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以柔克刚》 第一章女侠饶命 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瞪着前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映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人影。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怒气腾腾;白嫩嫩的小手紧握成拳,秀美的身子紧绷着,呈防守姿态,四平八稳。 女孩在践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理念的时候,往往会忘记自己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俨然把自己当成功夫高绝的女侠,即使她才学会不久的家传掌法,招式稍显生疏,尚未发挥出一成威力,但就目前情况而言,完全够她把大自己好几岁的一群混混少年,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忙不迭地跪地大喊“女侠饶命”。 看似娇弱的身躯,护着一个比她还要柔弱的小男孩。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胖嘟嘟的,衣着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此刻却是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那一群混混打了。 原来这孩子贪玩,独自溜出家门,才出门就被一群小混混盯上,堵在了这条阴暗的死胡同里,意欲绑架了去,献给帮会老大,请老大敲诈一笔狠的,犒劳兄弟们一回。孩子虽小,个性却极刚强,拼命反抗,招致一顿拳打脚踢。 就在混混们大展拳脚的时候,猛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怒喝:“住手!” 几个混混几乎同时停了拳脚,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碧紧身长裙的小女孩,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女孩脸上稚气未脱,竭力保持着愤怒的表情,拳头也捏得紧紧的,可在这群混混们看来,毫无威胁,甚至还有些可笑。 “臭丫头多管闲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老大,看这妞穿得跟这小子差不多,想必她们家一定有钱,一并抓回去算了!” “老三你去,注意点儿,别把她弄坏了,坏了就不值钱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特别适合她这种嫩的雏儿……把她卖到那去,准能有个好价钱,嘿嘿!”那个被称作老大的混混狞笑道。 他左手边的一个瘦小少年,撸起袖子,冲了过去:“老大放心好了,我绝对……”话还没说完,他人就回来了。 飞回来了的。 其余人睁着眼睛,看了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老三,又看了看正在缩回拳头的小女孩,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老大……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一起上!” 于是,所有混混都冲了过去。 于是,一连串砰砰啪啪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从这个阴暗的死胡同里传出来。 街上行人如织,神色如常,没有一个人哪怕扭头看进去一眼。 过了半晌,小女孩整理整理衣衫,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地跨过一地的混混,走到那个男孩身边,笑着问他:“你没事吧?别怕,坏蛋都被我打倒了。”安抚了男孩几句,把他护在身后,又恢复了怒目圆睁的模样,指着混混老大道:“喂!你!……别看了,就你!你刚才说要把我怎么着啊?” 混混老大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 其余混混也是磕头如捣蒜。 “滚吧!以后再叫本女侠看见你们青天白日之下以多欺少,别怪我手下无情!”女孩咬牙切齿地说道。 混混们如遇大赦一般,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一边往前扑腾,一边放狠话:“臭丫头,你给小爷等着!飞青帮不会放过你的!”仿佛前一刻的跪地求饶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孩本已逐渐平息的怒火,又被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语撺掇起来,“混蛋!找打!”拔腿就要去追,被她一直护在身后的小男孩拉住:“算了,姐姐,你已经教训他们够了,由他们去吧。” 那女孩一转头呵斥道:“你蠢啊!他们那么欺负你,你还要替他们求情?这帮喽啰,就是欠收拾,不把他们打服了,后串无穷!” “小姐,是‘后患无穷’……” 云伯在胡同口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原本跟着无法无天的大小姐一块儿出来玩耍,只是一个闭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吓得他火急火燎地从城东寻到城西,又从城西一路询问到城南过城北,终于在这个胡同里找到了。 “爷爷你怎么现在才来?架都打完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呀,又做了一件行侠仗义的好事!”女孩先是有些埋怨,而后就眉飞色舞起来。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又跟人打架了?伤着哪儿没有?“云伯一副万分关切的样子,在确定大小姐安然无恙以后,语气缓和了一些,“您以后可得用功读书才行,别这么整天天上地下地疯耍,还到处打架,要是叫老爷和夫人知道今天这事,您少不得挨一顿骂……” 云伯,本姓赵,年轻时被小境谷开山祖师云婵,从一伙乱匪手中救下,从此甘愿为奴,死心塌地追随云婵左右。云婵嫡传弟子云小情继任谷主之后,让他做了管家,人们都称他“云伯”,久而久之,他的姓名就没多少人记得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唯一没忘的,就是云家对他的救命大恩。 女孩道:“我这是在行侠仗义,又不是我找他们打架,是他们欺负人在先,不教训他们一顿,我学武功干什么?爹妈常说,扶危济困,锄强扶弱,是我辈练武之人的职责。我不过是听他们的话而已,他们不会责怪我的。” 云伯叹了口气:“小姐……” “哎呀哎呀哎呀……” 女孩连忙捂着耳朵,转过身去,表示懒得听他的啰嗦。 云伯目光温和,笑道:“小姐,老奴是为了你好!” 女孩道:“为我好,那就不要总是跟我妈一样叨叨个没完,烦死人了,想清静清静都不行!” 云伯笑道:“是!小姐!那老奴再说最后一句话行不行?你看天快黑了,咱们该回家了。要不然……” “要不然老爷和夫人又该生气了……”女孩学着云伯的语气接着说道。 云伯正要张口,女孩连忙叫道:“打住!谁刚才说只说最后一句话来的?哼!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催啊催,我还没打……玩够呢!” 云伯两只手在大小姐面前晃来晃去,不停变换着各种姿势,似乎是在表达什么。 “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女孩白了他一眼。 云伯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只是重复着前面的手势。 “从现在起,我允许你说话了!” “老奴是说,‘大小姐,天快黑了,咱们可得赶紧回家’。”云伯语气温柔。 “好吧好吧好吧!咱们这就回去,行了吧?”女孩非常不耐烦的样子,转过身,换了一副笑脸对着小男孩。拉着他的手说,“哎,小弟弟,我要回家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男孩指了指大街尽头嘟囔着说:“我家在那里!“ 女孩牵着他出了胡同,向着他指示的方向走去,云伯跟在后面。 大街尽头,拐进一个巷子,一座豪华宅院拦在眼前,几株翠竹爬过围墙,在微风中扭动。女孩不禁赞叹道:“好漂亮的院子!“ 男孩说:“姐姐,这就是我家了。你跟我一起进去,我爹娘要是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定会很高兴,他们会请你吃很多好吃的。“ 女孩轻轻捏了捏小男孩的肉扑扑脸颊:“不了不了,我就不打扰啦。姐姐要是回家晚了,姐姐的爹妈就不高兴了。你自己回去吧!再见!”说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连忙回头叫住小男孩,郑重其事地说道:“记住啊,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到东面山里的小境谷找我,我替你打架,要是我打不赢,没关系,还有我爹我妈,还有我五个师哥师姐,一定能打赢。哦对了,你认识路吧?不认识也没什么,反正出了东城,一直沿着大路走,两个时辰就到了。” 小男孩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女孩笑了笑,拉着云伯的手,离去了。二人拐出巷子,突听得那男孩在身后叫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回眸一笑:“我叫慕以柔!” 第二章女侠在此 在大盛国青木郡的群山之中,有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地方,方圆近百里,地形狭长,崇山峻岭环绕四周,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一条条溪流发于群山,在宽阔的地面上汇聚成河,向着东南方奔腾而去。穿过阻隔的山峦,外面就是大海。 数十年前,江湖动乱,正义匿迹,女侠云婵为躲避仇家,闯进这里,有感于此处远离尘世纷争,是个清净去处,便独自一人开荒种地,打算长期隐居,并为这里取了个名字,叫“小境谷”,有“尘世之外,一方小境”的意思。 后来,江湖越发动乱不堪,加上水旱频仍,以至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当时的盛国朝廷腐败,外敌环伺,根本无法镇压武林纷争,无力救助各地难民。云婵心善,悯恤民众之苦,不忍百姓深陷水深火热的境地,便把他们都集中在“小境谷”中过活。 由于她的努力,小境谷的名声在江湖上越传越广,收留的民众越来越多,一些厌倦仇杀的江湖义士、绿林好汉,纷纷慕名投靠,势力与日俱增。 在云婵带领下,大家开垦荒地,自力更生,经过多年经营,终于把小境谷营造成了一座繁华的城池,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平静富足。 云婵八十岁时,将谷主之位交付给弟子云小柔。 云小柔二十四岁那年下嫁慕鸣锋,二人育有一女,取名慕以柔,今年正好十岁。 慕以柔完全继承了父母优质的容貌,生得袅娜娉婷、眉目如画、玲珑可爱。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深受宠溺,家里的仆从全都把她当成公主一般伺候,又有五个师哥师姐疼惜爱护,逐渐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刁蛮任性的性格。 慕以柔天生好动,体内仿佛有永远消耗不完的精力,就如刚学会飞翔的鸟儿,到处飞,也飞不够。偌大的小境谷,每一处山坡,每一个石洞,每一条溪流,她都摸爬个遍;闲下来时,就缠着爹娘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慕云两口子为此很是头疼,特地让她跟随谷中的孩子,一起在“浪子书生”时鹰扬创办的私学读书认字,学习礼仪之道。不曾想,刚上学堂第一天就跟同学打架,因替一个被欺负的伙伴出头,把那个欺负人的男孩子挠得满脸血印。 慕以柔很聪明,父母给她讲的故事,她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先生教的儒学经典、礼仪之道,自然记得,只是不愿意照着做。小小年纪的她,做的梦都是江湖梦,想的事都是江湖事,甚至说话,还有一股江湖气。 慕以柔七岁开始练武,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智慧,把父母所传授的武功招式全部记住,并且能一招不差地打出来,只是动作稍显生疏。 那些退隐谷中的江湖名宿,都夸她天赋异于常人,争着抢着要把自己的一身武功传给她,都说她将来在武学上定会有一番成就。她很是高兴,只要一有空闲,就跟着那一群年轻时纵横四海、仗义行侠的老头老太太们练武,完全沉浸在武功当中,学业荒废了很多,对外面风起云涌、快意恩仇的江湖极其向往。 慕以柔仗着一身武艺,到处打抱不平,只要遇着恃强凌弱的事情,她总会挺身而出,替弱者讨还公道。当然了,有时候,也会仗着一身武艺,去欺负那些看不顺眼的同龄孩子。小境谷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会一些功夫,却不是慕大小姐的对手,都做了她的手下败将。因为爱打架,慕以柔经常被父母罚去面壁思过。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毫无处罚作用。 谷里中的同龄人都不太愿意和她相处,尤其那些曾被她揍过的男孩子,一致认为,这丫头脾气很坏,极不好惹,能躲多远躲多远。是以,虽贵为大小姐,同龄朋友却少得可怜,这让她很是苦恼。 反正也没什么朋友陪她玩耍,她倒是有大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功夫上。十二岁那年,她在以往所学武功的基础上,融会贯通,取长补短,创造了一套别样的掌法出来,她把这套掌法叫做“柔儿掌”,深得其他江湖名宿的称赞,更加认定了她是个武学奇才。 慕以柔得意万分,对外面的世界更加向往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学堂上,先生摇头晃脑、兴致盎然,她则是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翻着手中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三字经》,东瞧西望,过了一会儿,趁先生转身的空当儿,赶紧猫着腰溜出学堂。 先生回转身来,发现人不见了,气得直哼哼。 慕以柔溜号成功,距离下学尚早,不敢回家,只好去街市上晃荡。 大街上谁不认识这个调皮可爱的大小姐呢?但凡看见她的人,无不恭敬地叫声“大小姐”,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零食招待。 慕以柔万分得意,倒背双手,大模大样地溜达,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俨然是个女官,在视察行情。 “女官”一路走来,街市上平静得很,就连个拌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正要换另一条街道巡视,看见前方拐弯处,聚集了一群人,好奇心驱使着她前去凑热闹。 她好不容易挤开人群进到里面,却看到副谷主宇文坦的儿子宇文霆在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旁边围观的人们,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她登时义愤填膺,暗想:这臭小子仗着宇文伯伯是他爹,又在欺负人了,真是可恶!哈哈,正好拿你试试我的新掌法。打定了主意,从人群中跳将出来大叫了声:“女侠在此,谁敢放肆!” 这宇文霆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岁,却体格健壮如成人,生性霸道蛮横,力气奇大,仗着他老子是副谷主,经常去欺负别人,好在也没做什么极其过分的事情,大家看在他父亲的份上,都是能忍则忍。 慕以柔可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既然路见不平,便要仗义相助,闯到宇文霆的面前,把那少年护在身后,怒喝道:“宇文霆,你又欺负人!当心我告诉你爹,打你屁股!” 宇文霆愣了一下,道:“我说柔儿妹妹,你别多管闲事行吗?” 慕以柔道:“别叫我妹妹!哼!要不是宇文伯伯和我爹妈交情深厚,我早把你打一顿了。” 宇文霆挑衅似地说道:“哦?你试试看!”他从小跟随父亲学武,又得谷中那些名宿指点,功力已达“凡脉境”初期,根本不把连“武脉”都还没有凝聚起来的慕以柔放在眼里。 两人当场动起手来。慕以柔施展开“柔儿掌”,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十几个回合之后,已显颓势,她的掌法,招式简单,又没有武脉增持,威力一般,根本不敌宇文霆的“长河瀑布掌”。这是宇文家的祖传掌法。宇文家的先祖从大河瀑布的威势中,悟出这套掌法,又经过数代人的增删修改,招式越发繁复,一攻一防,严丝合缝,极难破解。一旦与敌纠缠起来,这掌法的招式就像河川瀑布一般,源源不绝,威力逐增。 慕以柔暗想:这小子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仅凭我的“柔儿掌”,根本打不过他……正思虑之时,冷不丁被对手的一招“长河入海”拍到胸口,仰天跌倒。好在宇文霆心中有数,招式不用武脉增持,所以,只是轻轻的一掌推过去,不然,凭慕以柔的小身板,胸骨都要断裂了。 “哎呀!这可糟了……”宇文霆大惊失色,料不到这个妹子如此不经打,稍稍出力就把她打翻了,依照这丫头的脾气,他今后别想好过了,连忙上前去扶起她,小心翼翼地问:“柔儿妹妹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慕以柔一把甩开他的手,爬起来,极不甘心地说:“本姑娘刚才是大意了,我们再来过!”话音未落,率先出招,这次用的却是另一套拳法。 宇文霆连忙出手相迎,同时且战且退。他知道慕以柔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也不想彻底闹掰他俩的关系,这个妹子是跋扈了一点,不过也不是特别令人讨厌,今天到此为止便了。说道:“柔儿,你早输了,停手吧,你不是我对手。”说着,先收了招式,准备退出打斗圈子。就在他缩手的那一刻,左手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啊”的一声大叫,定睛一看,慕以柔细细嫩嫩的手指,正扣着他的“内关穴”。此穴又称“脉门”,属手厥阴心包经,人体“十二经脉”之一。 武者体内脉气便是由此经传递到手掌,增强出招的力量。脉门被扣,脉气受到阻滞,无法正常运转,便会疼痛难忍,进而浑身酸软无力。 宇文霆此时早已半跪在地上,脸上是极其痛苦的表情。慕以柔的手法十分巧妙,正是“缚龙山庄”前任庄主柳半阳传给她的“擒龙锁”。这是比“鹰爪功”之类更凌厉霸道的擒拿术,就算没有武脉加持,仅凭自身力气,也能使得对手瞬间失去还手之力。柳半阳曾凭借此功纵横江湖数十载,鲜逢敌手。 “我还没输呢!”慕以柔大声说道。她紧紧扣着宇文霆的脉门,不让他轻易挣脱,接着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实实在在地落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宇文霆苦于无法挣脱慕以柔的手指,毫无招架之力,脸上已经挨了数十个耳光,身上更不用说了,假设那些掌印和脚印看得见的话,此时的他早已被一层一层地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了。但他仍然苦苦抵抗,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慕以柔可没打算停手,她老早就想教训他一顿了,碍于宇文家和自家的情面,迟迟没有动手,如今总算逮着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非得好好教训他一次,让他深刻体会到被暴打的滋味,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 宇文霆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彻底放弃了挣扎和反抗,口中连连讨饶:“阿柔妹妹,我认输了,认输了,你停手吧!”慕以柔哼了一声,就是不依,下手越来越重。宇文霆惨叫不已,听得旁边围观的人们心里直发毛,纷纷替他求情,说:“大小姐,你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这句话倒把慕以柔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他。旁边的人趁机把宇文霆拖走,离得慕以柔远远的。 宇文霆痛苦呻·吟着,鼻青脸肿的,仿佛换了一个头。 慕以柔看着瘫软在地、狼狈至极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下手过重了,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兄长,不该打这么狠的,心中有了些歉疚,轻声道:“霆哥哥,你没事吧?” 宇文霆嘟嘟囔囔地说道:“慕以柔!你好狠,你给我等着!”语气复杂,有些愤怒,有些哀怨,有些不甘,有些伤心。说完这句话后,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三章打架之后 “小姐,老爷和夫人叫您去祠堂一趟。”慕以柔刚回到家,还没进门,云伯即刻过来禀报,显然是老早就在那侯着她了,“老奴听说,您把宇文少爷给打了?”云伯的语气显得非常忧心。 “对。他活该……哦,不跟您说了,我找大姐去!”慕以柔急匆匆地跑开了。她已经感到了不妙:多半是宇文霆被打了,不服气,又跟爹妈告状去了,我把他打得那么狠,爹妈碍于情面,肯定要打得我皮开肉绽,不行,我得搬救兵去!就这么一边思索,一边赶往练武场。 练武场上,正有五人,四人在那对招,一人在旁边指点。指点之人名叫慕青凰,是慕云二人的入室大弟子,芳龄二十又三,“化脉境”初期功力。其余四人年龄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都是慕云两人的弟子:老二孟红麒,二十岁,“天脉境”巅峰;老三千白凤和老四叶紫鹿,都是十六岁;最小的弟子,名叫玉墨狮,十五岁。三人功力相较孟红麒略低,只达“凡脉境”中期。 慕以柔到达练武场,撒娇似地扑进大师姐慕青凰怀中,叫道:“大姐……”语气极其亲昵。慕青凰无奈一笑道:“小丫头,又惹什么祸事了?”她可是看着这个小师妹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这丫头若是突然平白无故地撒娇粘人,必然是闯了祸事,为避免责罚,来请求庇护了。 其余四人见到这个小师妹可怜兮兮地跑来,料想肯定出了什么事,都围拢过来,一探究竟。 慕青凰话音方落,叶紫鹿紧跟着笑道:“还用问,肯定又是和谁打架了。” “四姐当真聪明伶俐,一猜就中!”慕以柔一脸的谄媚。 慕青凰微斥道:“这次,你又打了谁?” 慕以柔气愤愤地道:“宇文霆咯……那个小混蛋,仗着他老子是副谷主,经常去欺负人;就今天,他又在大街上仗势欺人,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跟他过了几招……” 说到这里,玉墨狮突然插话:“赢了?” 慕以柔丧气道:“没有……他们家的‘小河破布掌’可真厉害,我使柔儿掌打不过他。”大概她对败于宇文霆手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把对方掌法的名字胡改一通,过过嘴瘾,也算出了口恶气。 千白凤道:“小姑娘,你不是也会那‘小河破布掌’吗?怎么没用出来?否则,也不至于输了呀。” 慕以柔气势盎然,道:“我偏不用!我就不信我所学的功夫破不了他们家的掌法……”未几,气势颓然消散,“事实证明,现在的我真就破不了……” 众人无奈地看着她,哭笑不得。 “不过!”慕以柔继续说道:“第一次是我大意,让他赢了我,第二次我趁他不备,用‘擒龙锁’封了他的脉门,那个臭小子想动也动不了,我就这么一只手锁着他,就地狠狠揍了一顿……”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当时所使用的招式,“还别说,那小混蛋特别抗揍,就是太小气,居然跑去和我爹爹妈妈你们的师父师母告状,爹爹叫我去祠堂,肯定要打我了。所以等会儿你们一定要替我求情啊,不然,我这次恐怕要皮开肉绽了……姐,你们大家平时那么疼爱柔儿,也不希望柔儿被打坏吧?” “打坏了才好,也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你嚣张跋扈,到处惹是生非。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口闭口‘臭小子’‘小混蛋’,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成何体统?”慕青凰脸色微愠。 慕以柔撇着嘴,突然被平时最疼爱她的大师姐教训一顿,心里免不了万分委屈,双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可怜兮兮地瞧着慕青凰。 慕青凰见她这副模样,一下子心就软了,不忍再责备下去,安慰道:“柔儿,这次你做的很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学武的初衷。你放心好了,我们大家一定会为你跟师父师母说情的。” 孟红麒说道:“对,大姐说得对,咱们去看看情况,如果这小妮子真被教训得狠了,我们就替她求情求情。”其余人纷纷响应,都随慕以柔往祠堂去了。 小境谷祠堂,供奉着开山祖师云婵的灵位。 此刻慕云夫妇和副谷主宇文坦父子分列两旁,脸上十分凝重。 慕以柔和五大弟子,一同进了祠堂,也不说话,径直往祭坛下走去,跪在蒲团上,盯着灵牌上的“祖师云婵之位”几个字,脑海里幻想着祖师婆婆当年叱咤江湖、开山立派的风姿,不禁心神向往。至于旁人对她的数落和判罚,全没在意。 “你可知错了?”慕鸣锋把女儿好好数落了一顿,之后沉声问道。 “我没错!你们打也好骂也好,我受着就是,反正我没错!”慕以柔把头仰得更高了。 慕鸣锋怒道:“混账!你把你的霆哥哥打成这个样子,还说没错?” 慕以柔冷笑一声,道:“谁叫他仗势欺人,该打!爹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他是多么的怨恨,都恨不得打他一顿,我只是替他们动手而已!” 慕鸣锋呵斥道:“就算他有错,也该由家中长辈训诫,什么时候轮到你以下犯上?再说,人家既已求饶,你为何还下狠手?对亲人尚且不知轻重,若是个毫无关系的,你岂不是要把人打死?小小年纪,心肠如此狠辣,大了怎么了得?从此刻起,不准你再用‘擒龙锁’这种狠毒的功夫,不然,老子废了你的手指!”最后一句话近乎怒吼,声音震得慕以柔耳朵嗡嗡的响。 又听慕鸣锋继续说道:“都怪我平时对你管教不严,以至于你差点酿成大祸,是我的错……祖师在上,弟子今日要执行家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五大弟子齐声道:“师父不可!柔儿还小,身子骨弱,怎么禁得起家法的惩戒?” 慕以柔冷然道:“爹爹你只管打,柔儿若是哭喊一声,就不配做你女儿!” 慕鸣锋道:“呵!你倒有骨气!”说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取下祭坛上的软鞭,拿在手里,“柔儿,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你要恨爹,你就恨吧,但愿这次家法,能让你记着,为人者,一要正直无私,二要心怀仁义。”说着就要动手。 宇文坦急忙阻拦,道:“且慢!鸣锋,柔儿也是一副侠义心肠,她确实没错。都怪我教子无方,这逆子仗着我的声势,在外面胡作非为,欺软怕硬,是该教训才是。而我忙于谷中事务,疏于管教,才造成这逆子的肆意妄为,你要打,连同我一块打!”说着也跪在了慕云柔旁边。 慕鸣锋道:“大哥你这是何必?” 宇文霆急道:“爹……” “住嘴!”宇文坦呵斥一声,“你这逆子,日后倘若再叫我知道你去欺负谷内谷外的那些良善子弟,我绝不饶你!跪下,向祖师婆婆磕头认错!” 宇文霆扑通一声跪倒,向着云婵灵位连嗑三个响头:“祖师婆婆,徒孙知错,您在天有灵,原谅了徒孙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小柔把宇文坦父子扶起,吩咐仆从带领宇文霆去敷药,才对宇文坦道:“大哥,我夫妻二人教女无方,以致她胆大妄为,打伤了霆儿,我这里替她赔罪,还望你不要怪罪她。其实,以霆儿的武功,柔儿根本不是对手,定是霆儿顾及咱们两家的情义,故意败在柔儿手下。由此可见,霆儿心胸豁达,本性不坏的。” 宇文坦的父亲宇文通曾是云婵的得力助手,为小境谷的营造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宇文坦和云小情二人自小相识,情谊深厚,以兄妹相称。 宇文坦道:“妹子不必客气,大哥怎么会是斤斤计较之人,再说柔儿做得对,宇文霆该打。等会儿我回去还要教训他一番。” 云小柔道:“霆儿还小,难免调皮顽劣了一些,他已有伤在身,你可别下重手,只需要稍加提点,让他知晓错误,以后不再犯即可。” 宇文坦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了。 宇文坦走后,慕以柔嬉皮笑脸地道:“爹爹妈妈,宇文伯伯都说我没错了,女儿可以起来了吗?” 云小柔微怒道:“跪着!再怎么说那宇文霆也是你的哥哥,你怎么手底下一点分寸没有,把他打成那个样子?好在你伯伯深明大义,替你求情,不然,不仅你爹要打你,老娘也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说你啊,一个女孩儿家,成天打架,成何体统?” 慕以柔嗫嚅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云小柔斥道:“你说什么?” 慕以柔高声道:“妈,不是女儿爱打架,是非打不可。反正我是看不过有人仗势欺人,欺凌弱小,只靠嘴巴是阻止不了坏人做坏事的,只有靠拳头,靠功夫。你们常教导女儿,做人要善良正直,扶危济困,女儿照着做了,到头来你们还责怪我,哼!不理你们了!”说完双手环抱,把头一扭,不去理睬任何人。 慕鸣锋道:“柔儿,你就在此面壁思过,好好想想爹方才说的那番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你要是敢开溜,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慕以柔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爹!” 