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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款的诱惑》
第一章
下午三点半……正是附近摩天大楼中各个办公室下午半小时休息的时候……爱好玩黑市赌马的可以到各咖啡店去打电话找自己的经纪人,不玩这一手的可以喝杯咖啡,叫块蛋糕或三明治;怕肥的,也许来杯不加糖的茶。
我没有体重问题,我正在想邀我的秘书卜爱茜出去,来上一大杯冰淇淋,但是我看到我私人办公室门99lib.上的磨砂玻璃外一些奇怪闪闪的红光。
门球转动。
有人自门外轻轻把门用脚踢开,我看到那闪闪的红光……是一些点着的蜡烛,插在一只图型的大蛋糕上。
卜爱茜带路,手里捧着这只蛋糕。她后面跟着迈进来的是柯白莎,我们这所私家侦探社资深的合伙人……一百六十五磅粗壮的骨头和上肉。某些方面言来,是充满效率的。
柯白莎之后是接线员、打字员。打字员也是柯白莎的私人秘书。
门一打开就听到她们开始在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唐诺,祝你生日快乐!”
卜爱茜把蛋糕放我桌上。她郑重其事看向我道:“许一个愿,一口气把蜡烛吹熄,你会如愿以偿的。”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吹,蜡烛尚留下一支没有被吹熄。
“你没有办成。”卜爱茜深深遗憾地说。好像愿望是她许的似的。
“他奶奶的,”白莎说:“这小子不能如愿以偿,倒还是第一次!”
接待员是个快三十岁,高个子,崇尚罗曼蒂克的女孩,在格格地笑。
打字员拿出一大壶煮好的咖啡和纸杯。爱茜拿出一把刀子,她说:“唐诺,蛋糕是我亲手烘的,你喜欢的那种。”
我把蜡烛一支支拉下来,统统放在烟灰缸里,开始切蛋糕。
门口一个男人声音说道:“原来大家都在这里。”所有人转过头去。
门口的男人尽力和蔼可亲。他是个宽肩高个子,腰部不肥,脸晒得黑黑的。我觉得他是德州佬。他脸上有风吹成的皱纹和鱼尾纹,鼻子很高,鼻翼两侧下来的纹,把嘴都包起来了。
我一看就知道,他要乖戾起来,是十分不易相处的。
“对不起,”他说:“看来我拜访的时候不对,你们正在下午茶时间。”
“生日派对。”我解释道:“是我的生日。他们给我一个惊奇。”
“喔!”他说。
柯白莎绝对不肯眼看送上门来的钞票不要,但是她也不愿让个子大的人来主宰她。
“每年都有一次。”她说,过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你有意见吗?”
“一点没有,一点也没有。”男人说:“希望你们不介意我自作主张请求加入。我可以帮你们忙吃块蛋糕,也许一面可以谈谈生意。”
“好,我们这里椅子不够。”白莎道:“反正本来也就是个站着庆祝的派对。你爱怎样的咖啡……什么不加?还是什么都加?”
“什么都加。”他说。
白莎重新审视那位客人,看到他平平的腹部,白莎咕噜了一下。
白莎的体型有如一捆带刺的铁丝网。很多次她也想到过节食减肥。最后总是因一句话而中止……‘管它呢,又有什么好处?’
我切蛋糕。
她们为我办的惊奇派对,因为外人参与,现在变得有点怪怪的。
我把第一块蛋糕交给这位不速之客。他绅士地把它转献给白莎。白莎一手接下来,一手自桌上拿起叉子,叉子尚未到手,蛋糕已被咬了一口。
“爱茜,叉子那里拿来的?”白莎问。
“楼下餐厅拿来的。”
“蛋糕不错。”白莎道。又转向那外客:“你姓什么?”
“姓邓。”他说:“邓邦尼。对不起,手里有蛋糕,不方便给你名片。吃完蛋糕我再证明给你看看,我是新墨西哥州,大陆保险理赔公司主管调查的副理。”
“为什么这样?”白莎问。
“为什么怎样?”
“把保险公司设在新墨西哥州?”
“因为那地方是很多事业的中心,”邓邦尼说:“我们不迎合城市的财富。我们看中农村。我们总公司组织是很好的……占地大,地价小,房间多,还可以扩充……是个人口不多的城市。你可以称她是农村背景。”
白莎重又看向他,“这样呀?”
卜爱茜相当失望,不只因为我许的愿将无法完成,而且因为有个陌生人撞入了办公室派对……怪怪的。
白莎把脚稳稳地站在地上,大家心里有数,她在准备谈生意了。
白莎用叉子叉起一口的蛋糕,煞有介事地放进口中咀嚼,用咖啡把它吞下,用钻石样的小眼再度合乎口味的地看一眼邓先生,她说:“有何贵干?”
“谈一笔生意。”邓邦尼说。
“这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白莎告诉他说。
邓邦尼向她笑笑。
“这时候比较特别。今天是唐诺生日。”白莎道:“这里小姐说要给他庆祝一下。奶奶的,从来没人想到过我什么时候生日。”
办公室突然静下来。过了一下,卜爱茜开口道:“柯太太,没有人知道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呀!”
“你们当然不会知道。”白莎说。
邓邦尼说道:“想来你是这家公司的资深合伙人柯白莎女士。这位当然是资浅的合伙人赖唐诺了。”
“没有错。”白莎说。
“我注意你们公司很久了。”他说。
白莎没回答,咕噜了一下。
“你不介意的话,你们两位可以称做绝配,”邓邦尼说:“而且你们对于几乎不可能办到的案子,都有出乎意外的成功机率。”
柯白莎想说几句,但是改变主意,又送了一大口蛋糕进到嘴中去。
“我有一件极重要的工作……一件要非常技巧的工作。而且是十分奇怪的工作。”邓邦尼说道。
“嗯哼,”白莎一嘴蛋糕,含糊地应着。“我们所有工作都像你形容的一样。”
“我想谈一谈这件工作的内容,也想谈一下报酬。”
白莎用咖啡冲下口中的蛋糕。
“你走出去到外间去。”她说:“你向右转,有一扇门上面印着‘柯氏?私人办公室’,你就进去,自己坐下来。我一分钟就到,我们在那里谈价钱。”
“此时此地谈不行吗?”邓邦尼问。
“老天,绝对不行。”白莎道:“随便什么人和我谈钞票问题,我要坐在我自己办公室,自己的椅子里。”
“我知道,这公司谈到钱……是由你决定的,是吗?”
“没错,有时有唐诺,但他不是必要的。”白莎道:“像今天,既然唐诺在庆祝他的生日,我们两个谈就可以了。事实上这对我还更合适一点。”
白莎把她盘子里最后留下的一些奶油和蛋糕屑刮进口里。把盘子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她说:“爱茜,蛋糕不坏,”转身,又对邓邦尼道:“走呀,你也可以带了咖啡蛋糕走。”
白莎带头走出我的办公室,有如一条战舰下水入海。
邓邦尼犹豫了一下,把尚留有小半块蛋糕的盘子放在办公桌上,跟在白莎后面。
爱茜对我说:“谢天谢地他们走了!唐诺,刚才你许了一个什么愿?”
我摇摇头,“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说:“说不定仍旧可以如愿以偿的。”
女接线员说:“我得回我总机去了。”她走到门口停住。把门拉开说道:“何小姐,走啦。”
打字小姐说:“我在想再来一块!”
“算了。”接线员道:“第二块绝不会比第一块好吃的。”仍旧把门为她开着。
两位小姐离开房间,卜爱茜道:“唐诺,要祝福你了。”
“祝福什么?”
“你的生日呀,傻瓜!”
我笑向她,“谢谢你的蛋糕。”我说。
她走近我,看着我眼睛,她说:“我高兴。”她吻我,“你可以再许个愿。”她说。
“想法很好。”我说。爱茜站我身旁,她说:“刚才切蛋糕前,应该请白莎让我把办公室大门关起来的。”
我笑笑。
“我就知道,”她说:“白莎见到了钱,就忘掉其它一切了。”
她仍旧站在我身旁,看向我,把嘴唇凑向我,电话铃大响起来。
爱茜在电话响第二次铃时不得已地拿起电话,她说:“喂。”接线员的声音响到连我在几尺以外都听到了。她说:“白莎要唐诺马上过去。”
“喔!唐诺。”爱茜说。拿起一块纸巾向我嘴唇擦来。她说:“那个邓邦尼真是讨厌。”
我把双手抱住她的纤腰,把她整个人拉近来。我用我脸颊贴上她脸颊几十秒钟,拍拍她的肩头,自己离开她走向白莎的办公室,留下她一个人善后,及把叉子送回楼下的餐厅去。
白莎说:“唐诺,坐下来。邓先生说他的问题相当复杂,我想没有理由要他说了一次再说一次。你现在一起来听,等他说完,我们来决定能不能帮他忙。”
她转向邓邦尼,她说:“这一切始自报上的一个人事分类广告,是吗?”
“事实上,”邓邦尼道:“比这个要早一点点。我们在俄勒冈州波特兰也发生过相同情况。”
“你们在俄勒冈的波特兰又是干什么?写保险单?”
他笑笑道:“你误解了,柯太太,保险手续是在新墨西哥州完成的,但是受保人跑到俄勒冈发生了车祸。”
“这件新的案子发生在一辆买我们保险的凯迪拉克车上。那辆车发生车祸,而且在广告中被提及。”
白莎说:“我懂了。”但是我看她什么也没懂。
“我不懂。”我说。
邓邦尼自口袋中拿出一份剪报,交给我道:“你念出来给柯太太听。用红笔勾出来的那一段。”
我念这段广告:
悬赏三百元:凡提供消息使找到证人,此证人能宣称四月十五日下午约十时,于吉东街克伦街,一辆福特天王星罔顾应停止的灯示,冲撞一辆灰色凯迪拉克者。请联络信箱六八五。
“三百元,”我说:“不少钱呀!”
“他们不能用便宜一点的方法吗?”白莎问。
“但是找不到这一类证人。”我说。
“你什么意思?”白莎问。
“你注意他措词。”我说:“这三佰元只付给能宣誓作证福特天王星罔顾该停的灯示而冲过去撞那凯迪的人。”
“假如当时情况如此,又有什么不对?”白莎问。
“万一当时情况不是那样的。”我说:“万一正好完全相反。假如福特天王星是绿灯,而凯迪该停不停,冲撞了天王星。再说,这则广告是登在人事栏的。”
白莎两眼啪搭啪搭扇呀扇的。她说:“他奶奶的!”
邓邦尼说:“正是如此。我们也这样想。有嫌疑,像是在找愿意做伪证的证人。像这种事,我们也在波特兰发生过。”
“如此看来,”我说:“你是代表那位开福特车人的。他是向你们公99lib.司投保的。当然,你不指望他被别……”
“不是,”他打断我的话说:“奇怪得很,我们保险的是灰色凯迪拉克车。”
“但是你不知道这广告是什么人登的?”
“不知道。”
“万一出现了三个证人,”我说:“这位老兄就得拿出九百元钱来。两位证人也得付六百元。即使只一位证人,这笔钱也是相当庞大的。”
“没错。”邓邦尼简短地支持我的说法。
“假如他不能自保险公司把钱收回来,”我说:“这位登广告的仁兄又怎么能够把这笔钞票回本呢?”
邓邦尼耸耸双肩。
“波特兰那件案子是怎么样的?”
“解决了。”
“广告带来什么结果吗?”
“我们不知道。”
“那广告也是登得对你们有利吗?”我问。
“不是,那条广告登的是征求对对方有利的证人。”
“我们拿到一些证词的副本。我们的调查员访问了一些证人。我们决定和解算了。是在事后,有人偶然看到了那一则广告,送交我们,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其实那个时候这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
“否则的话,和解的时候多少还要受那张广告后果的影响的,对吗?”
“没有错。”邓邦尼道。
“多少钱和解成功的?”我问。
“二万二千五百元。”
“奶奶的!”白莎低低自语地说。
邓邦尼道:“我们注意这一则广告,自然是正常的反应。我们想知道它背后的原因。我们要知道什么人在主持,我们想知道这是真为了求证据,还是另有目的,是不是想引人自愿做伪证。”
白莎道:“这些事唐诺是专家。他有办法知道答案。”
“费用呢?”邦尼说,立即又加上一句:“五十元一天另加必要报销,够了吧?”
“这,”白莎道:“是一般行规的日支……”
“保证至少几天,另加定金。”我说。
邦尼看向我笑笑说:“听说这公司费用都由白莎快定的。”
“没有错,”我说:“决定都在她,我有建议权。”
“一千元基本开支。”白莎简短地说。
“高了一点吧。”邦尼道。
“对这一顿工作不高。对方如果是流氓一批或有组织的坏蛋,唐诺冒的险太大了。”
邓邦尼上上下下又看我一次。
“千万别因为他外表矮小而会错了意。”白莎快快地说:“他肌肉自然不能和超人比。不过这小子脑子可是一流的。”
邦尼说:“我们研究过你们私家侦探社的资料,我们的结论是:你们是一对有效率的绝配。为了不要说我不公平,我要提醒你们一下,这次的任务是有身体上的危险的。”
“反正唐诺从隔缝中可以钻进去,也钻得出来。”白莎说。
“这条缝可能不太宽。”邦尼警告说。
“你在干什么?”白莎问:“想叫我加价?”
“我认为价格的事已经谈妥了。”
“一千元押金,不退的,五十元一天,另加开支?”白莎问。
“可以。”邦尼说。
白莎道:“一千元要先付。没工作就先付。”
邓邦尼拿出一本支票簿,笑笑说:“你是说在我离开这里前要先付,是吗?”
他慢慢地数出十张百元大钞,对白莎说:“发票请开大陆保险理赔公司。”
柯白莎双手接过现钞,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拿出一本发票本,开始开发票。
我说:“开支会详列清单的,不过开支会相当大。”
“为什么?”
“里面假如有诈……事实是你一定认为里面有诈的,否则你不必花钱找我们来办……你怕这些人会在你去联络的时候起疑心,起警觉。所以我去联络的时候,要完全另外用一种身分,一个新的社会背景,新地址,换一辆车……每件事都要花钱的。”
他说:“对是对,钱总是越少花越好。去弄一辆二手货车子,事后你还可以卖掉它的,这样的话,在车子上我们就所花无几了。”
“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像我想象那种‘我们’?”
“你想象的是什么?”
“几家保险公司在这件事上是联线的。挑你公司出来联络,因为你们是小公司,可以在要价上便宜些?”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我们’,只是表示你我现在连手在办这件事。你只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不必去研究我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邓邦尼自白莎手中接过收据,连看都没有看,把它对折,放进皮包里去。
“我要的是立即行动。这件事应该立即开始办。”他说。
我点点头。
邓邦尼向白莎微笑,微微躬一躬身子,走向门去。
“我的报告怎么送给你?”我问。
“你告诉柯太太就可以了。我会和她联络的。”邦尼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白莎把手指轻点在合闭着的双唇上,直到听到外间办公室的门也关上的声音,突然,她脸上展开笑容。
“唐诺,”她说:“这一类的生意才是一家正经侦探社追求的理想。求也求不来,一旦到手,声誉与钱财源源而来。”
我什么也不说。
白莎继续道:“你接手过太多案子,结果七搞八搞都搞出一具尸体来,变成了低级的谋杀案件。这件案子可能使我们走上正道,邓先生是正经、体面、有身分的人。”
我假装很惊奇,“只看一眼,你都知道了?”
笑容自白莎脸上消失,“至少他全身散发着受人尊敬的味道。”
“他是保险公司哪一部门的?”我问:“理赔的?法务的?,侦讯的……?”
“他没讲呀。”
“他卡片上没有吗?”白莎打开抽屉,自抽屉中拿出一张名片,蓝色突的印刷非常醒目。
“只有保险公司名字,左下角印个邓邦尼名字。”我说。
“新墨西哥州,哈契塔,”白莎说:“听起来不错呀。”
“听起来是不错。”
白莎道:“我想象得出来,一家大公司独立在一大片土地上,职员有眷舍,大家有新鲜空气,停车容易,每人有大办公室。他们的生意一定有不少是信件来往的。”
“那是必然的。”我说。
“什么意思?”
“你到过新墨西哥州吗?”
“当然,很多次。”
“到过哈契塔吗?”
“没有,去哪鬼地方做什么?但是我知道大概在哪里。”
“在哪里?”
“在劳斯堡下面什么地方。”
“我倒去过。”我走向壁架,把我们大地图书拿下来,打开来找哈契塔。
我向白莎笑道:“新墨西哥州,哈契塔镇,人口,一百四十二人。”
白莎和人斗嘴,是一定要让自己说最后一句话的。她把牛头狗似的下巴戳出来。“那是一本旧地图。”她说。
“没错,”我说:“人口是会成长的,算他一百四十三好了。”
她脸色变黑。
“即使人口成长一倍。”我说:“也不过两百八十四。”
“又怎样?”她说:“这张卡片印起来要不少钱!”
“没错。”我说。
“又什么意思?”她问。
“可见得卡片不是在哈契塔印的。”我说,走出门去。
第二章
我所租到的公寓还不如我原来想象那个样子。那是一个三等公寓,一共三层,不过每一层走道头上,有架电话。家俱既老且霉,整个走道终年有煮白菜的味道。
弄辆旧车倒很顺利,价格比旧车指南上所示还便宜。
我写了一封信,写上我的新地址,寄给六八五信箱。信中有我所住那三层走道底的电话号码。我也写明当晚十点正我会等电话,如有不便,则次日的上午十一时也可以。
我用真名……赖唐诺签的信尾。我相信他们会要求看我的驾照,我没足够的时间去搞假证件。
当然,私家侦探的名字是绝对不会自愿去登在电话簿上的。万一他们查电话簿去求证赖唐诺是什么人的话,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万一他们查侦探社的话,他们可能会查到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但是洛杉矶有太多私家侦探了……这点险我可以冒一下。
我故意对十点钟的约会不予理会。径自回家睡觉去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十一点钟,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电话机旁。我在铃声才第一次响时就拿起了电话。
对方是个女人,说起话来很职业性,直截了当。
“你是赖先生?”
“是的。”
“我们登的广告,你来应……”
“是的,有关车祸的。”
“你说你可以使我们见到证人?”
我假装我做事步步谨慎,“广告上说是有奖金的。”
“假如你仔细看广告上的文字,你会懂:假如有人能提供证人,而该证人又可以宣誓我们报上所说的情况,就可以拿到奖金。”
“你找到你要的人了。”我说。
“我要的人?”
“是的,”我快快地说道:“我是说我能……我最好能先和你谈谈。”
“好吧,赖先生,你在哪里?”
我把地址给她。
“令天下午十二点三十分正,你来蒙拿铎大厦一六二四号房间。你可以直接进一六二四坐下来。我会尽可能准时见你。有一点要注意,不早不晚,十二点三十分。”
“准定到。”我保证,把电话挂了。
我把那二手车开到近那地址的一个停车位,准备可以准时赴约,也想先把附近现场清查一下。
蒙拿铎是一座很老的办公大厦。电梯都已经有点摇晃了。大厅里部份瓷砖铺的地面已有不平整了。大厅售店没好好管理,香烟、烟草、报纸、杂纸混成一大堆。书架上有书,书架前面地上也堆了一堆堆的书。整个地方照明还不大充分。
我决定不要投机,所以不先上楼去看现场。老式的电梯都有操作员,我不要别人知道我事先已经先来看过地形。
我退出来,在附近走一走,在十二点二十三分正回到大厦来,乘电梯到十六楼。
一六三四是一间办公室,门上有六、七家公司行号名称。我一个也没听说过。
我走进去,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假意地递过一张卡片来。“请你填上姓名地址,来这里要见什么人。”她说。
我把真名,新设好的地址写上,又填上‘应征报上广告’。
“喔,是的。”那女人说:“赖先生,我相信你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
她看了一下腕表,“我表上说你早到了五分钟。”她说。
我点点头。
“赖先生,请你坐下来等一下。”
“当然,当然。”
我坐下不到三分钟,通外面的门开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郎向前两步进入办公室,站定在那里向左右顾盼。
她站定的样子,并不是一般人进入新环境环视一下的状况。她停下来有如做一个决定,到底是义无反顾一定要勇往直前完成一项工作,还是快点回头逃之夭夭。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人还是用相同的假意,“午安”。她说。
门口的女人把双肩向后一扭,一直走向办公桌前。
女人给她一张卡片,“请你填上姓名地址,来这里要见什么人?”她说。我冷眼看女郎填卡片。办公桌后女人说:“喔,你是葛小姐,你的时间是十二点四十五分,你来早……太早了一点。”
女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是的……我对这城市比较不熟悉,我又不想迟到了,我……”
“好,你可以坐下来等一下,当然你也可以等一下再来。”
女郎走向我一侧的一个椅子,又改变计划,走到面对我一侧的一只椅子坐下。
有几分钟我只好看向她。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看。这里只有一只办公桌,左右两边各有几只椅子。这样子有点像私家医师的候诊室,但是这里除那一张办公桌外没有其它桌子,而且没有杂志架,连报架也没有。
我又看向葛小姐。
她的腿很美,栗色鬈曲的头发,目前她有点神经兮兮。
我一直在仔细研究各式女人的服饰,但是女人千变万化,要用的时候总觉得知道不多。
女郎穿的一套衣服,设计时的目的显然是为了上班或旅行用的。她穿的一套真似远道而来,一两处已见到裂缝,不过原先这套衣服,一定很昂贵。身上其它配件都很完整……一件长外套,使用的是和里面两件头一样的料子色彩……粉颈上一条稍带腥红的丝巾。她的鞋子是蛇皮的,配合帽子、手套的棕红。
我看得出她也在注视我……故意假装未在意……以我为另一偶遇的人,或是会替她制造困难的人?
通向里面走道的门打开,我在看的女郎一惊,看向那一侧。
一个提了一只手提箱的谦和男人说:“十二A都好了,李小姐。”
女人点点头,笑笑,拿起电话说了几句我听不到的话。
本来在十二号A里说‘都好了’的男人走出门去,大门自动闭上。办公桌后的女人说:“赖先生,你可以进去了。”随即微笑向葛小姐说:“葛小姐,再两分钟就轮到你了。”
“谢谢,我会等的。”
我经过办公桌向里走。桌后的女人递给我一张纸条,她说:“进去右侧第三道门。”
我看一下纸条,上面写‘十二A’。
我开门进入里面走道,里面是六个小办公室。走道两侧每边过三间。
我要去的十二A是右侧最后一间,我打开门进去。
一位褐色肤发宽肩的男士,梳着油光的头发,从头至脚地在看我,两眼冷冷的绝不亚于柯白莎的眼色。
“赖先生吧?”他问。
“是的。”
“坐下来。”
这间办公室小小的,是正方形有如一粒骰子。里面有一只桌子,一只回转椅,两只直背椅,另外一具内线电话,其它什么也没有。
桌子后的男人说:“赖先生,我的名字叫贺龙,能见到你真高兴。你来信说你见到了报上的广告。”
“是的。”
“你以为你能告诉我们有一个目击证人?”
“是的。”
“你能告诉我们有关这位证人的背景吗?”
“他是我的一个熟人。”
贺龙笑道:“那当然,那当然。”
贺龙个子很大,大大的手平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桌上有一套放笔的架子,一迭便条纸,还有那具内线电话。
我说:“报上说有一笔奖金。”
“是有一笔奖金,”他说:“不过目前我要向你先说明一九九藏书切,免得以后有什么误会。”
贺龙弯腰自桌旁拿起一只手提箱,又自手提箱中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又再自手提箱中摸出两具小小的玩具汽车,小心地放在地围上。
地图是自己画的,大比例尺,市区吉东街和克伦街交叉路口,一切路标,交通信号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你看。”贺龙说:“这一辆是福特天王星。它自吉东街下来。你该记得在街口有红绿灯信号。赖先生。”
他继续说:“意外发生的时候,凯迪拉克沿克伦街在走,福特天王星以高速自吉东街下来。快到街口时对着吉东街的灯号是黄灯,驾驶显然是想在灯号转变前冲过十字路口。不过车子冲进交叉口时,灯号绝对是已经变为红色的了。福特车太快了,要停车也不可能了。
“它以高速冲过了十字路去撞上凯迪拉克。”
我什么也不说。贺龙移动那代表凯迪的小汽车,自克伦街过来。“你看,这凯迪拉克向吉东街方向走。右侧车道有一辆车停在那里。凯迪在左侧车道行驶,原意要停了,但是还未到路口,信号已转为绿色,凯迪的驾驶人自然照直前进。”
“他见到福特车了吗?”
贺龙犹豫一下,“他在看绿灯,”他说:“因为是绿灯,他就照直前进。而那福特,驾车的太不小心,冲过红灯,来到十字路正中,自凯迪的左侧,高速直撞过来。”
“凯迪车被冲在哪里?”
“这一点说来有些尴尬。”贺龙说:“凯迪看到是绿灯,自然速度也不太低。驾车的突然看到福特冲过来,立即煞车。福特车非但没减速反而加速想在凯迪之前冲闯过去。反正……事实上是这凯迪撞上了那福特天王星。在撞车的刹那,凯迪是几乎全停了。”
“喔,是这样的。”我说。
“你当然知道,一切过失都是福特天王星的。”
“喔,当然。”我说。
“你说这件事你有一个证人?”贺龙问。
我说:“你说这件事你有奖金?”
“是的,三百元奖金。”
“只要我提供一个证人?”
贺龙把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敲呀敲的,“你要提供一位证人,”他说:“证人要宣称福特闯红灯,全案该由它负责。”
“我懂了。”我说,保持不说话。
“你真知道有这样一个证人?”他问。
“是的。”
“我们……非常希望能和他面对面谈话。”他说:“当然,为你的利益起见,我们同意由你带他来见我们。”
“如此的话,我又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这三百奖金呢?”
对这一点,贺龙可一点也不马虎。“要等你把证人带来见我们。”他说:“要等我们和他说过,认为他的证词可靠。要等他宣誓做下证词纪录之后。”
“一切完成后才能拿钱?”
“没错,三百元。”
“假如他的证词和你所说的有出入?”
“啧!啧!”贺龙说:“不是我所说的,年轻人。我要他作证,说明一切发生的事实……真正的事实。我把一切告诉了你。你也知道事实了。我们已经有了向我们投保的驾驶的证词。我们当然不会傻到付三百元给一位昏头昏脑不说事实真相的证人。万一他站在另一边,不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那倒是事实,”我说:“不过万一我把证人带来,半途又有什么不顺,你又什么都不付。”
“赖先生,我言而有信。”
“我觉得我应该先有一点预付的钱。”
“在要找的证人没有找到之前,我们不能付钱。”
“假如我就是那个证人,我仍旧可以拿到那奖金吗?”
他蹙起眉头,“这到是一个叫我一时无法回答的问题,”他说:“我们一点概念也没有会发展成你说的情况的。事实上,你一直在问问题,顾示你对这件事根本知道很少。”
“我在测试你们的态度。”我说。
“你到底自己是不是证人?”贺龙突然说。
“假如我是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拿三百元奖金?”我反问道。
他在回旋椅上扭转了一下,他说:“这件事,我得和我上司研讨一下,然后才能决定。赖先生,今天下午三点你可以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这号码不是这里的电话号码,也不是以后你可以找到我的号码。”
他在一张纸上写上了一个七个字的号码,把纸对折起来,自己站起来,和我握手,把对折的纸交在我手上,“那么三点钟等你电话。”他说。
“三点钟。”我说,走出办公室去。
我才进入外间的办公室,就听到外间管事的小姐在说:“葛小姐,轮到你了,十二号A,右手最后一间。”
我乘电梯来到大厦的门厅,在杂志摊买了一包香烟,走去街上人行道,看一家运动器材行店面的陈设,慢慢地杀时间。这是午餐时间,在办公室林立的这一区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仍尽量不使人起疑,在附近小心徘徊。
二十分钟之后,她自大楼出来。
我跟踪她走过一条半马路。
她转入屈拉文庭大饭店的大厅,直接走向面对街窗的一排沙发,坐下来。她的行动,太有果断性,所以也没有人敢问她是不是本店的住客。
我站在窗外另一侧,小心不被她看见,但自己可以观察她。我几乎可以确定一定会有饭店的人走过去问她,她住的是那一间房,因为这一区明明标示是房客才能享用的暂憩区。
又过了十五分钟,我不愿再傻瓜似地站在那里。虽然我看得出她已经全被自己的困难占有了全部的注意力,但是我也不愿自己太大意而泄了底。
我大模大样自大饭店正门进入,在大厅中向左右一顾,把目光停在坐着的她身上,装出想不起她是什么人,“喔,真是巧,哈啰。”我说。
她犹豫地笑笑,“哈啰。”她说。
我又四面在大厅中环顾了一下,显然在再看一遍没有找到的人,又再把眼光停在她身上。
她一直在看我,又好奇又惶恐。
我走几步到她面前。我说:“约好一个朋友吃中饭,我来迟了,大概他决定不等了。我……我知道我见过你,但是我真笨……我不记得……”我突然停下。
她像银铃似的发出笑声,“你现在想起来了,是吗?”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说:“你也在蒙拿铎大厦那办公室里。我曾坐在那里看过你几分钟……嗨!你千万别以为我是有心的。我来这里真是约好一个朋友,而你的脸又很熟悉……喔,我真是抱歉。”
“没有什么要道歉的。”她说。
“你住在这里吗?”我问。
“我……我也在等一个朋友。”
我看向我手表,说道:“我的约会是泡汤了,我只迟了三十分钟,他竟不等一下……吃过饭了吗?”
