有军士把守眺望,手执长矛,气象森严;城楼下,一队盔甲分明的执戈官兵分两侧把守城门,南阳地界非边疆城池,来往盘查还不算很严。 林叔代表商队和城门盘查的军爷打点一番,进了城门。城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见一条宽阔的青石砌成的街道直通城门,街道两旁民居商社鳞次栉比,米面铺、油坊、布坊,杂货店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茶楼上说书人拿着快板唾沫横飞,几个青楼女子拿着香帕与来往旅客打趣卖笑;葱油包子、油炸豆皮、驴肉火烧,各色小吃,沿街叫卖,香气四溢。 但表面的喧嚣热闹下,却没有掩盖这乱世的凄惶。街道角落,不时可以看到衣衫褴褛、面色凄苦之人或卧地、或跪地乞讨,甚是可怜。 街道上不时有背负刀剑的江湖客来往,偶尔也看到有人当街斗殴。不过当世武风极盛,舞刀弄枪的大有人在,周围的行人不但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反而好奇的围观。只要不出人命,官府也懒得理会。 进城后,李镖头带着镖卫告辞,商队也不断有商贩告辞离队。傅青云乍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如置身梦中,神情恍惚而又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正环顾间,林正君指着前面一处房舍叫道:“青云哥,我们马上到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才走了几步,一个英伟的男子远远冲着他们高兴地喊道:“林叔、正君,你们回来啦!”男子身形修长,眉目清秀,身前放了两个箩筐,脚边放着一杆秤。 林正君绕过傅青云跳下马车,一蹦一跳的往哪男子奔去,高兴的叫道:“刘秀哥哥,我们回来啦。” 刘秀亲昵地拍拍林正君的小脑袋,亲热的说了几句,冲林叔问道:“林叔,这一路还顺利吧?” 林运高兴道:“顺利,遇到几个小毛贼,还算顺当。” 马车停在刘秀箩筐前,傅青云定眼一看,箩筐内还有一些籼米尚未卖出。刘秀个子高挑,高度和自己差不多,二十岁左右,两眼黑而有神,鼻梁丰润有型,嘴角微微上翘,显得坚毅、有主张,却又不失忠厚善良,让人顿生好感。 刘秀向傅青云热情的点点头,说道:“这些小毛贼也是可恶,欺软怕硬,听说山里好多人家被洗劫一空。这庄户人家本来赋税就重,民不聊生,现在流民又四处劫掠,真是苦了百姓啊。”刘秀一脸悲切,忧国忧民之色溢于言表。 林叔道:“是啊,从宛城一路回来,沿途防备稍微空虚一点的地方,好多房子都空了,或者逃避兵役,或者躲避土匪而远徙他乡。现在好几股小毛贼结党成群,听说有一股势力比较大的土匪已成气候,从打家劫舍变成了抢劫商队和粮饷,朝廷几次派兵围剿都无功而返,这生意恐怕做不长久了。” 刘秀叹道:“这世道啊,黎民穷途末路,老百姓要是有饭吃,谁会提着脑袋去做土匪啊。” 林叔也深深叹了一口气,指着仍坐车上的傅青云,脸色转喜道:“不说这些丧气话,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哥是我请的先生,姓傅名青云,从巴蜀过来寻亲的,以后就暂住我哪儿。” 接着又指着刘秀道:“这位是我们的邻居,文刀刘,单名一个秀字,字文叔。刘秀贤侄是汉高祖的第九世孙啊,曾在长安求学,精通《尚书》。两位贤侄都是有才学之人,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 其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方有“字”号,“字”号往往是名的补充,又是人格品性的一个表义,固又称为“表”字。 刘秀笑盈盈的向傅青云拱拱手,说道:“惭愧、惭愧,落魄王孙,羞提高祖名号,还请兄台多多指教。” 傅青云也学着刘秀的样,拱拱手,回礼道:“不敢,请文叔兄以后多多关照。” 林正君在旁边欢欣雀跃道:“好嘞、好嘞,以后我就有两位哥哥了。” “小家伙,几天不见转眼就把你大哥忘了啊?”傅青云转头一看,一位壮汉肩扛一杆银枪,朝他们大步走来。汉子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神态威猛。 林正君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刘縯哥哥,你是我大大哥,怎么会忘了呢。” 汉子走到车旁,热情的同林叔寒暄几句,又和善地向傅青云点头示好。林叔拱手回礼,介绍道:“这位是刘秀贤侄的大哥,单名一个縯字,字伯升。伯升贤侄素有侠义之名,慷慨仁义,闻名于南阳内外。” 傅青云拱手道:“见过伯升兄,请大哥多关照。” 刘縯哈哈一笑,粗犷豪逸之情锋芒毕露,拍着傅青云肩膀道:“好说、好说。” 林叔对林正君道:“正君,你陪着两位哥哥玩玩吧,我和青云先回。”又转头对刘縯和刘秀道:“两位贤侄,今晚到我家里来烫两杯酒喝,叔弄几个牛杂碎下酒。” 第六章纵论时势 马车停在林叔房门前,林叔下了马车,指着大门旁紧邻的一栋瓦房说道:“我们和伯升兄弟是邻居,这边就是伯升兄弟俩的房子了。” 林叔和刘秀兄弟俩的房屋俱是白墙黑瓦,穿斗梁架结构,虽算不上大户人家,却也显得温馨大方。刘秀兄弟所居房舍要大很多,屋前有一宽阔的小院,院内树木参天,可见刘秀兄弟虽是高祖子孙远支旁庶一脉,但仗着祖上荫庇,也还是比寻常百姓殷实很多。 开了门,傅青云蹒跚着帮林叔把马车上装满牛肉的几个箩筐抬进屋里。屋子不大,一间堂屋连着两间卧室,侧门连着厨房。这时天色已昏暗,林叔点了蜡烛,草草收拾后,从一个箩筐里取了一些牛骨头,还有一些牛杂碎,忙转身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夜幕刚刚降临,林正君一蹦一跳的带着刘氏兄弟俩从大门进来。刘秀左手提了一袋子米,右手提着好些青菜萝卜之类的。刘縯则手提一大壶酒,跟在后面,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林叔,我们过来了。” 林叔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贤侄,你们稍坐会,马上就好了。” 刘秀兄弟俩和傅青云打了个招呼,刘秀将米倒进墙角边一个瓷缸里,跟着进厨房把菜洗净,放进牛肉汤里。傅青云看在眼里,知道两家人关系不一般,互相帮衬着。 刘秀把两盘切好的牛肝、牛心端上桌子,林叔又端着一锅烧得翻滚的牛肉汤上来,里面满满的一锅牛杂,还有些青菜,顿时满屋飘香。 林叔热情的招呼各位上坐,给刘縯兄弟倒上酒,傅青云和林正君则以茶代酒,开始大快朵颐。看几人烫得呼呼直吹大气,显然这等美食平常也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几人猛吃一阵,酒水也去了一大半,刘縯问道:“林叔,听说东都洛阳那边已开始限制携带钱粮的数量了,有没有这回事?” 林叔点点头道:“是啊,恐怕很快就要蔓延到南阳这边了。现在洛阳民众随身钱两数量都要在通行证上登记,没有登记还不得住店,要是被关卡渡头查获超过朝廷规定数量的钱币,轻者入狱、重者流放,导致现在狱满为患。更有甚者,实行全家连坐,贬为奴籍,男为奴、女为婢,到处都是人间惨剧啊。” 刘秀道:“朝廷已经改了几次币制,货币明目繁多,造成社会极大混乱,现在又限制携带钱粮,这不是要将我等百姓赶上死路呀。” 刘縯伸出拳头在桌上一擂,愤愤道:“王莽这狗贼,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圣明盖世,对内‘阿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诛杀异己。对外贬抑邻国,刚愎自用,主动挑起战事,轻率地发动对北方匈奴、东北高句丽、西南句町等各族战争,边境战乱不断,搞得大好河山满目苍痍,哀鸿遍野。我们身为高祖子孙,当振臂疾呼,拉起反莽大旗,决不能坐视不理!” 林叔拍拍刘縯肩膀道:“贤侄压压气,王莽狗贼虽然昏庸,但我们势单力薄,不可逞一时之气白白丢了性命啊。” 刘秀点头道:“林叔说的是,莽贼虽荒淫无道,但现在人心不齐,恐难成事啊!” “五弟为何这么说?”刘縯道。 刘秀叹道:“自莽贼篡位以来,先有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打出匡扶汉室、为国讨贼的旗号,后有徐乡侯刘快,真定人刘都等宗室子弟举兵起事,至如今天下大乱,并州、五原、代郡等地人民纷纷揭竿而起,义军人数少则数千、多则数万、数十万,但终究未成气候。究其原因,人心不齐也。” 林叔道:“想当年叔跟随东郡太守翟义,聚众十万,传檄声讨王莽,号召天下共扶汉室,但终因孤军奋战,被莽贼残酷绞杀。莽贼诛杀翟姓三族,挖其祖坟,将翟姓男女老少推进一个大坑,与荆棘、蝎子、蜈蚣、蛇、马蜂、蟾蜍等一起活埋,死得尸骨无存。”说到后来,林叔脸上显出心悸神色。 傅青云这才知道林叔并非眼前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是上过沙场,见过血腥的人,难怪与山匪搏杀时毫不畏惧。 刘縯灌了一口酒,愤懑道:“难道任由这老贼继续霸凌百姓,作威作福,而我等高祖子孙却无动于衷。” 林叔转头问傅青云道:“青云你是读书人,不知有何见解?” 傅青云听他们三人谈论时势,心中已有想法。他虽仅仅十五岁,但他对历史长河中史诗般沉浮的英雄人物了解颇多,对照历史,这个问题尚可解说一二。 傅青云整理了一下思路,欠欠身缓缓道:“小侄久居闭塞之地,见识浅薄,对中原形势不甚了解。但既然林叔垂询,小弟只能以史为镜,一点愚见仅供参详。” 林叔和刘秀兄弟报以鼓励的一笑,傅青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小弟知縯哥、秀哥都是胸怀天下,深明民间疾苦之人,但要举大事,必须顺应时势。所谓时势造就英雄,英雄成就历史,悖逆时势,在历史烟云中最终只会昙花一现,虽灿烂却不能持久。” “何为顺应时势?”刘縯问道。 傅青云道:“顺应时势,即为顺应民意。想暴秦之时,刑罚严酷,赋税沉重,致使民心丧失殆尽,万民呼唤英主救民于水火。适值项梁、项羽聚众起事,民众奔走相告,一呼百应,此为得势也。然项羽匹夫,徒知以武力服人,毒杀义帝、坑杀降卒、苛刻百姓,残酷尤甚于暴秦,致使民心向背,项羽得势而又复失势也,可笑其败亡时仍以为是天要亡他,岂不知亡他的正是其本人。而我汉高祖,虽出生农家,混于市井,近知天命之年尚才发迹,文不如张良、武不如韩信,但爱民如子,从谏如流,胸襟豁达,名将良臣景从之,黎民百姓共举之,此为顺势也,何叹不能成事。” 第七章等待东风 刘縯听得频频点头,虽然刘縯是具备大智慧、大勇气、大志向之人,但对历史中成王败寇的原因却从未如此深入思考过,仍然抱着“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想法,却不知民心才是铸就大势的根本。 刘縯道:“贤弟之言,精辟独到,让愚兄茅塞顿开。我今日始知楚汉争霸,我高祖胜的不是武力,而是胜在民心,胜在顺应时势。但愚兄仍有一事不明,望贤弟赐教。” 傅青云客气的道:“縯哥请讲。” 刘縯问道:“先前五弟说起,莽贼篡位之时,先有安众侯刘崇,东郡太守翟义,后有徐乡侯刘快,真定人刘都等宗室子弟打出为国讨贼的旗号,举兵起事,当是顺应时势,为何却功败垂成?” 傅青云微微一笑道:“恕小弟不敬,莽贼篡位之时,其政绩、德行、吏治与汉成帝、哀帝相比如何?” 刘縯沉吟片刻,说道:“胜之!” 刘秀接口道:“成帝荒淫、宠幸歌伎赵飞燕,大权旁落,最后落得精尽人亡;汉哀帝有断袖之癖,宠幸男侍董贤,不理政事,奢华无度,致使朝政腐败,地方肆意搜刮盘剥。如青云贤弟所言,此为民心向背,失势也。莽贼篡位前,沽名钓誉,每逢升官加爵后更加谦恭有节,将自己的车马轿分给门客,俸禄、采金全部用于结交名士,笼络人心,得礼贤下士之名。莽贼篡位初期,采取了一系列惠民措施,将天下田地改为王田,山川河流收归国有,划分给百姓耕种;又改革币制、官制,使民耕有田、物价平稳,百姓安居乐业、得以休养生息。王莽人心所向,此为得势也。故安众侯刘崇、真定人刘都等打出为国讨贼的旗号,无人响应,此为逆势而动,终功败垂成。” 傅青云道:“秀哥所言极是,安众侯刘崇等非是顺应时势,而是悖逆大势而行,焉能不败。” 林叔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当初翟太守逆势而动,难怪举旗时无人响应,不当时啊。” 刘縯似有所悟,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继续问道:“那如今天下大乱,并州、五原、代郡等地人民纷纷起而抗莽,未有成功者,也是逆势而动吗?” 傅青云道:“既是顺势,又是逆势。如今莽贼无道失势,天下人心思汉,此时举事正是顺应民心,此为顺势而为也。但举事义军名为匡扶汉室,实为谋一己之私,结党成群,占山为王,四处抢劫,荼毒乡民,沦为悍匪巨寇,深为百姓痛恨。人们未蒙其利,先受其害,终使民心向背。固其是顺势举事,逆势行事,焉有不败之理。” 林叔和刘縯兄弟连连点头。傅青云旁征博引,分析玲珑通透,见识独到,众人深表认同,不由得对眼前年轻人另眼相看。 刘秀叹道:“青云之言,简直字字珠玑,发人深省。顺势、逆势,皆在民心啊!” 傅青云道:“秀哥所言极是,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乃千古不变之理。” 刘縯言辞恳切的说道:“贤弟,愚兄岁月虚度,时至今日方明白成败之关键所在,愚兄还有一事万望贤弟不吝赐教。” 傅青云道:“縯哥太客气了,请讲。” 刘縯拱拱手,谦逊的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纷纷揭竿而起,愚兄身为高祖子弟,自然不甘落后,然不知如何行事,方能顺应时势,请贤弟教我。” 刘縯如此诚恳求教,让林叔和刘秀大感诧异,也让傅青云有些局促起来。傅青云挠了挠头,说道:“縯哥见外了,赐教不敢当。小弟只是多读了几本书,字上谈兵而已,一己之拙见,愿同两位兄长、林叔共斟酌。” “当今之势,朝廷上下已腐朽糜烂,外有蛮匈环伺,内有变民蜂起,人心思汉,天下苍生渴望英主,正是举事伐莽之良机,然尚缺东风。” 刘氏兄弟同时问道:“如何讲?” 傅青云道:“纵观古今,凡成大事者,无不是顺天时、占地利、得人和;现在天时已至,而縯哥广交豪杰,南阳郡内刘姓宗室子弟又唯縯哥马首是瞻,是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已得其二,唯缺地利尔。” “地利怎讲?”刘縯急切问道 傅青云道:“小弟略知地理,南阳城三面群山环抱,北有洛阳所在的伊洛河冲积平原,西北方向是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平原,东为江淮平原,南为江汉平原,南阳恰好位于这几大经济、政治中心的交叉点上,固南阳城的位置就显得特别的重要了,乃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南阳郡必是重兵把守,又城坚壁厚,易守难攻。刘姓宗室若在城外举事,攻打城池怕是梦中说梦,大军一至,恐只能作鸟兽散而落为无根草寇;若在城内贸然举事,恰被瓮中捉鳖,恐将全军覆没,此为地不利也。” 刘縯又急问道:“如何破?” 傅青云道:“需待东风,借势造势。” 傅青云也不卖关子,顿了一下马上接着说道:“小弟跟随林叔一路来到南阳城,见偏僻山野乱民已四处荼毒,但靠近城池的地方还比较安定。由此可见,荆州地界内乱民尚不成气候,还没有形成有实力的大股匪患,尚不能对南阳城官兵形成牵制。小弟说需待东风,就是要等到乱民结党成悍匪巨寇,威胁到南阳城池之时,方可起事,此为借势!” 刘縯高兴道:“贤弟高见,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让愚兄豁然开朗。那如何造势呢?” 傅青云道:“造势,就是要创造出顺应民心之时势。举事之后,当首先与乱民划清界限,明确匡扶汉室之宗旨,传檄昭告天下莽贼之罪状,订立以万民福祉为根本的行动纲领,严明军纪,对民秋毫不犯,在占领区废除严苛刑罚,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使民耕有其田、居有其屋,与民休养生息,如此必将民心归附,声威远播,仁人义士望风景从,何愁大事不成。” 刘縯站起身猛灌一口酒,大喜道:“贤弟真乃张良,萧何再世!得遇贤弟,真乃高祖显灵,天降大贤匡扶我高祖子孙也。” 林叔、刘秀也是齐声称道。傅青云暗暗抹了一把汗,心想自己所言,无非是将诸多历史搬过来现炒现卖罢了。论及见识,自己一十五岁小子,哪有多深的见解。像刘縯、刘秀等人,本来俱是豪杰,只是当时消息闭塞,缺少全局的把握,不能像傅青云站在历史的巨人肩上,以局外人的角度去审视全局罢了。 第八章读书意义 次日,傅青云早早的起床,感觉腿脚又比昨日灵便了不少,已不用拐杖支撑,心中欢喜,在屋子外来回走动,喜形于色。林叔见他已行动自如,以为他只是昨日赶路崴了脚,休息一晚已经康复。 用过早餐,傅青云准备好笔墨纸砚,唤来林正君,说道:“正君,今日开始,我就教你识文习字。” “好啊、好啊!”林正君欢呼道。 “正君,你可知道读书的意义何在?”傅青云问道。 林正君嘻嘻笑道:“读了书,能写好文章,能做朝廷大官,过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傅青云摇头苦笑道:“正君,读书不是为了写锦绣文章,更不是为了做官中饱私囊,过腐朽日子。若如此,不读书也罢。” “那读书有何用?”林正君瞪大眼睛问道。 傅青云抬头望向门外,两眼渐渐放空,想起了前世中的点点滴滴。自幼父母遭遇不幸,被孤儿院阿姨带大,学堂里的骄子,遭遇车祸的噩梦,人生的梦想戛然而止。