第四章毒蜂事件 跪罚之后一连好几天,慕以柔都是安安静静的,乖乖上下学堂,风平浪静得仿佛换了个人。 直到这一天,她终于憋不住了。刚下私学,不知怎地,突然想去小境谷里唯一的山坡上的林子里追野兔。 小境谷物产极为丰盛,就拿这野兔来说,数量多得惊人,人们种下的庄稼,经常遭到破坏,已成了灾害,后来经过数年猎捕,野兔种群才得到了有效控制。 言归正传。慕以柔邀请了几个跟她关系要好的伙伴一同前去,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她一急,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就拳打脚踢地强撵着上山。 六个小伙伴漫山遍野地跑,尤其慕以柔,撒起野来,像个小疯子似的。几人兔子没逮着,却碰到了一窝金眼黑翅的细腰蜂。这蜂是小境谷一带特有的蜂种,很有领地意识,毒性不大,却极其记仇,生性又凶猛,倘若有人惹到它们,无论有意还是无心,全窝出动,追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停。小境谷中每年都有人伤在这些蜂子的毒针下。 那几个倒霉孩子,偏偏就闯进了这蜂群的领地。只听见轰的一声,一个土堆里面,猛然间冒出来无数小指头大小的蜂子,黑压压的如一大片乌云,甚是可怖。慕以柔见此情状,顿觉毛骨悚然,大喊一声“快跑啊”,撒丫子就往山下狂奔,情况危急,她也顾不上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同伴了,拼了命地逃,一边奔逃一边大喊“妈妈救命”。 其他孩子同样回过神后都各自逃命,可是那蜂群速度迅疾,成年人在平地上尚且逃躲不过,何况孩子,又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很快一个个都被蜂群追上,狂蜇起来。 孩子们痛苦得满地打滚,哭喊着“救命”,呼声震天响。群蜂恶毒,仍然不依不饶。山下的民众听到孩子们的呼救声,都顾不得手里的活儿,纷纷点燃了火把,往山上飞奔。慕鸣锋闻讯,同样大惊失色,先让云小柔即刻准备火把,他则和宇文坦等轻功出众的武林义士,寻声去救,他们身形很快,片刻之间已到达孩子们身边,不顾一切地闯入蜂群,抢救孩子。群蜂哪管来了多少个人,都作无差别攻击。慕鸣锋等人顾不得自身疼痛,抱着孩子一路疯狂飞奔,群蜂在身后狂追,嗡声大作。 云小柔备好火把,和慕青凰等五大弟子迎上去接应。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谷中弟兄和数十个民众赶到,于山坡半腰处,大战毒蜂。这毒蜂虽猛恶,却也怕火,在损失过半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报复,轰然而逃。前来救援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庆幸都把孩子们救了下来。 慕以柔因为跑在前面,毒蜂追上她的时候,数量已经减了大半,却仍然被蛰得哭爹喊娘,整个人都肿了一圈,几乎失去了意识。 其他孩子却没有她那么幸运了,完全肿得不成人样,昏迷不醒。那五个孩子,都是出身百姓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孩子遭此大难,心痛如绞,他们无计可施,只有以泪洗面,祈祷上天保佑。 慕鸣锋吩咐弟子们把伤者安顿好,又派人快马加鞭地去附近城镇接请名医,前来救治重伤的孩子们。同时,给那五个家庭每家每户赔付了一千两白银,拉上妻子挨个儿赔罪道歉。月上东山之时,小境谷附近城镇的名医都被请了来,共同医治伤患。 七天以后,慕以柔终于能够下地行走了,整个人也消肿了许多。云小柔一直亲自在旁边照顾,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可把她这个作娘的心疼坏了。 慕鸣锋处理谷中事务完毕,闯进女儿房中,想起她惹出了这么一场大祸,怒不可遏,气血上头,不由分说地就是一耳光,只打得慕以柔耳鸣眼花,几欲晕倒。 云小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只见女儿一边脸上,又红又肿,嘴角鲜血流出;那通红的掌印更是触目惊心。 她的心猛然一揪,都似要碎了,连忙去查看女儿伤势,心头火窜起来,瞪着慕鸣锋,怒骂道:“你疯了!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下得去手?柔儿如今重伤在身,你要罚,也要等她痊愈了再罚不迟。要是我女儿有事,老娘跟你没完!”又关切地询问女儿情况:“柔儿你怎么样?” 慕以柔摇摇头,实际上痛得她眼泪直流。“妈,孩儿该打,你别怪爹。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她嘟嘟囔囔地说道,而后慢慢跪在父亲面前,“爹,女儿知错了!” 慕鸣锋打完那一巴掌瞬间就后悔了,又看到女儿不哭不闹,诚挚认错,他也心疼起来,叹了口气道:“柔儿,你疼,爹爹心更疼。这次你真是不该啊!你一不该置同伴于险地,二不该弃他们不顾。爹常告诫你,人生于世,要有大爱,危难之时,更该舍己救人,你却……” 云小柔不耐烦道:“你说够了没有?柔儿她还是个孩子,你要她有多高的觉悟?自己都保护不了,说什么保护其他人?” 慕鸣锋道:“你就是这样,孩子一旦犯了错,就以‘她还是个孩子’来搪塞,推脱她的责任,长此以往,多乖的孩子也要被你宠坏了!正因为柔儿还是个孩子,才更要让她明白这些道理,日后长大了,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云小柔道:“真是笑话,我的女儿怎会误入歧途?” 慕鸣锋苦笑:“‘慈母多败儿’啊……” 云小柔道:“女儿是稍微顽劣了点,倒不至于成了‘败儿’吧?”又对慕以柔道,“柔儿,你以后要乖乖的,让你老爹看看,让谷里所有人看看,你是一个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好不好?” 慕鸣锋不说话了。 慕以柔重重地“嗯”了一声,心里原本的委屈都在母亲的温柔话语里烟消云散了。仰起头看着父亲,弱声道:“爹,女儿知错了,您就责罚女儿吧!” 慕鸣锋刚要开口,云小柔急忙把女儿护在身后:“姓慕的,你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罚我女儿,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慕鸣锋明面上看似懒得搭理云小柔,暗地里心猛跳了一下,“一刀两断”对他来说,就是最厉害的招式,他永远也胜不过。实际上他本就没有在此时处罚柔儿的打算,温和地对女儿说道:“处罚是免不了的,不过也要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你起来吧,好好养伤……爹爹方才一时情急,才、才打你,柔儿,你……痛吗?”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哽咽了。 “不痛了。”慕以柔艰难地咧嘴笑了一下。 另一边,那五个孩子至今昏迷不醒,浑身肿胀,衣服都穿不了,只在身上盖了极轻柔的棉纱。好几个郎中日夜看护,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慕以柔由几个女仆陪护着,前来看望重伤的同伴。看到他们一个个因为自己的任性,而重伤昏迷,至今不醒,她深感愧疚和不安,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又过了十多天,五个孩子总算脱离危险,苏醒过来,身上的浮肿也在逐渐消退。大家这时候才彻底松了口气。 慕以柔早已恢复原本模样,身体逐渐康复,胃口也好了起来。她那五个师哥师姐每天都来看她,每次都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心情很是畅快。 她的身体彻底痊愈之后,处罚随之而来:先是分别替那五家农户忙活儿一月;之后面壁思过十天。 慕以柔乖乖听凭处罚,也不辩解,也不求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犯了个大错,差点害得几个伙伴丢了性命。 禁闭期满后,她又变得乖巧懂事多了,人们都以为她经过此事,必定长大了不少。实际上她每天都在盘算着如何消灭毒蜂,以报大仇,顺便替大家除了这些祸害。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偷偷避过守夜的弟子,摸到毒蜂的老窝,拿出火刀火石,点着了地上的枯枝败叶,之后拔腿就跑,夜间漆黑,山路崎岖,她摔了好几次,不过一点也觉得疼痛,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天气干燥,又有大风,那堆火越烧越旺,逐渐成为不可控之势。火魔猖狂,更有风助,不一会儿已成燎天之威。慕以柔刚跑到山底,就觉得背后一闪一闪的,回头一看,顿时呆若木鸡,只见火光冲天,漫山遍野都已经被大火吞噬。 山坡下居住的人们被这漫天火光吓得四处逃散,乱做一团,却无可奈何,火势太大,距离山下河流又远,根本无法扑灭,只有等它自己烧光为止。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此前一片碧绿的山坡上,如今只剩下黑秃秃的树干。那些野兔更惨,躲过了猎捕,却遭了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慕以柔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又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第五章一个小废物(一) 时光飞逝,三天两头不闯祸就浑身不自在的慕以柔十三岁了。 按照武林以往惯例,十三岁的年纪正是凝聚“武脉”的最佳时期。 亲爱的读者诸君要问了,什么是“武脉”?又怎么凝聚呢?别急,请往下看。 在人的体内天生就有一股特殊的气,流转于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间,以维持人体器官的正常运作。这股气,称为脉气,也叫“原生脉气”,简称“原脉”。原脉存,则人可活;原脉尽失,则人必死。 学武之人由于常年对身体进行磨炼,在原脉的基础上,凝聚出另一种强大的脉气,它能极大提高武者出招的攻击力和防御力,为了区别于“原脉”,武人们把它叫做“武生脉气”,简称“武脉”。 武脉的产生,必须以原脉为基础。武脉依附于原脉,二者相辅相成。练武之人,通过加强对身体的锻炼,并辅以特有的脉气心法,才有可能凝聚成功武脉。这个锻炼过程称为“炼体”。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练出武脉,也就是说,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做个武者。江湖上把那些能凝聚出武脉的体质,叫做“武体”;反之,则是“废体”。拥有武体,是成为武者的先决条件。那些武学宗派、名门世家,尤其把武体看得极重。 武脉有强弱之分,分为如下五个等级,每个等级中有初、中、巅峰三个次级。 炼体境。武学入门境界,一个人初次接受“炼体”,经过一段时间后,体内武脉涌现,但还不能自如调动,攻击力和防御力略高于未经炼体的普通人。 凡脉境。到达此境界初期,武脉即能够长存体内;巅峰期之后,越发浑厚汹涌,武者可随意调动,至此,才算得上是合格的武者。 天脉境。从凡脉到达此境界,需要苦练十年左右。此时,体内的武脉汹涌澎湃,源源不绝,出招时能够自如调动。此境巅峰期,开山裂石,不在话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化脉境。达到此境界后,一招一式,随心所欲,举手投足之间,可御气伤敌,实力非凡,武脉如山海一般强劲蓬勃。拥有超强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寻常刀剑已难伤身。 传奇境。到达此境的人,早已突破了自身禁锢,功力修为深不可测,来去缥缈,神龙难见;脉气化形,肉眼可辨。 好了,言归正传。 为了尽快凝聚慕以柔体内的“武脉”,慕鸣锋指导她修习“凝气诀”。这是江湖上公开的内功入门心法,经过无数武学大师的补充和完善,已经适合绝大多数人修炼。可是,慕以柔照着练习了大半年,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体内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一个指点过慕以柔功夫的老剑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孩子的体质怕是‘废体’……” 慕鸣锋自然明白“废体”意味着什么,道:“前辈有什么良法助我女儿?” 老剑客道:“老朽见识浅薄,惭愧……想要改变柔儿的体质,除非有奇遇,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遇?” 慕鸣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那些武林名宿,听说了慕以柔的体质,竟是人人唾弃的废体,都不禁喟然长叹:“可惜了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上天待她何其不薄,又何其之薄啊!” 宇文霆听说了慕以柔是个废体,心中也是无限惋惜。他和她虽说自那一架之后,一直闹别扭,可是打心眼里,他是佩服她的,知道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武者,也不能去江湖上以武力惩恶扬善,锄奸扶弱,实现她梦寐以求的女侠梦,他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保护欲来,想要保护他这个飞扬跋扈、任性可爱的“妹妹”,一辈子。 慕以柔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每天仍然吃得好睡得好,该练功练功,该上学上学,只是那个关于女侠的梦想,已经悄悄藏起来了。 经常跟她一块玩耍的孩子们,大多都讥笑她是个“花架子”,甚至有几个男孩子当着她的面,讥笑她是个“废物”。毕竟孩子心性,看到经常欺负自己的人终于露出了弱点,还不得可劲地嘲弄?即使他们还不是十分了解“废体”是什么。 慕以柔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大家如此看轻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把那些嘲笑的人,一顿好揍,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结果,又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慕以柔尝试了各种“炼体”法门,然而,她的武脉仍没有半点动静。对于武者来说,“武脉”就如生命一般重要,缺少武脉,就算学会再多招式,也不能与武人对战。 武者拥有超乎普通人想象的强劲力量。一个普通人,任他如何高大健壮,在强大的武者面前都是如蚂蚁一般弱小,可随时随地,随意弄死。 这一天黄昏的时候,慕以柔在自己的小闺房里,坐在木窗上翻看一本脉气心法秘籍,越翻越觉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把那本小册子扔到了地上,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几个讨厌男孩的话:“慕以柔是个没用的废物,哈哈!” “我是个废物?”她看着窗外的老枫树在风中摇动,掌型的树叶纷纷洒落,铺了一地的金黄,不禁问了自己,旋即把脑袋里的负面想法全都抛掉,“不,你不是,你叫慕以柔,以柔克刚的以柔,没有什么可以难住你,绝不认输,绝不!” “柔儿,你在里面吗?” 是母亲的声音。 “妈,我在。”她应了一声,跳下窗子,打开门,正好迎上母亲温暖的笑脸,“您有什么事呀?” 云小柔走进房里,眼睛的余光瞟见了地上的小册子,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才道:“女儿,这个月十八,是‘江湖联盟’一年一度的成立庆典,你一向喜欢热闹,要不要跟爹爹妈妈去武林城见识见识?” “好啊!”慕以柔笑道。 “那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嗯!” ……………………………… 次日一早,慕云二人带领女儿及五大弟子和云伯等仆从,前往千里之外的武林城。 众人晓行夜宿,走了四天,在第四天的黄昏,来到了安宁郡的祥州城,下榻小境谷自营的客栈。 小境谷并非与世隔绝,在盛国各大城镇之中,都有自营的店铺,大多是酒馆客栈之类,一来这类店铺生意最好,二来为谷中外出的弟子提供庇护和歇宿。 掌柜的见到大东家亲临,忙不迭地亲自接迎进店,言行之间,对他们毕恭毕敬。 不消交代,店小二已把上等客房清整完毕,又准备好了一桌丰盛菜肴为东家众人接风洗尘。 “柔儿又溜哪儿去了?” 席间,云小柔不见女儿一同吃饭,向云伯问道。 云伯放下碗筷,说道:“夫人,大小姐说去街上玩玩,一会儿就回来。” 云小柔道:“一会儿回来,一会儿回来,这‘一会儿’只怕不到半夜回不来吧?” 云伯听出了夫人略微不悦的口气,连忙道:“是老奴的错,没看管好小姐。老奴这就去寻小姐回来。” 说完,当即离席出了客栈。 直到月上中天,云伯才在一家制作和表演皮影戏的店铺院子里,找到正看得如痴如醉的大小姐。此刻,戏台上表演的内容,正是描述云婵独闯第一门,挑战第十代“血祖”的故事。那一战,引得整个江湖为之颤动,云婵先是将血祖手下的“血牙四使”,重伤一人,杀三人,更是以绝顶剑技,三败血祖,迫使他答应三十年内不准染指江湖。 此一战,云婵天下闻名。 慕以柔穷极自己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祖师婆婆当年是何等的英姿,开山立派,叱咤江湖。 她的功夫,她的风彩,已经深深吸引了这个小小年纪的后人。 云伯站在院子门口,慈祥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的脑海里,也有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时而嗔怒,时而大笑,一直挥之不去。 “小姐,结束了,咱们回去吧?”表演完毕了,看客们逐渐散去,云伯这才小心地提醒还未回神过来的慕以柔。 “祖师婆婆,倘若我早生几十年,能看你一眼,那该多好?”慕以柔梦呓似地说道。 云婵的故事,父母不知道给她讲过多少次,可是她从不觉得厌烦,反而每听一次,对祖师婆婆的崇拜就加深一分。她打小就怀揣着的女侠梦,就是因为听了云婵的故事而产生的。 “爷爷,您能给我讲讲祖师婆婆的故事吗?”慕以柔转身对云伯说道。 “小姐,老主人的故事你不是听了很多回了吗?” “这次,我想听你眼中的祖师婆婆。” 云伯没有答话,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斯人已逝,再也看不到了。 第六章过天风 慕以柔回到客栈,免不了要被母亲责骂一番。她撇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等到母亲说完了,她就说一句:“我去睡觉了。”径直上楼,关了房门,不理会任何人。 “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云小柔问云伯,“在外面是遇着什么事了吗?” “回夫人,没遇着什么事。可能是小姐看了一场关于老主人的戏,现在还沉浸其中呢。”云伯道。 云小柔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把您这徒孙女儿迷得神魂颠倒的……等到徒儿哪天也随您去了,一定要跟你说道说道……”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云伯看到云小柔兀自出神,在一旁轻声道。 “哦,我知道了。”云小柔起身离了座位,道,“云伯你也早点睡。” 云伯虽说是个管家,可是云小柔对他一直非常尊敬,并不把他当做下人看待。 云伯深鞠一躬:“是!” 次日,小境谷众人一早就出发了,距离武林城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路上没有城镇,都是山林旷野。 三辆大马车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头车上插着一面旗子,绣着“小境谷”三个大字。 “吁——” 驾车的仆从骤然勒住狂奔的健马,马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稳稳站在当地,后面的两辆车同时止步。 “怎么了?”慕以柔窜出车子,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 慕云夫妇并五大弟子都分别出了马车,下来查看情况。 前路依然平坦,只是多了一伙面无表情的大汉,这帮人站在当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站着的一群尸体。 “爹,妈,咱们遇到拦路打劫的了。”慕以柔语气平静,甚至还有些嘲讽的意味。 江湖上,无论黑白,众所周知,小境谷实力雄厚,位列“江湖联盟”十大顶尖门派之第五,地位尊崇,不容侵犯,出现小境谷旗号的地方,宵小退避,奸邪俯首。 “两位相好,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等慕云二人发话,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从那一群大汉身后传过来。 大汉们应声分列两队。一个四十岁上下、面容蜡黄、身材瘦小的男子,出现在小境谷众人眼前。 “过天风!”云小柔惊叫道。慕鸣锋同样满脸惊异,要不是妻子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几乎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存在。 “呵呵哈哈……难得啊难得,难得你还记得我,小师妹!” “小师妹?”慕以柔好奇地看了看母亲,又把目光移到过天风身上,“妈,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化成灰我也能把他找出来!”云小柔目光一寒,冷声道,“他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后来师父才收养了我。我和他一同学艺,一同外出执行师父交代的任务,可以说是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师父也有意撮合我们两个。可是,我只把他当做兄长看待。后来我遇见了你爹……“说到这,她看向慕鸣锋,眼中满是柔情,“我和你爹两情相悦,我把他带进谷去,师父也极为满意,就不再提我和那个人的婚事了。十五年前,这个人因不满于师父没有把我许配给他,又恨于她老人家把谷主位子传给我,竟然暗中下毒,要毒害我和师父还有你爹,幸亏师父发现及时,出手制止了他,将他一身功夫废去,逐出师门,永远不得靠近小境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个人早已不在人世……” 过天风突然大笑起来:“呵呵哈哈……没想到吧,我不但没屈辱死去,反而在巫疆学得更加高深的武功。这十五年以来,我忍受了无尽的痛苦,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你,小师妹!” “过天风,自从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你已不再是小境谷的弟子,我们早已恩断义绝,请你不要叫我师妹。我可受不起!” 过天风咳嗽了一声,说道:“师妹,话不要说得那么绝情,再怎么说,我俩同在一师门学艺多年,我还是在意你的。师父她老人家……” “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云小柔怒气爆发,武脉自‘脉池’往全身快速运行着,“你这个叛徒!今天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 正说着,突然感到体内的一丝异样。 不,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武脉正在迅速枯竭?怎么会这样? 云小柔惊异莫名,她的武脉仍然源源不断地运行,可是四肢百骸感觉不到半点武脉加持的力量。 我怎么了? 云小柔额头已冒出了层层冷汗,她仍保持着镇静,恨恨地盯着过天风。 “小柔你怎么啦?”慕鸣锋看到妻子状态越来越差,面色已变得苍白,关切地问道。 “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武脉正在快速消失?”过天风脸上杀意陡然一现,又迅速沉下去,“你,哦不只是你,是你们所有人,都中了我的‘化气散’,千万别运功,否则,武脉一旦运行,可就停不下来了,直到耗尽为止。放心,我这毒药,对身体无碍,只是消耗你们的内功而已。”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云小柔沉声道。 “昨天。”过天风笑了笑,“你们客栈的人,早已被我收买,要在你们的酒菜中下毒,再简单不过了。”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把你们囚禁起来,要你们亲眼看着,小境谷怎么在我的手里慢慢一步一步破灭!” “卑鄙!”慕鸣锋一声大喝,“拿解药来!”身形猛然一动,背后长刀出鞘,直刺过天风咽喉。过天风冷然一笑:“你呀,怎么不听话呢?”右手随意一扬,捏住了刺过来的刀尖。 慕鸣锋仿佛戳中了一块厚铁板,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半寸。而他的武脉已经消耗殆尽,力量一瞬间下降到了普通人的水平,由于武脉突然流失,越发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酸软。 “叮!”过天风在刀身上轻轻一弹,慕鸣锋只觉得有一股无穷强劲的力量带着他旋转着飞了出去。 在慕鸣锋出手的同时,五大弟子和云伯等仆从同样紧随其后。然而,过天风只是冷笑,随手轻轻一挥,一股无形掌风,拍打在众人身上,将他们推倒在地。 “你们怎么都不听话呢?就跟我那顽固不化的师父一样……该死!”过天风收了收衣袖,语气平静如水,“把他们都捆起来。” 那一群大汉应声而动,慕鸣锋等人早已无力反抗。 另一边,当慕鸣锋等人围攻过天风时,云小柔无力地半躺在一棵树下,慕以柔正在一旁照料。 “柔儿……你快跑。”云小柔有气无力地说道,“趁他们还没有注意到你,快跑!” “妈,我不跑!” “听话!” “我不!” 云小柔颓然闭上了眼睛。 “你干什么?不许过来!”慕以柔张开双臂,娇弱的身躯挡在母亲身前。 云小柔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一个大汉面无表情地朝女儿走过来,眼神空洞,毫无生气,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柔儿快跑!”云小柔声音近乎嘶哑。 慕以柔一拳轰出,正中对方肚子,然而,那人没有半点反应,伸手就向她抓来。 慕以柔行动迅捷,轻易就躲过了那一双大手。那大汉僵硬地转身,又往她身上抓去。 “过天风,你敢伤我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云小柔目眦欲裂,怒吼着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双刃,拼着全身力气,冲到女儿身前,一刀扎进那大汉的胸膛,可怪异的是,没有鲜血喷出,大汉也没有倒下,而是越发狂躁起来,动作更加迅疾。 云小柔根本无暇多想,连忙抽出利刃。 嚓嚓嚓嚓—— 双刃翻飞,那大汉的四肢被一一齐根斩落。 这时,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只剩下上半身的大汉,兀自在地上蠕动,仿佛一只肉虫子,用下巴当做手脚,朝着慕以柔爬去。 这一幕只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慕以柔更是吓得呆若木鸡。 “柔儿快跑!”几乎所有人同时惊呼。 慕以柔这才在这一声大呼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那大汉已然爬到自己跟前。 过天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云小柔连忙冲过去抱起女儿闪过一边,又一刀朝大汉后背插下去,直接将他狠狠地钉在地上。那大汉奋力蠕动了几次,终于不再动弹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云小柔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我的‘行尸走肉’。这些东西原来都是正常不过的人,只是我给他们每个人吃了一只虫子,他们就都变成了不生不死的工具了。这世上,只有我能号令他们。呵呵哈哈……小师妹,是不是很有趣?”过天风阴恻恻地笑道。 “你真是个恶魔!”云小柔恨不得一刀把他扎个通透,“竟然用巫族的‘赶尸蛊’控制无辜活人,为你所用。你这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今天要么是你杀了我,要么就是我以这双刀,把你剁成十八段!” 过天风摇着头道:“啧啧啧……你呀你,还是那么爱逞强。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若是能稳稳当当走到我面前,我随你怎么剁。来呀,师妹!”说完,向她妖娆地勾了勾手指。 第七章一个小废物(二) 云小柔强撑着身子不倒下。武脉的流失,让她全身酸软无力,仿佛大病未愈。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以单刀撑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妈!” 慕以柔连忙跑过去搀扶。 “柔儿……快跑……”云小柔声音微弱,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而后颓然倒地。 慕鸣锋等人同样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躺在地上。 “妈!妈!快起来啊!” 慕以柔声嘶力竭地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过天风语气平和地问。 “我叫慕以柔!以柔克刚的以柔!”慕以柔站起身,仰着头,看着过天风,无比坚定地说道,“你别得意,就算你打败了我爹和我师哥师姐他们,还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欺负他们一下,除非你把我打死!” 过天风竟然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害怕的神色。 “好好好!小姑娘,我敬佩你的勇气。