我尽可能不在意地问出来,希望不会使她起疑。
“没有。”她说:“我也是在等一个女朋友,我看她是不来了。”
“这里餐厅有相当好的商业午餐。”我说:“我和朋友时常在这里吃饭。菜色还可以。既然我们两个约的人都不来了,有荣幸和你一起吃顿饭吗?”
我表露热诚,希望她能同意。
她假装犹豫一下,目的是不要显得太快同意。“我……想我的朋友不会来了……我应该在十二点半到这里的,那件事使我多耽搁了一点时间……你知道那边等了不少时候……我才出来就到这里来了。”
“那我知道,”我说:“你的朋友一定以为约错时间走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自顾慢慢转向餐厅方向,她跟着过来。
我看看表,“该有点饿了吧?”我问。
“实际上,”她说:“我饿惨了。早餐吃太少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说:“万一我的朋友回来,见到我和你在吃饭,他会误会我是故意失约的。万一你的朋友回来,那会很窘。我们还是多走点路,一条街下面有个牛排屋,我们去那里吃去。”
“牛排屋?”她问。
“洛杉矶最好的牛排。”我说,一面把大姆指竖得高高的。“非常厚,菲力或纽约客,烤洋芋,洋葱圈。生菜色拉,还有……”
“别说了,”她说:“我的身材!”
“最妙的是不会影响你的身材。”我说:“这类食物低脂肪。”
“当然,”她说:“尤其是洋芋。”
“放很多白脱溶化在里面,”我说:“上面再撒上些胡椒。另外再可以来些大蒜面包,烤得焦焦的。”
“下午我有一件公事约会要去赴。”
“要是有好的葡萄酒,大蒜味就不会明显。”
她大笑,“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推锁员,”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赖,”我说:“赖唐诺。”
“我姓葛。”她说:“葛达芬。”
“太太还是小姐?”
“现在开始是小姐。事实上是太太。我先生出走了。”她自讽地说:“我那亲爱的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发生了兴趣,把我抛弃,连一点点……”她突然停下,过了一下连下去说:“关怀也没留下来。”
她忽而开朗起来:“一天到晚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婚姻情况,总不是件愉快的事。所以我干脆用我未婚时的名字算了。”
“反而安心了?”
“反而安心了。”
在牛排屋前她退后半步。她说:“唐诺,这是个很贵的地方呀。”
“不便宜是真的。”我承认道:“这里供应的食物,当然也不是小摊上可以比较的。”
“我是说……有问题吗?你付得起吗?……这种地方即使是各付各的,我也付不起的喔。”
我哈哈大笑以再给她保证。我说:“什么人说过各付各的呢?餐单的右边一行你别去看它。你只看餐单的左边,告诉他们你要什么,就可以了。”
“唐诺,你倒挺乐观的……这样一顿饭吃下来,不是要吃到三点钟,你没有工作的吗?”
“我替我自己工作,”我说:“我这个雇主又对自己这种雇员十分宠爱,既然我的雇员有机会请一位你这样漂亮的女士吃一顿饭,我是雇主又怎么能不放一天假呢?反正这也是鼓励士气的一种方法。”
她笑着说:“我在四点钟可有一个约会。四点之前我是有空的。乘这时间吃饭,对我言来再好也没有了。”
“那好极了。”我说。
领台的侍者一本正经把我们带到一个卡座。我点了鸡尾酒和开胃菜,两块特厚菲力牛排,五分熟;汤,烤整只的大洋芋,洋花菜,洋葱圈,法国大蒜面包,我给自己要了黑啤酒,替她要了一小瓶红酒。
鸡尾酒上得极快,但是调得恰到好处。达芬一点也不隐讳她对开胃菜的衷心满意。我们喝蔬菜汤,又用了点青菜色拉;这时牛排上来了。烤得恰到好处,热乎乎的,稍稍冒气。牛排刀重重的但是十分锐利,每切入牛排一刀,淡红色汁液自牛排中透出,在瓷盘上形成小小一个血池。
我拿起一片大蒜面包,在盘子里吸着浓厚的牛排汁来吃。达芬跟进不误。
我喝我的黑啤酒,达芬喝我替她叫的红酒……那是一家法国特殊酿房的出品,我相信她会喜欢的。
渐渐的,她的双颊恢复了粉红色。
她把盘子中每一屑食物都刮进了嘴里,用了两块大蒜面包,把红酒也喝了,满意地向椅子背上一靠。
“嘿。”她说:“吃得真过瘾。”
我说:“你去蒙拿铎大厦和我是同一目的吗?”
“你是在说那车祸?”
“是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
“那个车祸奇怪得很,”我说:“当时你站在哪里?”
“我在吉东街。”她说。
“你的确知道福特车过街口时灯号已经变过了?”
“喔,没有错。当时我急急想过街,但是尚未到街口,交通号志改成黄色了。我走到街口,它已经变红了。
“福特车冲出去的时候灯号还可能是黄色的,不过到街中时灯号绝对是红色的。他冲得太快,以为可以冲过去的。”
我点点头,“三百元拿到手了吗?”我问。
“还没有,我签了一张口述证词。贺先生会先拿给他的上司看一下。今天下午四点钟我要回到那里去。假如他们要我这个证人,我可以拿到三百元。”
“那广告上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说:“那广告说任何人可以提供消息使他们找到一个证人,可以拿三百元奖金。”
“这……”她说:“我对……咬文嚼字本来是外行。我来也不是提供证人,我自己是证人。”
侍者走过来,等看我们的会话什么时候能暂时中断。
我问达芬:“来点菠萝低脂的冰淇淋如何?”
她微笑道:“已经吃开了,也不在乎多吃一点了。”
我对侍者点点头,“来两份,再送甜点来。”
我们一面喝咖啡,一面在吃冰淇淋。
“时间还有一点空间,”我告诉她:“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她说:“四点钟之前,反正我是空的。”
我问:“达芬,你住在哪里?”
她要开口,自己又停住了。看向我,她说:“坦白告诉你,我才到这个城市。我把行李寄在车站投币暂置柜里,离这里也很近,我有地方住之后再去拿回来。”
“我可以帮你忙,我有车……”
“那太好了,最好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我不要太贵的大旅社……唐诺,我在找工作。”
我向前倾一点,对准她眼神看,我说:“你一毛钱也没有。是吗?”
她把眼光移开,有点惊慌,然后转回向我,对着我也直视地说:“我一毛钱也没有。”
我说:“四月十四日,当车祸发生的时候,你离开这里很远很远。你根本没能见到这意外,你只是在报上见到这一则广告。
“你已经没有办法了。你来到本市是来找工作的。你看报为的是找工作。你见到广告,认为冒充一下证人可以拿到这三百元钱……”
“唐诺,不要再说了,”达芬说:“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把我吓到了!”
“能把你自己的过去告诉我一些吗?”
“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说:“我是个挺不错的秘书……事实上我也一直做秘书工作。我会速记;我可以听录音打字;做得很快,很正确。我有很好的工作。然后白马王子出现了……反正我爱上他了。我嫁给了他。我把自己所有现钞给了他,把所有积蓄都变成了两人的共同账户。
“有点奇怪的事出现,我起了疑心,我就作了点调查。那家伙是结过婚的,有太太有女儿,还没有离婚。另外一个家是在这里,洛杉矶。反正……我做了一件错事,我气昏了头,我告诉他,我知道他的事了。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见了。把我们共同户头的钱全部提走了。”
“这种人,你可以告他重婚,告他诈欺的。”我说。
“这有什么用?”她说:“他能说会道,死的可以说成活的。一进法庭,大家都会相信他的。他会说他很后悔,现在他只想回到自己家中和他妻女共处。法官会给他缓刑……即使不能缓刑或交保……把他关在牢里,对我还是没有帮助。”
“和他一起生活有多久?”
“六个月。当然这期间他常不在家。他说他是制造厂的代表,常要出差的。”
“为什么不回到老本位去工作?”
她猛力地摇头,“那是中西部的一个小城。所有办公室的小姐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件婚事。我告诉你,那男人外表是个帅哥。他可以左右任何人。我嫁给他时神气极了!我告诉所有人,我是灰姑娘交了好运,我丢不起这个人!
“办公室女人都很小心眼的。我绝不能让她们知道灰姑娘最后的命运结束,是如此不堪的。”
“他的太太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吗?”我问。
“我看不见得。我是在暗中的,我知道她,还有她一个七岁的女儿。”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摇摇头。
“能告诉我最好。你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他的名字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唐诺,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名字呢?”
“万一巧了,碰到这位仁兄,我可以自己躲得他远远的,不上他当。”
她又摇摇头。
“你还在爱他?”我刺激她一下。
“我恨他!”
“那你为什么来洛杉矶?又为什么替他保密?”
“我又没给他保密!”
“随你说。”我说,接下去就不再开口。对我的不再开口,她不是很习惯。
“我把所有剩下的钱算一算,只能乘巴士来这里。”过了一下她说:“我下车时又脏又饿。我现在还急需洗个澡,换套衣服……”我打断她话道:“你来这里,为的是求他再回到你的身边?”
“求他个屁!”她口不择言地说:“这浑球赢了十二万元连三场独赢马票,他的名字登在美国的报纸上。还有他的照片。
“所以我一定要到这里来,从这里给办公室的女朋友们寄一张明信片回去。明信片还一定得有洛杉矶邮戳,报上说他住这里,我有什么办法?
“我不能让以前办公室里的小姐认为我有钱了,就不理她们了,更不能让她们怀疑我出了什么问题了。
“不知在什么站口,有人在我行李袋里的小包里偷掉了我的钱,又把小包放回进去。我到这里,才知道我一毛钱也没有了。
“我一毛钱也没有了,唐诺。我一毛钱也没有了。”
“去找他,”我说:“一定叫他分一半给你。”
“我宁可干死在沙漠,也不会向他要一杯水喝。老实说,我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宁可出卖我自己,唐诺,我一毛钱也没有了。”
我把帐给付了。
“走吧,”我说。
“去什么地方?”她问。
“我有个公寓。”我告诉她说:“离开这里相当近。不是什么豪华型的,不过我会带你过去,把你留下,连钥匙也给你。你自己可以开热水好好洗个澡,你洗澡时,我给你去车站把你的行李带回来,你要是快一点的话,来得及四点钟之前换上你干净衣服。你四点钟的约会,是要电话连络还是一定得自己去?”
“要自己去。”
“好吧,”我说:“你可以……”
“不行,不可以,唐诺。”她说:“我不能这样。你……怎么说也还是陌生人。”
“你才说你可以出卖自己给不认识的人,”我说:“我公寓的门从里面可以反锁。你可以把门闩给闩上。我给你十分钟泡在浴缸里,十分钟换衣服。我唯一的要求是用了浴缸后,浴缸要洗干净。”
这句话发生了效应。是这句话加上泡在浴缸里这回事太吸引她了。
她微笑道:“唐诺,你为人太好了。我觉得太打扰你了。”
“不算打扰,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告诉她:“你要一个地方洗澡换衣服。你下午有个约会,约会结束你有三百元在口袋里,如此而已。”
她叹口气道:“我觉得浴缸比什么都重要。”
我把我的二手货车自停车位开出来,把她带到我为掩护身分用的公寓。
“好了,”我说:“这里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我去替你拿行李。那门上有门闩,你可以从里面……”
“唐诺,我怎么可以把你闩在自己公寓的外面?”
“没有关系,尽管闩。”我告诉她:“我回来之前,这里反正只有你一个人。我回来会在门上敲门,你可以开门拿行李。你穿好衣服出来,我开车送你去赴约。”
我看她在犹豫。我接下去说:“到时你的工作就完了,你有你的三百元在口袋里,留着慢慢用,可以用到找到工作。那件车祸案子有了你的口述作供,大概也会私下了结,你根本不需要出庭作人证。”
“喔,我还真希望能如此,”她说:“我自己都在怀疑,上法庭能不能过得了关。……不过我做这件事,也单纯是看到广告后一时的冲动。我走投无路了。不如此,又……”
“当然。”我知道她很难接下去说什么,所以给她解窘地说:“这情况谁都会如此做。老天,万一当时你被迫到一定只好随便找个陌生男人。要知道,这个城市最出名的是有很多讨便宜的便衣警察,事后他们还把你带去警局,给你留个案底,要是给你本来做事办公室的女同事知道了,那……”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这一点。”她说。
“我是为你在设想,”我说:“把行李柜钥匙给我,我必需快快去办了。”
她把钥匙给我。
“唐诺,你自己如何?”她问:“你见到那车祸了吗?”
我说:“我在想,也许真的可以挖出一个见到那车祸的证人出来……我本来约好吃饭的男人就可能是一个。不过我现在不需要他了,因为你马上可以解决他的问题了。不要忘了,要把浴缸弄干净喔!”
她大笑道:“唐诺,我做家事,可棒得很的!”
“我走了,”我说:“我回来时把门打开一点点就可以了,我把你行李塞进来好了。”
“谢了,唐诺,谢谢你每一件事!”她没等我把门锁上,就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
我在门外等一下,看她有没有把门闩在里面闩上。她没有。
公路车站并不远,但是我叫了部出租车前往,以免停车有困难。我走进去,拿出钥匙,找到对号的柜子,拿出一只很好的箱子和一只装过夜东西的皮包。我乘原来的出租车快快回家。
我在门上敲门。
“门没有关。”达芬叫道。
我把门打开。她身上只包了一块毛巾,脸上有汗水,精神好得很。“喔!唐诺,你真是好人。”
我笑着说:“要快一点了。”把行李放进去,自己退出门来。
我关门的时候看到她在笑。
“什么时候进来?”她叫着问我。
“十分钟。”我说。
我走向走道末端的电话。我打贺龙留给我的电话。
是他在应电话。
“贺先生,”我说:“我是赖唐诺。我应该在三点钟打电话给你的,我有点耽误了,你说你要给我回音的。”
“是的,赖先生。”
“回音有了吗?”
“有了,赖先生。”
“怎样?”
“抱歉。”他说:“我认为你是一个绝对可靠的年轻人。但是我上面的人比较保守。他们认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做本案证人,你的目的不过是那三百元钱。说你为了钱愿意做任何人证。
“赖,你别为这件事生气。先听我说完。我自己本身也只是个中人……跑腿,传话而已。我一切听我上司的。他们认为付钱给愿意做伪证的人来做伪证,本身就犯了伪证罪。对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但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也没办怯。”
“我们在讲些什么话,你怎么能向上司讲得清楚呢?”我问:“我能不能见……”
“当然,我用的是录音方法呀。”他打断我的话道:“我有个你看不到的录音机。记不记得桌上有个两支笔的笔座?座子里有隐藏的录音机在。我上面的人听过了你的录音带。我说过,这位律师特别注重咬文嚼字,他认为……反正他听了你的录音两次,他说假如你自己就是证人的话,应该一开始就说明这证人就是你自己。但是你的发问,你的说话方法,反正……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赖先生,他们已经有了这个决定了。我们谢谢你给我们联络,也谢谢你为这件事费了心力。再见了。”
他不等我回答,立即在那一头把电话给挂了。
我下楼,坐在车中十分钟,又上楼,在公寓门外敲门。
葛达芬一下把门打开。她鲜艳夺目,充满自信。
“喔,唐诺,”她说:“我现在一切都正常了99lib? 。我以前不知道,泡一个澡会有那么大的舒服。我们现在赶去,四点钟赶得到吗?我希望不要迟到,正好四点到,最最合适。”
“那就一定要快走了。”我说。
“我行李怎么办,唐诺?”
“没时间管行李了。留在这里好了。回来时再拿。”
“公寓房门你另外还有钥匙吧?”她问:“那是弹簧锁。”
“没有错。”我说。
她大笑道:“你说的门闩我一次也没有用。唐诺,我现在才看到门上的确是有一个门闩的。我……我大概对你是有信心的。”
我把她带下来,坐进汽车,开车到蒙拿铎大厦,又向前开过一点。
“有件事十分重要,”我警告她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如果给他们这些人看到,会怪怪的。你和贺先生说话的时候,也千万要小心,不可以漏出来我们互相认识。否则会有很不良的后果。
“自蒙拿铎向前半条街有个停车场。我会一直开车下去在停车场停车等你。你办完事,走过来,我会坐在车里等。你只要站在进口处,我可以看到你的。”
“唐诺,你真好!”她说,把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挤了一下,跳出车子,跑向大厦进口。
我把车再开向前,来到停车站,把车停进去。我告诉管理员,我太太在附近买东西,我在等她。然后我坐在车里,把车头对准大街的方向。
四时二十三分,她出现在前面。我按两下喇叭,发动引擎,把车开向她让她进来。
“怎么样?”我问。
“可以!”她说:“只是他们……并没有给我那三百元钱。”
“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有你的口述证词了。”
“有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给你钱?”
“我今晚上十点钟可以拿到那笔钱。”
“在哪里拿?”
“在好莱坞方向的什么地方。他们会在蒙拿铎大厦接我。好像是一个什么律师,要仔细看一下我的口述证词,又要和这件事的实况仔细校对一下。那个律师对文字的正确性非常在意,他要确实知道,和他打交道的必需是真正的目击证人。”
“万一那个律师认为证人有问题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可能我拿不到那三百元吧!”
“万一你拿不到呢?”
她说:“万一我拿不到……”我看到她一下子胸部扁下,有如车胎漏了气。
她没吭气很久,她说:“唐诺,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想他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多时间,又叫我签了证词,而不给我那三百元呢?”
“我不知道,”我老实告诉她:“我不过说说而已。”
“唐诺,那三百元现在变成我全部希望寄托的东西了。我身边只有三角五分钱,由于这三百元有点希望,其它报上的广告,我都没有去应征……即使我一个一个去试试,说不定跑穿鞋子,还是落空的多。
“三角五分连公交车费都不够,打电话都没有几个好打……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份找证人的广告,立即动了心。
“我现在知道我有多傻,把所有剩下的钱放在身上,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来。我恨那偷我钞票的小偷!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把这几毛钱用来买点东西吃,我又饿又失望。
“唐诺,这些混蛋家伙一定要把这三百元给我,否则,我……”
“小心了,别乱开口。”我阻止她道。
她突然就停下。
过了一下,她说:“唐诺,大都市对一个没有钱,没有熟人的女孩子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大魔鬼。”
“什么叫没有熟人?”我问。
“就是没有熟人呀,我一个人也不……”
“你有熟人。”我纠正她说:“我不就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她转过来看我,她说:“好吧,唐诺,我有你这个熟人。我想我也该给你说个明白。我对你很感激。我差点不知怎么办,是你拖了我一把,我谢谢你帮我忙,我不是个太随便的人,我还是对你感激。”
“不要太在意。”我告诉她:“事实上,过了今晚十点钟,你可以拿到那三百元。”
“唐诺,对那件车祸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以为我可以牵线使他们找到一个证人。”我说:“但是那个躲在幕后的律师,一定是一个很难缠的家伙。他认为我对这件案子重视的不是正义,而是那三百元钱。他回绝我了。你千万不要和那批家伙谈到你认识我,或知道这些内情。”
“不会的。”她保证。过了一下,她说:“你现在是不是回去……回公寓去?”
“有禁忌吗?”
“没有,没有。我跟你回去把东西整理好。唐诺,今天晚上十点钟的约会……你能送我过去吗?”
“当然。”
“目前呢?”
“你有特别地方想去吗?”
“没有。”
“看来最好你能守在公寓里。”我说:“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你可以倒在床上蒙头睡上一觉。”
“唐诺,你说有事不回公寓,是不是因为我留在公寓里的关系?”
“我真有事要做。”我告诉她。
“唐诺,你是个君子人。你明明是把公寓让给我。你实际上不必如此。”
“别太计较,”我说:“一切会否极泰来的。”
我们开车回公寓。我把钥匙给她一套。
“你自己进去,当它是你的家。”我告诉她:“记住门上有闩可以上闩。最好人在里面能闩上比较安全。”
“唐诺,我不要把你闩在自己公寓门外。”
“没什么。”
“其实……也可以……我是说……假如……”
“不行。”我告诉她:“九点三十分我会到这里来接你。我们来得及去赴十点钟的约。办完事还可以来点快餐消夜。”
“那时候我请得起你了。”她说:“我该有三百元了。”
“就算是个约会好了。”我说。
我送她到公寓大门口,拍拍她肩膀鼓励她一下,自己开车回办公室。
我进门的时候,其它人正在下班。卜爱茜还坐在办公桌后。柯白莎也还在办公室。
卜爱茜说:“唐诺,白莎急着要见你,她每分钟问一次你回来没有。”
“好。”我说:“我去看看白莎在想什么?”
我走进白莎的私人办公室。我才把门打开,白莎道:“唐诺,你死到那里去了?”
“为那保险公司案子办事呀!”
“嘿!那个邓邦尼今天下午打了七、八个电话来,他急着想知道你有没有和对方建立关系。他说一定得十分十分的小心从事……他有原因相信他们会疑心你是个侦探。”
“好吧,”我说:“还有什么事吗?”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事’?你见过他们了,是吗?”
“有。”
“他们起疑心了吗?”
“我也说不上来,我被他们召见了,我告诉他们我很愿为他们作证,但是他们不要我。”
“邓邦尼就怕一点,唐诺。你一定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了。他怕你办事卤莽。他要一张报告。”
“过一下我会和他联络的。”我说。
“姓邓的不太高兴。”白莎道:“他认为我们办事不力。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见到你叫你马上联络。”
“好吧!你就打电话给他吧。”我说。
白莎道:“他也许会对我们不太客气。他说他很失望,反正这狗娘养的是在生气。”
“先用电话联络一下再说。”我说:“试那个电话看看。”
白莎要了一个外线,拨了一个电话号,她说:“邓先生?”
她用甜蜜的语调说:“这是柯白莎呀!邓先生。唐诺才自外面进来,我告诉他,你要和他谈话。我现在请他听电话。”
我拿过话机。我说:“哈啰,我是赖唐诺。”
“唐诺,你搞什么鬼?”邓邦尼道:“你把事情全搞砸了。”
“为什么说我把事情全搞砸了?”我问。
“他们一定在什么地方把你看穿了。”
“看穿什么东西?”
“看穿你是假货,看穿你是私家侦探。”
“我不相信九九藏书。”我说。
“我知道他们是这样。”他说。
“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我问。
他说:“据我知道,他们已经另外选定人选了。”
“什么叫另有人选?”
“他们决定选用另外一个证人了。”
“广告里并没有说只能选用一个证人呀。”
“你试试看,他们会不会出两个证人的钱。”邓邦尼说。
“不过,出现第二个证人,我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他:“看到广告的人何止千万,随便那个看到广告的一高兴……”
“看到广告个屁!”邓邦尼大声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快要求发动。我就怕他们一下子和别人决定不再要人了。”
“我去应征时,他们对我的印象不错呀!”我说。
“你拿到那三百元钱了吗?”他问。
“没有。”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联络的?”
“大概三点钟。看来有什么贼律师介入了这件案子的决定,在幕后操纵全案的法律观点……”
“狗屎,”邦尼打断我话道:“我告诉你,他们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这角色演得不够好。”
“好吧,”我告诉他:“随你怎么说。我不和你争。现在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把给你们的钱退回来。”
“全部?”
“全部。”
“已经有不少钱花掉了。”我说:“我们是不保证结果的。我们保证努力服务,如此而己。”
“你给我听到。”邦尼说:“你用这一点作推辞,你就死定了。我代表的是大事业。我给你们一个工作,你们搞砸了。”
“我还没有搞砸呀!”我告诉他。
“你已经搞砸了。你和他们再也联络不上了。即使你再试,但越试他们越疑心,更不可能接近他们了。”
“你完全知道了吗?”我问。
“我完全知道。”
“好吧,”我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的?’”?
“千万别以为我会完完全全相信你。我当然尚有别的布线。”
“正是如此。”我说:“那些别的布线才是把这件事搞砸的主要原因。你们外行人就都一个样……想做内行的事情。只是在保险公司占了这样一个职位,就自以为懂了怎样做侦探工作。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事实上,是你把这件事搞砸了。是你在我要走的路上设了很多路障。是你使我未开始出动就注定要失败。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用自己的战略来办这件案子,你给我躲远远的。”
“你认为还有希望?”
“杀猪有很多方法,你爱杀头,我偏爱杀屁股。”我告诉他:“我当然还有希望。从一个方向打开不了,可以从另外一个方向试一试。不过,我不要你凑在里面乱混。知道吗?”
“你怎么能给我命令?”
“为什么不能?”我说:“我现在就在给你命令!你现在开始在里面捣乱,倒霉的是你自己。你已经把事情搞砸了。我替你争回面子来。”
那一头平静了几秒钟;他说:“我看不出你会有什么把握。”
我问:“什么地方可以随时联络到你?”
“这个电话就可以。”
“也许会是今天相当晚的时候。”
“这电话反正一定可以联络到我。”
“OK。”我说:“能给我你的地址吗?”
“不行。电话是没有登记的。来电话我一定接。不过我要你听清楚了……”
“我什么都清楚。”我告诉他:“我和你订了合约办一件案子。我的立场是把它办好。我不要你凑进来一起混。你也听清楚了。”
“那倒可以。”他说:“但是你不可以用这种语调和我说话。”
“那就别凑进来捣乱。”我告诉他:“两人互有共认,各办各的。”
我把电话挂上。
白莎用焦急的脸神,两眼啪啪扇动地看我。“你怎么可以对客户这样说话呢?”她问。
“去他的不可以!”我说:“非但可以,而且已经可以了。那家伙是个什么人都信不过的人。他请我们替他做一件工作,要不是他另外请别的侦探社来看我们做得如何了,就是他利用他自己的干员在查我们做得如何了。这样的结果,等于是火上加油。我再要把它扭过来,可更得花精神了。”
“他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人呀。”白莎道:“你不可以和客户硬顶嘴,你……”
“乱讲,”我说:“我知道他那种人。他是自以为是,吹牛拍马的生意人……他把你放在被动位置,榨干你为止。我不希望被他牵着走。”
“现在准备怎么办?”白莎问。
“继续办案,有结果为止。”我说。
“你能吗?”
“每次都能的,不是吗?”
“你是一个聪明鬼,”白莎恨恨地承认:“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刚才没那样对他说话。”
我凑向柯白莎的办公桌。把邓邦尼给她的电话号码抄进自己的记事本,我说:“这是他对外唯一的联络,我想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消息会漏出去。万一他打电话来,你在电话上不要乱嚼嘴。”
“他有没有说要把钱拿回去?”白莎问。
“他想往那个方向走。”
白莎对他的看法大打折扣,“这样的话,”她说:“你骂骂这狗娘养的,也是应该的。”
“你别忘了你说过这句话。”我告诉她。自己走出门去。
我向爱茜道晚安,告诉她万一她好多天不能见到我,可以不必担心,但是要三缄其口,对任何来访的人要保持神秘兮兮。
我开车来到市警局,找上交通意外科,开始找老朋友翻寻数据,不多久,我找到了我要的。四月十五日,在吉东街和克伦街口,凯帝拉克车的驾者是封山缪,福特天王星的驾者是贝乔治。警方记录错在封山缪,也就是凯迪的驾者,他在红灯时该停不停,冲撞了有路权的福特车。
我又到一家有交情的报社去翻看剪报,查出那连三场独赢马票得主的名字。那位赢家叫花大松。
自照片看来,他是个大嘴巴的帅哥。我把他的地址抄了下来。
第三章
贝乔治的名字在电话簿里有登记。我打电话给他。
“对不起,冒昧得很。”我说:“我有一件私事想见你一下,不知道我现在开车来,你能不能见我一下?”
