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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人太甚》
第一章
我推开用金色漆着“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大门,大门玻璃的左右下角,漆着二位合伙人的姓名。柯氏和赖唐诺,柯氏是一百六十五磅的柯白莎,她不愿把名字漆在门上,所以只用“柯氏”二字。
“出了问题,有了麻烦,来找我们这一行帮忙的人,不希望见到的是一位女人。”她说过不知多少遍:“他们要的是男人。粗、壮,左右开弓,满身横肉的男人。他们见到女人会找理由溜掉,女人么,本来就应该是涂脂抹粉,文文静静,性感的玩意儿。
“其实我和任何男人一样粗,一样壮,照样可以打架,不相信可以试试看。”
她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她的一百六十五磅,不完全是肥肉。事实上,她像一捆带刺的铁丝网一样硬朗、顽强。但是门上姓名的事,她是对的。有的人慕名而来,看到门上资深合伙人是个女人名字,就自动退去了。
我走进接待室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向我提出警告。接待兼总机的小姐,向我挥手指着白莎的房间;听录音打字的小姐向我做鬼脸,嘴巴噘向漆着“柯氏,私人办公室”的门;管档案 的小姐,从档案柜背后冒出来,笑一下,指指白莎的办公室,又缩了回去。
我微笑着,让她们知道我了解她们想告诉我什么。直接走向金字漆着“赖唐诺,私人办公室”的门,进去。
卜爱茜,我的私人秘书,坐在我的私人接待室看我,说道:“唐诺,早。见过白莎吗?”
我摇摇头。
“那你马上会见到了。”她预测道。
话好像还留在空气中余音未尽,柯白莎一只大手已把我办公室门把一扭,门突然而开,门铰链差点脱落,“你死到哪里去了?”她问。
“外面。”我说。
“我当然藏书网知道你死到外面去了!”她喊道:“我们可能失去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工作。”
“什么样工作?”我问。
“石油。”白莎说。贪婪的小眼睛怨恨地盯着我。
“坐下来,不要血压太高,会中风的。”我告诉她。
柯白莎看着她的表说:“他十点半要回来。”
“那我们没有漏掉生意。”我说。
“要他回来才算。”她说。
“他是谁?”
“高劳顿,德州佬。”
“他是来找我的?”我问。
“本来是来看我。”白莎说:“有人对他说我们服务非常好。他又怕我是女人,心软,容易受骗,所以要见你。老天!我不懂男人为什么都那么笨,都以为男人才是强人。
“拿你来说,只要一双大腿加上三分姿色,就可以把你当作毛线一样绕在手指上玩。把你泡在水里捞起来,也不过一百卅五磅,你一生中从来没有打架打赢过,而我……而我才是一百六十磅真价实货,男人绝不会向我甜言蜜语,女人无法叫我同情,我……”
“一百六十磅?”我问:“你掉磅啦?”
她脸红了。“我想减肥了,怎么样?”她说:“我已经开始节食了。”
“最近还听见你说是一百六十五磅。”我说。
“滚你的蛋!”她说:“这个人来的时候,不要乱跑。他对我们至少有几千块大洋的差别,不要老没有金钱观念。看你的样子大概才和一个兔眼马子吃完早餐,说不定晚上已经约好……”
“你说这个人十点半再来?”我打断她的话。
她看看表,“还有一刻钟。”她说着转身,门在她身后砰然碰上。
我向卜爱茜说:“好,一日之计在于晨。”
“哇!你刚才没有见到。”爱茜说:“她怕那个大油矿生意从我们手中溜走,把电话线烧红了在找你。”
“是个什么案子,你知道吗?”
“我想只是她嗅到了油味,那就是我们的白莎。”
我走回自己办公室,桌上信件爱茜都已拆开看过,大部分都是常见的,有的向我们要数据,有的告诉我们毫无价值的事,有的要介绍我们大案子但先要介绍费,等等。
最多只有两封须要回信,我把这两封信拿出来,其它统统塞进废纸篓藏书网里。
“你有空把这两封信回一回。”我告诉卜爱茜。
“有什么特别要写在回信里的吗?”
“你看当怎么回,就怎么回。”我说。
桌上电铃像火烧眉毛一样响起。我看看表,十点二十八分。
“他还满准时的。”我说。
“有机会就给我弄个油井,唐诺。”爱茜说。
“可以。”我说:“我给你弄两个。白莎反正只要一个就够了。”
我走向白莎办公室。
第二章
这男人看起来全身都有德州的戳记。他有个大下巴、高颧骨,宽而有决断的嘴、灰色稳定的眼和刷子似的眉毛。他穿了一双新的牛仔靴,腰里是条宽皮带,有个很大银制的皮带扣。一顶大帽子,足有五加仑水的容量。
白莎笑得像个寡妇……正在介绍自己及她的女儿给一位百万富翁。
“高先生,”她说:“我希望你能和赖唐诺多亲近亲近。唐诺是小了点,但他很有脑筋。他只要开始办案,就会死咬不放,有时他被打得惨一点,但他从不放弃,对不对,唐诺?”
我不理她的问题,只是向高先生伸只手出去。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
“你好。”高说,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我的手,一把捏下去。
“高先生从德州来。”白莎解释,向我笑一笑。
我向他看看,“真的吗?”一面说,一面坐下,用左手搓着被捏疼的右手。
“高先生,还是由你来告诉唐诺,你要我们做什么。”白莎对高先生说。
“事情简单。”高说:“我要你们替我找到韦君来太太……韦亦凤。”
“找到之后呢?”白莎充满希望地问。
“找到就可以了。”高先生用坚决的语气回答。
白莎贪婪的小眼搧了两下看向他,眨眼的速度每分钟有二百下之多。
“一个小时之前,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她说。
“我现在是在这样说呀。”他回答。
“你说过和石油有关。”白莎说。
“你误会了。”高说。
“我怎么会!”白莎简短地说。.99lib.
“我想我说过找到她之后,也许有些作业,但先要找到她。”
“你说过矿业问题。”白莎坚持着。
“我也许说过,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你也说过钻井。”
“我一定和另外一件要进行的案子搞混了。”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另外一件案子工作。”
“不要,一个侦探社交代一件案子,就可以了。”
“我们对两件案子同时进行,收费便宜得多,可以省下你不少钞票。”
“花钱我不在乎,好的服务,我愿意付合理、大方的钱。刚才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可能把另一件案子和这件案子搞混了。柯太太,我再说明一遍,这件案子里面没有石油,我也没有说过油田、矿权或是钻井。我要你们找到韦太太。这是你们唯一的工作,找到她、向我回报,就如此简单。”
“这个人容易找吗?”我问。
“我怎么会知道?”高说:“假如太困难,我们就作罢。”
白莎喉咙里发出一个哽住了的声音,赶快自己止住,把嘴脸停在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从哪里开始找呢?”我问高先生。
“从韦君来那里开始找。”他说:“韦君来住在霜都路一六三八号,那一带地方一买就买一亩地,由你自己发展。他租一幢小房子,有水果树和自己的菜园子。”
“他太太和他住一起吗?”我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有夫妇关系,应该住在一起,但是太太没有住在那里。”
“有概念会在哪里吗?”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目的。”
“有和韦君来谈过吗?”我问。
他向我看过来,好像两个人在赌梭哈,我才把一大堆筹码推到桌子当中去似的。
“有。”过了一下他说。
“韦先生怎么说?”
“韦先生认为他太太和另一个男人私奔了,他对这一点也很恼火。”
“你有没有,”我问:“找他邻居谈过?”
“一个邻居。”
“哪一个?”
“一位林太太。”
“她住哪里?”
“下一幢房子。”
“她认为如何?”
高先生直视我的眼睛:“她认为韦太太被埋在下面海滩边,某一个沙丘里。”
“你和警察联络过吗?”
“我不喜欢警察。”高先生说。
我说:“这个任务可能不太简单。”
“还用说,”高说:“要是东问问,西问问,找得到的,我还会花钞票来找你们?我自己早就去找了。”
柯白莎说:“你刚才说,你看中的那块坐落在圣般纳地诺的地产,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仪态:“我没有说我看中什么地产,我说过她也许对某块地有兴趣,最终变成查她下落的线索。”
“我总以为是你对这块地有兴趣。”
“我的兴趣只在查出韦太太的下落。”
白莎看起来像是早上吃了一盆铁钉,有点消化不良的样子。
“你找到韦先生的时候,他态度如何?不高兴,还是满合作的?”
“他满合作的。他说他也和我一样,急着要知道她下落。”
我说:“签一张一千元钱的支票,我马上开始替你找找看。也许会找到,也许不会,我们收你工作费,一切开支都归你付。一千元花完之后,我会给你账单和报告,由你决定要不要继续。”
高先生拿出支票本。
白莎开始握紧拳头,又放松拳头,钻石戒指随之闪闪发光。高先生把名字签在支票上,从桌上把支票滑向白莎。
我把支票拿到手里,是德州第三大城圣安东尼奥一家银行的支票,抬头是柯赖二氏侦探社,票额一百五十元。
我把支票交给白莎:“这是张一百五十元的支票,我说的价钱是一千元。”
“我听到你说什么了,我目前对这件事只想投资一百五十元。你要知道,我代表一个大组织,有许多不同的事要分头进行,这是一个小案子,我不准备把它变大了。”高说。
我说:“我不认为付这样一点订金,可以得到你要的效果。”
“那就算了。”他说。在桌上拿起帽子,伸出他的大毛手准备去取回那张支票。
钻石亮光一闪,白莎及时把支票从他指缝中攫过来。
“我们马上开始,”白莎说:“这支票上的钱用完了,我们会请你过来,由你决定进退。”
“到时候,有可能人已经找到了?”他说。
“也许。”白莎冷冷地说:“我们怎么和你联.99lib.络?”
“大德大饭店。”他说:“十天之内我都在那 里。”
“你要换地方,不要忘记通知我们。”我说。
“不会换地方。”他和白莎和我握手,走出去。
白莎等他把门关上,抓起一个放满回形针的纸盒,抛在地上。她把裙襬捞起,用穿了高跟鞋的脚猛踩那些地上的回形针,一脚把空纸盒踢到墙边。
我坐在一张椅子里,点着一支香烟。
“赖唐诺,你浑蛋!”她刺耳地说:“要是你一小时之前在这里,我们已经沾上很多油了。那小子有一张文件,一定要韦太太签字才有用。他本可以花大钱非找到她不可的。”
“我们还没有出局呀。”我告诉她。
“谁说没出局!”白莎愤怒地说:“我们漏气了,他一定去看了什么王八律师,律师说为了一张钻油的合约,不必付大钱给私家侦探去找一个失踪的人。那个律师教他,怎样强迫我们把它当一般人口失踪案件处理。”
“没错,对我们说来一样是找人,不是吗?”
“你浑蛋!没有错。”她叫道。
我吹了一个烟圈。
她按铃叫她的秘书,说道:“琴,把回形针捡起来,放回盒子里去,该死的盒子掉到地上去了。”
我向琴做个鬼脸,走出去。
第三章
霜都路到底,是个三不像的小区。
很多年前,有人喊出一种广告口号:“一亩地的自由”。一大块没人理会的土地,被开发出来加以灌溉,规划成一个个大的农庄,过不多久,大的农场被规划成一亩、一亩大小的所谓“一亩地的自由”。买了一块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住到霜都路底的人,都有点开发西部的精神。现在住在那里的人都自己住在不大的房子里,有人养点兔子、羊、鸡等动物。土地也很肥,自己的蔬菜都可以自己种。
一六三八号是一个独院小屋,已经很旧了。用来住洋娃娃太大了,要舒服地住人就太小了。但是格局还满好的,照了相,登到房地产广告上,照样是二房二厅,厨厕全,包围在日光和山色之间。
对这一类房子,我相当清楚。所谓卧室,二张单人床都必须靠墙放置。中间的空地刚好放一个床头柜,夫妇必须经常练习,以免入睡前小腿打架,所谓客厅和饭厅,二者间的分界线是非常不明显的,事实上根本没有分界,厨房当然比个小拖车小得多。
韦君来为我开的门,韦先生淡蓝的眼珠,高高身材,相当憔悴,动作缓慢,说话也不快。他大概三十五岁,穿了一件蓝色衬衫,已有补钉。脚上是一双旧军用靴子,他对个人仪态根本不在乎,事实上他根本玩世不恭。
“哈啰。”他说:“有什么事吗?”
“我姓赖,赖唐诺。”
“赖先生,你好。”
我们握手。
“我是个侦探。”我说。
“侦探?”他问。
“喔。”
“我想和你太太讲句话。”
“我也在这样想。”
“你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
“有一点概念吗?”
“进来坐,”他说:“你要抽烟可以自己抽。”
他把我带到洋娃娃房子的客厅,唯一的一张沙发套了套子,硬得要命,但他让给了我,自己拖过一把直背椅。
“你最后见到你太太是什么时候?”我问。
“三天之前。”
“你们住这里多久了?”
“比这也多不了多少天,我们搬进来两三天就大吵一次。”
“她就离开了?”
“是的。”
“什么时候……夜里?早上?下午?什么时候?”
“我早上起来,她已经走了。”
“你起床早不早?”
“非不得已不起床,我喜欢赖在床上。”
“那天早上你都在床上?”
“是的。岂有此理,她早餐没给我做就离开了。”
“一切都留给你自己干,是吗?”我问。
“没错。”
“伤脑筋。”我替他说。
他用他浅蓝眼珠很快看我一眼,说道:“少了一个女人是伤脑筋。”
“你们两个为什么吵架?”我问。
“不为什么。”
“她出去,有没有留张字条,或什么的?”
“除了水槽中留一些脏盘子外,什么也没留下来。”
“晚餐留下的脏盘子?”
“不是,她早上自己用了荷包蛋、吐司和咖啡。”
“她做早饭你听不到?”
“没听到,她一定轻手轻脚在厨房搞。”
“煮咖啡也闻不到香味?”
“没有。”
“她带了多少衣服走?把衣橱里的都带走了吗?”
“没有。”
“你对她的衣服清不清楚?有没有查过少了什么?”
“没有。”
“她亲友呢?”我问:“你太太有没有亲友,会去投靠?”
“说不上来,我们亲戚不太串门子。我不喜欢她娘家亲戚,她有个舅舅,死的时候遗了点财产给她。那只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亲戚,我也不在乎。”
“你们在什么地方结的婚?”
“我早该先问你,你找她又为了什么?”
“我有话和她说。”
“有关什么事?”
“为了她为什么离开。”
“我也要问她。”他承认:“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走就有那么多陌生人到我们家问三问四,有香烟吗?”
我给他一支香烟。
“你有工作吗?”我问。
“我经营这个地方,我准备自己做个花园。”
“你的职业是什么?靠什么赚钱?”
“我自己做自己老板,收支还平衡。”
“有人见到你太太离开吗?”
“我不知道。”
“邻居呢?”
“一家不错。另一家是吃了饭没事做,专管闲事的长舌妇。”
“谁是长舌妇?”
他用大拇指向西面的邻居指一指:“姓林的女人就是。”
“她是太太?”
“嗯哼。”
“先生也住一起?”
“他有工作。”
“他会不会多管闲事?”我问。
“绝对不会,他从不多嘴。”
“假如我去和九九藏书林太太谈谈,你不会介意吧?”
“你有你的自由。”
“你允许我和她谈谈?”
“可以。”
“你在这里不会搬家?”
“我会等她一个礼拜,之后就不管她了!”
“你是说再回来也不理她了?”
“是的。”
“也许她突然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我也会失去记忆,不记得她了。”
“我觉得你不太合作。”我告诉他。
“不出钱,你能得到多少合作?”他问:“你告诉我你要见我太太,我告诉你我也想见我太太,我又告诉你她在什么情况下离开的,事实上,我自己也只知道这一些。”
“你有辆车?”
“是的,老爷车。”
“她没开走?”
“当然她不敢,我不会让她这样做的。”
“那她怎么离开的?”
“用脚走,我相信。”
“附近有公路站?”
“差不多半哩路远。”
“她有没有拿箱子走?”
“我不知道。告诉过你,她走的时候我没见到。”
“你不知道你们有多少口箱子?”
“我现在知道了。”
“以前不知道?”
“我认为少了一口箱子,但不能确定。”
“你有没有查一查她带走了多少衣服?”
他摇摇头。
“她还有衣服留在这里?”我问。
“是的。”
“要是需要带个箱子走半哩路,她不会带太多衣服。”
“应该没错。”
“除了她舅舅遗留给她的财产外,她自己有房地产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问问。”
“我不知道,我对她财产没有兴趣。老兄……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赖,赖唐诺。”
“你是一个侦探?”
“是的。”
“有人付钱,请你来调查的?”
“我当然不会白工作。”
“当然,有人付你钱,你应该为赚钱而工作。私人说来,我并不反对你。但是我不喜欢不认识的人东问西问。事实上,我们的家事和别人无关。”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这就是我的态度。”
“好吧。”我说:“我不打扰你了,我附近走走。”
“就知道你会这样。”
我站起身来说:“再见了。”
“再见。”
我走向前门。他本想站起来送我出去,想想又改变主意,摆了摆手,换坐到我刚离开的沙发,把头后靠,把脚搁到一张椅子上去,把我给他的纸烟猛抽一口,从鼻孔中喷出两条烟来。
我走到他西邻的人家,信箱上名字是林千里先生。
我按门铃,门把立即转动,突然在门里面的人想到这样未免太过明显,门把暂停动作,握住不动了五秒钟。而后门把一下转到底,门被打开。一位面孔像个斧头,黑眼,五十岁的女人站在里面说:“你好。”
“你好。”我说:“我来是想请教一些住在你那边那位邻居的事……”
“你干什么的?”
“我是个侦探。”
“我说嘛,也该来了,该有人出面了。进来,进来请坐。我每次想到那边那可怜女人,每次想到每个人只是问问就算了,一点作为也没有,就觉得不服气。那些人怎么能让他得逞呢?这实在是向警察和我们文明挑战。你说你姓什么来着?”
“我还没有说,我叫赖唐诺。”
“我是林千里太太。”
“林太太,你好。”
“你可以坐这里。”她说:“我慢慢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先告诉你,我不是好管闲事,我只是一个正常、不太忙,终有一天会死的人。我自认为是个好邻居,别人不欢迎,我就懒得串门子。我总认为中国古语说得对,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嘛,本来应该守望相助的。你说是不是?那边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我先生,千里,他不喜欢这样。他老说我闲事管太多了,他说我再要多管邻居那件和我们无关的事,他就要搬家了。老天知道,我真的不希望千里认为我在偷看别人,或是在管闲事。赖先生,我真高兴,今天是你自己主动过来的,一点都没有受我任何暗示。你说你是个侦探?”
“私家的。”
“什么意思?”
“我是个私家侦探,不属于警方。”
“你的意思,你并不代表警察?”
“不代表警察。”
“你的意思,事情发生了那么多,警方还没有出动?”
“还没有。”
“嘿!真是天晓得。”她喊道。
我坐在那里等她说话。
“好吧,”她说:“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知道些什么东西。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
“是星期五晚上,也就是十三号那一天,我先生睡得很熟,我总是有点小声音就吵醒了。我听到他家有争吵声,而后是大吵大闹,时间正好是午夜。”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管别人闲事。但是邻居嘛,也应该自己识相,我起床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当然,也可能是有强盗进去了,在逼他们说出钱藏在哪里。不过都不是,只是夫妻吵架。韦君来在咒骂他太太什么事,她喊叫着,这是我一生听到最可怕的叫声,之后我听到一下重击声。赖先生,我发誓我听到一下重击声。”
“我先生事后一再告诉我,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认为是我在想象。我当然知道我听到什么,没听到什么。先是女人大叫,之后是一下重击,是什么东西重重打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你当时怎么办?”我问。
“我把自己退到窗廉后面,继续听下去。那边房子里有灯,但是窗廉是闭着的,什么都看不到。你知道后来怎么了,赖先生?我会告诉你后来怎么了。重击之后,那边屋里静悄悄,一点任何小的声音都没有。他们两个吵得天翻地覆,男人有件什么事在骂他太太,太太大叫。突然就一切静寂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现在,你总不能也告诉我,那个男人没有打她,把她打昏过去。我知道是事实,我的意见是他不是用拳头打她。他用棍子或什么棒子打她,把她打死了。这就是我认为的,赖先生,他已经把她杀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问。
“我告诉你我‘认为’……事实上,我‘知道’。我清楚得就像我知道我有几只手指头。我干脆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好了,赖先生。我回身找了一件睡袍,我又找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上,等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男人从后门溜出来,走到他停车的车库。你知道他带了什么?”
“他带了什么?”
“他肩上扛了一长条东西,是什么东西卷在地毯里……看来像地毯,也许是毛毯。黑黑的,赖先生,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认为是什么东西?”
“不是我‘认为’是什么东西,是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扛着的是那女人的尸体。”
“你看得到死人吗?”
“当然看不到,可怜的女人已经给地毯或是毛毯包起来了。我看不到她,但是可以看到男人,还可以看到那包东西的样子,里面就是个死人的样子。那包东西在肩上,很重,有点摇摆,就像还没有僵硬的尸体。不能算摇摆,应该说甩呀甩的,我看他走进车库,车库灯亮了,我听到车后的行李箱关上的声音。那是很明显,不会错,后车厢砰砰的声音。”
“你形容一下,她长得什么样。”我说。
“她身材小巧,非常好看,不到二十六,可能要更年轻。我真不知道这样好看的女人,到底看中韦君来什么地方。她体重不到一百一十磅,大概五呎二寸左右。”
“她眼睛什么颜色?”
“蓝色。她头发天生红色,穿短裤很好看。所以她总是穿短裤、短裙。”
“我想,你后来就回床睡觉,在他……”
“回床睡床?没这回事!我就坐在这里守着。你知道后来怎么啦,赖先生?”
“不知道。”
“那男人走出车库拿了一把铲子、一把锄头回去。”
“亮光够不够你看清楚是铲子和锄头?”
“不够亮,要是要我宣誓说是铲子和锄头,我不能说。但是我听到铲子撞到锄头的声音,你知道……金属碰金属的声音。”
“说下去。”我说。
“他把房子的灯熄了,把铲子、锄头放进车里,把车库灯也熄了,轻轻把车开出车库,开出房子后面我看不到的地方。天知道在那里他干什么.99lib.,不过他在那里停了几分钟之后,然后就把车开上街走了。”
“我想,”我问:“你有报过警?”
“报警!”她叫道:“我可能没告诉你,我们那位林千里,林老爷的个性,我向他报一报已经不得了了。我把看到的向他一说,他差点没把我头拧掉。照他样子,好像防止邻居被谋杀,本身还是一种罪恶。他说要是我能睡觉,不要半夜起来穿了睡袍偷看别人洋相,会活得快乐得多。”
“韦先生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他两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才回来。赖先生,照我看起来,他一定去到海边沙滩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她说,“只有那个地方你可以埋掉尸体,在两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内回来。即使如此,还得快快铲土,埋得还不太深。四十五分钟,正够一个男人在又松又湿的沙地里挖一个坟墓。”
“你见到他开车回来了?”
“是的。”
“你有没有见到他从车里拿出什么东西来?”
“没有。他只是把车开进车库,就自己回进屋子去,我见到厨房灯亮了很久,他一定在自己煮壶咖啡,也许他自己喝一点酒。假如你了解他,他就是那种人,可以埋掉自己太太回来,喝点咖啡,来点酒,什么都不愁就上床睡觉。”
“自此之后,你没见过韦太太?”
“全世界最后有人见到、听到她,恐怕就是那晚她大叫之后,被别人打昏……”
“不过你并没有见到有人打人?”
“我没见到,我听到的!”
“第二天早上,你没见到韦太太?”
“没有。”
“有没有见到韦先生!”
“大概十一点钟他才起床,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走出来去车库,在里面相当久,回进屋去后,就开始东摸西摸。”
“你做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做,不过我手边正好缺99lib?t>了些糖,我想要借点糖。所以我就去敲他们厨房的门,就像平时我时常去邻居家那样子。”
“发现什么了?”
“韦先生来开门,我问他能不能和他太太说句话,他说他太太头痛,才睡到床上去,又问我要什么,我告诉他我要借杯糖,他就拿了一杯糖给我。”
“你只借了一次东西吗?”
“我是只借了一次东西,但是我后来去送还我借的糖了。”
“那一次怎么样?”
“我还是走厨房后门。”
“你要找韦太太?”
“是的。”
“你没有见到她?”
“我告诉过你,自从那一晚后,什么人也没见过她一根指头。这是她活着最后的一次,这……”
“他又怎样应付你呢?”
“怹说韦太太搭巴士进城去了。事实上,我知道她没有,因为我一直在看这幢房子,我知道她连院子里也没出现过,我知道她根本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太太,你还对什么人说过这件事?”
“有一位高大的高先生,昨天下午来过,说是要知道一点隔邻那位邻居的事情。我对他说了一点,没说太多,因为千里老叫我不要对陌生人说太多话。”
“事实上,你告诉我的,差不多都告诉过他?”
“我只是回答问题,我当然不会把臆测的事拿出来自找麻烦,不过我知道的应该有问必答。”
我说:“我对你观察的能力实在很钦佩。假如你不在乎我乱讲,你真是个一流的好侦探。”
“真的呀!”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你真是好,赖先生。要是我先生在这里能听到就好了,我相信你自己一定有说不完的冒险经验。看看我,住在一个沙漠里,连邻居都少得要命,再说都是安份的多,也没什么事可发生。”
“我知道你的感想。”我告诉她,和她握手言别。
我又回到韦君来的住处,按前门的门铃。屋里一个声音问道:“什么人?”
“赖。”我向里面喊道。
“又要干什么?”
“想要张照片,你太太的,有没有?”
“没有!”
“一张也没有?”
“没有!”
我试着推门,门是闩着的。我离开前门,兜到房子后面,我进车库里张望,老爷车子的确是老爷透了。我拿出记事本把车号记下,光线一暗,我自肩后回望,韦君来站在车库门口,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我出路。
“我不喜欢别人来我的地方偷偷摸摸。”他说。
“我看看你汽车里面,会不会反对?”我问。
“会。”
“我多看一下车库环境,会不会反对?”
“会。”
我把记事本放回口袋说:“我站在这里,你反不反对?”
“反对。”
我侧过身,小心地经过他身边,离开车库。
“你不必再回来。”韦君来告诉我:“有机会拜托转告那只多事的老母鸡,她要是再不停乱叫,我就找律师对付她。”
“那要花很多钱。”我告诉他:“不如报警,请警察叫她闭嘴。”
“你可以滚你的了。”
他跟着我走出来,眼睛瞪着我,看我走向他另一方向的邻居。
那位邻居什么也不知道。
韦君来一直站在外面,看我开车离开。
第四章
整个下午,我都在跑腿。
我找到巴士经过这个站99lib. 的时刻表。我找到哪些人是这几辆巴士的驾驶员,我一个一个去拜访,请问有没有见到位小巧的女人,廿三到廿六岁的年纪,红头发、蓝眼珠、五呎二吋高,一百一十磅,拿了个箱子,在星期五深夜或星期六一早搭巴士离开,我知道箱子可能是唯一容易引人注目的线索。
没有结果。
我去查人口移动登记,找不到韦君来和韦马亦凤结婚的数据,但是我找到一项纪录。八年前韦君来和一位叫白莉莉的结过婚。
我打电话到办公室,请她们接上柯白莎。
“白莎,是我唐诺。”听到白莎的声音,我说。
“哈啰,衰死鬼,有什么消息?”