我不出手,你若能击中我三招,我便认输,放了所有人……”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只见他应声猛然地向后退了半步。他没想到慕以柔突然向他出手,猝不及防,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拳。 “这可是你说的!”慕以柔一击即中,大为得意,“还有两招。” “嗯,算你赢了一招。你刚才所使的……是落星城柳家的‘柳叶拳’。”过天风不以为意地说道。 慕以柔叫道:“别急。我还有很多功夫招待你呢!接招!” 随着慕以柔招式的变化,过天风一边闪躲,一边说出这些招式的出处: “嗯……这是影刃门的无影掌……这是天门镇薛家的十八路天星腿……这是……我想想……有了,这是墨岛的章鱼拳,呵呵,名字不雅,威力却不小……咦,你还会巫人的‘赶尸步’和‘行尸拳’?……这是‘长河瀑布掌’呢,可惜威力不足……嘿嘿,小姑娘你可真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会的功夫蛮多的嘛……呀,这是什么掌法,没见过?” “这是要你命的柔儿掌!”慕以柔一连使出数十种功夫,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还都被他一一说中了出处,心里很不服气,突然招式又一变,自然而然地用了自创的掌法。 “这套掌法不行,比起你之前所使的差远了,招式太简单,威力又不大,我劝你别练了。” “我练不练关你屁事!” 慕以柔又一掌轰出,过天风轻轻一挥,袖子带风,将她带倒。她迅速爬起,又一掌打过去。过天风慢悠悠地让到一边。 慕以柔见无论什么拳脚招式都无法近他的身,突然退到母亲身边,从她手中拿起短刀,舞了两下,以刀指着过天风:“这是我妈妈的刀,我将用它来打败你!” 过天风冷然一笑:“好。把你会的刀法都使出来,我很好奇你那小脑袋瓜儿里到底装了多少功夫。” 慕以柔晃动身形,短刀直挺,照着敌人胸口刺过去。不等招式用老,倏然一变,改刺为削,削向敌人喉咙。过天风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慕以柔一着不中,并不灰心,持续变换着招式。 这套刀法,来自云小柔亲传,叫做“比翼刀”,寓意以此刀助天下所有相亲相爱的人终成眷属,比翼双飞。刀本成双,一长一短。长者攻,短者守,互相照应,共同应敌。长刀此刻正钉在那怪物一般大汉的身上,慕以柔手中所使的是短刀。 双刀本就一对,缺少其一,这套刀法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加上慕以柔体内缺少武脉,招式的力量全凭自身力气,威力再减五分。 过天风对这套刀法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当年是他和小师妹一起琢磨出来的,陌生是因为小师妹把他创造的招式全都删掉了,代之以自己的套路。整套刀法如今在他看来成了不伦不类的东西。 他心里有些难过。这难过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姑娘,你会的功夫不少嘛,可惜……太慢了……唉!”过天风非常惋惜地叹气道。 慕以柔此刻正一跃而起,劈向过天风的脑袋。 过天风反而不退避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在外人看来,慕以柔这一刀准能劈中,对手必死无疑。然而,她的身形下落一半,居然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短刀距离过天风的脑袋仅有一寸左右。 众人大惊失色,慕以柔更是惊异莫名,她感觉到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阻止她下落。这股力量慢慢把她包裹起来,她感到了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手中的刀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这一寸。 “呵!”过天风大袖一挥,慕以柔仿佛遭遇了一场狂风,这狂风刮着她往后摔了好远,重重地抛在地上,手中短刀脱手。 好痛! 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慕以柔紧咬牙关,不发出一丝声响。捡起地上的短刀,又一次冲了上去。 “这是……化脉境巅峰期……”慕鸣锋黯然道,“此人功力如此深厚,实在可怕。柔儿和他对抗,无异逆天而行……”他夫妻二人也是同境界功力,可惜着了人家的道,如今只怕连一个普通人也不敌了。 只听得过天风又一声大喝,慕以柔同样倒飞出去,比上一次摔得更远,更重。 这一次,她仿佛被一颗巨石击中,全身骨头都被撞得卡啦卡啦的响。 她仍然一声不吭。 把短刀紧紧握在手中,第三次冲上前去。 同样的结果…… 她只觉得落地的一瞬间天昏地暗,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的响。喉咙里有一股甜腥的液体,“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落叶衰草。 我的刀呢? 她擦掉嘴角残留的血迹,在遍布枯枝败叶的地上找寻她的刀。 刀已微微弯曲。 拿着刀,站起,冲上去,冲向敌人。 再一次倒飞回来。 砰的一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这一瞬间,慕以柔只觉得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眼前忽明忽暗,脑袋里犹如千万只蜂子在嗡嗡而鸣,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朦胧朦胧地看见母亲和爹爹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她知道他们喊的是什么…… 眼皮好重,仿佛有千斤巨石压着。 好累啊……我这是快要死了么?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柔儿……”云小柔艰难地挪过去,带着哭腔,“你可不能死!”伸手去探女儿鼻息,还有呼吸,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颤抖着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捏碎了喂入女儿口中。这药丸入口即化,见效也快,过了一会儿,慕以柔悠悠醒转。 其他人见到慕以柔醒来,都松了口气。 “妈?我还没死呀?”慕以柔睁开眼睛,四处打量着。 云小柔哭着道:“柔儿……你不是他对手,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小姐快走!” “柔儿你别管我们,快走啊!” 其他人同样以微弱的呼声提醒慕以柔。 “你们以为我跑了,这个混蛋就会放过我吗?再说,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能做逃兵呢!要死,咱们也要死一块儿!”她奋力站起,挣脱母亲的手,捡起地上的刀,一步一步,向着敌人走去。 “我叫慕以柔,以柔克刚的以柔……” 她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中。仿佛她能从这句话中获得力量。 “柔儿,快……快回来!” 云小柔无力地呼喊,泪流满面。 过天风面无表情。 慕鸣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仿佛塞了棉花。 “你的对手是……我!” 走到过天风跟前,仍然一刀刺过去,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就这么简单的一招。她知道这没什么用,可是,只要人不死,就绝不认输! “啊……”再一次倒飞回来,剧烈的疼痛从全身每一个关节传来,她忍不住轻轻闷哼了一下,旋即牙关紧咬,生生把那一声“啊”吞了回去。 “小姑娘,你还活着吗?”过天风关切地问,“你这样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可别这么快就死了啊。”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慕以柔怒吼一声,以期能减轻一些痛感。 她慢慢爬起来,刀还在手上,嘴巴里的甜腥味越来越浓,“呸!”她吐出一口深红色的唾沫。 再一次,挥刀,进攻。 这个小姑娘坚韧得像沙漠里的一棵小草,虽然弱小,却不惧恐怖的风沙。 过天风不再以真气震飞她,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脉搏处探了探,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你很好。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可惜,居然是个废体……” “呸!废体也不准……不准你喜欢!放开我!” 饶是慕以柔拼了命,此刻居然掰不动过天风一根手指。那一只看似瘦弱的手,像雄鹰的利爪,猎物一旦被擒,休想挣脱。 “堂堂小境谷,居然还容得下一个废体存在,果然名门正派都这么迂腐。”过天风把所有人扫视一遍,“云婵啊云婵,你看着,从今天开始,你一手创建的基业,就要破灭了,呵呵哈哈……” “把你臭嘴闭上!不准你的这张臭嘴说出祖师婆婆的名字,心里想也不行!”慕以柔怒道,并不断尝试挣开他的掌握。 过天风道:“小姑娘,我告诉你,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上,除非你足够强大,否则,仅凭你那可笑的勇气,可悲的意志,可怜的身手,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别想得到!比如现在,就算我杀了所有人,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你若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这辈子必杀你!就算你比我厉害一万倍,我也要杀了你,不死不休!”慕以柔怒目圆睁,杀意顿生。 过天风极其不屑地说道:“呵呵,别忘了你是个废体,永远成不了武者,成不了武者,你连近我身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杀我?说白了,你现在不过一个小废物,长大了也是一样,就算学会再多功夫还是一点用也没有。你呀,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废物!呵呵哈哈……” “我这个废物……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刷! 寒光一闪,一把短刀陡然插向过天风腹部,却没有听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 慕以柔心中一凛。她低头一看,只见过天风两根手指死死地夹住了刀刃,正慢慢提起来。 “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过天风脸色阴沉得可怕,面带着微笑。 慕以柔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比妖魔鬼怪的笑容还要恐怖三分。 “本来我还打算留你,看来没这个必要了……”过天风平静地说道,同时,枯瘦的手掌伸出,掐住了慕以柔的脖子,“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只要我轻轻一捏,你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我一定杀了你!” 生死关头,慕以柔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眼睛里只有无限的愤怒。 “过天风!放……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男子汉!”慕鸣锋嘶吼道,同时全身紧绷着,想要挣开绳索。 云小柔“啊”的一声怒吼,奋然站起,冲向过天风,然而全身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踏出了三五步,颓然倒地。 “过天风,放开我女儿!你要杀,杀我,孩子跟你无冤无仇,求你放了她……” 过天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害怕和乞求,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云小柔绝望了。 第八章白一一 过天风捏着慕以柔的脖子,就像捏着一只垂死的小猫。他的手指慢慢收缩。 慕以柔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钢铁枷锁一般的大手,即使她使出了“擒龙锁”,仍然无济于事。当她的手指扣在过天风脉门处时,仿佛碰到了坚硬的铁板。她想说话,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沙沙声。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眼角瞥见母亲悲痛欲绝又无可奈何的脸,听到大家绝望的怒吼,心里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小孩子,可真是无耻又无情呢!” 就在慕以柔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一个清丽悦耳的女声从过天风身后传来,以此同时,两点寒光伴随着嗤嗤破空声,尽数射入过天风的左臂,过天风吃痛,本能地松开了手。慕以柔趁机摆脱了枷锁,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谁?” 过天风顾不得疼痛,警觉地四下打量。 这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从远处从林里缓缓走来,她看似走得很慢,可实际上,只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过天风面前。 慕以柔看见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好漂亮”。 这人身着一袭青色紧身长裙,体格高挑,身材凹凸有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面色红润,肌肤胜雪。手持一柄三尺长剑,剑鞘装饰华丽,做工非常精致。举手投足之间,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散发着飒爽的英姿。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放了所有人……二,死!”女子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阁下莫要多管闲事的好!”过天风冷冷地说道。 女子道:“我这人啊,别的都不爱,就爱管闲事,尤其是你这种恶贼的闲事!过天风,你这人劣迹斑斑,无恶不作,你在巫疆干的那些事,虽未传到中原,我却一清二楚。” 过天风道:“你是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来找我的晦气?” 女子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洛瑶这个名字吗?” 过天风神色一暗,声音低了下来:“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女子缓缓道:“三年前,阿瑶去往巫疆处理本派分舵内乱,认识了你,你以花言巧语骗了她身子,又始乱终弃,害得她郁郁而终,你知不知道,那个傻丫头临死前还在念着你的名字?”说到这里,突然拔出长剑,抵着过天风喉咙,“你可知,阿瑶是家师最疼爱的弟子,是我最信任的师妹,是你毁了她!我找了你三年,不把你剁了,难消我心头之恨!”说话间,长剑向前一刺,却刺了个空,过天风反应迅疾,堪堪躲了过去。 “那个女人自己对我投怀送抱,我岂有不消受之理?”过天风一边闪躲,一边笑道,“傻女人,又傻又天真,死了也好,也好啊!哈哈……”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嘲笑,倒是很有些感伤落寞的意味。 那女子怒气更盛,剑法越发凌厉,一时间光芒闪动,让人眼花缭乱。 “‘春江花月’剑法?这是明月剑派的绝技。那个傻女人跟我提到的同门之中,名字最多的,是白一一,就是你对不对?” 过天风仍然在躲,不是托大不出招,而是根本没有出招的机会,白一一的剑法全然压制着他。 “白一一,武林中难得的天才剑客。八岁就已成功凝聚武脉;十四岁,功力已达‘天脉境’巅峰。这一年,她凭借‘春江花月’剑法,挑战江湖联盟一百零八派同境对手,无一败绩。”感觉力气恢复了许多,慕鸣锋对身边的弟子说起了这个女剑客,“二十岁时,功力突破‘化脉境’中期,到达巅峰。此时的她,已完成江湖联盟发布的‘赤’级任务十次,‘橙’级任务七十五次,其他级别的任务数不胜数。因为有她,明月剑派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跃然成为十大门派之中仅次于侠客学院的第二大门派……” 玉墨狮两眼瞪得又圆又大,不曾一刻离开过那个对他来说已经厉害到天上去的女子,眼里满是崇拜的神色。 其他弟子也是一脸的钦佩。 慕以柔在一旁为白一一呐喊助威,激动得脸颊通红,全然不顾自己所受的伤痛。 二人你追我赶,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所过之处,树干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剑痕。白一一一点也不焦躁,穷追不舍,势必抓到对方一剑戳死。过天风轻功不弱,在林子里上蹿下跳,疲于奔命。 虽说同是“化脉境”巅峰境界功力,可是白一一胜在剑技精熟,招式繁复,变化万端,过天风的武技也是一等厉害,但和白一一比起来,天壤之别,只能疲于防御,无法反击。 过天风逃了一会儿,突然一声呼啸,那一群毫无生气的大汉,就像是沉睡了许久的猛兽,突然全都冲过来,势要阻挡白一一。 “行尸走肉……”白一一冷笑一声,刷刷刷刷,一片剑光瞬间将所有大汉包裹起来,等到银光消失,她早已站在大汉们外围。奇怪的是,那些大汉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个个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所有大汉从脑袋开始,一瓣一瓣地破裂,裂口处光滑无比。啪嗒啪嗒,都是肉块掉落地上的声音。 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血。 白一一也是头皮一阵发麻: “只有恶魔才能创造这些怪物出来……” “过天风去也——后会有期——” 过天风知道自己不是白一一对手,所以趁着行尸走肉围堵她的时候,悄没声息地溜了,这句话传到白一一耳中的时候,他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一一懊悔地哼了一声,随即给小境谷众人都松了绑。 “多谢女侠相救!”慕鸣锋等师徒几个齐声说道。云伯等人也都谢过了。 白一一轻轻笑道:“区区小事,何须言谢。”说着长剑一闪,插回了鞘中。 慕以柔搀着母亲也过来向白一一道谢。 慕以柔道:“姐姐你可真厉害!”言辞之间,充满了羡慕。 白一一道:“小妹妹你也不赖。” 慕以柔道:“没有你,我现在就是个死人了。” “你害怕吗?” “不怕!” 云小柔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在她眼中,那个调皮捣蛋无时无刻不在折腾的孩子,长大了。 现在已是正午。 白一一道:“各位,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陪。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慕鸣锋道:“相救之恩没齿难忘,出门在外无好礼相酬,他日慕鸣锋定亲率门人弟子前往贵派再谢救命大恩。” 白一一抱拳道:“不必不必!”说完往后退走几步,这才施展轻功离去。 慕以柔恋恋不舍地看着白一一离去的方向,直到母亲呼唤她。 遭此劫难,大家都没有了继续前往武林城参加庆典的心思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谷去恢复功力。因此,慕鸣锋吩咐大家赶紧上了马车,离开此地,免得过天风去而复返,又要遭殃。 “爹、妈,你们大家都没事吧?”在疾驰的马车上,慕以柔关切地问。 云小柔笑道:“没事。‘化气散’纵然强劲,我们的武脉都被化得一干二净,可是等回到了谷中,再费些时日就可修炼回来。” “万一修炼不回来怎么办?”慕以柔连忙轻打自己一巴掌,“呸呸呸!乌鸦嘴,不许胡说,一定可以恢复,甚至比以前还厉害!” “女儿,万一我们的武脉都无法修炼了,你要保护大家哦。”云小柔开玩笑似地说。 “好……”话刚一出口,慕以柔想到自己不过一个废体,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去保护别人呢?改口道,“不会的,你们一定能恢复过来。” 过天风虽然可恶至极,但他说的话,一直在慕以柔脑海里回响: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上,如果你不够强大,你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无法得到!” 可是,一个废体,如何变强? 论武功,她可谓集百家之长,仅此而已。 说武脉,她就是一无所有,一身功夫,对付对付普通人还行,一旦遇到强大的武者,只有逃命的份。 天下之大,哪里才有改变我体质的良方妙药呢? 慕以柔轻轻叹了口气。 咦?对了!天下之大,天下那么大,总有能改变我体质的世外高人、奇人异士存在,只要找到这些人,我的武脉就有恢复正常的机会。哼!我才不要做一个废物!我要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爹爹妈妈,保护天下所有的好人,教训所有的坏人! 慕以柔紧紧握着拳头。 “女儿,一个人,不管他是普通人也好,武者也好。重要的不是功夫高低、武力强弱,而是心胸宽广,心怀善念,兼济天下。如此,方能称得上‘侠者’二字。你知道吗?”慕鸣锋见女儿情绪有些低迷,想必又是因为废体这事,始终想不开,所以连忙安慰她。 “爹,我知道。” 第九章醉里鸳鸯楼 说完这句话后,慕以柔就打定了注意,她要找个机会去寻找世外高人了。 众人终于平安回到了小境谷。 云小柔把谷中事务全都交给宇文坦处理,之后和大家一起闭关修炼武脉去了。 慕以柔安安分分地把身上的伤养好。 趁着和云伯出门散心的时候,偷偷溜了。 她满怀希望地去寻找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了。 一个月后,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世外高人呢?还是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这一天,她蹲在一条大江边上,看着涛涛江水向前奔流,突然站起来往水中走去。 “哎呀,姑娘!姑娘!前面危险,快回来!” 一个听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温暖的声音在后面叫她,她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岁上下,打扮普通的妇女。 “怎么了大娘?”她不解地问。 妇女道:“姑娘,你还这么小,好端端地,怎么想不开啊?” 慕以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大娘误会自己要跳江寻死,连忙解释道:“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寻死,我,我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想着去水里抓两条鱼吃。” 妇女上前拉住她的手:“姑娘,这江水可危险着呢!人一下去,都不知道给冲到哪儿去。你这小身板,下去只能是喂鱼。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就跟大娘回家,我呀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鲤鱼。” 慕以柔看她面容和蔼、慈眉善目的,一笑起来就令人觉得非常可亲,不像是坏人,于是跟着她走了。 “这里叫做翎州城,那条江叫做翎江。姑娘,看着你面生,不是本地的吧?叫什么名字?” 妇人一边带着慕以柔在宽阔的胡同里七拐八绕,一边笑呵呵地跟她说话。 慕以柔告诉了她名字,又说:“我是青木郡人,来这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搬走了。” 妇人笑道:“可真是不巧。你爹爹妈妈呢?没在一块儿?” 慕以柔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就我一个人。” 妇人笑得更开心了:“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办了……” 两人说着话,妇人在一座高墙大院的小门外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她笑道,说着前去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开了,“人到了……”后半句说得极轻,又回头把慕以柔拉进去,“姑娘,你在这等一下,大娘给你安排饭菜去。” 慕以柔等得昏昏欲睡,还不见那大娘前来叫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正准备离去,这时突然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数十个青布麻衣的青壮男子,把她围了起来。 “干什么?”她警惕地盯着他们。 “哟!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小妞呀。”一个打扮妖艳,涂脂抹粉的老女人走出来,她虽说脸上抹了厚厚一层脂粉,可仍然遮不住那老树皮一般的面容。 慕以柔狐疑地道:“请问你是?刚才那位大娘呢?” 老女人道:“什么大娘?大娘没有,大男人有一堆,要不要?”伸手去慕以柔脸上摸了一把,慕以柔嫌弃地躲开,“啧啧啧,真嫩哪!嫩出水了哟,哈哈……多大了呀?我看你就十三四吧,还是个雏儿呢!这年头,想要找个真正的雏儿,可比上天还难呢。”转头向身后的小厮道,“带她去梳妆打扮,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好了,就派给莲儿训训,训好了,就接客!” “是,妈妈!” 那小厮准备上前来拉走慕以柔。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慕以柔越来越确定自己被骗了,“接客?接什么客?” “什么客?当然有钱客了。”老女人呵呵笑道。 “这里是哪里?”慕以柔叫道,“我才不要接什么客……放开我,我要出去!” 老女人道:“这里是有钱男人的天堂,醉里鸳鸯楼。走进了我的地方,想要出去,可就是做梦了。来人,抓起来!” 周围的群小厮一拥而上,慕以柔毫不畏惧,三两下就把他们打翻在地。这些不过普通人,在身怀数百种武功的慕以柔面前,根本够不上台面。 “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老女人冷笑一声,“把其他人全都给我叫来,老娘就不信治不了她!” 一个小厮应声而去。过了一会儿,果然冲进来四五十人。 慕以柔杏眼圆睁,极力平复自己越来越纷乱的心绪,同时,把那个骗她进来的大娘咒骂了一顿。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那就竭尽全力反抗到底! 最终,她还是被五花大绑起来。 这些人就像蚂蚁,看似弱小,一旦聚集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起码,对目前境况的慕以柔来说,她还反抗不了。 他们把她扔在一个小黑屋里,每天送一些残羹剩饭。 慕以柔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在小境谷,她就是公主一样,要什么有什么,谁也不敢逆她的意。如今,被关在这囚牢似的屋子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一时间愤恨无已。恨,人心难测;恨,自己涉世不深,轻易信人;更恨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体,哪怕只是炼体境的功力,只要有些武脉,也不至于被那一群混账王八蛋欺负。 得想个法子逃出去才行。 第二天,慕以柔屈服了。当然这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表面上屈从,暗中却时时刻刻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可是这大院里看管严密,她迟迟无法逃脱。虽说暂时屈从,但一身清白绝不容半点玷污,她已做好打算,一旦有人前来逼迫她,便即刻自尽,起码还能保有最后一点尊严。好在,那老女人看她万分倔强,也不着急,量她插翅难逃,每天只给她安排各种脏活累活,以消磨她的心志。 就这样,慕以柔被困了三个多月,期间受尽了苦楚。 这一天晚上,鸳鸯楼一如往常,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淫辞艳舞不断;环肥燕瘦,在宽阔的大厅正中的高台上展示着各种妩媚和妖娆,一众豪客争相抢夺,手中银两钱票,珍珠玛瑙,随手扔出,不带一丝犹豫。 众人沉浸在温柔乡里,却没发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极速地撞进来,咔喇一声,那人撞开大门,来势不减,又撞到了大厅的高台柱子上。这一变故,吓得众人尖叫着四下里散开。等到惊魂甫定,一个大胖汉子走过去查看,原来这黑影是个中年男子,早已经昏迷不醒。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飞个人进来?这人是谁啊?” “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那大胖汉子叫嚷道:“他妈的,败坏老子兴头!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扔了个混账王八蛋进来?” 大家乱哄哄的,那老女人赶紧出来维持秩序。 “在下‘侠客学院’剑宗掌门千劫生,追拿江湖联盟之叛徒,打扰了各位,实在抱歉!”