“请问你什么人?”
“赖唐诺。”
“好吧,”他说:“想来你就来。我看到你再决定要不要和你谈。”
“很公道。”我说。
他住在海滨,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他的住家。那是个很小的公寓。贝先生、贝太太都是三十几岁年龄,显然他们没有子女。
“好吧,”他说:“找我有什么事?”
“四月十五日对你是不是有特别意义?”我问。
他冷笑一下,“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呢?”他问。
“有呀,意义是我在调查这件案子。”
“好吧!”他说:“那天我发生一件车祸。”
“怎么发生的呢?”
“我沿着吉东街开车。在克伦街交叉口时我因为有灯号,慢了下来。由于正在这时候绿灯亮了,所以我重新加油住前走。
“一个叫封山缪的人开了一辆凯迪拉克偷冲过来。我看到他想抢红灯,看到他不可能会成功。我猛踩煞车,煞得不够快。冲上去撞了他。”
“打官司怎么说?”
“没有什么官司好打。”
“你的损失怎么办?”
“付了。”
“你是说姓封的付你钱了?”
“实际上是保险公司付了。”贝乔治说:“他们的调查员很公正。他来现场,我把事实说明。他看到我车子的损伤,问我人有没有怎么样。他带我去医院体检,把我的车送去车厂,叫车厂修理,交待全部换新,又把车送回来问我是否满意。”
“你很满意?”
“开起来像新车。”
“车子,伤得凶吗?”
“我不知道。初看撞得很烂,不过保险公司什么都赔了。”
“知道是什么保险公司吗?”
“当然。”他说:“大都会保险公司。”
“谢谢。”我说:“我不过是在查问不同的保险公司作业的状况。我要看他们对理赔是否有信用。你确定对保险公司尚称满意?”
“当然,满意得很。”
我谢了贝先生,开车回公寓。
葛达芬穿着美丽,神彩飞扬。
“唐诺,”她说:“今晚上我一拿到钱就搬出你的公寓去。我对你为我做的一切非常感激。我替你把这里清洁了一下。也把厨房和架子上东西整理一下。看来你住到这里来并不久呀。”
“是不久。”我告诉她:“不太久。”
“你买了很多日用品,根本连包装都没有打开。”
“没错,我希望有不少吃的东西,我需要的时候不必临时出去买。但是我又时常在外面吃饭。”
她看我一下,她说:“唐诺,碰到你是我的运气。事实上,你是我见到男人中最绅士的。”
“你从来没有把我这个地址,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吧?”我问。
“老天,没有。自从来这里,我一直告诉别人,你见到我的那家旅社算是地址。我一拿到钱,立即要去那里开一个房间。”
“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和你联络?”
“没有。只有我和他们联络。”
“他们叫你今晚上要干什么?”
“他们叫我要在九点五十分钟正,到蒙拿铎大厦的大门口。他们会派人接我去那律师的住宅。那律师会给我三百元钱。据说地方是在好莱坞的什么地方。”
“达芬。”我说:“帮我一个忙。”
“什么?”
“不要去了。”
“不要去?”
“是的,不要去。”
“但是唐诺,我已经完完全全破产了。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开始做这件事,我也给了他们口头供词。正如你所说,他们用了我的口述供词,也许已经在调解这件车祸了。为什么,唐诺?为什么不要去,我需要这笔钱呀!”
“用这种方法赚钱,不是好办法。”我说。
“乞丐还有选择吗?”
“多少还是有权的。何况你不是乞丐。”
“什么意思?”
“你有家。”我说。
“在哪?”
“这里。”
“喔,唐诺,不行。我……怎么啦,唐诺,你不会是……再不然你真的……?”
“什么?”
“想搬来一起住?”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把这里当家。我自己另有住的地方。”
她向前一步直视我的双眼,她生气地说:“唐诺,你要我住在这里,你出去和别的野女人住在一起。”
“我没有别的野女人。”我说:“我说我另外有地方可以住。我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我有朋友。你可以住在这里住到有办法自立。我可以给你零用钱,厨房里有足够吃的东西。足够吃一段时间。”
“我注意到了。”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新买的许多罐头食品,连口袋都没有打开放在地上……唐诺,告诉我,那个女孩子,你真的很爱她吗?”
我大笑道:“你们女孩子都一样的。想到风就是雨。现在我要你把今晚的约会忘了,从今以后,不再和这批人发生关系,我会留心一点,看这些人在想什么。”
“但是,唐诺。他们已经有了我的证词。他们利用我和保险公司妥协,正如你一开始说过的。”
我说:“那个在蒙那铎大厦的办公室,只是一面墙上的一个小孔。任何人可以走进去,租一个小办公室,租一天,租一个星期,租一个月,甚而只租一小时。你可以十二点钟用到一点钟,那办公室就如你自己的办公室一样。
“你的工作完了,另外一个人进去,那办公室就变成了那个人的。当然,有人以周计算,租几周的。反正这是个唬人的办公室,在前面的女郎管制所有的一切业务。她要收租金,她管接待,必要时她还管文书秘书工作。”
达芬想了一下,她说:“要知道,他们不过是暂时为调查一件车祸要个办公室,你总不期待他们弄个永久性办公室吧?”
“为什么不可以。假如他们是有地位,有声誉的保险公司,还有一位如此讲究尊重律师伦理道德的律师。当然应该要有一个象样……”
“不行,唐诺。”她打断我话说:“我已经走了那么远了。我要走完全程。我是一个希望自己靠自己为生的女人。对于你已经帮我的忙,我感激;但我不要依靠你,我也不喜欢占用你的公寓,把你推在外面。
“再说,”她加上一句:“我毫无理由依赖你一辈子。”
“好吧!”我告诉她:“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对这件事不过多了一层疑心。我觉得这件事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唐诺。”她说:“你自己在这件事中到底占了什么位置,始终也没有告诉我呀。”
“什么叫我占了什么位置?”
“你到那里去要领那三百元钱。他们不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唐诺,告诉我……你见到那车祸吗?”
我向她笑笑,我说:“我见到那广告。”
“唐诺,你那么急需要钞票吗?”
“我是削尖了头到东到西钻的人。”我告诉她:“我总可以东弄点钱西弄点钱花花。我看到这样一张广告,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行动。”
“唐诺,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除了对我说过的之外,还有很多没有对我说的。”
“但是你不肯照我的话去做。”
“不行,我非去不可。”
“好吧,”我说:“我现在就带你到离蒙拿铎一、两个街角的地方去。你自己走一点路过去;今天晚上你还是住这里。回来的时候你自己进来,钥匙留你那里。”
“唐诺,那时你会在哪里呢?”
“我告诉过你。我另外有地方可住。”
“唐诺,你可以……这样说……我是说……唐诺,我简单一句话,我不能把你锁在门外。所以今晚上我不住这里,这里我给你整理好了,你搬进来,一切都会很舒服。我会拿到那三百元,我又决定省一点用,我会在蒙那铎附近找家小旅社,订一个房间,我希望那里价格便宜,而且是正正经经的旅社。”
“我随你。”我说。
她有感地说:“看来我在今夜之后就不会再见到你了。我们像是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反正大城市一下把我们都吞服了。两条直线不知什么时候再有交叉。”
“不过能遇见和认识你,总是我的荣幸。”我告诉她。
她说:“我不想在一辆停在大街的汽车里,和你说再见。”
“那你想在何时何地跟我说再见呢?”
“现在?这里。”
“你不是要我开车送你去……”
“当然,我不是指这件事而言的……我是在说和你说再见。”
说完,她把双臂抱住我颈子,用一半力量把身子吊住我,把脸凑过来,她说:“唐诺,你是好人……你是……现在这世界上已经找不到了的好人!我要谢谢你。”
她把双唇印向我的,给我一个感激之吻,但是因为双方的愿望层次转高,而且停留在那较高的层次,超出了预期的时间。
当我们分开的时候,她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看道:“唐诺,你对我还是十分陌生,你……”
“你说陌生是指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你从来不主动争取,从不占人便宜,你不会……反正……你这小子不会泡马子!”
“每个男人都应该泡马子吗?”
“当然应该的!男人应该主动的,女人应该站在选择前来泡马子的地位上。女人可以拒绝,也可以接受。”
“所以你对我陌生,有如我是另外一种人或动物?”
她大笑道:“我怕你是那一种……男人……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现在呢,你认为……?”
“老天,唐诺,我差点被你闷死,你也使我活络起来!走吧,不走不行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我刚才不过是向你说再见,乘有机会的时候正式向你说再见……我现在在这里的一段工作告一段落了……唐诺,你拿那只箱子,我拿那只皮包和大衣,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留在旅馆里。”
“你不肯就此罢休。”
“不行,既然已走那么远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走吧。”我告诉她。
我拿了那只箱子,她拿了其它东西下楼来到车前,我把东西放在后座,开车来到旅馆,给那管行李的小帐告诉他我们要把行李留在这里两个小时;我又把车开到旅馆后面让葛达芬下车。
她又和我道了一次再见,完全不管我们的车子正好停在消防栓之前,完全不管路旁的行人都在凝视,也不管车子的引擎仍在转动。是一次更热烈的再见,最后她因为缺乏空气而和我分开,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我。
她说:“我总觉得你不对劲。”
我问:“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退缩在后,你怕自己发动任何事情。你反倒要我来主动。”
“自那一点知道我退缩在后?”
“你把你我之间的事看成……看成……是一种做生意协定。我也曾经一度想你是他们一窝,保险公司的人……是整个事件的一个安排。但是……我又想想,认为不会。我只知道不知为什么理由你退缩在后,不使自己牵进什么事里面去。”
“这一点使你困扰?”
“当然使我困扰。女孩子不喜欢遇事退缩的男人。而你除了退缩外,在你脑袋底里还有很多不让人知道的想法。也可能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你的……习惯……不能算习惯,反正我有一度在想你有同性恋。”
“你现在不会再这样想了吗?”
她大笑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尝到那么热烈的吻别了……老天,我说好要九点五十分,分秒不差到达门口的。这里过去还要走一条半马路呢!再见了,唐诺。”
她又匆匆地吻了我一下,一下把车门打开,跳到马路上,快步的跑向大厦去。
我让她跑过街口,然后我把车子开动,移到能够看到蒙那铎大厦进口大门的位置。
贺龙站在门口在等她。看到她半跑过来,贺龙不耐地看向他自己的手表。我看到她走向他,靠近过去,很快地说着话。
贺龙用手掌托住她的手肘,带领她步向停车场。
我把车发动,停在一具消防栓旁,等着他们出来。
我没有等候太久,出来的车由贺龙在开车,是辆林肯,她坐在他身旁坐位上。
我把车跟过去,先看清车子的牌号,立即又把车慢下来远远地跟着,以免他知道有人在跟踪。
我知道对方是极小心的人,我也知道这件事被发现的话,整个事件就真的砸锅了。但是,这也是对整个事件加以了解唯一的办法。
我自觉这件跟踪工作办得十分得体。我有时把车灯变小靠路旁行驶,有时离他近,有时离他远。
就在我有一次离他远了一点的时候,我把他跟丢了。我赶紧加油向前,却还是找他不到。
我在附近转圈子,我一条一条横街去找,我用尽一切我知道的方法,就是再也找不到那辆大林肯。我低估贺龙了,他一定知道自己被追踪了,是他在逗着我玩,是他看准了时机把我甩掉了的。
我必需要好好用心想一下,但是脑筋不太够用。
那辆车不可能是由大道一直向前了。他一定在我不注意时向左或向右拐弯了……多半是向右。当然,他也可能一下回转向后去了;不过,最可能是弯到侧街去了。假如,贺龙真的已经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一旦他把我甩掉,他会连续做几个动作,我再要找他反正已不可能了。万一,他并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那么他一定在什么附近地方把车子停下来了。
假如车子一直没有停,而在开向目的地,我反正也没有希望再找到他了。现在唯一还能找到他的希望,只有一个……那车子停下来,停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我沿着一条一条横街,再开车看一次。二十分钟过去了,突然我听到警笛的声音,我把车停在路侧,把车头灯熄了。
一辆警车飞快地向我车旁经过,走得很快,警笛声撕破寂静的夜空。
我恨自己为什么让她跟了那批坏蛋走。我恨自己太小心,致使我跟踪的车子会自手中溜掉。我也恨自己会使自己的侦探社接手这样一件不上路的案子。
我要看警车去哪里,我自后向前追赶,开得很快。
向前才走了三条街,前面警车突然紧急煞车,转入一个车道。
这下子我面临考验,唯一的方法当然是继续向前前进。
当我经过警车转入的车道时,我放慢车看了一下车道里房子的路牌号码。我看大概是一七七一号;但是时间只是一眨之间,不能完全确定。我也瞥见那警车已停妥在房子前面,两位警员已下车,一位在向前门走近,另一位显然是想绕到房子的后门去。
我的车子已经冲过车道口。
已经进车道那警车中的两位警官一定是专心于快快赶到现场,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松了一口气。又把车子高度加油前进。
突然,警笛声又再度响起,两条街前另一辆警车转进路来,向我的方向对面开过来,开得很快,红灯在闪,笛声呜呜乱鸣。
我又把车慢行移向道旁。
我们在住宅区里。这条路平时车辆不少。警车的灯号、警笛,为的是警告其它在路上的来车。我把车移向路旁后把车停下,事实上有规定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来车的车子必需靠边暂停以使警车可以通过。但是今夜车子不多,我变成了一个目标了。
我可以见到一位坐在后车座的警官,自车窗在看我。然后,突然地前行的警车紧急煞车。
我假装没注意到这一切,在警车一通过我车侧,我就把车开离街侧,开始正常向前行走。这些做作没收到什么效果。警车来了一个紧急回转。警笛又响起。闪烁的红灯照得我车内都成红色。
我又再次把车移向街侧。
警车开到我车旁。
“临检一下,对不起。”一位警官说:“看一下行车执照和驾照。”
“我有犯什么规吗?”我问。
“只是临检一下而已。”那警官说。
这时警车的后车门打开。出来是宓善楼警官。他向我看一眼。“嘿。这不正是我们的大侦探吗?”他说。
“哈啰,警官。”我说。
“小不点亲自出动!”善楼说。
那向我要驾照的警官问善楼道:“你认识他?”
“喔,当然。”善楼道:“他是个私家侦探,他办过的谋杀案比我们凶杀组小警?99lib.t>官可多得多。小不点,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我不在搞鬼,我在工作。”
“多巧。在这里做什么工作呢?”
“我来这里想见个人。”
“那个人什么名字?住那里?”
“我不知道。他叫我沿汉密街大概一七○○号那个方块到一○○○号之间慢慢走,他会来找我的。”
“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那是电话约定的。”
“喔,有人叫你这个时候到汉密街来,沿了街走,他会出面找你的?他不给你名字,你就跳进汽车,来了?”
“不完全如此,不过大致也差不多。”
“我不相信!”
“我没叫你相信呀。”
“老实告诉你,”宓警官道:“在汉密街一七七一号才发生一件谋杀案。也就在你后面两条街的距离。有人开枪毙了一个顶尖出名的律师。我们应无线电的招呼赶来,竟见到你这小子在这附近搞呼。正巧,不是吗?”
“你在说我是凶手吗?”
“不是。”宓警官说:“你不笨。不过我不排除凶手是你客户的可能性,反正你和这件案子一定有什么关联。”
“我和这件案子没有什么关联。”我告诉他。
“你现在和这件案子有关联了。”他告诉我:“你给我上车,跟了我们去那一七七一号;我们本来也是去那个地方。你一起去,等我把那边情况了解后,我有话要问你。也许给你点时间,你会想起一个比较可以使我相信的说法。”
善楼回进他自己的警车;我们各把车子回转,我跟了他的车,又来到那幢第一辆警车转进车道去的大房子来。
我看到房子前除了第一辆警车外已经另有一辆加入,所以宓警官的车子变成第三辆到达的车子了。
附近的房子都把灯亮起了,大房子前已慢慢聚起凑热闹的人们……有些胆小的邻居,也把头自自家的窗口伸出来想看个究竟,看不清楚的,看到外面人多了,就也干脆跟了出来。
善楼说:“赖,你等在这里,千万别想开溜。你也不要乘机问三问四。你就给我老实地等在这里。”
“我是不是被捕了?请说明一下。”
“这样说好了,”善楼道:“你只要再走错一步路,你就真的被捕了。”
我讥讽地问:“原因是我正好开车经过这附近?”
“不单是你开车经过凶杀案附近,”宓警官说:“而且因为你是我平生所见最会把自己搞进凶杀案去的私家侦探。你胆大,你有天份,你不依常规出牌。最混蛋的是你现在已经是全市出名胆大,有天份,不依常规出牌的私家侦探。所以比较厉害的疑难杂症,人家不找别人要找你,而你会接手。
“老实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被吊销执照。总有一天你不会每次手气都那么好。”
“你说这里面发生了谋杀案?”我问。
“我还没见到尸体。费律师……费岱尔,大大有名的律师,你听到过吗?”
我摇摇头。
“他是了不起的一个律师。不过他不大出庭。他是属于躲在幕后的人物。你可以称他为政治律师。现在我把他背景告诉你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
“完全没听说过。”
善楼说:“当然,你认识他的话,你一定会告诉我的。”
“当然,绝对。”我告诉他。
善楼恨牙牙的看我一下,自顾走进房子里去。我就坐在车里等。
警官,警察进进出出。我可以听到停着的警车中无线电来往的通话。过了一下宓善楼出来。他走向我的车子。“现在你想起什么要告诉我的了吗?”他问。
我什么也不说。
“这样,赖。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这是官式的,正式的问题。要知道,我是在办一件谋杀案。凡是向办谋杀案的警察说谎,就是做伪证。做伪证有什么结果,你应当明白。”
“我也先告诉你。”我说:“就算你在调查一件谋杀案,法律并没有给你权力可以问一大堆无关的问题,更不能希望一个私家侦探违反他雇主的利益,或是出卖他和雇主之间的隐私。好了,你现在可以问我有关谋杀案的问题,只九九藏书要我知道的,我绝不骗你。
“再说,假如你问我的问题,会使我失信于客户,或是与这件谋杀案无关的,我可能会答非所问的。”
“我要问你的问题,你不可以答非所问。”宓善楼说:“我先试一个问题给你。你在这附近逛多久了?”
“我只是沿街而下,我和警车到达时间差不多,我为了让警车,就靠边开。那时我认为看到的第一辆到达的警车,现在看来有一辆已经先它而来了。”
“这一个问题,你回答得很对。”善楼道:“驾车的看到你在他后面。现在问你,你是单独一个人在车里吗?”
“我是单独一个人在车里。”
“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我来和一个人碰头。”
“你说那个人用电话和你联络,要你到这里来见面?”
我说:“我告诉过你的故事有点缩编,也经过修改的。事实上,我在替一位先生办理一件机密任务。他用电话局没有登记的号码和我联络,他也给了我定金。”
“什么形式的工作?”
“和一件汽车车祸有关。至少我目前所知是如此的。”
“费岱尔和这件案子有关吗?”
我摇摇头:“我完全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毫无关系。”
“凭什么?”
“因为,这一件车祸案子,早就已经结案了,而且……”
“结案了?”
“是的,庭外和解,结案了。”
“那为什么还要调查?”
“因为我的雇主要我调查。”
“为什么他要叫你调查一件已经结案的案子?”
我说:“这就是全案中最最叫我伤脑筋的一环。不过我相信我的雇主是对一连串相似的案子发生兴趣,要我调查的只不过是多件当中的一件而已。这件案子与保险有关。我想是有一群人,想出了一套特别的方法,想吃保险公司。”99lib.
“我要你雇主的名字。”善楼说。
“我不方便给你他的名字,因为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但是这有地缘关系……你在这一地区逛来逛去。”
我说:“我没在这里逛来逛去。”
“那么你是在这里干什么?”
“我老实说,我是在跟踪一辆车子,我相信我使那驾驶起了疑心。我们来到大路,我相信我们会沿大路开很久。我故意把距离拉大,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跟踪,但我把他跟丢了。”
“在那里跟丢的?”
“大道向后五条街口。”
“怎样跟丢的?”
“我和他距离太远了,远到怎么跟丢都不知道。两三辆车对我而来,车头灯照得我耀眼。车子过去,我突然见不到我要跟的人了。我想他一定是转弯了,所以我就转进住宅区碰碰运气。”
“什么样子的车子?”
我把双眼看向他双眼:“一辆四门轿车。”
“浑蛋,你明知我问你什么样子的车子,不是这意思。什么牌子?你既然在跟这辆车子,你一定先看他车牌。”
我说:“假如能证明,这和凶杀案有关,我会告诉你的。但是那辆车没有停在汉密街;他没有在这附近随便那条街停下来。我现在想来,他根本没拐弯,它一直向前走了。我想那驾驶起疑心了,所以把车加油一直走,把我抛掉了。”
宓警官说:“这一次我就姑且让你过门,那是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捉住你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对你这种人,我早已领教过,每次你乱搞八搞,都是客户第一,这也没什么错。不过混进谋杀案去的时候,警方不喜欢你这种做法。
“你是有权保护客户,但是这种案子警方有权知道每一点详情。
“现在你给我滚!”
于是我就滚。
我不能确定警方有没有派人跟踪我,所以我为安全着想,就开车直接回我本来的公寓。连新租来的公寓的附近也不敢走近。宓警官也许派人跟踪我,我的新公寓尚不到曝光的时候。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八点钟,我打电话到屈拉文庭大饭店。“我要接葛达芬的房间。”我说。
“请等一下。”接线生说。等了一下,她说道:“我们这里没有姓葛的住客,对不起。”
“请问有没有这样一个姓名预定要住进来。”我赶快问。
“查过了,没有。”
“请你接一下行李间管行李的好吗?我要知道一下她有没有行李寄在那里,准备等一下住进来的。”
“请等一下。”经过驳线一位男性职员道:“哈啰。”
我问:“请问你是不是经管行李的?”
“没错。”
“一位葛达芬有行李留在店里,她有住店或是拿走行李吗?”
“没有,先生。行李仍留在老地方。”
“好吧,我想她来晚了一点,谢了。”
费律师的谋杀案来不及上第一版晨报,但是广播电台没有漏掉任何一点消息。
费律师,住在好莱坞比佛利山最豪华住宅区,在一次激烈口角后,他被人以点三八口径转轮枪子弹射中心脏,凶手逃离现场。
一位邻居听到吵架声,也听到枪声,他立即通知了警方。警方以无线电通知巡逻车,巡逻车到达现场时,事实上只在出事后的几分钟。尸体是在二楼书房被发现的。凶手已经逃走。
费律师是位有钱的鳏夫,自称已半退休,但是很多顾客仍把他列为第一想聘请的法律顾问。
出事时房子里没有佣人。
警方发现后门没有锁,而且没有关上,是半开的。门上有弹簧锁。在门外的人要拉门才能锁上。
这一区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相隔很远,隔开的地方除了小道外,每家都有修剪整齐的草地。邻居都是各家管各家的事,不太往来串门子的。吵架声和枪声之外,警方在附近问不出什么线索。
有一位邻居,他认为见到一辆车,车中至少有一个男人,曾经在出事前停在费家门口,车子并没有熄火。这位邻居先生当时正在溜狗,就是因为车子没有熄火,他才注意了一下。即使如此,他也不过看了车子一眼而已,他没记住车子是什么牌子,什么年分,甚至什么颜色。他只知这一位中年或少年的男人坐在车子前座,衣着十分整齐。
警方认为费律师是在二楼书房与人谈生意,坐在书桌后椅子上时被人开枪致死的。
子弹来自近距离。由于一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相信凶手是律师的熟人。可能是事先有约,律师亲自接待进入书房的。
听到争吵的邻居告诉警方,他听到费律师在说:“少给我唬人,那警……”
接下来的就是枪声。
枪声后紧接着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报案的邻居本来无法确定那一声响声,到底是枪声或用力碰上门的声音,不过由于那一声女人尖叫声,他决定立即报警。
我回侦探社,假装无事地走进柯白莎的办公室。
“有什么要紧事吗?”我问。
“什么也没有,你和邓邦尼联络上了吗?”
我摇摇头。
白莎生气地说:“他一直说要你尽早给他回电。”白莎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有邦尼电话的名片,拿起电话叫接线小姐接这个电话。
过了一下电话接进来。
白莎快速定一下心,脸上硬挤出一点笑容,拿起电话,另一只手还举起来轻轻拍着自己头发。她用自认为最亲切甜蜜的声音道:“哈啰。”
她的脸色突然转变,“岂有此理,为什么不在?”她说:“你号码打对了没有?没错,是这个号码?”
“也许他出去吃早饭了。过半小时再打电话找他一次。”
我说:“我们试过和他联络了。他也不该苛求什么了。”
“当然,”白莎道:“不过我们不知道电话装在哪里的。看来该是他住的地方。过半小时试一下,你会在这里吗?”
“我会进进出出的。”我告诉她。
“有关这件事你,调查得如何了?”
“不过如此。”
“查到什么没有?”
我说:“目前尚不到做报告的时候,不过广告的目的,绝对不是真要为车祸找一个证人。”
“这种事?!”白莎问。
我点点头。
“别傻了,唐诺!他们一定急着要找一个证人,否则为什么出三百元说要找个证人?”
“这个证人要宣誓作证福特车硬闯红灯,撞上凯迪拉克。”
“当然,谁会付钱去找一个对自己不利的证人呢?”
“实际上,”我说:“这件案子和他们所说正好相反。是那凯迪闯红灯,闯上了福特天王星。”
白莎的小眼猛眨,显然她是努力在消化我所提消息的意思。“怪不得他们要付三百元。”她吐口气道。
“再说,”我指出:“报上广告还没有注销来之前,这件案子已经庭外和解了。”
白莎猛一下向前,坐下的椅子叽咯叽咯地在响。“案子和解了?!”
“和解了。”我说:“和解在广告出现之前。”
“那么,还有什么意思要登这样一个广告呢?”
“有人要找一个替死鬼。”
“替死鬼?”
“可以这样说。”我说:“他们要找一个愿意为了三百元钱做伪供的人。”
“假如案子已经结束了,找一个伪供的证人有什么用呢?”白莎问。
“不必有用。”
“不懂。”
“他们要的人是肯为三百元做伪证;然后他们请个有公证力的律师,叫他宣誓后签一张证词,证词中完全一派胡言。然后他们用这一张证词束缚他,控制他,做他们要他做的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呀。”我说。
“他奶奶的!”白莎说,声音不大,“他”字拉得很重。“原来是这种关系。”
“我不完全清楚喔,”我说:“我目前不敢向我们客户报告,主要是我还不完全清楚。只是目前我所收集到的资料,看起来这件事是如此的。”
“他们有没有建议你做一次伪证,唐诺?”
“没有直接这样说。对他们而言,我太精了一点。他们要找的人是反应不够快,而且走投无路了的人。”
“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又怎么样?”
我把双手向外一摊,“你自己推算推算吧。”我告诉她。
白莎的小眼发出热诚的光芒,“没有错,唐诺。”她说:“那就是邓邦尼早就知道,要我们找到证据的目的了。他知道,有一个集团专门养着一批人,这批人肯随时出来做伪证,对保险公司不利。”
“在我们没有确定前,还是不要告诉邓邦尼。”我说。
“为什么?”
“我们不要让他认为这件工作很容易。”
白莎研究了一下我的解释,“嗯,没有错,我懂你的意思了。”
“假如邓邦尼找我们,你向我身上一推好了。”说完我就走回我自己的办公室。
卜爱茜给我一个热情的笑容,“唐诺,那件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我倒认为这件案子需要你帮个忙。”
她抬起眉毛。
“我能完全相信你吗?”我说。
“完完全全,不论什么事。”
“你有没有一条颜色特别鲜艳的围巾在这里?”
“我……有呀。红色配橘黄的如何?”