“和林太太谈过了。”我说:“她认为韦亦凤上星期五被韦君来谋杀死了。另外一面的邻居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不想淌浑水。我查过所有经过的巴士,看有没有人见到她带着箱子离开,都说没有。我查人口移动登记,没有他们结婚资料。”.99lib.
“老天。”她说:“你真聪明,这是什么侦探工作?”
“这是,”我说:“一百五十元的侦探工作,我们当然要赚一点才划得来。”
“即使拿一百五十元来说,”她批评说:“这些还不值得。”
“我们的客户,也不值我们拚命呀。”我告诉她。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很热衷地在吹牛。他准备给我们大把钞票的,我相信他甚至会答允我们出油后一个固定百分比……假如你找得到她。”
我说:“我所知道的他,只是十点三十分以后的他,他要一件便宜工作,我就给他一件便宜工作。”
“不要那么吝啬,”她说:“研究研究还有什么可做的,再做一点什么工作。”
“我认为不会有什么好处。”
“没错,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白莎说:“我觉得多做点,可能会把这个客户赢回来。”
“好吧。”我说:“我再放点时间上去。”
“开支要小心。”白莎警告我说:“照这个数目看来,这件案子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开支。”
“我会省省用。”我告诉她。
我继续又做了些跑腿工作,那天下午及第二天就如此过去,我只支付了一些长途电话的开支。
我查了韦君来的汽车车号,他买的是中古车。在他之前已换过四五个车主了,我查韦君来那块地产,有点奇怪的发现。韦君来迁入之前,屋子里一切都是现成的。房东和房客约定好,韦君来付两个月租金,假如两个月后他喜欢这个地方,他可以用分期付款买下这地方。不喜欢,随时可以搬,办成这件交易的经纪人认为韦太太“极漂亮”。对这种小儿科交易他都懒得立合约,只是在收据上把这些条件写上,他自己以经纪人身分签了个字。
经纪人为了信用调查,韦君来提了两个人名作对象。经纪人已有写信去询问,还没有回信。
第二天,已是星期二,下午五点三十分我决定停止对本案再花力气。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本来也没期望会得到什么。
我回办公室,用录音机把报告录下来,明天秘书可以打字交给客户,我说想找韦太太有如大海捞针,除非通知警方,否则不可能找得到,只有警察才能搜查韦先生的车子看有没有血迹。只有警察才能逼问他在什么时间、地点结的婚,只有警察才能清理她衣服有没有带走。否则可能我们连她娘家姓什么也查不出来,更不要说亲戚了。
结论是这件案子应该交由警方处理,硬要由私家侦探进行非但所费不赀,而且时间将无限期延长下去。
我留下张条子要爱茜多打一份报告,副本放白莎桌子上交白莎阅。
我出去吃饭,回家睡觉。
第五章
星期三早上,我到办公室的时候,卜爱茜早已把我昨晚的报告处理好了。
“我九点没有到班,白莎说了什么没有?”我问。
她摇摇头:“今早上她情绪不错。”
“报告副本有没有放桌上一份?”
“有。”
“那好,”我说:“我们静候变化,不会太久了。”
几乎我才说完这句话,我办公室桌上电话响起,我拿起话机,是白莎在说:“唐诺,来办公室一下,高先生在。”
“就来,”我告诉她:“见了我报告吗?”
“在我桌上,还没有看,我已交给他看了。”
“他现在在看?”
“是的。”
“我等他看完再来。”我告诉她。
卜爱茜用思虑的眼光看向我说:“我觉得你对我们的新客户高先生不太友善。”
“我不太喜欢受别人牵来牵去。”我说。
“我看得出。”她说。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
“唐诺,他想牵住你吗?”
我说:“我叫他签张一千元的支票,我们可以开始调查。他点点头,签张支票,是一百五十元的。”
“老大?嗯。”她问。
“大亨。”我说。
“据白莎说法,我看他不喜欢警方插手。”
“那是真的。”
“事实上,他可能非常不喜欢警方插手。”
“也是真的。”
“那你这张报告会让他火冒三丈。”
“这里有火险,没关系。”
她笑了,我打开门,经过接待室,走进白莎办公室。
高劳顿正好把报告看,看到我进去,他从椅中跳起,恶毒地看我一眼,把一迭薄的打字纸用尽全力抛向地上。
“可恶!”他喊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找警察。”
我看向他说:“又怎么样呢?”
“你显然对我告诉你的没九九藏书太尊重。”他说:“你做的都是表面工作,最后还是要找警察。”
“我告诉过你,要找她需要一千元订金。”我说:“对这一点你意见很多。”
“本来就有很多事我和你意见不一致。”
“你有你的权利。”我告诉他:“你要找韦太太,那要很多时间和很多金钱。甚至,即使有钱可花,有时间可等,但经由私家侦探社还是没有办法办到,要是找警察的话,机会可多得多了。”
“当然。”他揶揄地说:“你大脚趾上长了个鸡眼,你齐膝把腿锯掉了,也算是把鸡眼治好了。”
“这也是一个办法。”我说。
“你认为她死了吗?”他问。
“我不知道。”我老实说。
“要多久你才能知道?你已经查了两天了,你知道。”
“我没有权力强迫别人说话。”我说:“警察才有权力。”
他站起身来,把帽子捡起:“一百五十元我有剩余吗?”
“都用完了。”我说:“事实上,我们会计部门算出来已经超支了一毛三分。我建议你在惹祸上身前应该找警察。”
“我没有意思要惹祸上身,我也没准备要找警察。”
“公民的责任,有的事知道了一定要报警的。”
“对加州的警方,我没有公民的责任。”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抓出一把硬币,数了一毛三分出来,放在白莎面前,不屑地说:“有空记得给我一张发票,我可以扣所得税。”
他转向我说:“我只管我自己的事,赖先生,你也不要管别人的事。”
“我本来也这样建议。”我说:“是不是我们被解雇了?”
“你完全说对了。”
“我们已经不再为你做事了?”
“绝对正确。”
我拿起电话,要了外线,拨了个号码。
他的手伸向门把,正好我对电话说:“接凶杀组。”
他转身看着我。
“宓善楼警官在吗?”我问。
“等一下。”对方说。
宓善楼来接电话。
“哈啰!什么人?”
“是赖唐诺。”我告诉他。
“噢噢,哈啰,小不点儿!你最近在搞些什么?你好久没有找我麻烦了,我都有点……”
“我想报警一个可能的谋杀事件。”
“你总是不学好。”
“这倒是真的。”
“什么人死了?”
高劳顿99lib?把手自门把收回,用我吓一跳的速度转身,向我走过来。
“不要挂断,”我向电话说:“我想有人要揍我了,你可能会听到我挨打。”
高劳顿在我身前停住。
“什么人要揍你?”善楼很感兴趣地问我。
“99lib? 我想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不准我把知道的报警。”
“去他的,‘他’准不准!告诉我‘他’是谁,我来对付他。”
“这一点不可以,我不能告诉你雇主的名字。”我说。
“唐诺,我马上要见你。”善楼说。
“我就知道你的脾气。”
“好,唐诺,我马上来,你在办公室是吗?不要离开,就在那里等我,那家伙要是想出点子,把他留在那里。”
“我怎么留得住他?”
“让他把你当沙包猛打好了。”善楼说:“这是我知道最好的方法,让他满足练习的欲望,反正你想捉住他,结果是一样惨的。”
“手边有铅笔吗?”我说:“实在你也不必跑一次。”
“铅笔、纸张都有。”他说:“讲!”
我说:“韦君来,霜都路一六三八号,两星期前才住进去,一起去的是他太太,叫亦凤,红头发,二十三到二十六岁,一百一十磅,五呎二寸高,依据他邻居……一位林千里太太说,韦家在上星期五晚上大吵一场,林太太听到重击声,之后韦君来出来,扛了一包林太太以为是尸体包在地毯里的玩意儿,他把它放进汽车,然后……”
“我自己过去看。”善楼打断我的话。
高劳顿突然向我一掌击来,我试着躲避。
他一把大手抓住我背后领子,来抢电话。
“开始了!”我向话机大叫,高劳顿已经抓到电话机,用力一拉,电线拉断,电话机被摔到办公室的一角,他用可以杀掉我的眼神恨恨地看着我。
白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小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
高劳顿想到什么,自己控制了自己,把我用力推出,撞上了白莎的办公桌,用力一转门把,他走出办公室,让办公室门大大开着,没被带上。
“狗娘养的!”白莎说。
“我?”我问道。
“他。”白莎说。
我向她笑笑说:“白莎,你终于有了合伙人之间的道义感了。”
“滚你的蛋,”白莎向我喊着:“你给我滚出去!”
我走出她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卜爱茜停下打字。“有油?”她问。
“蓖麻油。”我说。
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办公室时,白莎在等着我,满脸充满了热忱。
“唐诺,”她说:“你开始工作之前,能不能进来和我谈一下?”
白莎今天戴着她最好的戒指和礼帽,她在办公室后坐下,放了一支香烟进她长长的象牙烟嘴,点了火说:“唐诺,今后我们不能再让那伪装的狗娘养的来骗我们了。”
我坐在那里等她解释。
“报馆里有不少旧资料。”白莎说。
“说下去。”我告诉她。
“昨天我想了很久。”
“你想些什么?”我问。
“想那个德州来的狗娘养的。”白莎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的确说过圣般纳地诺郡什么的,所以我打电话给圣般纳地诺报馆,请他们查查韦君来太太的旧数据,你知道我找到什么?”
“当然知道。”我说。
轮到白莎惊奇了。“什么?”她说。
“你找到了什么可以转为钞票的数据了,你坐在那里像只猫……用爪子在翻一条涂满奶油的鱼。”
白莎没理我。“韦君来太太,”她说:“从遗产得到一块地,位置在加州一个叫犹卡小城的西面约十哩路,她是从德州一位叫福阿仑的舅父那里得来的遗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天之前,福阿仑死的时候,遗嘱说他所有德州的财产归他遗孀,所有他加州的地产,另加一万五千元现钞送给外甥女马亦凤……假如马亦凤还活着。如果马亦凤先他死去,这些就送给另外一位外甥女,在萨克拉曼多住的董露西。马亦凤就是现在的韦君来太太,圣般维地诺记者很不容易的找到她,记者找到韦君来时,他住在巴林,他太太在萨克拉曼多作客。记者告诉韦先生有关遗嘱的事后,他立即电召太太回家,报纸有很好记载和照片,那韦太太很漂亮。”
“韦先生花掉他太太的一万五千元,还满快的。”我说:“这样说来,他几乎立即离开巴林,迁到了霜都路来了。”
“嗯哼!”白莎说:“这也许是吵架的原因。”
“资料都在吗?”我问。
白莎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堆剪报。
韦马亦凤穿了紧身毛衣和窄裙,照了一张相在报上。她很大方,照片大部分见到的是大腿。
“真不错。”我说。
白莎皱了一下眉说:“该死!少看一点大腿,快点把内容看完,现在是正经时间,只谈生意。”
我看新闻内容,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白莎说得已十分完整。
“那犹卡的地产里,有油。”白莎说。
我摇摇头。
“好,你聪明,你怎么知道没有油?”
“我认识一位地质学专家。”
“又怎么样?”
“专家知道出油可能的地带,我曾经为这件事仔细的问过他。”
“他怎么说?”
“他说你钻下去只有花岗石。”
“你笨蛋,就算下面是石头,你钻过石头,会有什么?”
“我也问过他这一点。”我说。
“他怎么说?”白莎有希望过,把身体靠前问。
“还是石头。”我告诉她。
白莎向后一靠,恕气自眼中升起:“人会长到像你这样笨,倒也实在少有。”
“好吧!”我说:“听你的!”
“那个姓高的已决定投资在这块土地上,想叫它出油,我们动手要快,你去把那宝贝找到,我们把她包围起来,由我们来取得开采权利,让姓高的来和我柯白莎打交道,我让他看看是男人狠,还是女人狠。”
“这不合职业道德。”
“为什么?”
“他以前是我们一个雇主,他给我们的消息都算是机密的。”
“不对,这不是他告诉我的,他发誓他没有向我说过石油的事,他发誓他没有向我说过钻井或是矿权的事,他说这话时你也在场。再说,我们也许可以偷偷买一点那块地附近的土地,也许也会……”
我猛摇我的头。
“为什么不行?”白莎问。
“职业道德。”我说。
“职业道德!”白莎大叫道:“你和你的狗屎职业道德!你……”
门突然打开,宓善楼站在门框口。“.99lib.不错,不错。”他说:“又是一次友善的合伙小会议,白莎,血压不可以高成习惯了,照妳脸色看,血压已高到二百三十五度了。”
善楼用鞋跟把办公室门关起,把帽子推到脑袋瓜子后面,算是脱帽了,把早已熄火、湿兮兮的雪茄屁股,从嘴角这一边移向另一边,高大,有耐力地站在那里向下微笑,多疑的眼睛花花地俯视着我们。
“总会有一天,”白莎说:“有人一枪打在你两只狗眼当中,为的是进入别人私人办公室不懂得敲门,也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善楼说:“但是你知道法律的权威性,法律是不能等的,谋杀更是大事。再说,像你们两位给我谋杀案消息,多半来者不善,是要我替你们去火中取栗,当然我要来看看,火在哪里,怎么样一个火。”
“别把手烫到了。”白莎简短地讽刺着。
“我也不准备如此。”善楼说。
善楼很潇洒地靠在墙上,王牌全部在手,而且很自信的样子,厚厚的深色鬈发从已推到后脑的帽子的前缘突出在帽子之前,他说:“你们两只鸽子中,哪一只准备和我来谈谈韦太太?”
“韦太太的事,我们都告诉你了。”白莎说:“你为什么不去做你该做的事?老天!我们好意给你一个升级表功的机会,你去睡了一觉,还来问我们怎么回事?”
“啧,啧,啧,”善楼说:“白莎,你这样说话就太不公平了,你们电话过后三十分钟,我们就到了现场,不过还是晚了一点。”
“什么叫晚了一点?”我问。
他说:“你电话给我不久后,韦君来跳进他那辆老爷汽车,一溜烟溜得影踪全无,到现在还没回家,我们昨晚彻夜有人在等,因为他没有回来,我们弄了张搜索状进去过。”
“找到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就是什么也没有,里面只有几件衣服、一大堆脏盘子,多的是家管欠佳的证据,一园子的杂草、一个锄头、一把铲子,没有少任何地毯?”
“没有血迹?”
“没有血迹。”
“你怎么知道没有少任何地毯?”
“房子出租是家具齐全的,我们找到经纪人,他把清单拿来对,没有缺少任何地毯,韦太太是失踪了,韦先生也失踪了,当然林太太说了很多谋杀的故事,唯一的缺点是,我们找不到尸体。”
白莎和我交换着眼神。
“所以,”宓善楼警官接下去说:“现在轮到你们来告诉我,你们怎么会混进这件事里面去,知道这件事的?”
“我为一个客户,找这位失踪的女人。”我说。
“少来这一套神秘兮兮的说词。”善楼说:“客户是谁?”
白莎说:“我来告诉你,善楼,那家伙也不能算是我们客户,他只是个低级、骗人的……”
“客户。”我打断白莎的话。
“又如何?”白莎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唐诺,这是件谋杀案,你也别忘了。”善楼提示我们。
“你怎会知道这是件谋杀案?”我问。
“我就是想找出来。”
“你再找到点确切的证据,再回来这里我就告诉你。”
“我要在这里,而且现在……找点确切的证据。”
“绝对不是从我们这里,善楼,我们告诉过你。”
“刑事案子,私家侦探应该自动和警方合作的。”他说。
白莎说:“他的名字叫高劳顿,他要我们找韦太太。”
“这才象话。”宓警官说:“地址?白莎,地址。”
“大德大饭店。”
“再来点消息,白莎。”
白莎说:“一千元钱的工作,他只给了一张圣安东尼奥一百五十元的银行支票,他是个大刮皮。”
善楼说:“还是我们白莎,天生和蔼可亲,那家伙外观如何?”
“看起来就像得克萨斯州。”
善楼看着我,说道:“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电话里好像有一大堆骚动。”
白莎说:“是有。”
善楼继续看着我:“怎么回事,唐诺?”
“姓高的不要我们报警。”我说。
白莎说:“他把电话线拉断了。”
“为什么?”善楼问。
我说:“问白莎,白莎比较多嘴,照我看,那家伙是我们的客户,客户的一切都是不可公开的。”
白莎说:“他的兴趣不在揭发一件罪行,他的目的是签份合同或什么的,他要我们找到这个活人。”
“即使是谋杀案,他都不在乎?”
“一点也不在乎。”
“有照片吗?”善楼问。
“谁的照片?”白莎问。
“少来。”善楼说:“当然是那小蹄子的。”
我看向白莎,白莎在犹豫。
“有没有?”善楼说。
“你不能告诉别人。”白莎说:“这是我个人从圣般纳地诺挖出来的,我挖到一张照片,不过我们要这件事完全不泄漏出去,我希望你不要……”
“好了,好了。”善楼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拿出来!其它的以后再说。”
白莎打开抽屉,把从圣般纳地诺弄来的剪报交出来。
善楼很快地把剪报上新闻浏览了一遍,再细看那女人的照片。“这骚蹄子会对唐诺口味的。”他说。
“已经在动脑筋了。”白莎说。
“我倒认为要见到本人再决定。”我说。
善楼说:“我知道你去过税捐单位查过那块地产?”
白莎没开口。
“那块地出产什么?”善楼说。
“石头。”
电话铃响。
柯白莎拿起话机,说:“哈啰……什么人?……是的,他在这里。”她把手握住话筒说:“找你的,善楼,接不接?”
“当然。”宓警官说:“唯一知道我在这里的是在韦家站岗的人,多半韦君来回家了,我要去和他摊牌。”他把电话自白莎手中接过,说:“嗯,是善楼……什么时候……还在?……好。把那地方封起来,必要时可以用强,但一定封起来,我现在动身过来。”他把话筒向电话上一摔,用头向我一甩:“小不点儿,跟我走。”
“去哪里?”我问。
“跟我走。”
“去韦家?”
“是呀。”
“他回来了?”我问。
“是你把我拖进去的。”善楼说:“现在我要叫你用白莎一直在赞美的脑子,把我拖出来,把剪报带到,我们走。”
“我们不要剪报离开办公室。”白莎说:“这是私人的……”
善楼用冷冷的眼神阻止她说下去:“唐诺不带,就由我来带。”
白莎思考了半秒钟:“那由唐诺带着好了。”
“我就知道。”善楼告诉她:“唐诺,走吧。”
宓警官的车就停在大厦门口,我们一路没有用警笛或闪光,但是他也没太注意交通规则,只是开车而己。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说。
“我接到一个电话。”他告诉我。
“这我知道。”我说:“电话里说些什么?”
“我们要去那里看一下。”
“韦先生回来了?”
“我告诉你要去看一下。”
我知道再逼他也不见得有用,我闭上嘴,从已知数来想可能已发生什么事,我想到他曾坚持要我把剪报带在身上,有一个可能性使我非常不安……莫非报上人回来了?
我们下了公路,在小路上行驶了四五哩,转入霜都路。快到门口,有辆车停在路旁,宓警官把车停在他车旁。
“还在里面?”善楼问坐在那车子里的人。
那人点点头。
“好。”善楼说:“可以放松点了,留在这里,不要离开。把无线电打开,有事我会用警用频道找你。”
善楼又开车直奔向前,停在韦来门口。“下车,唐诺。”他说。
我跟着他走向房子,善楼伸手按门铃。
开门的是个穿了紧身内衣,短裙子的漂亮小蹄子,她有红头发,蓝眼珠,身材像漫画书中的甜宝贝。
“哈啰。”她说:“两位男士有什么贵干?推销杂志?示范吸尘器?还是头刷?你们要原谅我服装不整,我在大扫除,几天不在家,每个杯子、盘子都是脏的,澡盆上一圈黑垢……我是个小忙人呀。”
善楼把衣领翻一翻,给她看别在里面的警徽。“警察。”他说。
“喔,喔。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做过什么啦?”
她厚颜、含笑地承认道:“几乎什么都做过。”
“告诉我们一点。”
“要进来,还是就站在那里?我两手泡在洗碗水里,还没有完,假如你们要久谈,我要去洗洗手,给手擦点乳液,这年头,女人的手一定要好好保护。”
“看你样子,每个地方都保护得不错。”
“我希望如此。”她说:“进来吧。”
我们走进那小房子的客厅,客厅仍可闻到陈旧的烟草味,烟灰缸已清理过,厨房里可以看到才洗的干净盘子在桌子上,还有待洗的在水糟里。
她走进卧室时,嘴里哼着小调,出来时身上有擦手用乳液的香味。“好了,男士们,要什么就说吧。”
“你是韦君来太太?”
“是的。”
“叫什么名字?”
“亦凤。”
“去哪里了?”善楼问。
“不少地方。”
“为什么离开?”
“公事吗?”
“可以这样说。老百姓付我薪水,不是叫我和漂亮的红头发讨论失去的周末的。”
“真可惜,”她告诉他:“看来你对红头发一定满内行的。”
“我是满内行的。”善楼说:“但是目前我们在问你周末去哪里了?”
“好,”她厌烦的说:“我丈夫和我吵了一架。他一切都好,只是脾气太臭,而我也没办法,常引起他不高兴。只要他生气,总是离家出走。他拿起毯子,抛进汽车,开出去在星光下睡上一个小时,或是二小时就冷下来了。但有时他会出走一个星期。上个周末我们吵架,他像以前一样,在肩上扛条毯子就出去了。这次我自己也生气了,我等他走了之后,立即决定,他回来时,我不会在家。”
“我甚至懒得整理箱子。我拿了牙刷、内衣,和一罐面霜就走了。”
“你当然需要交通工具?”
“我用两条腿。”
“走到巴士站?”
“最后一班巴士已经过了。我走到大路。”
“之后呢?”
“我搭便车。”
“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半夜搭便车,不很危险吗?”
“这要看你怎藏书网样算是危险。第一辆过来的车,开车的和他太太在一起,他差点把脖子扭断了,但最后没有停车。第二辆车有两个男人在一起,他们煞车煞得橡皮都烧焦了。”
“之后呢?”善楼问。
“你们两位贵姓呀?”她问。
“我是宓警官,这位是赖唐诺。”
“你叫什么名字呢?”
“善楼。”
她眼睛在笑,但是她说:“善楼,那车搭得真可怕!你知道这两位仁兄想做什么?不说也罢!假如两位已经都弄清楚了,我要急着继续去洗盘子了。”
“你今又早上回来的?”
“是的。”
“为什么?”
“我野够了。我认为报复君来已经够了。我认为可以回来做个好太太,洗洗盘子了。”
“他年龄比你大?”
“是的。”
“你们处得不太好?”
“有时候不好。”
善楼看看我。
“你看中他什么?”我问。
“有时我自己也问自己这个问题。”
“你们两个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结的婚?”
她向我上下看看,然后说:“你不必用这种问题来问我。”
“这还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呀。”善楼指出给她听。
“以我来说,这是一个奖金最高的问题。要你自己来寻求答案的。我要去洗盘子了。”
她站起来,走向厨房,她的臀部摆动得夸张了一点,她又加了些热水进洗槽。“哪一位愿意帮我擦干盘子?”
善楼走过去,靠在门框上。“你先生现在在哪里?”他问。
她笑着说:“依照隔邻的长舌太太,他突然离开了。我想,他等我等烦了。所以我要把这里整理好,做个好太太,等他回来。假如他回来,我们会互相原谅,快乐生活到下一次发作。假如他不回来,我会等到房租到期,把这地方弄干净,交给下一位房客。老天!男人真会蹧蹋清洁,把这地方弄得这样邋遢。”
她忙着把洗好的盘子放进盘架上,用滚烫的沸水向上一浇,说道:“擦碗布在墙上钉子上。”
“我不行。”善楼告诉她:“有人会批评我行为不像个官员,把我赶出警界的。”
“把布拿下来交给我,不犯法吧?”她说:“我两手都是湿的,不想滴得地上都是水。”
善楼走过去,拿到那块布说:“放哪里?”
“放我肩上。”
她耸动肩头,挑逗地看向他,大笑着。
善楼让布落下,停在她肩上。
“把它折一下,不要滑下去了。”
他把它折一下。
“谢谢。”她告诉他:“你要再有点耐心多好。”
“算了,”善楼说:“我们要走了。唐诺,我看看剪报。”
我把剪报给善楼。
“那是什么?”韦太太从洗槽抬起头来,问着。
“只是对一下。”善楼说。
“喔!我知道了。那是圣般纳地诺的照片。”
“你为什么从来没拍过电影?”善楼问她。
“没人请我呀。”她说:“报上多来几张照片就有希望了。”
“这是你离家的原因?”善楼问:“是不藏书网是?”
她笑了,转身用屁股向他屁股撞一下。“你们二位真会问怪里怪气的问题。”她说:“为什么不多走两步去问长舌太太呢?我知道你们两位急着要去问她,而她也伸长了鸭脖子,就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善楼叹口气,把剪报交回给我,一言不发走向门口。
“有空可以再来玩。”韦太太说。
我们走出门,走下阶梯。
“真混帐,”善楼说:“是你把我拖下水的,唐诺。”
“拖进什么地方?”
“说是谋杀案,而后尸体活着回来,而且活得很好。”
“林太太是始作俑者。”我告诉他。
“对我说来她不是,她没‘作’到我头上来。”善楼说:“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找她谈谈。”
这次,我们连门都不必敲。林太太也不伪装她曾经注意我们在隔邻,也不伪装她在等着我们。我们一走上门厅,她就把门打开了。
“早安,早安。”她说:“请进来,我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想’死了!”
善楼站99lib? 在门口。“只有一个问题。”他说:“你见到那边那个女人了?”
“是的。”
“那是不是韦太太?”
“是的。”她说。
“那是你认为被谋杀了的人?”
“为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讲?我没有说我想她被杀死了。我说有的情况很引人起疑。我听到吵架,我听到她大叫,我也见到那男人带了什么东西。”
“哪一种‘什么东西’?”
“从我现在知道,那不过是两条毯子。”
“你早先说法是一条毯子卷了一个尸体。”善楼说:“很重,还会甩动……”
“但是,别人带着的东西,是轻是重,我怎么会清楚呢?”她说。
“从他走路的样子,应该分辨得出带的东西是轻是重?”
“我……当然,那是晚上。我只告诉你我的想法,警官。如此而已。我只是尽我公民的责任。”
“你告诉我,你听到一声重击?”我问。
“我说过的话又如何?”
“我只是对一下。”
“这当然无足轻重。每个人都可以打太太。但是我没有说我听到重击的声音。我说,我听到一个声音,很可能是打击的声音。”
“你有没有和韦太太谈起这件事?”善楼问。
“没有,我没有。你要是不把我连名带姓牵进去,我就谢谢你。”
“是的,我想你现在应该这样说了。”
“在那边的,没有问题一定是韦太太吗?”我问:“就是那一个……?”
“你想我会弄错这个女人吗?”林太太问。
“好了,我想这就结了。”善楼说:“赖,我们走吧。”
我们开始走回善楼的车子。林太太站在门口说:“我相信你们会把我置身事外的。”
善楼根本懒得回头望或回答。
“好了,聪明人,”我们进车的时候他说:“你把我拖进去的,现在怎样才能把我拖出来?”