短短的人生历程,对于读书,自己又何曾有高明的体悟,只是感觉读书是自己少年时期唯一的快乐罢了。对人生的思考,恰恰却是在遭遇车祸瘫痪之后,才有了一些粗略的思考。至坠江以来,两世为人,目睹百姓流离,苍生倒悬之苦,对读书乃至人生的意义,才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深刻感悟。 傅青云回头深深凝望了林正君一眼,缓缓道:“读书是为了养正气、明事理,修身以做人,兼济天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那如何才能读好书?”林正君点头问道。 “读书之人,当首要立志。人贵有志、有志则不会沦落为下流;第二要有胆识,有识方知学问无穷,不敢得一而骄;读书还须持之以恒,勤习不怠,厚积薄发,如愚公移山,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日。”傅青云道。 林叔在旁竖耳听着,连连点头,心中暗赞傅青云果然是真才识学,教授有方。 自此之后,傅青云每日认真教习,林正君也是相当的聪明伶俐,学得相当的快。 会学之人往往会教,识文习字之时,傅青云就引经据典讲述一些历史典故,人物史实,林正君学得更是兴致盎然。 林叔对傅青云的才华是由衷的佩服,对傅青云更是礼遇有加,伺候周到,每次卖完牛肉回来都会给两少年带一些甜食、香饼之类稀罕之物。 刘氏兄弟和林叔交情深厚,两家人有来有往,经常串门,锅不分家。刘氏兄弟也是有空就向傅青云请教,还常常跟着林政君一起听傅青云讲授历史典故,不亦乐乎。如此一来二往,傅青云与众人感情是愈加深厚。 而傅青云俨然成为了林家的一份子。林叔对他礼敬如宾,亲如己出,时间一长,则是亲过于宾;而傅青云父母早亡,自懂事之时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众人对他呵护备至,他是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林叔远出走商后,傅青云则在家用心教林正君研文习字,两个少年自然关系最是要好,名为师生,实为兄弟,情比骨肉。 傅青云沉静、林正君好动,虽心性有异,但年龄相若,兴趣爱好相同,都是爱打爱闹、争抢好胜的年龄。所以学习之余,两少年就常常到刘縯兄弟家中缠着传授武艺。但刘秀常常忙于农务,不是种田就是卖米,刘縯则不事家务,成天的舞刀弄枪,与一群刘姓宗室子弟、江湖朋友厮混,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在家闲耍,才传两小子几手江湖功夫。 其时民风彪悍,武风极盛,青壮年都爱使刀弄枪。城里有镖局、武馆传授一些外门功夫,如长拳、短拳、虎拳、鹤形、擒拿之类外门功夫。在这乱世之中,习练的人尤其的多。练习得好的,寻常七八人也难以近身。而那些内门功法,往往都被名门大派、武术世家所掌握,秘而不宣。 而江湖名门大派则多建在郊外清净之地,也有一些门派在城里设了分支,既可采办门派所需,也可招揽一些外门弟子,扩充门派势力。而各地的豪绅也千方百计与这些大门派拉上关系,以求庇护。 像南阳城当地的豪绅费旺,乃是南阳郡前队大夫甄阜的亲家公,倚靠地方大员的势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又长期向南阳地界武术大派太和门资助钱粮,刻意结交,在南阳城更是飞扬跋扈。 要说那太和门,乃是中原地区风头最劲的武学第一大派。太和门位于神农架十万大山之北,雄踞太和山之巅,当地人也称其为武当山,据说乃是真武神玄武真君飞升之地,留下一套玄武剑法,乃内外兼修之武学瑰宝,被太和门视为至尊剑典。 太和门掌门洛云天,已深得玄武精髓,一手玄武剑法练得出神入化。据说洛云天乃是急公好义,嫉恶如仇之人,联合楚地几大门派成立了“正道盟”,并被推举为正道盟盟主,是中土武林对抗魔门和邪教的领袖人物。 而刘縯兄弟俩所习武艺,据林叔说,乃是刘縯父亲的密友所传,尽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霸道招式,与南阳城寻常镖局、武馆所授的外家功夫自是不同。刘縯平时爱使一杆银枪,一杆银枪使得密不透风,威势十足,大有千军万马中夺旗斩将的大将风范;而刘秀没有惯用的兵器,平时忙于农事,闲暇时也就用扁担权当兵器玩耍一番,使得也是虎虎生风,让傅青云两少年称羡不已。 不过那时虽是乱世,但世人对读书之人甚是敬重,远远胜过练武之人,故刘縯也就应付着传上几招花俏功夫逗两小子乐乐,免得耽搁其学业。 倒是刘秀常常教两兄弟盘膝打坐,讲解入静、调息、观想的一些基本要领。刘秀说读书之人,应常打坐养气,以孕养浩然正气。 傅青云除了跟刘縯兄弟练些粗浅功夫外,闲暇之时,开始慢慢揣摩时空乱流中没入身体的金色符文。 这一篇符文虽不长,总计也就三百来字,但词义玄奥难解。傅青云现在一时摸不着头,但符文下几幅图文却能看得明白,只是未领悟修炼之法。 第九章金色玉莲 上一世,傅青云极其迷念武侠小说,常常神游于江湖侠客的世界中,不能自拔。天赐奇缘,让他得到“大光明经”,虽不知其究竟有何玄妙,但这篇符文来得蹊跷离奇,绝不简单。 傅青云观其经义和图示,揣测这极有可能是一篇高深的修炼法门。傅青云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敢外泄。 每晚上床之后,傅青云都细细揣摩。那篇符文一时不明其理,就将心思放到了几幅图文上。 符文下一共七幅图,这几幅图早已深深映入他的脑海。他试着从第一幅图开始,按照刘秀传授的入静、观想之法去观想图中那朵金色玉莲。 刘秀所授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之法,虽然粗浅,却帮傅青云打开了一扇通往武道世界的门,让傅青云明白了修炼内气的一些基本常识。 傅青云历经数劫两世为人,心性沉静异于常人,打坐、入静上手极快。 他没有名师教导,仅仅从刘秀哪里学到了一些粗浅的养气和观想之法。靠着自己摸索领悟,短短数月,已能快速做到心湖波澜不惊,达到深寂的入定状态,绝非易事。 常人打坐,心中杂念纷呈,要想摸到入定的门径,非得三五载功夫不可。而傅青云是经历过大磨难、大生死的人,精神意志在生死大劫中得到洗涤,心性较常人要沉静、坚韧得多,所以很快就能排除心中杂念。而林正君活泼好动,他虽然也跟着刘秀练习了入定功夫,比起傅青云来,就差得远了。 傅青云每次打坐入静后,脑海都一片空明,让人浑身放松,神清意舒。但只要一观想玉莲,念头立时如陷入泥潭,僵住不动;精神如被卷入黑洞之中,被抽取一空。坚持不了多久,精神就极度疲乏,如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 他又试着按后面几幅图去导引,身体却无任何反应。一连试探数日,都是如此。 傅青云心中暗暗忖度:“这些图文委实神奇,现在只有观想第一幅图‘观莲’身体有反应,其他图都毫无反应,那应该是需要循序渐进,一幅图一幅图的练。” 如此,傅青云每晚上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坐入静,耐着性子观想那朵金色玉莲。 但观想玉莲,却与刘秀所授养气之法迥异。只要一观想金色玉莲,整个人就如陷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念头僵住,精神倦怠得让人发狂,恨不得立马放弃重返自由身。 但傅青云知道,这篇符文来得玄妙,绝不简单,要想练成,没有恒心毅力绝对不行。所以即使每次观想都让他倦怠得发狂,他仍努力坚持,不曾懈怠。 日复一日,如此匆匆数月,天气已变得异常炎热。林叔照常跟随商队买东卖西,只是所营之物已变成不会变质的粮食、布帛之类货物。 傅青云白天教授林正君识文习字,夜晚坚持观想金色玉莲。数月来,修炼没有任何进境。每次观想玉莲后,除了精神特别倦怠、特别难受外,没有任何可见的效果。 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仍坚持如一,心中不急不躁,力行不怠。 唯一的收获是,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入定越发娴熟容易,心湖甫定,很快就能达到入静的状态。 这日,林叔又远出走商,夜幕降临,兄弟俩各自早早回房休息。傅青云盘膝床上,收摄心神,待心神澄静之后,再次观想第一幅图中的金色玉莲。 他眼帘轻阖,保持心中宁和,波澜不起,心湖一片澄静,努力克制精尽力竭的疲惫感。 呼吸渐渐变缓,气息渐渐变匀变长,如丝如缕,又绵绵不断,如玄龟瞑目静寂不动。 金色的莲瓣宛如薄薄的玉片,晶莹剔透,一瓣,两瓣,三瓣……,一共九瓣,傅青云静静的观想着。 一刻钟、两刻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傅青云精神几近崩溃之时,眼前黑暗渐渐消退,代之而来的是一点柔和的明光亮起,如暗夜萤光,虽弱却明。 一粒豆大的神光如天地初成,万物始发,悬浮在神庭穴之前。神光四围,一瓣金色玉莲虚影隐约可见。 神光温润如玉,丝丝光华浸润入神庭穴中,反哺傅青云身体,傅青云精神蓦地一松,念头开始活络起来。 “神光”,这是傅青云自己取的名字,只因那悬浮在神庭穴之前的光亮,与世间光明大不相同。这光亮,犹如虚空一点光明,能够感触到那是自己的灵魂。 约莫半刻钟,神光一散,没入神庭穴中。 傅青云心领神会,退出观想,缓缓睁开双眸。 他心中大喜,历经数月,今日终于呈现一点异象,知道自己这个路子是走对了。傅青云回头将“大光明经”总纲温习一片,细细揣摩,渐渐明悟了“外暗内明,神明渐光,始如萤火,久似电光”这句话的含义。 傅青云起身下床,此时身心舒泰,宛如睡了一场大觉,精神饱满之极。 探望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洒落在屋前杨树之上,不知是今夜月色特别的姣好,还是什么原因,感觉月光下那颗杨树较往日清楚了许多,每片叶子都清晰可见。 时光如飞,转眼进入冬季,远处山头已白雪皑皑。傅青云来到这个世上半年有余,现在他已年满十六,身形越发挺拔俊伟。 经过半年多的恢复,傅青云脸庞已变得丰润有型,黑里透红,泛出一股少年儿郎特有的健康气息。尤其是那两道清秀的眉毛和英挺的鼻梁间,一对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端正柔和,似一尘不染的清泉,泛着迷人的色泽。他日日观想金色玉莲,精神变得无比饱满。回眸间,平和眼神下,双眸熠熠有光,明亮清澈,如暗夜盛放的鲜花般饱含情感,倾诉着对生命的无限憧憬热望,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自神庭穴前“神光”初成后,只要入定观想,神庭穴前就会浮现出玉莲花瓣来,神光反哺,让身体和精神都无比舒泰,比大睡一觉效果还好,再没有那种精尽力竭的感觉。 经过几个月修炼,神庭穴上浮现的第一片玉莲花瓣已由虚变实,花瓣上条条脉络清晰可见,第二片花瓣显出虚影来。 “神光”呈现后,傅青云不但精神大好,还隐隐感觉到丹田内有丝丝暖流流动,若有若无;第二片花瓣显出虚影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让全身如浸温泉之中,浑身舒畅。 更让他惊喜的是,五官的感知能力明显敏锐了很多。即使和林正君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只要凝神双耳,他就能听得到林正君的呼吸。即使在黑暗中,只要凝神双目,物体上就如覆盖了一层星光,竟夜能视物,让人惊喜不已。 观想玉莲一段时日,傅青云对第一幅图有了更多的领悟。这一幅图入静观莲,让人洗炼心魂,回复到人呱呱坠地之时的单纯。 人刚来到这个世间,心思纯净,念头单一,神识清明。然人生一世,形染六情,眼贪色,耳滞声,口耽味,世事如染缸,将神识染得五味杂陈,不复单纯。因此万般法门,修炼之初,皆由打坐入手。通过打坐调息,排除杂念,清明神智,火候到了,自然就会达到心湖澄澈,神识清明的意境。但如此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 傅青云沉浸在安宁的生活和修炼的快乐之中,不知岁月。 第十章祸不单行 然而,厄运似乎并没有随之远去。 一个异常寒冷的傍晚,太阳刚刚降下山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几匹快马带着沉闷的气息停在了林叔宅前。林正君听到马蹄声,知道是父亲行商回来,欢呼雀跃跳出门口。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躺在马车后满身是血,昏死过去的父亲。 林正君惊惶失措抢到车前,撕心裂肺的呼唤着。 傅青云赶到车前,见林叔面如白纸、气若游丝,整个右臂连皮带骨被利器卸去,顿时如晴天连击三个霹雳,天晕地转,心如刀割。 前世之中,傅青云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失去了家庭的温暖;来到这个世上,林叔对他视如己出,就像父亲一样和蔼慈祥,如今看到林叔落得如此凄惨,顿时乱了方寸。 刘縯兄弟俩听到哭声抢出门来,眼见此景,也大惊失色。刘縯拿出一块门板,和护送的几人一起小心翼翼将林叔抬入屋里,刘秀早已急急出门,不一会带着郎中匆匆赶回。 郎中过来把了脉,将伤口重新处理一番,上了金疮药,又给林叔喂服了一个红色救命丹丸,静坐旁边观察气色。 护送林叔回来的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李镖头,还有几位同行的商人,都是全身挂彩。 李镖头对刘縯说道:“这趟从汝南郡回来,除了商队,还有从汝南郡逃难出来随行的十几人。刚到平林定山一带,突遇大股山匪,人数不下百人。大伙眼看悍匪势大,都抛下货物,带着逃难的十几人逃生。哪知这群悍匪灭绝人性,丧心病狂,不仅抢了货物,还围追堵截,强抢随行逃难的民女,连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商队中均是血性汉子,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伙只得拼了性命,与土匪周旋。” 一同行的商人心有余悸的说道:“这一趟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镖局除了李镖头,其余镖卫都不幸丧命于定山。要不是李镖头和林爷奋不顾身护着大伙,我们这几条老命恐怕都得丢在哪儿。”说着潸然泪下。 李镖头和一起护送的几位客商留下了一些银两,聊表心意,纷纷起身离去。 郎中又给林叔把了把脉,脸露喜色道:“这位爷命硬,服药后心脉已经平稳,命是保住了。再服几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当能康复。” …… 天气越发冰寒,室外的杨树已剩下几片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摇摆,到处都是一片萧瑟景象。林叔在床上卧睡了近两个月,身体稍稍康复。 这两个月来,林正君和傅青云几乎寸步不离,为林叔端屎端尿,端茶送水。而刘秀则是忙里忙外,一应粮食供应、医药费用都是一手包办;连刘縯这段时间也极少出去和狐朋狗友厮混,常常过来照顾一二。 虽然身子还未康复,但林叔已迫不及待想起床,出去找点事。这一趟,做生意的本钱都被悍匪掳去,这段时间吃的,看病用的全是刘秀兄弟在开销。林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么躺着,实在是心焦如焚,度日如年。 这一日,林叔犟着起了床,尽管身子骨还赢弱得很,但众人无论如何也拦他不住。他身体残疾,现在外面世道又更加乱了,走商是没法做了,只得到大街上转悠一圈,希望能找一个帮工的活,也好补贴家用。 但在这个乱世,南阳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逃难的无业流民,雇主只要给一个馒头,就会有大批的人蜂拥而至,像林叔这样断了一臂的残废之人,哪里找得到活干。 第二日一早,林叔又早早出门,在城里又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无意间走到城门口,正彷徨无计之时,看见几个脚夫,或背、或抬,搬运着货物从城门外快步进来。林叔猛一拍头,想起那城门外白水河码头上,舟船来往不绝,很多青壮凭着一把子力气在码头上充着脚夫,帮有钱的大户人家搬运货物,挣得些打赏。自己虽缺了一条胳膊,但凭着身上还有一把子劲,应该可以揽得一些粗活。 林叔大步走出城门,远远望见那白水河上舟船穿梭,码头上人头攒动,商贩、旅客,还有招揽生意的脚夫,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叔往码头走去,像其它脚夫一样,候在泊岸的舟船旁,向来往客商、旅客低声下气讨活。 大舟小船不时靠岸,周围的脚夫先后都扛上货物匆匆离开,眼看白水河上来往的舟船已渐渐稀少,林叔却始终未接到一个活,心里不由得一阵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暮色四合,天空乌云厚重,林叔却仍未回来。傅青云和林正君心神不宁,傅青云道:“正君,你在家练字,哥出去看看。” “哥,我跟你一起去。”林正君道。 “不,你在家好好念书。”傅青云道。 傅青云匆匆出门,四处寻了一遭,打听到林叔下落,顶着夜色急忙往码头奔去。 傅青云出了城门,远远望见码头上一身形萧索的大汉站在河岸边,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在寒风中飘荡,却不是林叔是谁。 “林叔!”傅青云靠近,轻声呼道。 林叔抹了抹眼角,慌忙转身,望着满天乌云,嗟叹道:“这狗日的老天,是要把人都逼上绝路啊!” 河面上一阵寒风吹来,林叔打了一个哆嗦,气馁道:“走吧,看来这个行道没咱的戏,我们另想办法吧。” 刚欲转身,一艘小船远远的从河湾处转过来。林叔赶忙单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伸长脖子等候,希望能挣得两个铜板。 船缓缓靠了岸,只见一位身着蓝色绸衫,金丝束带,眼皮浮肿的公子哥走出船头,身后跟着一位管家打扮的家奴。那公子哥瞥了傅青云俩人一眼,又左右环视一圈,看实在无其它脚夫,往林叔一指,颐指气使的道:“你们,把我的大花瓶搬下来。” 林叔赶紧不迭的答应,带着傅青云紧赶几步,上了船,见一只人高的青瓷花瓶用布绳固定在船身上。林叔解开绳,和傅青云小心翼翼的抬起。 花瓶很是沉重,林叔只有一只手,不得不用上身靠着花瓶防止花瓶滑落,傅青云则一只手扶底,一只手扶着瓶颈下船。 那管家见林叔一只手扶着底,尖声喊道:“你们给我小心点,这可是少爷花了大价钱,老远买回来孝敬老爷的寿礼。要是碰伤了一丝,你们几条小命也不够赔。” 林叔连连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人小心翼翼的抬着花瓶跟在那公子哥后面。 那公子哥脚步虚浮,身形虚肥,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听到身后傅青云爷俩粗重的喘息声,不但没有减慢步子,反而像抱着小娘们一样来了劲,步子竟走得更快了。 “快、跟上!”那管家也一路小跑跟着,不停催促。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林叔大伤未愈,身子虚弱,这花瓶又十分沉重,只见林叔脚下一个踉跄,那大花瓶“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八块。 第十一章林叔之死 那公子哥和管家惊呼一声,看着满地碎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林叔和傅青云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冰凉,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公子哥火冒三丈,冲过来一脚将林叔踹翻在地上,傅青云也被那管家一巴掌打倒地上,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指印。 那公子哥和管家犹未解气,一边“狗日的,贱匹夫”之类的龌蹉语言责骂,一边脚不停歇的朝两人踢来。 两人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拳打脚踢。傅青云抱着头,屈辱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只听林叔一声闷哼,傅青云转头一看,只见林叔受伤的右臂又渗出大量鲜血,忙哭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哪知不喊不打紧,一喊那加在两人身上的拳脚更重了,尤其是那公子哥,尽往林叔受伤的胳臂上招呼,口中骂道:“狗日的,把你这狗皮剐了也赔不起老子的花瓶,打死你这残废。”一脚狠过一脚,靴子上地上都全是鲜血。 傅青云心如刀割,合身扑到林叔身上,挡住林叔断臂伤口,顺手往那公子哥腿上推了一把。哪知那公子哥声色过度,身子虚浮,这一推就把他推得跌翻在地。 那公子哥恼羞成怒,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就要往傅青云身上扎落。林叔大叫一声,用尽余力,一个翻身挡在了傅青云身上。 只听噗的一声,林叔一声惨呼,匕首插入了林叔背心。 那公子哥仍未解气,拔出匕首,又要再往林叔身上刺去。傅青云见状慌忙中从林叔身下伸出右手,要去打落那公子哥手上的匕首。 哪知他练习了“大光明经”后,手上劲道竟然大了不少。傅青云用力这么一拦,匕首竟倒转锋刃,直插入了那公子哥心口。 那公子哥哼哼几声,倒地蹬蹬腿不动了。 管家看公子受伤倒地,一摸鼻息全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大喊大叫,比他死了亲爹还心痛。 周围围观的人围了一圈,七嘴八舌议论着。林叔浑身是血,已经昏死过去。傅青云见杀死了人,心里也七上八下,探了探林叔,还有鼻息,赶忙抱起林叔冲出人群。 正想逃离这是非之地,突然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赶来,把傅青云爷俩团团围住。 管家见那队人马来到,喝道:“赵统领,把那两个狗杂种,给我往死里打!” 赵统领得令,带着一班家奴扑过来,抡起手中棍棒,一阵乱打。 傅青云修炼了“大光明经”后,力量和感知都强了不少。见那帮家奴扑打过来,傅青云抱着林叔左右躲闪,奋力抵抗。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又抱着晕厥的林叔,行动不便,全身上下棍棒加身,不到片刻,傅青云就已支撑不住。 一根粗重的棒子向林叔拍来,傅青云躲避不及,“啪”的一声正中林叔头颅。 可怜林叔哼都未哼一声,脑瓜子已被打破,**白的、红的,流了傅青云一身。 抱着已没有气息的林叔,傅青云肝肠痛断,一时心神失守,被几个闷棒打翻在地。 “住手”,一道雷震般的怒喝传来,地面似乎都震得抖了一下。 声未落,一个天神般的壮汉已挤破人群,一杆银枪扫来,势大力沉,奔若迅雷,一个家奴躲避不及,被一枪扫在腿上,喀喇一声腿断骨裂,人滚落地上痛呼哀嚎。 那大汉正是闻讯赶来的刘縯,身后刘秀手持一根扁担,带着林正君,还有一帮刘氏宗族子弟二十几人挤进人群。 费家家奴见刘縯生猛,纷纷往后退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双方打斗起来,也纷纷往外退避。 刘縯冲到傅青云身边,一把抱起,只见他面色惨白,嘴里鲜血汩汩外涌,已是奄奄一息,赶忙掏出一粒专治跌打内伤的药丸塞进傅青云嘴里。 刘秀和林正君扑到林叔身边,见林叔**流了一地,早已断气,不禁嚎啕大哭。 费家家奴拿着棍棒缩成一团,气焰弱了九成,显然对刘縯甚是畏惧。赵统领尖声道:“刘縯,不要以为你是高祖子孙,我们就怕了你。落毛凤凰不如鸡,你一个庶民,也敢来管我费家的事。” 刘縯轻轻放下傅青云,站起身来,面色铁青:“费家,好大的王法!”说罢手持银枪一步一步朝赵统领逼去。 “你敢……!”赵统领声音颤栗道。 刘縯仰天狂笑,他连当朝皇帝也不怕,早就想造他娘的反了,怎会怕一个费家。笑声未落,刘縯已一个箭步冲上,提起银枪就往赵统领头上砸去。 赵统领心中大骇,没想到刘縯说打就打,竟不畏惧他费家势力。见刘縯银枪拍来,来势劲疾,避无处避,赵统领忙惊惶举杖格挡。 “嘭!”杖枪相接,赵统领被震得闷哼一声,倒跌飞出。 赵统领本来自忖还有几分本事,以为能挡住刘縯,但一击之下,只觉那银枪如压顶的泰山,双臂巨震之下,一道劲气直贯下来,身子立时被银枪拍得横飞,人在半空便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众家奴平日里都是欺负别人,那见过这等声势。见刘縯舞动一杆银枪,如白龙翻滚般打杀过来,吓得哇哇大叫,各自逃命。 “我宰了你这帮狗奴才!”刘縯心中怒极,持了银枪追上,接连拍死几个。 “大胆!”众家奴正惊惶逃窜间,街头灯光亮处,一条灰色身影裹着一阵风疾掠过来。 话音甫落,灰影已杀到,一把雪亮的长剑朝刘縯当胸贯来。 灰衣人速度奇快,剑身透着寒气眨眼就到胸前。刘縯见来势劲疾,忙一错步,微沉下盘,举枪相迎。 “嗤!”枪剑相接,火星溅射。 灰衣人剑压银枪,一道雄浑的内力透剑压将下来。刘縯身子一震,往后蹬蹬蹬连退。 长剑压着银枪,两人一退一进,地上泥石地上留下一串刘縯深深的脚印。刘縯猛提一口气,立定步子,憋着一股蛮劲曲臂往前力顶,大吼一声硬生生将长剑顶开,惊骇的望着场中灰衣人。 灰衣人飘然落地,只见他约莫五十开外,脸颊精瘦,一字斜眉,两眼精光闪闪如毒蛇,随便往场中一站,便有一股摄人的邪异气势。 刘縯惊怒道:“阁下何人?” 第十二章邪教长老 “哈哈哈,无知小辈,也敢问老夫名号。”那灰衣人冷笑道。 灰衣人持剑环顾一圈,神色倨傲的说道:“老夫久未涉足江湖,没想到刚到南阳就碰上尔等地方恶霸,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行凶,欺压我新朝良民。” 赵统领面带惊惶连滚带爬过来,在灰衣人身后一跪到地,哭诉道:“请尊大人为小的做主!” 灰衣人不屑的瞥了赵统领一眼:“我身为金乌教护法,担负礼乐教化之重任,如此霸凌地方的恶徒,当然不能坐视!” “金乌教护法”几字一出,刘姓宗室子弟心中俱震,只觉一股寒气直透脑际。 那人口中的“金乌教”,正是令江湖闻名丧胆的金乌邪教,而眼前之人当是金乌教护法长老尊红颜。 说起金乌教,本是东都洛阳城郊一不知名的小派,原是靠几手下三赖的功夫捉鬼拿妖,坑蒙拐骗,糊弄乡邻。金乌教门徒不多,师兄崔发掌舵任教主,师弟尊红颜任护法使。二十年前,崔发忽然声名鹊起,连败中原几大武林高手,一时风头无两。 据传崔发得金乌神鸟梦中授道,传金乌神功,闭关三年,修行有成。后广收门徒,自任金乌神教掌教,师弟尊红颜任护法长老。 金乌教壮大后,崔发受王莽招揽,被封为说符候,掌管宗庙祭祀、礼仪章典。崔发职位虽不高,却时常陪伴在王莽左右,被视为心腹。金乌教也因此迅速崛起,被诸多邪教门派奉为总教,与洛云天率领的正道盟俨然成对抗之势。 金乌教自称得了正宗道家传承,但教中门徒行事乖张,手段毒辣,污秽不堪之人甚众,为江湖各正道门派所不齿,被斥之为邪端异教。金乌教与邪教门派同流合污,专门残害忠正反莽之士和武林正道中人,实为王莽阴爪,世人闻金乌教之名无不色变。 今日尊红颜突然现身南阳,依他在金乌教尊崇的护法长老地位,事情恐怕并非在南阳郡做客那么简单。 刘氏宗族一直抱有恢复大汉正统之心,值此天下纷乱之际,各地宗族子弟异动频繁,而刘縯正是刘氏宗族众望所归之人,早就是王莽的眼中钉肉中刺。 见尊红颜一对鼠眼,泛着森森杀意,刘縯略加思索,已明白其来意,看来莽贼早已盯上了自己。 此时一辆马车快速奔来,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着锦衣的臃肿老者,正是那南阳郡地方豪霸费旺。费旺跌跌撞撞扑倒在那丧命的公子哥身上,嚎丧一阵,转过身,匍伏跪倒在尊红颜脚下,哭丧道:“请大护法为我费家主持公道!” “铲除地方恶霸,还天下一个公道,乃我神教本分。”尊红颜斜睨一眼脚下老者,并未伸手相扶,傲然道:“我神教蒙受圣恩,我身为护法长老,自当为皇上、为掌教大师兄分忧。” 尊红颜薄薄的嘴唇上一绺稀疏的山羊胡,一翘一翘,嘴角白沫蠕动,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与他那副猥琐样貌一配,如同一只作势欲啼的无毛公鸡,让人捧腹。 但刘縯等人却深知,眼前之人虽样貌猥琐,一身邪异功夫却是了得,不是等闲人物。 见尊红颜颠倒黑白,刘縯心中气极,愤愤道:“好一个公道,这公道二字其它人都说得,唯独你金乌邪教说不得。天下谁人不知你尊长老是何等货色,竟敢大言不惭公道二字!我看你是**过度,**糊了心窍,不知道自己的**长在脸上,竟然张洞就喷粪。” “找死!”尊红颜被骂得面红颈胀,恼羞成怒,当空就一剑向刘縯刺来,迅如闪电。 刘縯也是不凡,面对臭名昭著的邪教大长老仍然夷然不惧。见尊红颜一剑刺来,剑影漫天,忽左忽右,难寻轨迹 ,他却也不惊慌,舞起银枪,把身前守护得如铁墙一般,泼水难进。 刘縯授业恩师乃是其父辈密友,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所传俱是见矛破矛、逢枪破枪的攻防战式,而不是江湖门派那种纵跃腾挪、虚实相应的灵巧功夫。这银枪一舞开,顿时枪影翻滚,虎虎生风。 尊红颜冷哼一声,兀自挥剑直攻。“嘭!”剑枪相接,一道狂暴的力量震荡开来,如狂风肆虐,拂得四周尘土乱舞。 刘縯首当其冲,被一剑震得倒飞三尺,胸口气血翻腾,几欲缓不过气来。 众人一看,只见刘縯双手虎口震裂,微微发抖,鲜血顺着银枪滴落下来。众人心中大骇,方知淫名之下无虚客。 “不错,竟然接得住老夫一剑。”尊红颜毒蛇般的眼睛越发森寒:“再接老夫一剑试试!”说罢运起金乌教独门神功,周身迅即泛起一层黑气,双掌及剑尖都黑芒闪烁。 刘氏宗族子弟知金乌神功了得,纷纷拔刀持剑围拢上来。 刘縯大吼一声,当先持枪冲出。刘氏宗族子弟或拿刀、或持剑同时发动,向尊红颜杀去。 “早该如此!”尊红颜不退反进,挥动长剑迎上。 砰砰砰!尊红颜长剑到处,两三人应声倒飞跌退。 尊红颜虽生得猥琐,又素好**,但手上功夫却不可小觑。只见他掌剑并用,笼罩全场,凡被他泛着黑芒的肉掌或剑身撩中,身子立时冰寒,动作立马大打折扣,让刘氏宗族子弟忌惮不已。 但刘氏宗族子弟齐心,人人奋不顾身,并无一人后撤逃离。 “锥形阵!”刘縯大吼一声。这锥形阵是军中对付武林高手的常用阵法,能攻能守,以守为主,刘氏宗室子弟平素时有操练。 众人得令,迅速合拢,摆出一个防守锥形阵型。 刘縯和宗室另两位好手站在锥头,众兄弟在锥臂助攻协防。摆出三角锥形阵后,锥头好手全力进击,把防御全部交给侧翼锥腰的兄弟,攻击力大增。 尊红颜身法飘忽,如鬼魅一般,围着锥形阵左劈右刺。尊红颜修为虽高,但锥形阵几十把大刀长剑全力出击,招招都是以命相博,尊红颜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带青云和正君走!”刘縯对刘秀喊道。 刘縯见众兄弟拼尽全力,却仍被尊红颜压着打,心中暗暗着急。眼下虽暂未落败,却处处受制,时间稍长,势必被对方乘机。 刘秀背起傅青云,拉着林正君,快步往城外奔去。 “正君,快走!”林正君一步一回头,望着惨死的父亲,泣不成声,刘秀焦急催促。 第十三章逃出南阳 三人逃出城门,直奔码头。到了白水河,刘秀见码头边停着一艘无人小舟,事急从权,赶紧把傅青云背进船舱,又接了林正君上船。 傅青云用了内伤药丸,嘴里止住了涌血,但浑身绵软无力,气息虚弱。刘秀望着傅青云惨白的面颊,心中隐隐作痛,又塞了一粒内伤药丸到傅青云嘴里,转头对林正君说道:“正君,青云就拜托你了!” 林正君哭丧着道:“秀哥哥,我们要去哪儿,你不跟我们去吗?” “走得越远越好!”刘秀叹道:“费旺是南阳郡土霸王,南阳是不能呆了。我还得赶快回去,帮大哥他们一起逃离。” 傅青云躺在船舱里薄垫上,泪珠扑簌簌滚落,费力的张了张嘴:“以后……那……相见?” 刘秀眼泪也是簌簌落下,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若老天有眼,我们兄弟几人定能再相见。” “青云、正君,保重!”刘秀跳上岸,洒泪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南阳城中,刘姓宗族子弟二十几人在刘縯带领下,在锥形阵中或攻或守,配合默契。尊红颜虽然攻势凌厉,但在刘縯严防死守下,一时也计无所出。 但刘縯等人战得也十分吃劲。尊红颜内力深厚,气息悠长,围着锥形阵左刺右戳,以逸待劳。反观刘縯等人,个个大汗淋漓,气息粗重。 刘縯知道再僵持下去,众兄弟必被拖跨,刘縯疾声道:“往城门走!” 众人听令,稳住阵脚,边打边往城门方向退却。 尊红颜一柄长剑漫天飞舞,围着锥形阵来回砍杀,死死咬住不放。 眼见城门在望,忽然一匹快马斜插过去,飞驰至城门口,高声喝道:“甄大人有令,立即关闭城门,捉拿反贼刘縯!” 城门迅速关闭,守城官兵立即整顿队形,风驰电掣般向刘縯等人袭杀过来。 尊红颜自持身份,长剑一收,退出三丈之外,静看场上好戏。 刘氏宗族子弟心中一凉,相顾失色。望着关闭的城门和大队袭杀过来的莽军铁骑,脸上都现出绝望神色来。 莽军铁骑裹着一阵旋风转眼即至,双方齐声发喊,长枪短剑迎上,一阵乱战。 莽军铁骑高大,列成马阵纵横来回,长枪交错、铁蹄翻飞,杀气森然! 铁骑纵横下,宗族子弟那是对手。五六个呼吸,宗族子弟或被乱枪戳翻、或被铁蹄踏中,战斗力瞬间锐减一半。 “啊!”刘縯双眼血红,望着身旁不断倒下的宗族子弟,绝望的悲痛长号。 刘縯挥动银枪冲进莽军铁骑之中,犹如一只发疯的野兽,枪影翻飞,长发飘舞,银枪过处,人仰马翻。 一杆长枪从铁骑刺来,刘縯猛一转身避过,力贯银枪猛然击出,那名军士大叫一声被震得抛离马背;右手一柄大刀砍来,刘縯回身一枪,挑中大刀,大刀应声脱手飞出。 “噗!”一杆长枪刺入刘縯后背。刘縯反手一枪,拍在那人马腿上。健马仰颈长嘶,马蹄腾空飞起,军士滚落马背,瞬间被刘姓宗族子弟乱刀了结。 “嗤!”一支箭矢破空射来,正中刘縯右侧大腿。刘縯大叫一声,拔出箭矢,脱手扔出,贯穿一将官胸口。就在这当儿,一柄大刀砍来,刘縯猛一缩头,忘了右腿受伤,移动稍缓,大刀划背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大哥,快走!”旁边宗族兄弟过来掩护,话音甫落,被一枪贯翻在地。 “兄弟!”刘縯痛声疾呼。 “乱臣贼子,一个不留!”一个莽军将领举刀高喝道。 “哒哒哒!”马蹄敲打地面声音又骤然响起。刘姓宗族子弟正绝望之际,一彪人马疾速飞驰杀来。 “杀!”那对人马一分为二,一队向莽军铁骑冲杀过来,一队向城门守军袭杀过去,夺取城门。 “大哥!”一人手持扁担,策马向刘縯靠过来,正是刘秀。 原来刘秀送走傅青云和林正君,知道费旺乃是南阳守军前队大夫甄阜亲家公,费家公子被杀,甄阜必遣重兵来剿。刘秀于是赶回宗族,火速召集同宗兄弟来助。 刘縯等人见大批同宗兄弟来援,顿时精神大振,反身过来围住莽军铁骑,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另外一支宗族子弟向城门守军杀去,抢夺城门。 “刘縯反了!”