“好极了,”我说:“带在手上,你先去附近杂货店买一付夸张的太阳眼镜,多涂一些大红口红,我们俩要出差。”
“我们不告诉别人,两个人出去,白莎她……”
“白莎反正是会不高兴的。”我说:“不过除你以外,我也不能信托别的什么人。我们出去不会太久的。”
“OK。”爱茜说。
“准备好了叫我一声。”我告诉她。
我看看放在桌上的来信,没什么十分重要的,看到一半,白莎打电话进来。
“我总算拨通了邓邦尼最后留下的电话了。知道是什么所在吗?”
“一个小公馆?”我问。
“一个律师办公室……他们对邓邦尼这名词不太熟悉,问我要不要留下为什么找他的留言,并且说明自己的姓名地址。”
“你怎么说?”我问。
白莎道:“我当然必需小心从事,唐诺。我说我找他是为私人事件,我把电话给挂了。”
“没留下讯息、姓名或电话号码?”
“没有,什么也没有。”
“好孩子,”我说:“我想下午他会主动和我们联络的。”
我没有办法证明邓先生和费律师,或是贺先生和费律师,是有联络的。我当然希望葛达芬和费律师的事扯不上关系。不过我有点自身难保的样子。
卜爱茜戴上了墨镜回来。那条鲜艳的大围巾包在头上,口红涂得像在喝血,十分刺眼。
我把她放在公司车前座,自己开车来到屈拉文庭大饭店。我把车停在饭店门口,按了两下喇叭。
一位门僮走出来。
“在你们那里有葛达芬小姐的一些行李。”我说:“我们现在要拿回去。”
他快快的看了爱茜一下;眼光立即被塞到他手中的二元现钞吸引过来。
“我们赶时间。”我说:“要赶飞机。能快一点吗?”
“是用葛达芬名字留下来的吗?”
“是的,”我说,看向卜爱茜,我说:“用你名义存的吗?”
爱茜点点头。门僮快步走进旅社,一两分钟后带了箱子及过夜手提袋来。
“有行李条吗?”他问。
“只是用葛达芬名义存留一下。”我说:“请你放在后车座好吗?”
他说:“该有一张条子什么的吧?”
“算了,”我告诉他:“我们来不及了,这些东西没错,其它的,我们不在意了。”
“都齐了?”
“齐了。”我告诉他,跳回驾驶盘后。在他把行李放进后车座后立即把车开走,我不?99lib?要他有机会看到车牌号码。
“再要我演什么角色?”爱茜道。
“把围巾拿掉,墨镜去掉,口红抹掉,回到办公室,把刚才一幕忘掉。”
我把爱茜在公司门口放下来,“别告诉任何人我什么时候会回来,其实反正你也不知道。告诉别人我像平时一样每天会出出进进。叫他们留下要联络的事项。我会和你联络。”
我开车到长途车站,把行李放进暂时贮物柜,自己开始研究当今的情势。
葛达芬现在在市内什么地方,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我又把行李取走了,更断了她的后路。她极可能已经混进了一桩谋杀案。一个叫贺龙的男人手上还有一张口供,是她做伪证的证据。
这位小姐有一身的麻烦。
我决定先去看看我新设的公寓。我开车前往,把车停妥,走进公寓去。
窗上窗帘都被放了下来,房间里相当暗。我把灯打开,第一件入目的是沙发上挂下一条黑忽忽的丝带。
再走进仔细一看,是一长束头发自毛毯一端垂下地来。
一个蓬发的头,露着惊恐的眼神自毛毯中钻出来。眼睛眨了两下看清楚是我,露出笑容。那是葛达芬。她说:“嗨,唐诺。怎么才回来呀。”
“嗨,我才要嗨你呢,”我说:“怎么回事?”
她说:“唐诺,我只好自己来要你暂时收容我了。我一毛钱也没有。我无家可归。我把床留你自己睡。我看到柜子里另外有条毛毯,我把它拿到外面来。希望你不介意。”
“出什么事了?”
“唐诺,”她说:“荒唐得要命。看来我有困难了。”
“我也感觉到你有困难了。”
她说:“昨晚我关上窗,暖气是开着的。早上三点我给冻醒,他们把暖气停了。”
我说:“你该到房里去,要是再冷才用这条备用毛毯。”
“我不想占掉你的权利。唐诺,万一你半夜三更回来怎么办。其实当时我真希望你能回来。受冻的女孩子三言两语就会被说服的。你去哪里过夜了……当然我无权过问,但是我说对了,是吗?有女人留你过夜。”
“昨夜我没有睡在这里,这是事实。”我说:“不过我在意的是……你发生了什么情况了。”
“我去蒙拿铎大厦,”她说:“那个男人已经在那里了。”
“你是说贺龙?99lib?”
“是的。”
“他怎么样?”
“他有辆大轿车,我认为是林肯。他很不耐烦,叫我进车去。我们很快直驰好莱坞。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左拐,又左拐,然后右拐,再拐进一条大道,驰进一家人家去。我看到里面没有人,房子是暗的。那是汉密街第一千七百号那一个方块。”
“街左,还是街右?”
“北方。”
“他进去了吗?”
“我们只坐在车里等,没有进去。”
“车在哪里?”
“在车道很远的地方。”
“之后如何?”
“等了十分钟,我们开车向那房子。”
“费律师的家?”
“应该是的吧。”
“又怎么样?”
“他说:‘我们要你进去。你可以用这把钥匙去开大门。你开门之后要很轻声地进去上楼。在楼梯头上,靠右手有一只小桌。小桌上有一只手提箱。你拿到手提箱,回出大门,走向路端。随你左拐或右拐,你一直走,不论什么事不要停下来。万一有人跟踪你,你也假装不知道。只是一直走,我会在附近注意周围的情况。当我确定没有人跟着你的时候,我会开车接近你,叫你进车来。我再开车送你进城。你会收到三百元,你的任务完毕。’”
“就如此?”我问。
“只是大概吧。”她说:“当然,他还说了不少解释的话。他说:‘照目前情况,我不能付你三百元。因为我们上司对你的信用有问题,他们不信你真看到那车祸了,我也没办法。’……之后,他又说:‘和那些咬文嚼字的律师做事,也真困难。’。”
“好吧,”我说:“以后如何?你进屋子去了吗?”
“我用他给我的钥匙,开了门。我自己知道非常不妥当,但我还是走向楼梯,听到楼上两个人在大吵特吵。我听到的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用不少专用词汇在说话,显然是十分生气。”
“你能说出那男人说些什么吗?”
“难,不过其中一两个单字是可以的。他说对方是叛徒,是骗子,说到违反约定,最后我听到他说:‘我改变主意了,少给我唬人……’然后突然之间一声枪声。只不过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我当时以为是有人大力把门碰上;不同的是声音响过,全世界突然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下去,走的是后面什么地方的楼梯。”
“你怎么办?”
“我立即躲入楼梯脚下一间小的衣帽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之后呢?”
“我听到那个人自后门跑出去,我把门轻轻推开,我走上楼梯。当我上到一半可以看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我也看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房门是关着的。我看到楼梯口的小桌,桌上有手提箱。手提箱不是一只,而有两只。我不知道该拿那一只,最后决定取上面的一只。那时我向房间里看一眼。我看到一双男人的脚。我向前两步要看清楚一些。那男人仰面朝天,伸手伸脚躺在地上。”
“那时我才理解我听到的一下一定是枪声。我吓呆了。”
“那你怎么办?”
“我想我曾经大叫了一次。我记得我转身就跑,等我跑出房子,才发现手提箱仍在手里。”
“之后如何?”我问。
她说:“我走出房子,站在门口,看看那汽车会不会进来接我。我在阴暗处等了一两分钟,没见到贺龙先生,也没见到他的车。根本没有他的踪影。本来是说好他要在附近照顾我的。我全身在抖,躲在阴影里不知怎么办。
“隔壁人家有两个人走到他们自己门口前面。其中一个人说:‘你看刚才我们听到的会不会是枪声?’另外一个人说:‘极有可能,我想先去报个警不会错。’”
我问:“你当时的正确位置是站在什么地方?”
“有前草坪的一棵橘树下面。至少我认为那是一棵橘树。那树很暗,树叶又密。”
“又发生了什么事?”
“隔邻的人进去打电话报警。我记起贺先生说过,假如我沿了大路走,他看清楚没有人跟踪我,他就会接我坐进车里去。所以我跑向人行道,向街道上下都看了一下,很本没有车头灯,我就开始步行,我越走越怕。我走了至少一百码,看到一座房子,看来完全没有人住在里面。房子里没有灯,全都是暗的。我想他们一定出去玩了。反正我当时急着要离开亮的地方,所以我绕到屋后,坐在后门的门阶上,不知所云地等着……至少等了半小时。我听到警车的警笛声。我怕得仍旧还在抖。”
“之后怎么样?”
“之后我实在怕屋子主人会回来,我强迫自己站起来,我走呀走呀走到一条侧街,我摸对方向回到大道,我看到一个公车站,站旁有长木凳。我不知道在这样晚的时间,公交车多久会有一次班车,我反正走过去坐下来。你应当不会忘记,我口袋中一起只有三角五分钱。”
“后来呢?”我问。
“有两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他们要我上车带我回城里来,不过我看得出他们心术不正,另有所图。有一位年老一点的绅士停车下来,看来他人不错。他说:‘小姐,你要等公交车的话,恐怕要好久之后才会来一班了。我要经好莱坞的方向去洛杉矶。假如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带你回去城里。’”
“你怎么办?”
“我因为太紧张,已经有点冷了。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出什么问题吗?”
“一点也没有。他是标准好人。”
“是他把你带来这里的吗?”我问。
“没有。”她说:“我给了他一个地址,是离开这里两条街外的。他把我在那个地方放下来,要看着我进我公寓。我笑他说我时常很晚回来,没关系的。于是我跑上一个公寓的梯阶,站了一下,转一下门球,门是开着的,我走进去。门厅里没有人;我等候了一分钟又走出来。那绅士已经把车开走了。我用走路回到你这里来。我敲好几下门,没有回音。我用钥匙开门进来。我决定还是找你比较好;不过我不想……你知道的,我不想你……反正我不想睡在你被窝里等你回来,所以我四处看看找到这条备用毛毯。我也换掉衣服穿上了你的睡衣,把自己裹在毛毯里。
“唐诺,我看我麻烦大了!我没有梳子,没有牙刷,没有化妆品……我什么也没有。我是一个无主的孤儿,我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提箱现在在哪里?”我问。
“就在沙发底下。”她说。
她把毛毯向下一掀。
动作完全是极自然的,根本不需娇羞做作,不需研究是否可行,她只是把毛毯一掀,自己自长沙发坐起身来。她穿的是我的睡衣,最上两粒扣子未扣住。她弯腰就从沙发底下拉出了那只手提箱。睡衣自臀部紧紧的拖住她行动。
“就这玩意儿,唐诺。”她说,整整睡衣坐在长沙发上。
是一只价格昂贵的手提箱。上面没有印姓名,不像用过,反像是全新的。
我试着找打开手提箱。它是上着锁的。
她笑着说:“唐诺,昨晚上我就试过了。我也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来试试看。”我走去自己的手提箱,手提箱中,我随时放有条硬铁丝备用。它有的时候在使用得法人的手中等于是一支百合钥匙。
一分钟不到,手提箱就被我打开了。
一箱子的现钞。
我听到达芬说:“老天,唐诺!这……这是……是……”她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我把钱抓一把在手里,说道:“我们俩人应该合作把钱数一数,如此将来互有保护。”
她点点头,把毛毯自膝下抽出铺在沙发上。我把整箱钱倒在毯子上。
箱子中共有四万元现钞。
我把钱放回去,把箱子锁上,又把它塞回沙发下去。
“现在我们怎么办?”她问。
“我们现在必需走在警方前面。”我说:“我们要在他们查到我们之前,先知道我们站在什么地位。”
“唐诺,我听到的的确是手枪的枪声,是不是?”
“是枪声,”我说:“而且,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是个叫费岱尔的名律师……他死了。用不到给你仔细解释,你目前的处境是大大的不好。”
“唐诺,”她问:“我能不能只从箱子中拿那三百元钱,然后……”
“一毛钱也不能碰!”我说。
“但是,唐诺,我只好……我一毛钱也没有,我一定得离开这里,到警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这几天,你傻事已经做多了,”我说:“在这时候逃亡,会使你一辈子后悔的。在加州,逃亡本身就是有罪证据之一。你已经算逃过一次了。”
“什么时候?”
“当你从那房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当时正确的做法是等在现场,把知道的全部告诉警方。”
“他们会相信我吗.99lib.?”
“也许不会,”我说:“不过仔细搜证,总有些证据可以支持你的说词的。至少我可以证明我知道的一切。”
“你能吗?”
“当然。”
“怎么证明法?”
我说:“你离开蒙拿铎大厦的时候,我用车子一直在跟踪贺龙的车子。”
“真的?”
“真的。”
“老天!为什么?”
“我好奇,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也在想必要时可以给你一些帮助。我有一点感觉到,你会有麻烦的。”
“为什么?唐诺,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用点脑筋就知道了。”我说:“这个叫贺龙的人要一张签字的口述供词,目的不是为了打车祸官司。他要的是一个愿意为钱做伪证的人。一旦供词在他手,他可以控制这个人。至少他随时可以用伪证罪来吓唬他。
“我也去应征了,他不喜欢我的长相;我表现得太滑了一点……也许我也太咬文嚼字了。不过万一他找不到别人,他也会利用我的。
“你也去应征,你的一切太适合他们要求了……一个走投无路的99lib?,天真的女孩子。……”
“唐诺,我不再天真得一事不懂了,我有很多经历!”
“当然,”我说:“理论上你做过事,上过当,不过你仍是白纸一张。”
一度,她想和我辩论这一方面的观点。突然,她放弃了。把毛毯用两只手拉起来,拉到颈子以上,两只握住毛毯的拳头放在下巴下面。“好吧!”她说:“由你来给我在职受训吧。”
“假如我的想法正确,”我说:“你已经将要受到博士后的教育了。今天下午开始,警方就要开始找你了。今天晚上,你会以谋杀罪起诉了。”
她两眼大睁,“唐诺,”她大声叫出来。过了一下,她说:“你是在开玩笑吧?你是不是要吓唬我?”
“我是在说实情。”我告诉她:“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他设计好,叫你去做替死鬼,还是你倒霉不小心,正巧闯进这件案子去的。你在这时间到那房子里去,你……”
“但是,唐诺,我不认识这个律师!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鬼人!”
“那是你的说法。”我说:“你倒站在警方立场看一下看。费律师被谋杀了。死前他和一位女人有口角。可能有女人在敲诈他。费律师可能不愿付钞票了。
“那女人拿出手枪杀了他。警方认为那女人拿走了费律师准备好要给她的最后一笔钱,当然这个女人可能有他什么把柄,至少女的是没有给回他,因为现场没这一类东西。
“而警方发现你有一大包钱。
“你告诉警方,有人给你一把钥匙,叫你到屋里去。那么你为什么要听他话呢?你说目的是要拿到那些人欠你的三百元钱。他们为什么欠你三百元呢?因为你自愿做伪证签了一张假的口供状给他们。
“你试着在证人席上说说这样一个故事看。地方检查官上庭,他会诘问你,会嘲笑你。他会发问说:‘喔,原来为了三百元钱,你什么都肯干,包括可以做伪证在内,是吗?’你告诉他你没钱,你饿了,你生气,你想规避这件事。但是,地检官会专门捉住一个伤口猛挖。最后你只好承认,为了三百元你自愿做伪证。
“地检官对你轻蔑地用鼻孔出气,转过身来走开。
“所有陪审团成员对着你看,看很久……想你是一个为三百元钱什么都肯干的女人。为了四万元,你肯干什么呢?”
“唐诺,别说了!”她说。
“世界上的事情并不全像你所想象。”我告诉她:“这不是电视连续剧,你不想看时可以把电视机关掉。也不像电影,你不要看时可以不看。
“真实生活不断要过日子……世事依因果关系不断无情地在前进的。今天发生的,明天就会有效果出来。一且进入事件漩涡,谁也停它不下来。
“现在你应该洗个澡,换件衣服。我出去替你取行李。”
“行李在旅社里,”她说:“我本该住那里去……你认为他们会找我,唐诺?”
“当然,他们会找你,”我告诉她:“万一我们没有准备好之前,你被他们找到,我们两个都会被他们控告谋杀。”
“我们两个?”她不信地问。
“我们两个。”我说:“是我跟着你一路下去。我也在现场附近兜来兜去,接应你回来。”
“但是你没有接应我回来呀。”
“你倒说给警方听听看,看他们信不信。”我说:“他们发现昨天晚上你住在我公寓过夜,他们发现那笔钱在我家客厅里。”
“唐诺,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关于钱的事呢?”
“他们会知道的。”我说:“千万别低估警方的能力。他们已经知道我昨天晚上在那一带跟踪一辆汽车,其它一切,他们都会知道的。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趁尚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先找好一些事实真相,当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可以尽量提供证据,使他们相信我们是无辜的。我去取你行李了。”
“你去旅社会不会太危险了?”
“旅社我已经去过了,”我告诉她:“你的行李我已经放在一个存放地点了。我去拿来你可以用。
“冰箱里有一打鸡蛋,还有点腌火腿在。咖啡壶在纸盒里面。记住了,我不喜欢澡盆上有一圈污垢的。”
第五章
我带了行李回来。咖啡和煎火腿肉的香味在我开门入内的时候迎面而来。
达芬已经把餐桌准备好。毯子已经迭好放在贮藏室里,浴室里有一些水蒸气,但是干净得发亮,她正在把鸡蛋打入平底锅去煎。
“一面煎,两面煎,还是炒蛋?”她问。
“你喜欢怎样吃?”我问。
“我随便,这里你是家长。”
“软软的炒蛋。”我告诉她。
“那就软软的炒蛋。”她说。
几分钟后,她给我一盆软软的炒蛋,油而不腻的煎火腿,还有香喷喷的一壶咖啡。
她很有兴趣地看我吃,“怎么样,唐诺?”
“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好的开始,”她说:“希望能顺你的意。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我说:“你自己做中饭吃。任何人问你什么人,你就说你是赖太太。这里中饭吃的冰箱里就够。罐头食品更可以随便用。晚上我会带新鲜的肉回来。留在这里不要出去。电视机很好没有毛病。千万不要出门。也绝对不要和邻居去嗑嘴。”
“但是,唐诺,假如他们在找我,找到我用赖太大的名义?……”
我说:“宓警官不会因为我私下保护证人而大做文章的。但是,把嫌疑犯从他眼前偷走藏起来,罪可大了。”
“唐诺。那一皮箱钞票,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就把它留在这里。”我说。
“安全吗?”
“当然,不算太安全。这玩意儿那儿都不安全。”
“能不能去一家银行,我们……”
“又如何?”我问:“让银行将来告诉他们,说我们租了一个保险箱,把这玩意儿放在里面?世界上对这箱黑钱只有一个好地方安全,那就是交给警察。但是目前只要一交给警察,火上立即加油。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回来看你。”
我走出公寓,留下来的她有点手足无措,心中在怕。
科学进步对私家侦探在侦查案件上有了不少的帮忙。汽车追踪器就是一个例子,我们放一个小小甲虫大小的东西在要追踪的汽车上,凭了无线电发出的信号,转变成声音,追踪的汽车就可以远远的跟随被追踪的车子了。我们公司当然当仁不让,也有这种东西。
还有一种新的东西,叫做“拨号查测仪”,都是小小的收音机一样的东西,对准准备打电话的人,在一定距离内,他所拨的号码,可以显示在查测仪上。
我回自己公寓,把拨号查测仪检查一下,功能正常。我把它放入一只手提箱,带在身边。
我来到蒙拿铎大厦,直接去一六二四室。
同一个女人坐在办公桌后,这次有不少人在等候。
“你们登过一个广告,”我说:“有关找一个证人的……”
“喔,没错。不过很抱歉……那个证人已经找到了……嗨,你不是也是一个……是的……你来过……你……”
“没错。”我说:“我和贺先生谈过话,我要再见他。”
她摇摇头道:“恐怕没有可能了。贺先生不可能见你了。”
“能给我传个信给他吗?”
“我恐怕见到不到贺先生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见不到他了。不过我可以试试传个信给他。”
我说:“当你连络上他的时候,告诉他,伪证是犯刑事罪的。”
“我认为不必说,他一定知道的。”
“你再告诉他,四月十五日那件车祸,凯迪拉克车是祸首,是它硬闯红灯出的车祸。这件案子在他登广告前已经和解成立了。告诉他,我问他准备怎么办?”
她用不信的眼神,睁大眼睛,看着我问:“在登广告之前已经和解了?”
“不错。”
“你怎么知道?”
“我去查了呀!”
“怎么查法。”
“访问车祸的两造呀。”
“荒唐至极!”她说。
我什么也不说,站在那里由她自己去分析。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贺先生是你的客户。你去问他,他可能会给你一个合理答复。”我说。
“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把他的解释告诉我听。”
“你认为我应该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
“当然。我来应征,我花了时间,时间也是金钱。”
“原来如此,弄来弄去尽是为了钱。”
“绝对不是。”我说:“我来这里不是为钱。我今天来就不是伸手要钱。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我得不到结果,明天我还会来,一直到得到结果为止。这个办法得不到解释,我会找别的办法,我不会休止的。这是原则问题。”
“这件事是有点怪,是吗?”她说,一面给我一个她是站在我一边的微笑。“我会尽力和贺先生接触。不过,他来租办公室是极短时间的一个租约,我真的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可以……”
“可以问他这件事的幕后原因,对吗?”我说:“我希望幕后不是什么刑事案件在偷偷进行。”
“刑事?”
“出钱买一个人做为伪证,不就是刑事吗?”
“我懂了。”
“这种事情,我是想检举上去的。但是我也不愿检举之后,发现这件事一切合法,并不如我想象那样有问题。”
“没错,”她酸酸地说:“像你那样受人尊敬的年轻男人,万一检举错别人的话,一定是十分难堪的事。会对你很不利的。”
“好吧,”我说:“藏书网你懂得我的立场。我希望公正。我也一定要一个解释。”
“照我看来,只是因为你应征了一个广告,你投资下去的时间太多了一点吧。”
我笑向她道:“没错。我投资太多时间了。我还没有向公平交易法庭投诉呢。”
“原来如此。”她存疑地回答:“赖先生,我有了消息,怎么和你联络呀?”
我说:“看起来我向你联络是最合理想的,我时常进进出出的不在……”
“不过你一定有一个住址吧?”
“我当然有一个住址,”我说:“但是我出门太多。我找你容易,你找我困难。”
我向她笑笑,走出她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在我背后关上,我移动几步,估计自己站在她办公桌的正前方,打开我的手提箱,把拨号查测仪打开。
有一小段时间,里面没有反应;然后,突然仪器出现字幕,那号码是六七六|二二一一。
我记下号码,把查测仪放回手提箱,走向电梯。
我打电话给自己办公室,找到了卜爱茜。
“爱茜,”我说:“你得给我做件工作。找一辆出租车,立即到蒙拿铎大厦来。把你的记事本带来。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可能要花费你两个到三个小时。假如在办公室你正好有可以用来走路的鞋子,就换了鞋子来。我要你替我做一件盯梢的事。”
她说:“唐诺,你知道白莎不喜欢这样做。内勤是内勤,她不喜欢我出去……”
“这是件紧急情况。”我告诉她,“我一时找不到另外一个人。你尽快来就是了。”
“我就听你的,马上到,唐诺。”她答应道。
我挂上电话到大厦门口进口的地方,直到我等到爱茜赶来。
我替她付了出租车费,把她带进大厦,在大厦的大厅有个小餐厅,和她坐在咖啡桌的坐位上。
“这件事要仔细听,”我告诉她:“可能会不容易办到。你坐在这里,眼睛不要离开电梯。在中午吃中饭时间,上下进出电梯的人会很多。但是这里电梯没有几个,你不会照顾不过来的。
“我要你看到的女人大概三十二岁;五尺四寸左右高;一百二十磅上下。这样的人很多,所以一定得看她衣着,她穿一套深蓝色上班套装,衣领上及袖口翻出红色黑条的边。近领口左侧还有一朵布花,红的。
“这个女人出来时,我要你跟踪她。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有没有和别人谈话,你要想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有点困难,但一旦你看到她约好要讨论事情的人之后,你可以跟踪那个人,也许他或她会回去开自己的汽车。你抄.99lib?下那汽车车号。
“对那个和她谈话的人,我要你记好一切特征。穿什么,什么颜色头发……一切你可以形容的。
“你会需要一些钱可以花用。这里有五十五元零票。你可能尚要用出租车追踪。
“你坐在这里,叫一杯咖啡,叫一块蛋糕,你尽量拖时间。万一有人注意了,你先出去叫好两辆出租车,叫他们一辆停在门口,一辆停在对面路上等。叫他们用等人表。你可以先随便坐在两辆中的随便那一辆上等。”
“为什么要两辆出租车等,一辆……”
“不行。”我说:“对方自大厦门厅出来。万一她向另一方向走,你的出租车就回不过头来。这里附近至少要三四个街口才能回转。那就有可能把人追丢了。所以,两个方向都得有车才安全。”
“我什么时候向你回报?”
“我不知道,先看到那女人出去和什么人见面,再回办公室去等。下午,我会找时间和你联络的。
“还有一件事。万一那女人进电话亭打电话,你尽量凑到她身后去,假装等她打电话,你试试能不能自她肩后看到她拨什么号码。
“爱茜,我十分需要这些情报,但是也不要过份急着去打草惊蛇,我也知道交给你这种工作,实在太难为你了。万一给她溜掉了,或是办得不理想,也不必窝囊,世界上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这个女人必需独守一个办公室,十二点以前是出不来的。不过我知道今天午餐时间,她一定会出来的。”
“她每天出来吃饭吗?”
“不见得。”我说:“相信也许有的人会在中午时间借她办公室的。今天有点不同,我们靠天吃饭好了。”
“她在哪一个办公室,唐诺?”
“一六二四。”我说:“那是一个临时办公室及秘书租赁服务公司。你尽力而为就可藏书网以了。万一中午她没有出来,我们得另想他法。也许得在晚上她下班时跟踪她。那就更困难了。”
“反正我尽力就是了,唐诺。”她说。
“难为你了。”我说。
我离开大厦,在电话亭拨了个电话,六七六二二一一。
一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道:“罗陆孟三氏事务所。”
我说:“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第六章
我故意不回办公室去。我也不在我常去的地方出现。
我走进一家小的法国餐厅,要了点冰咖啡和冰淇淋。在这里客人都是老客人,他们不会在饭后希望客人早点离开的。
我买了第一版的晚报,尽量吸收有关费岱尔被谋杀的资料。
费岱尔律师是律师行业中杰出人士之一。他的客户大都是政界人士。他很少出庭;事实上,他最出名的本领就是能使客户尽量不必出庭。所以,他的客户都是有出大钱,但是不喜欢抛头露面的。
费律师有一幢宏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仆人是通勤上班的。他是个鳏夫,实际上还是个隐士派的人物。平时活动也限于几个昂贵的俱乐部。他有钱,有地位,有派头,容易被人接受,自己修饰整齐……但是他自己总像是在探求真理似的。
他是个读书狂。在他自己家中有个搜集完整的图书馆,装满了书。在他卧室中老式的真皮沙发椅,合适的读书灯,使他夜晚在卧室里看书时非常舒服。
费律师的朋友描述,他有好的电视和音响,他只看新闻,社评和气象预报。除此之外,他从不看娱乐节目,他的空闲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他家二楼有一间房间被布置为书房,大部份公事都在书房里办的。谣言说很多他的客户都希望晚上来访他,坐在他楼下图书馆的沙发椅上,向他述说案情,就是不愿大白天到他费律师市区的办公室来。
费律师在死亡之前,已确定证实曾在屋里和什么人大声吵架。致于引起律师不快的到底是男是女,尚不能确定。也可确定费律师是被点三八口径转轮枪射击致死的,但杀人凶手显已把手枪带走,以致现场并没有凶器留下。
初步调查发现,命案发生时费律师似乎正准备外出,因为就在二楼楼梯口的一张小桌上放有手提箱一只,手提箱里全部是近市郊一块坡地建设计划准备投标的底价。在这个建设计划中,费律师是法律顾问。
这些标单尚未最后封口,但信封口上已经写上“机密”,在没有到开标时间,本来也不应该示之于人的。
由于藏这些标单的手提箱摆放的位置,警方认为那晚上费律师是准备把这些底标,先带往这坡地建设委员会之中那一位官员家中,先去私下讨论一下的。坡地建设委员会官员都说,像费律师这样一个体面的人,假如为任何事要约会与他们个人见面,倒是不会令人惊奇。不过,实际上每个人都强调当晚他们和费律师并没有约会。
不过,警方认为,那只手提箱放在这样一个位置,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费律师准备下楼,带了手提箱出去,和一位或几位坡地建设委员会官员互换一下意见。另一是费律师准备在下楼时把手提箱带进图书馆,在那里他可以和来访的一位或几位官员交换一下意见。所以,警方希望坡地建设委员会中每一位官员,都能主动提供一下他们这一晚的行动与时间,尤其是他们不在家的时间到哪里去了。
委员会中的马学维委员对警方如此说词,99lib?