“没错,是我拖你进去的。但没有什么需要拖出来呀,人没有死,不就很好,没有事了。”
“没有事了?”他说:“报告一个虚有的谋杀案。因为一个长舌妇的谣言,掀起轩然大波,然后死人回家了。”
“而且活得好好的。”我说。
“没错,而且活得好好的。”善楼说:“但是我怎么办?我二十四小时三班制叫部下看守这个地方,我把这地区封起来,只要韦君来出现就要他好看。这些都要写报告的。我的脸往哪里放?”
“你既然已经两只脚都湿了,被我拖下水那么深了。”我说:“倒不如干脆再继续把这地方封住。姓韦的一出现,好好的问他一下。”
“问什么?”善楼不屑地问我:“问他为什么和老婆吵架?”
宓警官一把抓出嘴里半截湿透了的雪茄,向地上一摔,又说:“下次你再要打电话给我说要报警,我听一半挂你电话,你别难过。”
“下次我要知道什么谋杀案的线索,”我说:“我忘了给你报案,你也别难过。”
他小心地看看我,生气地说:“你这浑蛋东西,你是在用我的话,封住我的嘴,做将来欺骗我的依据。去你的!现在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变成不是笑柄?”
“是有个办法?”
“好呀!说说看。”
“结案前我们对姓高的德州佬再多了解一点。”我告诉他:“我觉得姓韦的溜走,是高劳顿暗中通知的。”
“有一点你给我特别注意,唐诺。”善楼说:“我是凶杀组的人,凶杀组!老兄。不要弄了半天变出一个诈欺案来,我更下不了台。”
“你不会不见尸体就不办案吧?”
他说:“我现在需要一个尸体,你有吗?”
“还没有。”
“有概念吗?”
“有一半。”
他悲伤地说:“你的想象力比我丰富得多。你最好把你一半的概念快快培养起来,真有了结果,不要忘记告诉我。”
第七章
星期五的早上,蓝蓝的天,温暖的阳光,远山戴了洁白的雪帽,空气中有绿草的芳香,正是南加州美好的时光。
我在我常去的餐厅用早餐:软煮的蛋、咖啡、吐司和橘子果酱。
我再查人口移动登记。韦君来和白莉莉是有婚姻纪录但是没有离婚。白莉莉有一个萨克拉曼多市的地址,我把地址抄下来,找一本萨克拉曼多的电话簿,在姓白的底下找到白戈登太太,她的地址和白莉莉的相同。
我打了一个叫号长途电话给这个地址。
“莉莉在不在?”我问。
“她出去了,半个小时会回来。要告诉她什么吗?”一个女人声音说。
“没关系,我等一下再找她。”我把电话挂断。
我记下这个电话花了多少钱,把它列在我记事本特别的一页,列为“未定开支”。
我打电话到旅行社,查到四十七分钟后就有飞机直飞萨克拉曼多。我订了位,爬上公司车直开机场。我希望能在登机前通知白莎,但是到达机场时已经在最后一次呼叫登机了。我匆匆办好手续,登机,坐定,把安全带扣上,想到可怜柯白莎的血压,不知要升高到什么程度……一整天不知我到哪里去了。现在差别也不多了……即使我从萨克拉曼多打长途电话给她,血压也会升高。所以我干脆安心休息。
飞机引擎固定节拍的隆隆声,通常使我很容易入睡,但这次不行。我把椅背向后,闭上眼睛,但脑子里不断在转动,我干脆把椅背竖直,看向窗外。
沿了山脊开辟的老公路,弯弯曲曲向前伸展。佛烈则山和锯木厂山在我们左侧,不久就通过了圣荷昆山谷。
因为这螺旋桨飞机飞得不高,我能看到公路像像条白线,上面的汽车像玩具极慢地在移动。右侧内华达州峰峦起伏的山岭上,庄严地盖着白色雪帽,背后衬托的是蓝蓝的青天。
我坐在那里,两眼盯着窗外,脑子像引擎一样无法停止。这件事应该在哪个关口有个合理的解释。我自己有数,目前的行动有点捕风捉影。这种开支白莎能认帐吗?她不气炸才怪。
空中小姐送上简单午餐,我食而不知其味。
萨克拉曼多下机,我租了辆车,开车去白家。
这是一幢典型的旧式萨克拉曼多房子,看到它令人想到旧日的加利福呢亚州。房子是很高的二层建筑,天花板很高,窗是长长的,里面有通风的木制百叶窗,外面是高高有荫的大树。这些树远在汽车发明之前,早已种植在那里了。
我走上已开始风化的木制阶梯,按向门铃。一位灰发锐眼的女士出现在门口。
“韦太太是不是住在这里?”我问。
“是的。”
“请问你是不是白太太?”
“是的。”
“我希望能见一下韦太太。”
“有什么事?”
我做出微笑的表情说:“是私人的事。虽然和她婚姻有关,但我不会打扰到她。我还希望你坐在旁边听我和她说话,白太太。我相信你还可给我们帮忙。”
“你叫什么名字?”
“赖唐诺。”
“你是不是早上打长途电话找莉莉的人?”
“是的。”
“为什么?”
“看她在不在家。”
“为什么?”
“我不要老远花时间、花钱赶来扑个空。”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侦探……私家侦探。”
“你在调查什么?”
“我想知道第二个韦太太出什么事了。”
“第二个韦太太?”
“是的。”
“但是没有什么第二个韦太太呀。”
“我也许有些故事,你们会喜欢知道的。”
“请进来。”
我跟随她经过一个相当大的玄关,来到很大的客厅。天花板很高,窗子长长的,望出去是阴凉的园子。这时候天气还不太热,相信在炎热的时候,这里设计是非常合用的。“请坐,”她说:“我去叫我女儿。”
她离开房间,一分钟之内,她带着她褐色肤发、眼带倦态的女儿进入客厅。她女儿两肩没有精神地下垂,嘴角看起来就像她的肩头。对她言来,生活好像不太有兴趣似的,也许已经好久没有意见,没有脾气了。
“这是我女儿韦莉莉。”白太太说。
“我的名字是赖唐诺,”我告诉她:“我是一个侦探。我专诚来请你回答几个问题。”
“有关君来?”
“是的。”
“是私家侦探。”白太太赶快声明道。
“我看也不见得有什么差别。”莉莉说。
“他离开了,我女儿才从迷梦,错误中醒过来。”白太太解释说。
“有小孩子吗?”我问。
“两个。”莉莉说。
“多大了?”
“五岁、七岁。”
“莉莉一直身体不好。”白太太说:“我们统统要怪那家伙的态度,他毁灭了我女儿的健康。”
“你有工作吗?”我问白莉莉。
“做做停停。”她妈妈代她回答:“但是她没办法一个地方做久。她身体状况不行,而我也不太好。这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来照顾小孩。”
“他们父亲付不付生活费?”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白太太说:“我们有个困难。我们不作兴离婚。君来提过好多次,五年来他一直在争他所谓的自由。他说要是莉莉同意离婚,他可以做合理的财产分割。这家伙已经坏到骨子里去了,但是莉莉不同意离婚。”
我点点头。
“当然,假如我们正式办妥离婚手续,我们可以叫他付赡养费。万一他不付,我们还可以告他,请他吃官司。但是目前情况下,我们能威胁他,我们没钱养孩子了。压力大了,他就给点钱。从莉莉离开他到现在,一直是如此。她必须要勉强维持小孩不过分委屈,另一方面不断试着对韦君来加压力,他每次总要到山穷水尽才会弄点钱出来。要有人说精神战的话,韦君来这畜牲绝对是专家。”
“你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吗?”
“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可能什么工作也没有。他是我一生中见到最懒的男人。”
“为了孩子,你们两位要找他的时候,用什么方法找?”
“有一个地址,早晚他一定会收到信。那就是他弟弟的地址,韦嘉栋医生。”
“看病的?”我问。
“牙科医生。”她说:“他在洛杉矶有个诊所。”
我没说话。
她说下去:“君来常和韦医生有联络,但是只有家里人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嘉栋对君来的行为由衷嫌弃,引以为耻。嘉栋各方面看来都是个君子。假如没有嘉栋,君来根本不会管小孩的死活。我们请嘉栋转交的信,嘉栋早晚会知道君来哪里去了,转到他手上。”
莉莉说:“从你找到这里,我看他又有麻烦了,严重吗?”
我给她一个保证的笑容。“我只是来查一查。”我说:“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位叫亦凤的女人。红头发,廿三岁或廿六岁,好身材,一百一十磅左右?”
“我以前也有好身材。”莉莉渴望地说:“君来专找好的身材。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找得到的。他真要给人好感时,他会做到的。但是最能吸引女人的,还是他的与众不同。”
“我们不认识什么亦凤。”白太太说。“等一下,”莉莉说:“你记得在波班克,住我们对街的马亦凤吗?我一直对这女人怀疑。君来时常开车送她回家。他经常说开车回来碰见她自巴士下来,顺路送她回家。”
“是的,”白太太不能肯定地说:“马亦凤很像他说的样子。而且我来看你的时候,也看到他对她很殷懃。我认为……”
“韦先生没有再结婚?”我问。
莉莉强调地摇头说:“我不肯离婚。”
“他不能再结婚。”白太太说。
“对那姓马的女人,你们知道些什么?”我问。
“据我看,她是一个性急的娼妇,从来不放过眼前任何一个男人。”莉莉有感地说:“当她一看中君来,君来当然一拍即合,一分钟也没有浪费。”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她摇摇头。
“不过她住在波班克?”
“是的。”
“你住那里时的地址,能告诉我吗?”我问。
“地址我要看了才行。”她说:“我应该还记得的。正在我们决定要分开之前,我们在那里住了四个月……这是君来的另外一个特性。他没常性,不断搬来搬去,工作也是换来换去。”
“我还有一封你给我的信,上面有地址。”白太太说:“我去替赖先生拿来。”她快步走出去,没多久就带了个信封回来交给我。
“这是我女儿来信的信封,你不必抄了,连信封拿去好了。回信地址就是你要的地址。马亦凤就住斜对面四五家的样子。”
“和她两老住一起?”
“和她妈妈住一起,她们两个人都工作。亦凤据我听到的只是那一带的贱货。但是她漂亮,大胆到无耻了。”
“她有好身材。”莉莉说。
“谢谢,”我说:“我可能会回来,我在查一笔地产。”
“不必安慰我们,”莉莉说:“我知道他出了错了,我就怕他有一天会坐牢,我现在知道这日子不远了。”
“他有来看过孩子吗?”
白太太把嘴唇一抿,冷冷地说:“每次情况快要好一点,他就回来看小孩搅和一下,他就希望有一天莉莉不再欢迎他,不准他见小孩,他可以告莉莉精神虐待……其实不见得有什么用。莉莉有他太多证据,他可能获准离婚,只是他也许不太知道,你应该看看我女儿在他的东西里找到的信件。十几个不同女人的来信,真是无耻到极点,我不相信女人会写这一类的信。”
“君来常叫她们写,”莉莉说:“对他自大有帮助,满足他的虚荣心。”
“万一他回来看孩子,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我希望静静的调查这件事。”
“可以。”白太太说:“我们知道了。”
莉莉用无力的手和我握手,给了我一个半死不活的微笑。白太太送我到门口,“女孩子的一生就这样断送,太可怕了。”她说:“莉莉最恐惧的是君来会去坐牢,他若不来,她告诉她孩子,他死了,别人也见不到她。”
“小孩子最无知了,他们天生会揶揄别的小孩,他若去坐牢,对小孩是个悲剧。”
“我会把我在做的事,尽量保密。”我告诉她。
我坐进我租来的车子,仔细想着。
我找了一本当地的电话簿,在姓董的名下看看,会不会找到福阿仑舅舅遗产的第二继承权人……住在本市的董露西。这一次运气跟着我,地址、电话号码都在她姓名之下。
我问清路直接开去,是一个小的公寓房子,经理告诉我董露西替州政府做事,她不知道什么部门,她说她五点十五分多半可以回来。经理是个絮聒的女人,太希望有人和她聊天了。我反正闲着无事,就坐下来伴她嗑牙,她给了我一罐啤酒,于是我们说东说西,最后我把话题回到露西的时候,她已经是知无不言了。
露西住这里已经五年了,她不喜欢改变日常生活,十分自重,别人也喜欢她。她不谈家里的事,但显然是没有结过婚,她五呎三寸高,一百一十磅,褐色眼珠,黑头发,眉毛及睫毛都是很浓的。
女经理自己大概四十五岁,认为露西应该是二十六、七岁。她说露西个性纯良,有很多朋友,但她习惯于不要别人管她的事,她有好工作,按时付房租。
经理要再给我开啤酒,我坚持心领,于是她开始套我,问我是做什么的,对露西为什么发生兴趣。
我告诉她我在东部有位朋友,住萨克拉曼多时认识露西,朋友告诉我到这里来一定要打个电话给露西。他说她是个淑女,是个好朋友,从不生气,总是高高兴兴。
“没错,这就是露西。”经理说。
我在五点差一刻告别女经理,她告诉我露西工作的地址,告诉我假如我愿意等候,她可以给我介绍,但是我没有同意她。
我把租来的车开到街角,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下。把车门开着,自己站在人行道上等着。
从女经理那里得来的描述,要认出董露西没有什么困难。她走过来的时候,我把帽子举起。
“董小姐?”
她突然停住,两眼看着我脸,垂下去看我鞋子,又向上看我的脸。
“什么事?”她问。
“我想和你谈一谈。”
她向我移开了一点:“有关什么?”
“有关韦君来。”
她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和你的舅舅,福阿仑,有点消息最好你能知道。”
这下对头了,她举步正要离开,停在半空中。两眼冷冷的,平视着看我。“因公?因私?还是好奇而已?”她问。
“让我们说三种理由都有一点,我是个侦探。”
“给我看看证明文件。”
“私家侦探。”我说。
“噢。”她说。
又离开我远了一点。
“也许,”我说:“我可以把公事要问的尽量少问,假如我们能私下谈谈。”
“你听着,”她说:“我从来不在马路上和人聊天,也不会坐到不认识人的车里去,车门开得这么大,一点用处也没有。你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出来。我可不保证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我说:“你舅舅福阿仑在圣般纳地诺郡有一块土地。他死了,把这块地遗赠给了马亦凤。”
“怎么样?”
“马亦凤自己说和韦君来结婚了,假如有婚礼,是个重婚罪。”
“又怎么样?”她问:“重婚在世界上多得是。”
“你不要保护亦凤?”
“为什么要?”
“她是你的表姊妹,是吗?”
“我们是亲戚,但是我一辈子从来没见过她。”
“算我搞错了。”我告诉她:“我在查一件事,我走进了牛角尖。我尽可能在查,以为你能帮我点忙。”
“你怎么走进牛角尖去了?”她问。
“说来话长。”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问。
“我去你住的地方。经理很热心,她向我形容你的样子。”
“你找我为什么?”
“要和你谈谈。”
“我说过,我从不和陌生人在街角聊天,不论你用什么理由。”
“那我们回你公寓去,由经理给我们介绍,她一再保证她愿意替我们介绍的。”
“那不行,她对你认识不清,都是你自我介绍的结果。”
我说:“这是汽车钥匙,你可以坐到驾驶座上,我坐在右侧,这样不可能有人绑你票。”
突然她大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看是你在怕我,不是我在怕你。”
我告诉她:“我以为你需要一些安全感,才给你钥匙。”
“那就给我。”
我把钥匙交给她。
我帮她坐在方向盘后面,自己坐在她右侧。把车门关上。
她把钥匙插进匙孔,发动引擎,看看我给她的钥匙是否真是这部车的钥匙,把引擎熄火,取出钥匙,向皮包里一丢。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我说:“我的名字叫赖唐诺,这是我的名片。”
她看看名片:“柯氏是什么人?”
“信不信由你,柯赖二氏的柯氏,是柯白莎。”
“真新鲜!”她说。
“你见一次柯白莎就不会这样说。”
“年长的?”
“年长的,重的,粗的,不好对付的。”
“怎么会和她合伙的?”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你找我有什么事?”
“几天之前,有人要我调查一个叫韦君来的人……一个客户要找韦君来的太太。我去找韦君来,他说他和他太太吵了一架,他太太出走了,他认为她和别的男人私奔了。”
“讲下去。”她说。
我说:“边上住的人半夜听到声音,听到吵架,听到叫喊声,听到一下打击声,而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等了一下,姓韦的出门,右肩上扛着一件东西。据说有点像尸体包在地毯或毛毯里,他把这东西放进车里,带了铲子和锄头开车离开,那已是午夜以后,他在二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回来。”
她坐在那里用眼角看我,又看看前面:“还有什么吗?”
“现在困难的部分来了,我们的客户不愿给我们足够的钱继续调查,我好像看到有个太太被丈夫谋杀了,我告诉一位在警方服务的朋友请他帮忙。他介入,和邻居一谈,也认为有人被谋杀了,韦先生也溜了,警方在他们住的地方二十四小时守候,等那丈夫回来。
“那丈夫没有回来,但是所谓的太太倒回来了。她活得快快乐乐好好的,她有双大而无辜的眼,会摇摆的臀部。警官的眼睛红了,我的眼睛也红了。
“但是我总觉得故事不完整,我要完整的故事。”
她问:“所以你到这里来看我?”
“不是的,我来这里是看姓韦的大太太……合法太太,尚未离婚的太太。我想她会帮我点忙,她真给我一点线索,她认为那第二个太太叫马亦凤,是他们住波班克时认识的,我相信这一点是对的。
“你的舅舅才刚死不久,他把圣般纳地诺郡一块地产留给外甥女马亦凤。报社记者找到了她,她是韦君来太太。她能接受这份土地,外加一万五千元现钞……假如她没有比她舅舅先死。要是她死在舅舅之前,这土块和钱归你所有,因为你是另一位外甥女。我在想,你也许知道什么?”
“还有什么吗?”她问。
“大概就是这一些了。”
“这里完了,你要去哪里?”
“回洛杉矶。”
“你是公费开支,否则你不会跑那么远,租辆车来找人。”她打开皮包,伸手进去摸到钥匙拿出来,放进匙孔,把皮包阖上,又把皮包放到她身旁车座上。说道:“既然有人出钱,唐诺。我要你现在带我出去吃晚饭,而且你可以叫我露西。”
“突然,我变成肉票了。”我说。
“要报警?”
“还不到时候。”
“也许以后你真的有需要。”她把车慢慢开离路边。
“你在想什么?”
“我想,”她说:“我有点事要告诉你,但是我要先多了解你一点,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你。了解一个男人的最好方法是陪他吃饭,伴他跳舞,看他用什么方法来动你脑筋。”
“假如他不动你脑筋呢?”
“看看他是假装的、没有能力,还是没有经验。”
“都不是呢?”
“记在总帐上,将来再依女孩子对他的感觉结帐。”
“好,”我说:“现在是我在贼船上了,我们去哪里?”
“去一家餐厅,饭前有鸡尾酒,饭后可以跳舞。”
“你要不要先回公寓去换件衣服?”
“我想去,但是不要去,那经理有个大耳朵、大眼睛,显然她的嘴巴也不小。”
我说:“她会把二加二,最后还是会答出四来的。”
“不会,我回去的时候她会告诉我你来过,她认为你是出去找我去了。在她问我有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会先要她形容你,问你长成什么长相,为人好不好。我从不对人说谎,但是我会让她忙着讲话,我又可再看看别的女人对你的看法。”
“你们女人!”我说。
“女人有什么不好?”
我向座位一靠,她熟练地开着车。
我把眼睛一闭。
“那么早就困了?”
“我在集中精力。”
“做什么?”她问。
“仓促应试。”
她大笑出声,笑得那么好听,使我不得不再看她一下,重新把情况再衡量一次。她是很美,但不是未经世面的。她根本没有怕我,我觉得我在向她说故事时,她已设计好,用什么战术来对付我了。
我们来到一个相当豪华的餐厅,餐厅里人少得可怜,但是鸡尾酒廊九九藏书里充满了客人。我们进去,侍者来时,她要了曼哈顿。
我也要了曼哈顿。
十五分钟后,我们各要了第二杯曼哈顿,二十分钟后,又各要了第三杯。
酒精对她起了点作用,也对我起了点作用。我可以看到她眼睛在发光,双颊稍有泛红。她活泼愉快,但是能很小心地控制自己。
“你是不是,”我问:“想把我灌醉了?”
“我要让你多告诉我一点东西。”
“知无不言,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怎么样?”
她吃东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她要一块最大的牛排,五分熟,烤洋芋、鳄梨色拉和咖啡。
我点和她相同的。
餐厅里有个自动点唱机,我们跳了次舞,她很能跳舞,我尽我的胆量抱她近身,她不时看我一眼打量我,我知道她仍在试探,仍在看下一步应如何进行。
我们吃了甜点及一点饭后酒。我想到假如不说谎,白莎见到这张发票的模样,我心里有点发抖。
我们又喝了点饭后酒,我决定这次饭局自掏腰包。
我们离开那地方,门僮把车带到我们面前时,露西一下钻到方向盘后,她把裙子拉到膝盖以上的位置,假装这样她开车方便点。她的腿非常美丽,她驾着车向前走,有如一条鱼在山涧中游,她经过一座桥,离开路面,走上条泥路,前行了数百码,右转来到树荫下,一处水边可停车的位置。可能是条河、湖或是水库上源。我以后都没能知道。那天有月光,月光照在水上闪闪发光。
她把引擎关闭,靠后休息。
有一段时间除了引擎冷下时壅塞声外,全世界都是寂静的,然后一只大胆的青蛙开始哇哇叫,其它青蛙一起跟着起哄,于是晚上又热闹起来。
她在座位上蠕动着,自驾驶座扭出来坐在我身旁,把头靠在座垫背上,把面颊靠我肩上。双目微闭,月光流泻在她美好的曲线上,裙襬还在膝上四吋的位置。
我把手伸到她颈下,吻了她。
虽然是我主动的,但也可以说是她把我带到这个情人巷来。她反应也很激烈,我反而奇怪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到底想要如何,我脑子又失去了逻辑。
她坐我身旁,头向后枕靠在椅背上,但头弯着,全部力量靠我肩上,我们两个都目注前方,我什么也没想,享受着目前的境况,我不知道她在享受还是在研究下一步当如何。
我们一坐坐了十分、十五分钟,看着水上的月光,感觉安静温暖的黑夜,听水旁夜的各种声音。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99lib.,我又想吻她。
她把我推开,突然坐回方向盘后,我向她靠过去,她用右手把我推开,用左手转动钥匙点火,把车退出。
“露西?”我轻声地说。
“是的,唐诺。”她回答,又温和地说:“这等于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你在想,我要你做什么?可以进行到什么程度?现在等于告诉你,到此为止。”
“你要到此为止?”
“我们两个都要到此为止,唐诺,你是好人,不要变坏了。”
月光自挡风玻璃照进车来,她双唇微张,呼吸部分用嘴,双眼张大有力,她已决心开车快快离开这一带,她开过那段泥路,已尽最快的可能。一上到有路面的路时,立即用全速,经过小桥又重入市区的拥挤交通情况,车速至此才降低,她全身的紧张才稍稍松弛,我知道她用眼角看了我好多次。
她一路不说一句话,我也一句话不说,她开进回她家的街道,沿路慢行,直到车子停在她公寓门口,她关引擎,熄灯。
“我能去你公寓吗?”我问。
“不能!”
我坐在车座中,不说话。
她说:“你考试及格了,甲等,你要什么,唐诺?”
“你知道的我都要。”
“唐诺。”她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的忙,我们家属从来没有过钞票,只有一位阿仑舅舅,他迁到德州去,在那里弄了一点当时一毛不值的地产,反正卖不出去就留着,他住在简陋的违建小屋里,养一点牛,勉强活着。突然,你知道怎么回事,它们出油了,他变得很有钱。他太太早死了,他是个寂寞的老人,他来到加州,我是他唯一尚有联系的亲戚,我带他多看看萨克拉曼多,使他振作,尽量使他快乐。他回到德州,给我写了几封信。
“最后,他告诉我他要做张遗嘱,留点财产给我。这使我大吃一惊,我给他写信,告诉他我对他好是因为他是我的亲戚,因为他需要有人作伴,不是为了财产,我叫他应该看看,是否尚有别的亲戚。”
“他真去找了?”
“他去找了。他写信给我,说一位马蕾丝是他亲戚。马蕾丝的女儿亦凤算起来也是远房外甥女。她们母女住波班克,他准备留点财产给她们。不多,只是使她们生活不错而已,他说此外再也没有亲戚了。”
“信都在?”我问。
她点点头。
“之后呢?”
“一定会发生的事,发生了。”她说:“一个女人见到一个百万土财主,单身无依,放个钓钩,钓个正着。”
“又结婚了?”
“她和他结婚,开始控制他的财产,开始对我有敌意。我想她有计划的一天好多次在他面前说我坏话,破坏他和我的感情。来信的情感减低了,他一结婚就给了我一封信,说情况有所改变。但是,他要留我三分之一的财产作为遗产。之后又写信告诉我,他要把加州的土地留给我做遗产,而德州的都归他太太。没几个月,我知道他把加州的土地都脱手求现。然后他死了,他遗嘱把一切留给他太太,但是加州的土地,另外一万五千元是留给另外一个外甥女马亦凤。”
“那表示她妈妈马蕾丝,已经过世了?”
“我想是的,也许她死了,也许遭遇到阿仑舅舅太太的不欢迎了。”
“老实说,唐诺,我要是对你说我不在乎这笔钱,那是说谎。虽然,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我不想做富婆,但是我希望有安全感。一个靠敲打打字机吃饭的女人,有时会怕,万一生病怎么办?万一有关节炎,不能工作怎么办?……我没有概念阿仑舅有多少钱,不过一定有很多钱,假如我有几千元积蓄会好得多,我不想他给我太多钱,那样反而不做事,整天欧洲玩玩,鸡尾酒喝喝,防着别人追求我只是为了我的钞票。但是……”
“但是,你总要结婚的,”我说:“结了婚就有保障了。”
“这是使我害怕的地方,唐诺。结婚不一定有保障,你结婚了,组织了自己生活环境了,生了子女了,变家庭主妇了,你失去曲线了,没有精力了,不能泰然自若了,所有朋友都失去联络了。万一丈夫又有点外遇。……你先前说过住在这里的韦君来和他的太太,他们怎么办?”
“从他们这一对来看,”我说:“你还是有道理的。”
“有孩子吗?”她问。
“两个。”
“女的怎么样?”
“能工作的时候就工作,但是她身体状况不太好。”
“就是啰。”她说:“我对于放弃自己独立的能力,有点怕,我有过好多次结婚的机会,最后自己想想我的对象尚不足我爱到牺牲一切。我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唯有这一点,我比较畏首畏脚,即使如此,有一天给我找到一个男孩子,为他‘死’都不在乎的时候,我就一切都不在乎了……唐诺,我这种个性,把你吓着了吗?”
“我胆子本来是小的。”我说:“谁还能知道世事有什么变迁呢?”
“我想你是对的。”
“一个人最好是尽自己能力,愉快奋斗。”我说:“对看不到的命运不怕,也不避。在老死之前,反正不论是什么样的生活,总是要过的。”
“唐诺,你放心。”她说:“我并没有躲避什么,我只是认为你不错,把心里的话说给你听听。对遗产的事,我当然有怨气,但是是第一次和人谈起。”
“知道和你阿仑舅舅结婚的,是什么样一个女人吗?”