随着这冷峻的话音越来越近,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走进大厅,这人身形魁伟,体格健硕,相貌堂堂,只是神色间若有若无的杀气,令旁人不敢轻易接近。 “这大叔好俊啊!”一个歌妓两眼几乎放出光来,跟着旁边的伙伴小声道,声音充满了激动。她旁边的女伴鄙夷地哼了一声。 千劫生径直走到被他一掌拍飞,落在大厅里的昏死过去的叛徒身前,一手捞起,夹在腋下,跟夹着个小猫一般,往门口走去。他前脚刚踏出门,就听厅中一个角落里传出几声“救命”。他回头,冷然道:“谁在喊救命?” 这几声“救命”正是慕以柔发出的。她知道如果不趁此机会求救,以后再很难遇到了。倘若那人不救,大不了再被这些坏人打一顿、关几天。她躲过两个龟奴的阻拦,跑到千劫生面前:“大叔,救救我,我是被他们骗来的,他们都是坏人,总是欺负我!” 千劫生看到她额头、脖颈、手背等处都有些伤痕,想这小女孩必定遭到了很多毒打和折磨,心中不免有些怜惜,说:“那好。你就跟我走吧。他们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大侠……救我!” “救救我吧!” “求你救救我!” “大侠救命,我是被抢到这里来的!” 突然大厅里大部分歌妓舞女也都纷纷冲过来,扑在千劫生面前,请他相救。这一幕,令千劫生和其他人都有些愕然。 那老女人凶狠狠地大喊着:“造反啦?都回去!”同时一群龟奴拿着棍棒冲过来,重重敲在她们身上,那些歌妓不住地哭喊起来。 “住手!”千劫生长袍一挥,将所有棍棒夺下,一脚“横扫千军”,将这群龟奴踢得倒飞出去,砰啪哗啦,响起一片桌椅碗筷破碎的声响。其他人都不敢再动了。他朗声道:“既然你们都是苦人,那就随我走吧!”说着转身大步走出。那些女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外奔跑,生怕迟了一步,就又被抓了回去。龟奴们忌惮千劫生的武功,都不敢去追。 千劫生领着一群女孩子一路狂奔,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他把这群女孩子安顿在镇外的一个小庙里。这期间也有一些龟奴带领着镇上的黑道帮会前来抢人,都被他一一打退。 第二天,他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钱票都分给了那些女孩,让她们各自逃命去。女孩子们都说自己身世悲苦,已无处可去,离开了大侠,迟早还得身陷魔窟,都说要跟着他。 千劫生无奈,又不忍心看着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孩们重蹈覆辙,只好说:“大家跟我去武林城如何?那里是‘江湖联盟’总舵所在之处,当今总盟主秋霜玉仁义善良,我想她会给大家安顿个好去处的。”女孩子们高兴极了,都说:“全凭大侠做主!” 千劫生又对慕以柔说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慕以柔道:“我叫慕以柔。我家在小境谷。” 千劫生道:“小境谷?姓慕?你爹妈是不是慕鸣锋和云小柔?” 慕以柔道:“你怎么知道?” 千劫生道:“小境谷,姓慕的,除了慕鸣锋,我想也没有其他人了。” 慕以柔道:“你认识我爹妈么?” 千劫生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你父母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慕以柔心里涌起一阵得意,问道:“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千劫生笑道:“我叫千劫生。嗯……你家离这蛮远,这样吧,你跟我先把这些姐姐送到武林城,之后我在送你回去,免得你家人担心。” 慕以柔道:“我不回去!” 千劫生道:“怎么了?” 慕以柔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千劫生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爹妈找不到你,可是会很担心的。” 慕以柔叫道:“我不管!我爹妈没用,我那些师父也没用,他们说我是什么‘废体’,又没有办法帮我凝聚武脉,我就偷偷跑出来了。我不信天下那么大,没有一个人能帮我。可我已经找了很久了,就是找不到……”这最后一句说得很是悲戚。 千劫生听她说完,倒有些佩服这女娃娃的韧劲儿,说:“既然你暂时不愿回家,那么先跟着我如何?” 慕以柔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犹豫,她害怕又跟先前一样,上了人家的大当。 千劫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你既不想回家,又不愿跟着我,那你想去哪儿?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好厉害的功夫,就算你没有武脉,凭这一身功夫,也不怕寻常人的欺负。”他看她长得玉润可爱,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是个聪明孩子,心里实在喜欢,就有了收徒的想法。 慕以柔噘着嘴哼了一声,暗道:你还能厉害得过我爹妈和那些师父?转念又想,倘若这人要害我,何必搭救我呢,他还救了那么多漂亮姐姐,应该不是坏人。反正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不如先跟着他好了。又问:“你功夫那么厉害,能帮我凝聚武脉吗?” 千劫生道:“老实说,我不敢保证,因为从没有废体凝聚出武脉的。但我有个故友,她应该有办法。” 慕以柔道:“她在哪?能带我去找她么?” 千劫生道:“她离这远着呢。等我们回到侠客学院再做打算,现在不急。” 慕以柔道:“哦!” 第十章两个小屁孩(一) 千劫生雇了两辆马车,带上一群女孩子踏上了回武林城的路途。 慕以柔对于“江湖联盟”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它是当今武林正道之中最大的门派联合组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七十多年前,黑道最强势力“第一门”入侵正道,引发第一次“正邪大战“。“无双剑客”刘小弦联合正道各大门派,经过十几年的大大小小数百余战,最终击溃了第一门的主要力量,把他们逼退到了赤火郡境内的火灶口峡谷。 当时,正道也是损失惨重,各大门派的有生力量战死殆尽,一时间无法彻底消灭邪派残余。双方就这么对峙下来。 四十年前,第一门勾结域外邪教,再一次进攻正道,引发第二次“正邪大战”。 已经接近一百岁高龄的“无双剑客”又一次联合正道门派抗击邪恶入侵。 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反抗,第一门又一次被扑灭,域外邪教被全歼。第一门就此沉寂。 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入侵,在刘小弦的主导下,以“剑萝山庄”为首的十个门派首先抛却了门户之见,联合成立了“江湖联盟”。 江湖联盟经过数十年发展,到了如今,成员门派已达一百零八个。江湖平静日久,黑道难成气候。有些门派便失了戒心,门户之见又悄然抬头,各大门派之间,嫌隙日增。另有些逐渐壮大的门派,已生脱离之心,不再奉联盟为主,不尊号令,不听差遣。昔日固若金汤的联盟,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 现任盟主秋霜玉,虽是一介女流,却以强有力的手腕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不管怎么说,发展了数十年的联盟,还是有为各大门派所忌惮的底蕴和实力的,在武林中仍然有着绝对的领导力和话语权。 言归正传。 两天后,千劫生一行人终于到达武林城。他把那叛徒和十名歌妓送到江湖联盟总舵,见到了盟主秋霜玉,交付“追叛令”,又跟她把救人一事和那些女子的境况都仔细说了。秋霜玉把她们安排在了总舵,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杂务活儿。 话说慕以柔在联盟总舵外左等右等不见千劫生出来,百无聊赖,她本就是一个坐不住的孩子,索性就到处走走看看。 这武林城是江湖联盟营造的根据地,方圆百里,城墙高峻,气势恢宏。由其所属的“营造司”设计建造。城中百业兴盛,热闹繁华,彩旗招展,车水马龙。高楼华屋,鳞次栉比;街道宽阔,行人如织。 城中的各种产业都是联盟主营或者参有股份。不仅如此,在各地大城镇里也有其所控制的产业,遍布盛国全境,涉及酒馆、客栈、钱庄、布行、镖局、当铺等等各行各业。如此庞大的经济产业,全权交由“经济司”打理经营。每年的收入堪比当今朝廷,甚至犹有过之。 这么一个不服王化、还跟官府抢生意的地方,自然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朝廷多次派遣重兵围剿,可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再加上联盟每年缴纳的税收达数百万两之巨,逐渐地,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话说慕以柔一路走一路看,身边的各种新奇玩意引得她连连惊叫。旁边的人看她都是一种乡巴佬进城的眼神。 慕以柔正玩得高兴,突然被一个青衣人撞倒,那人也不道歉,径直跑了,速度还极快。 紧接着—— “侠卫司缉捕盗贼,闲杂人等退避!” 一声声怒吼震得慕以柔脑袋嗡嗡的,她爬起来,却又被旁边的人挤在角落里。她只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很是迅疾,只一会儿就听不见了。行人们又恢复了正常。 “侠卫司抓贼?呵呵,这武林城不是号称天下最太平的地方吗?也会有贼啊?哪个小蟊贼这么不长眼,敢在这里犯事?”慕以柔心中揶揄不断。 她知道,武林城没有官府,一切事由都是联盟主持。联盟特地设置“刑罚”“侠卫”二司,前者专门负责处理城里的各种案件和其他纠纷,各大门派之间的矛盾也是由他们解决;后者负责日常的治安、缉捕盗贼、叛徒,以及关押。这里没有朝廷的各种律法,只有联盟制定的约法三章:其一,不可抢夺和杀伤平民百姓;其二,不可私斗;其三,杀人者死。城里各处都有“侠卫”在巡视,这些人武功高强,手段狠毒,一般武人都不敢轻易招惹。所以,武林城中江湖人虽多,却比一般城镇还要太平十倍。 所以,这么太平的地方,居然有贼,真是不可思议。 慕以柔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一声清脆响亮的喊声从前方传来: “侠卫司缉捕盗贼,闲杂人等退避!” 行人又是一阵骚动,慕以柔又被挤到了角落里。 什么嘛!抓贼的不是刚刚追过去了吗,这破地方有这么多贼要抓?这人动作如此之慢,抓什么贼啊,回去哄孩子才是正经! 慕以柔被这“抓贼的人”搅得心烦意乱,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 “咦?”慕以柔拨开人群,却发现一个年纪比她还小两岁左右、一身深红疾服打扮的男孩,呼哧呼哧地从她面前跑过去。 这男孩的装扮与正经的侠卫并无二致,脸上神情极其认真,在旁人看来既威严又可爱。怎奈他腿短步子小,已经拼尽全力追赶了,还是距离前面的侠卫哥哥们越来越远。到了这个十字路口,已经不知道他们跑哪边去了。那男孩不得不停下来疑惑地四处张望。 慕以柔“噗嗤”一声笑起来,继而放声大笑,那男孩走近她身边,仰头问:“喂!你笑什么?” 慕以柔笑道:“我笑你啊。” 男孩道:“我有什么好笑的?” 慕以柔歇了一口气说道:“我笑你,一个小屁孩,学什么大人抓小偷,跑起来都没人家走的快,还去抓贼,哈哈哈,你追得上人家吗?” 那男孩怒道:“关你什么事?” 慕以柔笑道:“自然与我无关。诶?你这身衣服和那些抓贼的人穿的一样?也是,寻常人谁会穿得你这么傻不愣登的啊。我看你还没我高呢,抓什么贼啊,当心贼抓了你打屁股。哈哈哈哈……你看你,小腿儿转得那样的快,脸儿喘得红红的,累得要死了,可连那小偷的屁股都没碰着,我就觉得好生滑稽啊,哈哈哈……”她这几句话把旁边的人也都逗笑了,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没看到,那男孩气得扭曲的脸庞和捏得发白的拳头。 “我让你笑!”那男孩气极了,挥起拳头嘭的一声呼在慕以柔小脸上,只打得她一边脸生疼,顿时红了起来。慕以柔捂着脸怒道:“臭小子你干什么打我?” 男孩从小就有一个侠卫梦,长大了能做一个除暴安良、维护正义的侠卫,他觉得这职业既神圣又有意义,经常在家里和伙伴们玩侠卫抓贼的游戏,他扮演的自然是侠卫。他还缠着父母给他置办了一套侠卫司的制服,穿在身上,神气十足,真有那么点侠卫的样子。这一天他正在房里玩耍,突然听到门外大喊着“侠卫司缉捕盗贼”,他兴奋极了,穿上制服就冲出家门。于是就有了前面那一幕。 男孩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嘲笑,自然是怒火中烧,一边骂一边跳起来打第二拳。慕以柔急忙闪开。 “谁说我不能笑了?你规定的吗?我就笑,哈哈哈,你咬我啊?想咬我,先追上我再说吧!”慕以柔一边躲,一边嘴里不饶人。 男孩恨得咬牙切齿,骂道:“臭丫头,有本事别躲,看我不打死你!” 慕以柔脚下可比那男孩灵活多了,明知道他追不上,故意在原地绕圈,还说话气他:“哈哈,小屁孩,没用,连我都抓不到,还想着去抓贼?回家去努力吃饭,把个子长高一点再说吧!” 这些话听到男孩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加刺激他疯狂追打。慕以柔凭借着丰厚的功夫底子,步伐灵活多变,一会向西一会往东,一会离男孩老远,一会又近在他手边,可就是不让他抓着。 男孩又气又急,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下,倒让慕以柔和旁边的看众所料未及。 慕以柔停下脚步,挨到男孩身边,做着鬼脸,大唱道:“小屁孩,爱哭鬼,抓不到人跑断腿!呜呜呜,只会哭,吓坏了你们家的老母猪!” 这歌谣是她随口胡诌的,小男孩虽说气极了,可是听到这不着四六的调调,哭笑不得:“坏蛋!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 慕以柔看他气得通红的圆脸上还挂着一滴眼泪,突然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伸手去擦他的泪,说:“小屁孩,你可真好玩!” 男孩突然一脚踢过去,正中慕以柔肚子,她哎呦一声向后摔倒,男孩纵身踩过去,她连忙转过旁边,躲过了这一脚,顺势站起来,骂道:“臭小子,不学好,只会搞偷袭!” 男孩得意地笑起来:“哼!谁叫你老是笑话我,活该!再受我这一拳!”说着举起双拳跨步打了过去。 慕以柔不急不忙地躲开,说:“好吧!只好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柔儿掌。说好啦,谁输了,可不准再哭鼻子!”同时双掌亮出,向男孩面门轻轻拍过去。男孩稍微后仰便躲过了,说:“不怎么样嘛!”慕以柔笑道:“别急,后面还有。” 说着,前面的招式还没使完,她第二掌跟着拍了出去,这一掌目的是拍击男孩的胸口。男孩双手接住她手腕,用力一扭,同时向她后面一跳,她原本正常伸出去的手臂就被男孩反扭向后,她“哎哟”一声叫出来。男孩笑道:“怎么样,服了吧?” 慕以柔哼了一声,突然抬起脚在男孩的脚背上重重一踩,男孩痛得放声大叫,连忙松了手,俯身去揉脚背。“真卑鄙!”他气愤愤地说。 慕以柔叫道:“当心,我第三招来了!”她趁男孩俯身将起未起的时候,先踢一脚试探虚实。男孩向后一跳,恰恰避开。慕以柔向前跨了两大步,同时双掌齐出,男孩身形还没站稳,身前的空隙很大,被慕以柔抢了先机,双掌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处。男孩仰后摔倒。 这一招很简单,贵在抢得了先机。一旁的看客们都纷纷称赞这小女孩聪明机灵。慕以柔得了称赞,脸上很是得意的神色。不等男孩爬起来,她又欺身上前,使出了第四招。男孩匆忙应对。 慕以柔自创的“柔儿掌”一共只有七招,是从所学的掌法里,选了最具威力的招式,东扯一招西扯一招,然后杂糅在一起,威力反而变小了,就算让一个身怀高深功力的武者来打,也不会强多少。不过,这一套掌法对付这个小男孩是绰绰有余的了。 小男孩身出名门,父母都是江湖上的有名高手,只是他平时爱偷懒,从不认真练武,就算发现了对手的掌法招式很简单,威力也不大,偏偏破解不了,无法进攻。到了最后,对手的每一招他都是极其勉强地接住,逐渐的就招架不下了。啪的一声,他脑袋上挨了轻轻一掌;堪堪避开了对手扫向他腰间的一脚,又啪啪两声,挨了她的两个耳光。他心里又气又急,使出的招式就乱了,完全没了初时的章法,干脆就一通乱打,看她怎么接。 慕以柔发现了对方已经乱了路数,说道:“喂,小屁孩,你再这么乱打一通,你就输了!” 男孩说:“要你管!我喜欢怎么打就怎么打!你要认输就趁早,不然我可不留情。” 慕以柔冷笑一声,大意之下,倒被他一拳打中了左肩。男孩一喜:原来这法子果然有用。他手法脚步更加乱了。慕以柔心里不服,孩子气就起来了,也放弃招式套路,跟他一样乱打乱踢。 于是,大街上这两个小孩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城中禁止私斗,不过旁观的人都认为,小孩子打架,家常便饭罢了,何必举报,乐得在一旁看戏。 双方势均力敌。一会儿是慕以柔把男孩压在地上一通乱揍;一会儿是男孩化劣势为优势,把慕以柔按在身下打她耳光。旁边的人,都饶有兴致地观战,有些人还在一旁指点评论,一时半会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 大约过去了半柱香时间,两个孩子都打累了。不过仍然紧紧地抓住对方衣领,丝毫没有服软认输的迹象。 一个说:“你放手啊!” 另一个说:“凭什么,你先放!” 一个说:“不,你输了,你先放!” 另一个说:“我没输!你先放!” 一个说:“臭小子,你早就输了,居然耍赖!” 另一个说:“死丫头,今天不分个输赢,我绝对不放手!” 一个说:“好啊,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看招!”说着松开抓着对方衣领的手,同时两巴掌呼到对方脸上。 “哎哟!”男孩吃痛,大叫一声,手里松了一下。慕以柔趁机掰开他双手,左腿向上一顶,正好顶中男孩的肚子,男孩又惨叫了一声。观战的人同时惊呼。 男孩肚子被这么狠狠顶了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滚起来了,感到极其难受,浑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软塌塌的,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表情很是痛苦。慕以柔顿时慌了,把他摇来摇去的,叫道:“喂!喂!小屁孩,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老不放手,老不认输。”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慕以柔抬头一看,问话的正是千劫生。他出了总舵大门,却发现不见了慕以柔的身影,四下里寻找,终于给他在这里找到了。 慕以柔说:“我跟他打架,不小心打到他肚子,他就变成这样了。” 千劫生道:“无妨。”说着,在那男孩腹部的“大横”、“章门”、“石关”、“商曲”等穴道上,不停按摩推拿,过了一会儿,那男孩终于恢复正常。 男孩一睁眼就看见一群陌生的脸,糊涂涂地问:“我怎么了?” 慕以柔见他没事,心下大安,笑道:“你输了!” 男孩高傲地把头一扭,道:“哼!” 慕以柔道:“小屁孩,回去好好练功,谁跟你这么打架的?” 男孩道:“哼!我才不叫小屁孩,我叫秋昆仑!你叫什么名字?” 慕以柔道:“我才不告诉你这个小屁孩呢!” 男孩站起来撇着嘴说:“哼!不说就算了,我不稀罕。”说完闯进人群中。 慕以柔在后面叫他:“喂!我还有好多招式没用呢,什么时候咱们再打一架?”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所以,她并没有收到回答。 第十一章两个小屁孩(二) 一旁的看客们也都散去了。千劫生瞪着一双眼睛,似乎不相信这看起来文静单纯的女孩子这么爱打架。一边帮她拍掉身上尘土,一边问她:“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 慕以柔道:“不知道。” 千劫生道:“他是红叶山庄掌门人秋霜绝的儿子,江湖联盟总盟主秋霜玉的侄儿。” 这两个在武林中有着赫赫声威的名字,在慕以柔的耳中自然不陌生,曾经不止一次听到爹妈谈论秋氏一族的事迹,她对他们了解得很,却道:“哦。那又怎么样?” 千劫生道:“秋霜绝为人小气,爱计较,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欺负他儿子,可不好玩!” 慕以柔道:“我不怕!谁叫他儿子找我打架,打不赢我,就回去告状的话,那小屁孩也太不大气了。” 千劫生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打架啊?” 慕以柔认真地道:“是啊。谁欺负我就打谁。以前在家里,有一群小屁孩嘲笑我是废物,然后全都被我揍得服服帖帖的。我不主动找人打架,但也不怕被人打!” 千劫生笑道:“丫头,你这性格像我,哈哈,想不想拜我为师,我教你更加厉害的功夫?” 慕以柔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功夫很高吗?有多高?” 千劫生抬头看着一栋高楼,指着它道:“比这高楼还要高!” 慕以柔不屑道:“吹牛!”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地面猛然间下坠,街面上的行人和身边的楼宇也跟着往下,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距离就拉开了三四丈之高。原来是千劫生抱着她纵身跃起,两个人的身子骤然拔高,千劫生借着楼宇的飞檐,只两三个蹬弹,就到了楼顶。在慕以柔看来,就仿佛是地面突然下沉了一样。 “啊啊啊啊……” 慕以柔吓得大呼大叫,直捂眼睛,她虽看起来天地不怕,实际上却是极其怕高的,此时竟然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睁眼。 千劫生哈哈笑道:“原来你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嘛,你、怕、高!” “你个坏蛋!放我下去!”慕以柔明显带着哭腔。她紧紧搂着千劫生的腰,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千劫生安慰道:“不怕,我在呢,摔不着你!你看你看,这么壮美的景色,不瞧一眼,真是可惜了。” 慕以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来,只见远处白云悠悠,山川壮丽,武林城千门万户,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星罗棋布。轻声说道:“果然好好看啊!”一低头,脚下悬空,她这才发现,两个人是站在一处飞檐上,地面上人头攒动,还有一堆人围在下面看他们,指指点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脑子里不禁想,要是飞檐断裂,两人掉下去准会摔得脑·浆迸裂,说不定还会砸死几个无辜的路人。她越想越害怕了,赶紧说道:“不好玩,我要下去!” 千劫生笑道:“你这丫头打架的时候是谁也不怕,怎么一到高处就吓成这样?” 慕以柔道:“哼!要你管!” 千劫生道:“抓稳咯!”说着一边抱着她,一边往下急坠。他体内武脉充盈,此时运转周身,单臂张开,只两个呼吸的时间,二人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慕以柔用力地踩踩地面,仿佛不相信地面是真实的一样,终于实实在在地站在地上了,她心里总算安稳下来。 行人们一脸的诧异,纷纷赞叹千劫生轻功高超。 两人走向总舵,他们的马车还在那里。千劫生微笑着说:“如何?我的功夫够高了吧?” 慕以柔噘嘴道:“轻功好有什么用,跟人打起架来,打不赢,跑得快而已。” 千劫生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轻功厉害的话,打起架来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固然是逃命的本事,可是,追击敌人的时候,也能派上大用场。怎么样?你拜不拜师?” 慕以柔道:“你不知道我是个废体吗?没有武脉,练了再厉害的武功又有什么用?” 千劫生道:“我知道。可这跟我收你做徒弟,没什么相干啊。” 慕以柔道:“那好。我就拜你为师。”说着跪下磕头。 千劫生笑道:“好好好!乖徒儿,从今后,你就是我千劫生的弟子,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如果打不赢,就跟为师说,为师去帮你打。” 慕以柔笑道:“知道了,师父!”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多时就到了总舵大门前。 马车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千劫生认得是他从窑子里救出来的歌妓,名字叫做阿翎。 千劫生见到阿翎,奇道:“你怎么在这?” 阿翎只顾流泪,并不答话。他又问:“怎么了?” 阿翎抽泣了一会儿,才道:“阿翎身陷魔窟,幸得大侠相救脱离险地,此生无以为报,我……我愿做牛做马跟在您身边,服侍您,供您驱使。” 千劫生道:“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已习惯孤身一人,不需要丫鬟随从。” 阿翎道:“原来大侠是嫌弃我曾经是个风尘女子。可我……小女子虽身陷烟花之地,却一直守身如玉,不曾受过欺辱。倘若……倘若大侠不肯收留我,那我只好去死了。您的大恩,来世再报!”说完,纵身就照旁边的大理石台阶撞去。 这一变故令千劫生和慕以柔始料未及。慕以柔赶紧冲上前去抱着她的腰肢,大叫道:“阿翎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千劫生早已挡在她身前。阿翎只顾着大哭。千劫生无奈地道:“好吧!好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只是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 阿翎大喜,做个了“万福”礼,道:“多谢大侠!” 千劫生道:“也别叫我大侠。” 阿翎道:“是,公子。” 千劫生道:“更别叫我公子。” 阿翎思索了一会说:“那叫什么好?” 慕以柔在一旁打趣道:“叫老公!” 此言一出,阿翎脸上顿时绯红,轻声道:“这……这……” 千劫生骂道:“你个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对阿翎道:“你可别听她瞎说。你就叫我大哥便可,我把你当妹子看待。” 阿翎笑道:“是,大哥!” 慕以柔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 第十二章侠客学院 在距离武林城四十多里之外,有一座侠客山,山上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门派,名字叫做“侠客学院”,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培养侠客的地方。 当年第二次正邪大战之后,正道损失惨重,人才凋零,薪火难继。为了在邪派入侵正道之时,能有无数仁人侠士捍卫正义,“无双剑客”刘小弦主持建立了侠客学院,旨在为武林培育更多有用之才。 数十年来,侠客学院已为武林培养了上千位侠士,其中有不少人已经名满天下,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侠。 因此,侠客学院威望日盛,地位不断拔高。到了如今,赫然位列十大门派之首。 无论名门世家还是各大帮派,都希望能把自己的优秀弟子送到学院修习各种高深武功。 学院破除门户之见,只要通过考核,不论年龄身份地位,一概来者不拒。 学院根据武林中最常用的兵器种类,设立了“剑宗”、“刀宗”、“枪宗”、“棍宗”四大宗门,分别招收弟子。其中以“剑宗“为主,人数也最多。每个人可根据自己的意愿或所擅长的兵器报名相应的宗门,只要通过入学考核,就可进入学院习武十年。十年以后,通过出师考核的,就可以离开学院,去江湖上行侠仗义,大展宏图。 学院第一主事人,称为“大院长”。其下有四个副院长,分管“刑罚”、“宣教”、“后勤”、“招生”等事务。四大宗的主事人,叫做掌门。负责本宗所有事务。每个掌门手底下都管着十几个“教头”,这些教头,负责传艺。 修习其间,学院不收取任何费用,一切经费开支,都由江湖联盟提供,有时也接受一些巨商富贾的捐赠。当然了,捐赠和接受捐赠是一回事,至于他们的子弟能否有资格进入学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招收普通学生,学院也接受武林中的游侠前来进修。“进修”的意思,就是挑战,所有人的挑战。当然,想要挑战,第一得先提出申请,学院相关部门审核通过后,下一步就是交费,每人每次二百五十两。 学院最初建立的那些年,“进修”是免费的,所以几乎每天都有武者前来接受功力已达“传奇境”初期的第一任大院长水知寒的教育。后来为了遏制大家的热情,学院制定了这两个规矩。可“进修“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可是从无一胜。大院长换了一个又一个,“进修”者一拨接一拨,来了又去,从无一胜。 渐渐的,江湖上的武者们对学院的实力,终于有了清晰的认识,“进修”的人逐渐减少了很多。 “进修”的人少了,学艺的人就多了。 为此,学院首先就是进行场地扩建,至今已完成了四次,可仍然不大够用。同时,限制招生数量和次数。规定每年三月招生一次,每次只招一百人。 慕以柔现在看到的侠客学院,就是扩建以后的样子。 那一座座高山,排排耸立,就像威严的卫士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树木葱茏,悬崖峭壁,白云拦腰。山下高楼林立,旗帜飘扬。众多楼宇自半山腰处开始建造,一直覆盖了山脚下方圆十几里。最外围还有一圈高墙,东南西三个方向上,各有一座瞭望塔,塔顶上飘着彩旗。俨然一座大城。 学院里的大多数楼阁,都顶着个尖塔,高耸入云,周身笔直挺立,光滑如镜,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如此独特的风格,显然来自域外异邦。 原来,学院的扩建设计是由一个名叫撒卡·多莱的异邦人负责的,他是时任大院长风沧溟的朋友,很多年前趁盛国和外邦交战,偷入中原,没想到却被中原的风土人情彻底迷住,便定居下来。 他设计的亭台楼阁,兼具本国冷峻刚毅的特点和中原委婉华丽、雄伟浑厚的风格,别具一格。 “呸!不伦不类!” 直到现在,这句话还是大多数江湖人对学院建筑风格的评价。 朝南的大门是主门。雕梁玉砌,门前两排盆景,沿着白玉石台阶摆下来。大门前三十步,矗立着一块长形巨石,上面镌刻着“侠客学院”四字,龙飞凤舞,极具气势,落款是“江湖联盟刘小弦”。巨石前面三丈外,有一个湖泊,形似月牙,把大半个学院包围其中。当初营造的工匠在周围铺上大理石,建造亭台楼阁,植上长青树木,把环境布置得清幽雅致,好像私人别苑一般。