守城官兵见刘姓宗族子弟气势汹汹冲杀过来,放声高喊。守城官兵抵抗不过,很快丢了城门四散逃去,城门大开。 “走!”刘秀护住刘縯,救起受伤宗族子弟,带着数百同宗兄弟逃出城门,向舂陵方向疾驰而去。 …… 白水河水面很宽,水流不甚湍急,借着河水月光返照,林正君摆弄船桨,好不容易将小船驶离河岸。 此时已是暮色茫茫,一轮圆月如银盘般挂在天边,把白水河照得一片银亮。星光月辉下,流水淙淙,显得份外的阴沉诡秘。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岸边传来,还伴随着咒骂吆喝声。傅青云费劲侧过头,见岸边尘土飞扬,数骑快马巡着河岸急速奔来,当头一人正是费家奴才赵统领。 原来赵统领见走了首凶,正好这时大批南阳铁骑赶来围剿刘縯,赵统领就借了三骑快马前来追赶。 傅青云虽身受重伤,但神识并未受损,他修炼“大光明经”第一幅图观莲,五官敏锐。月光之下,他看得真切,那带头一人,正是一棒打死林叔的赵统领。傅青云费劲抬起手,指着那人道:“是……他……他打死了林叔!” 林正君望着那人,咬牙道:“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替爹爹报仇”。 “嗖嗖嗖!”那队人马甫一追近,就架起弓箭射来。 林正君手忙脚乱打转船头,将船蓬迎上弓箭。突见月光下寒光一闪,一支弓箭直奔林正君而来。 傅青云提醒已是不及,咬牙拼尽最后一丝余力,双手一撑,一下扑到林正君身上。 只听得“噗”的一声,箭矢刺入傅青云背心。 林正君惊叫一声,继续打转船头,以船蓬迎着箭矢。箭矢不断射来,落在船蓬上噗噗作响。幸好船蓬以芦苇为蓬,箭矢无法射穿。 小船顺着河流往前疾速飘去,赵统领见小船飘远,这才咒骂着放弃了继续追赶。 林正君将傅青云放在腿上匍着,见傅青云已经又痛晕过去,一时彷徨无措,暗暗抹泪。 两岸山头渐高,四外茫茫、月色凄凉。傅青云双眼紧闭,背后插着一支箭矢,周围流出一滩黑血。 河面上一阵寒风吹来,打得小船在白水河上左摇右晃。林正君把傅青云抱得更紧了一些,听着傅青云时而急促、时而轻缓的呼吸,林正君再也熬不过困乏,把头靠在傅青云身上沉沉的睡去。 第十四章蓝衣男子 红日初升、金辉乍泻。 一条连绵恢宏,壮阔雄浑的山脉掩映在清晨的薄雾中,宛若天地脊梁般横亘在天空和白水河之间。 白水河上云飞雾移,烟波升腾,天地一片迷茫。 一条小船,随波逐流,从天际间穿过浩淼烟波,往重峦叠嶂的群山中漂移过来。 群山峡谷口,河面白浪翻滚,白水河流水变得湍急起来。小船在河心中打着旋,被推着往河岸边飘去,直到搁浅在一道河湾处,方自停下。 船上两个少年,仍然兀自陷入昏睡中,正是那从南阳城逃命出来的傅青云和林正君两人。 朝晖穿透迷雾,把峡谷口两岸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然而,如此世外美景,却并不太平。 峡谷口靠近河湾的一座小山头上,一位身形修长的蓝衣男子,正手持一柄阔臂重剑与周围三人对峙。 蓝衣男子浑身是血,头上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半个髻子松散开来,显得有些凌乱,但仍遮不住其逼人的英气。 围攻三人中,两男一女,似乎对蓝衣男子有些忌惮,三柄长剑围着蓝衣男子滴溜溜转动,寻找一击而中的机会。 三人中一年长的黄衣男子喝道:“少侠,识时务为俊杰,把东西交出来,我们苍山三剑绝不再为难你。” 蓝衣男子怒道:“仓山三剑,好大的名头!诸位一路尾随,是何道理?” 黄衣男子道:“少侠,别揣着明白当糊涂。少侠若不把从霸王墓地得来的秘笈交出来,想要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蓝衣男子惨笑一声:“秘笈?霸王墓地空空如也,诸位信也罢、不信也罢!” 黄衣男子道:“少侠既然一意孤行,我苍山三剑说不得只能得罪了。”说罢三柄长剑齐动,剑走轻盈,在空中画出三朵漂亮的剑花,分向蓝衣男子上中下三路攻去。 三人招式飘逸、灵动花哨,剑花乱颤,让人眼花缭乱。 蓝衣男子动了,只见他身子一晃,让过女子攻向下盘的长剑,挥动阔臂重剑,扫向上路和中路刺来的长剑,后发先至,重重击在两柄长剑上。 “砰砰”两声闷响,把两柄长剑远远荡开。 蓝衣男子招式朴拙,简单明了,却势大力沉,与三人花哨的招式截然不同。 攻向下盘的女子长剑一荡,向上疾挑,刺向蓝衣男子肋下。蓝衣男子大喝一声,重剑嚯地一抖,剑身急颤,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环,唰地横切下来。两剑交击,那女子一声尖叫,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 蓝衣男子招式看似粗陋,但每发一剑,皆蕴滔滔之势,出招极快,简单直接,极为实用。 幸亏蓝衣男子身负重伤,身法不够灵活,否则趁势跟上,这一剑就要那女子见血。 经过这一轮打斗,蓝衣男子身上鲜血更加艳红,几处伤口崩开,尤其是背上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 “拖死他!”黄衣男子见状提醒道。三人见对方招式刚猛,难以抵挡,不敢再分势合围,遂合兵一处,有时一击而退,有时虚张作势,缀着蓝衣男子不让他脱身。 蓝衣男子边战边退,但他身有重伤,行动迟缓,三人却如草原上的鬣狗一样,咬着猎物不放。蓝衣男子功夫虽高上一筹,但对方以逸待劳,如此下去,终会遭对方毒手。 又追击一程,蓝衣男子招式渐渐慢了下来,劲道也明显减弱,呼吸渐重。那三人见对方已成困兽,脸上露出喜色,攻势渐猛。 黄衣男子冷笑道:“少侠若再固执,你身上的血可就流光了。” “我纵然真有秘笈在身,也绝不给你苍山三鼠这帮宵小。”蓝衣男子气喘吁吁,怒目而视。 “找死!”三人又是一轮急攻。 蓝衣男子力道渐衰,招式变得迟缓,心里暗自发急。正惶急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岸边的小船,蓝衣男子心中大喜,精神一振,全力攻防,寻找撤离到河岸的时机。 三人也见到了河边小船,见蓝衣男子边打边往河岸方向退去,早知其意。三人交换个眼色,抢攻几剑,转换方位,成犄角之势挡住去往河岸的路。 蓝衣男子暴喝一声,挥剑疾进,重剑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气贯长虹,大有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级的雄霸气势。 三人心中惊骇,未料到蓝衣男子困兽犹斗,仍有如此声势。三人此时也不敢退让,一旦让他破围登船,将再无取得秘笈的机会。 三人齐声大喝,挺剑疾攻,势要把蓝衣男子逼离河岸。 见三人主动进攻,蓝衣男子怒啸一声,挥动重剑,振臂横劈,破空朝左侧女子肩部砍去。那女人闻见风声劲疾,心中胆寒,那敢抵挡,忙收招疾退。 正前方和右侧两柄长剑递到,蓝衣男子毫不慌乱,重剑一震,蓦地转为竖切,像变魔术似的,剑势变化之巧,令人叹服。 要知蓝衣男子所使的是一柄阔背重剑,招式本来就浑厚劲疾,却能在进招时蓦然改变重剑方向,犹如垂直掉落的石头蓦地横飞,变招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正面攻杀的那中年长者大吼一声:“小心!”抽身向旁疾退。右侧攻来的一人却来不及反应,眼见重剑由横劈蓦地变为竖切,却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重剑已深深切入右肩。 这一剑何等犀利,那人右肩当即与身分家,痛呼一声倒地滚开。 蓝衣男子乘势跳出圈子,拼尽最后余力,拔腿往河岸掠去,纵身一跳跌落入小船。 小船被男子猛力一跃,快速冲出河湾往河中心飘去。 苍山三剑中两人持剑追到河边,小船已顺风飘远。见秘笈未抢到,己方反重伤一人,两人气得直跳脚骂娘。 两人刚扛着伤者走远,从林中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一头紫发,长眉若剑,眼中精光闪闪,狂野傲气;女子眉目如画,两片樱唇丰润鲜红,美得让人窒息,但一身气息泛着妖异,让人目眩。 那女子望着小船远去的方向,问道:“哥,你怎么看?” “那男子所使招数,简洁厚重,毫无虚招,招式转换迅捷明快,正是‘霸王九式’的独特之处。”紫发男子一拨垂落耳边的长发,说道:“我们从霸王墓地一路跟踪,又引江湖小派与他缠斗,到今日,基本可以确认其武功家数,即使不是‘霸王九式’嫡传正宗,也必与其有瓜葛。” “但这苍山三剑,放在江湖上也只算得下等货色。如果他确实修炼了‘霸王九式’,为何应付起来还如此吃力,而且威力与爹爹所说天差地远?”美艳女子问道。 紫发男子道:“小妹你有所不知,这门功夫,心法才是其根本。没有心法,‘霸王九式’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当年,霸王项羽天纵之才,参悟玉璧所载‘大魔王经’,融合沙场征战技法,创出‘霸王九式’,力压群雄。后来霸王兵败,玉璧为爹爹所得,项氏遗族失去了‘大魔王经’,‘霸王九式’已经虚有其表了。” 美艳女子道:“爹爹也说过,两者一为心法、一为武技,相辅相成、配合天衣无缝。若能得到‘霸王九式’图谱,就能进一步参悟‘大魔王经’,到时就足以与玄门青羊宫、魔岛神王殿争锋了。” 紫发男子点点头,说道:“若不是怕打草惊蛇,直接擒了他倒是省事。可惜一着不慎,让他借船溜掉,不然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取回图谱,爹爹他老人家必定欢喜。走吧,去把那苍山三剑宰了,别让消息传出。” 第十六章九头玉璧 楚戟山庄鳞次栉比的灰色院落中央,一栋高三层的阁楼正间,楚天归坐在太师椅上,下首分别是楚武堂楚文景、楚君信、楚雪怡师兄妹三人。 楚文景说道:“师傅,这次弟子沿着霸王退兵路线沿途暗访,终于找到霸王当年的心腹李将军的后人。据他回忆,他祖上在霸王兵败之后,不甘失败,仍率军在谷城同汉军激战。刘邦为招降李将军,派人将霸王首级送往谷城,葬在华山之南,并以金缕玉衣及王礼厚葬。李将军感恩刘邦厚德,遂率领全城官兵投降,而李将军本人则在霸王墓前结庐守墓直至老死。我打听到消息后,立即星夜赶往霸王埋骨之地。” 楚天归激动道:“如何?” 楚文景摇头道:“霸王墓地已经面目全非,墓室盗孔密布,没有找到任何玉璧的线索。” 楚天归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道:“没有玉璧心法,‘霸王九式’根本发挥不出威力,我项氏遗族何日才能走出这莽莽大山啊。” 楚雪怡娇嗔道:“师傅,我觉得这儿美得很啊。” “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楚天归摇头苦笑道:“我们本姓‘项’,现在却只能隐名埋姓藏身大山,真是有愧于先祖啊。” 楚君信问道:“师傅,一直以来,我们只知道‘霸王九式’与这块玉璧有莫大关系,却不知这玉璧所载心法究竟为何物?” “此璧所载心法牵扯极大,关系山庄安危,大家就不必细问了。”楚天归道:“你们只需知道,玉璧所载心法才是‘霸王九式’的根本,必须世代不懈全力寻找。” “师傅,那您再给我们讲讲玉璧的情况吧,也许对寻找玉璧线索有所帮助。”楚雪怡道。 楚天归点点头:“这块玉璧是我项氏祖宗之物,色如胭脂,形如手掌,璧上载有旷古绝世的玄门内功心法,非同小可。玉璧原本有九头,但九头已失,只余半块掌形胭脂璧。当年,霸王项羽得授胭脂璧后,研习浸淫数载,终有小成,又融合沙场战技,创出了‘霸王九式’,征战沙场,万夫莫敌。” “霸王九式与玉璧心法一为武技,一为功法,两者配合天衣无缝,相得益彰,威力奇大。” “尽管霸王天资卓绝,但玉璧所载心法玄奥晦涩、博大精深,霸王所悟也不过十之二三,因此霸王一直贴身秘藏,时时研习。霸王兵败自刎后,玉璧从此不知去向。而‘霸王九式’则一直留存项氏家族,由族长看管。项氏族人逃到神农架后,‘霸王九式’就一直保存在我楚戟山庄。” 楚天归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想当年,霸王项羽跟随叔父项梁于吴中起兵,率领八千子弟兵,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推翻大秦王朝。霸王神勇盖世,千古无二,可惜时运不济,被刘邦奸计所乘,终功败垂成,自刎以谢江东父老。霸王兵败后,刘邦率大军至下相,企图绞灭留守下相的霸王项氏族人,斩草除根。项氏族人闻信,连夜乘船逃出,一直逃到这万山环绕,云雾弥漫的神农架境内,在月牙湖谷地落地生根。为了掩人耳目,我项氏族人全部更名为“楚”姓,建立了楚戟山庄,第一任庄主就是原下相项氏族长。建庄以来,历任庄主无不以寻回玉璧心法,重整我西楚雄风为己任,可惜满腔热望皆化为东逝流水。” “‘霸王九式’脱胎于沙场,招式简洁实用,毫无花招,其威力就在于‘快’、‘刚’。但没有心法,‘霸王九式’就如井中明月,有形而无神,根本发挥不出其霸道迅猛的威力。” 众人闻言,无不扼腕叹息。楚文景道:“正因如此,尽管大家勤修苦练,仍是比不过飞鹤堂‘灵蛇剑术’,庄中子弟都不愿进楚武堂。” 楚天归点点头:“当年太和门因我山庄抵抗邪教有功,将太和门基础功法‘灵蛇剑术’授予山庄。先师也是考虑到‘霸王九式’缺失心法,庄中弟子始终无法触及武道玄境,始成立飞鹤堂专习‘灵蛇剑术’,以提升山庄实力。没想到短短几十年,庄中子弟都争相修炼‘灵蛇剑术’,楚武堂就越发衰微了。时至今日,就剩下你们师兄弟三人,却也是无可奈何。” 楚天归神色忧郁的目视远方半晌,问道:“文景,既未寻得玉璧线索,你又为何受此重伤?” 楚文景说道:“此事说来奇怪,似乎并不止我楚戟山庄一门在寻找玉璧线索。我寻到霸王墓地后,在墓室遇到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妪,那老妪好生厉害,一双肉爪犹如十把利刃,直接与刀剑相抗,坚硬如铁,抓石成粉。我背上几个血洞,就是拜那老妪所赐。” 楚天归心中大骇,问道:“她胸口上是否绣着火焰花,品字排列?” “正是,外衣胸口八朵火焰花!”楚文景回道。 “闽南神火门圣母!”楚天归惊道:“据传神火门教主、圣母一手冥火神功已臻圆满,虽是魔教中人,内力却是极度阳刚,双手如锻,利剑不透、火烧不烂。你能从她手中逃脱性命,也是邀天之大幸了。” “我能逃脱,却不是仗着运气,而是另有高人相助。”楚文景道:“我中了她一爪,几无还手之力,正陷入绝望之际,蓦地一道赤黑精光闪过,正中老妪要害,不知是何方神圣相助。那暗器端是厉害,迅如流光,要是对着弟子来,一百条命也不够用。” 楚天归骇然道:“何方高人出手相救?” 楚文景摇头道:“说起此事,甚是蹊跷。那人在霸王墓地相救后,一直未曾现身。但我们从墓地出来返回的途中,似乎一直有人跟踪,却又不见其面目。更蹊跷的是,后来途中连遇两拨当地小门派,都直接冲我索要武功秘笈,却是令人琢磨不透。” 楚天归道:“你到霸王墓地寻找玉璧线索,除了墓地遇到的神火门圣母和那隐身不出的高人,应是无人知晓。” 楚君信道:“神火门圣母已死,这些地方小门派一路寻衅,应是那高人故意放出风声。” 楚文景点头道:“所以我推测,那高人在墓地出手相救,并非出于好心。如果推测不错,那人极可能与胭脂璧有关系。” 楚天归道:“如此说,这玉璧线索恐怕就要着落在那高人身上了。” 楚雪怡兴奋道:“那我们何不来个反路顺藤摸瓜,岂不是就可以寻回胭脂玉璧?” “不妥!”楚文景摇头道:“那人武功实在是太高了,虽未照面,但只看那暗器手法,已是叹为观止。如果贸然行事,秘笈线索没找到,反而引狼入室,我楚戟山庄岂不危亦。” 楚天归面色微变,说道:“文景说得有理。如果单是他一人,合我武堂之力,也许还可对抗。但若加上他师门同党,如此大敌,稍有不慎,楚戟山庄恐有灭顶之灾。” 楚天归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回身道:“此事关系山庄几百口人性命,从今日起,你们师兄妹不要再出山,以免露出行迹被其找到山庄位置,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 第十七章山庄规制 冬去春来,月牙湖边柳树已抽了嫩芽,融融春风拂来,一片婆裟倩影。 傅青云兄弟俩来到山庄已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傅青云体内毒虫发作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厉害。 林正君已选择了进入飞鹤堂习武,而傅青云则在神医堂帮手,和宋婉彤一起分拣药农送过来的药草,帮着生火煎药,看护庄中过来医治的病人。 宋婉彤此时已是情犊初开,每次和傅青云单独相对时,都羞涩拘谨得很,不敢多说话。只要同傅青云清澈无邪的眼光一触,赶快避开,红晕满面。 空闲之时,傅青云则经常跑楚武堂去,看楚文景他们练武,心中艳羡不已。他也去飞鹤堂看过林正君练武,但总觉得飞鹤堂的“灵蛇剑术”有些阴柔,不如楚武堂“霸王九式”那么阳刚大气,所以常去楚武堂观摩。 傅青云很想练武,但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庄主又安排了他在神医堂帮手,客随主便,也没好向楚武堂提出请求。 不过这三月来,傅青云也没有放松“大光明经”的修炼。入静观想之时,第二瓣玉莲终于凝练成形,神庭穴前已浮现出第三瓣金色玉莲的虚影,丹田内那股融融的气流感更加强烈了。 入庄后,傅青云也渐渐知道了楚戟山庄的一些事情。楚戟山庄位于神农架深处月牙湖谷地,月牙湖水域十分宽阔,四周多是高山险隘,山庄所在谷地乃是月牙湖东侧麓山山脚的一片较为平坦的山谷。 与麓山相对,月牙湖西岸,乃是连绵起伏的莽山。莽山山域飞鸟走兽众多,生活着土生土长的古苗族部落五色门。月牙湖东西两侧相距十来公里,湖面广阔,天气好时,隐约可见大湖对面五色门部落。