“一无所知,只知她比他年轻不少,结婚也决定很快,没有订婚,我想他在旅馆里见到她,她是个女服务生。她有一套,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舅舅给你的信都留着?”
“是的。”
“留到,不要掉了。”我说:“对于马亦凤,你知道她什么吗?”
“我要把我听到的告诉你,就不算真实了。我自己不清楚她,见面也不认识,她实在不能算外甥女,应该属于一表三千里型的。”
“好,”我告诉她:“我会再去查一查。”
“唐诺。”她说:“我告诉你的对你有帮助吗?”
“老实说,没有。只是给我一些背景,如此而已。主要的是韦君来的一切作为非常奇怪,但是这和你阿仑舅舅遗嘱的合法性没有影响。即使是重婚,或非法同居,又如何?她总是继承人。”
“唐诺,你结婚了?”
“没有。”
“订婚了?”
“也没有。”
她寂静了几秒钟,说道:“今天晚上我很愉快。唐诺,我的确有很多事要一吐为快,老天知道为什么我都告诉了你。也许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看到你站在路旁,把车门大大开着。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专门勾搭女人的……我想我今天晚上也很寂寞。我想我们应该把公事放一边,集中力量来说再见。
“据我看,你是急着要回洛杉矶去的,你假如用不太多的时间和我吻别,快点把租来的车还掉,赶最后一班直达飞机回去可能正好赶上。”
她计算得没有错……理论上说起来,正是如此。但是事实上,我差一点未能赶上飞机。
第八章
星期六早上,我们规定是照常办公的,中午才关门。每个星期六下午,白莎照例和我有一次一小时的会议,计划下周的工作。白莎也喜欢每周计算一下银行存款,看看我们合伙事业的成就。
我星期六上午九点整走进办公室。白莎还没有来上班。我吩咐爱茜,白莎一到就通知我。
白莎九点十分到。卜爱茜立即通知了我。我走进白莎办公室说:“我们是九点钟开门。你去哪里了?”
白莎抬头看我,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她脸孔转成猪肝色,最后才找到自己舌头在哪里。
“我到哪里去了?你这个小不点的杂种,有种来问我‘我’到哪里去了?你这浑蛋到哪里去了?什么意思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昨天一天打电话给每一个可能你认识的马子,看是什么人把你连魂一起勾过去了。
“你竟敢一溜就一整天,没一个人知道你的去向。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你的管家妇,还是什么?黄脸婆……也许?即使如此,也要告诉黄脸婆你死在哪里,好替你收尸。你竟还有无耻的厚脸皮,来问我‘我’在哪里!”
“办公室九点开门。”我说:“我在这里等你来上班。”
她真的气极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好,算了。”我宽宏大量地说:“不必再提了。我想一个人开创了一个事业,不必做事业的奴隶,把自己卖给它。白莎,有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应该自己放放假,算了。”
白莎说:“你浑蛋!你就是要惹我生气。你知道我有高血压,我现在血压已经高到快冲破血管了。你总是在‘我’要怪你之前,先用点小聪明让我生气。我看见你真恨不能咬掉你一块肉,不过我内心想想你还是满聪明能干的。”
“好了。”我对白莎说:“现在告诉你,昨天为什么要猛找我,有什么不对吗?”
白莎的双唇抿成薄薄一片说:“他奶奶的,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白莎?”
她打开抽屉,拿出二份正式公文似的东西,自桌上送过来:“看看这个。”
我拿起一份,看看主文,一切都了解了。是韦君来向法院告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中的柯白莎和告赖唐诺的副本。
我其实可以不必去看他告些什么的,但我还是拿着看了一遍。
韦君来的状纸写得很好。他宣称他住在霜都路一六三八号。他宣称被告侵害了他的隐私权。被告曾访问原告的邻居,暗示原告是个杀人凶犯,破坏原告在居住地的名誉。他宣称后来被告威胁要报警,要说原告杀死了和他住在一起称为是他太太的人。事实上这女人没有死,活得好好的。他宣称由于被告的报警,警察在他住宅附近设了监视,使邻居都对他产生不良看法。逼迫他今后只好提前退休。而且今后怕有无穷的不安和不便。被告已经使原告精神受到损害、受到身体损害、名誉损害,等等,等等。
他提出的赔偿要求是五万元的真实损害及十万元的名誉损害。我把这张状纸副本,和开庭传票交回白莎。
“我想,”我说:“你是知道事实的。”
“我现在怀疑我是不是知道了。”白莎说。
“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至少看到这上面说的,是你把暗示放进邻居的脑子里,说他犯了谋杀罪。”
“说下去。”我说。
“当然,这东西也是送达给我的,我一收到这东西就急着要找你,但是找不到你。我认为最有用的事是去找林太太,从她那里弄一张书面的证明书,证明是她告诉你,姓韦的杀了他太太。”
“结果如何?”我问。
她说:“我找了我一个朋友一起去,去做藏书网证人。我们找到林太太。林太太说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些话。林太太说,你去找她,问她对韦先生杀死他自己太太,看到了什么。在另一侧的邻居太太也说你问的是这种话。那邻居也说你暗示她,韦太太的失踪可能是被先生杀掉了。唐诺,真是十分糟糕!那林太太已经吓僵了!”
“林太太吓僵了?”
“是的,不但不敢说,连打嗝都不敢了。”
我说:“你有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你要知道她告诉我什么?”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会去看她?”
“你告诉她,有人控告我们了?”
“是的。”
“在你问这些话之前?”
“是的,你看,我要对这个女人公平处理。我们应告诉她的统统先告诉她。”
“这正是办这件事最狗屎的方法了,白莎。那女人怕死了的是她先生。只要她知道有人要循法律途径解决,她还肯开口吗?”
“不过,”白莎说:“她也和宓善楼说过同样的话,她逃得了吗?”
我靠到椅背上想了一想。“你可曾注意到,韦君来并没有说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他太太。他宣称‘和他住在一起称为是他太太的人’……他根本没有和太太离婚……”我说:“你要知道,白莎,我们给宓善楼的电话,将来会成为十分重要的证物之一,你想宓善楼会全力支持我们吗?”
“宓警官会溜得像条脱勾的大鱼。”白莎说:“他会作证说是你告诉他一件谋杀案已经完成。照目前情况,他自己也乱七八糟混在里面,他可不会肯为了我们丢掉官位。”
“假如如此,”我说:“高劳顿就变成最重要人证了。打电话的时候,这一面的话,他是都听到的。”
“唐诺,这种控诉会成立吗?”她问。
“每个人都肯说老实话,这控诉就成立不起来。”我说:“但是,林太太嘛,吓僵了……高劳顿给我们的地址是什么?”
“大德大饭店。”
“我现在就去。”我说。
“你去和他谈话?”
“假如他在,我就和他谈。可能的话,我还希望弄一张书面声明。”
“唐诺,他会把你打扁,撕成粉碎的。”
我说:“假如在我们找到他之前,韦君来的律师先找到他,要了张证词,才真正会把我们两个人打扁,撕成粉碎。”
白莎两眼瞇成一条缝:“是的,会很不好看,是吗?”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我问。
“你坚持要报警说谋杀案已完成。姓高的不想请警方涉及,试着从你手中把电话抢过来,你坚持……”
我说:“这一部分没有关系。只要他肯说实话就不怕。”
白莎说:“是你告诉宓警官,你有一件谋杀案要报警。”
“我从来没有告诉他韦君来做了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依据他邻居一位林千里太太说,韦家发生了什么事。”
“送达传票的人昨天也曾经找你。结果传达给了我之后没有再等,是不是不再找你了?”
“不行,他们一定要传达给我本人。”
“但是他们给我两份副本,其中一份一定是给你的。”
“不是,他给你两份。一份是给你私人的,另一份是给合伙公司的,因为你是合伙人之一,所以也给你一份。这说明他?99lib?们告你本人,也告你合伙公司。他们今天应该另外会给我送达相同的两份的。”
“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该找个律师。找好律师后第一件事,是请律师去取一个韦君来的口述证词。韦君来不会喜欢这一招的,我要去见高劳顿了。”
白莎把椅子向后一退。站起来绕过桌子。“唐诺,”她说:“我一直一分一毛的节省钱。我没有办法,我养成了习惯。你没有来之前,我要维持这个侦探社,我只做点微不足道的工作。所以我对钱看得很重。每次你用五分钱,只要我认为不应该花的,我脑子里就有蝴蝶飞来飞去。血压就会升高。
“我们两个是绝配。我要你知道白莎心里有数。要不是你的脑子和勇气,我们这个侦探社还只能弄点小工作,吃不饱,饿不死。
“我不是说今后不再挑剔你的开支,或挑剔你怎么来怎么去的老毛病。但是,有人想对你耍狠,白莎支持你到底,和你并肩作战。你不会听到我为钞票吭一下喉咙。”
她把两脚分开站在我面前地上,伸出她戴了大钻戒的手,说道:“握手,伙计。”
她小而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现在,”她说:“你快去看那浑帐姓高的,看能不能突破点什么。我昨天去看那姓林的太太,的确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唐诺,要不是我真怕了,我现在不会承认的。”
第九章
大德大饭店是一个公寓式的旅社,一度曾很辉煌。门口职员说他必须问问高先生是否在家,要知道我姓什么。我告诉他是韦先生要找高先生。职员接通高先生,突然变成非常客气。“请自己上去,韦先生。”他说:“高先生非常高兴能有你来看他。”
“谢谢你。”我告诉他。
“是三六二公寓,在三楼靠前面。”
“谢谢你。”我又告诉他,自顾上楼。我按三六二的门铃,门很快打开,高劳顿满面春风在门里准备欢迎,突然看到是我,表情一百八十度改变。
“你做什么!”他说。
“我要和你讲点坦白的话。”我告诉他。
他没穿上衣,衬衫领打开,大大的下颔骨向前明显突出,向下望着我,在研究怎样处理我。
我说:“我有很多消息,可能对你有点用处。”
“什么鬼主意,对楼下的说你姓韦?”
“我认为我用赖唐诺比用韦君来不容易见到你。”
他站在那里,恶狗挡道,在动脑筋。
我迈步向前,好像本该如此,充满信心。“你会喜欢我给你的消息的。”我告诉他。
他向侧移步,让我经过他身旁,把门踢上,指张椅子叫我坐下。
这是可以长期租、月租或日租的公寓。高先生租的有三房或四房,客厅里家具齐全的。他显然常在这里招待客人。一架可移动的吧台在客厅的一隅,足可供一打客人的各色酒杯齐全。前排的酒瓶里剩酒每瓶有一半或三分之一。后排备用的都是各种牌子的未开名酒。
“好吧!”他咆哮着说:“是什么消息?”
我说:“假如你坦白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我一定可以供给你要的消息。”
“我告诉过你我要什么。”他说:“我要找韦太太。”
“你为什么要找她?”
“这不干你屁事,我就是要找她。”
“当然,动机很重要,”我说:“你找她是为了钱、为了情,还为了其它什么?这女人实在漂亮!我本来从她照片就在想说她好看,但是照片哪能及她本人的万分之一?她全身反射出生命,活力……”
他自椅中坐直,人向前倾:“你是说,你见过她了?”
“当然。”我说。
“你是说你找到她了?”
“不找到她,能见到她吗?”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吗?”
“她在哪里?”
我说:“我先有几件事要弄弄清楚。”
“什么事?”
“你记得你最后一次在我们办公室,那时候我要打电话找一位在凶杀组工作的朋友?”
“是的。”
“我告诉他,依据韦君来一位邻居叫林太太的说,她在晚上听到一场吵架,听到一下打击,看到姓韦的肩上扛了一包东西离开,她认为这是个尸体包在地毯里。你记得吗?”
“我记得这一段话。”
“我就是这样说的,是吗?”
“你就是这样说的,是的。”
“你是不是可以记得,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自己认为韦先生已经把太太杀了。我只是把我和林太太的对话,向警方报告,是吗?”
他想说什么,但停住了,两眼瞇成一线道:“你对这一点好像很重视似的?”
“我只是要知道,你对当时的事回忆很正确。”
他对我的话仔细想了一下,问道:“韦太太在哪里?”
“霜都路一六三八号。”
“当然,这我知道,是他们的地址。”
“前天她就在那里,她真是漂亮。”
“你说她回家了?”高劳顿问。
“她回来把家整一整,把脏盘子都洗了,把床铺了,烟灰缸也清了……”
“你说是前天,她在那边?”
“是的。”
“那你前天为什么不通知我?”
“你已经把我们开除了,我就忙别的案子去了。”
他站起来,把衬衫扣子扣好,打上领带,拿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上衣,把手臂向袖子里装,说道:“走,我们一起走。你可以指给我看。你和她说过话了?”
“当然和她说过话。”
“好,我们快走。”
我说:“我要请你写张纸条给我,证明我打电话时的立场,以免我被凶杀组的朋友误解,以为我……”
“当然,当然,这一点包在我身上,我会关照你的,赖先生。只是你前天就该告诉我的,我费了不知多少手脚想找到这个女人,只是没想到她会回家,这是全世界我最想不到的地方。”
“她是回去了。要不是你把我们解雇了,你可能已经见到她,把生意谈妥,早已打道回德州去了。”
“我承认我错了,赖先生。我低估你的能力。”
“谢谢。”
“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有关写给我那电话的内容的纸条……”
“先要看你对韦太太的事有没有骗人……我一见到她,你要我写什么纸条都可以。我会自己写,亲笔签名。”
“要不要用我的车子去?”
“我来开车。”他告诉我。
我们走过大厅,他把钥匙交给楼下职员,说道:“我要出去两个小时。走吧,赖先生。”
职员听见他叫我赖先生,扬起一条眉毛,怀疑地说:“再见,韦先生。”
“再见。”我用一样语调,相等度死样回答他。
我们利用他的车子出去,他是一个很好的驾驶。
我知道他不会给我什么消息,我当然也不会给他消息。我把身体向后一靠,听由他开车。
我们转入霜都路,直向韦家开去。他把车煞住,我就开车门出来。
“我要一个人和韦太太谈几分钟,赖先生。”他说:“之后,我会请你做个证人。”
“没关系。”我告诉他:“你自己进去见她,我过去和林太太谈谈。”
他走上阶梯,站在门廊。我走向林家。林太太在门口等着我。
“呀,赖先生,你来了呀。我担心死了,有人来这里问各种问题。”
“告诉我,怎么回事?”我问。
“两个女人来这里,她们告诉我韦先生已经对你提起控告。”
“还有什么?”
“有个律师,带了速记员来,从我这里要了个证词去。他们没有留给我副本。那速记员带了打字机,打好字给我匆匆看一下,就要我签字。不过匆匆看一下已经够了,大概就是事实。打字小姐拿出一个很小的公证图章,就叫我举起右手,问我所讲的是否都是事实?”
“讲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她说:“有的地方我加强一点,但是事实还是事实。没错,是事实。”
“于是你告诉那小姐,所讲的都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你还能做什么呢?”
“之后呢?”
“小姐说:‘郑重宣誓,合乎仪式。’就在纸上把戳子一盖。她自己以公证人身份签了字,把这份证词交给律师。他根本没等我开口说话,一溜烟就走了。”
“那不算什么,他要的东西已到手了,留下也什么意思了。在这张口供书里,你告诉他们些什么?”
“全部事实,如此而已。”
“林太太,我们把话先说清楚。你记得我那天来问你韦家的事?”
“是的。”
“你告诉我,你听到吵架,又听到一下打击声,然后他出来扛了一包可能是尸体的东西在他肩上,放进汽车里,又拿了锄头、铲子把车开走。你说他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后在厨房里一段时间,之后关上灯去卧房,卧房灯又关上,他一定是入睡了。你记不记得你告诉我,你想他把他太太杀死了?”
“杀死他太太?”她喊叫道。
“那是你说的。”
“赖先生,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种事!”她说:“你在说什么呀!你问我那边夫妻的闲事。你问我他们处得如何?我告诉你,他们处得还可以,除了有一晚他们曾大吵过一次,我听到发怒的喊叫声,但我听不到说什么。我说他出去过一会儿,但是绝对没有说他扛了一个尸体在他肩上。你想干什么?把话放我嘴里让我讲出来?”
“没有讲尸体。”我有耐性地说:“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被包在地毯或毛毯中,这东西甩来甩去像个尸体。”
“哪来的这种概念?”她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事。我告诉你他从房子里出来,外面太暗,我看不清楚。他有什么东西扛在肩上,可能是地毯、毛毯,或……我看几乎什么都像,不过我告诉你的只是地毯或毛毯。”
“你也告诉我他有拿铲子和锄头,是吗?”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这种事,你是不是疯了?”
“你说过铲子和锄头吗?”
“我说我听到金属碰到金属的声音。但是老天,不要给我乱装榫头……”
门铃不耐烦地响着。她像标枪离手似的向门走去:“我去看看什么人来了。”
她把门一下打开,过不多久,高劳顿大步进入房中。“韦太太今天早上哪里去了?”他问:“她不在家的样子。一个人也不在家。”
“是的,我想她不在家……但是我不知道。我有太多家事要做了,不能整天坐在窗口看邻居,你是……你以前来过这里,但是我不记得你是……你说你姓什么来着?”
“高,”我说:“德州的高劳顿。”
“噢,是的!高先生,我实在没有空注意邻居的事。我自己要做的家事太多了。”
“看样子你兼顾得很周到的。”高劳顿说:“那边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韦太太哪里去了?昨晚她在家吗?”
“我真的无法告诉你。我又要煮饭,又要照顾丈夫。我试着敦亲睦邻,邻居要来借什么,我都要招呼,但是我从不偷偷摸摸去打听邻居的私事,我昨晚相当忙。”
“昨晚看到那边有灯光吗?”我问。
“我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高劳顿和我交换眼神。
“嗨,你是怎么啦?”高问。
“没有怎么样。”她说:“但是我当然不想别人以为我多管闲事。那狗屎律师,就在这里,一直暗示着我是……”
“什么律师?”
“那个和一位女人一起来的律师。他们问我问题,而后那个女的打开一个打字机,把我说的都打下来,又叫我签字。”
“律师?”
“律师。”
“他告诉你他要什么了吗?”
“他告诉我,他代表韦先生。他要查出来,是什么人在不断诬蔑他,说他把自己太太杀了。律师也要查清楚,他要代表韦先生告那些人。律师问我谣言是不是从我这里开始出去的。我告诉他当然不是。我告诉他有不少人来看过我,问过不少问题,但是当然我从来没有说过韦先生杀死韦太太,或任何差不多的话。我不知你要什么,那女人前天整天在家,把家里都整理了。我怎么可能会认为她死了呢?”
高先生的脸上泛出一层微笑。“我现在可懂了。你说那律师带了秘书来,从你这里拿了一张口供书去。你签字了吗,林太太?”
“当然我签字了,我也宣了誓了。我有点担心,因为他们没有留下副本。那女人叫我伸出右手宣誓,又把她带来的印章盖上去,她自己也签了字,而后她把这些纸交给了律师。”
“你给他们的是口供书。”高说:“假如改变任何口供,你就犯了伪证罪。”
“假如他们不留副本给我,以后我怎么知道那些口供是说了些什么呢?”
“在这个情况下,”高说:“最安全的办法是从此后一句话也不说。而且今后什么东西也不要签字。林太太,是不是韦太太又溜走了,是不是?”
“我一点点也不知道。今后也不会去管任何闲事。我可以做不少事,假如不把两只眼睛贴在窗下管邻居闲事。”
“你看吧,”高说:“我对赖先生说过,他不应该报警的。”
我说:“林太太,那韦太太回家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回来的?是有人开车送她回来的?是搭巴士回来的,或是……”
“她回来的时候,我正好不经意看到她,她走回来的,她应该是搭巴士回来的。”
“她有没有带个箱子?”
“她是有带一个大的……不是箱子,只是个大的手提皮包,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重。”
“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这个皮包?”
“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赖先生。我没有看到她离开,我一点都没有去看她,我只是看到像平时一样在院子工作。我向她说声哈啰,如此而已。”
我说:“你有没有问她是否离开了一下?”
“我也许说过满想念她的,或相似的话。但是她好忙,我也好忙,我们没有多谈。”
我对高劳顿说:“我也许很忙,另有事要做。我还想和林太太多聊聊。假如你要先走,我可以搭出租车回去。”
他笑笑:“我要一直留在这里。赖,我目前不忙,我也想听听林太太会说些什么。你知道,我对这件事也十分感兴趣。”
我对林太太说:“你记得和我一起来的宓警官。你应该记得,我们过来这里之前,是在和韦太太谈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见到我们去韦家?”我问。
“我知道你们两个去韦家,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和韦太太谈话,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我自己有太多事要做,我不能一天到晚去注意邻居。”
“这个态度就对了。”高说:“再说,林太太,假如你愿意接受一个外面跑跑,见过场面男人的建议,因为你已经签了一张口供书给了一个律师,你又没有副本记得你说了些什么,最好的办法是从现在起不要和任何人说任何话,否则一不小心自己的话就会和口供里的话矛盾了。”
“我不会自相矛盾的,我只是希望对我签字的文件,能有个副本而已,不过我认为高先生说得不错。”
“成功的人,在别人来访问他的时候,有一句非常有用的口头禅。”高说:“他们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说‘不予置评’。这四个字绝对不会被人误解、扭曲或窜改。”
她敏锐的眼神看到他脸上鼓励的表情。她说:“这倒是好主意,其实我也不过想对赖先生解释……”
“解释是会被人曲解的。”高先生打断她的话。
“是的,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我说:“林太太,我只是想把事情弄弄清楚。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认为韦君来杀掉他太太了?99lib? ”
“不予置评。”
“好,你有没有告诉宓警官,他们吵了一架?”
“不予置评。”
高劳顿微笑道:“这就对了,林太太。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惹人嫌了。要知道律师正在找人供他咬一口,不要把自己腿伸出去给别人开客饭。听说律师还要求赔偿了,是吗?”
“赔偿要求十五万元。”
“好呀,”高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你不要和赖先生或任何人乱说话。‘不予置评’这一招可以省你不少钞票。”
“你真能帮忙。”我告诉高先生。
他站起来说:“我总是好打抱不平,我看到林太太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的权益,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在说话上吃了大亏。她不知道别人为了自己利益,多会出卖朋友,也不知自己要负多少责任。”
“要负多少责任?”林太太说:“我要负多少责任?”
“这要看你今后做法来决定了。”高告诉她:“他们也可以把你变成被告的。”
“那怎么可能!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什么话。”
我走向前门,说道:“也许我们会再见面,林太太。”
高还在问:“林太太,你有律师吗?”
“律师?”她说:“我要律师干什么?我没有律师。”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法律事务所,在本市替我招呼工作。”高说:“我会告诉他们,你有需要时,请他们帮你忙。”
“我会有什么需要?我不要什么鬼律师。”
“也许有点用处。我可以确定律师会建议你,绝对不和任何人讲话,除非他在场,否则更不能给别人什么口供书。”
“反正我是不会去找律师的。不过有一点你是对的,从今以后,天皇老子来我也不开口了,我反正已说多了。”
“好了。”我告诉高劳顿:“我们走吧,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帮你一个大忙。”
“没关系。”高说:“实际上,你要能帮忙是两天前,你找到韦太太的时候,假如能立即通知我,那个时候你恰不肯通知我。我知道你一定有人守候这个地方,韦太太走了,你倒反而来通知我了。”
“我告诉你我昨天很忙,我一回来就尽快告诉你了。”
“你至少应该打个电话给我。”
“假如你还记得,”我说:“你已经不是我们雇主了。”
“没错。”他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雇主了,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们什么,不过我感觉我对林太太应该有份责任。我来这里来访问她的时候,她多友善。假如我是你,林太太,今后不论什么人问你韦家的事,一律用‘不予置评’回答。我自己当然清楚,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谋杀或怀疑有什么谋杀,你讲话真是非常有分寸的。”
“谢谢你,高先生,谢谢你。”
“不要紧,我这么说目的不过是告诉赖先生,据我的经验来评定,你说话很小心,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谋杀、死人,这一套。”
“是的,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我渐渐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了。”
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两个人都和她握手,都告诉她这次拜访十分愉快。
我们一起坐进高先生的车子,高发动引擎说道:“你这个小浑蛋,我现在知道了你为什么来告诉我韦太太回家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坐失良机。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
我告诉他:“你看的不见得正确。”
“99lib?什么地方错了?”
我说:“我欠你一点,我总有一天会好好还你……我在前面下车,我搭巴士回去。”
他微笑道:“你想回到林太太那里,也想叫她写张口供书给你。门都没有,赖先生,你想离开车子可以,但是不是在巴士站,你可能要另外想办法回去才行。”
已经没有办法可施了,我把头向后一靠。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了他的公寓大饭店。他停好车,打开门说道:“你做侦探!笑都把我笑死!”
我也开门离开车子。“那就笑死你算了。”我反唇相讥,自顾离开。
我走到公司车停着的地方,开公司车来到本郡的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
他不在,或是他说他不在。一位副司法官对我十分客气,看了我的身分,问了我的情况,打长途电话到德州,替我查高先生汽车的车号。是他的车子没有错,他住在圣安东尼奥,副司法官又打电话给圣安东尼奥的司法官,他认识高劳顿。高劳顿是一个商业快手,他的财产来自得到出油地产的买卖权。他是一个无情的斗士,不易对付的人,而且滑得如泥鳅。
我开车到圣般纳地诺。
当地的报馆给我的消息不多,他们消息也不过来自圣安东尼奥。说是一位福阿仑死了,他的遗嘱已经经由他遗孀请求认证合法。福阿仑在德州的财产全归遗孀,有一万五千元钱及在圣般纳地诺的一块地,遗赠则给死者的外甥女,马亦凤。
报馆斥候已知马亦凤曾住波班克,但是现在是韦君来太太。马亦凤曾打电话给一位至友,她和韦先生会迁到巴林去住。报社主编认为这可能会是当地很有兴趣的新闻,所以他电请巴林的同行查一查。巴林的同行发现马亦凤不亚于好莱坞明星的身材,请求派个照相师,好好的给她个机会露露脸。
我问清了他们在巴林同行的姓名,又开车到巴林。
到达巴林,找到那人的时候,天已大黑,我请他出来喝杯酒。
他对这新闻记忆犹新,是他找到韦君来的,也是他第一个告诉他这消息。当时韦太太外出99lib.访友,但即将返家。韦先生说他会利用电话,叫她回来。他要了记者的电话号码,说好太太一回家立即通知记者。第二天早上,他打了电话……
“第二天早晨?”我问。
“是的,第二天早晨。”
“不是当晚?”
“她是在萨克拉曼多什么地方,她立即飞回来。”他说。
“原来如此。所以他第二天早上打电话给你,你又去他家?”
“是的。”
“之后呢?”
“我一见到那宝贝就知道照片可以上报。所以我打电话给圣般纳地诺,问他们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主编说遗产受赠人要是真漂亮,可以派一个照相师和一位记者来。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主编另外派个记者来,对你不是不太好吗?”
“没有,这表示我已发掘到一个较好的题材了。这件事本来不是我的范围,我有我的事要做,没有空继续追这件小新闻。”
“对于那块地,你知道什么?”