湖中心有个巨大圆平的石岛,上面有一个亭子,亭名“五常”。 千劫生把慕以柔和阿翎两人,引进学院大门。进门后是一条笔直宽阔的白玉石板路,一直往前延伸好远好远。大路两边碧草如茵,绿树如盖。 沿着大路一直走了四五里,到了学院的主广场,同样是白玉石铺成,广场四周彩旗飘飘,中央有一个擂台,每年七月,学院都会在这里举办一此比武大会,用来检验弟子们的学艺情况。 广场北面,就是一幢五层高楼,尖塔入云,是学院的议事厅。后面,又有一幢高楼,名“藏武阁”。四周都是精心裁剪的草坪和矮树。放眼望去,一片碧绿。学院请了三百多名杂工,负责整个宗门花草树木的养护,以及周围环境的管理。 慕以柔好奇地往山上看去。山上是一幢幢排列整齐的三层五层高的木楼,数量不下千幢,从远处看去密密麻麻的,就像芝麻粒儿。千劫生介绍,学院目前在籍弟子约有七千人。这七千人便分住于这些木楼中。 山下,四大宗的主楼分列一排,互相间距四五十丈,楼前都是平坦的广场,面积比主广场小一些。广场四周摆着武器架,刀枪剑棍挂列其上。此时正有许多弟子在场上练功。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千劫生一一为她们俩介绍。时不时遇到几个身穿青红两色紧身疾服的弟子,看起来彬彬有礼,见到千劫生都会行礼叫声“见过掌门”。 三人走了小半柱香时间,来到一处幽静的小楼前。这楼建造得精致典雅,两层,周围鲜花绿树装点。这里有几十座这样的房子,排成一组。这些房子都是教头们的居所。 千劫生推门进屋,里面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还有几把长剑。地面是硬木板。一张桌子四把椅子,除此,再没有别的物事了。 屋子是两开间,一前一后,前面是会客厅,后面自然就是主人的卧室了。 千劫生道:“这些小楼是学院安排给教头和他们的家室居住的。这里呢平时就我一人,我可没料到还有你们俩。你俩就住楼上,两间屋子,一人一间。待会儿我去把上面打扫打扫,再给你们布置些常用物品。哦,你们要是饿了,后面过去是厨房,不过没有柴米油盐。我一个人都是跟弟子们在大食厅吃饭。你们要是愿意,也可跟我一起去吃,看这时辰,也快要开饭了,待会儿带你们去。出了西门走六七里有个离这最近的市镇,你们需要什么大可跟我说,我给你们银钱自己去买便了。记住,别乱跑,周遭地形复杂,很容易迷路的。” 阿翎听着听着,突然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千劫生和慕以柔都问她怎么了。她说,想起自己悲惨的身世,自从父母去世,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是以高兴得哭了。千劫生道:“妹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阿翎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大声了。千劫生这个大老爷们,平时只知道练武传艺,对于安慰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他可半点法子没有,于是他就不停向慕以柔努嘴,示意她赶紧想办法。慕以柔白了他一眼,把阿翎扶了坐下,在一旁好声劝慰。 千劫生长呼了一声。 月亮快出来的时候,千劫生终于把一应物事都置办好了。其间慕以柔溜了出去到处游玩,只有阿翎在帮他。二人都还没吃饭。大食厅已经关门了。千劫生只好去敲周围邻居的门,一户户地问,终于借了些柴米油盐并一小撮蔬菜和半斤牛肉回来。阿翎负责下厨。 千劫生坐在客厅的竹椅上,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闻着淡淡的油烟味,仿佛又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一个纤细的背影,看到了她拿着铲子走出来,对他轻笑,对他说:“去,买点盐回来……”他就乖乖站起来,向她伸手:“钱。”她带着温柔的嗔怒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先扔给他两枚,说:“一枚买盐,一枚给镜儿买个小玩意儿。”把最后一枚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个就当你跑腿的辛苦费啦。我先帮你收着。” 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 “师父你怎么哭了?”慕以柔大大咧咧地站在千劫生面前,好奇地说道。 千劫生收起思绪,往脸上一摸,有些湿润,咳嗽了一声:“风吹的,烟熏的。” 慕以柔自然不信,狡黠地笑着道:“咦!师父,你有故事!” “懒得理你!去,看你翎姐姐做好了没有。”千劫生一把将女徒弟推向厨房。 慕以柔嘟着嘴走进去了。 自从收下慕以柔这个聪明可爱的女弟子,千劫生到哪都带着她,逢人便说,“这是我徒弟”。慕以柔也喜欢跟着这个不大着调的师父到处跑。师徒两个的感情也越发深厚。 作为千劫生的入室弟子,慕以柔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院。 学院并不限制教头们招收入室弟子。几乎每个教头身边都跟着一两个,这些人,或是普通弟子经过激烈的竞争而晋升,或是教头直接在外招收。不论以何种方式成为入室弟子,自然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慕以柔是个例外。第一,她不是从竞技中胜出而得到入室资格的;第二,她是个废体。 大家很是奇怪,功夫高绝的剑宗掌门怎么会收一个天生废体的人。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第十三章谁敢欺负我徒弟? 慕以柔轻而易举地就成了剑宗掌门的入室弟子,很多学生自然不服。要知道,千劫生在侠客学院呆了二十几年,期间有无数优秀弟子想要拜入他的门下,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现在,却收了个废体,一个漂亮可爱的废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更加坐实了他有特殊癖好的推断。 这样的谣言在学院越传越广,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千劫生耳中。他不做任何解释。 每天处理公务完毕,指点指点几个优秀弟子的剑法,就优哉游哉地躺在小楼前的躺椅上晒太阳。 慕以柔经常不在身边。那个野丫头每天不知道疯哪去了,都是很晚才回来。 这天晚上,千劫生和阿翎在客厅吃饭,刚把碗筷拿在手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粗暴地踢开,慕以柔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是……怎么了?”千劫生问她。 “师父啊,你要为徒儿做主呀!”慕以柔眼泪汪汪的,“我被人打了!” 千劫生毫不感到意外:“打回去呀!” “打了。打不过……” 看着女弟子委屈、愤怒又不甘的表情,千劫生忍住笑,沉声道:“是谁打的你?” “林中豪和几个小王八蛋。” 这个名字,千劫生自然不陌生,甚至对这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人目前在“剑宗”学艺。他是长宁城林家的第三代子弟,天资聪颖,实力强劲,功力已达“天脉境”中期,在整个学院弟子之中排的上前三。不过,此人心高气傲,心胸狭窄,难有容人之量。他曾多次向千劫生提出拜入门下的想法,都被拒绝了。因此,对千劫生大为不满,怀恨在心。 这一次,更加因为千劫生收了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作为入室弟子,他的妒火不可遏制地蹿起来。 这天晚上,他正和几个同伴在学院主干道上闲逛,看见慕以柔从对面走来,找了个借口,把她带到一处幽暗少人的地方,打了一顿。 慕以柔虽身怀多种功夫,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没有武脉加持,自然败阵。可是她从不服输,仍然竭力反抗。 “臭丫头,你凭什么能做千劫生的入室弟子?你不过一个废体,没用的东西,他凭什么收你不收我?我林中豪到底哪点不及你?” 林中豪等几个人下手极重,踢打在慕以柔身上,慕以柔紧咬牙关,蜷缩起来,一声不吭。 “林哥,这丫头可真倔,一声不吭呢。”一个同伴说道。 林中豪冷哼一声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要是把她打死了,咱们可就麻烦了……臭丫头,记住这个教训,你若敢去跟人告状,当心你的小命!我们走!”说着,转身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慕以柔才慢慢爬起来,浑身疼痛难当,就要散架了似的。 这几个家伙很有分寸,不打脸、脖颈、手臂等容易让人觉察的地方,专寻远离死穴的位置下手。 “姓林的,你给本姑娘记着,此仇不报,我跟你姓!”慕以柔心中暗暗发誓。 阿翎领着慕以柔上楼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楼来,眼眶里噙着泪。千劫生问道:“柔儿有多严重?” 阿翎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道:“你们这里的人都如此野蛮么?她只不过一个孩子,对她居然下手好狠毒。我方才给柔儿查看了伤势,她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青紫一片。这些人怎么这样,柔儿哪里得罪了他们,下这么重的手?大哥,你可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啊!” 千劫生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那丫头从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这次算是一次小小的试炼,吃吃苦总算好的,以后还有无数大风大浪等着她。”说着,转身出门,“哦对了,我房中有治跌打损伤的药,你拿去给那孩子涂上。” “大哥你去哪里?” “办点事情。”千劫生回头微微一笑。 。。。。。。。。。。。。 “林中豪,给老子滚出来!”林中豪刚躺下,就听门外一个满含怒火的声音响起来,他赶紧起来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门外,千劫生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林中豪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知掌门呼唤弟子有何吩咐?”林中豪强自镇定,一抱拳,一躬身。 “别来这套!”千劫生怒吼道,“我问你,你为何殴打慕以柔?” 林中豪心里一咯噔,那臭丫头果然告状去了,作为她的师父,又是剑宗掌门,这是兴师问罪来了。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弟子不知掌门在说什么。” “哼!你还装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真是丢你林家脸面。”千劫生冷冷地道,“除了你,还有几个同伙,他们是谁,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不客气!” 林中豪仍然硬撑着,说道:“弟子冤枉,请掌门明察!” “混账!”千劫生一声暴怒而出,同时一脚踏出,已到了林中豪跟前,“我剑宗怎么出了你这种胆小鬼。不说,那我打到你说!” 林中豪吓得魂飞天外,千劫生的功夫深不可测,一千个自己也不是对手,但不能就这么轻易认了,否则,就得卷铺盖走人。学院明文规定,弟子之间不得私斗,违反者直接逐出学院,永不录取。 林中豪使尽浑身解数,在千劫生手下仍走不过三招。千劫生出手极重,分寸却把握得极好,林中豪浑身上下早已青紫一片,疼痛难忍,忍不住大声惨嚎起来。 “你认是不认?”千劫生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林中豪向前飞起,扑倒在地。 “我没做过,如何认?”林中豪仍旧嘴硬。 千劫生上前以左手将他提起,右手捏着他的脉门,并且力道逐渐加重,林中豪疼得涕泪交流,惨呼声更大了。 他的惨呼把周围的弟子都惊醒过来,大家纷纷出门一探究竟,顺着声音来到林中豪住所,正好看见这一幕。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 千劫生无视旁人的围观,仍旧扣着林中豪的脉门,怒声问:“你认不认?” 林中豪此时全身上下又痛又软,极其难受,只得用力点头道:“我认!我认!请掌门饶过弟子吧!” 千劫生一把将他扔到地上:“老实交代!” 林中豪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殴打慕以柔的经过,最后,连同那几个同伙一并交代了出来。 恰巧,那几个人也在人群之中。每个人的脸色早已苍白至极,战战兢兢的。没有一人站出来。 “那几个打伤我徒儿的混账,我给你们三息时间,最好乖乖滚出来认错,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我不客气!”千劫生把众人扫视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扑通扑通,那几个弟子纷纷跪倒,连连求饶:“弟子们知错了,请掌门手下留情,弟子们认罚!” 千劫生冷笑着道:“认了就好。男子汉大丈夫,贵在敢作敢当。”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过,“我告诉你们,你们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徒弟,别怪我不顾同院情分!我知道你们对我收慕以柔作为入室弟子十分不满,因为她是个废体,在你们眼中就是没用的人。为了使你们心服口服,下月初一,你们尽管找她比试,谁若赢了她,我便收他做入室弟子。”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喜,都问:“掌门说话可当真?” “废话!”千劫生喝道:“我堂堂剑宗掌门,岂会糊弄你们?散了吧!”回头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弟子道,“放心,我不打你们。去,绕着学院跑到天亮,天不亮不准歇!滚吧!”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那几个弟子有些迟疑,这么跑下去,岂不是要把人累死? “倘若不想累死,奔跑过程中就缓慢调动武脉灌注四肢百骸,记住,慢慢跑。去吧!”千劫生看出了那几个弟子迟疑的原因,缓缓地对他们说道。 那几个弟子赶紧爬起来跑步去了。 林中豪瘫软在地。千劫生扔给他一个小瓶子,冷声道:“内服外用,半月见效。小子,下月初一,我希望看到你……” 林中豪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捏着那只小瓶子,五味杂陈。 第十四章以量压制 第二天,学院在各宗大楼前贴出了一张公告: 但凡于下月初一在擂台上挑战慕以柔获胜者,剑宗掌门千劫生即收为入室弟子,亲传“灵蛇剑法”。有欲拜入千门之弟子,请务必于今日申时前,前往“拭剑楼”报名。机不可失,过时不候!另,报名者须参加初选,决出四名优胜者,参加挑战。同门较技,点到为止,切勿以命相拼。 此公告一出,全院弟子惊喜异常,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拭剑楼,唯恐去晚了,错过了时间。 众所周知,那“灵蛇剑法”,可是千劫生的成名绝技,其人凭此剑法,纵横四海,未尝一败。自从他进入学院以后,却再也不用这套剑法了。多少优秀弟子想要拜入其门下,学得一招半式,然而他都拒之门外。教头有权决定传授什么功夫给弟子们,是以,学院也无权要求他展示出来。 此时,拭剑楼大厅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大呼小叫着:“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十几个教头忙得手忙脚乱,为前来报名的弟子登记。直到申时的最后一刻,最后一个弟子登记完毕。教头们往椅子上一靠,长呼一口气,互相说道: “总算搞完啦!哎哟!我的手都不听使唤了!” “掌门不愧是掌门,公告一出,全院都疯了。” “那是。掌门的‘灵蛇剑法’冠绝天下,比之于大院长的‘流云剑技’只怕更胜一筹。可惜,无法轻易得见了。” “是啊。如果能看到这两位高手比拼一场,必定收获不小。” “诶,你们说掌门为何收了慕以柔这个废体做入室弟子?我听说,他是借收为入室弟子之名,行那……咳咳……” “司教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全院可都传遍了。” “呵呵,作为教头,怎可轻信谣言?” …… 另一边,慕以柔听说了师父替他把林中豪狠狠教训了一顿,心中的怨愤消了一半。又听说了她下月初一要独自面对学院各宗的天骄的挑战,心中泛起了层层阴云。 “师父,你也不算老啊,怎么糊涂了?”慕以柔对于千劫生的私自决定,非常不满,“我一个废体,怎么打得赢那些人嘛?你是不是想赶我走?明说呀,我走就是了!” “你怕了。”千劫生缓缓道。 前脚刚踏出门口的慕以柔又缩了回来,仰着脖子道:“谁说我怕?我可是慕以柔,以柔克刚的以柔!没什么可以难倒我!”过了一会儿,气势陡然一散,“可是师父啊,到现在你一招半式也不教我,我拿什么跟他们打?” 千劫生微笑着说道:“你掰着手指头算算,你已会了多少种功夫?还用我教?徒儿,你虽无武脉,可是你所学的那些功夫就是最大的胜算。那些弟子,虽说都是天之骄子,天赋异禀,然就算最优秀的弟子所学的功夫,数量恐怕不及你的一半吧?” 慕以柔恍然大悟:“您是说,我凭数量就可以取胜?是了,我会这么多的功夫,总有一种能克制他们。来多少打多少!哼哼……” “柔儿,你过来……”千劫生招了招手。慕以柔走上前去,千劫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慕以柔心中阴云顿散,惊叫道:“当真?!” 千劫生笑而不语。 这样一来,我必胜无疑了! 慕以柔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拳头越捏越紧,对于下月初一的比试,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话分两头。 选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弟子们摩拳擦掌,都拿出了自己的最大本事,争夺本宗第一。只有第一,才能去挑战那个小丫头,进而才有机会得到千门的入室弟子资格。 选拔进行了半个月,最终,决出了四个优胜者,巧合的是,他们都是各自所在宗门的天骄。 剑宗,林中豪;刀宗,薛算;枪宗,杨阿萝;棍宗,荡天涯。 这四人作为各宗优胜者,将向慕以柔发起挑战。 光阴飞逝,半月一晃而过。 四月初一这天,主广场上人头攒动,把个偌大的擂台围得水泼不进,弟子们实在充满了好奇,慕以柔凭什么打赢这四大天骄?千劫生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月之间,帮助她凝聚武脉,他凭什么相信他的女徒弟一定能赢? 这一次擂台挑战,吸引了全院师生前来观看。除了大院长铁流云外出公干之外,无一人缺席。 千劫生和慕以柔在众人呼喝声中踏上擂台。 千劫生说了规则:一,点到为止;二,掉落擂台者输;三,挑战者必须封住武脉。 前两条无可争议,最后一条只把所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轰的一声,全场沸腾了起来,尤其那四个挑战者,更是愤怒无比: “不公平!你这是偏袒!我抗议!!!” “堂堂剑宗掌门居然明目张胆地袒护自己的弟子,这挑战,不参加也罢!”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 “肃静!”千劫生嘴巴动了动,他声音不大,却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以极雄厚的武脉加持于声音,使得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大家瞬间闭口。 “你们说不公平,那好,我问你们,有些人武脉强盛,可居然趁夜欺负一个废体,这公平吗?你们自以为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对废体丝毫不待见,这公平吗?更可气的,你们居然胡编乱造了一连串流言蜚语,中伤一个小姑娘,这公平吗?” 千劫生的目光在弟子们的身上扫过,大家都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们四个,是全院的天骄。怎么,没有武脉,都要做缩头乌龟吗?你们如今和她同处一个境界,各凭真本事定输赢,这非常公平。我只说一遍,谁要退出这次挑战,请自行离去。下面,就按照剑、刀、枪、棍的顺序,上台挑战。当然,你们也可以一起上。开始吧!” 千劫生说完,向慕以柔传递了个眼神,慕以柔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走下擂台,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手法点封了四个挑战者的周身大穴,如此一来,武脉无法运转,速度、力量等和废体无异。 “如果不想受重内伤,就不要试图冲击穴道。”他一边点穴,一边冷声道。 四人微微点头。 林中豪第一个上场。 “你用什么兵器?” 慕以柔笑道:“你用剑,我便用剑。”说着,去兵器架上随手取了一把长剑,捏在手中。 “臭丫头,就算没有武脉,你也不是我对手,趁早认输吧!”林中豪铁剑出鞘,一步踏出,剑尖直逼慕以柔眉心,他身法极快,而握剑的手臂丝毫不晃动,手臂和剑身笔直得如一根拉紧的线。 慕以柔不慌不忙,待剑尖距离自己眉心仅有半寸之余,猛然一偏脑袋,铁剑刺空,不等对方反应,她已然欺身而上,张开五指,啪啪,两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招呼到对方脸上。 台下众人一呆。这……这怎么可能,林中豪实力不弱,怎么一招不到,就先吃了两耳光?他在干什么?! 林中豪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大喝一声,身形回转,手中铁剑回刺。此时慕以柔正绕到了他身后,见他的铁剑直刺过来,连忙后仰,同时一脚上踢,正好踢中林中豪手腕,铁剑并未脱手,她有些吃惊。 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中招,而你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几乎忍不住要喊出来。 这个废体,超乎想象的强。 林中豪心中又惊又怒,这丫头怎么这般厉害,和那晚只能挨揍的比起来仿佛是两个人。 慕林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斗了数百招,其间他被慕以柔又打了两个耳光,屁股挨了一脚,败势已显。 慕以柔身材娇小,动作比起高大健壮的林中豪要快很多,是以,他根本追不上她,每一剑,仿佛她都能预见似的,总能在最后关头躲过去。而她,手中长剑还没出鞘。剑虽未出鞘,剑招却一套接连一套使出来。 林中豪所学剑技只有十几种,每一种都得依靠武脉加持,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受制于武脉无法运转,很多剑招要么无法施展,要么威力大打折扣,他欲哭无泪。 这时,慕以柔长剑终于出鞘了。 台下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慕以柔的一招一式,美得就像是在跳舞,加上她容貌秀丽,一时之间竟让所有人舍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剑招不仅美观,而且实用,不仅实用,而且威力还不小。林中豪只有苦苦抵挡的份了。 这是废体? 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样的问题。 “这是‘西施剑法’。”她一场剑舞跳完,立刻换了招式,“小心了,这次是‘万里风雷剑法’。”话音一落,招式陡然一变,这次完全与之前剑招不同,充满了雄浑感,这本是适合男子使用的剑技,现在她一招一式使出,柔中带刚,刚中有柔,别有一番风味。 林中豪已经被逼退到了擂台边缘,只差一步就要掉落。可他死死支撑,说什么也不能掉下去。 慕以柔把“万里风雷剑法”使完,手臂带着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大圆,长剑划到最高处,停下,“这是‘破月一剑’!”与话音同时,长剑猛劈而下。 林中豪此时半个身子已向外斜倾,见到慕以柔利剑劈来,仍然奋力横剑一挡,金铁相交,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落擂台。 “你输了!”慕以柔冷笑道。 林中豪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推开了众人离去。 薛算第二个登场。 慕以柔见他用刀,又去换了一长一短的双刀来。 薛算性格沉稳,话不多,只说了个“请”字,便动了手。 他手中弯刀舞得呼呼作响,慕以柔沉着应对,手中双刀一攻一防,配合严密,薛算纵然刀法如神,没了武脉,威力同样不大,速度也提不上来。他却不急,时刻寻找破解对方双刀的空子。可惜慕以柔没有给他机会,大喝一声,一招“比翼双飞”,把薛算劈倒,她用的是刀背,所以薛算并无大碍。 “还来吗?我还有好几套刀法没用呢。方才使的是我妈妈的‘比翼刀法’。”慕以柔高傲地说道。 “我输了。”薛算咬着牙齿说,“如果换做是我,我绝没有你如此厉害。”说完,跳下擂台,离去了。 她第三个出场。 她的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这枪长六尺八寸零八厘,通体莹白、一只龙雀缠绕枪身向上而飞,到了枪杆顶端,自口中吐出一节锋锐的枪头。 破灭·龙雀枪! 破除世上黑暗,灭亡天下奸邪。 江湖上无人不晓的神兵利器,令天下奸邪闻风丧胆的正义之枪! 曾是武林名门“剑萝山庄”代代相传的兵器,剑萝山庄覆灭之后,随着其第二十三任主人杨无畏一起失踪。 它而今的主人是个比慕以柔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长相平平,唯独那一双眼睛,极其纯澈,充满了灵动。 杨阿萝。 “你好漂亮。”慕以柔看着她的眼睛,“我有点不想跟你打,咱们做朋友好吗?”她去兵器架上换了长枪。 “不好……至少现在不好。”杨阿萝脱口而出,又连忙改口,“我必须要学会‘灵蛇剑法’……来吧!”说着手中龙雀枪一抖,摆开架势,枪尖闪着冰冷的微光。 她身材本就娇小,这杆长枪比她还高出一大截,拿在她手中,显得极不协调。 然而,她却把长枪使得如同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点、刺、扎、缠,一招一式,把长枪的每一个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着杨阿萝的挥舞,龙雀枪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嘶鸣。仿佛那一只传说中的神兽真的出现在了半空中,把慕以柔重重围困起来。 慕以柔处处受制,换了好几套枪法,仍然不能反制。她面不改色。 台下众人早已高呼起来,也不知道是给谁助威呐喊。人人红着脸,不是害羞,而是激动,控制不住的激动。慕以柔的强,超乎他们的想象,不得不承认,他们都看低人人家了。 慕以柔长枪横挡,勉强抵住对方自上而下的一招“当空即展翅,遮蔽日月星”,连忙跳出圈子。 “你的‘龙雀行’枪法果真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使的这套枪法的名字?”杨阿萝手中微微一顿。 慕以柔以枪拄地,笑道:“我学过。在小境谷的时候,一个大叔教我的。他还教了我一套‘龙雀不行’,哎,你听听,叫这破名字的枪法能厉害到哪去?他还说什么专门克制‘龙雀行’,鬼才信嘞!跟你说哦,小境谷有很多很厉害的家伙,我这一身武功,除了我爹妈,都是他们教的。啊,真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小境谷瞧瞧……那里的风景可好看了,你一去保证喜欢……” “别说了!”杨阿萝见慕以柔越说越远,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头,问道,“那你起初怎么不直接用‘龙雀不行’?”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不想跟你打架。我也想试试,用其他招式能不能赢你,结果看来不行啊,那只好用‘龙雀不行’跟你打了。咱们再来过!注意了,我这一招叫做‘雀过拔毛’!” 慕以柔大声叫嚷着,挺枪直刺。 “是你赢了!不打了!”不等慕以柔的枪刺到跟前,杨阿萝突然后退三步,语气悲戚,神情萧索。 慕以柔收回长枪,万分不解:“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认输?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武功能胜我?“ 杨阿萝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爹跟我说过,‘龙雀不行’是‘龙雀行’最大的克星,他研究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破解的法门,所以,我认输。慕以柔,如果你身具武脉,一定是一个非常令人觉得恐怖的人……希望你,别辜负了这一身本事!”说完,扛着龙雀枪走出了人群。 “阿萝,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慕以柔在擂台上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突然很想前去拥抱她一下。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棍宗荡天涯。 这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慕以柔一连换了十几种棍法,才最终胜了他。 “这丫头脑袋里到底有多少种功夫?兵器技法且不说了,有目共睹,起码不下五十种。还有拳脚掌法呢?谁见她施展过?” “这个人,真的太恐怖了,如果凝聚了武脉,将无人能敌……” “怪不得千掌门要收她做入室弟子,光这份记忆力,我等远远不及。” …… 慕以柔取得全胜,成功在大家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遇到故意找她茬子的人了。由于她爽快开朗的性格,很快就结识了一票朋友。 第十五章阿弥陀佛 “啊哈哈……好徒弟,你可真给为师长脸!”