听大师兄说,五色门行事怪异,功法独特,虽是魔门一系,却不爱生事,又有月牙湖阻隔,多年来少有冲突。 楚戟山庄中,共设有五个堂口。两个练武堂,分别是楚武堂和飞鹤堂,一个专事农耕的丰谷堂、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医堂。庄主楚天归,兼任楚武堂堂主,老庄主辞世时指定为庄主继承人;另外四个堂口分别是飞鹤堂、堂主楚明善;丰谷堂、堂主权士忠;神医堂、堂主宋伯;议事堂、庄主楚天归直管,由庄主、堂主及人称七阁老的七位德高望重之人组成。议事堂磋商山庄重大事务,掌管山庄刑罚。 山庄内,五个堂口共有五百多号人,丰谷堂人数最多,有四百多人,主要从事农桑耕种;神医堂除了宋伯、孙女宋婉彤,还有药农三十几人;飞鹤堂有弟子六十余人,楚武堂弟子三人。山庄内除了项氏遗族,还有两百多年来逃难至此的其它姓氏。 不管何种姓氏,凡是年满十二岁的孩子,都可以进入练武堂习武。楚武堂传授‘霸王九式’,飞鹤堂教授“灵蛇剑术”。 “灵蛇剑术”乃是太和门基础修炼功法,因楚戟山庄抵御邪教有功,太和门亲自赏赐的一门功法。 太和门位于神农架北侧,乃天下共仰的武林正道第一大派。太和门每年派人考校外门弟子功夫,择优秀者纳入内门弟子,飞鹤堂也属其考察之列。 年满十二岁进入武堂习武的孩子,须发奋努力,还得有武道悟性,才能经严格考核过关,成为山庄庄武并承担护庄任务。武堂学艺,未正式成为庄武前,统称为武生。 武堂以三年为期,考较武生武艺功法。凡三年内未达要求者,转入丰谷堂或神医堂,或从事农耕,或从事野外药物采摘,统编为庄户。 庄武是山庄的支柱,在遭遇外敌时,要以性命保护山庄,所以待遇要比庄户优厚很多。是以成为庄武,对于个人和家庭来说,即是一种莫大的荣光,也可给家庭带来诸多好处。 ……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爷爷,你看,青云哥的手、还有小腿又变青了。”宋婉彤惊呼道。 “我刚才已探知,这些部位支脉被毒虫撕裂,血液渗出肌肤,致身体发青。”宋伯拿着银针道。 “那怎么办啊,爷爷?您快想想办法啊!”宋婉彤看傅青云满头冷汗,咬牙强忍痛苦,急得眼泪花直转。 “请宋伯救救我哥哥!”林正君跪地磕头哭求道。每次月圆之夜,傅青云发病之时,林正君都要来神医堂陪着傅青云。若不是傅青云替他挡下毒箭,现在躺在床上的,应该是他自己。 宋伯扶起林正君,叹息道:“此毒非药石可以根除,不是我不救,我也是无能为力呀。婉彤,你快去准备土茯苓、金银花、山萸肉、川牛膝,大锅滚水熬开,盛于木桶中。” 待宋婉彤将药汤治好,傅青云按照宋伯吩咐,脱掉衣服,全身浸泡在药汤之中。 “正君,我感觉舒服多了。”傅青云苦笑一声,对守候一旁的林正君道。 “那就好!”林正君噙着泪道。 “宋伯,青云怎么样了?”楚文景师兄妹三人来到神医堂,见宋伯坐在太师椅上,愁眉不展。 宋伯起身带着楚文景三人走出神医堂,黯然道:“现在已经很严重了,真是苦了这孩子。他虽然一声不吭,但那种毒虫噬骨的滋味,想一想就知道有多痛苦。” 楚君信问道:“宋伯,药汤是治疗毒伤的吗?” 宋伯摇头道:“药汤只能修复部分受损的小经脉,减轻一些痛苦,但却不能阻止毒虫繁衍,继续恶化。” 楚文景默然半晌,问道:“宋伯,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不?” “眼下,只能让他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尽量快乐一点吧。”宋伯摇摇头:“这孩子,好像很迷恋武术,没事就在院坝里比划,看那架势,应该是‘霸王九式’。” 楚雪怡道:“青云经常来楚武堂看我们练武,看他心思,确实很想习武。” 宋伯眉头一舒:“那这样,我去给庄主说说,看能不能让青云到楚武堂练练。” 第十八章霸王九式 傅青云得知庄主楚天归同意了宋伯的建议,允许他到楚武堂练武,激动得几乎一夜未合眼。 第二日一早,宋伯领着傅青云拜见庄主楚天归,楚文景也侍立在一旁。 “青云,你为何选择楚武堂练功?”楚天归慈祥的看着傅青云。。 “楚武堂的功夫阳刚、霸气!”傅青云回道。 楚天归微笑道:“楚武堂的功夫,可不是那么容易晋升为庄武的哟。” 傅青云道:“有庄主和师兄师姐引路,青云有信心。” 楚天归哈哈笑道:“青云,练武一途,是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对武道的感悟,往往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需要自己揣摩领悟,别人可帮不上忙。” 傅青云毅然道:“庄主,不管成败如何,青云都想尝试一下!” 楚文景道:“师傅,青云性格坚毅,不同常人,我相信青云能行。” 楚天归点点头,说道:“青云年纪轻轻,却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苦,确实不一般。文景,以后青云就交由你照管,好好教习。” 楚文景抱拳道:“师傅请放心,弟子定会用心教习。” 傅青云拜谢楚天归,满心欢喜。前世时,傅青云就极其迷恋武侠小说,对那些飞来飘去的武侠世界神往之极。虽知自己时日不多,但能亲身接触到这个世界,心中还是激动不已。 拜别楚天归,傅青云随着楚文景来到楚武堂练武场。刚进练武场,就见楚雪怡和二师兄楚君信一人持剑,一人拿刀,在场中练习得虎虎生风。 见傅青云进来,两人停下练功,楚雪怡笑道:“青云,又过来看我们练功啊?” 傅青云激动道:“师姐,庄主同意我进武堂习武了。” “哦,是嘛?”楚君信也高兴道:“我们楚武堂好久没有进新人了。” 楚文景道:“青云,你既然进了武堂,我就先给你讲讲武堂的规矩。” 傅青云笑笑点头,立定恭敬听教。 “武堂武生,早上六点进场练功,下午五点退场。初进武堂,先练习‘霸王九式’基本架式,以势养气,待内气充盈,气机发动,打通手太阴肺经,则奠定‘霸王九式’根基,成为武堂庄武。” “修炼‘霸王九式’,最难之处,在于‘霸王九式’内功心法失传,只能靠勤修苦练基本架势,天长日久,时间到了,丹田内自然会生出内力。” “不过,外门功夫与内门功法相比,真气蓄养速度有云泥之别,慢得太多了。若是没有恒心毅力、没有武道的悟性,要想发动气机,打通手太阴肺经奠定‘霸王九式’基础,那就太难了。” 楚雪怡叹道:“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人进‘楚武堂’的原因。” 傅青云又问道:“师兄,何为外功、何为内功?” 楚文景道:“武功有外功和内功之分,前者重招式,讲求劲道、速度、变化;后者又称道家功夫,重养气,追求人体与自然的契合。而武林大派的镇派功法,往往多是内外兼修,兼收并蓄。” “今天就先讲到这儿,你先选一样趁手的兵器吧。”楚文景带着傅青云在兵器架走了一圈,说道:“青云,‘霸王九式’招式凌厉,劲道威猛,重势不重形,选择何种武器都可以。” 傅青云点点头,一一试过各式兵器,最终选择了一杆木杖。 接来下,楚文景将“霸王九式”一一演示,又详细讲解要领,反复演示几遍,傅青云牢记心中。 “霸王九式”共有九个招式,每一式九种变化,劈、崩、抡、把、扫、缠、绕、绞、点,每种变化都是简单直接,毫无虚招。第一式潜龙腾渊,势大力沉,开门见山,直捣虎穴。第二式龙伸蠖屈,进退趋避,一气呵成。第三式蛟龙戏水,步走莲花,杖行游蛇,刚柔相济。第四式龙行万里,第五式龙跃鸿门,第六式骇龙走蛇,第七士龙江虎浪,第八式龙骧麟振,第九式龙游大海。 傅青云在场中一招一式慢慢比划,楚文景则在旁不厌其烦指点他,矫正姿势:“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纵挪腾跃,快慢相间,刚柔相济。” “无论使用何种兵器,都只是手臂的延伸,要将棚、捋、挤、按、采、挒、肘、靠几种劲道贯通到兵器之中,人杖合一,方可如臂使指,趋避有度。” “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我‘霸王九式’虽是外门功夫,但也讲求气与势。练习之时,不需要像内功心法那样,打坐养气,只须做到力由脊发,腰、胯、手、足协调,气与势合,日久丹田自然生气,最终到达真气与拳脚相呼应,收发自如。”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霸王九式’一共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招招致命,讲求的就是‘快’、‘猛’。” 傅青云按照楚文景指点,反复演练揣摩。他本身聪颖,悟性极高,又迷恋武道,经楚文景用心指点,演练几十遍后,武功架式已像模像样。 日经中天,三位师兄姐都已停下歇息,但傅青云拖着赢弱的身子兀自练个不停。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神色坚毅,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毒虫未发作之时,傅青云也和常人一样,只是体内经脉被毒虫损伤,体力比起常人有所不足。他身子虽羸弱,却并未屈服,反而是更加珍惜不多的时光,练起功来更加刻苦。 “青云,不必心急,武功修炼非一朝一日之功,需张弛有度,更能增益,下来休息会吧。”楚雪怡招呼道。 傅青云回头咧嘴笑笑,擦了擦汗,持杖过来在楚文景身边坐下。楚文景赞许的点点头,对傅青云讲道:“青云,霸王九式是一门外门功夫,讲求的是持之以恒,急不得。” 楚君信叹息道:“本来,我们楚武堂‘霸王九式’也是一门内外兼修的绝世功法,威力奇大。只因心法失传,‘霸王九式’才威力大减,极难修炼。” “心法未失之前,‘霸王九式’很厉害吗?”傅青云惊疑道。 “那当然!”楚文景道:“当年楚霸王创出‘霸王九式’后,率旗下八千子弟兵在千军万马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恍若蚩尤战神再世,其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傅青云激动道:“原来“霸王九式”是楚霸王项羽所创?” “正是!”楚文景道。 第十九章道魔正邪 傅青云听闻“霸王九式”乃是楚霸王项羽所创,心中好一番激动,兴奋问道:“要是练好了‘霸王九式’,也能像楚霸王那样傲视武林、睥睨群雄吗?” 楚文景道:“那是当然!可如今心法失传,想要练好,谈何容易。” 傅青云疑惑道:“师兄,那如何才能算练好了?” “那可就难了!”楚雪怡摇头叹道:“听师傅说,霸王九式若是练好了,可以做到形神一体,出手如电,成就不可思议的武道巅峰境界。” 楚君信道:“心法失传后,经过楚戟山庄几代人摸索,现在已经找到修炼‘手三阴肺经’这一法,但是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傅青云闻言心中一凛,心道“霸王九式”虽然心法失传,但自己修炼的“大光明经”心法,虽然现在还不明其玄妙,但揣摩其中几张图,似乎与修炼形神有关。若能与“霸王九式”配合,不就正好弥补了“霸王九式”心法缺失之憾吗。 这段时日,傅青云虽然时常处于“望月虫”毒害之中,但“大光明经”的修炼却从未间断。他现在已经凝练出两片金色玉莲,神识敏锐了不少。他也时常琢磨后几幅图,经过多番尝试,知道若是前面修炼未成,后面几幅图根本无从修炼,只能循序渐进,于是就沉下心来修炼“观莲”之法。 楚雪怡见傅青云眼神迷离,面露喜色,诧异道:“青云,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哦,师姐,我是在想,我深受‘望月虫’毒害,时日不多,能将师兄传我的招式练好,已经很满足了。”傅青云搪塞道。 楚君信和楚雪怡怜悯的看了看傅青云,楚文景则伸手在傅青云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青云,毒虫虽然厉害,但总有解决办法的。” 傅青云淡淡一笑道:“师兄不必担心,青云并不是怕死的人。” 楚雪怡道:“青云,内力真气常有不可思议之处,你好好练功,说不定能凑奇效。” 傅青云点头笑笑,问道:“师姐,山庄里谁的武功最高? 楚雪怡翻了个白眼,说道:“据说是飞鹤堂上任堂主,现任七阁老之一的柳少义阁老,他是飞鹤堂楚伪善的师傅,也是楚伪善的丈人,心眼坏得透底。” “楚伪善很多坏事,都是他在后面挑唆。”楚君信道。 “那庄主呢?”傅青云问道。 “庄主修炼的是‘霸王九式’,功法威力不足,在庄中并不算强手。”楚文景道。 傅青云又好奇问道:“师兄,当今世上,应是洛盟主最厉害了吧?”傅青云多次听人说起“正道盟”盟主、太和门掌门洛云天,心忖洛云天恐怕就是天下第一了。 楚文景摇头道:“那倒不是!当今之世,道魔正邪对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有千秋。武林正道门派之中,太和门风头最劲。掌门洛云天,据传已深得玄武剑法精髓,武艺自然高强。洛云天联合武都郡华山派、南郡岳阳门、颖川郡玄天门成立了‘正道盟’,并被推选为盟主。太和山周边还有如凤凰谷、落云堡等中小门派也都依附太和门势力。另外还有武陵郡衡山派,天水郡崆峒派、蜀郡峨眉派、西凉昆仑派、泰山郡泰山派等,都是一方武林霸主,实力不可小觑。邪教之首,当属金乌教,攀附新朝,甘为王莽爪牙。掌教崔发,修炼金乌神功,武艺超群,与洛云天不相上下。而邪教门派,多在西南十万大山之中,门派众多,实力参差不齐,尔虞我诈,有的还攀附金乌教,奉金乌教为总教。除了显名于世的正邪各派,还有神秘的隐世宗派,如终南山楼观道、道门青羊观,魔宗神王殿,实力最是莫测。据说楼观道观主紫虚真人、神王殿殿主皇天玑功力已至化境,有翻云覆雨之能,比之洛云天、崔发又高上了几个境界。” 楚君信接口道:“相传魔宗神王殿,乃绝世魔神蚩尤后裔所建,修炼的也是道家正宗传承。” 楚文景点头道:“正是!魔门历史源远流长,远古之时,蚩尤被轩辕皇帝打败后,蚩尤后裔被轩辕皇帝罚至魔岛为蚩尤守墓,成为魔门宗主。蚩尤所率九黎族部落离散,退到西南十万大山,与当地土著杂居,建立了神火门、五色门、妙灵门、灵兽门、鬼灵门、万法门、万毒门、九幽门、黑风门九大魔门门派。这九个门派都奉魔岛神王殿为宗,斥金乌教和同居十万大山的邪教门派为邪魔异端,相互倾轧。” “月牙湖的对面五色门,就是魔门的一个派系。”楚君信道。 “那楚戟山庄岂不是很危险?”傅青云惊疑道。 楚文景笑笑道:“那倒不是!五色门虽然实力强大,但多年来和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说起来,魔道也是道,魔道中人行事虽然不讲礼法,但少有俗世的贪念,比起邪教的阴毒狠辣,更是小巫见大巫,强过好多名门正派了。” 楚雪怡嘻笑道:“也只有师兄你敢这样说,要是被楚伪善听到,非给你扣个里通魔门的罪名。” 楚文景道:“我说的可是实情。名门正派尊崇儒学,行事讲求仁义礼智信,但虚伪卑鄙的伪君子却也不在少数。而魔门虽贬抑儒学,言行离经叛道,却行事磊落,少有十恶不赦之徒。当然邪教中人功法和行事大多阴险恶毒,就另说了。” 楚君信点头道:“可是世人往往将魔门和邪教混为一谈,谈魔色变。” 楚雪怡道:“魔门和邪教中人行事确实有天壤之别,大多谨守道心本分,懂得节制欲念。就拿对岸五色门来说,若要侵占楚戟山庄,山庄恐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五色门有这么厉害?”傅青云惊道。 楚君信苦笑道:“不是一个层次。” 楚雪怡笑道:“青云,太和门、金乌教、九大魔门,这些门派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方霸主,我们楚戟山庄是不能比的。” 第二十章正君发威 飞鹤堂中,林正君正一板一眼练习着“灵蛇剑术”,神色专注。他一心想着练好功夫给爹爹报仇,是以练功倍加投入。 飞鹤堂弟子众多,开辟了两块较大的场地,一供庄武、一供武生练武。林正君所在武生这一列,共有武生三十来人,师兄弟年龄相当,都还是贪玩好胜的少年心性。 日头西斜,人影渐长。一天练功时间已经结束,大部分师兄弟都已退场,还有些师兄弟在场中打打闹闹。林正君仍在闷头苦练,对着身前麻绳绑扎的假人来回穿刺,不知疲倦。 “林正君,你哭丧着脸,假人跟你有血海深仇啊!”一个白胖小子见林正君耳不旁听,正颜厉色对着假人猛刺,在一旁抚掌取笑道。 这小子早他一年进了飞鹤堂,是飞鹤堂堂主楚明善的表侄儿,名叫孙建耀,时常与楚明善独子楚文玉厮混在一起,逗猫惹狗、胡作非为,武功却练得一塌糊涂。 林正君兀自不理,仍专心剑法。 “嘿、小子,说你呢!”孙建耀见林正君不理会他,大失颜面,亮着嗓门吼道:“假人是杀了你亲爹,还是杀了你亲娘啊?” “你说什么!”林正君转头怒目瞪视。 “我说假人杀了你亲爹亲娘,咋那?”孙建耀高抬下颌,拿鼻孔对着林正君悻悻然道。 林正君娘亲早亡,爹爹又惨死,孙建耀这句话深深戳到了林正君心中的伤痛。林正君怒火中烧,却强忍愤怒没有发作,握剑的手瑟瑟发抖。 孙建耀是楚明善的表侄儿,得罪不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孙建耀见林正君紧握长剑怒目瞪视着他,心里更加愤怒,大步走到林正君面前,扬手就重重给了林正君一巴掌,喝道:“瞪什么瞪,有种,你就跟我单挑!” “打、打!”场中师兄弟见有好戏看,都鼓噪着两人对打一场。 “打就打!”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正君高高肿起的脸颊抽动了两下,毅然应战。 山庄并不禁止比武,相反,鼓励大家比试切磋武艺。但比武切磋,只限于庄武与庄武之间、武生与武生之间,严禁庄武恃艺欺负武生和庄户,违者轻则杖责、重则罚出山庄。 不过武生出手没有分寸,武生之间比武,必须以木剑代替。 林正君和孙建耀两人都气咻咻的各自取了木剑来到场中,众师兄弟一阵欢腾。孙建耀用小手指勾勾指头,不屑道:“来、来,让你三招!” 孙建耀比林正君先进武堂一年,虽然纨绔,但林正君才进武堂习武不到半年,众师兄弟当然都低看林正君一截,认为林正君只有挨揍的份。 