“没有。一块沙漠里的地,我怎样写也提不起记者的兴趣的。不过遗产再少,韦太太自身的惹火装备,读者看看照片,就兴奋万分了。”
“他们当时住的地址,你能告诉我吗?”
“在那报导里面,”他说:“你不是有一份了吗?”
“是的。”
“那房子是租的。”他说:“他们住了不久,韦先生的背景我没太大兴趣。我认为他是个流浪的瘪三,要是有人说他们没结婚,只是姘居在一起,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喔,你访问人多了,你自然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怎么说……那里欠缺了一点正常家务琐事的气氛,而这个漂亮妞……她的味道好像是自由人,我因为自己有太太,所以没有去进一步研究。我只是有感觉,我见得太多。
“我做记者的兴趣,只是本地一位家庭主妇,得了一万五千块大洋的遗产。另外有一块地,是在德州一位亲戚遗赠给她的,其实假如她是一般主妇,脸上有皱纹,手上起茧,可能什么报都没兴趣去登,你知道这原因。所以我看到这个妞就知道她的腿是个好故事,后来证明没有错。”
“你没有和他们邻居聊聊?”我问。
“没有,我收集资料,随便编一编,记者干久了,懂得读者兴趣在哪里。怎么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说:“没有,我的兴趣是找到韦太太。”
“为什么找她?”
“有一些文件要她签字。”
“韦家目前在洛杉矶什么地方住。”他说:“要签字的是什么文件?我可以写篇新闻吗?”
“有人肯出价买她得到的那块地。”
“为什么?”
我耸耸肩。
“不要忘记,”他说:“万一生意做成,请让我知道。万一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也告诉我一声。我们对地方新闻可‘追追追’的相当有兴趣,犹卡那一带最近热门得很,洛杉矶都快没那里热闹了。”
“好,没问题,万一有什么好玩的,我第一个让你知道。谢谢你,给了那么多消息。”
他想想说:“一定有人很想得到那块地。”
“我不认为如此。”我告诉他:“有人可能想偷它到手,但是出钞票买则不见得。”
“你真心在找她?”
“是的。”
“这本身已经是个新闻了。”
“目前尚未成熟,以后也许。”
“假如我现在不泄露出去,你要保证以后独家给我消息。”
“就这样决定。”我告诉他:“你暂时保密,我给你独家内幕消息。”
“勾勾手指。”他说。
第十章
星期六晚上,我是在巴林一家汽车旅社里渡过的,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山区的空气干凉清爽,汽车旅社离公路不远。我听着不算扰人的车声入睡,大的货柜车通过山谷的声音,仍可分辨出来。星期天早上,我醒来时天气晴朗,刮好胡髭,穿上衣服,来到餐厅,要了咖啡、一厚片火腿肉、两个蛋,又加了吐司,最后又灌了两杯咖啡,爬上公司车。
昨晚我曾担心,紧张。我现在感到平静轻松,心中有把握一切会变好,也许是山中空气使然。
我在犹卡停下,又要杯咖啡,拿了份地图,问了些问题,整个地区都为铀而疯狂。人来人往带来各种装备:篷帐、睡袋、马匹、铲子、指南针、地图……各种探矿用品。99lib?
最好的伪装,希望不要引人注目的是扮成探铀人。
我找到一个店,出租放射线探测仪及射线闪烁器。他们也出售各种小册,教人如何探测哪里有铀矿,如何申请矿权等等。
我一件一件问他们,我买下每一种小册,租了他们最后一台放射线探测仪,问了一大堆傻问题,使自己进入状况。
我看清没有人会知道我是私家侦探时,我就开始行动,我只是另一位利用假日,前来碰碰运气,探测铀矿的人而已。
铀!
突然我脑中灵感一动,我为什么死认为高劳顿为的是油呢?我告诉白莎那边没有油,我说挖下去只有花岗石,挖穿石头下面还是石头。那边不是油乡,但却是绝好的铀地。有几个矿发了大财,大批人涌到,都在山区探测,因为平地都已经有主,探了也是白探。
我刚才问三问四已经问到,有一个男人曾一度一个人住在遗产的地上,在地上有个木屋。那男人为了要挖口大井灌溉这块地,破了产。他用极低价买下了大批铁路枕木,就用枕木做支撑挖得很深,希望见到水,但是井没有挖成,反倒使他破产了。他半送半卖的送掉了他的地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自没有路面的交通网里进入一个不平的高原。我走错了两次路,虽然非常小心还是走错了第三次,好在每次都能及早回头,最后来到我要找的地方。
一条路沿了产权地边上经过,我能找到地上立着的木制标牌,利用指南针和地图,我可以大致知道产权的方位。
破老废弃的旧木屋,是就地有什么利用什么架起来的,而且又经过不少次就地取材的补缀。小铁皮、匣子盖、五十四加仑汽车桶、可口可乐箱子、塑料布,不一而足。斜倚的一扇门,已经有个大洞,一块船上用过的帆布钉在上面,两个不同的铰链,一个已经脱落,屋里有老鼠味、特殊的霉味,很明显已好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一堆陈旧杂志在屋子的一角,它们的边上早已给老鼠啃得乱七八糟,取回去做窝了。一张靠墙钉死的木床,还铺着当初在用的松枝,只是已经干燥到一碰就粉碎了,一只暖炉只有一条腿是好的,其它两面都是用砖块垫着,一个纸盒里还有陶器的碗盘。地上乱抛着不同的纸、破玻璃,和垃圾废物。
我站在木屋后面四面看看,一时看不到有什么井。而后我看到地上有一块土地比别的地方高起一点,走过去看看好像是一块老旧的平板。我抓住一角,举起一点来,几乎立即感到冷空气自下冲上来。我向下面一看,一个方型的洞,每边有五呎宽,一直很深的通到地底去。
我把平板放回地上,平板正好把井口全部盖住。我回到车上,拿起放射线探测仪开始探测。
附近只有极微量的反应。我沿了路边查查,有的地方有一点反应,有的地方又没有。我好玩地玩了一阵,没有什么是高出大自然应有背景太多的,该走的范围也都走了。
我回到车上,以运动量来看,今天已经不错了,应该准备回家休息了。
我坐进驾驶座,突然我有了概念。
我把探测仪拿起,走回到井口,抓起盖板的一角,把盖板弄到一旁放下,我向洞口下望。我没有手电筒,见不到底,四周枕木钉得很坚固,一把木梯钉死在枕木上,直向下降。这老人有开矿经验,下矿的梯子做得很结实,我用力试试横档,都很坚固。
我选了一个井后较高的山坡脊地,爬上去向四周远望。我懂得,我爬下井去,要是有个不合适的人及时出现,将有什么后果。
我把探测仪挂在脖子上,每一级非常小心,开始爬下井去。
下面非常黑,非常干燥,有种特殊的霉臭味,不知从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我爬下去直到顶上的方型开口变成张邮票的大小,霉味变得相当强烈。梯子仍很坚固,但我自己突然不想再下去了,我有恐闭症的感觉。
我抓紧梯子,看着天上那一小块青天,一只手小心地把放射线探测仪打开。
指针在有亮光的仪表上,右侧红格子背景内乱抖。戴上耳机,咯咯的声音很响,频率有如机关枪打靶。
我把放射线探测仪关上,把它移到背后,带子勒在我头颈上,我没有理会软得发抖的腿,两手轮流抓木梯的横档,像只猴子拚命往上爬。
99lib?好容易爬出井口,下午的太阳又照着我,我庆幸又呼吸到开放的新鲜空气。这时才发现全身冷汗湿透,抖得像片大风里的树叶。
我放眼向四周看一下,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又拖又拉把盖子盖回井口上去,我爬进车里,开车回到犹卡。我把探测仪交还出租的公司,付了租金,小店问了一大堆常规的问题:“你没有找到东西吧?下次再来找,有是一定有的,不要气馁……假如你找到了,我们都变百万富翁了。它就在那里,运气好的时候随便客串一下就找到了……下次再来!这一带是最好的……反正对你没有坏处,只有好处……有个家伙是个会计师,最后三个月每个周末都来,上个月找到了一个好矿,你可能在报上见过他名字。”
“在这里西面?”
“这是在犹卡东面的,不过四周都有的。”
“好,”我告诉他:“我会再来的。”
我开车回巴林。
第十一章
回到巴林,我找到韦君来以前住过的地址,开始访问他的邻居。
那房子东面的一家是空房子,门口有出售的木牌,西门的一家有人住着。我按门铃,一位大骨架身体粗壮,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来应门。
我向她歉意地微笑。“我姓赖,”我说:“我要请问一下那块要出售的房地产……下面第二家那个房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要出售,其它不清楚。以前住的人姓王,到北方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他有请房地产经纪人给他出售,电话在招牌上。”
“是的。”我说:“不过礼拜天找他们可能有困难。”
“不会的。”她说:“房地产都在假日成交,他们会在家里的。”
“谢谢你,我马上试试。”我说:“当中那房子……好像也空着,也出售吗?”
“那只供出租的,家具全的。”
“是什么人最后住过呢?”
“姓韦。”
“我能和你谈谈他们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向外喊:“什么人,美黛?”
“有人要看那边的地产。”她向里说。
我向她微笑道:“太太,你尊姓呀?”
“鲍,鲍鱼的鲍,我是鲍华其太太。”
我说:“我想知道一点韦先生和韦太太的事。”
她面孔冷冷地道:“他们只在这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她太太拿到了笔遗产。”
“美黛!”里面的男人叫出声来,是强烈的警告。
“来了。”她说,开始关门。
我说:“等一下,鲍太太,我告诉你好了,我是个侦探。”
“喔。”她说。
我听到皮鞋吱吱咯咯的响,鲍华其出来了,他比太太大五岁,矮一个头,轻五十磅,站在玄关上,脸有愁色。
“这警察要什么?”他问。
我强笑道:“鲍先生,你好,我姓赖,赖唐诺。”我伸手把鲍太太推向一边,经过她身旁,和鲍先生握手,他只小小的做了一个不明显的动作,我已进了客厅:“我不是一个警察局的侦探,鲍先生,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我来请问一下以前住你们隔壁,韦家的背景。”
“为什么?”他问。
我笑笑:“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有一个客户,他想知道他们背景,我想象中是和她接受的遗赠有关,我只要他一般生活背景。”
“我们不批评邻居。”他说:“我们也不说别人好坏。”
他是一个容易受惊的男人,大约五呎五吋,有点像老鼠投胎,直直的灰短须在唇上,光头,只在耳上有那么些白头发,戴了副老花眼镜,拉到鼻头上,两只眼睛从镜片上面着我。
“老天,鲍先生,我不是来背后蜚短流长的。”我转向鲍太太:“你知道韦太太接受了一笔遗产?”
“我在报上看到的。”
“她住你隔壁,你有机会认识她吗?”
“他们只住了几天。”
.99lib.“你见过韦太太吗?”
“没有面对面,我看到她在院子里。”
“你没有过去拜访她一下?”
“我是打算过去看她一下,我想总要先让她安顿下来。”
“还没安顿下来,遗产就来了?”
“遗产没有来,她先走掉了。”
“她去哪里?”我问。
“去萨克拉曼多。”
“美黛。”鲍华其有力地说,跟着是一大堆德语,我懂的德语,正够了解他在禁止美黛九九藏书说下去。
我向她笑笑道:“我现在要请问一个对我最有用的问题,她是什么情况下走的?”
她先生又用德语向她说话。
鲍太太摇摇头。
我转向鲍先生,严正地声明道:“你一直在叫你太太不要说话,你先要弄清楚,我不懂德文,我觉得你很可疑,你在隐瞒证据。”
“不是,”他说:“我们什么人也不帮,我们不是隐瞒什么,而是我们不愿混进是非。”
我直视着他:“你是在隐瞒证据,至少你在命令你太太隐瞒证据。”
“不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她只会猜想事情,许多猜想的事,不应该说出来。”
“我在这一点上和你同意,我来也是找事实,不是猜想。”我告诉他,立即转向他太太:“鲍太太,告诉我他们吵架的事,和使她离家出走的事。”
她和她先生交换眼神。
“否则,”我坚持地说:“我只好向上报告你在隐瞒证据99lib?t>,这也是满严重的事。”
“在这个国家里,”鲍华其说:“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有的话是可以不说,有的话不能不说。”我决定打一次高空,用一只手指向鲍太太说:“你认为他们打了一架,她受伤了,是吗?”
她先生想说什么,但这次突然自动停止了。
“你还是最好告诉我。”我说。
“她实在不知什么内情。”她先生神经质地说:“她只是听到打架而已。”
“在夜里?”我问。
“是在夜里。”他承认。
“第二天开始韦太太就不见了?”
“又如何?她去看她亲戚了。”
“你怎么知道她去看亲戚了?”
“她丈夫说的。”
“她丈夫对谁说的?”
“他告诉我的。”
“你问他,他太太哪里去了,是吗?”
“没有,没有,我没那么直接问,我间接暗示问一下。”
“为什么要问?”
“因为……因为美黛有点神经质,就是如此。”
“当然,她当然要神经质,”我说:“你认为他杀了她,是吗?你有没有听到一下打击声,鲍太太?”
“不,不,”她丈夫说:“不能说一下打击声,至少她不能宣誓她听到。”
“之后,”我说:“他发动车子出去,是吗?”
“那又有什么不对?”鲍先生说:“公民爱干什么都有自由,这是个自由国家,不是吗?”
“那不一定,”我说:“还要看你对自由的定义。”
我转向鲍太太:“你有没有看到他把一个尸体搬九九藏书上车?”
“没有,没有,”鲍先生向他太太喊道:“没有!美黛没有。”
她什么也不说,把嘴唇拉得长长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说:“对于这种证据,你要隐瞒,会自己吃亏的。”
鲍华其委屈地说:“老实告诉你,其实只是夫妻吵架而已,一场普通的口角,不过喊叫声多了一点,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也许有一下打击声,也许是什么东西从桌上掉下来,也许一张椅子翻转了,没有人知道。”
“那声音之后,听不到吵架声了,是吗?”
“那也没什么特别,他们不吵了,也许他们知道吵醒邻居了。”
“那是什么时候?”
“是他们搬进来第一天午夜。”
“原来是你在窗上看。”
“不是我,是美黛,我一直叫她回床睡,不关我们的事。”
我转向美黛:“他把尸体怎么处理了?”
“不行,不行,不行,”华其大叫道:“根本没有尸体,你懂吗?她回来了,她什么伤也没有受,真是大错特错,弄出那么多误会,美黛这样说是会闯祸的。”
“她本来想报警的?”我问。
鲍华其不开口,证实我猜得没有错。
“他放进车里去的是什么东西?”我问鲍太太。
还是她丈夫在答:“只是一卷毛毯,当然美黛不认为如此。”
“你能看清楚他?”我问美黛,两只眼直视她的眼。
“我看清楚没问题,我看到他把毛毯放进车里开出去。”
“他有回来?”
“是的。”
“什么时候?”
“大概……大概三个小时之后。”
“你是等着在看?”
“不,不是。”她说:“我回床睡了,是我先生听到他回来。”
“我有神经衰弱,一点声音就吵醒了。”她先生解释。
“那么是你听到他回来的?”我问。
“我听到车子进来,是的。”
“之后呢?”
“之后我不知道了,我向那边看,有一个灯亮着,之后灯熄了,他睡了,我也睡了。这都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不是管闲事的人。”
“但是第二天早上,你和姓韦的聊天了?”
“我是和他聊天了,是的。”
“聊什么?”
“我问他有关他太太的事,我问他太太有没有跌倒或是受伤?”
“他怎么说?”
“他向我大笑,他说她决定去萨克拉曼多拜访亲戚,他说他带她去车站搭夜行巴士,他告诉我他不要她去,刚搬家要做的事太多,他说夫妻两个大吵一架,她把箱子整好说要走,他不许她走,他说箱子在小桌子上,二个人一抢,桌子就倒下来了,箱子也跌下来了,两个人笑了,为了小事吵那么厉害划不来,他放弃固执,带她到巴士站,他说不送也不行,她有一口箱子、一个包裹,给亲戚的礼品。”
“之后呢?”我问。
“我很满意他的解释。”鲍说:“美黛仍不满意,她喜欢讲话,我一直说不给她说话她会死,我们不说话不管闲事,管别人家是吵架、打架,也许倒下的本来是箱子,也许不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之后韦太太回来了?”
“她回来了,四天之后,她回来了。”
我问鲍太太:“你有没有见到她?”
还是由鲍先生回答:“这次她回来,报馆的照相人员给她照相,那个时候我们不懂是为了什么,后来我们从报上知道了原因。”
“你看到报上的照片了?”
“是的。”
“照片照得很好?”
“只看到大腿。”
“她是红头发的?”
“没错,红头发,小小的,但身材极好,穿衣服非常非常时髦。”
“她接到这样一笔财产,你没有过去恭喜一下?”
“我太太去了。”
“我当然应该去。”她说。
“什么时候?”
“第二天,新闻出来之后。”
“她很高兴?”我问。
“高兴什么?”
“接收到那样一笔钱和地皮呀。”
“遗产不算多。”她说:“地产是在沙漠里,连兔子都活不成的地方,钞票倒还可以。”
“她和你讨论这件事了?”
“噢,是的。”
“你去拜访她了?”
“我去看她了。”
“他们对你很友善?”
“很友善。”
鲍华其神经地说:“你看,赖先生,听别人夫妻吵架,可以听出那么多麻烦来,我真抱歉我们把前半段还是说了出来,要不是你懂得德文……我认为你是懂的……美黛不会开口,一句话也不会说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一定要知道,我们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这是不能随便说的。”
“当然。”
他看看他太太,她懂得他的意思,转向厨房走去,他把手伸向我:“真高兴见到你,赖先生,谢谢你,你该了解我太太有点神经质,她很会想象。”
我说:“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一切都清楚了。”
“清楚什么了?”
“为什么他太太突然离去了。”
“她人很不错。”鲍太太从肩上回头说了一句,又转回头向厨房走去,这次走得很坚决。
他丈夫送我到门口,又再和我握手,一再告诉我他不会再和任何人谈起这件事。
“这个决定是对的。”我告诉他:“非常,非常正确。他们吵了一架,又如何?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他的脸色稍稍和缓,露了个微笑说:“谢谢你,谢谢你,赖先生!你真体谅,这就是我的意思,再见。”
门关上。
我驾公司车来到圣般纳地诺,把车停好,包了架直升机回洛杉矶机场,立即找了班飞机到德州的圣安东尼奥城,在圣安东尼奥一家旅社里,我可以有三小时的睡眠,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当然是看看福阿仑的背景。
第十二章
办公室门上标示着福阿仑投资企业。
我走进办公室,外间有一张接待秘书的办公桌,有个内部总机,不少档案柜,外间没有人,通里间的门开了一半。
我走进里间,一位女人坐在办公桌后,她身旁地上放着二个污衣篮,正在清理档案,她自桌上一堆档案中拿出一些纸张,匆匆一看,弄皱了,抛向暂时当作废纸篓的大污衣篮,她根本没有时间分心,我进去,她没有注意到。
“是福太太?”我问。
她诧异地看着我:“是的。”
“我赖唐诺。”我告诉她藏书网,向她微笑。
“有什么事?”她问。
她胸部很大,臀部瘦了一点,睫毛很长,冷冷的眼睛,向人一看就好像在鉴定你有多少身价似的,她褐色肤发,好身材,穿了黑衣服,看起来相当好看,她小心地应对我,好像是拳击比赛第一回合。
“我想对你先生在加州的地产了解一点。”我告诉她。
“没什么地产在加州。”
“喔,据我知道是有的。”
“没有了,我先生死前把所有加州的地产都卖掉了,赖先生,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有兴趣呢?”
“我在注意加州的土地,是不是你在犹卡的附近还有一块地呢?”
她稍稍使自己脸上露点笑容,她说:“我并没有把那块地称为地产,那是在荒无人烟大沙漠里的小盲肠,那里不出水,除了泥土外,种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向她移近一点以示小殷懃。
“你想,把那块地买下来,划不划得来?”
“卖给谁去?”她看着我,心里在奇怪,眼睛已软了一点。
“譬如说卖给我。”
她微笑道:“不可以。”
“是你先生的地呀!”
“是又怎么样?”
“他是一个精明的投资商人。”
“又证明什么?”
“除非他觉得将来有利可图,否则他不会把它买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买下来的?”
“在他名下,不是买来的怎么来的?”我说。
突然她完全解冻,哈哈大笑。
“请坐,”她说:“我来告诉你那块地产,那块地产是一件交易的额外彩头,我丈夫很迷信,给别人交易总喜欢在成功后要一点小彩头,认为如此可以在下次交易中得到利益。”
“这一次,交易的对手说他要把一大块加州地产给我先生做彩头,我先生对土地总是最有兴趣,认为总有一天会值钱的,所以那笔生意也就做成了。
“六个月之前,我们去加州,我们开车去看过那块地,我连倒了两天胃口,就是因为看到那块被人抛弃,也抛弃人类的土地。
“好几年前,一个可怜虫花了不少钱、不少时间,在那块地上,想掘一口井,现在留着的房子就是徒劳无功的证明,那口井上面是风化了的花岗石,到底下还是风化了的花岗石。
“我们把加州的所有土地都卖掉了,只是这一块留到,我们加州有几位亲戚伸长了脖子在等阿仑遗赠一点土地给他们,我告诉阿仑,把这块当作骨头,让他们去抢。”
她大笑,笑声阴冷而残酷。
“你能不能,”我问:“告诉我他加州有什么亲戚?”
“我知道两个外甥女的名字,但是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有一个人非常好,但是很贪婪,另外一个性急,下贱,不过一样贪婪。”
“其中有一位是韦君来太太?”
“我相信如此,她是两个中好得多的一个。”
“还有一位在萨克拉曼多的董露西?”我问:“你认识吗?”
“我对她再清楚也没有。”她冷冷地说:“不过正如我告诉过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们有通信?”
她用头及手做了一个姿态说:“不是和我联络,通信是和我先生通信。”
“矿产如何?”我问:“也许你先生认为那里有矿产,是不是有油?”
她笑了,指着书架上两块黑黝黝的石头问:“你看见了?”
我点点头。
“两块石头都是从那块土地里来的。”她说:“那个马亦凤看到石头是黑的就想到是石油,她把石头寄来,说是从沙漠的地上来的,她认为那边也许有油,石油在这种岩层里?笑死人了,所以我一再鼓励丈夫把那块地送给她,有一天那里出了点什么东西,正好让她富一富。”
再一次,她又大笑了,只是笑声并不悦耳,而是窃喜的、幸99lib.灾乐祸的。她说:“你看,赖先生,我丈夫的律师说在遗嘱里应该把他两个外甥女都提到,他提议阿仑给她们两位每人一百元钱,我告诉他阿仑在加州的全部土地都给她们,然后把加州的土地都卖掉,只留那一块地给她们,我丈夫坚持要给点钱,所以我告诉他可以给亦凤留点钱,不过我告诉他,要是他想留钱给萨克拉曼多那骚小妮子的话,他死了我还是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我倒不是小气,赖先生,只是那个姓董的女人完完全全令人无法忍受,我不知道我们初见,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事,赖先生,相信是我把情绪和紧张关在心中太久了,再说,你好像很了解,肯听别人说话……你的眼睛也好像会听我在说什么。”
她向我笑笑。
“谢谢你。”我说。
“你好像天生有同情心。”她说:“我不希望你在这块地上花血本无归的钱。”
“谢谢。”
两个人寂静了一下。
我开口问:“福先生加州的亲戚,听说他要结婚时,有什么反应呢?”
这个问题打开了她另一个话匣子,我想她也实在寂寞,说说他们在加州的亲戚,对她是个愉快的转变。
“这两个女人反对、怨恨我,反对到极点了,她们两个几乎使阿仑陷入她们贪婪的手掌,后来我和阿仑相遇了,阿仑爱我,我们两个结了婚,她们当然失望到了极点,你想她们还会不会试着了解我?不会!我是一个捞女,我是为了钱嫁给阿仑的,衣帽间女郎摇身一变,成为富家主妇,我有阴谋的呀!
“你可以想象得到,整天想钓一个有钱凯子的衣帽女郎,看到阿仑这种千年难遇的单身有钱人,会不想办法勾引吗?这就是她们对我的批评,我是捞女,我可以对着她们大笑,但是我不值得,她们以为我看不到她们拍马屁的信件,嘿,我对她们了如指掌,还有比女人更能了解女人的?我早就决定好好整整这一对贪心的小人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聪明的念头。“你丈夫和高劳顿是好朋友,是吗?”我问。
“噢,是的,阿仑的好朋友不多,他很保守,很内向,但是他很敬重高先生。”
“他们是朋友?”
“噢,是的,高先生替我丈夫做成好几笔生意,他是个很好的地探子,他整天在外面跑,把有希望的地集在一起,有的时候他以薪水来计酬,有的时候以佣金计酬,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做一两票,我丈夫和他做过好多次生意,对他非常敬重。”
“你真的确定所有在加州的土地都已经出售了?”
“当然,全部出售了,除了那一块沙漠。”
“你不认为可能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她摇摇头:“不会,阿仑的财产,我没有不知道的,加州的财产都出售了,除了我们说的一块,他决心留给他外甥女,因为他外甥女说地下一定有油,看看那些石头,整块地榨出油来,也多不过把这张桌子拿来榨油。”
我说:“我以前听别人说,一旦福先生死去的话,董露西会有一笔很大的遗赠。”
“那是她一厢情愿,”福太太说:“我一生都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我丈夫没见我之前,非常、非常寂寞,他去了次加州,那女人可真讨好到极点了,你该看看她写的信,老天,她要她阿仑舅舅相信,那边永远有他一个家,他的亲戚都在关心他,假如他肯去加州,她会为他准备一个家,就放在萨克拉曼多,她不要他一毛钱,老天!她说把遗产都给她是不对的,应该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亲戚,她喜欢他不是为了他的钱。”
“会不会这外甥女倒是真心的?”我问。
“绝对不可能。”
“你能把韦太太地址给我吗?”
她说:“我律师有过她先生一封来信。韦君来,是在一条叫霜都路的,我……”
“霜都路一六三八号?”我问。
“没错,”她说:“我现在连房子号码都记起来了。”
“那封信,目前不在你这里?”
她摇摇头道:“我正在把没用的信件都丢掉。我先生是什么东西都舍不得丢的。那些年来,一点都没有用的信件,一封也舍不得去。你看看,一房间都是。”
我说:“外面一间的,大概都是商业档案吧?”
她点点头:“那些他秘书都知道。他秘书已经不干了。是我叫她走的。她很会自作主张。”
“他应该另外有位小姐管档案的。”
“是的,是有位小姐管档案。我丈夫过去的第二天我也叫她走路了。另外还有两位小姐,也对我没有什么礼貌。只因为她们跟阿仑久了,她们就认为阿仑是她们的。
“阿仑活着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说。我总觉做太太不应该干涉先生的公事。他喜欢她们是他的事,轮到我骑在马鞍上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件事。我统统请她们走路。”
她把背直一直说道:“赖先生,你真好。这是在处理我丈夫遗产律师的名片。你去找他,你要的消息他都会给你。至于韦太太,你可以到洛杉矶霜都路找她。”
“假如你在找有展望的土地投资的话,我先生在德州的土地合乎条件的很多。我会打电话给律师,请他给你一切方便。”
“谢谢你……谢谢你,”我说:“我真抱歉,打扰你了,但……”
“没关系,老实说和你讲话我很高兴。阿仑的死亡对我影响很大,我必须要做点事把我的时间支配掉,所以我才一个人到这里来整理东西。这里垃圾也真多。”
“是的,我相信你说的没有错。”一面说,一面看看她面前一大篮废纸。
“至少有一件值得安慰的。阿仑的朋友都非常好,帮我不少忙。阿仑走得很突然,不过这样也好,没痛苦。”
我又谢了她,离开办公室,找到大厦的管理员。他是一个粗短的瑞典后裔,手中拿了枝短短粗粗的烟斗,眼珠是浅浅的灰蓝色,像是贴了一层透明的塑料纸。
我给他一张我的名片。“我是个侦探,”我说:“你知道‘吗啡玛莉’今晚会到这个大楼来做案子吗?”