观战的教头和弟子们散去之后,千劫生把慕以柔抱起来转了两圈又放下,“你说,你想要什么,为师都答应你。” “师父,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好歹堂堂掌门,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慕以柔白了他一眼。 千劫生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什么,为师太激动了。” “师父,我要学‘灵蛇剑法’,我要凝聚武脉!” “好!为师答应你。只是凝聚武脉这事,为师没有办法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故友,她定有办法。” 慕以柔曾听他说起过这个人,问道:“她在哪呢?” 千劫生道:“枯叶山!” “没听说过!”她眨着眼睛,偏着脑袋想了半天。 千劫生道:“等你武脉凝聚成功以后,为师再传你剑法。明天咱们就出发,你好好收拾一下。” 慕以柔道:“好!” 第二天,千劫生告了个长假,带着慕以柔出发了。 师徒两个在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半个多月,这一天早晨,终于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座苍松翠柏青葱茂盛的高山,群山仿佛比赛似的,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险,晨雾在山间缭绕,增添了几许神秘气息。 慕以柔盯着面前的一块几乎和她一样高的,上面有些模糊不清的刻字的石碑,凑过去看了一会,一字一顿地念道:“枯、叶、山。” 千劫生道:“就是这里了。我们到了。” 慕以柔吐了吐舌头:“好远哦!” 千劫生道:“枯叶大师就在此处隐居。我们上山去找她。” 慕以柔又问:“枯叶大师是谁啊?” 千劫生道:“一个性格古怪却十分善良的人。这位枯叶大师,乃是天下第一气功高手。” 慕以柔嗤之以鼻:“没听说过!” 千劫生道:“因为她生性恬淡,不喜人间的喧闹,厌恶江湖的厮杀,很早就归隐山林了,是以江湖上不曾有她的传说。” 慕以柔道:“那师父,枯叶大师姓什么?” 千劫生道:“姓叶,原名叶禅心。和为师可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尖锐的笑声从幽深僻静的松林间传来,继而一道道声浪奔涌而出,震得树叶沙沙响:“你个老家伙,谁跟你青梅竹马了?老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你相识!” “师父她好像不待见你诶,您是不是得罪了她?”慕以柔歪着头看着千劫生,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千劫生尴尬地咳嗽一声:“她是气我很久不来看她……”说完,朗声叫道,“姓叶的,有本事现身一见!” 对方立刻回答:“不见!”虽说着“不见”,可是话音一落,一道灰色人影窜出林子,站在两人面前,一脸怒容,眼角一瞥旁边的小姑娘,登时满脸喜色,“哎呦呦,你个老家伙真的收了个如此俊俏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慕以柔高声回道:“前辈您好,我叫慕以柔!” 对方说道:“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好名字!” 话说这人一副道姑装扮,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脸上不施脂粉,显得有些苍白,可也丝毫不影响她秀美绝伦的容貌。乌黑的及腰长发,只是做了简单地捆扎;戴着佛家人的僧帽,帽子上却绣着一个“气”字。一身干净整洁的灰色道袍,不甚合身,显得有些臃肿。手持一把拂尘,扫尽世间尘埃;脚穿一双布履,踏过红尘纷扰。除了装扮看起来不伦不类,俨然一副道行高深的世外高人模样。 慕以柔突然大叫一声:“前辈您好好看呀!”听得出来,她这一句夸赞,还是蛮由衷的。 这个装扮奇奇怪怪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哦哈哈……真是个好孩子,眼光很不错。” 慕以柔又道:“自然之美最迷人,您若涂了脂粉,反而画蛇添足,倒不好看了。” “小姑娘你可真会说话。”怪女人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 “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嘁!你师父要是有你这么会说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光棍!” “喂喂!孩子夸夸你,看你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还有,不要把我扯进去!”千劫生赶紧反击。 枯叶直勾勾地盯着他,步步逼近:“哼!你个老家伙,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千劫生心头一凛,不自觉地后退,连连赔笑道:“学院业务繁忙,抽不开身啊,哈哈,哈哈……哎哟,妹子,你这打扮还是如此别致啊。” 枯叶停下不怀好意的步伐,斜着眼睛看着他,道:“要你管!” 千劫生轻轻舒了口气,道:“久未谋面,你好啊?” 枯叶道:“我本来很好,但看见你就不好了!” 千劫生道:“此话怎讲?” 枯叶道:“你来肯定有事麻烦我,我这人最怕麻烦。所以你要是专程来看我,那十分欢迎,要是有事求我帮忙,还是请回!不送,再也不见!”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师徒两个哭笑不得。 千劫生连忙追上去拉她的手:“别呀!妹子,老哥是专程前来看你的,你就这么拒之门外啦?” 枯叶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遍:“真?” 千劫生嘿嘿笑道:“真!当然,看你只是其一,其二……” “滚!” 这个字把千劫生呛得面如死灰,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知道你这个老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娘姑且看你有什么事求我,听好了啊,是‘求’我!”枯叶一个转身,飘上山去了。 千劫生赶紧拉着弟子跟了上去。 慕以柔嘀咕道:“师父,她怎么怪模怪样的?” “你方才不还夸她好看吗?” “我那是说她长得好看,没说她穿得好看……”慕以柔把声音压到最低。 千劫生也把声音压低:“她就是这么奇怪。以后你还会看到更多奇怪的事情,习惯了就见怪不怪了。” 慕以柔有些惊慌,道:“以后?更多?师父你不会打算把我留在这吧?” 千劫生道:“聪明!” 慕以柔噘着嘴道:“我不要!我才不要留在这,我害怕!” 千劫生道:“她有法子帮你改变体质,凝聚武脉……” 慕以柔赶紧道:“我留!” …………………… 走了不久,前面是一座围起来的小园,入口处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枯叶庵”三个字。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小楼,两边各有一处厢房,小楼对面有一棵枯死的桃树,树下有一道溪流,溪边长满了野草野花。名字叫“庵”,主人家却做道姑打扮,庵里既不拜佛祖菩萨,又没有道家三清,里面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一幅古画,一盏残灯而已。 慕以柔盯着那一幅画暗自直呼“奇怪”:这画像上的人影怎么有点熟悉? 千劫生埋怨道:“妹子,你这也太简陋了,一把椅子,给谁坐?” 枯叶冷笑道:“我啊。”说着,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千劫生白了她一眼,道:“那客人呢?” 枯叶道:“我这一年到头都不会有第二个人来,你也不来,我要那么多椅子干什么?你们就……将就着坐地上吧。” 千劫生眼睛都快要翻了一圈:“一会儿我去附近的镇子上给你置办些平日用品,你把左右厢房收拾收拾,阿柔住一间,我住另一间。” 枯叶往椅背上一摊,打着哈欠说:“随你。我累了,要去小睡会儿。小丫头你随意,可别乱跑,很容易迷路的。” 慕以柔说:“多谢前辈提醒,我还是跟师父去镇子上玩好一些。” 枯叶不搭理她,走进里屋去了。 快黄昏的时候,千劫生师徒两个肩挑手提各种生活常用品,都是柴米油盐衣物鞋被之类,踢开小园门,都把这些物事扔在园中。可把身材小小的慕以柔累得大汗淋漓。 千劫生仰着脖子喊道:“姓叶的!东西给你置办回来啦,你倒是出来搭把手啊!”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刷的一声停在他们面前,满脸惊喜:“啊哟!啊哟!多谢老哥,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真是有劳啦!”说着转身进屋里端了两杯冒着冷气的茶水出来,“这是我采来山中野茶,经过我独家手艺制作,又拿去山中一处冷泉里放置三天而成,叫做冷茶,你们品品看,味道如何。” 千劫生接过来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说:“啊哈,舒坦舒坦!妹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慕以柔也说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喝到的最好喝的茶了。” 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手艺,枯叶仰天大笑,甚为得意,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大声说道:“诶?你们为什么不雇骡马驮上来呢?” 千劫生白了她一眼说:“就你那又破又窄的路,骡马都不愿意走……” 枯叶突然凑到千劫生身边,谄媚地说:“那……老哥哥你愿不愿意顺便帮妹子把路也修了呢?” 千劫生噌的一声跳起来:“不愿意!” 枯叶双手环抱胸前,扭头,噘嘴:“哼!真是个老小气鬼!” …………………… 次日一早,千劫生去到附近镇子上请了几个工匠来,众人忙里忙外规划了一番,又去采购了装修材料,这就开始动工了。前后花了三个月时间,把枯叶庵重新翻修一遍,顺带着又把山路也修整、拓宽。 完工这天,枯叶走过平整宽阔的青石板路,看着焕然一新的园子,对千劫生那是相当地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感动万分。如果不是慕以柔死命拉着她,她肯定会扑到千劫生怀里叫“哥哥”。 千劫生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手里翻着一个本子,说:“所有的工程原料钱,工匠师傅们的工钱以及一日三餐、茶水点心,总共花费了我一千一百二十一两三钱,看在咱俩的交情上,给你抹去尾巴,你要还我一千一百二十两!” “什么!?”枯叶的眼睛猛然间瞪得老大,原本的感激一瞬间化作轻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个混蛋,未免心太黑了吧?” 千劫生笑道:“呐!给你账本你自己算去,看我有没有黑你。” “阿弥陀佛,去你娘的!”枯叶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嗫嚅道。 “你说什么?”千劫生狐疑地往前凑了凑,“我好像听到你在骂我?” 枯叶一把撇开凑过来的大头:“阿弥陀佛,我没骂你……我在给你娘念往生咒!” 千劫生冷哼一声道:“我娘都死了几十年了,这会儿你念什么往生咒?你这妮子,我还不了解你吗?老哥我肚子里能撑船,不跟你计较。看我眼睛……”说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在枯叶把他双眼插瞎之前,赶紧跑开,离得远远的。过了一会儿,又把账本在枯叶眼前晃来晃去,道:“作为东家你好歹看一下嘛。” 枯叶双手环抱,把头一扭,嘟着嘴道:“不看!我没钱!” 千劫生收起账本,说:“没钱倒也无妨,让阿柔在这里跟你学艺,这钱就当学资了。” 枯叶道:“哼!那孩子是很聪明,又会说话,可我从不收徒弟!” 千劫生道:“我又没叫丫头拜你为师,你替我管教管教几年而已。不答应?好,还钱!” 枯叶瞪了他一眼,耷拉着脑袋说道:“行!老娘从不欠人情。从今天起,那丫头就跟着我,我一定好好管教!” “这就对了嘛!”千劫生笑嘻嘻地把账本扔到枯叶怀里,“给你!明天我就回去了,你要好好管教,我会常来查验的,要是你偷懒,哼哼……” “老头儿,你明天回去啊?”枯叶突然换了一副脸孔,“妹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千劫生看到她媚态横生的模样,突然汗毛倒竖:“你别这么妖里妖气地看着我,有话快说!” “你现在就滚多好啊,等什么明天?”枯叶还是那副媚态十足的模样,只是语气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千劫生顿时气结:“好!我这就走!”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偏房,过了一会儿,打着个包袱出来,又扔了一叠银票在枯叶脸上:“给我徒儿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倘若我知道你亏待她,咱们一刀两断!哼!” “啊哈哈!好多钱啊!”枯叶一把捏住银票,又一把拉住千劫生,万分妩媚,“哥哥,别走……哦!让妹子我好好报答你,好不好?” “滚!”千劫生大义凛然地甩开袖子,向前大踏步而去。 “哈哈!小柔儿,走,跟老娘快活快活去!” 千劫生走后不久,枯叶拍了拍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缓过神来的慕以柔,把一叠银票甩得流水似的哗啦哗啦的响。 第十六章恋炼不舍(一) 第二天大早,天刚微亮,枯叶就猛敲慕以柔的门,催她赶紧起床,准备练功。慕以柔不敢怠慢,穿着整齐,简单洗漱之后,出了门就看见枯叶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微笑道:“大师早!” “不早了,再晚……再晚太阳就晒……屁股啦!”枯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 慕以柔道:“大师,我们去哪练功?” 枯叶一转身说道:“跟我来吧!”说着动身前往屋后,慕以柔连忙跟上去。 枯叶一路飘飘然而行,时不时地停下来催促已经落后数十丈、累得气喘吁吁的慕以柔。她爬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山顶。枯叶老早就到了。 山顶上光秃秃的,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带,有一间精致的小草屋立于此。草屋后面是万丈悬崖。晨光熹微,空气极清新,四周极安静。 枯叶站在悬崖边上,这悬崖深不见底,四处又没个护栏,慕以柔很是担心,山风会把她吹落下去。枯叶完全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盯着远处地平线上露出半个大红脸的太阳,满怀深情地说道:“天地初开,灵气之始,育生万物,充盈无极。万物之存,赖以灵气,灵气之源,在于天地。平心静性,先呼而吸。灌注百会,下至璇玑;巨阙荡漾,关元冲激;尾闾百转,涌泉旋急。任督冲带,阴阳翘维。行经走脉,丹田归一。巡回反复,凝神淬体。祛我百秽,洗筋伐髓。一念之间,收发由己,或摧或护,在心在意。” 慕以柔完全听不懂枯叶在念叨着什么,只是看着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盘腿打坐,继而又站起来,伸展四肢,扭动身体;时而曲腿,时而弯腰,时而匀速转身,时而跃起又落下,双手配合着做出各种奇怪却又十分美妙的姿势,似乎在跳一曲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口诀念完时,那一套动作也正好做完。然后从头念着口诀,又重复着前面的路数。 枯叶的动作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快,仿佛有无数个人在窜动,无数双手在挥舞,突然间所有的人影归于一身,所有的手影合在一处,双掌之间已然凝聚着一股缥缈的气,随着她向外一推的动作,这股气喷涌而出,伴着飒飒响声,轰击在一棵从悬崖缝隙中长出来的大树身上,震得树枝乱颤不停,树叶纷纷而落。 慕以柔惊异莫名,痴痴地道:“这就是……气功?” 枯叶收势而起,问道:“这是我的‘鲸吞诀’和修炼身法,你记住了没?” 慕以柔答道:“口诀记住了,可是招式太快了,没看清楚。” 枯叶道:“不妨,以后我再慢慢教你便是。” 慕以柔点点头,又道:“大师,你的口诀未必对我有用……” 枯叶道:“此话怎讲?” 慕以柔道:“我师父没跟您说吗?因为我是废体,武脉无法凝聚,天生不适合练武。” 枯叶道:“嗯,你师父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他才把你交给我,求我帮你改变体质,凝聚武脉。” 慕以柔仰着头问:“会成功吗?” 枯叶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希望很渺茫啊。” 慕以柔耷拉着脑袋:“希望……” 两人说话的时候,太阳越升越高,终于穿透云层,万道金光齐放,照耀人间。 慕以柔看着天边火红的朝霞,脚下苍茫的大地,不由得赞叹道:“好美啊!哈哈!”方才的忧郁情绪完全不见了。 枯叶心里笑道:这丫头比我还没心没肺。同时伸了个懒腰,说道:“好饿啊!” 慕以柔撇了撇嘴,不理她,坐在一块石板上,沉浸于壮美的景色之中。 枯叶往草屋里走去:“你慢慢欣赏吧,我弄点吃的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草屋里传出来一阵阵烤肉的香味,极大地勾起了慕以柔的食欲,她爬起来走向草屋:“前辈你做啥好吃的,好香啊?”枯叶把一盘色泽蜡黄的野味摆上木桌,笑道:“这是我腌制的野兔肉,可好吃了,你尝尝。” 慕以柔正准备大快朵颐,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前辈你不是出家人么,居然杀生还吃肉?” 枯叶把一块大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油光满嘴,丝毫不顾自己前辈高人的形象,笑道:“谁跟你说我是出家人了?” 慕以柔看着她一身道袍,呵呵一笑。枯叶道:“我只是喜欢这样的装扮罢了,再说也没有人规定不能这样穿对吧?我才不出家!打死我也不出家!”说完又夹了块肉放嘴里。慕以柔无言以对,只好点头。 枯叶说:“喂!你再不动,等我吃完了,你舔盘子咯!”慕以柔赶紧动起筷子,两个人你来我往,你争我抢,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美味扫了个精光。 慕以柔舔着嘴唇说道:“太好吃了,还有吗?” 枯叶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说道:“你个小丫头,身材小小,胃口倒不小。等着吧,晚上做给你吃。”沉吟片刻,又道:“小丫头,实话告诉你,废体永远无法凝聚出武脉,就算神仙也帮不了你……不过!俗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慕以柔连忙举手:“大师,我有个问题,条条大路怎么‘通’骡马?” 枯叶白了她一眼:“傻丫头,是罗马,不是骡马!”同时在桌子上写了“罗马”二字,“这句话,是那个地方的俗话,意思是说,有很多途径和方法可以达到目的。” “您是说,就算不用凝聚武脉,我也能成为武者?” “不错!”枯叶非常肯定地说。 慕以柔噌的一声蹦起来,惊喜莫名:“太好了!” 枯叶看着兴奋得红光满面的小丫头,缓缓说道:“不过……你得先通过我对你的锤炼。” “锤炼?” 枯叶道:“一块废铁,想要能成就一块好钢,须得经过千锤百炼,所谓‘百炼成钢’是也!我要对你进行体质的重塑,这个过程就是锤炼!” 慕以柔道:“怎么重塑呢?” 枯叶道:“在普通武者体内的丹田位置,有一方存储武脉的池子,称为‘脉池’。脉池越深越坚固,能储存的武脉就越多越纯澈。而所谓的‘废体’,是无法通过炼体来‘建造’这样一方池子的,因而无法存储武脉。我这方法,是在‘炼体’的基础上加大力度,通过这样的手段,一点一点改变你的体质,逐渐‘建造’出一个坚固的池子,我称之为‘灵池’。‘建造’完成后,你再按照我传你的‘鲸吞诀’和身法修习,最多一年,就能将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灵气炼化,为你所用。这炼化后的灵气作用跟武脉相同,甚至比武脉还要厉害多倍。不过……它却很难和原脉共生,两相干扰,所以极容易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轻者变傻发疯,重者筋脉尽断,爆体而亡。你还想要练吗?” 慕以柔初时还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过天风和他说的话,与其这辈子做个人人讥嘲的废物,不如横心一试,倘若不幸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决然道:“我练!” “可是会很苦的,你这身板一看就知道是个享福享惯了的人,承受不住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明天,咱们就开始第一个阶段的锤炼。” “好!”慕以柔捏着拳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枯叶看着她笑了笑。 “大师,方才您说的那个罗马,是个什么地方,在哪呢?”慕以柔突然想起来这个名字。 枯叶道:“这个地方不在中原,也不在西域,在那遥远的西方,从这走,得三五年才能到呢。” “你去过?”慕以柔狐疑地看着她。 “去过啊……那里的女人都长着长长的金发,碧色眼睛,高高的鼻子,白白的肌肤,可美了,跟中原人完全不一样。”枯叶一脸的羡慕神色。 慕以柔不以为然,脑海里把枯叶口中所说的外域女人想象了一遍,觉得不过如此,“嘁”了一声,仰着头:“我还是觉得我们中原女人好看。别的不说,我妈就是个大美女!” “我又没见过你妈,随你怎么说。” “我妈若不是大美女,怎么生得我这么个好看的女儿出来?” “嘁!你个丫头片子……” …………………… 次日,直到日头升到天中,枯叶才带着慕以柔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上,这里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有一条小河沿着南面的山脚流出去。平地上有一棵树,树下放着一把躺椅,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壶清茶。茶水旁边有一件棉绳织成的兜子。枯叶叫慕以柔套上它,然后从地上拾起四块光滑锃亮的石块,插进兜子里,再用绳子捆扎紧实。 慕以柔道:“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枯叶道:“从现在开始,进行对你的锤炼,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多问,只管照着做就是。”她一边说一边在柔儿小腿上也捆绑石块,还问:“感觉怎么样?” 慕以柔道:“好重啊!”枯叶道:“重就对了,这只是开始,后面重量会逐渐增加。” 慕以柔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枯叶道:“从现在起,你什么时候能绕着这处平地跑满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咱就进行下一个项目。现在,你就先跑半圈看看。” “啊?”慕以柔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地,心里有些难过。 “啊什么?快去!我说过,锤炼很残酷,你要是撑不住就早点说出来。”枯叶坐在躺椅上,面无表情说道。 慕以柔咬咬牙:“哼!我一定撑得住的!”说完,当真迈开腿就冲出去了。 枯叶喊道:“太慢了,再快点儿!” 当时正值仲夏,天上日头狠辣,火一般的阳光直射大地,烤在小小慕以柔身上,她瘦小的身躯,在烈日底下缓缓移动着。她只跑了不到半里,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水如泉涌,口舌干燥似要冒火,双眼迷离,脚步凌乱,东倒西歪,看起来马上就要摔倒。但她强力支撑着,心里一直告诫自己死也要撑下去。 慕以柔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艰难。身为小境谷的大小姐,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公主一般对待,从来没有让她吃过一点儿苦,更不要说如此的“锤炼”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胸口很紧,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 她已经很难保持清醒了,双眼皮极其沉重,脚步越来越乱,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扑通一声,她一头向前栽倒,她感觉整个天地都翻了过来,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头在何处,手脚在何处,身子又在何处。脑子里嗡嗡响,就像有无数蜂子在轰鸣。“枯叶……”眼前一黑,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慕以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石块已经不见了,想要起来时,才发现除了脑袋,其他肢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不断涌起来的酸痛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大师,大师……”她万分惊慌地叫起来。枯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问她:“怎么了?” 慕以柔急得快要哭了,说道:“我感觉不到我的手和脚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枯叶笑道:“这是正常的情况,你的身体一时间不适应如此剧烈的活动,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跑了多远?” “不远,不到小半圈。”枯叶语气平静。 慕以柔有些难过:“真没用啊我!” 枯叶道:“别灰心,这只是给你适应一下,后面还有更加艰难的呢。你要是承受不住,趁早讲清楚,我也不想因为这个把你身体搞坏,那就得不偿失了。其实,做个普通人挺好的,并非一定要做个武者啊。” 慕以柔坚定地说道:“我才不要做个普通人,我的梦想就是能成为一个侠客,像我爹娘一样,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为了这个梦想,再苦再难我也要坚持下去。” 枯叶叹了口气道:“你又是何苦?来,先把药喝了。” 慕以柔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枯叶为了保证她的身体有丰富的营养摄取,有足够的精力进行锤炼,用千劫生留下来的银票,从附近的城镇招来一个老妈子,专门给她准备各种丰盛美食,顺便帮自己端茶倒水,洗衣扫地。 第十七章恋炼不舍(二) “爹爹妈妈:女儿如今在枯叶山,一切安好!勿念!待我成为武者之日,自然归家。侠客学院剑宗掌门千劫生是我新拜的师父,他知道枯叶山在哪里,你们要是想女儿了,可让他带你们来看我。” 话说慕以柔在枯叶山安顿好了以后,就给家里父母写了这样一封信,以报平安。 枯叶山附近的城镇中,正好有江湖联盟开设的专门为人们送信的驿站,她把信交到信使手上,郑重地说道:“请务必送到小境谷。” 信使郑重地接过,说了句:“请放心。联盟驿站,风雨必达!”郑重地向她伸手。 慕以柔把手上的散碎银两放在他手里,信使并为缩手。 慕以柔疑惑地看着他,信使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有点尴尬。 “你这傻丫头,知不知道请人做事是要付足够的酬劳的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一张银票拍在信使手上,“够了没?” 信使把信塞背后收纳盒里,锁好,把银两和银票揣兜里,骑上马,绝尘而去。 “谁让你不给我钱,我只有那几颗银石头了。”慕以柔埋怨道。 “怪我咯?谁叫你师父那个老家伙,不给你钱?” 枯叶把千劫生交给她的一沓银票甩得哗啦哗啦的响。自从白得了这一沓银票,她就走哪儿带哪儿,活脱脱一个女暴发户的贱样儿。 “哼!你就是抠门儿!把我师父的钱还给我!” “到了我的手里,可就别再想拿走!除非,你打赢了我!” “姓叶的,算你狠!” “对长辈要有礼貌,叫大师!” “嘁……” …………………… 此时,这封信正摊在云小柔的手上。 “啪嗒!”一滴眼泪滴落纸上。 “这个臭丫头还知道写信回来报平安!”云小柔喜极而泣,半年了,终于知道了女儿的消息。 自从慕以柔失踪,她急得快要疯了。半年来寝食难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憔悴至极。 她把整个谷中的弟子都派遣出去寻找,自己也带领五大弟子走遍了大半个江湖,仍然一无所获。 她感到了绝望。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这封信及时地来到她身边,给了她希望和活下去的力量。 她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慕鸣锋和五大弟子。 大家知道了那小丫头没事,都很高兴。悬挂已久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 “咱们今天就出发去侠客学院,请千劫生带我们去枯叶山。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怎么样了,吃得饱不饱,穿得好不好。我……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去。”云小柔眼眶湿润。 当下吩咐云伯放出消息,把仍在外寻找大小姐的弟兄召回,又让宇文坦打理谷中事务,安排好了马车,和慕鸣锋及五大弟子急匆匆赶往侠客学院。暂且不提。 …………………… 这一天正是黄昏,天上彩云悠悠,夕阳已落,余下万道霞光。 枯叶正闲适地躺在躺椅上,看着满天云彩,发呆。 不远处,慕以柔拖着沉重的步子,正在艰难地向前奔跑。她已经快要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她仍在死命坚持。 “柔儿!” 突然一声声尖叫,从远处传来。 她回头,是一群熟悉的身影,对着他们咧着嘴傻笑了一下,“爹爹,妈妈……”一瞬间天旋地转。 云小柔尽管已经把速度提到极致,可也没能在女儿倒地之前抱住她。 