林正君也不搭话,挥动木剑直取孙建耀小腹。孙建耀身子微侧,哈哈大笑着让过林正君一剑;林正君一剑落空,反手就攻向孙建耀肋下,孙建耀又一闪身让过。林正君右脚飞起踹向孙建耀下盘,孙建耀伸出左脚格挡住,各自收势退开。 “三招已过,该我了!”孙建耀哈哈大笑道。言毕木剑一抖,挽起几个漂亮的剑花向林正君扑去。 众师兄弟爆发出一阵喝彩。孙建耀练功虽然吊儿郎当,但这花俏招式练得却是不错,剑花一朵连一朵,朵朵绽开,赏心悦目。 孙建耀听见喝彩,脸上更是得意。林正君还在练习“灵蛇剑法”基础架势,对孙建耀这些花俏招式根本应付不来。见朵朵剑花乱绽,不知攻向何处,慌忙中举剑横扫格挡。剑花一散,孙建耀木剑已逼近林正君眉弓。林正君往左急闪,木剑从右侧脸颊滑过。 孙建耀右手一振,木剑“啪”的一声打在林正君右侧脸颊上。 “哈哈哈!”孙建耀大笑道:“先给你脸上来一下,让你长点记性。” 众师兄弟又是一阵喝彩。 再交手几回合,林正君连连被孙建耀木剑戳中。木剑虽无锋,但被戳中也仍是痛得林正君龇牙咧嘴。 “要是换成铁剑,你已经死过几回了。”孙建耀持剑得意的朗声大笑。 林正君退后站定,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身上被戳中的地方也是奇痛。他抹掉嘴角留下的鲜血,定了定神,回头望望麻绳包扎的假人。 刚才因受辱求胜心切,受挫后又心浮气躁,竟将自己平素练剑的那种沉稳劲丢了,以致陷入见招拆招的被动。林正君心忖,自己才练剑半年,拼招式固然拼不过孙建耀,唯有以穿刺麻绳假人之法,以不变应万变之策,才可能破掉孙建耀的花哨功夫。 想通这一节,林正君振作精神挥剑再上。这一次他不再跟随孙建耀招式应招拆招,而是把孙建耀当成一个麻绳假人,只顾按平日练习的方式狂刺猛打。 这个方式果然凑效,十几个回合下来,孙建耀再未占到便宜。林正君信心大增,出招愈发灵活自如。 孙建耀恼怒成羞,又挽起数个剑花朝林正君扑去。林正君沉住气,不去管它招式如何花哨,挺剑往前就是一刺。孙建耀见木剑直奔胸口,不得不收势侧身闪避。林正君木剑一个回环,剑身狠狠拍向孙建耀右侧脸颊。 这一招变招极快,正是他刚才在麻绳假人身上苦练的“灵蛇剑术”中的一招。 “啪!”孙建耀右脸结结实实被木剑拍中。 孙建耀右侧脸颊瞬间肿起,他勃然大怒,挥剑向林正君乱刺。 “我让你瞧不起我!”林正君恶狠狠道,手上不停,刺、拍、绕、挑,连连得手,将孙建耀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众师兄弟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孙建耀更是恼羞,出招再无方寸,就如街头泼皮,死缠烂打,却处处受制。 “啪!”林正君一剑重重击在孙建耀肩上,孙建耀双腿一曲,竟然跪倒在林正君身前。 “你死定了!”孙建耀怒喝道。他将木剑掷向林正君,怒不可遏跳起身来,在师兄弟一片倒彩声中冲出武堂。 见孙建耀气呼呼冲出武堂,林正君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刚才因孙建耀轻视侮辱他,一时发狠将孙建耀打得颜面丧尽,这时才觉得不妥。 林正君失了继续练剑的兴致,心神恍惚的走出武堂。沿着月牙湖边上曲折幽静的小径,刚走过一片小树林,迎面气势汹汹过来四男一女,当头一人正是楚明善的独子楚文玉,后面紧跟着孙建耀等人。 “站住!”楚文玉喝道。 第二十一章小试身手 练了一天功,傅青云高高兴兴返回住处,到隔壁木屋去找林正君,想把自己进了楚武堂练武的事告诉他。 兄弟俩现在聚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少了,但每日回屋都要小聚一会说说话,这几乎成了兄弟俩的一个习惯。 傅青云推开房门,见林正君还未回来,于是转到屋外等候。 眼见天色渐暗,还未见林正君回来,傅青云心中暗暗纳闷,迈步往飞鹤堂走去。 楚武堂和飞鹤堂分设月牙湖山谷东西两侧,守卫着入庄的两条山林密道。此时正值三月阳春,一路行去,只见湖岸杨柳扶疏,野花遍地,春色怡人。 傅青云边走边看,正陶醉于满园春色,心旷神怡之际,忽闻林子里传出喧嚣打闹声,隐约中似乎还有林正君的哭叫声。傅青云心中一紧,赶紧快步往林子跑去。 刚进林子,见林子中一圈空地上,林正君正蜷缩地上,双手抱头,被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围着,正对他拳打脚踢。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手持一把折扇,站在边上指指点点,嬉皮笑脸。身旁一个年轻女子,酥胸高耸,虽不算十分秀美,却媚态十足、眼神撩人,在一旁附和着那公子说说笑笑。 傅青云大怒,大吼一声,箭步冲上,挥拳将一人打翻在地,分开另外两人,拉起林正君。 这几个青年,傅青云到飞鹤堂看林正君练武时都见过。站在边上手拿折扇的那个纨绔子弟叫楚文玉,飞鹤堂堂主楚明善的儿子;那个年轻女子名叫孙笑翠,楚文玉和孙笑翠都已是庄武身份。围着林正君的三个小子,一个是孙笑翠的弟弟孙建耀,楚文玉的表弟;另两个是楚文玉的堂弟和表弟,一个楚文隆,一个王智成。 “怎么回事?”傅青云问道。 林正君双颊淤青,嘴角带着血污,愤愤道:“孙师兄恶意侮辱我爹,单挑时他又打输了,他不服气,要再比过。” 被傅青云打倒的正是孙建耀,他怒气冲天的从地上爬起来,两边脸都肿得老高,哭丧着脸道:“姐,这野小子下死手打我!” 孙笑翠心痛的冲过去摸着孙建耀的脸,喝叱道:“活该!你练功一年多了,才进来几个月的你打不过,现在连一个要死的人也打不过。” 听孙笑翠一说,傅青云猛然惊醒,自己居然一拳将在武堂习武一年多的武生打翻。 刚才一心只在林正君身上,未曾注意到有什么怪异之处,听孙笑翠这么一说,傅青云才大感愕然,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傅青云这才想起,刚才冲过去时,孙建耀听见自己吼声反手就是一拳。自己似乎早就看清孙建耀来势,身子一晃竟然轻松就避让过了,然后一拳打在孙建耀脸上,劲道十足,将他打了个乌龟朝天。 “难道是练了‘霸王九式’,不可能!‘霸王九式’才刚刚练习了一天时间,那必然是修炼了‘大光明经’。”傅青云心忖道:“虽然受了毒伤,但‘大光明经’的修炼一直不曾懈怠。自“观莲”后,五官敏锐超常,感觉周围一切都鲜活了一般。而且,每次“观莲”,腹中都暖洋洋的,第三瓣玉莲呈现后,腹中那股温暖的气流感越发明显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力真气!” “刚才出拳时,确实有一股气流从丹田涌出的感觉。是了!道家有说,静以修心、默能养气,观想玉莲,身体进入深度静默,神识和精气都得到了极大凝练,难怪刚才轻松就避开了孙建耀的拳头。” 傅青云正想着,孙笑翠怒喝道:“竟跑到飞鹤堂来逞凶,你兄弟俩太嚣张了!” 见孙笑翠面色铁青,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傅青云气恼道:“孙师姐,你别血口喷人,刚才明明是他们三个欺负正君一个。” 楚文玉尖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飞鹤堂武生切磋武艺,岂容你来插手!” 只见楚文玉尖嘴猴腮,塌鼻梁,薄嘴唇,手上拍打着折扇,轻佻之极。 “山庄规矩,切磋武艺,一对一,以众凌寡,就违逆了规矩。”傅青云针锋相对。 “好!”楚文玉折扇唰的一收,阴阳怪气道:“既然你说规矩,那就按规矩,再来打过。” 楚文玉虽是纨绔,总算天资不错,又自幼跟着他爹楚明善打好基础,早已成为庄武,在飞鹤堂诸位庄武中也算佼佼者了,有些傲娇资本。按照山庄规矩,庄武是不能与武生动手的,轻则处以鞭刑,重则罚出山庄,所以场中只有几个武生可以动手。 “打就打!”傅青云往林正君身前一站,挺身而立,跃跃欲试。 “哥,算了,走吧!”林正君脸上一团乌青,拉着傅青云道。 “打了人就想走,我们公子的脸往哪儿搁?”孙笑翠挑拨道。 “文隆,你去!”楚文玉指使道。三人中,楚文隆年纪最长,已在飞鹤堂练武两年多。 楚文隆膀圆腰宽,傲然上前,鄙视道:“一副痨病样子,小心爷把肺给你打出来了。” “哥,让我来!”林正君知道傅青云有病在身,怕他扛不住楚文隆拳头,自忖在飞鹤堂习武几个月,虽打不过楚文隆,但总能多挨几拳。 傅青云道:“没事,哥心中有数!”其实傅青云心中根本没底,只是刚才一拳打翻孙建耀,心中跃跃欲试,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大光明经”的原因。 “来,本爷先让你打一拳!”楚文隆拍着厚实的胸脯,扎了一个马步,要硬挺傅青云一拳。 “好!”傅青云也不客气,拉开“霸王九式”架势,一招“潜龙腾渊”就向楚文隆拍去。 见傅青云面色苍白,一脸病容,楚文隆本来不放在眼里。哪知傅青云生得人高马大,手长腿长,这架势一拉开,气势十足,楚文隆心就怯了,身子赶紧向左一闪,但右膀仍被傅青云拍中。楚文隆只觉膀子如被铁锤狠狠击中,惊呼一声,身子倒飞滚落地上。 楚文隆抱着右膀,痛得龇牙咧嘴,显然刚才一掌力道不轻。 楚文隆气急败坏,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怒目圆睁,一记左勾拳朝傅青云打来。 这一拳出招虽快,但傅青云修炼了“观莲”后,神识敏锐,在楚文隆出拳之时已然看准其来势,身子一转,让过拳头,又是一掌拍向楚文隆左边膀子。 一掌发出,傅青云只觉丹田一股暖流涌出,气随势动,应掌而发,一掌结结实实拍在楚文隆左边膀子上。 “嗷!”楚文隆嚎叫一声,又翻跌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哥,你好厉害!”林正君兴奋道。 傅青云神气道:“还没告诉你,我已进了楚武堂,刚才使的就是一招‘潜龙腾渊’。” 楚文玉听闻楚武堂,脸色更是难看,厉声道:“王智成,你去!” 王智成身形瘦削,个头只及傅青云胸口。他也进入飞鹤堂快两年,但整日和楚文玉一帮纨绔厮混,练功也是吊儿郎当,比楚文隆更不如。见傅青云人高马大,心中有些胆寒,迟疑道:“哥,这家伙牛劲不小,这个……。” “让你去,你就去!”楚文玉喝道。 王智成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上前,不敢托大,吆喝着上来就是一拳捣向傅青云肋下。 傅青云看清他击打轨迹,身子刚一动,只觉腿弯突然一麻,身子已失去平衡,被王智成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肋下。 王智成一招得手,顿时信心大增。他个子比傅青云矮了一大截,但却比楚文隆灵活很多。右拳刚落下,左手又一记勾拳挥了过来。 傅青云忙使出一招“龙伸蠖屈”格挡,右手刚出到一半,突然“曲池穴”又一麻。这一次傅青云看得真切,是一颗小石子从身后飞来,击中了右臂“曲池穴”。 傅青云“曲池穴”被击,后劲再也使不出来,又被王智成一拳击中腰腹,捂着肚子倒地乱滚。 腰腹是人体最为脆弱位置,这被一拳击中,傅青云眼中霎时金星乱闪,浑身气血乱串,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痛呼。 王智成赶上又是几脚踹去,林正君赶紧上前拖住王智成,自己也挨了几拳。 “哥!”林正君不知道为啥傅青云突然变得如此笨拙,连中两拳,几无还手之力。 “哈哈,楚武堂的破烂功夫,也敢拿出来献丑。”楚文玉满脸不屑。 第二十二章九死一生 神医堂中,傅青云坐在靠椅上,宋婉彤红着眼眶,边给他喂药,边嘟着小嘴埋怨道:“啥地方去不好,偏去飞鹤堂,飞鹤堂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傅青云笑笑道:“婉彤,你这一杆子可把人都打死了,难道正君也是坏人吗?” 林正君尴尬笑笑道:“婉彤,飞鹤堂多数师兄师姐还是不错的。” “正君哥是例外,但我就是不喜欢飞鹤堂。”宋婉彤一撇小嘴,梨窝浅浅。她虽刚到豆蔻之年,却是小荷初成,天真明媚,清雅可人,林正君看得不由一呆。 林正君今年十五岁,正是情愫暗生的年龄,见宋婉彤对自己另眼相看,心中暗自喜悦。 “楚文玉身为庄武,竟然对武生施以暗器,真是下作!”宋婉彤又道。 林正君也是愤愤不平:“哥,要不告到议事堂去。庄规规定,庄武不能恃艺欺负庄户和武生,论法当处以鞭刑。” “对!”宋婉彤气鼓鼓道。 傅青云摇头道:“正君,练武之人,争强好胜难免的,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大。我们兄弟俩能有今日的安逸,全赖山庄庇护,不能因一点小事,伤了大家和气。” 宋伯在边上抽着旱烟,闻言赞许的点点头。 此后一月里,傅青云每日早早来到练武场。尽管毒虫又发作了一次,身体更加虚弱了,但却挡不住傅青云对练武的狂热。 这一个月里,傅青云每天仍坚持不懈修炼“大光明经”。每日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坐入静,虽然神庭穴上悬浮的第三瓣玉莲虚影迟迟无法凝实,但腹内气流温热感却越来越强了。 他坚持练武,那是因为他太痴迷武侠的梦幻世界了。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大光明经”中炼气御气之法,说不定能助自己最终祛除体内毒虫,救回自己一条小命。 这日,春光明媚,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格外的舒服。练武场中,楚文景师兄妹三人已停下歇息,而傅青云仍在一丝不苟练习着“霸王九式”,招式越发娴熟。 “青云真是执着。”楚文景见傅青云满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不由得暗暗赞许。 楚雪怡叹道:“我看青云是练武的材料,可惜身中剧毒,真是天妒英才啊。” 楚君信道:“这次毒虫发作,似乎对他的伤害更严重了,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楚雪怡将头轻轻靠在楚君信肩膀上,心酸道:“每次看到他认真的样子,我都好想哭,老天对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此时傅青云完全将心思沉浸在练功中,他虽然神识敏锐,却没有将三位师兄姐的谈话听在耳中。 他修炼“大光明经”丹田中已有真气涌动,但要贯通手太阴肺经,还需慢慢领悟,做到气与势合,身心合一,方能发动气机,使真气应势而发,贯通肺经。 听大师兄说,要贯通手太阴肺经,需要一是真气充盈,二是真气要与武功架式完全相合,气机自然发动,沿着手太阴肺经贯通几处大穴,从而奠定“霸王九式”基础。 这也是经过楚戟山庄几代人摸索,找到修炼“霸王九式”的唯一方法。 “霸王九式”讲求力量和速度,打通手太阴肺经后,真气爆发的烈度,出手的速度将倍增,招式转换也更加敏捷。但要发挥“霸王九式”的真正威力,仅仅打通手太阴肺经,还远远不够,但现在却找不到合适的修炼法门。 “霸王九式”没有心法相佐,要想练出气感已经不易,更别说达到真气充盈,气与势合。常人要过这道坎,困难重重,需要极大的毅力和悟性。 而傅青云经历生死大劫,心性坚毅,又“观莲”洗魂近一年时间,心性比常人静得多。此时修炼“霸王九式”,他心湖平静,已渐渐进入了身心合一的状态。 傅青云不疾不徐挥动木杖,目光随着杖头缓缓转动,专注于霸王九式种种变化,不急不躁。 又练习一阵,丹田内力气息开始躁动,一股热流在腹中开始乱串,似乎要随着招式喷涌而出。 傅青云忍住不理,压住心中欢喜,专注于一招一式之中,心神澄静,不起波澜。 此种情形楚文景早已告知,“霸王九式”系外门功夫,冲关时与内门功法不同。内功外功,皆须气机发动,但内功是以意念导引,引导真气强行冲破关口;而“霸王九式”则不然,气机发动后,须保持无外无我,无忘无助之心境,使真气自然循着经络节节贯通,顺其自然,不能有丝毫意念相助,否则真气极易走岔,伤及经脉。 傅青云福至心灵,不去理会腹中躁动的真气,心神专注、心湖澄澈,任真气自然运动。不知过了多久,中府穴蓦地剧烈刺痛了一下,真气冲破中府穴阻碍,腾空而起,一路过胃口,从肺经,横出腋下,行少阴,心主,下肘中,循臂内入寸口、上鱼,循鱼际直出指端,手太阴肺经通也。 “嗤!”一道刺耳的真气热流循着手太阴肺经涌出少商穴,木杖破空声骤起。楚文景三人闻声看过来,眼中全是震惊神色。 “青云打通手太阴肺经了?”楚文景不敢置信的问道。 傅青云停下木杖,欣喜的点点头。 “不会吧,才一个月呢!”楚雪怡惊愕道。 三人跳起身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啊……!”傅青云脸色骤变,痛呼一声,瘫软倒地,心肺如被万蛇咀食,痛彻灵魂,嘴唇发紫,待楚文景将他抱起,已晕死过去。 …… 神医堂内,傅青云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楚武堂众位师兄姐,还有林正君都围坐在旁,庄主楚天归也闻讯赶来探视。 宋伯小心翼翼将银针探入,瞑目细察,良久,睁开双眼,无力的摇摇头。 “宋老,青云怎么样?”楚天归急切问道。 宋伯 黯然道:“青云体内气机发动,真气冲过中府穴到达肺系,引动深藏肺脏中的毒虫。” “气机真的发动了?”楚雪怡再次惊愕道。 宋伯点点头。 “一个月就引动气机,真可谓天纵之才!”楚天归叹道:“可惜青云命运多舛,竟中如此奇毒。” 林正君问道:“宋伯,望月虫不是月圆之夜才会发作吗,为何我哥今日会这样,还如此严重?” 宋伯摇头叹息:“望月虫平日寄居肺脏,本来月圆之夜才从肺脏中出来吞噬血肉筋骨。但没想到气机发动,真气穿过肺经,竟然使毒虫提前苏醒。而且,刚才我用银针探察,发现毒虫似乎被真气搅动得极为兴奋,大肆吞嚼,才致青云突然晕厥。” “宋老,可有办法挽救?