“什么吗啡玛莉?”他问。
“吗啡玛莉,”我说:“是偷窃毒品这一行中最顶尖的了。你这大楼中有医生、牙医生没有?他们都在办公室留点吗啡和其它麻醉品做急诊应用。吗啡玛莉都是晚上溜进大楼去,她把锁弄开的本领,也是这一行中第一流的。”
他只是抽他的烟斗,什么话也不讲。
“办公室都打烊之后,”我说:“你只让一辆电梯作业,而且是停在这地下层,是吗?”
他点点头。
我拿出一张廿元的钞票说:“今晚我想在这里值班。由我来替你开这电梯,算是你的助手。”
“你还给我钱?”他问。
“我给你钱。”我告诉他。
“吗啡玛莉假如来了,你会把这个地方弄乱吗?”
“不会,不会。”我说:“一旦知道她来了,我只是用电话请警察来捉她。我替客户工作,这些客户都是医生,他们讨厌吗啡玛莉多次打扰他们,都希望她能去坐牢。我相信她今晚会来这个大楼,但是不敢先报警。你知道警察知道了,会派很多人在这里,那吗啡玛莉最精明不过了。我只是一个人等她来。她一来我就报警。”
他伸手接过那二十元钱,对折后放入背心口袋。
“清洁工几点清扫各楼的办公室?”我问。
“七点。”他说。
“我七点会到。”我告诉他:“我也许要等到很晚。”
他点点头。
第十三章
我七点不到几分就当真回来上班。开始的两个小时忙着把垃圾自电梯下运,两小时后一切静了下来。瑞典籍的管理员在听着收音机上拳赛的广播。每一个工作的女工负责两层的办公室。自废纸篓收集的零星碎纸,由一个大的塑料袋送入地下室。无法放入废纸篓的较大抛弃物最后用大纸箱送入地下室。
自六楼出来的垃圾不多。事实上除了福太太抛弃的之外,几乎微乎其微。管理员还在听收音机,拳赛已经结束,目前在广播的是个脱口秀节目。他把脚跷在办公桌上,椅子背靠在墙上,椅子只有两只脚在地上。他闭上眼,抽一口烟斗,蓝色的烟雾慢慢自口中吐出。
我必须赶快工作。
这一大堆抛出来的文件中有私人函件、剪报、杂志上割下的文章、影印的短品文等等。这家伙真是什么都舍不得抛掉。
我尽快的把这一堆里用手写的,女人笔迹的信件,全部捡出来,放进我带来那个大手提箱里,在那管理员关闭收音机前,一切都已办妥。
“她有个习惯,半夜之后从不出动。”我说。
“是吗?”
我点点头。
“明天你来吗?”他问。
我摇摇头。
“欢迎你随时再来。”他说。
我告诉他我会的。
管理员用电梯把我载到地面层。我回到旅社,结帐赶清晨一点的飞机。
在飞机上,我打开手提箱研究我拿到的信件。其中六封自董露西,四封来自马亦凤。
露西的信充满亲戚之间的温情,是绝对会打动寂寞舅舅那一种的,也是掘金主义太太会大大生气的那一种。
亦凤的几封信,前后共计有三年的差别。只是平淡的报平安信,内容对长辈很尊敬,自己很谦卑,是后辈对寂寞长者的问安,信中谈气候、电影、电视节目和要他自己多保重。
四封信有点不相同。她告诉他韦君来的事,她认识君来相当久了。他在一家演员、模特儿供应公司有点股份,所以在那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工作。他供应模特儿给拍照的人、拍月历的人、拍电影的人或是任何需要各种角色的人。君来答应她,她可以红透半边天,因为他认识不少电影大亨,而且他有不少制片朋友,他说不久她可以进军好莱坞。
她说她和君来“订婚”。随时可能会到亚利桑那州或内华达州去举行一个简单,不炫耀的婚礼。
她说她和她的未婚夫曾去了次沙漠,他们曾在舅舅那块地上野餐。她告诉他小屋已快倒了。她照了几张相片,一起寄给他。有人在外面挖了一口井,想找水源,但井下面挖出来的石头在她看来好像有石油。黑黝黝,又很重。所以她捡了三块,另用包裹邮寄。
这封信仍是装在信封里的,照片也在里面。照片是用没有自动对焦的便宜相机照的,照的技术也不高明,有的焦距不对,有的手动了。有一张是韦君来的近照,完全没在设定的焦距里,照相的人对光学也没有一点常识。
我想来想去仍旧没有办法把整个故事连在一起。那封信的日期是福阿仑死亡十天之前。石头样品寄来的时候,可能高劳顿正好在福阿仑办公室里。信上说寄给他三块石头做样品,在他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两块。福先生大笑说石头里没有油。高劳顿那精明鬼,看石头很重,另有所想。也许他要了一块,只要用放射线探测仪一照,一切就结束了。
高劳顿知道福阿仑不是好欺骗的。他只是一时没想到,一旦引起他怀疑,他也会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高劳顿想要这块地,而且想便宜地得到它,突然福先生死了,高劳顿知道遗嘱内容,他急着找韦亦凤。整个事件渐渐清楚了,突然了解了。
天没亮我就回到洛杉矶。我乘巴士到圣般纳地诺,取回公司车,开到巴林。电信局开门的时候,我已经在门外等很久了。我告诉他们我是韦君来,问他们因为我已经迁出我租来的?99lib?房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长途电话费用没有结清。一位会计请我等一下,进去查了一下,出来时带了一张账单,说是还欠他们十二元八角五分。她怪我说我搬家之前应该给他们一个电话,留下一个迁往地址。我告诉她我好像没有用那么多钱的长途电话费,我希望她能列张清单,列出对方的电话号码,我可以对一下。她坚持说清单已经随收费通知单寄出去,叫我回以前租的地址去查问。我告诉她我没有收到,而且没有对清楚,绝不付款。
她和我争执了一番,终于又进去找到原资料,影印了一份给我。我付了十二元八角五分,离开电信局,一个人研究韦君来打了些什么长途电话。
就在报纸刊出巴林一位家庭主妇接收一份遗产的前一天,有一个叫号长途电话,电话号码也在清单上。
我找了个电话亭,打这个号码,等着对方自己报名称。是华道演员、模特儿介绍所。我告诉他们我打错了,把电话挂上。我回到公司车上,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十五分钟。起身、打电话给白莎。
白莎才进办公室。她说:“唐诺,有人要找你。”
“客户?”我问。
“应该是个客户,是个女人。”
“老的?年轻的?好看的?”
“年轻、好看。另外还有一个男的,在走道上等着,我看是来送达开庭传票给你的。”
“应该是吧,”我说:“白莎,我今天不到办公室来。”
“那怎么可以!”她喊说:“有大案子来叫我们办又如何?”
“你处理呀!”
“假如他们一定要和男人说话,怎么办?”
“拖他们一下。”
“到底什么意思?”白莎问。
“我不要传票送达到我手上。”我告诉她。
“我已经收到了。你为什么要独免呢?为什么不肯和我同舟共济呢?”
“两个分开在两条船好一点。”我告诉她。
“我要你的时候,怎么联络?”
“在论坛报上人事栏登一段广告。”我在她发脾气之前赶快把电话挂上,免得电话线第二次遭殃。再说,电话公司绝对不能容忍一个用户,在一星期内,电话线被拉断两次。
我打电话给在萨克拉曼多的董露西。
“唐诺!”她叫道。我听得出她非常高兴听到我向她自己报出的名字。
“我要和你谈谈沙漠的一些地产。”我说:“能不能让我替你管理?”
“你在说什么呀,唐诺?”她说:“我没有什么地产在沙漠里。”
“不要太确定你没有地产。”我告诉她:“我可能会很成功地利用它,使它变得很值钱的。”
“我给你一半利润,”她大笑着说:“够了吗?”
“太多了,不过也不够。”
“什么意思?”
“我99lib?只要你百分之十五,另外准我陪你吃顿饭算奖励。”
“你有你的百分之十五,唐诺。吃饭么……随便什么时候来,我都会陪你。”她说。
“好!”我说:“你有我的名片,名片上有办公室地址。你马上打个电报到我办公室。说是你要柯赖二氏侦探社管理一切你在圣般纳地诺的地产。不论今后在地产上有多少利润,我们公司占百分之十五佣金。”
“可以,十五分钟之内,一定发出电报。”她告诉我。
“可能,”我告诉她:“那样很好。”
“唐诺。”她说:“不要忘了来领奖励。”
“什么?”
“饭局呀。”她说。
“不会忘的。”我告诉她。
我开车,在快到中午时回到了洛杉矶。
华道演员、模特儿介绍所的经理是个目光不定的家伙,自称叫做骆华克。
我给了他一个伪造的姓名,胡诌了一阵,终于言归正传。我告诉他我要一个充满劲道的红头发女郎,以不超过二十六岁,但是绝对不可低于二十一岁。我给他很多体形的限制。我告诉他,我要个漂亮小姐帮助我达成一件生意的协商。这小姐还要热心于多赚一点额外小费才行。
他有兴趣地问我,会有多少额外小费。
我心中有研究,白莎看到报销开支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我拿出二十元钞票,塞进他湿湿的手掌中,告诉他这是送给他的部分,另外还有一百五十元是准备给小姐的,假如我找到适合我工作的小姐,而她也肯做交给她的工作的话。
他点头,慢慢点头,又点头。站起来走向档案柜。他第三次拿出来给我看的照片,正是我上次在韦家看到在洗盘子的女人。
“这个是什么人?”我问。
“这是冷芬达。当然是她的艺名。我对她的背景不太清楚,不过她是真的了不起的,她又漂亮,又肯干。”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指着照片说:“她有空吗?”
“我可以问问看。”他说。他用电话来试,好像冷芬达是有空的。他问我要不要把她请过来。
“我去看她。”我说:“把她电话号码给我。”
他笑着摇摇头:“我们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
“规定每次联络都要经过我们介绍所。”
“这样介绍一次要多少钱?”
“一百元。”
“少来,你的一份我开销过了。给公司的要多少?”
他说:“芬达,不要挂电话。”用手把听筒捂住,对我说:“七十五元,至少。”
“七十五元,”我告诉他:“把她的地址给我。”
他对电话说:“芬达,这位先生在半小时之内会自己来看你。这是一件特殊工作。”
他挂上电话,我要他用公司名义给我一张收据。给了他七十五元钱,他给我一张字条,上面有她的地址。
他说:“我相信你会对这位小姐的服务满意的。”
“假如不满意呢?”
“我们只负责介绍,不能保证结果。”
“能换其它小姐吗?”
“其它小姐,其它收费。当然仍然不能保证结果。”
“好吧!”我说:“我就试她一试。”
“你不会不满意的,她活泼,有精力,而且敢作敢为。我们派过她很多次特殊工作。州议会在萨克拉曼多开会时,她是固定的大厅接待员,最受欢迎了。我听说很多不容易解决的问题,有人私下请她出马都可顺利解决。”
“是在萨克拉曼多工作,嗯?”
“是的,那只是议会期间。休息期间她下洛杉矶来,她喜欢这里。当然,她接受临时演员、模特儿等小工作,但是她喜欢特殊工作。你会见到她多才多艺,胜任愉快。”
“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我告诉他:“你比我懂得女人。”
他搓着两只手,笑着对我说:“对啦,我懂得女人。”
第十四章
公寓是装着自动开门系统的。我在门上找到冷芬达的名牌,按名牌边上的钮。没多久,一阵蜂鸣声,街门的锁打开,我推门进去,到楼上冷芬达的公寓。
“你要求这样见面,对我名誉是有损的。”她说。
立即她的眼睛张大,显出害怕,但又马上不在乎地大笑。“你的狗牌牌朋友没有来呢?”她问:“那个嘴里咬支湿的雪茄屁股的。”
“他最近忙一点。”
她穿了条深色紧身裙子,合身的上装,衬托出美好的曲线。她头发也经过仔细梳理,每一条头发都很听话的在应该在的位置。看起来,整个人非常非常顺眼。
“你能来看我,我真的非常高兴。”她说:“看起来,你又会有一大堆假道学的问题问我,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我有一个生意上的雇主马上要来看我。”
“我就是那个雇主。”我告诉她。
“不是的。”她叫出来,想一想,眼中现出惊慌。
“为什么不是的?”我问。
“你……为什么?我想……”
我把骆华克写给我的地址字条给她看,再给她看公司收费的收据。
“好吧,”她说:“进来。现在你是我的新老板,要我做什么事?”
我跟着她进入公寓。她把门关上,站在那里看着我,说道:“不必客气,把这里当是自己家里,你聘请我当然不是坐在这里谈话的,对吗?”
“你说对了99lib?。”我说。
“我们做什么?”
“你肯做些什么?”
“你告诉我要我做什么,然后我会告诉你,我干不干。”
我说:“你曾经假扮过韦太太,为什么?”
“我不是做了次非常美丽的韦太太吗?”
“你扮什么都会很美丽的。”
“我像不像不个尽职的太太?”
“我不知道。”
“你看过我在洗盘子,清理房间,倒烟灰缸。”
“你不讨厌做家事吗?”
“我不讨厌任何暂时的、有变化的工作。”她说:“我讨厌沉闷的常规工作。我讨厌坐办公室,我讨厌早上起来就知道今天,明天要做什么。我讨厌同一个男人要我做同一件事。我要变化。”
“要你继续做韦太太,怎么办?”
“有钱吗?”
我点点头。
“那就可以,怎么做法?”
“那个房子,你有过一把钥匙?”
她点点头。
“钥匙还在身边吗?”
她又点点头。
我说:“马上去那边,立即开始工作。”
“我做点什么事?”
“把那个地方扫扫弄弄,整理干净一点。”
“之后呢?”
“之后我来看你,我们走到林太太见得到我们的地方。”
“我们又做什么?”
“我们一起开车离开。”
“之后呢?”
“之后,”我说:“你跟我在一起,到我办公室看看。”
“又怎么样?”
“我们聊天。”
“之后呢?”
“也许我们出去走走。”
“我喜欢。”
“韦君来为什么雇用你?”
“我从来不问问题。人家出钱,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韦君来要什么?”我追问。
“他要一个太太。”
“为什么?”
“我没有问他。我想是他第一位太太在怀疑……他说的已经离婚的事。我有个感觉,他是在等有人给他送达法院开庭传票。我工作时从不问问题。有人付钱,我照他指示工作,如此而已。”
“所以你做他太太?”
“只是名义上的。”她笑着说:“演戏是演戏,唐诺。不过适可而止。我现在告诉你也好,这是这一行行规。”
“我不知道,这一行还有那么许多规矩。”我告诉她。
她的笑声使人不能完全明白意思,不过她说:“个人言来,我不太注重规矩,我是说表面上的规矩。”
“好了。”我告诉她:“既然你已经穿戴整齐,我想你可以行动了。”
她点点头:“我连箱子都整好了。”
“目前不需要。”我告诉她:“你有车吗?”
她摇摇头。
“叫辆出租车。”我说:“去霜都路一六三八号,在院子里混一下,要确定邻居们看到你。始终用你现在身上的衣服。随时准备在一分钟之内离开。”
“我什么时候离开呢?”
“我来带你走。”
“那是什么时候呢?”
“可能是在你到那里半小时之内。”
“好,”她说:“我先告诉你,要是要做任何家务事,我要把这套衣服换下来。假如我能在衣柜里找到合适的衣服,就可以,找不到的话,反正这套衣服总是换下来的。穿着这套衣服,我是不做家事的。这是我的生财道具。”
“这次不要你真做家务,假装一下,东摸西摸。万一林太太过来借什么东西,要和你聊天,就聊随便什么想起来的都可以,只是不要说一句实话。”
“那我最内行。”她告诉我:“我最喜欢随便诌点乱七八糟的事,来骗骗林太太这种长舌妇了。”
“不要吹过头了。”我警告她。
“我不会的,放心。”她说,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
“什么?”我问。
“出租车钱。”
我笑笑,又在我的公款开支上挖了一个洞,于是我走出公寓给卜爱茜电话。
“爱茜,”我说:“你见过那个德州来的大个子,大下巴,叫高劳顿的家伙,是吗?”
“那天我看见他走出去,怎么啦?”
“他在大德大饭店。”我说:“他开他自己带来德州牌照的车子,找辆车子,去那饭店,等在那里等他出来,见他出来就打电话到霜都路忽丁路交叉口的巨人加油站,电话簿上找得到它号码。他一离开公寓,我立即要知道。”
“没问题,还有什么事吗,唐诺?”
“就这样。”我告诉她:“不过,万一他离开饭店时,有了什么闪失,你无法和我联络,你就找一辆出租车,答应他不计代价,打破一切记录,用最快速度赶去霜都路一六三八号。那里有个小女人,把她弄走,告诉她你是和我一起的,带张公司名片去证明。”
“可以,唐诺。”她说:“我怎么对白莎讲?”
“告诉白莎你出去一下。”我说:“回去的时候,就没关系了,可以讲实话。”
“她会把整个办公室吵翻的。”
“让她去吵。”我说:“反正,你是为我在工作,走吧。”
“走了。”她说。
我开车来到巨人加油站,叫他们把油加满,把机油和轮胎检查一下,把水箱和电瓶看一看。我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电话,所以要在这里逗留一下,要是有电话找我请他们告诉我。
他们叫我不要客气,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等了一个小时,电话响了。
是爱茜。
“哈啰,唐诺?”
“是的,是我。”
“他走了。”
“什么时候?”
“大约两分钟之前。”
“你不知道他去哪里?”
“不知道,他从电梯下来,经过大厅。他早已叫服务生把他车开到门口了,他爬上车就走。”
“他表情如何?”我问:“很兴奋?”
“兴奋?”她说:“当然,他走过大厅恨不得像飞一样快,三步两步上车像是去救火。”
“很好,爱茜,谢谢你。”我说。
“还要我做什么事?”
“回办公室。”我说:“尽可能容忍白莎一点,告诉白莎我马上会回办公室上班,告诉办公室每一个人,我马上回来,不论有什么人打电话找我,都告诉他们我马上回来。”
“这样妥不妥,唐诺?”她问:“他们要送张传票给你。”
“我知道,”我告诉她:“现在没有关系了。”
“那就好。”她说:“我相信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事。”
我挂上电话,开公司车去韦家。
我把车大模大样停在他房子前,走上阶梯,按门铃。
冷芬达出来开门:“嗨。”她说。
“嗨!”我说:“我这里有一种新发明的头发梳子,试试看,不好可以不买。”
“真的呀!”她说:“有没有可以把邻居一起梳掉的?”
“哪一种邻居?”
“像林太太那种邻居。”
“你和她聊天了?”
“大大的聊了一阵,她想诈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
“我想马上有人会来这里了。”
“为什么?”
“我敢发誓,我看得出有人出钞票,叫她注意这里,只要我一出现就打电话通知。唐诺,会不会是警察?”
“你怕呢?”我问。
“也不是十分怕。”她说:“我不在乎宣传,但是我要避免声名狼藉。仔细想想记者什么都写得出来:雇用红发美女,权充自己太太等等。”
“不要紧张。”我告诉她。
“我们现在做什么?”
“准备好可以走了?”
“我到院子里去的时候,把我好袜子脱掉了,院子里有种小的硬草会使丝袜抽丝的。再说……”
“穿上它。”我说。
她穿上丝袜。
“腿真好看。”我说。
“谢谢,我也喜欢这双腿,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们出去上车,在你上车之前,我要你表演有点犹豫,经过我说服才跟我走的样子。”
“大模大样?”
“大模大样。”
“好的,”她说:“反正你是导演,我只是临时演员。”
“钥匙在身上?”
“是的。”
“好,”我说:“要把前门锁上,我要林太太好好看一下,我们在一起。”
“不必担心。”她说:“她已经好好看了我们不止一下了,那个女人绝不会错过这里什么行动,她也知道几公里内每一个邻居的行动。”
“好吧,我们走。”
我们把前门锁上,她跟我走向汽车,在进车之前,我转向她开始说话,摇动着手好像向她一直在解释。
“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我对她说:“不要以为这是世界末日来到,你给我一二百万元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犹豫地说:“你一定要这样想的话,唐诺。我还是认为对你这种人,一毛不拔的为妙。”
“我现在觉得不给就不给。”
她笑笑说:“唐诺,好玩,现在做什么?”
“现在和我亲近一点。”我说。
她向我的身边一靠,头发飘到我面颊上,我感到她体温的热力。
“那样太亲近了。”我说。
“喔。”她说,又离开了一点:“我听你说要亲近一点。”
“我是说过,可是不能那么亲近。”
“那你应该说靠近一点,不是亲近一点。”
“好,我说错,应该说靠近一点。”
“好,现在我靠近点了,但不是亲近,又该如何?”
“现在,”我说:“我们进车去,该走了。”
“走吧。”她说。
我把她开车送到我们办公室,我们走进去,白莎的门大声打开,她正要讲话,突然看到和我在一起的冷芬达,立即停下来。
我身后的门打开,一个小个子男人溜进门来,他一口气说:“赖唐诺先生,请你向这里看一下。”
我转身,他把一些文件向我手中一塞,说道:“韦先生控告柯赖二氏,这是控诉状和法院开庭的传票,一份是给你本人的,一份是给柯赖二氏中你的一份,再见。”
他转身溜出去,一如他溜进来那么快。
白莎对着冷芬达从头看到脚尖。芬达只是好奇、冷静地看着白莎。
“他奶奶的。”白莎喉咙里咕噜着。
我扬一扬眉毛。
“你想干的话,”白莎说:“你干得很彻底,是吗?唐诺。”
“你说什么?”我问。
白莎转身,走进她私人办公室,一下把门关上。
我把冷芬达带进我自己的办公室,把她介绍给卜爱茜,说道:“爱茜,能不能暂时把她藏起来一下?”
这次轮到爱茜把她从头到脚冷静地看了一个够,好像一个买主在牛棚看他想买的牡牛。
“可以,交给我。”卜爱茜说。
我走去白莎的办公室。
“哪里找到她的?”白莎问。
“我把她租来的。”我说。
“租来的?”她问。
我点点头。
“用什么租?”
“用钱租呀。”
“你付钱给她?”白莎问。
我点点头。
白莎的脾气很明显又来了,“总有一天,”她说:“我要用这把裁纸刀把你喉咙从这边耳朵割到那边耳朵。赖唐诺,你什么意思把她租来的?”
“我把她租来的。”
“用我们公款?”
我点点头。
白莎说:“你真叫我生气,你没有必要租什么女人,让她们看看你,她们就会跟你走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照我看起来,你只是个小不点。即使我年轻个三十岁,要想找男朋友,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过今天的女孩子都没有眼光,你也真会收集这些跟着你不放的女人。现在你又带这个女人回来,说是租来的?”
“这是一个特别的女人呀。”我说。
“怎么特别法?”
“这个女人可以把高劳顿带回到我们办公室来。”
“你疯啦?”白莎说:“送他一百万,姓高的也不会再上门,到我们办公室来,他今天一早还给过我电话。”
“他想要什么?”
“发泄点感情,触触我们霉头。”白莎说:“他说知道有的人和我们一样方法做生意,他说你想叫他多付不该付的钱,他说他要让你受点教训,做人不可以这样做,他说你实在笨得要死。他告诉我,我也不聪明。”
“你告诉他什么?”
白莎说:“我告诉他的才多!我等着他停下来吸口气,而后就轮到我上场了。我告诉他什么?你真该听听,老天!”
“很好!”我说。
“这有什么好?”
“他再来的时候,你可以叫他在地上爬。”我告诉她。
白莎说:“唐诺,你这种胡说八道,我已经听够了。高劳顿要是肯友善地回到这个办公来,我柯白莎愿意亲手剥一颗花生米,把它放地上,用我鼻子把它从这里滚到……”
“滚到哪里?”我问。
白莎突然变得小心了。“不行,”她说:“我以前看过你从帽子里变出过兔子来,我不用鼻子滚花生米了。但是我……我可以……去他的!我滚花生米!你不知道情况的真相,你不知道我在电话里对他讲了些什么话。”
“好,你记住,”我说:“是你自己说要用鼻子滚花生米的。”
“我没有说滚到哪里。”
“那是滚到哪里?”我问。
“从这里一直滚到……从这里一直滚到……”
“说呀。”我催着她。
“从这里一直滚到这浑帐办公室的大门口。”白莎说:“用我的鼻尖来滚!”
“算数,”我告诉她:“我现在要回一下自己的办公室,你不要离开。”
“我曾经警告过你,门口有人鬼鬼崇崇想要给你送达开庭传票。”白莎说:“现在怎么办?”
“别怕,”我告诉她:“坐着不要蠢动就可以了。”
“你能这样想,我就好过多了,那个红头发,你花了多少钱租来的?”
“不必想她,”我告诉她:“多想想高劳顿来的时候,你准备说些什么。”
我走回自己办公室,留下白莎一个人全身激荡着好奇心,只是她自尊心太强,不好意思开口问。
我不去理会冷芬达,自顾口述了几份报告,而后电话响了。
我拿起电话,是白莎的声音,她把感情抑制着说:“唐诺,你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
“马上来。”我告诉她。我走过接连我办公室和接待室的我的私人接待室,向我私人秘书卜爱茜眨个眼,穿过接待室,经过白莎的接待室,走进白莎的办公室。我一直未有时间向读者表白一下,我们的办公室曾一再扩大,工作人员也一再增多。
高劳顿,满脸带着假笑,向我伸出一只火腿似的手。“唐诺,”他说:“我以前不该发脾气,我太笨了,没有礼貌。现在想想不好意思,我是来道歉的,我刚才对柯太太说,我这件事处理得不像是个绅士,我太小气了,当初你定一千元钱的时候,我应该给你那一千元的。我现在来道歉,而且表达心情。这里是一张八百五十元的支票,补足你要的一千元订金。我仍要你们公司替我做事,为我找到韦太太。万一在找她的过程中,再多花了一二百元钱,没有人会计较。你不必担心,你说要花就花好了,我对你有绝对的信任。”
“谢谢。”我告诉他。
他把一张八百五十元的支票推向我。
我把支票推了回去。
“唐诺,不可以这样,不要难过。我错了!我来这里像个男人向你道歉。我也已经向柯太太道过歉了。”
我说:“不是这样,实在是时间已经不同了。”
“唐诺,”高说:“我是个生意人,我相信实惠,我不喜欢空谈。”
我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仔细地看着他。白莎则在仔细地看着我,好像猫在看老鼠。
“这是张给你们合伙公司八百五十元的支票。”高先生继续道:“我要你们替我去找韦太太,另外我愿意给你们一点奖金,假如你们能够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她,我的奖金是二千元。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奖金减为一千。七十二小时之内找到,奖金就只有五百元了。七十二小时之后就没有奖金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问。
他把头向后一抑,大笑道:“唐诺,你人虽小,可却是个扑克能手!不过你千万别以为我姓高的好欺骗,我承认你玩得很聪明,我让你在这上面弄点钱,但是不必再和我玩花样。我个人知道,你一个小时之内可以把韦太太请出来见我,我现在说的只不过让你早点结束游戏而已。”
“订张协定。”我说。
“我说的就算。”高先生生气地说。
“我对你说的一点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的记性。”
“你听着,”他生气地说:“这件事里谁都不要欺骗谁,我知道韦君来结过一次婚,他也许离婚了,也许没有。我不要你玩什么花样,拿出一个女的来说这是他以前的太太,而且是唯一合法的韦太太。我要找的韦太藏书网太,娘家姓名叫亦凤,马亦凤。”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叫你订张协定的原因。”我说:“我不要你事后说大家有误解,我要你把你要的白纸黑字写在纸上。”
“好吧!”他说:“柯太太,有纸吗?”