十分不满。他说:“这太过份了。似乎是要我们提供不在场证明似的。”他最后的决定是“我绝不会在这一点上,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去做”。
警方有消息指称费律师家中总是存放有大批现金。在税务及管理遗产官员会同下,房子内的保险柜被打开,发现里面计有十五万元现钞。费律师存放大数目现钞的原因,绝不是逃避付税,因为他据实申报,付税,收入也都存入银行,然后大批大批的提出现钞。
大多数人都知道,费律师经常99lib?和一位或数字议院外的游说团体中人物保持联络。当然没有人提得出证明,确认他们是谁,但是这些游说团体只认得大批的现钞,有钞票他们就给“结果”。
有时候,钞票也用来作“竞选捐款”。
费律师也常常不忌讳地告诉自己的朋友,像这种“捐款”,他时常对好几个政客提供。事实上,本州岛有不少大政客也时常参考费律师的建议,作发言的依据。
警方已经找到致命的子弹,那是发射自点三八口径的柯特转轮手枪。
凶器应该是转轮枪,因为凶器如果是自动手枪,现场应该留下有子弹的弹壳。现场并没有发现弹壳。依照听到费律师在家中与人生气把声音提高,又和他人争吵的邻居们证词,他只听到一声枪声。
有一位邻居听到其中还夹杂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警方也不排除开枪的凶手是女人的可能性。
报纸把费律师塑造成一个中年,受敬重的律师,不但在本市,而且在本州岛政坛上具影响力。在死亡当时,由于他宁静的家居生活受到侵害,他发了脾气,也和人因吵架,而被谋杀。
我把报纸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怕有什么消息漏掉。
那位雇用达芬的人为什么会知道那只手提箱会在那小桌上?也许是费律师告诉过他。也可能因为费律师要在图书馆见人,或上二楼书房研究,所以他把这些资料自办公室带回家,放在那小桌上,在要用的时候,方便一点随手可得。贺龙知道他有这习惯。
情况变成这样了,达芬怎么办?
她是否专门被选来去做这一件偷窃文件的工作的?也或许她拿错了一只箱子?还是……她拿的箱子正是他们要拿的,没有错?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性。
报上说的这笔投标底价,大致约有八十万之巨。
那么,那四万元是先给别人的“保证金”,以便这方一面可以得标。
达芬的假证词,不但把她自己交给了制造这件阴谋的人,而且一旦事败,她站在证人席所说的话,都会因为自己曾经愿意做伪证受雇于人,而不受别人的信任。
我用完我的餐点,再打邓先生给我们的第二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女人告诉我邓先生现在不在,他与一个客户在吃中饭有事情讨论;假如我可以留下姓名电话,或是任何要转告他的,她都可以代辨。她说他要四点左右才能回来。
我说:“好吧,我有一件事,请你转告他。告诉他,我找他是有关报上的一件广告。告诉他我会再来电话的。”
“请问你尊姓?”她问。
“姓邓。”我说。
“不是,我是说你尊姓。”
“告诉他我姓真,真假的真。”
“是的,我会告诉他的。”
“你也可以告诉他我姓很多。有的真,有的不真。”我把电话挂掉。
第七章
我走进办公室。柯白莎午餐尚未回来。我走过接待室,来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等候卜爱茜。
五分钟后柯白莎回来了。我等候两三分钟,让她有个准备时候,就自动去她办公室见她。
“唐诺,”她说:“我希望我们有个什么法子,可以和那客户取得联络。”
“你是说姓邓的客户?”
“是呀,你有办法可以和他联络吗?”
“我打过两次电话给他。我也留下信息我在找他了。”
“昨天他那么急着要找你。唐诺,我认为这家伙想叫我们别管这件事,他自己能拿回多少就算多少了。”
“有可能吧。”我说。
“你已经不再处理这件案子了吧?”
“不是的,我还在办。”
“办得怎样了?”
“稍有进展。是慢了一点……但也不必为了一些小节打扰你。我找到邓邦尼后,自己向他报告好了。问题是我没时间不断打电话给他。假如这家伙想停止进行,就由他和我们联络,由他来找我们较容易。”
“观点正确。”白莎说:“我对这种三心两意的客户,最讨厌了。一下子热,一下子冷。不过这一位客户不太一样,我还认为他是一本正经,真正的生意人。
“你可以看得出,他没有把全部事实告诉你,唐诺。有一段时间我认为你说得对,是一批保险公司在后面,由他出面,要调查对整个保险事业不利的举动。”
我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我说:“万一他打电话来找我,就说我出去了。”
“我会叫爱茜告诉他的。”
“爱茜不在。”
“她为什么不在?”
“我派她出去跟踪一个人。”
“唐诺,你怎么能派她去做外勤呢?她是秘书。你老是这样,将来总有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这是紧急状况。”
“我不赞成,唐诺。你太多紧急状况了。要把紧急状况减少到最小程度。”
“好了,白莎。”我说,一面走出办公室。
我回到自己办公室,不到十分钟,爱茜回来了。
爱茜人飘飘的。自她发光的眼神可以想象任务完全达成。照她个性她会走到我身边,问我道:“唐诺,你猜我怎样了?”但是这一次,她镇静了一些。
“爱茜,事情办得怎么样?”我问。我知道她在等我一问。
“唐诺,”她说:“你再猜不……”
“是的,怎么样?”
“我照你形容的,看到那女人出来。你形容得很好,我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你要的人。衣服、长相。她自电梯走往大门,站在门口一下,足有一分钟,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然后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毫无问题就是她在等的人。看来是用电话约好的定时见面。”
“仔细把那男人长相形容……”
“我有更好的办法。”她神气地说:“那个男人就是我们为你举行生日派对时来的不速之客。”
我不由大出意外,“邓邦尼?”
她点点头:“正是他。”
“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进入一个鸡尾酒廊,花很短时间喝了杯鸡尾酒,互相谈了一下,此后我就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怎么说?”
“照那女人的表情,看来他们已互相同意了什么事情……一定是什么行动她要去做。我想,你会想知道她听他指示想去做什么,所以她去什么地方比.99lib?较重要。男的站起来走进男厕所。男的还没出来,她站起来走向大门。我立即决定应该尾随她,我想你和白莎会有邓先生的地址。”
“她去哪里了?”我问。
“直接回办公室去了。也许急着回去要打电话什么的。”
“没有吃中饭?”
“没有,只喝一杯鸡尾酒。”
“她走的时候,男的还在厕所里?”
“是的。”
“鸡尾酒送来时有没有收钱?或者喝酒的时候,男的有没有叫买单?”
“没有,我走的时候,男侍还在猛看那一桌的情况。我相信他在想他俩可能想赖帐。也许我该等着看邓邦尼出来会怎么办。不过我绝想不到,这时候女的会直接回她办公室去……要知道邓先生见过我,我还怕他会发现我正在跟踪他……也许他一下子是不会认识我的,但是一想就会想起来的,我也不知道给他知道了会不会坏你大事。反正,当时我决定去跟那女人,那女人直接回办公室去了。”
“有没有等等看,她会不会立即又出来?”
“我也想过,也许她赶回去拿什么忘记带的东西,但是她没有再出来。我等过相当久的时间。不过,她趁他去洗手的时候自己离开,这一件事,一直叫我不能理解。我根本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人有任何说再见的动作。”
“爱茜,到底他有没有见到你?”我问。
“我也想过,唐诺。但是我想他没有见到我。当然他向四周环视过一次,那不过是小心的男人看一下四周的环境而已。”
“你认为他看到过你一眼?”
“我看得见他,他当然也见得到我,当然,他环视过一下四周环境,每件东西都可以看到过一眼。”
“那是在他站起来走向厕所之前?”
“是的。”
“OK,爱茜。”我告诉她:“你的工作完成了。这件事不要向白莎提起。你让她知道你已经回到办公室,任何人来电要找我,你都可以应付了。你告诉每个人我出去了。”
走出办公室,我直接前往消费者基金会去。
我自口袋拿出我从报上剪下的那则广告,我说:“对这件事我想要弄清楚一点。”
柜台后的小姐说:“对不起,我会找一个人来帮你忙的。”
她走向内办公室,过不多久,我认识的一位小姐自办公室出来。
“喔,赖唐诺。”孔繁莲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没什么好嗅的呀。”
“还是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我在这里六个月了。”她说:“我把市府法律室的职位辞了,就是到这里来工作的。”
我把广告剪报偷偷塞回裤子口袋里。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事实上,我来这里也没有特别原因。我不过想知道两三件和消基会有关的事情。现在看来,我的看法还没有成熟,倒不如过三四个礼拜再回来讨教好了。”
“也许你不必谦虚了。”她说:“刚才那小姐已经告诉我了,你所说的事是一件广告,里面还有三百元奖金和一件车祸。”
“那不过是我想问几件事当中的一件。”我说:“这些天来生意不好,我又天生好奇。我不过如你所说的,到东到西嗅一下。现在我倒不想打扰你了。”
她大笑道:“唐诺,别来这一套了。我认识你太深了。你想抽腿,想开溜,怕你的身分被别人知道。这样好了,你到里面来,我可以帮你忙的,唐诺。”
我跟她进入办公室,坐在她指定我坐的椅子上。
“你在搞什么鬼,唐诺?”
我摇摇头,我说:“对外面那个小女孩我可以鬼扯。但是我不愿对你说谎。繁莲,这件事我们作废好吗?算我没有来。”
她笑笑,“我不会迫你说的,唐诺。不过,正好,我们对这件事有一些档案。我们也调查过。本来也只是因为这则广告登得太奇怪了。
“这广告是一位叫贺龙的出钱登的。他向蒙那铎大厦一位李瑟灵小姐租了一间出租的办公室在办公。
“李瑟灵本来是一位杰出的秘书人才,有生意 头脑,她辞去了秘书职位,出来自己创业。她在蒙那铎大厦弄了一连串几个小办公室。她出租办公室,提供一个只有信件来往而没有办公室的服务,给很多所谓的‘一人公司’,也提供电话服务。她在去年有过一个客户触犯了企安法。自此之后,她选客户比以前小心得多。她要贺龙给她一个保证人名字才租办公室给他……他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室所的作保。事务所说他们认识贺龙很久了,可以保证他是无问题的。”
“你和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谈过吗?”我问。
“没有,我们的调查到李小姐为止。一切似乎尚还没有问题。虽然广告措词很特别,奖金也高了一点,不过我们就因为贺龙有保人,不再追究了。”
“李瑟灵后来有没有去对保?”
“有,她用电话找到了三位老板中的一个。他说他签字的文件,他保证没错。”
“她有贺龙的地址?”
“据我知道,她只有他的旅馆电话号码。贺龙是从另外一个城市为了调查这件车祸专赶来这里的。由于他的保人很硬,所以她才租办公室给他。”
“你不知道贺龙住什么旅馆,是吗?”
“不知道,”她说:“我只是一般性的调查一下。你真有需要,我可以替你问出来的。”
“要是你能够不提我,而找出他住的地方……”
“那不费事。”她说:“唐诺,我很肯为你做一点事的。”
她抽出一个抽屉,里面都是卡纸档案。她找到一个号码,就用桌上电话拨那个号码。
“我要找李瑟灵小姐,喔,李小姐,我是消基会的孔繁莲。我正在把近日的案件归档。我手里的是上次找到你的那件档案。我发现档案里少了贺先生的地址。我记得你说他在什么旅馆来着……?”电话对面叽叽咕咕传来不少话音。好像不会停似的。
“喔,是的,我知道了。”孔小姐说:“事实上不.99lib.过把档案整理一下,看到这张卡片,我发现少了一个地址。是喜来顿旅社,是吗?真是谢谢了……没什么,一切没问题。我只是把档案整一整。就我们看来这件事已经归挡了……是的……你知道的,归档了。你希望有事不要弄到你头上来,当然,当然。那件事结了。我只是看到少个地址而已。也许你以前告诉过我的,我没把它记下来。一切OK,拜拜。”
孔繁莲放下电话,她说:“老天,你是个不受欢迎的家伙。”
“为什么?”
“她把我要的地址告诉了我,然后她告诉我有一个赖唐诺,毛遂自荐想来领这奖金,被贺先生拒绝了,正在找麻烦。
“她说贺龙确认赖唐诺并没有亲自见到那车祸,但是为了要那三百元钱,他愿意做伪证。
“她说,赖唐诺的证词是不能用的,用伪证的人自己也犯了伪证罪,所以除了把赖唐诺一脚踢出去外,其它没有什么办法。她说那赖唐诺坚决认为,也死里八气的要那三百元钱。”
“这样的吗?”我问。
她蹙起眉头看向我,问道:“唐诺,你有没有想去拿那三百元奖金?”
“我是去查一查这张广告怎么回事。”
“查出什么来没有?”
“没全懂。”我说:“反正广告是虚设的。”
“怎么说?”
“目前我尚不准备和盘托出。”我说:“但是那广告上的都不是事实。他们把车祸事实正好弄倒了。那开凯迪拉克车的人才是真正该负责的。而且,那件车祸在他们登广告之前早就已经和解了。”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和解了!那为什么还要证人呢?再起诉讼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自己也在找答案。”
“我看我们应该一起来管这件事。”她说:“到底这在我们的管理范围之内。”
“在我办好我的事情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了。”我摇着头说。
“但是,这一类事情正是消基会要捉的。我来告诉你……李瑟灵有一次为了一个客户,弄得一身的骚气。假如她再……她一直答应从此要十分小心的。”
“我想这件事与她无关的。”我说:“目前我们不要去管这件事好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李瑟灵住那里?”
她看向卡片,她说:“她住在司提尔公寓十四号B。那是她发生那件小事之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现在住哪里没有什么关系。”我说:“我和你一样,我希望收集各种现成资料。”
“资料多了,有时也真有用,”她说:“我们俩个谈99lib?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什么与我们有关的,请你告诉我们,而在摊牌的时候,假如你用得到我们,我们就支持你的说法。”
“什么叫支持我的说法?”
“我们说我们是一起在调查这件案子的……说不定时对你有帮助呀。”
“也说不定。”我说:“说不定真会帮大忙的。但现在我还想自己一个人玩一会儿。我会尽全力与你们合作的,不过我有一个雇主,所以我必需保留一点秘密。”
“这我了解。但是你引起了我的兴趣了。”
“在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后,希望不要泄露这种兴趣。”
“好的,唐诺。我等你回音。”
“谢了。”我告诉她,我离开她办公室,到市立图书馆,看建筑业的资料,看那些建筑商在本市在做啥生意。
一堆卡片中,我找到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所的名字。
图书管理员帮我找到那参考数据。
三位老板的照片都在里面。虽然这本资料已经有五年之久的了,陆华德的照片看来异常眼熟。
陆华德就是贺龙。
第八章
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所的办公室完全谈不上现代化。
主要入口处的接待室,有一些硬背椅可以使等候的客户憩憩腿。一位接待小姐坐在一只木桌后面,左手侧有一台老式的电话交换总机。有一间大概是秘书室,门开在那里,里面传出啪啪的打字声。
在接待室的有三个门,相信里面有三间相似大小的办公室。门上挂着‘罗先生’,‘陆先生’,‘孟先生’的牌子。
接待小姐倒是很能干的。她手和臂交替活动,又要接电话,听电话,间而有空还要快迅地打字。
我站在那里观察一下环境,也看着她在忙。她警觉不安地看向我。她皱起前额上的横纹,勉强地装出微笑。
“什么贵干,先生?”她问。
“陆先生。”我说。
“喔,是的,请问先生尊姓?”
我说:“你告诉陆先生,有人为私人事情找他。见到我他就认识了。”我也向她微笑着。
她不笑了。她说:“我一定先要通报是什么先生要见他。”
“告诉他姓赖好了。”我不耐地说。
“赖什么?”她问。
我唬她一下,要向门口走。“喔,算了,算了。”我说:“不过是件私人小事。你看到他就告诉他,有个姓赖的人来过,他不喜欢他做事的方法。他会懂是什么人来过了。”
“你等一下。”她冷冷地说道。
她用细长的手指在总机面板上拨弄。把一条线插入,又把一个开关打开。
她用一侧的肩头背向我,把声音降到很低,用我听不到的方法在和里面人通话。
过了一下,我听到她说:“是的,陆先生,我来问他。”
她说:“陆先生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用尽表情给她一个甜甜的微笑,“可以。”我说:“我这就进去告诉他。”
我走过她桌子,转开门上有‘陆先生’牌子房门的门球,直直走进办公室去。
陆先生手中仍拿着话机凑在耳朵上。两眉深蹙。
抬头看到来访人已经进来,脸色生气得一下雪白,把话机摔回鞍座上,把椅子后退,一下站起来……突然他认出进来的是什么人,下巴一下子掉下来,斗狗似的肩膀垂下来。一下子他的上衣尺码似乎大了一号。
“是你!”他说。
我随手把门关上。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消息。我认为我该得那三百元。”
“你怎么……怎么会找到我的?”
我笑笑,“有差别吗,陆先生?也许你希望我称你贺先生。我们在讨论那车祸时,你不是姓贺吗?”
他坐回椅子去,犹豫了一下,说道:“坐下来,赖先生。”
我坐在他要我坐的位置。
“也许我该向你说明一下。”他说。
“本来也应该。”我说。
他又犹豫一下。用右手压着左手的手指关节,压得啪啦啪啦的响,他在研究怎样开头。
“那份广告,”他说:“也许使人想错了方向。”
“也许。”
“我们想和某一个人联络,这位先生我们相信他见到那车祸。我们找他是另有原因,这原因我们也不便宣布,所以,我和我的同事想出办法,登个广告找见到车祸的人。”
“原来如此。”
他脸上带上了一些血色。他继续道:“但是,这个广告后来找来了几个为钱而来的证人,这是我们始料所未及的。显然这件事给你引来了一些不便,我们愿意道义上给你一些补偿。”
“多少?”我问。
他友善地笑了:“一百元,赖先生。”
“广告上说的是三百元。”我说。
“赖先生,我给你解释过了。这个广告目的是要找一个特定的人,而你不是那个特定的人。”
“你找到那个特定的人了吗?”
“这好像就不关你的事了吧,赖先生。”他说:“我们只谈我们的事。”
“什么是我们的事?”我问。
“你的补偿费。”他说,过了一下他又说:“假如你想要的话。”
我说:“别以为没人知道。那广告是捏造的,事实正好相反。是凯迪拉克闯的红灯。福特天王星是依交通号志在开车。”
“我第一次和你讨论这车祸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呀。”他说。
“但是我现在是这样说的……也是照事实说的。”
“那么,你没有亲见那车祸?”他说。
“那广告说奖金三百元,给一个能够提供一个见到车祸证人的人。”
“那广告措词是非常仔细研究过的。”陆华德说:“也只有能作证错误出在福特车驾驶者的人,才能领到奖金。”
我说:“当然,你不能把奖金定给相反的一方,否则至少有一打人出来作证领奖。”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问。
我说:“我还是来领我的三百元奖金。我真正照你说的说了,是吗?”
“我不知道。”他说:“你说了吗?”
我对他笑笑。
他犹豫,把右手摸向下巴上的须根,又把左手来压右手的手指关节。最后,他说:“好吧,赖先生,我缠不过你,就算你是应该得到那三百元钱。我当然不会准备这种钱在口袋里等人来拿。你一定得等我一下下。我先要写张领款单,自出纳那里去拿现钞,假如你愿意在这里等,几分钟就可以了。”
他站起来,离开这办公室。
我有站起来检查一下他办公桌抽屉的冲动,但是墙上一面大镜子,在我看来有点像是单向的玻璃窗,我抑制了冲动,坐在那里乖乖地等。
五分钟之后他回来,手里有三张百元大钞和一张收据。
“这给你,赖先生。”他说。他把三张大钞交在我手里,他说:“这里请你签字。”
收据上打字打着:“兹收到,为应征报端有关四月十五日车祸找寻证人的广告,全部费用三百元正。赖唐诺。”
签名之下还有两条空白线,是写名字填地址的。
“名是一定要签的。”他说:“还有地址,否则不好报销。”
我把三张百元大钞对折,放入上衣口袋,把收据用两双手的姆食指拿住,一撕为两,又自两撕为四,走过去高高地抛在弃纸篓里。
“没有什么收据的。”我说。
走出办公室去。他坐在那里,被激怒着,在生气,但是拿不定该怎么办。
我走过接待室时,一位坐在那里等的漂亮女郎对接待小姐说:“我不能再等了。请告诉他我明天再来见他。我另外有个约会。”
她比我先走出事务所大门。
我们一起在电梯口等电梯。我看她像一个聪明的打字员,目前她的任务是跟踪我,看我要回那里去。看来她又紧张,又兴奋,这和她平时工作完全不一样。
电梯下来,停在这一楼,女郎自己先一脚跨进去。
跟踪人是一种艺术,还不太好学。那女郎每一步都错了。
她太紧张,她等电梯下来时清了三四次喉咙,她极小心不把头转向我这个方向,但是又怕我溜了,眼角不断的瞄向我。甚至在下降移动的电梯里,她都怕我会突然溜走似的。
到了地面层,她让我先走出电梯……我曾礼让她一下,但是她还是让我先走了。
走过两三个街口,前面有一个鸡尾酒酒廊。我直接走进去,好像是约好人在见面似的。
她等我进去,我装模作样四面看一下好像在找等我的人。等我坐定后,她才慢慢进来,一本正经,希望我认不出她就是说另有约会不能再等的女郎,希望我忘记了她就是和我同一部电梯下楼的女郎。
即使如此,她还是决定正眼绝不看我一下,但不断地斜眼瞄我一下。
我和酒保闲谈,问他什么时候了。我们互相对着表上的时间。我走进男厕所。厕所有两个进口,一个是自酒吧可以进来,另一个是可以从餐厅进来。
我走餐厅那个门经过餐厅走上街去。继续向前走。
前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旅社,我走进去,用来自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赖唐诺名义登记。我自己解释行李尚在车站暂存,我愿意先付房间钱。
管理人同意我缴款。
我付了一夜的房钱,取了收据,拿了房间钥匙,把钥匙放在我口袋中。我说:“我先不上去,先去取行李。”
走出旅社,我直接走回罗陆孟三氏事务所所在的那幢大厦。
我在大厦门口足足等了二十几分钟,她匆匆地才赶回来。
她像只斗败的斗鸡,又无奈,又全身无劲,但走路走得很快自人行道过来。
我走出来,经过她,好像没见到她,但用眼角乜向她。她突然看到我,在人丛中认出是我,惊讶得下巴向下掉。我看到她颈子向后转,身子向后转,又开始跟踪我。
我不管她在后面跟,把她带到了小旅社门口,我大声问管理的人道:“有丹佛给赖唐诺的信吗?钥匙在我身边。”
管理员向后看看鸽子笼似的钥匙格,摇摇头。
我把钥匙抓在手里,半打招呼半给他看,走向电梯。
她不敢跟我进电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
我自四楼走出电梯,快快地自楼梯走向到三楼,看向电梯位置的指针。
相邻的一部电梯正在上升,指针摇摇地停向四楼,我压下降电梯的按纽,进入电梯,来到大厅,把钥匙还给柜台。
如此一来,那女士可以回去报告,她跟踪我,已见到了我住的客店。
她会很满意。我也很满意。再说,葛达芬的三百元我也给她要了回来。
我感到我应该有一些干净的替换衣服,我走去我本来住的公寓,要整些备用的东西。
一进公寓入口,我就知道一切又给我自己搞砸了。
我不知道宓警官是在哪里等我的,多半是在一辆停着的车子里,因为他较肥的身躯要花较多的时间自车中出来,再爬上没有几阶的公寓前台阶,当我已经把信箱中的信件清理一下之后,他才站定在我的身后。
“哈啰,小不点。”他说。
我连看都不必看他,“哈啰,善楼。”我说:“我闻到了臭臭的雪茄味。知道你一定躲在附近。有什么不对吗?”
“你呀!”
“我?”
“你不对。”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呀。”
“我们上去。”
“上去?上那里?”
“你的房间。”
“为什么?”
“我想参观一下。”
“有搜索令吗?”我问。
“你真啰唆。”善楼说。
我们上去到我房间门口。我自口袋中拿出钥匙开门。
善楼自我身后推门先我而入。我闻到的是半燃半熄,他在猛嚼的雪茄烟草味。
“善楼,公事公办,假如你不介意,我想先看一下搜索令。”我说。
“可以。”善楼说。他塞给我一张印本,印本上写得清清楚楚,警方在搜查汉密街一七七一号律师费岱尔凶案有关的证物。
“请这样一张搜索令不能生效的。有效的搜索令上面,要注明搜索的地址及被搜索的人名,而且要注明想搜出什么东西来。”
善楼把湿兮兮的雪茄移向嘴的另外一角,露出半套牙齿。“想不想试试妨害公务有什么结果?”他说。
“不想,不过万一上法庭,这一点我是一定要提出来的。”
“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利。”
“善楼,你想找什么?”我问。
“一个女人。”他说。
“我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单身贵族呀。”我说。
“狗屁!”他说。他开始在公寓里巡视,看看废纸篓,看看衣橱里,看看床下。他爬下来看衣橱下面,仔细看鞋子,捡起烟屁股来看,看有没有口红印。
“你把她藏哪里去了,小不点?”他问。
“把什么人藏哪里去了?”
“那女孩子。”
“你认为我有一个女孩子,她可以告诉你什么事,是吗,警官?”
“你藏着一个女人,你应该知道这犯什么罪。”
“什么罪?”
“等你换执照的时候,我告诉你也不迟。”他说:“唐诺,我也不顾意整天的在你屁股后面跟你过不去。有的时候,你还是非常合作的。再说白莎人不错。
“白莎和你合伙是她一生最大之失策,在你未来之前,白莎的工作正正规规,做些……”
“鸡毛蒜皮小生意。”我说。
“不过也是每月有余,至少她不会提心吊胆怕执照会吊销。”
“她现在也不担心呀。”我告诉他。
“那是因为我是她朋友,而且她自己不玩花样。”他说。
善楼走向浴室,看看牙刷,检查大毛巾,看看污衣篓子。
“你真会挑地方查案子。”我说。
“这些地方才挑得出线索来。”他说。
“除了女人之外,你还要找什么?”我问。
“钞票。”
“多少钞票?”
“依据网民消息,有一项工程包括道路、护坡、防洪堤,最后是一个近郊的小区建设?99lib.,正在一连串的招标。费律师是这个近郊小区的律师。”
“这些招标都要现金押标,以示一定履约。”
“未得标者可以收回押标金,收回的通常是抬头支票或提现支票。不过我知道有一批投标的人在最后一刻才加入投标。一样的他们要交四万左右的现钞。他们电话中得到费律师的OK。他们把钱送过去。费律师被谋杀时相信钱是在他家中的。”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我问。
“一只小鸟。”
“招标的是那一家公司?”我问。
善楼看向我,雪茄烟尾自嘴角的一角卷到另外一角。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因为我想要知道。”
善楼道:“老实说,我不知道。”想了一下,他说:“在我看来,你这个小子反倒有可能是知道的。万一我查出你知道而不告诉我的话。我会把你的头敲得扁扁的!”
我没吭声。他看了我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下决心道:“好吧,唐诺,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证明你是无辜的。”
“谢了。”
“说实话,你该谢我。不少警方的人想要你好看。我来告诉你一些我可以说的……费律师的案子,我们在找一个与案情有关的女人。凶案发生时这个女人在现场。我们认为是这女人开的枪。各方证据显示,案发后有一个女人逃离现场走上街去。
“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们可知道你在那一带兜圈子。我们知道你有英雄救美的个性,我们认为有可能你会把那女士带去费律师的住家,极可能你在那一带是等着她上车。”
“有什么证据呢?”我问。
“证据嘛……也不少。”他说:“你想我们会把所有证据先告诉嫌疑犯吗?”