楚天归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如此练武奇才,不管花多大代价,我楚戟山庄都愿倾全庄之力,保住这一根苗子。” 宋伯摇头道:“庄主,此乃寄居肺腑的毒虫作祟,非寻常毒药,药石根本无用,纵然神农大帝在世,也是无力回天呀!” “如果药石无用,那以内力真气能否将毒虫逼出来?”楚文景问道。 宋伯摇头叹息道:“太迟了!属下虽不会武功,但熟知人体气血运转之道。人之经脉极其精致细密,以外人真气入体驱毒,也只敢沿着奇经八脉行功,那敢深入肺腑。除非——!” “爷爷,除非什么,你快说啊!”宋婉彤红着眼眶着急道。 “除非有玄门大德以内视功法替青云袪毒!”宋伯道:“寻常内功法门,只是以意念导引,无法精确控制真气。真气控制不好,只会扰动毒虫,加速毒虫侵袭。唯有神魂精纯的玄门大德,以内视法门精细操纵真气入肺经,方有成功的可能。” “内视法门?”楚文景疑惑道。 宋伯点头道:“内视法门是玄门炼丹术的一种神秘功法,都是各家不传之秘。据传魔宗神王殿,楼观道、青羊观有此法门,可将神魂修得心如明镜、精细如发,照见五蕴。” 楚天归闻言打了个寒噤,叹道:“神王殿,楼观道、青羊观这种至高存在,不是我们一个小小的山庄可以求上的。” 楚文景道:“难道就没有其它门派有此秘法了?” 宋伯沉思半晌,说道:“据说太和门玄武剑法乃是真武神玄武真君留下的一套道家功法,也许也有这等内视秘法。” “那正好!”楚天归喜道:“后天就是洛盟主五十大寿,我就带上青云一起去拜寿。洛盟主乃是急公好义之人,若能援手,他定不会推辞。” 傍晚时分,傅青云苏醒过来,见林正君、宋婉彤都守在床边,一脸喜色,笑笑道:“婉彤、正君,什么事这么开心?” 林正君高兴道:“哥,庄主说要带你去太和门请洛盟主治病。” 宋婉彤也红着脸道:“洛盟主武功高绝,若洛盟主出手,定会手到病除。” 傅青云闻言大喜,他虽然并不畏惧生死,但能够活下去,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第二十三章狗眼看人 第二天一早,楚文景过来唤上傅青云,随着庄主楚天归一起前往太和门为洛云天祝寿,同行的还有楚明善父子。 太和门雄踞太和山之巅,位于神农架十万大山之北,当地人也称其为武当山,据说乃是真武神玄武真君飞升之地,属于道家流派。 楚戟山庄与太和山相距不到百里,但大山道路崎岖,嶙峋陡峭十分难行,所以几人提前一天就出发了。 傅青云经过这次“望月虫”毒害后,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楚天归和楚文景就背着他走,让傅青云心中感激不已。 当天几人在山里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晌午终于赶到太和山脚下。 傅青云抬头一看,只见太和山群峰拱立,高耸云端,峥嵘险峻,蜿蜒的山路像一条彩带般从云间飘落下来,雄伟壮观,让人顿生高山仰止的倾慕来。 一道牌坊立在山门,上书“太岳”两个大字,遒劲雄浑,有若剑锋一般犀利。山门后是大块青石铺就的山道,逐级而上,一尘不染。 山门处,七八个黄白色劲装青年在门口迎候,腰挂镶金宝剑,脚踏花边云靴,神采奕奕。 一个大袖飘飘的老者带着一对青年男女来到山门,男的面额光润,眉眼清澈,风流倜傥;女的脸蛋精雕玉琢,打扮入时,笑意盈盈,如水眼波缓缓流转。 太和门一个青年快步跑过去,拱手作揖道:“赵掌门携爱子爱徒亲来,鄙门荣幸之至!”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汪少侠亲自来迎,让我玄天门倍感荣宠啊。” 楚戟山庄几人缓缓朝山门走去,楚天归小声说道:“那个老者就是玄天门掌门赵齐岳,一手玄天剑耍得行云流水,端是厉害。身后那对青年男的叫赵立轩、赵掌门的公子,女的叫潘美莲,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那个拱手作揖的青年更不简单,乃是洛盟主的亲传弟子汪海龙。大家以后行走江湖,可千万记住别去触了这些人物的霉头。” 傅青云闻言点点头,一脸艳羡的细细打量汪海龙,只见他星目剑眉,面如冠玉,周身蕴藏着山川灵气,配上太和门黄白色武服,更是气度不凡。 楚天归带着几人走近山门,汪海龙刚刚送别玄天门三人回转身来,大踏步迎上,抱愧道:“恕晚辈眼拙,尊驾是…?” 楚天归抱拳道:“汪少侠,我们楚戟山庄前来为洛盟主拜寿。” “楚戟山庄?”汪海龙一脸疑惑。 “就是太和门亲赐‘灵蛇剑术’的楚戟山庄。”楚明善赶紧上前解释道。 “哦!”汪海龙一拍额头,随即脸色冷淡下来:“就是月牙湖那个楚戟山庄,你们上去吧。” “打扰了!”楚天归呵呵笑道,领着众人走进山门。 望着陡峭蜿蜒的石梯山道,楚文景对傅青云道:“青云,我背你上去。” 傅青云自知体弱走得慢,也不推辞,当即伏身楚文景背上。 刚走几步,汪海龙从后面追上,大声呼道:“唉,你们这是唱哪出戏!” 楚天归指着傅青云道:“汪少侠,我徒儿中了金乌教剧毒,想请洛盟主为他袪毒治病。” “说什么胡话呢!”汪海龙喝道:“今日是尊师大寿,你背一个要死不死的人上去,成何体统!” 楚天归脸上表情一僵:“汪少侠,这个……。” “这个什么呀,你一把年纪,连这点规矩也不懂!”汪海龙打断楚天归冷冷道。 “庄主,你们上去吧,我就在山脚等你们。”傅青云道。 楚文景面色一寒,说道:“庄主,我也不上去了,这就带青云回庄。” 楚天归看看楚明善手上提着的大红寿礼盒子,为难道:“这如何是好,要回就一起回吧。” 楚明善尖声道:“这怎么行,我飞鹤堂深受洛盟主大恩,说什么也得上去朝贺一番,就让他二人在山下等候便是。” 楚文玉揶揄道:“都已经走到山门口了,哪有打道回府的道理。日后若是洛盟主怪罪下来,山庄怕是吃罪不起。” 汪海龙淡淡道:“来者是客,你们来师尊定然欢迎,但今日山上除了正道盟四家门派外,更有崆峒派、峨眉派、泰山派这些尊贵的客人,怎能让你们背着一个人上去,晦气!” 楚明善道:“汪少侠说的是,都是我们不懂事,还请原谅则个。” 楚天归愧疚道:“文景、青云,你们就在山下等吧,等拜完寿再一道回庄。” 楚文景点头答应,冷冷看了汪海龙一眼,背起傅青云转身就走。 这时山门又走来一个面容清癯的灰袍老者,身后跟着一个浓眉大目、满脸络腮的中年,一看就知是豪爽汉子。 汪海龙飞步迎上,老远就招呼道:“李掌门师徒大驾光临,让太和门增光不少,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李掌门淡然一笑,抱拳道:“汪少侠亲自来迎,才让我师徒受宠若惊啊。” 汪海龙陪着两人说说笑笑走向山门,李掌门见楚文景背着一个人气冲冲走出山门,诧异道:“咦,师侄,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楚戟山庄的几个人,不懂规矩,居然想在我师傅大寿之日背着一个将死之人上山。”汪海龙淡淡道。 “楚戟山庄,楚老哥来了吗?”李掌门惊喜道。 “就在前面。”汪海龙诧异道:“李大掌门认识他?” “认识,我们很是投缘呢。”李掌门道。 李掌门转到楚文景身前,呼道:“小兄弟,你等等,我去和楚老哥谈谈。” 李掌门两步跨进山门,正好楚天归也回头望来,李掌门远远喊到:“老哥,你也来了。” 楚天归大喜,高兴道:“哎呀,是李大掌门人,钟少侠。” 两人走近,李掌门道:“楚老哥,你两个徒儿怎么回事?” 楚天归简单讲了,李掌门道:“走,我去看看。” 李掌门拉着楚天归并肩来到楚文景和傅青云身前,楚天归介绍道:“这是衡山派李如风李掌门、钟正雄钟师兄,快叫师叔、师兄。” 楚文景和傅青云赶紧躬身见礼,他们知道楚地之中,除了太和门,就算衡山派实力最强了。而钟正雄也是大名鼎鼎,在江湖上名声极好,武功修为与太和门大弟子、洛云天的公子洛子鸿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几年太和门一直想把衡山派并入正道盟之中,受其节制,但衡山派掌门李如风却坚持不入盟,让洛云天很是气恨。 “这是我徒儿楚文景、傅青云。”楚天归又介绍道。 “都是好儿郎啊,正雄,以后你们多交往交往!”李如风武功虽高,为人却相当谦和,毫无大门派掌门的架子,让人倍感亲切。 钟正雄过来豪爽的抱拳道:“两位兄弟日后行走江湖,有什么难事,尽可找我。” 傅青云和楚文景激动的点点头,忙抱拳回礼,一扫刚才受到的憋闷气。能够与衡山派大弟子称兄道弟,大家心中自然高兴,看着这其貌不扬、满脸络腮的衡山派弟子也就顺眼多了。 李如风拉过傅青云的手道:“小兄弟,我看看。” 傅青云感激的点点头,任李如风渡入真气探查。 一道浑厚的真气从傅青云太渊穴透入体内,所过之处温润舒服。 李如风探查半晌,放开傅青云的手,黯然摇头道:“此毒厉害,已入肺腑,恐难祛除。” “我们就是想上山请洛盟主瞧瞧,看有没有办法可以根治。”楚天归道。 李如风迟疑道:“太和门是道家流派,其功法常有不可思议之处,洛掌门也许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楚天归白须颤颤,急切问道。 “只是要将这侵入肺腑的剧毒清除出来,恐要费不少功力,非三五日能成,洛掌门未必会应允。”李如风道。 楚天归闻言心中一凛,叹道:“不瞒李掌门,青云是我山庄百年不见的练武奇才,我愿意倾全庄之力保住这根苗子。” 李如风闻言眼睛一亮,再次把傅青云仔细端量一番。只见傅青云面容虽然憔悴,但双眸熠熠闪光如宝石,深邃而平和,神色坦然,不矜不夸,年岁虽不大,却自有一番沉稳端正的气度。李如风赞许的点头道:“果然是一根好苗子,那就上山试试。” “可……,汪少侠不让上去,怕冲了洛盟主大寿之喜,晦气。”楚天归怅然道。 “哼,有其师必有其徒,一群势利眼。”李如风拂袖道:“我去找他说说。”李如风说罢径直去找汪海龙。 不一会,李如风回来,说道:“楚老哥,走吧,都一起上去。” 楚天归大喜,让楚文景背上傅青云,又向汪海龙道了谢,随着衡山派师徒一起上山。 第二十四章太和山上 进了山门,抬头一看,只见太和山主峰天柱峰拔地而起、犹如金铸玉琢的宝柱一般雄峙苍穹,屹立于群峰之巅。 太和门主殿就位于天柱峰之上,云雾缭绕、香烟弥漫,望之让人心生飘渺之感。 傅青云被毒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虽不畏死,但眼前也许就有活命的希望,心情自然格外的好。众人直奔天柱峰,一路上,只见处处园林亭台罗织、古朴典雅,宫阙庙宇因山就势而建,或建于高山险峰之巅,或隐于悬崖峭壁之内,富丽堂皇、错落有致。其规模大小、间距的疏密恰到好处,前呼后应,布局巧妙,与山势自然融为一体,**肃穆、别具神韵。 来到山上,望下一看,只见群峰俯伏,周围七十二峰如覆钟峙鼎、离离攒立,有的雄奇、有的俊逸、有的清幽,有的浑厚,形态各异,蔚为壮观。 登上天柱峰,来到太和门主殿前,主殿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犹如神庭仙阙一般,无处不显现着道家流派的玄虚超然。 “中土第一大派,果然不同凡响!”楚明善咋舌道。 楚天归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世人就苦在这‘第一’二字上啊。” 李如风呵呵笑道:“老哥说的是!武林中人,本当率性而为,可为了这‘第一’,那就多了不少羁绊和龌龊了。” 这时,一个身着蓝色绸缎劲装的男子迎上来,高呼道:“李掌门、钟师弟大驾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李如风打着哈哈道:“洛少侠客气,客气!” 楚天归转头对楚文景和傅青云小声道:“这是洛掌门的的公子,太和门大师兄洛子鸿。” 傅青云抬头打量,见洛子鸿年过三十,与其父脸型相仿。他身着一袭蓝色劲装,同其他太和门弟子黄白色武服不同,更显地位尊崇。 钟正雄和楚明善送上寿礼,楚天归上前拱手道:“洛少侠,楚戟山庄一份薄礼,不存敬意。” “楚戟山庄?就是月牙湖边上那个小山庄?”洛子鸿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鄙夷,却被傅青云完全看在眼里。 “正是!”楚天归满脸堆笑道。 “欢迎欢迎,快请一起进殿!”洛子鸿不愧是太和门大弟子,虚伪但却世故,不会当着众人面使脸色。 楚明善上前巴结道:“洛少侠快去照顾其他客人吧,我和犬子文玉去后厨帮忙。” “哦,好啊!”洛子鸿转头看看楚文玉,笑笑道:“那就有劳了。” 楚明善带着楚文玉往后厨去了,帮着太和门弟子一起传菜,楚天归则带着楚文景和傅青云跟着李如风师徒往偏殿走去。 “李师叔请往这边走,家父正等着你们呢。”洛子鸿引路前行。 楚天归向李如风师徒拱拱手,知趣止步。 李如风抱愧的对楚天归道:“老哥你先去,我且过去聊几句。” 楚天归拱手道:“李掌门请自便!” 楚天归带着楚文景和傅青云往偏殿走,高兴道:“以后你俩要多和钟少侠亲近亲近,别看他胡子拉碴,修为高着呢。” “比洛子鸿如何?”楚文景问道。 “应该要逊一筹,但也差不了多少。”楚天归道:“钟少侠是李掌门从小就全力培养的接班人,一手衡山剑法玩得炉火纯青,不是我们可以仰望的。” 来到偏殿,偌大的偏殿坐满了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太和门弟子在殿中来回端茶送水,人声嘈杂。 楚天归四顾看看,满堂大半不识,即使认得人家,人家也不认得他,于是就带着楚文景和傅青云找了一个角落,和一群同样茫然无措的人坐到一块。 “幸会幸会!”楚天归对同桌两人拱手道:“楚戟山庄楚天归。” “幸会!落云堡肖香、落云堡莫元。” “哎呀!”楚天归惊讶道:“原来是外号飞天鼠、滚地龙的两位堡主,失敬失敬!” 两人一胖一瘦,飞天鼠肖香瘦得皮包骨头,一张嘴唇更是干瘦得只剩两片肉,连地包天的牙齿也盖不住。滚地龙莫元则胖得出奇,连额头、鼻子上都有厚厚的一层油,眉毛出奇的少,却又出奇的长。 “可别这么客气,让人不自在。”飞天鼠揶揄一笑:“我们落云堡算那根葱,还不是依附太和门才得以苟延残喘。” “肖堡主切莫这么说,要是落云堡都排不上号,那我们楚戟山庄岂不连影子都没了。”楚天归汗颜道。 滚地龙莫元额上几根眉毛动了动,自嘲道:“所以我们都只能靠边坐了,洛盟主也不会注意到我们这些小门小派。” 楚天归见滚地龙说到洛云天的不是,不敢接话,只得嘿嘿傻笑。 飞天鼠歪着嘴皮说道:“别说洛盟主,就是他那两个亲传弟子,那个会拿正眼看我们。” 滚地龙呵呵笑道:“说起来洛盟主还真不够气度,偌大一个门派,他自己才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他儿子、另一个是他外侄,而太和门四大长老却都有不下三十个内门弟子。” 楚天归作势嘘道:“小声点,可别让旁人听见。” 飞天鼠乐道:“怕啥,大哥说的是事实,洛盟主怕是担心‘玄武剑法’落入外人之手吧。” 正说着,洛子鸿走进来,高声道:“各位贵客,家父五十大寿典礼马上就要开始,请各位就座。” 楚天归起身,待偏殿中人基本走尽,这才带着楚文景和傅青云跟着飞天鼠两人走出。 几人来到大殿中堂,找了一个最靠边的方桌。紧临他们一桌的,是正道盟各门派客人,滚地龙和飞天鼠热络的与众人打招呼,楚天归跟在两人身后拱手作揖,自我引荐。 一圈下来,正道盟几个门派算是有个面熟。华山派掌门武盛、大弟子方俊刚,两人都面如铁铸、不苟言笑;玄天门掌门赵齐岳对楚戟山庄和落云堡几人不屑一顾,身边两个弟子赵立轩、潘美莲则自顾自在哪儿眉眼传情;岳阳门掌门谭洪义一身儒雅气息,弟子周洪,人称铁扇书生,手持一柄折扇轻摇,桀骜洒脱,据说他修为也相当不错。还有太和山周边的几个门派凤凰谷、紫霞堂、铁剑门等。凤凰谷清一色女流,谷主丁千寒面若冰霜,宛如与人有深仇大恨似的,倒是手下几个女弟子个个面若桃花,婀娜多姿,尤其一个叫杨俊茹的小姑娘,生得格外标志,活泼可爱。 第二十五章失望而归 楚天归等人刚刚坐下,鼓乐奏起,就见一个大红锦袍中年,引着一群贵客走了出来。这群客人个个脚步沉稳,显见修为不低,李如风也在其中;最后跟着出来四个身着蓝色、朱色、青色、黄色袍子的老者,个个太阳穴高高隆起。 大红锦袍中年安排一行贵客在主桌就座,其余四个蓝、朱、青、黄袍子的老者紧靠主桌几张桌子坐了主人位,热络的招呼客人就座。 “那大红袍中年就是正道盟盟主、太和门掌门洛云天,蓝、朱、青、黄袍子老者是太和门四大长老。”楚天归小声对楚文景和傅青云说道:“主桌上其余人,想必都是崆峒派、峨眉派、泰山派这些名门大派的贵客。” 傅青云一脸仰慕的望向洛云天,见他细眼马脸,双目凌厉,鼻根特长,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他身着绿带红袍、臂套暗金色袖套,头发以玉簪高高束起,看上去似道非道,似儒非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玄虚味道。 洛云天起身,伸手轻轻一压,鼓乐停下。洛云天拱手团团行了一礼,朗声道:“今日洛某小寿,各位武林同道、宾朋好友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让太和门上下倍感荣宠,洛某深表感激!” 洛云天又拱手团团一礼,继续道:“今日各位相聚一堂,我想借此机会,提三个倡议。” “第一个倡议:眼下朝纲不振、四海鼎沸,流寇乱民趁机结党荼毒乡邻,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我正道盟虽在庙堂之外,但绝不能袖手旁观。我倡议,中原大小门派、各位士绅,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共同组建一支‘弘义团’,资助百姓、维护一方平安。” “大善、善举!洛盟主此举真是功德无量。”殿中不少人附和。 楚明善正带着楚文玉帮着太和门弟子传菜,把自己当作杂役一般,这时刚好端着一盘肘子走到洛云天身前不远,闻言点头叹道:“洛盟主虽身在江湖,却心系黎民,可真是行侠之大道啊。” 洛云天朝他点头笑笑,楚明善身子一震,感觉洛云天那笑容犹如蜜一样,流入心里甜滋滋的,说不出的快意。 