白莎给他两张纸,他拿出钢笔。
“外间有的是打字机和秘书小姐。”我说。
“我不要打字机,我喜欢每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
“那就写吧。”
他脸上生气发红,坐在那里很快地写了几分钟,咬了咬笔杆,又写了几个字。
白莎试着和我交换眼神,我始终看着窗外。
“好了,这是写给你们两个人的,”高说:“我来念给你们听。‘致柯赖二氏:兹付上支票八百五十元,本人目的要你们找到韦马亦凤。亦凤可能没有合法和韦君来结婚,但和韦君来同居,形同夫妇。假如贵社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亦凤,本人另付奖金二千元。假如二十四小时内未找到,而于四十八小时内找到,奖金为一千元。假如四十八小时内未找到,而于七十二小时内找到,奖金为五百元。本人另付每天一百元之内的必要开支,这种开支以五百元总数为限。’”
高劳顿向我们看着说:“如何?”
“‘找到’这两个字什么意思?”我问:“假如我看到九九藏书她在巴林,我告诉你她在巴林,又假如你迟迟才去看她,不是省了二千元。”
“不论什么时候,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告诉我的时候就算,怎么样?”
“写下来。”我说。
“我说了,你懂了,是君子协定。”
我指指笔:“写下来。”
他气得发抖,写下:“什么时间只要通知到亦凤在哪里,任务即算完成。”
“把日期、时间写上。”我说。
他把日期时间写上。
“签字。”
他签字。
我把笔拿过,在末尾写:“本协议被接受,本协议为完整之协议。”我签了名。写上赖唐诺代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接受。
我把这张纸交给柯白莎。“收起来。”我说。
他把支票交给白莎,站起来,走向门口,转向,好像他要向我说什么,又改变主意,离开办公室,牛皮靴子在地毯上重重的踩过。
“他奶奶的!”白莎说:“你怎么会有这个本领,实在不是我想得到的。唐诺,现在我们做什么?”
我拿起电话要个外线,拨电话到凶杀组,找到宓善楼。“你说过要我救你离开这个尴尬场面,你也真希望我能拉你一把,是吗?”我问宓善楼。
“是的,小不点儿,这次又有什么了?”
“你还记得霜都路一六三八号,在洗盘子的漂亮妞吗?”
“当然!”
“她现在在我们办公室里。”我告诉他:“她有点话想告诉你,你听了会高兴死的。”
“把她弄到这里来。”
“不可以,”我告诉他:“不要忘了新闻记者。”
“唐诺,我跟着你瞎扯蛋,乱起哄太多次了,我是吃公家饭的,不能像你一样。”
“我正要揭露一件大事,你想要居功,你就早点过来。否则,报馆记者会怎么说,你是知道的。而且这件案子我也请了别的单位帮亡,他们要抢功,我也没办法。可惜你忙了半天,功亏一篑。”
他想了几秒钟:“我马上过来。”
“可以,”我告诉他:“把你的老虎车油加饱。”
第十五章
宓善楼怀疑、愤恨,但非常小心。他又怕尸体发现时,凶案侦破,他不在场,而由别的单位在主持。
“请坐,善楼。”我告诉他:“放轻松点,不要……”
善楼把两只脚分开站着,用舌头把湿兮兮没有火的雪茄烟头换到嘴巴的另一侧,说道:“去他的这一套!我还能轻松得起来?现在开始讲。”
白莎说:“善楼,别那么……”
他伸手阻止她说下去。“让小不点来开口。”宓善楼说:“我要听听这个聪明鬼,叫我跑来跑去有什么解释。”
我说:“韦君来和他太太搬到霜都路来之前,住在巴林。”
“怎么样?”他问。
我说:“我去了几次巴林,也和邻居谈过。正对韦家卧房窗口的邻居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
“吵架声音,一下打击声音,然后完全没有声音,姓韦的在肩上扛了件东西,放进汽车,出去,三小时后回来,上床。第二天,没有太太踪迹,说是她访亲去了。”
“哪有这种事!”善楼说。
我点点头,但停止说话,他站在那里猛用脑筋。
“奇怪……”他说:“又不是橡皮图章,盖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照你想呢?”我问。
“想不出来。”
我说:“要不要再和霜都路见过的红头发小妮子聊聊?”
他点点头。
我走出去,把芬达带了进来。她看看柯白莎,看看宓善楼警官,又看看我说:“正好凑一桌麻将?”
“四重唱,”善楼说:“由你先唱。”
“我来带个头。”我说。
“带个屁头!”善楼说:“我要听她说些什么。”
“去你的!善楼。”我告诉他:“我和白莎的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我们二十四小时内必须破案,否则损失二千元。你先听我的,之后你再发你的问。”
我根本不等他的允许,立即开始简要的述说来龙去脉,简单的从高劳顿来我们办公室,说到他最后一次进来出去,把他签字的协议拿给善楼看。唯一没有说的是我去过萨克拉曼多,以及我和董露西之间的约定。
宓善楼突然转向,面对着坐在姓高的才离开椅子中的冷芬达。
“你搞什么鬼?”他问。
“我不搞鬼,我是个模特儿,是个临时演员,什么人都可以租我演任何角色。”
“像什么角色呢?”
我说:“议会开会的时候,她是接待员,在萨克拉曼多,加州州议会大厅工作。只有休会的时候她来洛城,做模特儿,做临时演员。”
“我懂了,我懂了。”善楼说。又把她从头到脚地看着。
她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扭一下坐姿,把两脚交叉。
善楼说:“现在谈的是公事,要用嘴来讲,不必用大腿。”
“你要知道什么?”
善楼说:“这种事不可能从地里突然冒出来,你一定以前就认识姓韦的。”
“不,我以前不认识他。”她说:“我可以告诉你实情,警官。天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对我言来,这不过是另外一件临时工作。他打电话给介绍所,介绍所……”
善楼说:“小心我揍你这说谎的小嘴,姓韦的不会坦白地把这种事告诉陌生人,他本来就认识你。”
她摇摇头。
“不要对我说谎!”善楼说:“这两个家伙会告诉你,我说话算话。你告诉我老实话,我会放你一马,你要对我说谎,我会使你在本市没有饭吃,事实上,我会使你在其它城市也找不到饭吃。”
她想着他说的话。
“把裙子拉下去一点。”善楼说。
她把裙襬拉到膝盖以下。
“讲吧!”
她深深吸口气。“是的,”她说:“我……我以前见过他。”
“这才象话,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介绍所的股东之一。”
“你说你是在为他工作?”
“可以这样讲。骆华克是经理,但是韦君来有股份。我不知道他有多少股份,只知道他不时的发命令,也……”
“也不时的和你一起玩游戏?”善楼问。
她看向他说:“是的。”
“这样真的象话多了。”善楼告诉她:“现在开始给我说,在巴林……他做些什么?”
“他打电话.99lib.给骆华克,叫骆华克找到我,要我打电话给他。”
“你打电话给他了?”
“打了。”
“之后呢?”
“之后,他告诉我要怎么做。”
善楼走到窗口,从窗口向天井中望下去,把嘴里咬过的半截雪茄,用力掷向院子。
他转向我。
“好,聪明人,”他说:“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来这里再演一次?”
“你怎么想呢?”我问。
“我不愿意想,我要你替我来想。”
我说:“两次的情况,都是二小时四十五分钟。”
“.99lib?你……我懂了。”他说:“白莎,有圆规吗?”
她打开抽屉,交给他一个二脚规。
“南加州地图?”善楼说。
白莎又开一次抽屉,给他一张地图。
“二小时四十五分钟来回,”善楼说:“用四十五分钟处理埋尸。就是说一小时去,一小时回。在市区里的一小时,平均应该只有四十哩。三十五至四十哩……现在我们来看,这家伙住的是霜都路,在哪里?好!大概在这里。看看比例尺,我们来把二脚规定在四十哩。把一只圆规脚放在霜都路,以四十哩为半径,向巴林方向划个半圆。再以巴林为圆心,向洛杉矶方向划个半圆。有交叉点!老天,这聪明小子……是个狗屎!这两个交叉点都在市中心,连只猫也埋不掉!”
“当然。”我告诉他。
“你在说什么?这本来是你的想法,是吗?”
我摇摇头:“是你的想法。”
“好,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报馆人员一来,韦君来知道有很多人会来找他太太,之后大家会提出各种问题。大家在巴林找她,只要一问邻居,就知道有吵架,一声打击,他外出二小时四十五分钟,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太太了。所以他搬到霜都路,同时……”
“没错,老天!我也有了!”善楼打断我的话,兴奋地说:“唐诺,你真的有点鬼聪明。这次你手里真有东西了。”
“我也这么想,要不然怎么敢打电话给你?”
“干一下?”
我点点头。
“需要什么东西?”他问。
“手电筒。”我说。
“有。”
“铲子。”
“有。”
“那还等什么?”
“等个屁!”他说。
我对红头发说:“你可以在这里等,等……”
“谁说的!”善楼插嘴道:“她跟我们一起走,我才不会让这小妮子打个电话,送张字条或是玩什么花样。走,妹子,你对我老实,我不叫你吃亏,你要对我玩一次变化球,我要你一辈子忘不了我宓善楼。”
“走吧,小不点。我们走。”
第十六章
宓警官坚持在圣般纳地诺停车。
“这里还有些管辖方面的问题。”他说:“我需要一个司法官。你想会不会是邻郡河滨郡的?”
“圣般纳地诺郡。”我告诉他。
“我们至少需要一个副行政司法长官。管辖问题不能疏忽。”
他把车停好,走上法院的阶梯,突然又回到车旁说:“小不点,这要是又是一次花枪……”
“老天!”我告诉他:“这种消息怎么能保证呢?我等于是在给你秘密消息,不是吗?”
他从口袋拿出一支雪茄,向自己嘴里塞去,一面看着我,一面咬雪茄烟,突然一声不响,回头走上法院阶梯。出来的时候,他带了一位副行政司法长官。他都懒得替我们介绍。两个公务员坐在前座,我就爬进后座和芬达坐一起。
她向我看一下,对我微笑一下,舒服地挤到我身边。
我向她摇摇头。
“假正经。”她说:“我一个人在后座寂寞太久了。”
善楼向后转头看看我们,微笑一下。
她知道前座两个人都认为她是漂亮女人,她把嘴凑到我耳朵上说:“唐诺,你能使我的名字不上报吗?”
我耸耸肩。
她向我靠近一点,“至少试一试。”她轻声说,把嘴唇顺势在我面颊上擦一下,挤回车子的另一边说:“老天,所有柳下惠今天都聚在一起开会呀!”
我们开车进入巴林,善楼说:“怎么去以前韦家房子?”
我告诉他方向,他把车子停在屋外。
“哪一边的邻居,听到那次骚动?”
我指指房子。
善楼转向副司法官,抬起他眉毛,问询着。
副司法官点点头。
善楼说:“赖,你在这里看住这妹子。听着,千万别耍花枪。我回来的时候,要她仍旧在这里,而且不可以离开汽车一步,知道吗?”
我点点头。
两个吃公家饭的走上邻家屋子去。
冷芬达说:“唐诺,这两个人可能对我很不利。只要一点点不确实的报导上报,我……”
“我不能保证不会,但是我会尽一切的能力。”
“唐诺,那边加油站有洗手间,让我去一下。”
我向她笑笑。
“你没有权利阻止我。”
“千万别让我试。”我说:“和宓警官合作,他会网开一面,放你一马的。”
“你想他会吗?”
“假如你不再骗他。”
她一个人想着,我也让她静了一下。
“现在,”我告诉她:“你倒说说马亦凤看。”
“她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她说。
“也是模特儿之一?”
她点点头。
“姓韦的也是这样认识她的?”
“不是,他早就认识她了。是他介绍她进这一行的。”
“之后呢?”
“之后他们同居了,他们始终没有结婚。”
“又之后呢?”
“我想他们吵架了。她只是模特儿时,他们处得不错,但是做家庭主妇,她不是那块料。”
“芬达,马亦凤现在在哪里?”
芬达快快地移转她眼光。
“她去哪里了?”
“我希望我知道。”
“你想她会去哪里了?”
“我……唐诺,我不知道。”
“姓韦的怎么告诉我的?”
“起先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他叫我来得很匆忙,他告诉我叫我假扮他太太。”
“有没有说理由?”
“有。”
“怎么说。”
“他说了很长、很长一个故事,有关一个墨西哥离婚的事。唐诺,他说他结过婚,这一点亦凤早就告诉过我。他说他太太可恶,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肯和他离婚,但也不肯回来和他住一起。他说她要挑拨他和他子女感情,使他子女不喜欢他。
“他把证件送到了墨西哥,获得离婚。我知道这就是大家说的一分不值的纸上离婚。但是……我也想,至少比什么都没有好一点。”
“说下去,发生什么了?”
“于是,他和亦凤就同居了。”
“还没有说到他为什么要你假扮亦凤。”
“他认为他第一个太太可能找他麻烦,我认为会有什么公文会专人传达给他及亦凤。我以为他要我假扮亦凤,于是公文会传达给我,没有传达到亦凤手里。这样,在时机到达的时候,他会说送达公事的人送错了。”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
“有这个意思,不是直接说的。”
“亦凤去哪里了呢?”
“他说她躲藏得很好,自己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你没有问问题?”
“唐诺,你对韦君来知道得不多,靠他脸色吃饭的小姐不能随便发问的。”
“你也是靠他脸色吃饭的?”
“要看怎么说。是的,他是介绍所股东,他要是不高兴,就不太好玩了。有一位小姐……反正最后结果相当不愉快。”
“结果怎么样?”
“她决定不再要介绍所牵制她,她自己独立做生意,介绍所使她被警方逮捕,她没逃得了。”
“逃什么?”
“韦君来向风化组告密,被捕后又有毒品组在她公寓找到大麻烟,我清清楚楚知道她从不用这玩意儿。”
“但是,你怎会骗得过邻居呢?”
“唐诺,你该知道,他们才刚刚迁入。他们来这里不到一天,亦凤实在还没有真正见过邻居。别人只是远远见过她,如此而已。亦凤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两个身材完全一样,肤色也是同一类的,头发颜色一样,我穿她衣服正好合身,她也可以穿我的。”
“所以我搬到这里,假扮起他的太太来,立刻这件事又到报纸上去了。君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打电话给亦凤,亦凤说就让我伪装下去。”
“他打电话给亦凤了?”
她点点头。
“你能确定?你听到他们对话了?”
“是的。”
“你有没有和亦凤交谈?”
“没有,但是我听到他和她交谈。”
“那是哪一天?”
“那是我去扮他太太的第二天。”
“他们对话是用那房子里的电话吗?”
“是的。”
“对话情况怎么样?他们友善吗?或是……”
“噢,很友善的。”
“那亦凤现在在哪里呢?”
“还是躲藏着呀。”?99lib.
“你和姓韦的离开得很突然,是吗?”
“是的。”
“为什么?”
“他要把送达传票的弄胡涂。”
“芬达。”我问她:“你真的相信这个故事吗?”
“我……我在那个时候是相信的。”
“现在呢?”我问。
“现在我……我现在不知道。在我们一到霜都路,他赶我走,我又在报上看到他告发你和柯太太之后,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我认为这是一个大票的、有计划的诈欺。”
“假如是的话?”
“那我就混在里面了,而我就不喜欢自己混进这种事情里去。”
我说:“芬达,看着我。”
她转过身看着我,突然她很巧妙地把眼光变成很温柔、热情。“我很喜欢你,唐诺。”她说。
“你演员做久了,真是差不多做得十全十美了。”我告诉她:“今天不要再试镜了,我们快没有时间了,你有没有想到过,她可能被杀死了?”
她畏缩了一下,有如我打了她一拳,她又避开我视线。
她没有时间来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房子的门打开,善楼慢慢地向车子走来,他一下把车门打开。“出来一下。”他说。
“我?”芬达问,把眉笔画过的眉毛夸张地扬起。
“你们两个,一起。”善楼说。
我们跟在他后面向房子走去,他像这是自己家一样,推门进去,嘴里说道:“进来。”
我们跟他进入客厅,鲍华其夫妻两个不太自在地陪圣般维地诺副行政司法长官坐着。
“是这个女人吗?”宓警官问。
“哈啰。”芬达高兴地招呼着鲍先生、鲍太太。
“是,是,就是她!”美黛说。
“要仔细看一看。”善楼说。
“就是她。”
善楼转向鲍华其。
鲍华其郑重确定地点点头。
善楼两眉蹙在一起,自口袋拿出支雪茄,向嘴里一塞,狠狠地一口咬下说:“看,这又是你做的好事,小不点。”
我什么也没有说。
善楼和那副行政司法长官交换眼神。善楼突然转身说:“好了,我们要问你们两位的都问过了,谢谢你们。”他用头急急向我们一甩,说道:“走吧。”
我们走回到车里。
善楼粗暴地发动车子,加油,马上来了一个回转。
.99lib.“我们现在去哪里,善楼?”我问。
“你想我会去哪里?我要把这位副司法官送回圣般维地诺,然后我自己回家,下次你再神经发作要找我,我……”
“你现在要是继续向这个方向开车,将来人家要笑死的不单是你,而且是整个警察人员,转回来向沙漠开去还有救。”
“为什么?”他问。
“你想呢?”
他又向前开了两分钟,车速慢下来。他把车拉到路肩,回头看向我,咬着雪茄,用微弱的光线观察我的脸色。
圣般维地诺郡副行政司法长官保持双目直视。他摆明态度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主意。
我对善楼说:“你已经投资那么多时间下去了。再花一个半小时,对你没有太多区别。”
善楼把这句话想了一想,他对副司法官问道:“你怎么说,吉利?”
“我一点都不相信。”吉利说。
善楼发动车子,突然第二次回转。他自肩部稍稍转头向我说:“这次我上当就上当到底,小不点。不是因为我相信你了。而是为了不给你留下口舌,到头来免不了还要再来一次。这样一来,至少你是死了心了。”
汽车快速向前走,车里只有敌意和不信任。
冷芬达想用她天赋异禀的性感声音,冲淡一下大家的紧张情势。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我们不吃饭。”善楼告诉她,把速度表指针抖得更厉害。
在到达卡巴拉之前,我们开了车前灯。沙漠日落太美丽了。红透了西面的太阳,目的是要替圣加雪吐峰的白帽子上添一朵玫瑰。东面深紫色天空,可惜只我一个人在欣赏。宓善楼猩猩似的坐在前座,怎么看都像有人欠了钱没有还他,驾着警车在猛赶路。
“前面有个叉路,标示去二十九棕榈树。我们就从这里转进去。”我告诉善楼。
他没有表示听到我的话了,但是到了标示就转向左,我们开始爬山进入摩洛各山谷,直达犹卡。
“前面一条下坡路左转。”我告诉他:“慢慢开让我认路。”
要在黑夜里找那条小泥路真是件难事。我知道要是错过了或找不到,那副司法官会以为我故意摆乌龙。善楼会相信他,不会相信我。
我集中全力注意交叉路,把我上臂靠在前座椅背上,把上身前倾,以便有更好的视野。
芬达把自己向我滑过来一点,抓住我右手,有时挤我一下,好像如此可以使自己安心一点,再得到些保障。
还算运气好,虽是在黑夜,但我能记得上次走错的叉路,不致走错,而且能在车灯光下找到那条车辙很多、可上行到无人木屋的小道。
“在这里转弯。”我告诉善楼。
他把车转进,车灯照到了斜倚在木屋上的门,和门上用帆布做的补钉。
“用车灯照亮屋子后面。”我告诉他:“照亮一堆小小的隆起就可以了……不是,太靠南了。退后一点再向北照一点。好!就是它!太靠前了,退一点点。可以了,我们出去。”
我从车里出来,其它人都跟我离开汽车,我带路走向木制的井盖。
“先要把这个抬起来。”我说。
善楼一声不吭弯下腰去,用他的大手抓住木板的一角,向上一抬,把木板向后面拉一点,又放回地上。
“小心别摔了下去。”我警告他。
善楼蹲在那里,从打开的部分洞口,望向黑暗的井底,什么也看不到。他说:“帮个忙,吉利。既然来了,我要把这件事弄弄清楚。”
我们把这块盖板完全扳离那个洞口。
“请你给我那把手电筒。”善楼说。
吉利把手电筒交给他,善楼问我:“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呀。”我告诉他。
副司法官把身子蹲得很低,向下用力看,一面在想着,伸手下去试试木梯横档的坚固程度。
“我来下去。”他说。
“好,”善楼说:“在你的郡里。”
副司法官小心地手脚并用,一寸一寸慢慢移动,每一步都先试木梯的承受量,把帽沿压得很低,使上面的强光不照到他向下看的眼睛,善楼替他拿着手电筒向下照。
善楼向我说:“唐诺,我要你负责看管小姐。你给我紧紧看牢,溜掉要你负责。”
“你想我能做什么?”冷芬达说:“逃进沙漠去?”
“怎么不会?”善楼问。
我们看着副司法官一步一步向下爬,对木梯越来越有信心之后,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他口袋里也有一支小的手电筒。到了底下,我们可以看到他用手电筒四处照着。
“我要那把铲子。”他向上叫着。
“来啰。”善楼说。
他把铲子系在一条轻便的童军绳上,向下缒。
我们听到吉利说:“好了。”
绳子空着被拉上来,听到下面铁铲刮石头的声音,而后一阵静寂,突然吉利叫道:“我要上来了,警官。”
“下面有什么?”善楼叫道。
“上来告诉你。”吉利说。
警官握住手电筒。大家看到副司法官爬上来,善楼伸一只手到他肋下,帮他爬出洞口。
“跟我来。”吉利对宓警官说。
两个人走到我们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停下来谈了一分半钟,善楼走了回来。
“吉利要留在这里,”他说:“我们都回犹卡。”
“为什么?”冷芬达说:“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善楼说,带我们走向汽车。“我们三个都坐前座。”他说。突然他转向我:“好,小不点,你赢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握手时的热诚,看得出内心的紧张已解除。
我们开车进了犹卡。入夜的犹卡街上根本没有人,我们找到一个电话亭,宓警官打了两通电话。
他打完电话,我告诉他我也想打两个电话。
他没有反对。
我打电话给帮过我忙,在巴林的记者。“你可以打电话叫圣般纳地诺报馆立即死盯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我告诉他:“你自己立即到犹卡来,把眼睛放大,鼻子拉长点,一定有独家新闻。”
“哪一方面的?”他问。
“会十分轰动的。”
“值得那么晚跑一趟?”
“跑一百趟也划得来。”我告诉他:“不要忘了先打个电话,叫圣般纳地诺报社死盯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
我挂上电话,又接通大德大饭店。
高劳顿在他房里,我说:“是赖唐诺。我找到韦太太了。”
“你在哪里,赖?”他问。
“我目前在一个叫犹卡的地方。”
“你在那里搞什么鬼?”
“是找到的最近有电话的地方呀。”
“你说你找到韦太太了?”
“是的。”
“在哪里?”
我说:“你应该知道福阿仑在犹卡西面有块地吧?”
“知道又如何?”
“她在那里。”
“在那鬼地方!”
“是的。”
“唐诺,你要知道,”高劳顿说:“我不是小孩子,从今天下午开始,这个女人就跟你在一起,什么意思把她带到那鬼地方,说你找到她了?”
“你到了这里,我再告诉你不迟。”
“我反正今晚是不会开车走这条路的。”
“随便你,”我告诉他:“我已尽我的责任,我已经告诉你她在哪里了。”
“岂有此理!”他说:“我给你签好那张字条后,本来在二十分钟内你就可以把她带到我旅社来的。你……”
“你要吵架吗?”我问他:“还是你要看看韦太太?”
“我要见她。”
“那就到这里来。”我告诉他,把电话挂了。
我走回车上,善楼和芬达正在讲话。
“现在干什么?”我问。
“我们吃饭。”他说。
有家餐厅还有营业,我们用了他们还不错的牛排和炸薯条,善楼喝了三杯咖啡,很少讲话,冷芬达心里很怕,不过猛向善楼上劲,看起来像在勾引一台冰箱。
我们开回那块地产。善楼把车停住,关掉车头灯,熄火,吉利用快没电的手电筒照向我们走过来。
“一切都办好了?”他问。
“办好了。”善楼说:“你用车吧,可以去犹卡,吃点东西,最好多喝三杯咖啡,那些人到的时候,你可以带他们来。”
吉利说:“好的,这浑帐手电筒快没电了。”
“没关系,在犹卡我又买了支手电筒,另外还买了电池。”
吉利拿了车钥匙,开车离开。
我找到一棵枯死的乔舒亚棕榈树干,又收集了些干的山艾树,起了个营火。
我们三个人坐在营火旁,是一个不大协调的组合,营火融融,照出明灭不定的影子,照着善楼石膏一样的脸上,他深思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出,也照在稍稍躲后,满面焦虑的冷芬达脸上,她无往不利的性感利器,今天可真踢到铁板了。
她一再改变恣态,三个人各个占营火为中心的一点,像是一个三角形,芬达利用她那一边侧向躺下,脸向着火,手肘支着沙漠地,头靠着手掌,展示她的曲线,争取同情。
善楼就是不看她。她又扭,又转动,不时还看到一些丝袜以上的腿肉,每次她确定有人看到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大腿后,她绝不忘记故意正经地把裙子向下拉一拉。
要不是今天场合特殊,否则真比营火热得多。
她三番两次哀怜地向我看看,我同情地向她笑笑,鼓励她一下,但是没有进一步表示,只有我一个人,大部分时间不在营火圈子里,我忙着在捡草根作燃料。
星星在夜空稳定地闪亮,营火因为燃料不足,现在只能维持数尺之内是温暖的,气温骤降的沙漠使我们感受得到寒气正自四面迫进。
过了一阵之后,我们冷得坐不住了,必须站起来活动活动,开始的时候我们背向营火,然后面向营火,我不断跑出找更多可烧的东西。
沙漠之外来了车头灯亮火,四辆车一条线接近,车子开上小丘,落下土坑,使车灯忽现忽灭,不过都在接近。
最前行的车开进了地产,是吉利驾宓警官的车在带队。
来的都是这一行的老手,一盏聚光灯首先架起,是自带发电机的,井口上马上架起了三脚架,一组滑车固定到架上,再放上去的是样子像船,前面有宽捆索的担架。
我还是不停地在捡营火用燃料。
一辆新闻报导车快速跳动着开进来,一个照相师抱了架相机,自车上跳下,见了人和东西就一闪一闪地照,我在巴林见到的新闻同业走过来,和我握手。
有人已吊下井去,我们能听到声音和大声的命令,不久滑车开始作用,大家在从井中拖东西上来。
一会儿,像船的担架上来了,验尸官蹲下,弯身检查,有人拿来一条白被单。
我看看手表,正好是午夜,整个现场作业井然有序,外人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事必须常规去做,但是这些老手不会漏掉一件,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消耗。
我又看到一下闪光,远远的,是个车头灯,落下土坑的时候完全看不见亮光,爬升起来时可以看到前进速度很快,是向这个方向来的另一辆车。
善楼说:“好了,小不点儿,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再等一下下,”我告诉他:“暂时别走,我要一个证人。”
“证明什么?”他问我。
“证明马上要发生的事。”我告诉他。
远处的车快速地接近,当驾驶的人看到目标附近那么多亮光、人影、骚动,他更猛力加油,拐进地产,引起一阵沙土自地上扬起,车子一下停住,车灯一熄,我看到高劳顿巨大的身躯自车中僵硬地爬出来。
我向前去迎接他。
“怎么回事,赖?”他忿忿不平地问。
我说:“没什么,我找到了韦太太,如此而已。”
他向我身边过去,见到一堆人在整理绳索,拆除三脚架,然后他眼睛一亮,看到了冷芬达。
他迈开大步,走到她面前。
“呀,小姐,你好吗?”他说:“我一看你就认识,我在报上见过你的照片。”
芬达终于找到了注意她存在的人了,焦虑的心情稍有寄托,微笑地说:“真的呀,太好了。”两只眼睛无邪地搧了两下。
“99lib.高先生,你认错人了。”我说。
“你什么意思?”他自肩部回头问我。
我说:“她不是韦太太,是冷芬达小姐。”
他四周看看,说道:“这里只有一个女人呀。”
我指向白被单覆盖的担架。“不止一个,”我说:“这里是马亦凤,有一段时间是韦太太。”
我走过去两步,在任何人想到要阻止我之前,一下把白被单拉开。
井下干燥寒冷的环境,使尸体腐化进行得极慢,即使如此,一丝不挂的尸体还是全身鼓胀了起来。高劳顿一眼看到死亡变形的脸部,挣扎两步走到黑暗沙漠的一侧,我们听得到他强烈不适的声音。
我让他去呕吐。
善楼走到我身旁,他问我:“韦君来哪里去了?”