“我是嫌疑犯吗?”
“是的。”
“谢了。”
“不必客气……我干脆再告诉你一些……有些证据证明你和一位葛达芬小姐混在一起,你去过屈拉文庭大饭店,葛达芬和你在一起,你带了她的行李去了,你虽然自称有要紧事在赶时间,但是你确实很引人起疑。对这件事,你怎么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
“没有。”
“你承诺这件事吗?”
“不完全承认。”我说。
“葛达芬是什么人?”
我说:“我在替一个女人办一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姓名的。”
“这件事白莎可完全不知道。”善楼说:“这样一个小姐没有到办公室去过。这件事你是自己在办,假公济私的。”
“近来我很忙,”我说:“对正在办理的事情尚没有机会和白莎讨论。”
“你和葛达芬在一起办理的事,是什么性质的?”
我犹豫一下像是不想告诉他。摇摇头,我说:“保密。”
“好吧,小不点,”善楼说:“我还会找你的。”
善楼走向我的电话,拨了个号码,他说:“我是宓警官,给你一个号码……一六,七二,九一,四。紧急!懂了吗?完毕。”
他把雪茄又转一下在嘴里的角度,自顾走向我最舒服的一张沙发椅坐下,把脚一跷好像准备要坐很久似的。他说:“唐诺,刚才我们所说的,不论都是真的或一部份是真的,反正你的麻烦才正开始,而且已经很大了。”
“没有错,”我说:“要是我开车送一个女人去那律师的公馆;她走进去;开枪杀了那律师;我在门外等着;她出来时我接她上车;把她送去屈拉文庭大饭店,因为她住在那里;拿了她的行李;把她放在别的地方藏了起来……假如是我把她藏起来,我的罪不轻呀。”
“正是如此。”善楼说。
“不过,换一个方式来讲,”我告诉他:“我奉命替一个女客户做一件事,这件事的内容我不可以告诉你,我不能为了李瑟灵要找我麻烦,就向警方说出我客户请我保密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人呀?!”
善楼把湿湿的雪茄从口中取出,身子向前直坐,看着我。
“李瑟灵。”
“她是什么人?”
“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就想找我麻烦。”
“她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呢?”
我耸耸双肩,“谁知道。我找她要一点我客户要的资料,她把我轰了出来。”
“什么数据?”
“报上一则广告,和四月十五日一桩车祸有关的。”他想把湿兮兮的雪茄尾放回嘴里去,又临时看了它一眼,好像失去了胃口。站起来,把雪茄尾带进浴室,在抽水马桶中把它冲掉。
我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说说看,那车祸是怎么回事,”他说:“再不然说一下那件女客户的工作性质。”
“柯白莎是我们发言人。”我说:“她说的不是你都信吗?你总是不相信我告诉你的一切事。你为什么不去问白莎。”
善楼说:“你说的事有一些没有错。唐诺,我已尽可能调查过你这两天的行踪。白莎说你这两天主要的工作是在调查一件车祸的假广告……说你应一大堆大保险公司的聘请,想追一个专做伪证的集团。”
“这样吗?”我说:“要是我,就不见得会告诉你那么许多,不过既然白莎已经告诉你了,那也就算了。李瑟灵在这件假广告案子里确是插了一脚的。我不知道她涉足有多深,但是她对我非常不喜欢。我还知道她和消基会有过不愉快的经验。”
“有这种事?”
“确确实实呀。”我告诉他:“她愿意尽一切能力破坏我的名誉的,因为她知道我在调查她,一旦等我查出什么,她恐怕会有大大的困难了。”
宓警官走向窗前,坐在窗前小桌的上面,一只手垂下用指尖轮流打鼓似地敲打着桌面。“你想你会找到一些线索的?”他问。
“可能。”
“但愿吧。”善楼道:“你找不到什么线索,麻烦就大了。再说极可能连白莎也给你拖了进去,那就更不好了。白莎一毛不拔,但是她诚实,最重要的是她和警方很合作。”
“我自己和警方也很合作的呀。”我说。
“你当然!”他用手掌平伸在颈子上做出一个切断脖子的姿势:“这种合作。”
“以往到最后不是都没有叫你吃过亏?”
“这倒也没错。”宓警官承认道:“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太大一点。这次放你一马。我现在要走了。暂时决定不给你难堪。不过我要警告你,不要给我逮到什么证据。”
善楼走向门口,转身对我说:“对事不对人,别难过。”
“不会,不会。”我告诉他。
善楼走出门去。
我可以想象到他在电话中传出去的数目字是一个密码,叫他们派一组巡逻车来,对我加以监视,我出门就要有人跟踪我。
我足足等了十五分钟,让警方去布局完成,我自口袋中取出得大奖人花大松的地址,那是雪兰街一三二八号。
我走向写字台,取出我自己有照的点三八口径转轮和肩套,把它们装配在身上。
不论我怎样调整,那玩意儿都显然突出,其实这也是我不喜欢带枪的原因。不过这一次没办法,我要去的地方使我感到应该身上有一些突出的东西才好。
第九章
雪兰街一三二八号是预铸屋住宅区中之一幢,商人预铸四家连在一起的房子一幢,给大家参观购买,一大块地上完全一样的房子四幢四幢的造了四十几个单位。
花大松住的那一种是更平价一些的……二房一厅,厨厕全。花大松正在家中。自厨房中我可以闻到逸出的煮菜味道。那家伙看来正饿着,他还没吃饭。
我也闻到他嘴里有一股酒味。
他个子高,肩膀宽,自以为是唐璜型的大情人。在我看来,他嘴巴太大。
他自上向下看我:“赖先生,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我只要私下和你说几句。”
“什么叫私下?”
“能不能请你出来一下。”我问。
“没困难。”他说。
“假如你肯坐在我的车里,我们所谈的一切就不会被别人听到。”
“你到底谈什么,怕被别人听到的?”他问。
我给他一张名片,我说:“我是私藏书网 家侦探。”
“喔,喔,喔。”他说:“我一直在想私家侦探应该是什么一付吃相的。”
他看向我,突然间大笑起来。
“什么事那么有趣?”我问。
“你呀!”他说。
“喔?”
“没错。电视上我可也见过私家侦探,书上也形容过私家侦探是什么样的,他们宽肩大拳,他们抓人像抓小鸡,一拳99lib?打掉人好几颗牙齿,小小用一些功失,对手就断臂断腿的,事后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手臂上挂个小妞离开现场。”
“又怎么样?”我问。
“看你不像。”他说。
“我也过来啦。”我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凑合的?”他问。
我斜过一点身子把手放入口袋内。外套突出的部份更明显了一些。
花大松向下看我,好像明白了。
“我懂了,”他说:“你找我为什么来着?”
“要和你谈一谈。”
“你说过了。”
“为了一件私人事情。”
“也说过了。”
“有关两人共同财产。”
“什么共同财产?”
“达芬一部份的共同财产。”我说。
那家伙突然愣了一下,有如我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他的眼光变成硬硬冷冷。嘴巴合成一条直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话。”他说。
“你还是肯跟我到车里去谈谈,还是我们就在这里谈?”
“到你车去谈。”他说:“少在这里耍花枪,要不然我可不怕你有武器,照样把你……”
“可以,”我说:“一切在你。不过我是在给你一个比较容易一点的脱身方法。”
我转身,慢慢地走下水泥人行道,走向我停车所在。
过不多久,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跟在我后面过来,一只大手按上我肩头。“听着,赖。”他说,“我觉得你是故意前来找我麻烦的。”
我头也不回地说:“一切麻烦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我继续向前走,走到车旁,打开车门,自己坐在驾驶盘后面。
“嗨,你等一下。”他说,绕到车子的另一边,坐进车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过了呀,有关两人共同财产。”我告诉他:“你得彩一十二万元。你准备付多少钱来补贴当初拿走她银行存款的钱。你拿她钱,使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等一下,姓赖的,那婚姻根本是无效的。她自己一直比谁都清楚。是她要求我做一个样子,这样她的朋友们比较不会看不起她。”
“结婚证书上写明了吗?”我问。
“那怎么可能。”他说。
我什么也不说。
“她要多少?”他问。
“我不知道。”我告诉他:“假如回去见她的时候,我手中有五千元现钞,我就建议她接受和解。”
“五千元!”他大叫道:“你疯啦?你知不知道这笔奖金在政府伸手抽掉税金之后,还留下多少给我?”
“因为如此,我才只开口五千元。”我说:“否则我会说五万元的。”
“赖,有一点你必需明白,我是结了婚的,我有个女儿,七岁。她聪明美丽,想想看,要是她知道……”
“对呀,你要知道,我嘴巴不太紧的。”
“你……”他说。
“你在再婚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她呢?”我问。
“赖,我是一个推销员,我时常离家。我离家的时候就像一般的单身男人。我爱我的家,我爱我的太太、孩子。我不想使她们难堪。”
“这我了解,”我说:“不做亏心事,半夜心不惊。”
“不要如此说。我在说有时人做事只因一时冲动。事后有时十分后悔。这种事不是故意使坏。都是一步接一步,脱不了身。”
“原来如此。”我说。
“我知道你并不真懂。”
“我懂,”我说:“我还有更懂的了。花五千元钱,你可以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在我看来,我一毛钱不必花。她是大人,她自己睁大了眼,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
“在我看来,你应该花更多的钱。”我说:“是你把她带进一场重婚的丑剧里去的。她太软弱,又太好心,不忍心去控告你。你离开她的时候,你和她的婚姻如果无效,你就得吃重婚官司,如九九藏书果有效,你中的奖一半是她的。更不要说你带走了你们两个人共同存户中的全部财产。”
“那也不过一千一百多元。”他说:“我就把这些还给她好了。我本来也准备有钱时要把这还给她的。那时候我正缺现钞用,我……我拿走钞票,一半是因为我要钱用,另一半也为了不使她……”九九藏书
“不使她怎样?”我问。
“不使她有钱去请浑蛋的私家侦探。”他呕气地说。
“不过她现在请了一个浑蛋的私家侦探,这要花你五千元钱。”我说:“万一你尚还要拖拖拉拉的话,只怕到最后花的尚不止这个钱。”
“办不到。”
“随你,”我说:“你也可以……”
一辆警车开过来,就近停在我们车旁。宓善楼警官自车中出来,嘴里咬着一支新鲜的雪茄。
“好呀,小不点。”他说:“你活动范围很大,我们也只好跟在你屁股后面猛追。我来听听你现在在办的又是什么公事。”
善楼把他的证件掏出来给花大松看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嗨!”花大松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善楼说:“不要想骗我,我查得出来。”
“花大松。”
“这个赖唐诺,你认识他多久了?”
“才见面不到一分钟。”
“他来干什么?”
“那是私事。”
“我问你他来干什么?”
花大松犹豫了。
花家大门出来一个漂亮的女人,向四周一看,看到花大松坐在我的车里,也看到一辆警车停在旁边。她想说什么,转身,想回屋里去,又转回来,就在门前的护栏旁看这里在做什么。
“怎么样?”善楼问。
花大松说:“这家伙是个私家侦探。我在几个月之前在中西部和一个女人有点纠葛,他来替她讨点钱。”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这有什么分别呢,她的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善楼简短地问。
“葛达芬。”花大松说。
“嘿,这混蛋的!”善楼低声地说。
“这明明是恐吓。”花大松道。
“我给你什么威胁了?”我问。
“直接倒没有,隐隐约约而已。”花大松说。
“到底我有没有威胁你?”我问。
“你说过我有麻烦。”
“我说过什么方式的麻烦吗?”
“……没有。”
“我曾经劝告过你,要是你不照我说的去做,我一定正式向法院去控告你,有吗?”
“我觉得这也是威胁的一种。”
“少傻了,”我说:“这不是威胁。我代表一位小姐,她对你有一件事要公开地控告,假如你感到庭外和解好一些,你就付钱,她就不告。你不肯付;我也帮不了你忙。再说妥协的价格可能会因为你不干脆,随时会上升。”
“嗨,嗨,嗨,你们在谈什么?”善楼问。
“警官,这是一个小小的家庭纠纷。”
花大松自口袋掏出一本支票簿,“好吧,”他说:“我这就签一张五千元给葛达芬的支票给你。我在支票后面写上,今日之前我和葛达芬的一切纠葛,在她兑现这张支票后一笔勾销,她放弃了一切申诉及控告的权利。”
“可以。”我说:“支票我会交给她。能兑现的话,我会给你一张收据。万一她不去兑现,表示她不满这个数字。”
“她最好能接受这个数目。要不然连一分钱也不给她。”
善楼站在那里看他签支票,又把支票交给我。
我说:“我会和你联络的。你有电话吗?”
“有是有,没登记的。”
“把电话号码写在支票上。”
他在支票上写了一个号码。
我说:“OK,”又转向善楼道:“警官,你在这一带干什么?”
“我赶来看你又再搞什么鬼。”善楼说。
“我没有看到你跟我来呀。”
“你当然看不到,”善楼说:“那是专家工作。我们出动了直升机。”
花大松竖起了耳朵在听。他问宓警官:“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货?”
“他不告诉你了吗。”善楼说:“他的名字叫赖唐诺。他是个私家侦探。再告诉你,这小王八蛋是个有脑子的私家侦探。”
他自顾自步上警车,走了。
第十章
自办公室回家的柯白莎最喜欢穿了睡衣、拖鞋、丝睡袍听古典音乐。
这种习惯,很难使我把她和办公室的柯白莎连想在一起。办公室里的她扎在一圈硬的索腰里,直直坐在会吱咯吱咯响的回转椅里,眼睛像手上的钻石一样又冷又硬,要从经过她手的每件事里硬挤出最后的一毛,一分出来。
我知道白莎一回家最恨别人为办公室里的事打扰她,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们面临紧急状况。
我用她未登记的电话找她。
她来接电话,我听得到背景有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的梦幻般音韵。
“白莎,我是唐诺。”我说。
“你一直在那里混呀?”
“做事呀。”
“现在又怎么啦?”
“我一定要见你。”
“明天再说。”
“现在要见。”
“好吧,一定要见就过来。”
“真的很重要。”
“希望是重要的事才好。”她说,一面把电话挂上。
我开车到白莎的家,她家中的设计完全为她个人舒服……厚窗帘,软地毯,隔音,间接光线,斜榻,芳香剂。
白莎在门口替我开房门,手指竖在嘴唇上,轻声地言道:“进来,坐在那里不要动,等我听完这个乐章。”白莎自己坐进斜靠的沙发椅去,把身子溶化在椅子里,把眼睛闭起,脸上现出笑容,把自己浸浴在音乐里。
当这一乐章结束,白莎按钮使唱片停止活动,她小而明亮的眼睛立即冒出恨意,怒气地看向我。
“我最恨别人为公事在晚上来找我。”
“我知道。”
“你有什么事?”
“我要和你拆伙。”
“什么?”她一面吐出这两个字,一面挣扎着要想坐起来。
“我要和你拆伙。”
“我这次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知道,不知多少次我知道你信口开河……你应该……”
“不是你做错什么。”我告诉她:“这次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
“我混完了,极可能会把执照混掉。你跟着我吊销执照,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听你口气宓善楼找上你了,和你谈过了,是吗?”
“没有错,他和我谈了一下。”
“我懂了。”白莎说,过了一下,她加一句话:“这样我们应该仔细再研究一下了。”
我说:“都是那件混蛋的汽车广告案子。这件案子鬼得厉害。
“为这件案子我花了不少开支,也经过很多麻烦,替自己建立了一个身分,然后用电话联络蒙那铎大厦。一位李瑟灵小姐在那里,有几个按时按日出租的办公室。
“一个叫贺龙的男人接见我,我自觉装得不错,给他一个印象,只要给我三百元,我随时可以替他签一张不确实的,显然是伪证的口述证词。
“我自以为买卖成功了,没想到另外出来了一个女人,也来应征这个广告。那女人名字叫葛达芬。我一见到她,就知道事情要糟,因为葛小姐正是他们要找寻的那种典型人物。她纯洁,没有经验,正在最最背时的时候。
“于是我立即设计了一个改良政策。我设法和葛达芬先搞熟了。
“当然,他们把我赶走,取用了达芬。
“于是,我开始经过葛达芬,继续在办这件案子,发现贺龙另外有个名字叫陆华德……是一家成功有名气的建筑公司,叫做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所,三个董事中的一个。
“这时候,才发现,我们的客户邓邦尼竟是和李瑟灵有联络的,我相信他是在用贿赂的方法,要她告诉他一切在蒙那铎大厦中所发生的状况。
“他自她那里得知我被扫地出门了,他很生气。要知道,我用来建立身分所出的钱都是他付出来的。他不喜欢他的钱白白泡汤。”
“那不是我们的错呀,”白莎说:“正好有别人出现而已。这些人到底希望怎样……包生儿子呀?”
“邓邦尼当然希望如此,”我说:“包生儿子。”
“不过你能先联络上葛达芬,你还是有先见的……但是我对你的一切太清楚了。假如这个小妮子正如你所说,天真、无邪,那么她一定瞪着眼看你,欣赏你一招一招的智慧表现,觉得世界上只有你是最聪明的人。”
“事实上是我在瞪着她。”我说。
“那小妮子现在在哪里?”白莎问。
“在我开始就租好,准备随时被他们调查的一幢公寓里。”
“用什么名字租的。”
“幸好是用我自己的名字。”
“什么叫幸好用自己名字?”
“因为这件事情七搞八搞,又混进一件谋杀案里去了。事实上,他们找一个替死鬼的目的是要和费岱尔律师打交道。
“他们把葛达芬带到费律师家去。他们叫她进去拿一只手提箱。达芬进去。费律师就在这时候被谋杀。那个叫贺龙的人亲自带她去,由她独当这种场面。她在这一点上倒不含糊,她竟能逃出来,不被警方捉到,回到我公寓来。警方知道现场有个女人。那个李瑟灵呱呱的在讲话,她要我被牵进去,她的目的是报复,因为我曾经到消基会去调查她的背景。所以综合言来,这件事弄得乱七八糟,而且危险万分。”
白莎把双眼闭起,她在想。然后她说:“我不懂,唐诺,一家成功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为什么要花三百元钱,又四门大开经过那么许多麻烦,目的只为了征求一个肯做伪证的人。”
“他们有原因,而且不是已经干上了吗?”我说:“内情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他们要做一件事,又怕是别人设计好的陷阱叫他们去钻。所以他们送一个替死鬼进陷阱去看看。这个替死鬼要是说出话来,连鬼也不会相信的。这件事背景是一件大工程的招标。”
“有多少钱?”
我说:“达芬拿到的手提箱里面有四万元钱。”
“他奶奶的!”白莎道。
“正是,”我说:“但是她还可能拿错了一只手提箱。”
白莎不吭声了一下子。她说:“善楼对这小妮子知道了些什么?”
“不太多,”我说:“他知道她是我的客户。他知道费律师被谋杀的时候,我在那宅子附近开车兜来兜去。”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跟踪达芬在里面的那辆车子。”
“我懂了,你又使自己钻进一大堆麻烦里去了。”白莎说。
“所以我来这里呀!”
“我在奇怪,为什么宓警官不把你请到总局去给你揍一顿,揍出你的口供来。”
“要不是正好发生一件事,他真会如此干的。”
“什么事?”
“葛达芬的先生……事实上是一个重婚的先生……他偶然中了连三场独赢马票,照片登在全国的报纸上。
“我知道宓善楼会跟踪我,看我和葛达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出去找那葛达芬的先生,目的是造一个势,让宓警官暂时以为我和葛达芬的关系,是她雇用我办这件事。为了办这件事,我已经走到了成立恐吓罪的边缘。不过宓警官盯住我也有好处,那重婚的丈夫以为我有警方做后盾,他让步,如此而已。”
“你榨了他多少出来?”白莎问。
“五千元。”
“你这小浑蛋!”白莎崇拜地说。
“不过,”我说:“这件事已经混得太乱了。那李瑟灵管理的是按时按日租的办公室,消基会对这种办公室最头痛,所以不喜欢她。邓邦尼贿赂过她,可能已得到不少消息,他也知道了这广告引出了什么花样……”
“邓邦尼搞在里面,想要什么呢?”白莎问。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告诉她:“我也真希望我能够知道。他所声称的代表好几个保险公司这一套,显然也是绝对靠不住的。”
白莎又不出声一段时间,她说:“那个葛达芬……她美不美?”
“非常好看。”
“其实也不必问。”白莎表白道:“我为什么老是问这一种笨问题呢?”
“我已经尽力自己约束了。”我说:“但是她是我一定要准备的第二计划呀。”
“她不是你的第二计划,”白莎说:“她是你另外一个对象!老天!我真是霉头触到印度国,有你这样一个合伙伙计。”
“白莎,她人不错的。”我说。
“你还为她出了什么力?”
“我替她把该是她的三百元弄了过来。”
“现钞?”
“现钞。”
“那五千元呢?”
“是支票。”
“付给我们公司,还是付给葛达芬的?”
“付给葛达芬。全部。”
“葛达芬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还不敢告诉她。”
“为什么不敢?”
“我想他们会跟踪我,我现在热得像只火锅盖呀。”
“你来要我帮什么忙?”
“白莎,我不要你混在这件事当中。我要求我们俩立即拆伙。我们写一张拆伙书,写明日子,请一个人过来做证人,你把文件给宓警官看……”
“别说了。”白莎下定决心道:“我脾气不好,好强爱斗气,但是船要沉的时候,我不会独善其身的。拆伙……免谈。”
“白莎,这件事可能十分严重。”我说:“以往发生那么多事,我都可以想出一个逃避的办法。但是这一次不同。那个李瑟灵一定尽全力把我拖进去,只有这样,我才会自顾不暇,不找她麻烦。”
白莎把下巴向前戳出一点点,“好吧!”她说:“由我先来对付李瑟灵。”
“那绝不会那么简单。”我说。
“一个女人来对付一个女人,”她说:“问题就简单得多。世界上只有男人对付女人,才会复杂万分。
“女人天生就是玩假的动物。她们要什么,不肯实说。为了男人,把脸孔涂得与本来面目完全不一样,装上假睫毛,头发里塞一只小鸟窝进去,前面装点假,后面装点假。
“她们就是爱做假。自以为用间接法可以得到一切。我白莎不一样,白莎玩真的,白莎一切都用直接法。所以这些女人只要见到白莎,算她们倒霉。
“我会去找李瑟灵。告诉她什么时候叫做玩够了,不准再玩了。你知道她家住哪里吗?”
“司提尔公寓。我从另外一位朋友孔繁莲那里,知道她的地址的。”
“另外一个女人。”白莎说。
“另外一个女人。”
“也是你朋友?”
“是的。”
“干什么的?”
“是消费者基金会的秘书。只要合理,这位小姐会和我们一切合作的,不过内情一定得告诉她,因为她已经注意李瑟灵好几次了。她也出击过一次,告诉李瑟灵以后办事要正规一些。”
白莎几乎有一些迫不及待的样子,她说:“我看我还是趁早去拜访一下李瑟灵,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我不同意,白莎。”我说:“至少暂时还没必要。在没有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乱打乱闯,把草里每条蛇都警觉起来,可能不是好事。
“整个事件中,有一点我非常担心。这事件非比寻常的大,而我们现在所见到只不过是小人物而已。”
白莎研究了一下,她说:“这个葛达芬……到底怎样一个人?”
“可怜的女孩子,身上一起只有三角五分钱。”
“还有一箱子四万元现钞?”白莎问。
“现钞。”我说。
“有多少人知道钱在她那里?”
“陆华德就可能猜得出钱在她那里。”
“那个葛达芬这两天靠什么为生呢?”
“我那幢备用公寓里倒什么都有。她现在住在那里。至少我希望她不会溜走。我告诉过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出去乱跑。”
“宓警官知道你代表她收到了五千元支票?”
我点点头。
“他一定会死盯着,看那五千元钱什么人去兑现。”她说。
我点点头。
“你怎么办?”白莎问。
“所以,”我说:“我会找卜爱茜替我写一封信:‘亲爱的葛小姐:你一定会很高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所谓的丈夫,并且由他付出五千元的妥协费用。
“‘支票指明全部由你领用。我们兹建议,假如钱数对你尚称满意……必需考虑到今后两不相欠……就请你来把支票拿去,并且和我们结帐,付清你委托由我们替你办事的一切费用。’”
“这封信怎么送达给她呢?”白莎问。
“由美国邮政特别专送送出去,另外我们留一个底,万一宓警官带了搜索令到我们公司来搜,他会发现这一份副本,他会……”
“他会得到那地址。”
“是,会得到那地址。”我告诉她。
“你认为这妥当吗?”白莎问。
“不妥当,非常不妥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当时我已经把案子破了。”
“但是,你不是说照这办法,宓警官会立即拿到这地址了吗?”
“是的,没有错,现在算起来,大概99lib.
还有二十四小时。”
“你说一天之内,你有办法把这案子破了?”
“不破就完了。一定要破案。”
“破哪件案?”
“恐怕要破的是费律师的谋杀案了。”我说:“这件案子我混在里面太深了,不破这谋杀案,其它的情况我们都不能了解。”
白莎泄气地摇头,她说:“不可能,警方对这件案子上天入地的在调查,又有那么许多人参与。你把你自己的头往案子里一钻,别人就把你开膛破肚,什么都挖出来了。”
“我没有别的选择呀,白莎。”我说。
“静以待变怎么样?”
我说:“明早宓警官就会到我们办公室去。他会要求我们给他看葛达芬的卷宗。他会要求把这些卷宗封档,将来可以呈庭作证。我们会据理力争,说这是客户的机密,有隐私保护的权利。他会说因为这证据可能和谋杀案有关,所以不能有隐私权利。”
“好吧,”白莎道:“我不懂这些臭法律律条。你是天才,你看该怎么办才可以不给他看。”
“没有办法,他非看不可。”
“那么,我们怎么办?”
“这些都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白莎。”我说:“我的目的是,将来出任何情况你可以置之度外。”
“去你的,我们是合伙人,在一条船上。现在你什么都别管。用用你的臭脑袋,我们要把事情解决。你想出办法之后就快滚,我要继续我的音乐享受。”
“好吧,”我说:“我们给达芬写封信,信由一般信件送到邮政总局,说是由葛达芬亲自去取。我们派卜爱茜去邮局由她冒充葛达芬取到那封信,再由爱茜送这封信给在公寓里的葛达芬。这样早的清晨,他们不见得会想到去跟踪卜爱茜。”
“你知道爱茜公寓电话号码吗?”白莎问。
我点点头。
“你把电话接通。”白莎说:“我来讲话。”
“她也许有约会在外。”我说。
“那我们就一直打,打到她回来为止。”
“太晚吧。”我说。
“她不是那种在外留宿不归的女孩子。”白莎说:“当然,万一有你在里面混的话就说不定了。老天!真不明白这些女生看上你那一点。看她眼神,你在办公室那里,她就盯到那里……弄得办公室不像办公室,倒像个吊马子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把她开除了,另外请一个晚娘脸,家庭主妇式的女秘书……不行,反正没有救,即使另外请一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不会有什么差别。我真不懂,你对女人是真有一手,还是真正的白痴。你不泡她们,所以她们泡你,是吗?”
我不吭气。
白莎用手一指,她说:“把电话拿过来,我来打。”
我把电话拿过去,一面告诉她卜爱茜的电话号码。
白莎拨电话,不到一分钟,接通了卜爱茜。
“爱茜,准备速记,”白莎说:“我要请你速记下一封信,有笔在手边吗?”
白莎口述我们要给葛达芬的信件。
“注意了。”白莎说道:“我要你信封上写明寄本市邮政总局留交葛达芬小姐亲收。普通平信。我要你现在立即回办公室把信打字打好,在你打好之前,唐诺会回办公室去把一张五千元支票放进信封去。他会再告诉你明天早上在你去办公室上班之前,你还有一件什么工作要做,你懂了吗?”
对面传来话音。
白莎道:“是的,他没有事……他就在这里……当然,他会有什么事……噢!老天!有完没完!……好吧,你等一下。”
白莎厌恶地看向我,把电话递过来道:“她一定要亲自听你说几句话。”
我拿到电话:“哈啰,爱茜,我没有事。”
“唐诺,我一直在担心。”
“担什么心?”
“不知道,就算是女人的直觉吧。我想你一定有什么麻烦上身了,是吗,唐诺?”