傅青云暗自腹诽,却听旁边飞天鼠嗫嚅道:“说得冠冕堂皇,这可是要借别人钱粮壮大太和门声威的节奏了。” 滚地龙道:“我们小门小派,本就寄人篱下,管那么多干嘛。” 飞天鼠道:“我们这么想,那是无可奈何,你看看华山派、玄天门、岳阳门这些门派。” 傅青云闻言往华山派掌门武胜等人所在的次桌看去,果见人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如果滚地龙两人所说属实,那洛云天此举可就有深意了。 洛云天环顾四周,又缓缓道:“这第二个倡议:大家知道,江湖道魔、正邪对立,武林并不太平。金乌教教主崔发被封为说符候后,邪教异类纷纷蠢蠢欲动;我又得到消息,魔宗两名魔使已进入中土,恐又将掀起一股血雨腥风。而今武林多事之秋,我倡议,我们东西南北中各大门派,当同舟共济,联手共抗魔邪,共保武林太平。” “好!”主桌崆峒派、峨眉派、泰山派等贵客齐声道:“武林正道是一家,本当守望相助,绝不能让魔邪坐大。” “豪言壮语,都是屁话!”飞天鼠对滚地龙小声说道。 滚地龙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洛云天朝李如风拱拱手,说道:“这第三个倡议,是对衡山派李老哥说的。你我两派,各居大江南北,扼守着西南十万大山群魔,地理位置十分关键。若能结为同盟,楚北楚南连成一片,必将震慑魔邪宵小,为武林同道做出表率。” 楚天归闻言担心的朝李如风望去,不知李如风要如何应对。洛云天刚才第二个倡议明显是一番空话,却没想到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太和门同衡山派结盟的事来,要在武林同道面前激将李如风入盟。 李如风淡淡一笑,却并不受他挤兑,说道:“今日是洛盟主大寿,结盟之事兹事体大,还是容后再议吧。” 洛云天面色微微一寒,说道:“也好,那就容后再详细计议。” 洛云天寒着脸坐下,鼓乐再起。 洛子鸿走出来,朗声道:“吉时已到,家父寿礼正式开始!” 接下来一阵繁琐的礼仪、答谢,等宴会结束,已近申时。 其间,钟正雄过来替他师傅传话,让楚天归几人在山上住一宿,他师傅明日将亲自带傅青云去拜见洛云天。 楚天归大喜,有衡山派李如风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太和山休息一晚,第二日晌午,衡山派弟子钟正雄来找楚天归,说他师傅正和洛云天攀谈,这就带他们前去拜见洛云天。 楚天归和傅青云兴冲冲跟着钟正雄来到一栋古朴雅致的三层阁楼。 守候阁楼前的洛子鸿进去禀报了,带着钟正雄三人往里走。 正走着,就听见厅内李如风声音说道:“洛盟主,结盟之事,有违衡山派先师遗训,请恕李某不敢从命。” 洛云天哈哈笑道:“李掌门,而今朝廷视武林门派为乱祸根源,极力打压;金乌教崔发在皇主面前又极力撺掇,想要借朝廷之力对付我武林正道。现在是合则强、分则弱,希望李掌门慎重考虑。” 傅青云几人跨入会客厅,洛云天转头望来,见头发花白的楚天归躬身跟着洛子鸿小步快走,后面跟着钟正雄,最后进来一个青衣小子,脚步沉稳,神色从容。 洛云天见傅青云进殿后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微微错愕了一下说道:“过来我看看!” “谢洛盟主!”楚天归和傅青云同时躬身作揖。 傅青云缓步走近洛云天,一股无形的威压感传来,但傅青云仍然脊梁挺直,不急不缓走到洛云天身前,再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过来坐下吧!”洛云天指了指旁边椅子。 傅青云依言坐下,洛云天将手搭在他太渊穴上,渡过一丝内力细细探查,楚天归和钟正雄则恭敬的侍立一旁。 洛云天探查半晌,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洛云天放开傅青云的手,阴声阴气的问道:“李掌门,这个小兄弟所中之毒,你事前知道吧?” 李如风道:“我知道!昨日遇见楚老哥时,楚老哥把情况给我讲过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毒已经侵入肺腑,若要根除,需要花多大代价?”洛云天阴恻恻问道。 傅青云心中一惊,洛云天这么问,那就是话中有话了。 李如风点头道:“想必代价不小。” “哼!”洛云天一拍茶几长身而起,冷哼道:“何止代价不小,那是要废掉老夫半身修为!” 洛子鸿闻言愤怒的瞪向李如风,气咻咻道:“李师叔,敢问你这是何意?” 傅青云等人大吃一惊,虽然武林中人将修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但洛云天父子如此小人心态,让众人大感错愕。 李如风怫然起身道:“洛盟主,请恕老夫浅薄,不知轻重,得罪!” “走吧!”李如风又对楚天归说道。 傅青云苦笑一下,仍然平心静气的起身作揖道:“打搅洛盟主了。” 楚天归也拱手作揖,带着傅青云跟在李如风师徒身后怅然离去。 第二十六章绝色女子 回到楚戟山庄,已是第二日午后。 傅青云依然回到神医堂帮着宋婉彤分拣草药,不再去楚武堂练武。 回程路上,楚天归已告诉他,他虽然打通了手太阴肺经,但以后不能再修炼“霸王九式”了。“霸王九式”功法特殊,真气需从手太阴肺经搬运,一旦动用真气,必然引动肺脏中毒虫作祟,加速死亡。 傅青云边分拣着草药,边想着楚天归的话,心冰凉冰凉的。他几经大劫,生死看得已不是那么重,但不能继续练功,却如人生失去了方向,顿感了无生趣。 宋婉彤见傅青云自怨自艾,以为他得知时日不多,所以心绪不佳,心疼道:“青云哥,爷爷正在想办法,也许还能找到驱除毒虫的法子。” 宋伯也安慰道:“是啊,青云,也不是全然无解。你体内毒虫侵蚀,经脉受损最大,若能找到千年灵芝,仍能修复经脉的。” “能治愈吗?”傅青云燃起生的希望。 宋伯摇头道:“只能延缓生命。” 傅青云闻言苦笑一声。宋婉彤红着眼低下头,连连将草药分拣错几次,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婉彤,哥没事的。”傅青云轻声道:“我这条命本就是拣来的,没什么遗憾的了,能活到今天,哥已经感觉很庆幸了。” “但……,但你还这么年轻。”宋王彤哽咽道。 傅青云呵呵笑道:“婉彤,哥一直把你当亲妹子,给你说实话,哥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哥已经两次走入鬼门关了,可阎王就是不收我。” “谁要做你的亲妹子!”宋婉彤红着脸抽噎道。 将一天的草药分拣完,已是月上枝头了。傅青云从神医堂出来,望向星斗密布的浩瀚星空,心中感叹万千。 他虽认为自己不一定会死,因为他总隐隐觉得“大光明经”说不定能解除危厄,但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也不由得暗自嗟叹。 抬头望天,苍穹中繁星闪烁,那么悠远、那么洁净,就像一颗颗美丽的梦,深邃而迷人。他内心也有憧憬、也有不甘。傅青云深吸一口气,往事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 上一世,自己聪颖刻苦,每次大考都是全校第一,深得老师和孤儿院阿姨喜欢;后来遭遇车祸,半身瘫痪,人如残烛,心如枯槁,终忍受不了病痛的煎熬,选择了轻生之路,却意外逢遇奇迹,来到这陌生的时空。自己这一生,不,应该是两生,经历了常人所未见的遭遇,有荣耀、有快乐、有痛苦、有酸楚、有惊喜、有绝望,生命虽短暂,却尝遍了人生百味,多姿多彩,不应该再去责怪老天了,老天实在是对自己不薄。 想到此处,傅青云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轻松迈步向自己的木屋走去。 …… 第二日,傅青云又早早来到神医堂。宋伯说道:“青云,你不需要每天都过来帮忙的,如果心中烦闷,可以多出去走走。” “宋伯,不必担心,我可不会烦闷。不过我从小在山中长大,喜欢和大山亲近,我能不能和药农一起去山上采药。”傅青云恳求道。 宋伯沉吟半晌,摇头道:“青云,你身子羸弱,去山上采药,我担心……。” “没事的宋伯,实在爬不动了,我歇着就是。”傅青云道。 “好吧,那婉彤你带青云去领工具。”宋伯对宋婉彤道。 宋婉彤点头答应,宋伯又叮嘱道:“青云,可别逞能,不要走远了。” 傅青云高兴道:“知道了,宋伯。” 宋婉彤把傅青云领到神医堂工具房,拿了背篓,挖草药的小锄头,又介绍了几个药农给傅青云认识了,叮嘱一番后,傅青云就随着几个药农一起出发了。 上了麓山,药农散开,沿着不同的山路分头采挖药草。傅青云跟着宋婉彤分拣了几个月的草药,又听宋婉彤讲了各种草药的特性和生长特点,对药草也已经很熟悉了,倒是不用有经验的药农带着。 傅青云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一路攀爬,因毒虫损伤了经脉,身体虚弱,还没到半山腰,已是气喘嘘嘘,满头大汗。但看着周围绿树青青,野花争艳,傅青云身心却舒畅无比。 此时春意正浓,近处松竹交错,野花遍地,阵阵幽香,充满了自然的野趣和生气;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若隐若现,月牙湖镶嵌其间,丹山绿水,煞是好看。眺望山脚,月牙湖谷地里到处都是丰谷堂弟子的身影,忙碌着春耕播种,一幅宁和安康的景象。 傅青云找了一个僻静地方,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大光明经”观想金色玉莲。三瓣玉莲呈现在神庭穴之前,玲珑通透,宛如金色琉璃,让人心生喜悦。约莫半刻钟,玉莲金光一散,没入神庭穴中。 傅青云缓缓睁开双眼,只觉精神恢复了不少,疲乏感顿消。他再次继续往上攀爬,背着背篓沿途采挖草药。 采药的药农都是上午上山,下午下山,身上带了干粮,山上还有野果补充养分,并不会受饿。 红日当空时,傅青云已攀上山脊,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望不到头。正口渴间,忽闻前方传来淙淙水声,傅青云心中一喜,循着水声往前寻去。 转过一个山坳,前面云气升腾,只见一条小溪从山间流过,五颜六色的石子铺成了河床,溪水清澈见底,让人忍住不想痛饮一番。 傅青云用手捧着水喝了几口,只觉那泉水甘甜可口,沁人心脾,舒服之极。 顺着溪水望去,前面是一个偌大的天坑,宛如大山张开的一张大嘴,溪水从大嘴流入,消失在山间。 天坑边上,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阎王洞”三个大字。 来到“阎王洞”边缘,只见溪水汇聚成的一条小瀑布直落下去,水汽翻腾,发出清脆悦耳的旋律,余音萦绕,令人精神恍惚。 “阎王洞”四壁陡立,壁间云雾缭绕,看不到底,不知有多深。 傅青云心中发怵,返身灌木林,正欲继续采挖草药,忽闻前方传来娇呼声:“爹爹,你在哪里呀,琯儿找你来了!” 声音脆甜凄美,如燕语莺声,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已让人心魂失守。 傅青云藏身一颗灌木后,偷偷往外张望。不一刻,只见“阎王洞”那侧灌木林中,盈盈转出一青碎花罗衫少女,手抱一把七弦古琴,神色凄美。 傅青云身子莫名一颤,难以置信的吁出一口凉气,心中暗叹:"世上还真有沉鱼落雁之美。" 第二十七章魔女琯琯 那女子转到“阎王洞”旁,望着水雾弥漫的天坑怔怔发呆。只见那女子年方十五六岁,面似芙蓉、眉眼弯弯,鼻若玉琢、玉脸朱唇,生得如诗如画,娇美绝伦,简直是一人间精灵。 回眸间,只见她眉目流光溢彩,艳光迫人,分明的秀丽轮廓,如清水芙蓉,让人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即便是苦行僧怕也要动凡心。 “爹爹,琯儿感觉到你就在附近,可你究竟在哪里呀!”女子择了一小方石坐下,以手支颐,乌云如瀑布般垂落到雪白如凝脂的藕臂上,让人心生怜悯。 傅青云正心神不属间,又是一阵厉喝声传来:“妖女,还我‘山川图’来!”旋即“阎王洞”那侧现身一老妪,带着五个年轻女子,皆着宝蓝色劲装,手执长剑,将罗衫少女团团围住。 傅青云一看,来者正是太和山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凤凰谷师徒,那个标志的小姑娘杨俊茹也在其中。 “老巫婆,你真是阴魂不散!”罗衫女子娇喝道。 “妖女,你盗走我‘山川图’,老生誓与你不死不休。”丁谷主怒喝道。 罗衫女子娇笑道:“自不量力!老巫婆,有本事你就来拿。” 剑影一闪,五柄长剑齐身向罗衫少女攻去。 罗衫女子嘻嘻一笑,身子已飞凌半空,左手抱琴,右手出掌,同几人斗了起来。 说是斗,其实却如小猫戏耍老鼠。那罗衫女子打着哈哈,身法飘忽、忽左忽右,几柄长剑根本沾不到边。就算傅青云感知敏锐,也无法捕捉到罗衫少女的身影。 丁谷主则是一脸阴沉,发狠猛攻,奈何高下悬殊,被那罗衫女子耍得团团转。 傅青云起初还暗暗替罗衫女子担心,此时见了她功夫,方知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我这是怎么了?”傅青云脸上热辣辣的烫,不知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替那罗衫女子担心,心跳还如此的快。 几条人影掌来掌去、剑来剑往、倏分倏合。不到三个呼吸,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伴着一声娇呼,一条身影抛飞出去。 人影倏地一分,对峙两侧,杨俊茹抢出,抱着跌落在地的同门,失声痛呼:“师姐、师姐……!” 丁谷主咬牙切齿道:“妖女,你盗我‘山川图’,伤我弟子性命,老身和你拼了!” 罗衫女子道:“老巫婆,你纠缠不清,如此不知进退,那是自寻死路。” 丁谷主悲号一声,寒声道:“就算我凤凰谷全葬送于此,也要与你周旋到底。” 丁谷主再次挥剑扑出,长剑发出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直奔罗衫女子胸口。罗衫女子***一扭,娇影已飘移半尺,从怀抱的古琴中抽出一把秀剑来,瞬间满天剑影,将丁谷主逼得连连后退。 老妪长啸一声,长剑一抖,剑锋横移,竟不管不顾,恼怒成怒的朝罗衫女子猛攻,摆出以命相搏的打法。 凤凰谷其它三个女子也持剑扑上,分上中下三路攻去,又将罗衫女子围在中间。 罗衫女子莲步轻移,却如闲庭信步,青碎花罗衫在剑影寒光中飞舞,一把轻灵的秀剑如天女散花,难以摸着其痕迹。 “真是烦人!”罗衫女子娇喝,出手蓦地加快,只听“砰砰”两声闷哼,两个凤凰谷女子倒飞跌出;接着又是一声闷哼,老妪被一掌拍中,像断线风筝一样跌落在地。 “师傅、师傅!”几个女子悲恸呼号。 “罢了、罢了!”老妪口中喷出一道血箭,捂着胸口悲呼一声。 罗衫女子怒道:“一张破图,宝贝似的,把姑娘我惹恼了,一剑给切碎个稀巴烂!” “你……你欺人太甚,我杀了你!”一个苗条身影持剑飞出,声音凄戾,正是凤凰谷年龄最幼的那个标志女子杨俊茹。 “哟、啧啧啧,这小脸蛋,俏得像朵花一样,让姐姐给你脸上画点枝枝叶叶吧,哈哈……!” 罗衫女子娇笑道。 “俊茹,退下!”老妪声音嘶哑,急切跃起横身格挡。“砰”的一声,那老妪再次被击飞,重重坠地。 “师傅……!” 听见几个女子悲恸呼声,傅青云心中不忍,没想到罗衫女子生得如谪尘仙子一般,下手竟如此毒辣。但自己武功低微,却又帮不上任何忙。 “别嚎啦,惹人心烦,立刻给我滚远些!”罗衫女子吼道。 凤凰谷几个女子齐身站起,挺剑怒喝:“妖女,我们跟你拼了!” “哼,还真是不怕死!” “休得猖狂!”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而近:“青羊方青木来会会姑娘。” 一道灰色身影疾速飞掠过来,立定场中。 “啊……,是青木真人!”凤凰谷几个女子又悲又喜,伏地行礼:“请真人为我们做主!” “好说!丁谷主怎样?”青木真人附身探视。 傅青云定眼细看,只见青木真人一身灰色道袍,太阳穴高高鼓起,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豪气粗犷,与普通修道人与世无争的神态外貌截然不同,一看就知是热心耿爽之人。 一女子哭诉道:“师傅她……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杨俊茹跪地磕头道:“真人,这女魔头盗我凤凰谷宝物‘山川图’,又害我师傅师姐性命,恳请真人主持公道,弟子愿结草衔环以报真人大恩。” 罗衫女子漠然俏立一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看着凤凰谷几个女子声泪俱下的控诉。 青木真人探察了丁谷主和另两个女子脉息,扶起杨俊茹,安慰道:“你师傅师姐都只是被独特手法暂时闭了气,性命应无大碍。” 青木真人站起身来喝道:“琯琯姑娘,你身为神王殿魔使,不效祖法,却恃艺伤人,夺人宝物,你欺人太甚!” 原来这个罗衫女子名叫琯琯,是神王殿魔使,傅青云暗暗记住。听闻青木真人说琯琯并未杀死丁谷主,傅青云心中没来由的高兴,看来琯琯并非心狠手辣的“妖女”。 傅青云虽然与几人相距较远,但他修炼了“大光明经”,五官敏锐,却也听得清楚。 琯琯故作可怜状:“道长莫怪,老巫婆缀着我不放,让人不得安生,岂能单单诘责琯琯。” 青木真人怒道:“胡说八道!你若不盗人宝图,人家又怎会缀着你不放!” 琯琯道:“一张破图,我借来看看,有何不可?” 青木真人自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气闷道:“观主说,道魔本是同源,让我助你寻找胭脂璧下落,没想到,你却如此刁恶。” 琯琯撅着嘴道:“那道长要如何处置?” 青木真人仓啷一声拔出长剑:“你夺宝又伤人,还有什么好说,接招吧!” “怕你不成!”琯琯娇喝道。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