我把双肩一耸,双手向外一摊。
“过来。”
我跟他走向芬达。
“姓韦的在哪里?”他问。
芬达摇摇头。
“不要再向我摇头。”善楼说:“我马上可以把你关起来,而且不是违警名义,你是谋杀案帮凶,韦君来在哪里?”
“我发誓,”她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介绍所的一个股东,也许骆华克经理可能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最后见到他是哪一天?”
“两……两天之前,他告诉我该怎么做,又给了我一把钥匙。”
我告诉善楼:“我想我们有办法找他。”
“什么办法?”
“来,”我告诉他:“我来告诉你。”
高劳顿正颠颠踬踬地走向他的汽车,我把善楼带到他车旁,高劳顿打开车门,摸索进手套箱,拿出一小瓶酒,凑到嘴上,喝了一大口。
“你不必太急,明天到我办公室来结帐好了。”我说。
他用手背把嘴擦一下,把瓶盖转回酒瓶,说道:“什么帐?”
“给你找马亦凤呀。”
他看向我,好像我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这个大骗子,我又不能和死人做生意。”他叫道。
“依协议条件,你没有要求一定要活的才算呀,是你要取笑我,我也告诉过你笑死算了,你笑你的,笑多久都可以,只是明天早上请你九点钟,带着支票簿,办公室见。”
“我会带我律师来的!”他咆哮道。
“要找好一点的。”我告诉他:“你会需要个好一点的。”
“你放心,”他说:“我会找个好一点的,再说,和我律师谈过之后,你就知道,你不见得聪明了。”
“好了,小不点,我们走吧。”善楼说:“我们把那小妹子带走,你可以将来再和他辩论。”
回程时,我们是先走的,善楼把车内暖气开到最大,他说:“我连骨髓都结了冰了。”
“我们可以在巴林喝点咖啡。”我告诉他。
善楼点点头,没有开口。
芬达靠着我,把自己蜷曲起来,用手摸到我手,握住不放。
我们在巴林喝了咖啡,善楼说:“小不点儿,怎么找韦君来?”
我看看芬达,摇摇头。
“好,”善楼说:“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走到路边,善楼把女郎让进车里,突然转身向我,同时把车门推上。
“怎么找韦君来,赖?”
我说:“他有一个牙医生弟弟,名字叫韦嘉栋,韦君来经常会和他弟弟联络的。”
善楼看看我,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脸。“我们还等什么?”他说。
我们进入汽车,善楼把脚踏在油门上,让速度表指针保持在七十哩上。
“你会送我回家吗?”冷芬达用她最诱人的声音说。
“当然,当然,”善楼露齿笑道:“要看家在哪里。”
她把公寓.99lib.地址给了他。
“我还先要和几个人谈一谈。”善楼说。
“不会是记者吧?”她问。
“老天,绝对不是,不是。”善楼告诉她说:“是个女人,一个非常好的女人。”
“叫什么名字?”冷芬达问。
善楼说:“你只要叫她‘牢头姐’就可以了,不必称名道姓客气的。”
第十七章
韦嘉栋牙医生住在一幢装饰良好的小楼房里,门前有一块整洁的院子,事实上,所有这一区的居民,都住在装饰很好的小楼房里,门前都有个整洁的院子。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有两部汽车,他们重视社交活动,甚至肯牺牲部分家庭生活,主妇们宁可请临时保姆,但绝不肯错过舞会或聚会,男人们保持细腰及日晒的肤色,以便在高尔夫球场上炫耀,这是警察们很少光临的一个区域。
善楼把车子停在韦医生的楼房前,我们步上阶梯,善楼用大姆指按在门铃上,门里面响起音乐铃声,善楼一次一次的按,所以里面音乐声就不断地响着。
灯光自楼上房间亮起,一扇窗向上一推,一个男人声音问:“谁呀?”
“警察。”善楼说。
“什么事?”
“有话问你。”
“什么问题呀?”
“要我这样大声问你吗?”善楼问。
窗户放下,楼梯上灯光自门厅透过前门的玻璃气窗,脚步声自楼上下来,门打开二吋,被门链拉住,门里一个受惊的声音说:“能给我看一下证件吗?”
善楼自裤后袋拿出一个皮夹,打开了给他看警徽,又给他看服务证。
过了一下门链松下。
韦医生是个窄肩、容易受惊的斯文人,看起来有胃溃疡的样子,他穿的是睡衣拖鞋。但是外面套的是浴袍。
“什么事?”他问。
“你有个亲戚,叫韦君来?”
“他是我哥哥。”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善楼把门一推,自顾走进去,我跟在他后面。
“开几个灯吧。”善楼说。
韦医生打开几个灯,我们进他客厅。
“你们……”韦医生清清喉咙:“要不要来点酒?”
“我在工作。”善楼说:“你哥哥在哪里?”
“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我会不时知道他在哪里,但是目藏书网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礼拜之前。”
“那时他在哪里?”
“他没有说……要知道他有点家庭纠纷,他现在……希望避不见面。”
“知道怎样能和他联络吗?”
“他过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给我。”
“过多少时间?”
“有的时候一个月不知他消息,但有的时候每隔二三天,警官,他是我哥哥没有错,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亲情,我觉得他对妻子及子女太卑鄙,他只在绝对需要的情况下,才供给他们一点生活费,他认为他太太不肯离婚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我对这一点不同意他。”
“你找他的时候有办法吗?”善楼问。
“警官,我告诉过你,没有办法,他是因为……遗弃罪在通缉吗?”
“谋杀罪在通缉。”善楼说。
“什么!”
“我说过了,谋杀罪。”
“那不可能。”
善楼拿出一支雪茄,推进嘴里。“随便你。”他说:“你若想藏匿一个谋杀通缉犯,可能对你很糟……而我是可以使你更糟的人,你懂吗?”
韦医生点点头。
“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韦医生摇摇他的头。
我突然九九藏书站起来。
善楼自肩部后望说:“小不点,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有个想法。”我告诉他。
“等一下再说。”他告诉我。
“我要出去一下。”我说:“我认为有了个线索。”
善楼狠狠地瞪我一下,转头又面对韦医生,但嘴里说道:“赖,你给我乖乖留在里面,不要乱动。”
“我告诉你,我有了一个线索。”我走出客厅。
一个穿长睡衣,罩了睡袍的女人,站在楼梯的中央,正在听客厅中的动静,我走上门厅时,她短短喊了一声,一溜烟,尽快的跑回楼上。
我走向前门,把门打开,人没出去,但又重重把门碰上,自己轻声踮足退向放衣帽的壁柜前,开门,把雨衣大衣推向一侧,把雨伞靴子踢到更里面,自己站进去,勉强把门拉回,但是留了一吋的缝,给自己呼吸,听得到外面声九九藏书音。
我听到善楼说:“我只要韦君来,我不喜欢兜圈子。”
“我没有和你兜圈子,警官。”
“好,”善楼告诉他:“我现在回总局去,我认为你知情不报,协助通缉犯脱逃,我现在给你十五分钟,希望你改变你的主意,十五分钟后希望你打电话到警局,找凶杀组,就说你要找宓警官说话。”
我听到宓警官把椅子推后的声音,然后把他的大脚大声走过客厅,走过门厅,经过我躲着的衣帽壁柜,出门。我听到他下阶梯,发动车子,离开。
一个受惊的女人声音说:“嘉栋,你一定要告诉他们。”
客厅里没有声音,女的走下楼梯,我听到拨电话声,女人进了客厅。
“嘉栋,这件事不能开玩笑,我们担不起的,再说这种事我们有责任……”
听起来韦医生电话打通了,我听到他说:“君来,这次你是干了什么了?”
静了一阵子,又是他声音说:“警察刚来这里找过你……不是,他们说不是为这事……是凶杀,他们说是谋杀罪……”又是一阵静寂,之后韦医生说:“我怕不能再保护你了,君来,我只给你二十四小时,最多了。”
他把电话挂上,我听到他和他太太简短地交换着意见,然后他们把楼下灯都关了,上楼。
我等了五分钟,踮足走入黑暗的门厅,找到门上的防盗门链,把它放下,开门,溜出门去,把门拉上,快走走下阶梯,经过草坪到人行道,快快走向街角,心中在想着这一带要找出租车可是难事。
一辆车的车灯自另一街角照向我,车子很快沿着路边过来,我回头看这辆车,见到它正向我这方靠近,在我面前停车,车门一开,善楼的声音说:“进来,小不点儿。”
我爬进开着的车门。
“他做了点什么?”善楼问。
“你早就知道我想做什么?”惊讶的是我。
“是我让你去做的,记得吗?我不让你走,你走得了?”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打了电话吗?”善楼问。
“他打了电话了。”我说。
善楼一带煞车,在路中央回转,又开回韦医生的楼房。
他又按门铃。
韦医生生气的走下来。
“你们在知法玩法。”他说:“这……”
善楼跨上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浴袍,把他向墙上一撞。
“告诉我,”善楼说:“我一走你就打的电话,是什么号码?”
“我没有打什么电话。”
善楼把这人拉离墙壁,把抓住他胸部的手紧一紧,又一下把他撞到墙上,整栋房子好像都在摇动。
“去穿点衣服。”他说:“你被逮捕了。”
“什么罪名?”
“涉及杀人重案,谋杀案的事后共犯,去总局的路上,我还会想点罪名套你头上,我先把你关起来。”
“我向你发誓,我没有打电话,我……”
善楼向我看看。
“你说谎。”
他说:“没有!我没有,我……”
“你上楼的时候,把防盗门链挂上了,是吗?”我问。
他用奇怪的表情向我看着说:“是的。”
楼上什么地方一个小孩在哭。
“你这次下来开门的时候,门链不是拉开了的吗?”我问他:“你想想就懂了。”
善楼用头向楼上的方向示意:“你太太和你小孩看到明天报上你的照片,会有什么感觉?你和你亲哥哥因谋杀案被补,你的朋友怎么想?你的病人,你的高尔夫球友,他们会怎样想?”
浴袍中的韦医生似乎缩小了一号。
“把衣服穿上。”善楼说。
“警官,我……我告诉,我……”
“把衣服穿上。”善楼说。
“我告诉你,你,我……”
“好,”善楼说:“就这样跟我走。”开始把他向门口拖。
“不要,不要这样,我穿。”
99lib.善楼跟他上楼,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啜泣,一个小孩在哭,然后善楼和韦医生下楼。
“没有逮捕状,你怎么可以这样?”韦医生说。
“我已经这样了,是不是?”善楼说。
“你也逃不了的。”
“走着瞧!”善楼说,把他带到人行道,丢进车里。
警车开动,善楼经过坐在中间的韦医生对我说:“唐诺,他是不是给哥哥打电话了?”
“是的,他打电话给他哥哥。”我说:“告诉君来他罩不住了,二十四小时后就不管了。”
“这样就够了。”善楼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可以送他去见陪审团了。”
我们又开了两分钟车,韦医生垮了,给了我们一个地址。
善楼说:“也该是你学乖的时候了。”
善楼一脚把警用闪光灯开关踢上,我们在争取时间,但是没有使用警笛。
善楼是个沙场老将,这个领域之内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在我们距离那地址一条街前,他关掉了闪光红灯,甚至连汽车引擎也熄了火,我们把车靠近路边滑行前进,善楼停车前没有用脚煞车,而用手煞车把车停住,把车钥匙取出,放入口袋,对韦医生说:“这一类事情我从不大意,我也不喜欢使用枪械,我们一起去敲门,假如你哥哥问是什么人,由你回答,只准告诉他是你,其它的不可以乱说,懂不懂?”
韦医生点点头。
“去吧。”善楼说。
我们进入公寓房子,爬二层楼梯,走下走道,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从门缝下面可以看到有灯光亮着。
有人在里面快速地做事,我们可以听到忙乱的脚步声,门缝下的光线也看得到人跑来跑去的阴影。
善楼向韦医生点点头,韦医生胆怯地敲门。
门内的一切行动立即停止。
善楼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他说:“君来,是嘉栋。”
脚步声走向门口。
“什么人?”里面男人声音问。
“我是嘉栋,君来,快开门。”
门锁自里面打开,一个门闩也被拉开,门开始打开。善楼把肩头靠向门上,用力向里一撞。进门的时候,手枪已经在他手中了。
韦君来向善楼看了一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到他弟弟脸上的表情。一句话不说,转身面向墙壁,举起双手,轻按在墙上,把体重移一部分到双手,两腿分开,各向后退了一步,显然他对警察搜身常规很有经验。
善楼对我说:“小不点儿,清他一下。”
我从他左胁枪套里拿出一支点三八左轮,又从他裤袋拿出一把弹簧刀。
“再清一下。”善楼说。
我又仔细地搜了一次。“没有了。”我说:“什么也没了。”
“转过来。”善楼对姓韦的说。韦君来转过来。“你私闯民宅。你们迫害我……”他向我怒目而视,大声道:“完全要由你负责!我明天就叫我律师提出控诉,我会另外要求十万元赔偿。”
“闭嘴!”善楼告诉他:“你明天是要见到你律师,不过他要在谋杀案里代表你,你会因为谋杀同居人被起诉。”
韦君来大笑着。“原来如此,原来你也信了姓赖的这一套!”他说:“这个侦探流氓不过是想叫我撤销告诉,如此而已。你自己见过我太太,而且……”
“没错,”善楼说:“我见过她了。”
“那不就结了?你怎么能说我谋杀她了呢?”
“因为,”善楼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是死透死透了的。她是在她舅舅遗赠那块地的井底里,她已经在里面两个星期了。”
“我们也找到冷芬达了,她已经供出你打电话给介绍所,请她立即来扮你太太。现在随便你,你想招供,还是继续虚张声势?”
韦君来在突然变大的衣服里发抖,脸上布满惊慌的神色。
“冷血,蓄意,第一级谋杀。”善楼继续:“没有丝毫可以原谅的余地,你用棒子把她头骨打得凹了进去,你把她拖出去埋掉,找个人来冒充她,这样你可以开溜。你搬到一个新地方,照样再来一次,怕的是也许会有邻居把这事说出来。你要造成假象,每次你和太太一吵架,你就抱条毯子出去睡在露天冷一冷。你甚至连在外面睡多久都算得差不多,你知道林太太会仔细观察你。她的一切描述,加上赖的自动送上门来,给你一个机会,知道你只要一告柯和赖,大家会知道你那吵架后露天睡的习惯,以前的邻居鲍家也会看报。他们庆幸自己没有乱说,更相信你没有杀人,更何况还可以敲赖先生一点竹杠。”
“走吧,不知你要不要戴帽子,我们要上车了,我想我要把你们亲兄弟铐在一起。”
韦嘉栋说:“君来,告诉他,看上帝份上,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君来问。
“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韦君来吞了好几下口水,说道:“不是,整个事件是个意外。嘉栋,我发誓。”
善楼正在把手铐拿出来,听到他说是意外,把手在半空中停住。向我有意地看一眼,说道:“你说是意外?”
“她跌倒下去,头碰到浴缸边上。我真不相信这样就会死,但是是个意外。”
“她怎么会跌倒的呢?”善楼问。
韦君来舔舔嘴唇,还是说了:“我揍了她。”
“这才象话。”善楼说。
“有纸和笔吗?”我问。
韦君来看看我,对我更是不高兴。
“好主意,”善楼对他说:“先把一切写下来再走。免得在路上你想起了什么谎话,最后弄巧成拙。这样对你会有很多好处。”
善楼用手抓住他衣领,把他转过身来,塞在写字桌子前的椅子里。
“我不必写什么东西给你。”韦君来说:“我有我的权利,我知道我的权利是什么。”
“当然,你有你的权利。”善楼说:“你有很多权利,你不必作对自己不利的证词,你可以请律师帮你处理全部法律程序。你有权诘问所有证人,在没有判定你有罪之前,谁也不能说你是有罪的。不过等你一切过程都经过之后,你就在囚犯的名单里了。你最后还有一个权利,走进毒气室之前,你尚有权必须有人给你念死刑执行令状,当然不要忘记执行的前夜你有权要求吃任何爱吃的东西。你……”
“闭嘴!”韦君来叫喊道。
“你要和我谈权利,我在告诉你权利,所有权利我都知道。”
君来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迭纸,开始在上面写。他写完后,善楼拿起那张纸,看一下,说道:“加上日期。”韦君来加上日期。
“你签字作证人。”善楼告诉韦医生。
韦医生念过内容,坐下来签字做证人。他的手抖得厉害,签出来的字变成很难认了。
“你也签个字,小不点。”善楼对我说。
我签字做个证人。
“好了,”善楼说:“我们走吧!韦医生,你自己叫出租车回家,去看你太太孩子吧。回到家里你应该自己喝一杯,你两个孩子真不坏。”
善楼转向我说:“他妈的我……总认为白莎老说你有脑筋是言过其实,不过今天晚上你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不必客气。”我告诉他。
他满足地笑一笑,把雪茄从嘴里换到另外一个方向。
“我当然不会客气。”他说:“是我一个人侦破的凶杀案。你可以叫辆出租车回去,我当然是单枪匹马押解犯人回去,才有意思。”
第十八章
我走进去的时候,白莎正在拆阅信件。
“你有没有做事呀,唐诺?”她问。
“我们赚了二千元钱。”我告诉她。
“他付钱了吗?”
“他会付的。”
“他现在在哪里?”
“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把晚饭吐出来。”
“唐诺,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我们的客户高先生。”
“你自管走了,不理他?”
“当然。”
“在你找到韦太太之后?”
“嗯哼。”
“你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最后一次会谈,应该三个人都在场。”
“为什么?”
“我认为最后结帐,由你给他结好一点。”
“有理由吗?”
“我比较心软了一点。”
“这倒是真的。只要有人向你要,你连内裤都会送掉的。”
“不要离开,白莎。”我说:“姓高的会带着龙卷风进来,他会很生气,他会说藏书网我们骗了他,他会咬牙切齿。”
“我怎么对付他?”
“向他要二千元呀。”
“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有困难呀?”
“要不要把合约撕掉了还给他?”我问。
“你说什么?”白莎叫道:“我来向他要那二千元!”
“我想你会的。”我告诉她。
“我怎么要法?”
“他会全身冒火进来,”我说:“他……”
门砰然大开,有如龙卷风袭进办公室。高劳顿大步进入房内;在他后面是一个矮个,大腹,秃头,泡眼的男人,手里提了一个手提箱。
“你们两个骗子!”高大叫道:“老千,你们……”
“慢点!慢点!由我来办。”矮胖子说。
高自制地停下,不可一世地站在那里。
矮胖子对白莎说:“这位想必是柯太太?”
她点点头。
他转身向我:“赖先生啰?”我点点头。矮胖子打开手提箱,用修过指甲的手取出两张名片。他把一张交给白莎,一张交给我。
我看上面写着:律师杜必豪。
“杜律师,你好。”我说,和他握手。
“本律师今天是为我当事人高先生,来拜访你们。我要通知你们,你们所指的二千元,不可能付给你们。”
“为什么?”
“韦太太早已死了,我的当事人要的是一个矿权。这也是他找她的原因,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问。
“你当然知道。”杜律师说:“我的当事人说,他第一次拜访柯太太的时候,他告诉他了。合伙事业中有一个知道的事在法律上等于另一合伙人也知道了。你……”
我很惊讶地转向白莎:“他聘请我们替他找韦太太的时候,曾经一再特定否认和矿权有关,不是吗?”
“完全正确。”白莎说,她眼露怒火,头发有冲冠的样子,她在等机会作长篇攻击性论文。
杜律师转向高劳顿:“你没有做这种表示,是吗?”
“没有。”高劳顿说。
我露了下齿:“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得克萨斯州的绅士,不需要协议,你的话就算话。”
他在我蔑视的讥讽下,脸有点红,但他在硬撑:“我从来没向他们两个骗子中,任何一个做过这种表示。我告诉柯太太,我的目的是为了找她谈矿权。不信你问她!”
“你听到他的要求了?”我问白莎。
白莎用一只手,手心向我一摊。
“你是一个律师,”我向杜律师说:“两方争执,假如有一张白纸黑字的协议,应该完全依靠它做根据是吗?一切在写协议之前的言谕,都不可用来借故违约,是吗?”
他很小心地用手摸着他的秃头。
“既然如此,”我说下去:“你听听这个。”我把高劳顿写给我们的纸条念给他听。
他转向高劳顿:“你签的字?”
“当然,我签的字。”高劳顿说:“但是,那个时候我认为她是活着的。而且……”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她还活着?”杜律师问他。
“他们不必告诉我,他们知道我认为她还活着。赖昨天一早到韦家去,带了那个我认为是韦太太的,坐他的车一起离开。我付钱给邻居,林太太,要她注意韦家的动静,而……”
“等一下,”杜律师问:“你说韦太太和这位赖先生一起开车离开?”
“没错。”
“但是她死了……”
“那个我认为是韦太太的。”高解释着。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我……林太太告诉我她是。”
“林太太是侦探社雇员吗?”
“老天!不是,绝对不是!”高说:“她是我的雇员!”
我向律师笑笑,他没理我。
“柯太太或赖先生,两个人中任何一人,有没有在你签这个东西之前,告诉你韦太太还活着?”
高说:“我不认为他们告诉过我,但是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们怎么知道?”
“因为……管他呢!他们从我行为上猜想得到。”
“我们做侦探的没学过通灵术。”我对律师说:“他要找韦太太,我们同意替他找韦太太。这是协定,是书面协定。”
杜律师想了一下,转身向高劳顿,从便便大腹中叹出一口无力的气。他说:“签张二千元支票吧。”
高劳顿跳起来,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龙卷风即将在他透过一口气后来临,杜律师及时给他一个合适的警告,他坐下来掏支票簿。
“随便什么时候,你想讨论这块地产上的铀矿。”我说:“找我就可以了。”
高劳顿的笔跌落在地上:“找你?”
我点点头。
“什么意思?”
我说:“马亦凤死在福阿仑之前大概二十四小时。有铀矿地产的地契,依据阿仑舅舅遗嘱,属于住在萨克拉曼多的董露西。我有董露西的委托书?99lib.,她授权我代理她做一切有关这块土地的商业协议。”
高劳顿坐在那里,用惶恐的神情看着我。
我站起来,经过他的前面,走出白莎办公室,进我自己的办公室,接萨克拉曼多长途电话。
我找到董露西。
“你要是想变成一个小富婆的话,”我告诉她:“你最好乘中午直达班机来洛杉矶,我在二点二十五分会去机场接你。”
“唐诺,我这个小富婆的钞票会从哪里来呢?”
“我正在和人谈生意,讨论你的铀矿。”
“我的铀矿?”
“是的,”我告诉她:“你的铀矿,我先要他们给你一笔订金,你可以藏书网先有大笔进帐。然后要给你弄一个固定的月入,最后在所有纯利中,你应该有一个百分比收益。”
“你开玩笑?”
“正正经经。”
“不管怎么样,我会乘这班飞机来,唐诺。”
“记住,我们有个饭约。”我告诉她。
“我同意。”她说。
门突然被大声打开时,我正好把电话挂上。
忿忿不平的柯白莎站在门框里。
“你什么意思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要在客户签支票的时候说话?”她说。
“怎么啦?”我问:“他又不签了?”
“签当然还是签了,但是这是我做事的原则。当客户在签支票的时候,你不该动,也不该说话。你也知道我这原则,但是你故意精挑细选这个时候,一拳打在他两眼之间,然后走出办公室。”
“姓高的吃惊得目瞪口呆,他支票没签,恰把笔掉地上了。为这个我可以杀了你,唐诺。”
“他最后还是签了支票了,是吗?”
“他是签了,而且变得多可爱!他至少花了三分钟说你是个聪明的小魔鬼。他一直在说假如能和我们在生意上再合作,不知会有多愉快。他说他要带我们出去吃中饭,他还在我办公室等回音。”
我说:“告诉他我的工作安排得太紧了,没有空了。白莎,我要去机场接一位萨克拉曼多来的朋友。”
“唐诺,礼拜五你就是在那里吧?你又在那里向那萨克拉曼多的女人乱抛媚眼,是吗?”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董小姐,”我说:“岂能乱抛媚眼?”
白莎站着看向我:“高先生是位客户,我们可能还要和他做生意,他现在手上又举着和平橄榄叶,你该叫你那该死的女人自己乘出租车进城,高先生还在等你回音。”
“高先生,”我告诉她:“对我说过,这种样子的侦探,人都会笑死。我告诉过他一次,叫他笑死算了,你可以再告诉他一次,这是我的回答。”
白莎的脸色转成浅灰色,恨意充满在脸上。
我站起来,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银色包装纸,缎带,蝴蝶结齐全。
“这是给你的一件礼品,白莎。”我说。
感激之情又改变了她的脸色和表情。她撕去包装纸,打开里面的首饰匣。
一时她不懂里面是什么东西,我偷偷溜出去进了走道,我听到她盛怒之下的可怕叫声。
地上传来砰砰的声音,一定是白莎要踩烂放在首饰匣里的两颗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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