“别自找麻烦了。”我说:“以我个人言来,哪一次案子没有大中小的麻烦呢?你去办公室,我会和你在那里见面。我们一起来写信好了,我会把支票放进去……另外再要放三张全新的百元大钞现钞进信封去。”
“用平信送现钞,太冒险了吧。”
“是冒点险。”
“那为什么放进信封去呢?唐诺,我可以替你送呀。”
“那会更冒险。我们在办公室见好了。不要担心,爱茜,一切会没有事的。”
我挂上电话,白莎摇着她的头。“那个女人已经死心塌地的对你了。看你将来怎么去了结?”她说:“也许该用小说中一般的结束吧,但是那会产生更大的困难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白莎道:“过一天算一天,不过那也不好,让我整天在办公室看你们眉来眼去的,烦心的是我。”
“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为什么不试试对她们动手动脚,让她们给你一个耳刮子?”
“万一她们不打我呢?”
白莎想了一下道:“是比较更麻烦。”过了一下,她加一句道:“反正你就是麻烦的象征,你给我滚,我要听音乐了。”
“照我看,二十四小时是最大极限。你和我一样了解宓警官。到时一定是天崩地裂一样。我会尽量拖延.99lib.他一下,但是也可能十二小时,或是十四小时,大炸弹要提前爆炸,也未可知。”
白莎叹口气道:“老办法,我听我的音乐。由你去用你那天才脑筋,想出一个救我们两个人的方法。有这么一次你想不出来,我们两个就一起去坐牢。”
“我正想告诉你,这一次可能我们两个要去坐牢了。”
“唐诺,”白莎说:“我一直在主持一个小小的,吃不饱,饿不死的侦探社,直到有一天你出现在我的生活圈中,于是我们大发起来。但是每次我也吓得死去活来,总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凭你的怪脑袋杀出一条血路来,而且有大笔的进帐。自此之后我习惯了享受。是我纵容了你。我不肯再回到贫穷的生活去。”
“这次假如你肯和我拆伙的话!”
“去你的,别再提拆伙!”白莎道:“你给我滚,滚出去好好用你的脑子……”
我离开她公寓。我关门的时候听到史特劳斯的华尔兹正在平静白莎那起伏但忠心的情绪。
第十一章
我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卜爱茜已经把那封信打字打妥了。
“唐诺,”她问:“葛达芬是什么人?我们办公室没有她的档案呀。”
“我知道,她在外面和我联络的,白莎知道这件事。”
“喔。”
“我替她要回五千元钱。也替她要到了三百元现钞。这些都要放进信封经邮局寄给她。”
我说:“明天一早,你去邮局留交窗口,就说你是葛达芬。留一个地址给他们。”
“留什么地址给他们好?”我拿出一张卡片,卡片上我已经用钢笔正楷写上我那租来作伪装公寓的地址。
“那位葛小姐在这个地址有一间公寓?”
我点点头。
“用她自己的名义?”
“这个嘛……”我说:“她也许用的是别人名义。她目前不方便公开见人……这当然是据我看……但是这封信又必须交给她。我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用普通信给她寄去。我们利用限时专送,把这封信写上这个地址寄出去。不过,你加上由赖唐诺转交葛达芬小姐收。然后,把信的副本仍旧写邮局留交,仍旧是普通邮寄的,留存在档案里。要寄出去的信,你现在就下去投邮,投到邮局去。”
“不投在大楼邮箱里?”
“不,投到邮局去直接快速。”
“我知道大楼邮箱十点钟准有人来收件。”
“你绝对有把握?”
“当然,这是我的习惯,记住每一批邮件收邮时间。”
“好极了,爱茜,我正在担心去邮局太容易刺眼了,万一宓善楼跟上我们更不妙了。”
“宓善楼警官?他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吗?”
“凡是我做的事没有一件他不在注意的。”我说:“凡是有什么案子他不顺手的话,总是偷偷摸摸想从我这里弄点线索去。”
“现在他有不顺手的案子了?”
我点点头。
“唐诺,是不是那费律师谋杀案?”
“可能吧,”我说:“天知道他又什么案子不顺手了。反正有出什么事的时候,宓警官第一件想到的是,当时我在哪里?”
“这一下子我们可以出他意外了,我们把信投在邮箱里,以限时专送送出。然后你可以带我出去消夜。万一有人跟踪,看起来我们不过是在办公室幽会之后再出去了。”
“不错。”我告诉她。
“你不会以为我强迫你带我出去消夜吧?”
“我对你有长期邀请。”我说:“你只要随时说什么时候有空,就得了。”
“唐诺,你真好。”
“我们把信封好,外面盖了一个限时专送的橡皮章。我们看准这一楼没有人的时候把它投入了大楼信箱。我们出去消夜。”
消夜之后,我把卜爱茜送回公寓。
“唐诺,想进来坐一下吗?”
我看一下表,我说:“看来不要了,明天一天工作不会太少的。”
“答允我,不要把自己搞进麻烦里去。”
“尽量小心好了。”
她把嘴噘起等我吻她晚安。我把车开到汉密街四处看看。
费律师住的地方是汉密街一七七一号。我就沿了大街前后一条一条街的步行。
一三六九号有些像达芬形容的那幢房子。这是一幢大的二层楼房子。建筑的时期人们尚不难找到帮佣的人,所以房间都很大。
房前草地有一块‘出售’的牌子竖在那里。
整幢房子黑暗无灯。
我爬上门阶试一下门锁,门是锁着的。
我走向前窗,看看四面无人,用一支强力的手电筒经过玻璃光线射向室内。
我看到客厅里并没有家具。我走回汽车,背下‘出售’牌子上的联络电话号。
幸运的是牌子上写着业主亲自出售,掮客请免。
我打电话给业主。
一个男人声音来接听。
“对不起,我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我说:“但是我知道汉密街一三六九号你有一幢房子要卖。能告诉我什么价格吗?”
“请问你是什么人?”
“极可能我是你买主。”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暂时不想。”
“那我也暂时不便报99lib.价。”
“别傻了,你插了牌子,目的是把房子卖出去。我正想买这样一幢房,当然价格太高就谈不成的。”
“你准备最高花多少钱买房子?”他问。
“价格这还不是大问题。这房子有四个睡房吧?”
“四个睡房,三套半卫生设备。”
“多少钱?”
“我准备要四万一千元现钞价。地皮很大呀。”
“有家具在内吗?”
“没有,完全是空屋。”
“抱歉,我那么晚打电话给你。”我说:“但是我很感兴趣。我能看房子吗?给我钥匙,我自己看也可以。”
“今晚不行。你怎么会这么晚打电话的呢?”
“白天我要工作呀。工作之余,我也只有一点点时间可以出来找房子。这个地段及房子都对我很合适。我也喜欢直接和房主交易,如此双方可以省掉不少的佣金。”
“当然。这是绝对的。”那人说:“不过,这次交易我希望全都是现钞,所以我自己出面。地产经纪人对我说,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用现钞买房子的。”
“我要看中房子我还希望一次付清,用现钞。”我说:“事实上我最喜欢付现……不过价格一定要合宜……这你了解的。”
“那你放心,这房子价格绝对没问题。分期的话,可以卖到四万八以上。”
我说:“明天晚上我要看另一幢房子,有什么办法今天晚上可以看你的房子吗?”
“这样好了。”他说:“我姓韩。韩奥能。假如真有意这房子,我现在过来,我们见面。”
“我是真有意的。”
“你现在在房子附近吗?”
“我在不远,加油站的公用电话亭。”
“我这就下来。我们房子前面见。”
“好极了。”我说。
我开车回到屋子去,把车停在车道上,才三四分钟,韩先生就开着车来了。
他是一位塌肩膀很诚实的人,满脸皱纹,有不消化的样子。
“我姓赖。”我告诉他:“你既然肯告诉我名字,又肯自己送钥匙下来,我们应该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
他拿出钥匙,送向前门的匙孔。“你会喜欢这房子的。”他说。
“没有家具吗?”
“没有。”过了一下,他又说:“这个价钱怎么可能还有家具呢?”
“水电如何?”我问。
“水电齐全,都没有停。”他说:“我也时常在天黑之后带人来看房子。我也有你相同的困难。我也在白天工作。通常我不会那么晚出来的。”
他把门打开,走进去,把灯打开。
我们经过有回声的门庭,进入客厅。又进入饭厅。我突然在门口停下。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
他的眉头蹙起来了,“说好那个人今天白天以前要把这些都搬掉的呀!”他说。
“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呀?”我问。
“一个人要一个临时的办公室,目的是做一些文件的影印本。他临时向我租这个地方二十四小时,说好二十四小时内,他会把所有东西迁走的。”
“老天,”我说:“这些都是最好的复印机呀。而且好多台。奇怪,有人怎么会选中这住宅区来影印大批东西。”
“我不知道。”他说:“来找我的人叫贺龙。他在办公区也有一个办公室,他说有批文件要在这里印,他付了我很好的短期租金。”
“很好呀,”我说:“不过听起来有点奇奇怪怪。”
“不知道。”韩奥能说:“这附近没别的地方空着。这个人要一间完全空的房间。你看这里是厨房,在楼下有两个卧室。我告诉你屋子有四个房间,其实是五间。有一间佣人房在地下室,那间小房间也有浴厕的。”
“另外两间卧室是在楼上?”我问。
“两间卧室和一个大的起居室,起居室也可以变为卧室的。以前住这里的人有个父亲住在一起,父亲占楼上卧室和起居室,两夫妇住楼下。父亲后来过世了。这房子就大大了。……赖先生,你有家室吗?”
“我正想成家。”我说。
他看向我,我说:“我快和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结婚,她一起有五个孩子。”
“喔,喔……”他说。
我赶快跟下来说:“我和她认识很久了,她离了婚,我决心照顾她。”
“那这幢房子的大小正好适合你。”他说。
我说:“当然我还好好装修一下。”
“这房子装修可以不花太多钱。楼上房间可以做一个孩子们的大起居室。”
“房子到底多少年分了?”
“三九年的房子,那时候建材实在,人工好找,不景气使工人工作实在。有这块土地的人正好有钱。他决定造幢好房子。”
我点头同意。
我们上楼来到楼上。又再走楼梯到阁楼。
我说,“我要请代书仔细看一下地权。”
“这是应该的,赖先生。”
“我也要请我未来的太太看一下可能的新居。”
“当然,这是一定的。”
“她也有工作。”我说:“能不能把钥匙交给我……”
他摇头道:“不付定洋,我是不会把钥匙交出去的。”
“好吧,”我说:“我付一百元定洋,假如你肯把房子三万八千五卖给我。你把钥匙交给我二十四小时,到时候如果我不要房子,一百元是你的,要是我要房子,扣除一百元定洋后,我应该立即九九藏书给你三万八千四佰元现钞。”
他想了一下,他说:“三万八千五百元是绝对不行的,怎么说也不能卖,这个房子它绝对值……”
“我知道。”我说:“房子市价多少和我没有关系。我要组织一个家,我只有多少钱,我自己知道。”
“这是你最理想的房子。”他说。
“可能。”我说。
“四万一千元怎么样?现钞。我不会讨价还价的。”
“我也不会讨价还价。”我说:“市价我不清楚,你心中的价格我也不清楚。我只凑得出三万八千五百元,而且要看我爱的小妇人是不是同意,孩子们是不是同意。”
“你还没有看草地吧?”他问。
“你还没有来之前,我前后都看过了。”我告诉他。
他犹豫了一下。他说:“三万九千五百元如何?”
我摇摇头走向门口。
“三万九千元。”他说。
“抱歉,韩先生,三万八千五百元确是我极限。”
“我没有意思这样便宜把这房子卖掉。我假如交房地产公司卖,可能卖得更好。”
“我付现钞,全部现钞。”
“什么时候?”他问。
“明天晚上十二点钟,要不是一百元没收,再不然你会得到一张支票,三万八千四百元,在背后背书着过户成功后可以兑现。加上先给你的一百元,正好是三万八千五百元。”
“那一百元在哪里?”我把皮夹自口袋中取出,交给他一百元。
韩奥能回到饭厅。饭厅里不少复印机仍旧在,他凑在一架复印机上,用笔给我写收据。
我接过收据,看了一下,伸手向他拿钥匙。
他把钥匙放在我手掌中。
“明晚十二点。”他说。
“明晚十二点。”我说。
“当然十二点不过是说说的。也不九九藏书必真那么准时。”他说:“看来,不到十二点你就应该先会知道要不要。一知道,还是请先告诉我。我不喜欢半夜十二点被别人吵醒的。”
“不会的。”我说:“我说十二点,不过说久一点,可以时间宽裕一点而已。女孩子决定事情比较慢。”
“我懂,我懂。”他说。过了一下又含糊地说:“这也是大事呀。”
我把钥匙和收据放入口袋。
“我对你实在认识也不多,是不是?”他突然想起问。
我告诉他,我银行户头在哪一家。我又说:“这些废物垃圾怎么处理?有人会搬走吗?”
“事实上是应该已经搬走了的。”
“我必需要声明,对这些玩意儿,我可不负责任的噢。”
“当然你不必负责任。他们搬来用,现在是应该已经搬走了的。”
“你说那个人叫什么……贺龙来着?”
“是的,贺龙。”
“有他资料吗?”我问。
“有个什么办公室在蒙那铎大厦。我有他电话号码在……在家中。那电话由一个女人回答说贺龙没有问题……百分之百……老实说,这些机器看来值好几千元钱在那里。”
“至少吧,那贺龙也有一套钥匙吧?”我问。
“喔,是的。他说他要把文件搬来影印,所以我给了他一套钥匙。”
“你说你有他的资料?”
“当然,办公室在蒙那铎大厦还不够吗?”
我说:“一定是做大生意的。”
“据我看,他的办公室不小。”韩说。
“那是一定的。”我说:“假如这些机器本来是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办公室绝对小不了。韩先生,为了安全起见,我看我们应该清点一下现在机器的厂牌、数量,以免以后会有纠纷。”
韩奥能说:“我不会有纠纷的。收他短期临时租金的收据上,我写得明明白白。清点对你更没有用处了。”
“万一那贺龙将来说我偷了他一些机器,就不好了。”
“他得先有证明呀。”
“他可以说机器不见了。”
“不见有什么用。必需证明是你拿的才行。”
我说:“无论怎么说,我来做张清单绝错不了。”
“你管你做,”韩说:“我可不会等你那么久。这事与我无关,时间又那么晚了。假如贺龙明天不再来取回机器,我会另外再要他一百元一天,也许找人估价把机器贱卖了。”
“好吧,”我说:“我就明天来写清单。”
“没有证人,清单没有用。”韩说:“贺龙会说你拿了他一两台机器之后才做的清单。”
“那倒也是真的。有没有希望请你等一下下,帮我点这些东西……真的对我俩都有好处的,韩先生。”
“好吧,好吧!”他说:“你也真会缠,这样,我们只点大件的数目,我们不看型号。你看,左边这里有两台,当中有一台,这里一起共有五台,这都是复印机。”
“没错。”我说:“不管型号,这里一起共有五台复印机。”
“好了,我记住了,”他说:“其实这已经足够了。这些东西,反正一早有人会来搬走的。”
“我希望我未婚妻来的时候,这些怪东西已经搬走了。”我说:“这些东西在饭厅里太不相称了。”
“OK,OK,随你怎么告诉她,我要回家了。”
“这些东西他们怎么搬过来的,货车吗?”我问。
“应该吧,这种东西又不能放在汽车里的。”
韩先生领头,我们走出房子,前门有弹簧锁自动会把门关上。他走到马路角上,上车走了。
我回进屋去,把灯全部开了,仔细搜索这房子。
房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五台复印机,每台复印机架在一个架座上,每个架座都有柜门,门里装满了影印纸。我把五台机器的型号、出厂机号,都记在小本子里。
我才把这些事办妥,就听到警车警笛号,警车很快在接近。
我快快把灯熄了,溜出屋来。
我才到大门口,一辆车子快速经过我前面。车行太快了,我只有一个印象那是辆深色轿车,其它什么也不知道。
在那车后,四、五十码左右,跟着辆警车,红色灯号在闪动,警笛呜呜地叫。
前面的车子突然地转入横街。它几乎翻车,车胎擦着人行道边上;两个轮胎离开地面,着地时左胎又擦向对面的人行道,一个左转上了另一条巷子。它转进那巷子时我看不到,从车子擦向左边去,想象中该是如此的。
驾警车的是个老手,他右转,转得更急,轮胎叫得更凶,但是车子平稳得多,我急急向前两步,看它有没有左转。
没有听到再度左转的轮胎声,但是我听到三声枪声。
我的车子停在路旁。我把车移到半条街的距离,坐在没有灯的车子里,看会发生什么事。
过不多久,更多的警车来了。他们在附近巡视。
更多的各色各样车子出现在附近。突然,一道光线照向我脸部,一部警车开到我旁边。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位警官问。
“我在等。”我说。
“等什么?”
“等什么?你们问等什么?”我说:“我好好在开车,一辆警车迫得我靠边站,之后又来了那么多警车,我在等你们把公事办完,我可以开车回家,免得波及在你们的公事里面。”
“我要先看看你的驾照。”那警官说。
我无可奈何地把驾照给他看。
突然,那警官警觉起来。“赖!”他说:“你是赖唐诺!这件案子本来就有你混在里面,不是吗?”
“哪件案子呀?”
“你是宓警官老朋友,是不是?”
“我认识他,没有错。”
“你,你别动,你等在这里,不要走。”
警官回到自己车上,使用他的无线电通话。四五分钟之后,他走过来,态度完全改变了。
“你在这附近干什么?”他问。
“办一件案子。”
“这件案子使你有必要到这一带来?”
“是的。”
“是什么案子?”
“宓警官他知道的。我要收一笔补偿金。”
“善楼说你补偿金已经到手了。”
“那只是工作的一半,我还有另一半工作。”
警官说:“抱歉,赖,我要搜查一下。”
“查什么?”
“你,给我出来,面对车子。把两只手放在车顶上。”
“你是要搜我身?”
“没错,要搜你身。”
“你没有权呀!”
“我非搜不可。你在这件案子中鬼混鬼混的。”
“到底哪件案子?”
“你知道的,谋杀案。”
“我只不过代表我的客户,”我说:“而我被你们警方牵东牵西的。你反正没有权可以搜我身。”
那警官道:“告诉你无妨,有人破门而入费律师的家。把地检官的封条撕掉,这是很大的刑事罪,还搜索了房子里面。有一位邻居向警方报了案。屋里的人在警车到达一步前开车就逃。要不是后来警车一只车胎爆胎,否则我们已经捉到他了。
“警官先开了一枪警告,然后向他轮胎,向他油箱各开了一枪。”
“没有人向我开过枪呀。”我说。
“那是你的话。我们看到的你是好像无辜的停车在这里。老朋友,你在这件案子中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那警官还是搜了我的身,只是没有查我皮夹里面,也没查我口袋里的小本子。不过他找到了汉密街一三六九号房子的钥匙。那些钥匙上并没有注明它是哪幢房子的钥匙。
“你小子的钥匙真不少。”他说。
“门多,没有办法。”
“你右裤袋里有一只钥匙袋,里面不少钥匙;你左裤袋里又有一串钥匙;右上装口袋又有一把单独的钥匙。”
“有罪吗?”
“这些都是那些门的钥匙?”
我说:“我有一幢公寓;我有一个大办公室;我有很多各色各样地方可以接见客户。我没有理由告诉你哪把钥匙是配哪扇门的。假如你想把这些钥匙带去配配费律师的大门,你尽管带去,我不反对。”
“我们本意也是如此。”那警官道:“你跟我车子一道去,不要想溜。”
我跟了他的车子来到费律师宏伟的住宅。那警官仔细地用我的每把钥匙,试费律师住宅前门后门的锁,最后他放弃了。
“好吧,”他说:“你可以离开了。不过多半善楼自己还会来找你。善楼一直认为,这件案子你是混在里面的。”
“你也替我告诉善楼,他的才能对这一类设计好的谋杀案,还是差一点点。”
警官生气了。
我说:“好,我这就走,好吗?”
“等一下,”他说:“我再联络一下总部,也许他们对你尚有意见,我说好要和他们联络的。”
“要我等多久?”
“十分钟吧!”我懂了,他是派个人跟踪我。
那个跟踪我的人是怎么样向警官回报他已经就位了的,我不知道。反正十二分钟之后那警官说:“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不希望你再在这件案子里出现。”
我知道他们至少会有两组人在跟踪我,所以我直接回公寓,不出来。
事实上也无事可做,除非去看达芬,不知她混得如何了。但是我不能去,一去警察就会知道了。
我知道,善楼目前最喜欢约谈的,就是葛达芬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我开车去办公室,我慢慢的兜着圈子,仔细看有没人在跟踪,我发现只有一辆车在跟踪我,是辆警用的民车,知道只是他们常规工作之一而已。
九点钟,我打电话给不愿与警方合作的坡地建设委员马学维。
“马先生,我是赖唐诺。”我说。
“请问有何贵干?”他问。
“我要打听一些你在主管的,近郊坡地建设计划的内情。”
“不行,我已经嘴巴太快了一点,我不可以再说了。”
“我不要传统的那些数据。”我说:“我要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要的是你个人对费律师的感想。”
“你是什么人,记者吗?”
“不是,我是一个嫌犯。”
“一个什么?”.99lib.他提高声音问道。
“一个嫌疑犯。”
“什么嫌疑犯?”
“我自己也希望知道。”我说:“警方在找我麻烦。”
“你认识费律师吗?”
“完全不认识,不过我现在正在想多知道他一些。”
对方很小心地保持静默一段时间,然后他说:“为什么想到找我呢?”
“想和你谈十五分钟。”
“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我不是自作聪明。”我说:“我只要求十五分钟的接见。你不想说的事可以不必说;你不想回答的可以不回答。警方对你尚未完全释嫌,只不过他们目前想把我看成头号嫌犯而已。我们俩可以说站在同一立场。你不也在受嫌吗?”
一阵沉默之后,对方说:“我就给你十五分钟。你到我这里来,你过来要多久。”
“十分钟就可以了。”
“好吧,十分钟之内你过来,你只有十五分钟,到时我请你走路。如果说得不上路,说不定不到十五分钟,我就请你走了。”
“公公道道。”我说。
实际上,马学维的办公室离开我打电话的地方只有两条街。我走过去把我名字告诉接待小姐。
她好奇地看我。她说:“赖先生,请进,他在等你。”
马学维是体育选手一类的典型。他宽肩,三角,多肉的颈部,曲浓的眉毛,短短的鼻子,方下巴,大手掌。
他用灰眼珠看我,从头到脚。
“赖,你坐下谈。”他说。
我坐下来。
“想知道什么,赖?”他问。
我说:“你是董事会的一员,你们公司即将招标。费律师是你们的律师。费律师有没有必要,一定要把所有底案事先给你们大家一一看过?”
“当然,那是一定的。我们做一笔大标。我们要知道投标者是些什么人,我也要知道别人肯出什么价。”
“你们已经定好了他报告的时间了?”
厚厚的手指打鼓似地敲着桌面,“是正要想召开会议。”他说。
“由谁来召开。”
“由费律师。”
“什么时候?”
“他说还有一些底标没弄好。也是最重要的部份,这一次会议的召开,事实上已经迟了一些了,但应该是即将召开的……,赖,这些我对警方都详细说过了的。”
“你没有告诉他们,谋杀案发生的时候,你在哪儿?”
“你浑蛋,我当然没有!我在哪不关你的事!再说,和警方合作……警方给你多少合作?!
“他们来东问西问,然后一转身,他们把我回答的告诉新闻记者,换取记者的合作。结果,你自己的私事,自己会在报上看到!”
我说:“你是指你私人隐私权被他们送给记者了?”
“随你说啦,你来干什么?”
“我是私家侦探。”
“不像。”
“我在办一件一个女人委托的重婚案子。当她知道她丈夫在洛杉矶尚有一位已结婚的太太时,他拿了她的终身积蓄,离她而去。
“我设法追踪他来到洛杉矶。我要讨回公道。
“我尽量要不使我的客户抛头露面。由于目前不便说的理由,警方认为她……可能是费律师被谋杀时,在费家的那女人,再不然她就是在费律师被杀不久后离开现场的女人。”
“经你一说,似乎当时有两个女人在场。”
“我是如此说呀。”
马学维又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的手指顾示紧张,但脸部像石膏一样丝毫不起反应。
过了一下,他问:“还有什么?”
我说:“警察最不喜欢的事,是私家侦探有什么消息但不告诉他们。我目前不能向他们泄露什么。我不能让我的客户出面。警方盯住我的屁股猛咬。目前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些可靠的线索出来,甩给他们,转移他们注意力,让他们奔向另一条路上,使我自己喘一口气。”
“所以才来找我?”
“是的。”
“因为警方一定在跟踪你。见你来找我,不知为的是什么原因,于是警方就开始盯我。”
“他们会想你有什么我要的消息。”
“他们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那是一定的,一条尾巴很明显跟了我很久。”
“我不希望提起他们注意。”他说:“我有私人理由,不希望他们跟踪我。”
他是粗颈宽胸一型的人,完全不像家庭以外另有金屋藏娇的那一种人。
他看向我,我不说话。
“私人,完全和别人无关的理由,”他强调说:“我不会告诉警方,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更不希望这种私人事件上报。”
“我懂。”我说:“我问一件事。”
“什么?”
“你有没有一点怀疑,费律师虽声誉卓着,但是暗地里他是有野心,自私的两头蛇,和商人勾结图利?”
他反问我一句,使他的心思十分明确。“你说呢?”
“我认为是的。”
他思考了一下。他说:“请你不要问我要意见,只说一些你的看法给我听。换言之,你既然来了,你说你的,我这一方由我自己决定。”
“不行。”
“为什么?”
“你的消息不告诉我,我无法出牌。”
“不行。”他说:“我不能说。不过我有办法,我不在意聘请一个聪明的私家侦探。”
我说:“要是你们的底价被影印拷贝,通知了后来的张三先生。张三会知道你们的真正底价,这一招值多少钱?”
“大概五十万至一百万吧。要看数据是否包括所有一切附属工程,我们的做法,计算方法等等……不过这是一大堆的文件,多得来不及抄,来不及算,也来不及看。”
我说:“如果你有一小时时间,我有一件有趣的东西给你看。”
“你要求什么回报呢?”
“万一我被卷入,我希望你的声誉可以做我后盾。”
“我对你不认识,我不能保证。”
“我让你自己作主。”
他伸手去拿帽子:“多久?”他问。
“一小时足够了。”我说:“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了,我是被人在跟踪的。我们要把尾巴甩掉,才能到目的地去。”
“你有办法吗?”
“跟踪是我的吃饭本领,”我说:“我知道怎么去跟踪,我当然知道怎么样能甩掉跟踪我的人。”
“我倒想学一下。”
“第一是在发动任何行动前,要假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这一次,和你是在友谊性交谈。你是本大厦一个住用户,你在九楼,你可以打电话给楼下警卫说你有事,要偷偷出去,所以请他准备一架电梯停在七楼上。
“我们走向电梯,跟踪我们的人可能只看住前面大门。也许另有一位跟踪的在九楼走道上。我们在九楼进电梯;我们在七楼出电梯,我们快快进入在等我们的电梯;请管理员开我们直下地下层,我们自后巷走出去;先找一个有后门开向巷子的店,从后门进前面出;我们找辆出租车带我们去租车公司,我们租车去目的地。”
“甩掉一条尾巴,要花那么多劲呀。”
“甩掉一条能干的尾巴,确要花那么多劲。”
“一定有用?”
“在九楼走道的人想象中,在楼下大门口的人一定会看到我们。只要我们自顾自不要表现出已经知道有人在跟踪我们,多半我们可以成功的。”
马学维拿起电话。他对秘书说道:“把大楼警卫长给我接过来。”过了一下,他说:“我是九楼马学维。我要你派个人把一架电梯开到七楼,是的,七楼,我要用来开溜的。我要他开了门在七楼等着。等到我进电梯,我两分钟后要用。”
他听了一下,露出牙齿笑了。“谢了。”他说。把电话挂上。
我们等了两分钟。电话铃响。马先生接听。他对我说:“电梯准备好了。”
“我们走。”我说。
我们并肩走出办公室。走过走道,进入电梯。
一个本来在饮水机边上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向九楼一家房地产公司。
电梯门关上,马学维说:“去七楼。”
开电梯的先生把电梯在七楼停下。马学维带头,走道中没有人,我们步进停在那里等的另一架电梯。
一位瑞典籍的开电梯的好奇地问:“先生,怎么啦,有什么不正常吗?要不要我替你做什么,马先生?”
“什么也没有。”马学维道。一面边给他五元钱。“我们一直下地下层。”
“是的,”他说,电梯就一路不停直下地下层。
马学维看向我,牙齿露出来。“你要知道,赖,”他说:“我开始喜欢你起来了。我觉得你做任何事都可以胜任。”
“谢了。”我告诉他。
我们出来进入后巷,找到一家运动器材店,前后门都是开着的。我们进入,两人互相说话,有如我们热烈在讨论一件事,把周边的一切都忽视了。我们走过一群店员,都想问我们我们要选什么用品,但是不好意思打断我们的话题。我们走出前门,步上人行道,上了出租车,来到一家租车公司选了一辆车子,开到汉密街一三六九号。
我把车停妥,自口袋取出钥匙,把大门打开。
“这里到底有什么,赖?”马学维问。
“其实,”我说:“由你来告诉我比较妥当。”
我带路走进餐厅。
餐厅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马学维看向我。
我转身带路往回跑,“来,”我说。
“来这里干什么?”他问。
“我本来要给你看些东西。”
“东西呢?”
“不见了。”
“哪里去了?”
“我想要找出来。”
“先告诉我是什么?”
“一批东西吧。”
“到底什么东西。”
“一连串放在这里的复印机,一共有五组。”我说:“都是最新快速型式的。”
他看向我,扇着眼皮,过了一下,他说:“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费律师家的常客吧?”
“当然,有很多公事,他喜欢放在家里做。我和99lib.费律师又有太多的事联络。”
“费宅离开这地方有多远?”我问。
他抬眼四周估计一下,他说:“四条街远。”
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带路走出房子。我们的脚步声在这宽广的客厅,门厅,引起了回音。
我把大门锁上,走向东侧的邻居。
“请问你,搬家的汽车是什么时候到隔壁那家人家,来搬东西的?”我问。
“问我问对人了。”那开门接待我们的女人说:“清晨两点三十分正。”
“你不会正好看到车厢上漆的是哪家搬家公司吧?”
“不会。我不会半夜两点半爬起来看隔壁人家在做什么?”
“声音不小吧?”
“所有人都不开口。不过大卡车爬到这里来,人员跑进跑出,手里抬着东西。这幢房子应该是空屋。我告诉你,他们用毯子从车顶上垂下来,把有名字的地方遮起来了。”
“清晨两点半?”
“没错,”她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
我说:“我可能要买下这幢房子,我希望里面一切东西的确已经全部搬出去了。”
“我看应该是搬空了。一个大车厢全部装满了。不是那种可以堆高的货,不过满满一车厢是的确没有错的。”
“不知怎样感激你。”我说。
我转身向马学维,“好吧,”我说:“我们回租车公司把车子还掉,用出租车回你公司。我们从巷子回去,再用那瑞典人的电梯上楼,那些条子还以为我们始终没有离开过大厦。”
马学维说:“赖,我开始渐渐了解你想告诉我什么了。”
“那很好。”
“你虽没直说,但是已经有点意思了……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只希望对你能有用。”
“对我是有用,只是不知道怎么个用法。”
我们依照我们设计的方法,乘电梯到九楼。那个在饮水机旁,后来进入房地产公司的男人,并不在九楼走道上。
“你的车停在那里,赖?”马学维问。
“两条街外停车场里,我走过来的。”
“你认为有人在跟踪你?”他问。
“这一点绝无疑问。”
马学维问:“赖,我需要你的时候,怎么能找到你?”
我把公司名片给了他一张。
他看着我,思索地说:“你比你外表看来要聪明得多,”过了一下,他又加一句:“其实外表也已经聪明外露了。”
他自己笑了。自从见到他后,这是第一次开始看到他牙齿。
他用他大手挤着我的手。“赖,要谢谢你,”他说:“我想事情的最后结束一定会圆满的。你我两人在同一条船上。为了不使警方紧迫着追问我凶案发生时我在哪里,我真的应该提供一些证据给他们,让他们先忙一阵子,空不出身来。”
“凶案发生时你在哪里,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当然我知道我在哪里!”他说:“此外只有一个人知道,我就是不要把那个人一起拖出来,弄得大家知道。”
“好吧,”我说:“反正你需要时,找我是找得到的。”
我又回到电梯,给了五元给开电梯的,我说:“地下层。”
电梯把我带到地下层。我向开电梯的挥挥手,随意地走出后门,就如刚才和马学维一起走一样。
我又到租车公司,另外租了一辆车,我左拐右弯确定没有人在跟踪我,然后去我备用公寓看葛达芬。
我文雅地把钥匙插入匙孔,突然第六感告诉我,什么地方已经出了差错。
我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有客人来了。”我说。
没有回音,我站进去一步。
整个公寓有如被台风刮过。床罩被掀起抛在地下。床垫被翻转竖在房间一角,所有抽屉都被拉出来,壁橱中的衣服都被拉出来,随便散在地下。
我听到从小厨房有声音传出,一只锅子落下来掉在地上。
我一下把厨房门打开。
李瑟灵在厨房里,站在一个小柜子前,把里面锅子壶子抛出来,用手电筒在照柜子的四个角落。
我站定在小厨的门口。
一下子她看到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僵僵地直起身子。
“哈啰,李瑟灵。”我说。
“是你!”脸上现出真的惊奇神色。
“你以为会是谁?”我问。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向她笑笑,“我是跟踪你过来的。”我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跟我过来。”
“你没有做过侦探。你不知道本领好的人比比皆是。”我说:“要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你,”她说:“还是别管闲事,早点滚,你是凶手!”
“告诉你,”我说:“你别忘了,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在一起!”
突然,她了解我给她的威胁了。恐惧现于面表。
我向前移动一步。她把自己的背贴向墙上,慢慢地移向后门,突然跑出去,走下后面服务员用的扶梯。
我冲出前门,根本懒得去关闭身后那扇房门。我等不及去乘很慢又会摇晃的电梯。我一步两级的走住户用的扶梯,来到人行道上,观看停在门前的汽车。
第三辆车方向盘转轴上贴的车牌,注明车子是属于李瑟灵的。
我站到车旁去,拿出我点三八口径转轮枪向车身开了两枪……一枪在车屁股上近油箱的上面,另一枪在车体上,使后车门留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擦痕。
我把枪放回枪套,跑向租来的车子,匆匆坐进去。一些好奇的行人聚集过来,在东看西看。他们听到声音,难以确定是枪声,还是九九藏书汽车逆火。我把车开走。
第十三章
我把车开到自己侦探社大楼前,把车停好,走进白莎的办公室。“白莎,摊牌的时候终于到了。”
“到什么到?”
“走吧!”我说:“我们要去拜访李瑟灵了。我们去她的公寓。她会抢先发难。当然我们不会使她得逞。”
“又如何?”
“我们搜查她公寓。”
“没有搜索状,就这样搜?”
“就这样搜。她先去我公寓搜的。我们以牙还牙,要告大家告。”
“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怎么会,我们这边有宓警官。先打电话找他。”
白莎软下来道:“赖唐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说:“我们不如此做,过不了关。”
柯白莎拿起电话,接警察总局,请到宓善楼来接电话。
“哈啰,善楼。”她说:“赖唐诺的脑子又加足马力了。”
电话彼方啰唆了一大堆。
“对,对。”白莎道:“他现在在我身边,我们一定得见你。”
白莎又听了一下,她把电话拿着转向我道:“唐诺,你又在外面搞名堂,善楼要提你回总部去问一问。”
“问我什么都可以的。”我说:“不过先要请他和我们在司提尔公寓门口集合。这也是唯一能捉到我的地方。告诉他,我会在门口等,他一出现,我会自己迎接他的。”
柯白莎把我的话照说了。
善楼在电话那头又叽叽哇哇说了一大堆。
“白莎,”我轻轻说:“把电话挂了,像是突然中断了;万一他打电话回来,告诉外面小姐说你和我已经一起出去了。”
白莎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对警察不可以这样的,唐诺!”她说。
“你不可以,”我说:“我可以的。走啦,白莎。”
“唐诺,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
“我们两个,”我说:“要代替宓警官去火中取栗。”
“他会感激我们吗?”
“他会高兴得要死!”
“但愿如此。”她说:“因为从电话上听起来,他气得在发疯。他说你又在自作聪明,他叫人跟踪你,目的是叫你不要做坏事,在保护我们。你又作怪,你抛掉了他的人。”
“我们边走边谈好吗?”
我用租来的车把白莎带到司提尔公寓。我们把车停在消防栓之前,公寓的对面。
两分钟之后宓善楼乘警车到达。
善楼在生气。
“白莎,”他说:“这件事中我全程在保护你们。但是,这一次,这小子太过份了!”
“没做什么呀。”我说。
“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你这小子不是太过份是什么?”
我说:“昨晚上你的一个人向一辆车子开了两枪。”
“怎么样?”
“地点在费律师家附近。”
善楼眯起两眼道:“有内幕消息吗?”
“你留在这里,”我说:“你会看到一辆车子,车身上有两个弹痕,相信车子十分钟内会出现。”
善楼扇着眼皮,像不认识我似地看我。“真像你说的,你会变出一辆车子,上面有两个弹痕,我就服了你。小不点,什么人的车子?”
“车子是李瑟灵的。她住在这公寓十四B。”
善楼思索地说:“假如她的车上有两个弹痕,我去申请搜索状应该没有问题。”
“申请到又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至少可以进去瞧瞧。”
“瞧也没有用,什么都瞧不到了。”
“为什么会瞧不到?”
“她知道马上要出事了。”
“她怎么会知道马上要出事了?”
“因为她车上有了两个弹痕。”
“等一下,等一下……”善楼道:“假如这又是你小子搞的什么鬼,你一定要仔仔细细对我说明。我要亲自检查证据……这样说好了,假如我要想弄一张搜索状,我要天公地道的经过正式批准去弄到它。”
我说:“用你的方法去弄搜索状,李瑟灵早就溜了,所有证据都没了。你想要得到证据,李瑟灵进屋十秒钟内,你要闯进去。”
“没有搜索状,我不能搜索。你想她会亲自同意欢迎我进去搜吗?”
“门都没有。”我说:“但是你以警官的身分,假如有正当理由进去,随后发现了证据,那是另外一件事……”
“哪一类证据?”
“等一回看。”
“但我是警察,我有什么理由可以进入民宅呢?”
“那就是高院判例的最有意思部份。你是警官,你的手就被绑死在背后。你对付疑犯,你先要警告他;你要告诉他,他有什么权利;你要让他知道他有权请律师;还要告诉他,他可以不回答你任何问题。所以你如果硬要疑犯说话,你将来不可能带他上法庭受审。你想要绳之以法,你不可能请他开口回答你问题。”
“这些浑帐的高院判例,还用你说!”宓警官恨恨地说。
“你一生都必需牢记在心。”我说。
“不如此行吗?”
他说:“但是我心不甘,情不愿。”
“但是,”我说:“这高院判例也留下一个非常美好的漏洞。假如有一个不太守法的私家侦探,他故意忽视嫌犯的权利,你不得已介入纠正,但是一切犯罪证据就都在眼前,你也不能把眼睛闭上,硬说没有看到,是不是?”
“我们又怎么能造成这种情况呢?”他问。
我用大姆指向柯白莎指一指。
善楼道:“浑蛋,你这小不点大浑蛋。你越说越……”
“闭嘴,”我说:“她来了。”
我把善楼推到一辆车后躲起来。
李瑟灵自己被弄得昏乱不清,已经无心于注意周遭的事物。她退车向路边,撞到了后车的前保险扞,关上引擎。把车匙一下拉出,跑向公寓的入口。
“来吧,警官,”我说:“不走来不及了。”
我们跑过街道,柯白莎摇曳地跟在后面。
善楼停在李瑟灵车子前面很久,他仔细研究弹痕,然后走向公寓进口。
白莎问我:“唐诺,要我做什么事?”
“照你老套办。”我说。
“动粗的?”她问。
“越粗越妙。”
“这次可以脱罪吗?”
“一定。”
她叹口气道:“你是一个有脑筋的小混蛋。我以前听你的话干过这种事,这次老娘又豁出去了,白莎又要出马了!”
我们走入公寓的门厅。善楼把证件给门口守卫看,我们进电梯。
我敲十四B公寓的门。
里面一阵子没有回音。
我又敲门,并且喊道:“有警官来看你的车子,太太。你车子上有弹孔。”
门轻轻打开一条缝,李瑟灵道:“我也正想向警方报案。有一个私家侦探叫赖唐诺的故意向我车子开了两枪……”
柯白莎一把把房门推开,打断了她的话,一面说:“让我们进来看看,你不介意吧,亲爱的?”
柯白莎大步带路进入客厅。
李瑟灵道:“我当然要介意。”突然,她看到我,她伸手一指,指向我。“就是这个人,是他把我车上弄出两个洞来的。”
善楼看向我,我看得出,他也想到了这句话的可能性。他看她,现在知道她是在说实话,他急急要置身事外。
“你要告他吗?”他问。
“当然,我要告他。”她说。
善楼道:“夫人,这是一项严重的指控。没证据要被反告污蔑的。但是你要告他的话,可以告恶意破坏他人财物,在市区开枪。你只要告,我帮你忙,但是你要支持告他告到底。”
“我现在就在告他。”
“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我问。
“你会不知道吗?我的车就停在你……”
“对呀,说下去。”我催她,因为她自动停了下来。
“我不必回答你的问题,”她生气地道,然后转身向善楼说:“警官,我要求你行动!我要你拘禁这个人。他已经好多次故意找我麻烦了。他去过消费者基金会说我坏话。他骚扰我,主要因为我有一些他要的消息,但是我不能给他。”
善楼对我说:“小不点,我告诉过你,总有一天你会有麻烦的。她车子上的弹痕是不是你弄的?”
我看向他,大笑。
“你是小孩子呀?”我说:“警方在追查一辆车子,昨天晚上在逃,是警方开枪射击过的。她的一辆车子,有两个弹痕在车身上。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昨天晚上她在哪里,或是问她一下她在汉密街干什么?”
善楼又看向她。自她的脸色,善楼对我的说法又有点相信。他又看向我,希望我再给他点信心。
我说:“白莎,四处看一下。”
白莎迈向里走。
“你怎么可以搜我的公寓!”李瑟灵大叫道:“不可以,警官,你要保护我!”
善楼大叫道:“白莎,你没有权搜查这公寓。”
白莎既不听他的也不听李瑟灵的,自顾来到小厨房。她一把推开橱柜的门,向里面看,转回身来。李瑟灵跑向她像一只野猫:野、抓、高声的恐吓。她想抓住白莎的头发。
白莎用手臂自外向内掐向那女人,正中腰部。那女人自地上弹起被抛在床上,墙上的挂图都在发抖。
善楼开始走向白莎,突然中途改变主意。
白莎几乎有点神圣殉道似地移向她看到的另一扇门,打开一看是浴室。
一阵挣扎,含糊不清的声音自里面传出。
白莎一脚跨进去。
“他奶奶的,”她说。
我两步跑向柯白莎身旁。宓善楼仍双脚钉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敢超越雷池一步。李瑟灵正想使自己的气顺一下。
葛达芬被人用一床白被单包住整个身体,白被单四角又紧紧打成死结使她动弹不得,嘴里塞了东西,坐在浴缸里。她自己完全不能动,求助的神色使她皮肤看来有点惨白。
白莎看了一眼,让出路来。
“警官,”我说:“你也来看一下。”
李瑟灵回过气来,把双腿并列上举,突然双腿降下来,利用反弹的力量把上身一下子坐起,双腿着地,着地的刹那,人已经冲向门去。
柯白莎的速度在这种时候真可以说是出神的惊人。她是一个一百六十五磅的肥女人,身上又有索腰捆着,过去的时候直似坦克过境。
李瑟灵已经把门半开,白莎一把抓住她头发。
“亲爱的,溜不掉啦。”她说。一把把她拖回房来。
李瑟灵大叫。
白莎甩她一巴掌另一手又把李瑟灵抛回床上。
我弯身向浴缸,去解那些死结。
第一个死结解的是绑住嘴巴那一块布,又再把塞在嘴里的手巾挖出来。
葛达芬大着舌头说:“唐诺,我就知道……你会来……来救我的。”
善楼大声想重整秩序。他说:“这都是在干什么?”
我向白莎道:“你看住她!”
“是在看哪。”白莎道:“亲爱的,你给我好好乖乖耽着,否则我就坐在你肚皮上看你还动不动。”
我继续在解死结。
善楼道:“唐诺,让我来撕破它。这些死结将来可能要用来作证的。你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道。”
“快告诉我。”
我们把被单用小刀割破,撕裂是很容易的事,葛达芬慢慢站起来。她裙子被拉起太高,我替她把裙子拉下来。
“裙子没关系,大腿也不要紧。”达芬说:“把我弄出这个塘瓷做的棺材才重要。”
善楼和我把她自浴缸扶出来。
达芬的下肢血液循环尚未恢复,若不是我们扶着,她又差点跌倒,她靠向我,用手扶我的肩膀。
“我腿上像有针在扎。”她说。
“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不知道,”她说:“一小时,一小时半吧。”
“我的限时专送邮件你收到了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要怎么办?”
“我是独立个性的,唐诺。我不愿意再依靠你。手提箱我不想留在公寓里,所以我放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那就是……”
“现在不是时候,达芬。”我说:“你放在一个安全地方,之后又如何?”
“我拿了那三百元,小心地把公寓整理干净。我不愿意在浴缸里留给你一圈黑污垢,我把公寓整个像你有一个好的家庭主妇。我正要离开,这位李瑟灵来说:‘贺先生终于又要你了。你的三百元在我办公室里。假如你跟我去签一张收据,三百元就是你的。’
“我开始告诉她,那三百元我已经拿到了;于是我突然知道你给我的三百元,是你自己口袋中拿出来的。……我不愿你贴老本。像个傻瓜,我跟了她出来。来到这公寓,她说贺先生立即会来,我可以当他面签收据。她说先喝杯咖啡。
“我现在知道她在咖啡里下了药。我一喝就有点昏。我说我要昏过去了,她扶我进浴室,之后就一切都不明白了,醒回来时已经被人裹成了棕子了。我叫不出来,我想用鞋踢浴缸,弄不出大声来,她把我的鞋拿走了。我怕有人会把浴缸水龙头开水。我会像一只被笼子关住了的老鼠一样淹死。唐诺,你来得正好!”
善楼道:“小不点,帮个忙,把情况告诉我好吗?”
我说:“李瑟灵是个两面要占便宜的女孩子。以往她也曾经因为违反消基法,和消基会的人有不少误会。她办了一个专门出租一小时、一天、数天的办公室,当然租用的人有不少是办些见不得人的事,她睁开眼都可以记在心里,加以利用。
“费岱尔是政客型的律师。他只倒向有利润的一方。他是近郊一块坡地建设计划的法律顾问,他私下希望罗陆孟得标。
“费律师把坡地计酬的底标内情带回家来,目的是交给罗陆孟建筑公司。如此,他们只要知道底标,最后一分钟投入标单,价格比底标低一点点,即可立即得标。”
“这种事当然要花不少黑钱。
“那位她口中所说的贺先生,实在就是陆华德。
“费律师被谋杀当晚,陆华德是准备去他家拿出坡地建设计划的内情及底价,送到四条街口外一幢空屋去。在那里,他架起了一共五套复印机。他们会把所有数据复印,把原来数据送回去,自己花时间做一套投标的标单,以便稳稳得标。
“在那空屋里,他们准备通宵工作的,因为他们要吸收原有计划里精华之处,分别重计,如此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做出来的标单才可合用。
“但是,在几天之前,李瑟灵传来报告,有可疑情况出现,有人来她办公室东问西问。
“其实,报告是假,李瑟灵自己知道这是块肥肉,想沾一份是真。她一直在替陆华德做事,她对费律师的一套知道得很清楚。
“我不知道罗陆孟三个人中,是否其它人也都知道内情,但是陆华德显然是真正的全案中的主角。不过陆华德受托代公司投标,陆华德与费律师合起来在搞鬼。有人发现内情,在恐吓陆华德,陆华德肯花一切代价找出那个人。那个人用电话恐吓陆华德,说出来的是不应该有人知道的内情,陆华德已经被他诈去不少钱,都是把钱留在不同的地方,由对方取去的。
“他绝不会想到那个恐吓他的人是李瑟灵。在他看来,李瑟灵是笨人,只是个他利用的人,是个出租办公室的女人,而他经常用不同名字去租办公室的人。
“这件大案子来的时候,陆华德知道有人会捣蛋。他只要那些文件的拷贝,可不要麻烦。所以他和费律师设计好一套计划。他们要个替死鬼,要个傀儡。要个落魄的人,要一个说出来也无人会相信的故事。这个人要替他们去把一个手提箱的文件拿出来,万一被人捉住,他们可以置身事外。所以他们在报上登了一则广告。
“广告初看什么问题也没有。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他们找的是走投无路,为三百元愿意做一个工作,包括伪证在内的。”
“这些都可以证实吗?”善楼问。
我笑笑道:“你可以证实呀。只要把这婆娘关起来问一问,就明白了。”
“什么人杀了费律师?”他问。
“用用你的脑子。”我说:“现场有一个女人。费律师大骂她是叛徒。这个女人最后想敲诈一大笔现钞,然后逃之夭夭出国去享受。”
“你乱讲!乱讲!”李瑟灵大叫道:“我根本没有去过他家。”
“两个弹痕在你车上。”我问:“怎么解释?”
“弹痕是你弄上的。”
“对警察讲呀!”我说:“他们正在找有弹痕的一辆车子。”
善楼用头向葛达芬方向一摆,他问:“这位年轻小姐与本案什么关系?”
“这位小姐,”我说:“名字叫葛达芬。是他们选中的傀儡。她将是你的重要证人。她在房子里,听到费律师说李瑟灵是个叛徒,一直在敲诈自己人。李瑟灵以为费律师那么有身分,不可能不付钱给她。但是费律师再三思索之下,改变了以往的初衷,告诉她她一毛也拿不到了,反而要报警了。
“李瑟灵生气了,她也不愿拿不到钱,反而又多了敲诈的记录。她迷失了心智,开枪打死了费律师自后门跑了。
“她也许本来就停车在后巷。反正她的逃路没有什么阻碍。不过她知道费律师留有给陆华德的文件皮包,她也怀疑费律师有只皮包里面有现钞,准备付给她来摆平恐吓的。
“李瑟灵研究的结果,我或是葛达芬拿了那只有钱的手提箱。我在应征的时候,留有我那租用的公寓地址给她,她去那找我,找到了葛达芬。
“李瑟灵把葛达芬诱出了公寓,在自己公寓中,把她‘处理’好,又回我公寓去,拿了在达芬身边.99lib.的钥匙,开了锁……你真该等一下就去看看那公寓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像是才被台风扫过。”
说到我公寓被弄成这付模样,葛达芬哭兮兮地说:“喔!唐诺。我离开时,那公寓又干净又整洁。”
善楼好像一半信我,一半又有点怕。“唐诺,你这小混蛋。”他说:“老天处罚我,为什么自从有你之后,我老是混进这一类进退两难的案子。你告诉我一件事。那些车上的弹痕,是不是你弄上去的?”
“问我是吗?”我问道。
“问你,是问你……”
“警官,程序问题。一旦刑案经过调查,进入你要指控一个疑犯的时候,你要依法定程序办理。你不能没有被告律师在场的情况下私自问问题。这些规矩,你是明白的呀。”
善楼站在那里不动,两只脚分得很开,摸呀摸的自口袋摸出一支雪茄,塞进嘴里,还是不能决定行动。“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节。”他说。
“报纸记者会喜欢得不得了。”我说:“也许他们就喜欢你用这种姿态给他们拍张照。”
“我用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切?”他问。
我用眼睛四面看一下。
“那把用来杀死费律师的枪,应该还在这公寓里,没想到要处理掉。外行人最喜欢,以为最安全的藏枪地方应该在哪里呢?”我说。同时我注意到地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我把钉死在天花板上靠墙的一只茶杯柜橱的门打开。取下一只印有‘糖’字的大罐子。我把大罐去掉盖子,倒进水池去。
白糖倒出来,重重闷闷一下,落下了一把蓝钢,点三八柯特转轮。
“警官。这就是你的谋杀案子。”我说。
李瑟灵大喊出声,“陆华德是个坏胚子。他会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反过来咬我的。这下我死定了,我要说出一切来,我要证明这件事里,他比我罪重得多。”
善楼把雪茄自嘴巴中换一个位置,他说:“来吧,妹子。我把你送到安全的总部去。你应该请一个律师。你可以保持静默。”
第十四章
宓善楼警官把李瑟灵带往总局之后,我脱钩了。
我问葛达芬:“达芬,那笔钱你怎么处理了?”
“钱在我皮包里,被她拿走了。”
“不……不是那三百元……那四万元。”
她说:“在我要离开公寓时,我不想把它留在公寓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我把它带到邮政总局当包裹寄到你办公室,限时专送,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那就留着好了,必要时也未必不能拿来用一用。”我说:“来吧!我们回办公室去。”
“三个人一起去。”白莎说。
我们进办公室时,邓邦尼正一个人坐在柯白莎私人办公室等候我们。他自白莎身上,转过来看我,在摇头。
“我在警方的一个内线朋友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说:“你怎么能办成如此圆满的,真使我百思莫解。”
“反正我们完成任务了。”白莎道。
“那绝没有错。”他承认道。
“当初你乱吹的什么大陆保险理赔公司,怎么回事?”
“真是抱歉,事实上,我是代表洛杉矶所有的建筑界的。
“我们知道最近工程投标黑幕很多,又听到这次小区的开发工程有一个大黑幕,中间人就是那李瑟灵。正当我们要九九藏书调查时,看到报上这则广告,决定自此着手。
“我一直和李瑟灵接触,她也一直以为我在做一些不十分正当的生意,她把我当成一个可能有一天会租她小办公室的人。她可以利用小办公室内知道的情况敲诈我,或敲诈我的客户。
“我知道侦探社都希望能有大保险公司客户,我也知道每一个私家侦探都会跃跃欲试,想查那三百元是怎么回事。
“经过李瑟灵告密给我,我知道他们不再考虑赖唐诺了。当然我有点生气。我觉得赖唐诺不应该在第一回合就被刷下来了。这种角色,应表现出急于得到三百元,或是只要装得傻里傻气就好了。”
“要不是爆出一个葛达芬来,”白莎说:“唐诺一定会得到这件工作。葛达芬和他们想要的那种人百分之百配合。”
“是的。”邦尼说:“这件事我下决定太早了,我认为唐诺一定在自作聪明,所以人家不要他了。我一直想找出那贺龙的真正身分。我从没想到他是有大建筑公司董事身分的人。我也没想到费律师已经丰衣足食了,还要吃里扒外。我们也一直在调查罗陆孟三氏?99lib?的公司以往为什么总是比最低标只少几千元,就得标大工程,但是费律师处理得十分小心,证据不好拿到。”
“现在你不是一切都称心了,证据都摊开来了。”白莎说。
“没错,没错。”
“下一次,”我告诉他:“你自己不应该在里面乱捣蛋。我经过李瑟灵设计了一个圈套。走进去的不应该是你。”
“你是指中午吃饭时的约会?”
“指那个约会。”我说。
“没吃中饭,只是喝杯鸡尾酒。我四周一看,看到你的秘书也在用饭前的鸡尾酒。她还没有看到我,我不要她见到我,所以我告诉李瑟灵我要溜了,叫她两分钟后自己付帐回办公室。
“之后我进洗手室,在里面逗留了半小时才出来。我出来时,你秘书已经用完了鸡尾酒,不见了。”
我说:“那个陷阱是专为李瑟灵而设计的。我希望她能替我去迫使幕后人物现形。我迫她打电话告诉幕后人,我根本不是什么傀儡,而且像是已经知道内幕,非常接近他们要坚守秘密的事实了。而你,却七差八错闯进了这个陷阱来。”
“这件事,我应该抱歉。”他说。
“抱歉有屁用!”白莎道:“写张借条,上面说兹欠到抱歉二字,我们能用来作开销吗?快拿出支票簿来吧。”
邦尼说:“你们两位应该靠声誉维生的,不过,支票还是要开给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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