尽管来之前,千劫生已经跟云小柔等人解释得清清楚楚,可是看到慕以柔所受的锤炼,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既心疼又愤怒。 “锤炼,锤炼,也不是这么个锤炼法儿啊。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让她受这般折磨?” 云小柔对着枯叶咆哮。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蝶蛹,破茧之时,必须经受极痛苦的挣扎,才能成长为一只自由飞翔的美丽蝴蝶。”枯叶平静地说。 云小柔怒道:“我不管什么蝴蝶不蝴蝶,她是我的女儿,我宁愿她一辈子是个普通人,也不愿她受此折磨!明天,明天我就把她带走!” “可以啊。”枯叶仍然平静,“只要她愿意就行。” “妈,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是不会回家的!”慕以柔恢复了力气,听到母亲大呼小叫的,赶紧出来阻止,免得她和枯叶大师打起来。 “柔儿,你这是何苦?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慕鸣锋终于说话了。 “你们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 “你一个孩子,清楚什么清楚?”云小柔语气越来越强硬,“明天必须跟妈回家,这一次可由不得你不听话!” “妈,我已经快十五岁了,不是孩子了!”慕以柔同样强硬,“我已经决定了,一天成不了武者,一天不回家,十年成不了武者,十年不回家!”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废体,废体根本没有可能成为武者!你别折磨自己好么?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妈真的好心疼……”云小柔声音有些颤抖,“听话,跟妈回家。” “我不!爹、妈,女儿知道你们都心疼我,不愿我受丁点儿苦!可是,我不愿意我这辈子只是个废物,废物知道吗?就是什么用也没有的东西。我生来是个废体,我认了,可我,不认自己是个废物!宁愿死也不认!”慕以柔眼神坚定,“枯叶大师有法子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武者,而不是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空壳子。我要变强!即使这条路千难万难,我既然已经踏上了,就绝不回头!你们所有人都以为废体练武没用,我偏不信这个邪,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大吃一惊!我要让全天下的武者,再也不敢轻视任何一个废体!我要让这个充满偏见的江湖,彻底改变!” 枯叶微笑着看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小丫头的话给说动了。 云小柔有些发愣,女儿长大了,很有自己的想法,即使这些想法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可笑,不过,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就任她去闯好了。 “柔儿,妈很高兴你长大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和你爹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们,还有所有小境谷的人们,期待你的蜕变!”云小柔握着女儿的手,朗声说道。 “你们就等着看吧!” “各位请放心,最多十年,我还给你们一个脱胎换骨的慕以柔!”枯叶信誓旦旦。 云小柔道:“柔儿,那你安心在此修炼,爹妈会常来看你的。” “不,别来看我!”慕以柔脱口而出,“我会分心的。爹,妈,等女儿成为了真正武者的那天,我自会回家。” “好吧!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实在不行,就别逞强。知道了吗?” “妈,我知道!” 慕鸣锋道:“好了,人也看到了,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咱们下山去吧!” 云小柔道:“好!” 慕以柔把父母和同门七人送到枯叶庵外,和众人依依而别。 “你怎么不走?”枯叶庵里,枯叶斜睨着千劫生。 “怎么?歇一会儿都不行?”千劫生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这么久了,要歇也歇够了。请吧,千大侠!”枯叶毫不留情,“我现在不想见你!” 千劫生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出大门:“这女人,可真无情!” …………………… 话说慕以柔在枯叶大师的指导和督下,勤奋锻炼,风雨不断。 在锤炼的同时,枯叶趁着晚上的空闲,把鲸吞诀一一为慕以柔解释清楚,并传授修习身法,让她开始感受天地之间的气息,尝试着运行鲸吞诀,把那浩然磅礴的能量,吸收入体,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慕以柔白天炼体,晚上独自一人爬到那光秃秃的山顶上修习鲸吞诀。 经过两年的时间勤奋苦练,慕以柔终于能感受到那天地之间存在的蓬勃气息,虽然只是一丝。感受着这一丝气息在体内运转,之前那空落落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一些,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随着吃下肚子的东西逐渐增多,饱胀感越来越明显。 她高兴极了,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锤炼更加努力了。 现在,她终于达到了枯叶的要求,绕着那块平地跑满了十圈,丝毫不觉得劳累。枯叶对她说:“你已经学会了‘跑’,接下来,我们来学‘爬’。” 慕以柔问:“爬什么?”枯叶带着她来到一棵古松下,说:“这个。”慕以柔仰着头,围着古松转了一圈,这棵松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仍然生机蓬勃,不断拔高,树干圆挺,树身沟壑纵横,麟甲坚硬如铁,看起来极难攀爬。她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她身形矮小,双臂已经伸长到了极限,也只不过抱着古松的二分之一。古松麟甲尖锐,硌得她手臂生疼。 枯叶说:“你看着!”话音未落,往树干上一贴,同时双手并用,两脚齐蹬,身子就如一只灵活的小松鼠,蹭蹭蹭地往上爬去,七八丈高的古松,只两三个呼吸的工夫,就已经到了树顶。看得慕以柔目瞪口呆。 枯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告诉她攀爬的要点和注意事项,该怎么使力,用哪种姿势最合适等等,都一一跟她说明,最后安慰她不要害怕,只要不断练习,自然就会有进步。 慕以柔小心翼翼的,按照枯叶传授的要点,尝试慢慢爬上树去。身上负重已然不轻,再加上树鳞割手,脚下没有着力点,每上一寸都十分艰难。但她忍着利刃切割一般的痛楚,一点一点地爬到了三尺高的位置,最后实在筋疲力尽,摔了下来。 就这样,她一直爬一直摔,高度也在不断提升,大半年后,已经到了第一根树杈处。山风入松林,在她耳边呼啦呼啦地响。她心里一直念叨着“柔儿不要害怕”,可是越安慰自己,心里对高处的恐惧就越强烈,到最后手脚发抖,赶紧骑在那根树杈上,再也不敢往上去了。枯叶叫她下来,她也不敢。最后,还是枯叶亲自上去接她下来。 到了地面上,枯叶问道:“你怎么分心了?” 慕以柔惊颤颤地道:“我害怕,那么高,万一……” 枯叶道:“让你爬树就是锻炼你的专注力,你若心神不定,极易发生危险,这次幸好我在,不然,你的‘万一’可就真的变成万一了。” 慕以柔道:“不爬行不行?” 枯叶一口回绝:“不行!” 慕以柔道:“哼……”她心中不服,又跑到古松底下,抬头望了望,就动身爬了上去。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爬。也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最后终于到达树顶,她紧紧抱着一根树杈,向地面上的变成一个小点儿的枯叶招手,显得很激动:“大师,我终于爬上来了!” 此后一年,慕以柔一直练习爬树,手脚逐渐变得越来越灵活,速度也越来越快。那棵古松的树皮越发变得平整光滑,慕云柔的衣物鞋子磨烂了无数,手掌及手臂内侧,也生了一层茧子。 这一天,慕以柔以更快的速度爬上了树,回到地面时,枯叶对她说道:“只会爬树算不得厉害,明天,咱们去爬后山的悬崖。” 慕以柔道:“啊?!” 第二日,后山的一处高崖底下,枯叶指着略微倾斜的悬崖说:“从今天开始,以你最快的速度爬到山顶,只要在我面前的爆竹燃尽以前到达,你就算通过这最后的考验了。” 这悬崖高逾三十丈,而且滑不留手,想要以极快的速度爬到顶端,简直难如登天。不过,慕以柔却信心满满地说:“好啊。我们开始吧。”枯叶笑道:“小姑娘,不要托大。”说着拿出火刀火石,点着地上的一长串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起,慕以柔嗖的一下,跳上崖壁,四肢并用,竭尽全力向上爬去,全然不顾坚硬锋利的尖石。 结果,爆竹彻底燃光了,连回声就消失了很久,她还在半山腰。阿柔很不服气,每天更加疯狂的练习。 有一天,她突然从山顶上冒出头来,正好看到枯叶在那里啃鸡腿,大嚼特嚼,面前还有一只鸡腿没动过。枯叶见到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阴晴不定的慕云柔,把剩下的一直鸡腿递给她,嘟嘟囔囔地说:“奖励你的!” 慕以柔白了她一眼:“你都不看看我,有一次我差点摔下去!你还有心情在这啃鸡腿?” 枯叶道:“你不是爬上来了吗?” 慕以柔道:“我要是摔下去了呢?” 枯叶道:“那我就把你尸体拼起来,交给你师父,让他还给你爹妈。” 慕以柔一时语塞,转身就下山去了。 枯叶在后面喊道:“喂!鸡腿还吃不吃?” “哼!你自己吃吧!” 三年之后。 这一天正是日落时分,枯叶山突然爆竹声声,响彻山林,山中的鸟兽吓得四处乱窜。一个人影正以肉眼几乎不可辨认的速度,攀越一处高崖。爆竹还未燃尽,她人已经到了山顶。正是慕云柔。这一年她十九岁,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只是常年日晒雨淋,她长得黑黢黢的,身形倒非常精壮,跟个小伙子一般。 枯叶高兴极了,说道:“柔儿,你终于学会了‘爬’。”枯叶鬓边的银丝增添了不少,她时常感叹“岁月不饶人”,慕以柔都听腻了,每次都回呛她说:“是啊!岁月不饶人,可怜叶子终要枯。”然后,惹得枯叶喊打喊杀地追着她满山跑。 又二年,慕以柔二十三岁。日以继夜的勤奋修炼,加上她的聪明智慧,已经把“鲸吞诀”这门功法练得炉火纯青,体内灵气充盈,整个人看起来比一般武人还要精神百倍,活力四射。 枯叶道:“丫头,你已经学会了‘气’,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合格的武者!不过,我得提醒你,切不可轻易动怒,情绪过于激动,会导致灵气与原脉运行混乱,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后果严重。” 第十八章重逢 慕以柔在枯叶庵苦修了十年,终于脱胎换骨,整个人焕然一变——变得又黑又瘦。只有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依旧闪烁着聪慧和狡黠的光。 枯叶每看到她这副模样,总会心疼地说:“你看你,为了修炼脉气,把自己整成这般模样,何苦哟?想当初你刚来那会儿,多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娃娃哪,如今黑黑瘦瘦的,像只成了精的耗子……” “大师……”慕以柔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挥舞着一双紧握的拳头,一副要把她大卸八块的样子。枯叶脸色一白,嘿嘿一笑,抽身就跑。 慕以柔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叹了口气。虽然样貌不如从前,但换来了强大的自己。 从今天起,谁也不能小瞧了我! 想起自从离家去到侠客学院又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不知道师父身体怎么样了,爹娘和谷中的师兄师姐,他们的情况又是如何,慕以柔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有他们的影子,思念之情陡生,心里打定主意,要离开枯叶庵了。 次日,慕以柔简单收拾了行李,便跟枯叶辞行。枯叶笑道:“这日子啊过得还真是快,已经十年了。柔儿,你已得我真传,我也没有什么教给你的了。你既然决心要走,我不强留,你也该去江湖上历练历练啦。记住,这世上人心险恶,诱惑繁多,陷阱无数,凡事多留个心眼。如果想我了,就来看看我。你去吧!” 平时老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说着正经的话,慕以柔还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枯叶大师换了个人。 “大师你猛地一下正经起来,让人有点不习惯呀!”慕以柔嘟囔道。 “难得正经一次的我,你要好好珍惜……”枯叶突然间柔情似水。 “这话你应该跟我师父说呀……” “去去去,滚滚滚!” 慕以柔提起包袱,走出门:“那我可就走啦,你保重!”突然又回头叫道,“大师,要不您跟我去见见师父吧,他老人家肯定很想念你。” 枯叶连连摆手道:“不去!打死我也不去见那个老家伙,十年了,他若有心,自会来看我。他若无心,我不强求。” 慕以柔道:“大师……” 枯叶佯做不耐,道:“行啦!唠唠叨叨,有完没完?” 慕以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师,柔儿真的走了,您多保重。”说完磕了个头,而后站起来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枯叶向她挥挥手,兀自回屋里去了。 枯叶虽说平时大大咧咧不着调,不过好歹清修了数十年,早已看淡一切。相逢也好,别离也罢,不过一“缘”,缘来则聚,缘去则离,一笑了之。 慕以柔甫一踏出枯叶庵,脑海中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如同山里的清泉,源源不断地涌起来,嘴角露出了不禁然的一笑。她心里急着想要见到每一个人,她的爹娘和同门手足,她的师父,她的朋友,恨不得即刻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干脆施展了轻功,向着侠客学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慕以柔兴奋极了,她知道自己的轻功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没想到会达到如此境界,暗想着,江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有她这样厉害的了,何况她还是个武者眼中毫无用处的“废体”;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立马找个人来比试比试。 …………………… 慕以柔日夜兼程,曾经半个月的路程,她只花了五天,就来到了侠客学院。 眼前还是那个雄伟壮阔的侠客山,山下还是那个威严气派的侠客学院。一别十余年,如今又重回到这里,慕以柔眼含热泪,激动万分。 “师父!柔儿回来了!” 慕以柔大叫着朝大门狂奔而去。门口的守卫见到这个疯疯癫癫的黑姑娘,都纷纷上前阻拦:“来者何人,此地不得乱闯,出去!” 慕以柔满脸兴奋,叫道:“我是慕以柔。千劫生的徒弟,快让我进去。” 守卫道:“没听千师父说有你这么一个弟子,必是假冒的,如今黑道猖獗,你想混入本院,作何企图?” 慕以柔急躁起来,怒道:“老娘懒得跟你们啰嗦。让是不让?不让,老娘只好硬闯了。”说着,双掌齐出,分别拍向左右守卫的胸口。两个守卫见她攻势甚急,连忙举剑相迎。忽然眼前一花,两人长剑同时向前刺去,却刺了个空,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那黑女人的影子? “我在这呢!”慕以柔回头得意的大笑一声,“哈哈,想拦住我,再练十三年吧!” 声音犹在耳际,却又不见了慕以柔的身影。 “移形换影?好快的身法!”两个守卫由衷赞叹,竟一时间忘了去追。 慕以柔所用的身法,虽说和“移形换影”很像,却又比之厉害十倍。这是她自己琢磨的功夫,叫做“灵机一动”,充分调动体内灵气,灌注四肢百骸,就能使得整个人在一瞬间到达方圆三丈以内的任何位置上。 等到那两个守卫回过神来时,慕以柔早到了学院的主广场。 话说今日正是侠客学院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千劫生正在宣读规则,忽听得台下众弟子后面传来一声“师父”的大叫,扭头看时,却见一道暗红色的影子极速向他扑来。 众人大愕不已。只见一个黑黝黝的人,拥抱着千劫生,那人整个身子都跳到了千劫生的身上,紧紧缠着他。不停听那人说着什么“师父,柔儿回来了。师父我好想你。”之类的话。 千劫生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黑黑的女娃娃是自己的女弟子,小心地问道:“你真是我那女徒弟慕以柔?” 慕以柔把他抱得更紧了:“是,师父,是徒儿慕以柔。我回来了。” 千劫生被慕以柔整个人箍着,动弹不得,旁边的教头和台下弟子,都是诧异莫名的神色。他尴尬地咳嗽一声:“你先下来可好?” 慕以柔这才意识到,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个男人,实在过于失礼,脸上突然绯红,急忙松开四肢,有些窘迫地笑道:“对不起师父,我太高兴了。” 千劫生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发现她身材娇小黝黑,比一般成年女孩子还要矮半个头,心里不禁万分怜惜,叹口气说:“柔儿,这十年来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是不是枯叶亏待你?你老实告诉师父,为师替你做主!” 慕以柔笑道:“师父,大师对我可好着呢。要不是她老人家,我可不会变成这样厉害。哦,差点忘了……大师要我带句话给您,她说她很想你,希望你能去看她。” “好好好!待这次大会结束,为师就去看她。”千劫生笑道,忽而又叹了口气,“柔儿你终于变成了你想成为的人了,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 慕以柔笑道:“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师父,徒弟都不在意,您也不必在意。” 千劫生道:“好!说得好!看来枯叶妹子把你教得很好。为师很欣慰。” “千师父,您师徒两个可否另请一处叙旧?这里可是要比武呢!”侠客学院大院长铁流云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千劫生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在下陡遇爱徒,忘了分寸。下面,请风其姝和李珏两个弟子,上台比试,胜者进入下一轮。”说完,领着慕以柔下了擂台。 十年前慕以柔凭借功夫数量的优势,打败刀枪剑棍四大宗的首席天骄,名声响彻整个学院。十年后,曾经的弟子们都已经出师,现在的弟子都是她离开后招入的,没有人认得她了。 她本打算在老熟人们面前嘚瑟一番,好叫他们大吃一惊。看来这个想法不得不落空。 所谓物是人非,难免让人感伤,不能在熟人面前嘚瑟的感伤。 比武大会结束后,千劫生把大院长铁流云和全院教头都召集起来,向他们隆重介绍已经脱胎换骨的女弟子。 慕以柔为了给师父长脸,向各位教头一一“讨教”,大家也都不客气,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他们也是有意试探这个从废体成长起来的武者,到底有多少货真价实的好戏。 最终,包括铁流云在内的所有人都跟这个小姑娘打成平手。 “讨教”结束后,棍宗掌门田烈朗声说道:“不是我说奉承之语,千掌门,就柔儿之武艺,放到江湖上,也是同辈武者中的翘楚。更何况她曾是废体,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千劫生哈哈大笑:“能得田大师称赞,实属不易。徒弟还不说声谢谢?” “多谢前辈谬赞,晚辈班门弄斧而已。”慕以柔表现得十分谦虚,其实在她心中,一开始就没怎么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直到真正交上了手,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也不敢随便托大了。 教头们可都认识慕以柔,十年前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千掌门身后到处跑的女娃娃,已经长大了。如今再见,她已从一个废体成长为真正的武者,既震惊又欣慰。 枪宗掌门费旋:“自古以来,都说废体无法凝聚武脉而成为武者,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以柔道:“这句话没错,废体是真的无法凝聚武脉。我这个废体之所以会成为武者,是因为我此刻体内运转的不是武脉,而是灵气!” “灵气?这是什么东西?”众人齐齐看向慕以柔,脸上尽是不解。 慕以柔笑道:“一种能量,天地生成的能量,它无处不在,万物生灵赖以生存。没有这能量,就没有万物生灵。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枯叶大师的指导下,修习鲸吞诀,能够把这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浩然磅礴的灵气吸收入体,加以炼化,成为我自身的力量。”说着,伸出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后,在面前合于一处,一声轻喝,双掌平推出去,只听得呼呼的声响,不断远去,前方半丈处正有一棵小树,声响到了那里,那棵小树随即晃动起来,又像有个无形的人在摇动它的枝干。 “这是……气功?!”满座皆惊。 慕以柔点头:“我功力尚浅,还不足以使这灵气具形,更无法摧毁被击中的物事。枯叶大师才是真正的第一高手。” “你说的枯叶大师是何方神圣,能否请她老人家前来传授气功?”一直沉默的铁流云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大师逍遥自在惯了,不会来的。”慕以柔望着天空喃喃地说。 铁流云脸上期盼的神色黯淡下去,过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既然枯叶大师无法前来,她的传人不正在此么?慕姑娘,不知你是否有意愿接受学院聘请,成为本院第五十三个功夫教头?” “哈哈!院长大人,我早就想跟你说聘请阿柔做教头了,她完全可以胜任!”铁流云身边的一个年轻教头大叫起来。 “啊?我?小女子何德何能,无法担此重任啊!而且,身具武脉的人是不能再修习‘鲸吞诀’的,稍有不慎就会走入火魔……”慕以柔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教头,她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如今的实力而已。 铁流云肃容道:“不妨跟姑娘说,如今之武林,天生武体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据联盟的‘消息司’探查,二十年前,十个正常少年之中就有一半是无法凝聚武脉的废体,而今年,废体数量则已超过了七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数十年后,江湖中再无可练武之人,盛国武林将不复存在……而这,正是外域异族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一旦异族发动战争,我盛国武林无人抵挡……这将是盛国的浩劫……姑娘的出现,说明只要找到合适的修炼法门,废体也可成为武者。如果把武林中所有废体也培养成合格的武者,不仅是对盛国武林卓越的贡献,姑娘你也将成为一代宗师,名留史册!只要姑娘你答应,本院今天就可发出公告,成立‘气宗’,你为掌门,待气宗一应场馆修建完毕,即可招收废体入学。姑娘,为了正道武林能够延续,恳请您以大局为重……”铁流云说到最后,竟对一个晚辈用了“您”。 “好!我答应!”慕以柔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希望前辈能够应允……” “请说。” “就是学院不能干涉我的一切决定和采取的修炼方式,也不能让亲属探视,毕竟,对废体的锤炼,在外人看来有些……惨无人道。当然,我保证,绝不会伤及弟子的生命。我就是这么熬过来的,自有分寸。” 铁流云道:“好,本院答应你!但愿你不要令学院失望,不要令整个武林失望!” 当下即吩咐助手把聘约拿来,二人当着众教头的面,签字,画押。 自此,慕以柔成了侠客学院最年轻的教头,也是最年轻的‘气宗’掌门。 在“气宗”大楼“灵机楼”建造期间,千劫生把深藏已久的“灵蛇剑法”传给了慕以柔。 慕以柔勤加苦练,只花了四个月就把招式纷繁复杂的剑法熟练掌握。 学院的药道大师凤子心,为慕以柔特意配置了一副药方,跟她说:“这副药,只要你坚持服用,约摸两年,你就能恢复原来的正常肤色。”慕以柔大喜,连连道谢。她虽然说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但毕竟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有哪一个能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有机会变得更美,自然不可错过。 第十九章接受挑战(一) 学院聘请慕以柔做教头,有些入学较早、年龄较大的弟子可就不乐意了。在他们看来,这个黄毛丫头,一没丰富资历,二无高深武功,凭什么能做教头?就因为她是千劫生的徒弟?于是所有反对的弟子,联名告状到大宗师处,请求学院和慕以柔解除聘约。 铁流云将所有教头和弟子召集到议事厅,商议解决此事的办法。反对慕以柔的弟子们同仇敌忾,要求向那黄毛丫头挑战。他们将选出最优秀的代表和慕以柔比试,为了不显得是弟子们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女人,比试内容由慕以柔决定。倘若她输了,离开侠客学院;倘若赢了,那就让她做这个教头。 众位老教头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慕以柔表示同意。她当着全体弟子和教头们的面,沉着脸说:“不是本姑娘托大,以你们当下的三脚猫功夫,没有任何人是我对手。为了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我给你们两年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们大可把精力放在你们所擅长的功夫上。另外,我保证,倘若你们愿意,我会将我平生所学如数教给你们,绝不做丝毫保留。只看你们的悟性,能学会多少了。” 那一群弟子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齐声说道:“好!好!” 慕以柔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冷然道:“好!既然你们决定了,那么,请大宗师和各位教头做个见证:今日,我慕以柔和侠客学院的所有弟子立下赌誓,无论你们是刚入学的新瓜蛋子,还是即将出师的老油条,两年后,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的轻功或剑法能够胜过我,我就地请辞。如若,你们输了,就得乖乖认我做师父!”说完当即转身离开,不做片刻停留。 从那天开始,整个学院的氛围完全变了。所有弟子干劲十足,纷纷抓紧时间练习功夫。没有一个弟子向慕以柔请教。 慕以柔乐得清闲。‘气宗’的各种设施还没建造完毕,所有事情都不必她过问,学院已安排好了一切。趁着空闲,她回了小境谷一趟,看望父母同门。 时光飞逝,比试的日子终于到了。这一日,一大早,全学院的人聚集在半山腰处的小广场上,参与对决的十个弟子中,都是四大宗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三个将和慕以柔比试轻功;七人和她较量武技。这些弟子都是由大家推选出来的公认的轻功奇才和剑术高手。应战的弟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看起来信心十足。 先进行的是轻功的比拼。只见那十个弟子一字排开,都做劲装打扮,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冲天。学院屈指可数的几个女弟子在一旁为他们打气助威。 慕以柔这两年里一直遵照凤子心的嘱咐,坚持服用那一味草药,肌肤是一天比一天白皙,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肤色。她本来就长得不差,这一变白,显得更加的清新脱俗、俏丽可人。学院中年纪较大的男弟子,私下里都在议论。更有甚者,半夜做梦都叫“柔儿”。 后来,凤子心把这副药制成药丹,取名“玉脂丸”,拿去市上售卖,竟在江湖上引发了一场变美狂潮,无论是江湖侠女还是普通妇人,争相购买。不仅为学院赚取了巨额资金,还使得学院的名号和威望在武林中水涨船高。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慕以柔还是跟个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地巡视了一圈,呵呵笑道:“哟呵!这才是咱们侠客学院弟子该有的风采!大家全力以赴吧,我是不会给你们留任何情面的!”说完,向着高台上站着的铁流云道:“院长大人,请您宣布比试规则!” 铁流云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各位教头,各位弟子!今天慕师父与十位极其出色之弟子代表比试轻功及武技,双方需竭尽全力,不可藏私。以技艺争高下,以实力决雌雄,若有为了取胜弄虚作假者,就地逐出学院!下面,先将进行轻功的比试。规则很简单,双方之中谁先到达山下的明月湖,取回中心岛上的红色布条,并且第一个回到这里,就算优胜!比试结果依照双方之前的约定处理。你们可还有异议?……好!那么,我宣布,比试……开始!” 随着铁流云一声令下,那三个弟子同时动身,施展起自己的轻功,往山下飞速而去。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山下议事厅处。 慕以柔面带微笑,不急不忙,走到广场边上,调动体内灵气,运转于周身百骸,身子微微前倾,同时双手向后一甩,整个人就仿佛有什么牵引似的,一瞬间拔地而起。 “嚯!”人群里一声惊呼。 一个老教头惊叹道:“那丫头……轻功这般厉害,已然臻至化境,了不得!了不得!”又向千劫生竖起大拇指,“千师父,你教了个好徒弟!” 千劫生哈哈大笑道:“这孩子轻功上很有天分,我只是略微指导而已,都是她勤学苦练得来!”脸上的得意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些观战的弟子们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人的轻功,只怕自己一辈子苦练,也达不到她一半的水平。 插个题外话。话说轻功的施展,大多是先有一个向上或向前的纵身的动作,借着这一纵的力量,驱动体内武脉,运行周身,身体便可以如飞鸟一般在空中飞行十个左右呼吸的时间,之后借着地面或者其他物事踮脚,再重复纵跃,如此前行。那些轻功高手,一纵可去二三十丈。慕以柔却是不同,只有一个看似一般的甩手动作,身体就能腾空而起,而且速度、距离远超寻常武人,所以那老教头说这妮子的轻功已臻化境。 “这……这是她的真正实力?天哪……”“就这功夫,不要说两年了,就给我一辈子,也追不上啊,太可怕了!”“我说,她还是人吗?”“慕师父上辈子肯定是只鸟……”“唉!那三人赢不了,输定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他们也曾看到慕以柔展示过不俗的轻功,直到今天他们才算是有了个更加直观的见识。这个看似柔弱的毛丫头的真正实力,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地步。所有人都围在广场边上,伸长了脖子观看比试情况。 慕以柔身子飞起之后,在树梢顶端轻点了一下,整个人就急速往山下飞去。耳边风声呼啸,看着身边一切物事急剧后退,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惴惴,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御风”,难免担心出错丢丑,即使这套轻功身法,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好在她内心依然平静,没有丝毫慌乱。看着地面上此起彼伏不断腾跃的身影,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惊呼,一股得意劲儿压制不住地涌起来。如果这时候谁看得见她的话,就会看到一张得意至极的、笑得灿烂如花的脸。 话说那三个弟子,如今已有两个稍微落后,而在这两人前面领头的,是个女孩子,姓风,名其姝,全院弟子中,就数她轻功第一,她脸上此时的得意劲儿,可比慕以柔还要明显。 其中一个男弟子道:“诶,那姓慕的这半天不见踪影,该不会是自知不敌我们,认输了吧?”说话间,头顶上方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他脊背不禁有些发凉,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颤着声音跟前面那年龄稍长的少女道:“风……风师姐,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那姓风的少女突然双目圆瞪,神色惊恐,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尖叫道:“是她,她在……她在前面!” 前一个少年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啊,她什么时候到的前面去了?” 另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同样惊异万分:“就……就刚才,李师兄你说话的时候……” 慕以柔此时就站在学院入口处那个矗立着的巨石上面,笑嘻嘻地向那几个弟子招手:“你们真没用,太慢了——!”这三个弟子不可思议又很不服气的表情,在慕以柔眼里实在可爱极了。 三人都顾不上喘息,加快了速度。慕以柔不等他们近身,转身就往湖心岛飞去。 三人眼睁睁看着她在湖面上轻点两下,而后轻轻地落在岛上,伸手解下缠在亭柱上的红布条,又缠在自己手上,而后对着他们不停挥手,笑容很是夸张。 “我们输了……”一个男弟子恨恨地吐出这几个字。 话音未落,就听慕以柔突然大叫道:“你们几个,还没到最后时刻就认怂了么?有本事上来抢啊,抢到就算你们赢!” 三个弟子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纵身跃向湖心,也不管湖水深浅,自己过不过得去,重重踏了几下水面,激得水花四溅,十分勉强地落在岛上,大腿以下全湿透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慕以柔哈哈大笑,神情得意,也不管弟子们幽怨至极的目光,大模大样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 弟子们突然发一声喊,就去抢夺她手上的红布条,慕以柔以极其巧妙的身法游走于众人之间,总是让人触手可及之下偏偏抓不着,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变成一道残影。三个弟子呆立不动,看着那道影子停在亭子的横栏上。 “这是什么功夫?”姓李的弟子呆愣愣地说。 慕以柔得意至极:“这叫‘灵机一动’,怎么样厉害不厉害?想不想学?” 那两个男弟子齐声道:“想!” 风其姝嗫嚅道:“有什么了不起。” 慕以柔把眉毛一挑,笑道:“那先追上我再说!”话音未落,人已到了三丈开外,弟子们回过神来时,只见湖面上还有一圈圈荡漾开的波纹。 广场上的师生都在讨论慕以柔和她的轻功。 大家正说得热闹,突听得上空传来一句“我回来了!”纷纷仰头去看,果不其然,是慕以柔的身影。此时的她衣袂飘飘,缓缓降临地面,身姿潇洒至极,落地后,嘴角一扬:“我赢了!”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个女声: “天哪!她要是男的,我一定会爱上她的!”“得了吧!你个花痴妮子!”“明天我就去求她收我做入室弟子!本姑娘要做轻功天下第二的女侠!”“哈哈哈哈,做梦吧你!” 第二十章接受挑战(二) 在掌声逐渐消失之时,输了轻功的三个弟子先后回来,个个累得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慕以柔大声说道:“各位!老……”她本想说“老娘”来着,一出口惊觉不妥,连忙改口:“呃……我已在轻功上赢了你们,接下来武技的比试,你们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 那七个参与武技比拼的弟子,一齐拱手道:“请指教!”说着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有的持刀,有的使剑,有的用棍,有的提枪,都是四大宗的翘楚。 慕以柔道:“嚯!这么多人啊?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车轮战呢?” 一个弟子正色道:“我们以风其姝师姐为主,以多欺少。” 慕以柔笑道:“能把这么不要脸的方式,如此坦荡地说出来,你真是个人才。这里地方太小,咱们去大广场上过几招如何?”说完,她就飘了起来,像个幽灵似的,飘下山去。 其他弟子不甘示弱,也施展轻功,远远跟在后面。 在主广场上,八个弟子把慕以柔围在垓心。弟子中的佼佼者风其姝一剑当先。风其姝拱手道:“各位同门,我先出手,大家看我不济了,在动手不迟!”其他人都点头答应,把圈子向外扩展,好留给她足够的施展空间。 慕以柔朝她笑了笑,说道:“你才和我比完轻功,现在又来比剑,你吃得消吗?” 风其姝冷然道:“不劳你费心,我好得很!”她不仅轻功超群,剑术也是一流,是侠客学院中公认的天才少女,年纪只比慕以柔小三两岁;十三岁进入学院学剑,至今在弟子中已无敌手,深得众教头的器重。铁流云把她收为入室弟子,传授其成名剑术,一百二十式“流云剑技”。 说话间,她右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先是一招“白云出岫”,刺向慕以柔胸口。 慕以柔倒背手,随便一扭身子,就闪避开了。风其姝连忙向其闪避的方向横削过去,慕以柔轻轻一退,又躲过了。 风其姝剑招陡然一变,化削为刺,直奔慕以柔眉心。这一击自然不中,她的剑刺了个空,慕以柔早已绕到她身后。 “把你的看家本事拿出来好不好?就这样的剑术还想赢我?你就算练个十年八年,也追不上我!”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失望,语气带着讥讽,希望能激起对方的斗志。 风其姝大怒,回身一招“清风舞柳”,一招“风云激荡”分别攻向慕以柔中路和下路,这两招初时看来威力不大,到了后面,剑影人影四闪,紧封对手周身退路,敌人将四面受制,无路可退。 慕以柔笑道:“这还差不多……” 风其姝冷哼一声,剑招又变,“落叶飞花”“风起云涌”“彩云追月”先后使出,威力成倍增加。 “嚓!”慕以柔左肩衣服被划了个口子,要不是她躲得快,左肩必定被一剑贯穿。 观众们惊呼起来。尤其是那些弟子,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更加卖力地为风其姝呐喊。 一旁观战许久的铁流云怒喝道:“姝儿,同门较技,怎么下狠手?” 风其姝怒道:“你为什么不出剑?” 慕以柔笑道:“没必要。”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风其姝摸不清对方的虚实,一声怒喝:“那就别怪我失礼了!”手中钢剑舞了个大圆,猛然向前一冲,整个身子旋转起来,“风来云去”连着“天女散花”,一招直击敌手心口,一招封闭其后路。这两招威力更猛,速度更快,无论慕以柔退往何处,始终摆脱不了她的追击,又无退路,她非得出剑迎击不可。 这时候,一旁观战的七个弟子加入战团。七人配合紧密,看似杂乱,实际上,每一步每一招,进退有度,互相协调。 慕以柔只觉得周围人影幢幢,刀剑闪着寒光,枪棍呼啸连连,只要稍有分心,就得挂彩。 她双掌舞动,用的是“长河瀑布掌”,此时每一掌都发挥到极致,只是并没有以灵气增持,全凭自己的力气,处处避开弟子们的身体要害。是以,就算有弟子被她拍中,也不至于到了重伤的地步。 慕以柔双掌翻飞,脚步灵活,总能在紧要关头,躲避开弟子们的攻击。而那些弟子却一个个都被她夺去武器,打翻在地。 风其姝怒喝道:“谁让你来捣乱的?退出去!”手上剑招一变再变,把慕以柔逼得不断后退,却见她始终不出剑,心里怒气更甚,剑招陡然又一变,变化中凌厉不减,“漫天花雨”一出,慕以柔顿时险象环生。 周围众人又是一呼。大家的心跟着她的起而起,跟着她的落而落。忽听得“叮”的一声响,慕以柔骤然一停,风其姝跟着同时也停了动作。 风其姝目光沿着剑身看过去,只见她的长剑已然刺中了慕以柔的腹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巴,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观战者们才又发一声长长的惊呼。但仔细一看,却不见剑尖刺入肉里,风其姝瞪着一双大眼睛惊异万分:“你?难道……”她以为慕以柔已经强悍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慕以柔却笑道:“不必惊讶,你只不过刺中了我的剑。你很厉害,要不是我的剑挡你这一招,我现在已经死了。不过别得意,我还没认输。现在,该你接我的招了!”说着,伸手向腰间轻轻一拔,一柄四尺四寸长的软剑随即拔出,这剑银光闪闪,比普通钢剑还要薄软百倍,拿在手上就像拿着一根短鞭。她学着千劫生的样子,把软剑缠在腰间,仿佛一条腰带。 慕以柔说话间轻轻一抖,软剑仿佛活了过来,剑身一动,也变得如钢剑一般笔直硬挺。千劫生传给慕以柔的“灵蛇剑法”就是软剑剑法,比之于普通剑术还要难练百倍。软剑剑术的施展,全在一个“巧”字,讲究巧力,巧势,在武脉的加持下,剑身可软可硬,招式路数千变万化,往往伤敌之意料之外,却在使剑者的巧局之中。 慕以柔说了一声:“小心了。这是我的‘灵蛇剑法’看你能撑到第几招?”说着第一招“灵蛇吐信”,倏然而出,软剑挺直,刺向风其姝面门。 风其姝举剑横挡,那软剑击中其剑身,并没有弹开,反而是一转,绕过她的身后从右边刺过来。 风其姝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一扭上身,想要躲过剑尖,同时挥剑往外拨去。 慕以柔的软剑仿佛有灵一般,不等风其姝的长剑拨到,连忙回撤。这是“灵蛇剑法”的第二招,“反咬一口”。慕以柔怕伤到风其姝,是以连忙撤剑,不然,她的肚子上就得多一个洞了。 软剑在慕以柔手中,当真如获得了生命,一人一剑,配合得极其巧妙,东躲西藏,击前刺后,虚上实下,忽左而右,随时可变,随处可变,一变带万变。“金蛇狂舞”,“万蛇嘶鸣”,“灵蛇飞天”……剑法才用到第五招,风其姝已经疲于应对,无力反击。 “这就是‘灵蛇剑法’啊?果然不同凡响,虽说那小妮子还没有完全发挥出这剑法的威力,不过,竟然逼得院长大人的高徒,毫无还手之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个观战的教头赞叹道。 他身边的另一个教头,附和道:“是啊!风其姝固然惊才绝艳,可是比起慕以柔来,稍逊一筹。” “风其姝也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必成年轻一辈之翘楚。未必……比慕以柔差!” “这两人的未来无可限量!” ……,…… 之前已败阵的七个弟子,见到风其姝连连吃亏,赶紧捡起地上的兵器,发出声声怒吼,重新加入战团。人人奋力,个个争先,都使出了看家本事,直攻慕以柔周身各大要害。 可是人越多,灵蛇剑法似乎威力越大。弟子们初时还互相配合,攻防互换,一度令慕以柔眉头紧皱。可是仅仅三十个回合之后,他们的步法就被一招“群蛇缠绕”和长河瀑布掌中的“银河渐落晓星辰”打乱了。众人顾左难顾右,攻前难防后,步法一乱,招式跟着乱,配合更是一乱再乱。 “哎哟,你踩我干什么?”“小心你的剑!”“你刺她呀!”“她又来了!”弟子们乱作一团,吵成一片。 慕以柔无奈地笑了笑,一手剑法,一手掌法,互相照应,不断变化,几乎所有人都被她难以捉摸的剑法绕得晕头转向,被她威力逐渐增强的掌法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她趁机近身,分别点了他们的穴道,众人顿时动弹不得。 慕以柔的点穴手法,乃是缠着学院最擅长此道的教头“铁指先生”高且直学来的,高且直性格古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对她的死缠烂打一点法子没有,只好教她些皮毛。 话说其他弟子败阵之后,只有风其姝仍旧再顽强抵抗。慕以柔叫她认输,她偏不认,所学的剑招已经用完了,干脆弃剑不用,赤手空拳,也不后退。 慕以柔冷笑道:“听说你是剑宗第一,也是全院第一,怎么,这么快就把招式用光了?改肉搏了?我还有很多种剑法没用过呢。既如此,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只好赤手空拳跟你打了。”说话间,她手一抖,软剑发出阵阵嘶鸣,刷的一声,钻进主人腰间的剑鞘里,仿佛一条听话的银蛇。 风其姝原本是北方落星门的掌门风镰的女儿,落星门自第二次正邪大战后,逐渐没落,她被父母送到侠客学院学艺,以期日后重振落星雄风。一身家传的“落星拳”,已然练得出神入化,拳风呼啸,气势如虹,在武脉的加持下,越发凌厉似雷霆。 “你的拳,可比剑法厉害多了。”慕以柔由衷赞叹。她仍以“长河瀑布掌”应对。 风其姝一心想要击败对手,根本不搭理慕以柔。 慕以柔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了。 “哎你们看,姓慕的笑不出来了!”一个弟子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忙大叫一声。 没人搭理他。原来,大家都被两人精彩绝伦的招式吸引住了,都伸长了脖子,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动作。 “砰”的一声巨响,把观战的所有弟子和教头吓了一跳。 只见,慕以柔被风其姝击倒在地,风其姝一跃而起,随即右拳高举,向着慕以柔击落,那一声巨响就是由此发出。 “好险!我若慢了一步,我这小身板可就被你打坏了。”慕以柔看着地面上破碎的石板,心有余悸,“你的手痛不痛?” 风其姝的眼眶微红,显然用尽了全力。这是武脉耗尽的体现。刚才她那一拳汇聚了体内所有的武脉,却被对手躲过了。 “姝儿!说了多少次,同门较技,不要下杀招!你怎么不听话?”铁流云面有怒色。 风其姝那一拳有个名字,叫做“天崩地裂”,乃是落星拳最有威力的杀招之一。可惜她武脉稍弱,只用出了这一拳,便无法再继续战斗了。 “我认输!”她平静地说。 “又认输?”慕以柔突然想起来了杨阿萝,十年前也是有个小姑娘跟她打着打着就认输了。 “风师姐你干什么认输,倒地的明明是她呀?” “你不能认输!继续,继续打!” 有些弟子对于风其姝的认输非常不满,对着她大喊大叫。 “闭嘴!”风其姝怒吼,“是我输了。我已经耗尽了武脉,仍然不能打败她。而她……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她哪里像刚打完一场架的样子?如果我们两个是生死仇敌,我现在早就死了……她要杀我易如反掌。”她看着旁边仍有不甘的同伴,“你们若是觉得打得赢她,尽管上好了。反正她做不做教头,跟我没关系。”说完,转身离去。 慕以柔看着她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各位弟子,慕师父既然赢了全部比试,按照两年前之约定。她正式成为侠客学院的教头,‘气宗’第一任掌门!大家可有异意?”铁流云站在众人面前宣布意料之内的结果。 “没有!”弟子们齐声说道 “散!”铁流云一声令下,众人一哄而去。 留下七个动弹不得的倒霉鬼。 慕以柔得意地笑了笑。慢吞吞地去给他们解穴,一边动手,一边十分嚣张地说道:“你们已经很好了,剑法蛮不错的,配合无间,看来这两年间,你们是下了功夫的。只是运气不好,碰到我这样的对手,败是理所当然的……别不服气,想要打赢我,再练个三五……十年吧!”她的话令那七个弟子又是羞愧又是气愤又是不服,大家死死盯着她,拳头捏得紧紧的。 “这贱人……总有一天……” “不对,是漂亮的贱人……” “不对不对,是又漂亮又嚣张又厉害的贱人……” 看着慕以柔大摇大摆离去的样子,有几个弟子暗戳戳地交头接耳。 “你们几个,德行课是白听了吗?背后叫老师贱人,谁教你们的?!”一声怒喝,把那几个弟子吓得魂飞天外,赶紧认错,溜之大吉。 千劫生满面春风,仿佛打赢了的人是他一样,柔儿啊柔儿,你可给为师大大的长脸了! 慕以柔精彩绝伦的表现,成功地把自己树立成全院弟子的榜样,也成了部分弟子的“公敌”。 第二十一章地蛇十六部 时间回到两年前,慕以柔从侠客学院回小境谷的路上。 秋天,午后。狂风搅动浓云,天地越来越暗。 慕以柔此时正处在一片荒山之中。也怪她老想着快些回到小境谷,根本不走官道,而是跟人打听清楚了青木城的方位之后,施展“御风”,向着青木城的方向飞去。 所过之处都是荒山野岭。然后肚子饿了,肚子一饿,体内运转的灵气就受到影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于是她不得不降落在丛林里,希望能找到什么野果子充饥。 然后,她迷路了。 她知道有四个方位叫东南西北,青木城在北,可是此时的她,分不清哪边是东哪边是南哪边是西哪边是北。从小她就分不清方向,这是她一直以来难以言说的痛。 小时候有一次贪玩,钻进小境谷东面的树林里,明明进去的时候是记得路的,也特意做了标记,可是一个转身,她才发现,眼前几乎到处都是标记,早已分不清孰先孰后。 她急得到处乱窜。最后,幸好遇到一个打柴的谷民,才跟着人家走出了林子。 现在,却没有谁能带她走出去了。 肚子里好像装着一只鸽子,一直咕咕叫。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不是才吃饱嘛?”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着它自言自语,“都怪你,害得我迷路了!” 自从修习鲸吞诀之后,食欲越来越强,饭量越来越大了。以前,三天吃一顿,也不觉得很饿,如今一天吃三顿,还总是觉得没吃饱。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不是以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美人了,现在的你,又黑又矮,要是还吃胖了,就变成了又黑又矮又胖,谁要你啊?所以,今后一定要少吃……饿算什么,忍着就是了!”慕以柔一边乱窜,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肚子里的鸽子叫很欢快。 “不准叫!不准饿!”慕以柔对着自己的肚子下命令。 “啪嗒,啪嗒……” 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一场暴雨已经到来。 “老娘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慕以柔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雨了,因为“啪嗒啪嗒”变成了“哗啦哗啦”,并且伴随着电闪,雷鸣。 她四下里张望,这该死的林子里,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阿弥陀佛,去你妈的!”她微笑,指着天。 老天爷回应她的是一片突如其来的、极耀眼的、贯通天地的闪电,和震耳欲聋、吓得她跳了起来的雷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骂你,别生气别生气……”慕以柔在暴雨中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是冷。 又饿又冷,还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世上找不到比我还惨的人了吧?慕以柔想。 肚子越来越饿了。她原本想着用“御风”飞出去,可是肚子一饿,什么灵气也没了,运转鲸吞诀吸收灵气?可别,越运转越饿。 好在暴雨只是瞎闹一下,没多久就停了。 好在雨停没多久,风就把雾气吹跑了。 好在雾气被风吹跑了,视线就明朗起来了。 好在视线明朗起来了,慕以柔看见了前方山坳里有一阵阵炊烟。 她以为自己已经饿到头晕眼花了,居然看到了炊烟,肯定是自己饿得太狠,出现了幻觉。 她不由自主地向那山坳走去。 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她闻到了香味,烤鸡的香味。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爬上一个斜坡,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 她看到了,前面,是一座庄园。庄园以简陋的竹篱笆围着,入口处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归何处”。 炊烟从庄园里袅袅升起,香味从庄园里幽幽传来。 她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跨过几级台阶,走进去,一个少年,正在案板上切菜。 “咕咕咕咕咕咕……” 少年停下刀,盯着她;她捂着肚子,盯着少年身边的烤架,上面正烤着一只山鸡。 少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对美食的渴望。 “吃吧!”少年扯下一条鸡腿,不忘撒一些调料,递给身形狼狈的黑姑娘。 慕以柔来不及说声谢谢,拿过来三两口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少年。少年又把另外一条鸡腿撕下来,给她。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走到这里,你也别打听我是谁,也别问这是哪里……吃完这个你就走吧,不然等我那几个阿兄阿姐回来,看到你,你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少年低着头切菜,声音冷冷的。 “可我还饿……”慕以柔充满了委屈。 “好吧,你等着。”少年有些无奈,这个黑瘦黑瘦的姑娘,看不出来胃口还挺大,把另一个火灶上的蒸笼打开,夹出五个香喷喷的肉包子,以一张宽大的树叶包好,“拿着。出门往右拐,你会看到一条小路,跟着小路一直走,大概四个时辰就能走出这座山,外边有一个镇子,你去那里寻找生路去吧。” “可是天快要黑了,你忍心我被山里的什么野兽叼走吗?”慕以柔看得出来这个少年虽然神神秘秘的,却不是心歹之人,因为他的一双眼睛,纯澈如清泉。她也好奇他口中的阿兄阿姐是何方神圣,怎么他们一回来,自己就走不了? 她决定留下来探个究竟。 “嘘!”少年示意她不要出声,慕以柔闭紧嘴巴,寂静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而且越来越近了。 “你快躲起来!千万别出声!” “我……我躲哪去?”慕以柔佯装很害怕,不知所措的样子。 说话声已经到了门口。 慕以柔干脆站在少年身边,有点……满怀期待。 “十六,晚饭弄好了没……有?”一个身穿黑色粗布麻衣,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影踏入庭院,看到少年身边居然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她仿佛见了鬼似地大叫了一声,“啊!老二、老八、十四,你们快来呀,这有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小东西!”她声音又细又尖,胸脯隆起,显然是个女人。 “你才是东西,你们全都是东西!”慕以柔翻了一圈白眼。 “哟哟哟,还是个小妞呢!” 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从天而降,如一尊巨神挡在慕以柔面前。他身上衣着陈旧,而且有些破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手,青得发亮的手。 他的旁边,并排站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身着紫衣,面目可憎;另一个样貌更加奇特,从头到脚,一身金色,仿佛一个金人。 “你们是谁啊?想要干什么?”慕以柔吓得浑身发抖。 “啊哈哈哈哈,长得虽然黑了点,不中看,却中吃!”那中年男子面目狰狞。 “等等!你们要吃我?”她神色看起来很无辜,“我又不是菜,干什么要吃我?” “小姑娘,在外面你不是菜,在这里你就是一道美味至极的菜!我们好久没有尝过女人的肉了。”中年男子继续面目狰狞。 少年捂着脸,轻轻叹了口气。 “那在吃我之前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慕以柔眨了眨眼睛。 “快说!”中年男子怒喝。 “能不能把那只鸡给我吃?饿着就已经很难受了,饿着死岂不是更难受?你们说对吧?” 中年男子点点头:“这丫头说的有道理。吃吧!快吃,吃好了就该轮到我们来吃你了!” “别急嘛!”慕以柔双手抱着整只山鸡,也不嫌油腻,一通狂啃,不一会儿,山鸡就剩了骨架,又把手里的肉包子全吃光,“嗝儿……吃饱啦!”她很满意这只鸡的味道,“谢谢你!”她对少年笑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你们真个要吃我?” “废话!”中年男子又一声怒喝。 慕以柔暗中运转鲸吞诀,四周空气骤然流动起来,如果肉眼可以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无数金色气流如丝线一般,钻进她的丹田。 “来吃吧!”慕以柔张开双臂,“不过,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吃到了。” 说话间,腰间软剑出鞘,嘶嘶嘶,如银蛇吐信,直取当前为首的人。 那人躲闪不及,软剑刺到他喉咙那一刻,却猛然转向,贴着他的脖子绕了一圈,那人只觉得冷冰冰的剑身,仿佛真是一条毒舌缠着他脖子上,只要稍微一动,毒舌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住手!”少年突然大叫一声,同时制止了其他三个准备动手的同伴,“姑娘,看在那一整只鸡的份上,放了老二,我代他死,你杀我好了!” “他们要吃我!你又不想吃我,我不杀你。” 少年道:“我们‘地蛇十六部’共进退,同生死,连我一块儿杀吧!” 慕以柔一愣,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有义气。 “你们这伙贼人,谁给你们的胆儿,敢来吃我?” “姑娘别激动,我们是开玩笑的。”那个全身黑色的女人勉强挤出几声笑声来,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慕以柔怒道:“玩笑?对我来说,可不是玩笑。”她手一动,软剑就紧三分,那人发觉毒舌越缠越紧了。 全身金色的人咳嗽一声:“姑娘,我们也是一时兴起,故意说些狠话吓唬你,因为你看起来孤零零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我……”慕以柔被这个理由呛了一口,“那现在呢?” 中年男子一抱拳道:“人不可貌相。像姑娘这般深藏不露的,我们更不该冒犯,向你道歉!老八,老十,十四,十六……”随着他点到名字的那几个人立刻站成一排,穆然肃立,“替我向女侠道歉,不该吓唬她,还有感谢她的不杀之恩。一鞠躬……”四人同时鞠躬,同时齐声道:“对不起!” “二鞠躬……”中年男子继续叫道。 四人动作如前:“对不起!” “三鞠……” 还不等“躬”字喊出喉咙,慕以柔连忙打断,“好啦好啦!你们这是道歉啊还是拜死人啊?” 众人大笑。 “夫君!孩儿!你们回来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门口传进来,在这深山老林,寂静庄园,实在让人倍感恐怖。 慕以柔心中一颤,全身汗毛倒竖,手中软剑瞬间松开中年男子的脖颈,倏然挺直,直刺门口的黑影。 “且慢!姑娘,她不是什么鬼怪。她是我们可怜的老四……”中年男子急忙阻止,“十六,把老四扶房里休息去。” “好。”少年乖巧地答道。走上前去,把那个蓬头散发,浑身湿透了的女人,牵入内房。过了一会儿,少年走出,“老二,老四已经睡下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慕以柔问。 那老二道:“唉!老四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曾想,突然有一天,她所拥有的一切,一夜之间全没了……那一天也是这个时辰,她的丈夫和三岁的女儿,被人杀死在庭院里,至今不知道凶手是谁。老四受了极大刺激,从那天起,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她这疯病时好时坏,每天到这个时辰就发病,天亮了就好了。我们给她看了无数个郎中,吃了无数的药,总是不见彻底好转。” 慕以柔又问:“那你们怎么都住在这个破地方?住在大城镇里不是更方便给她请郎中吗?” 老二长叹一声:“我们兄弟原本一十六人,绰号‘地蛇十六部’,数年前被号称正道门派的‘非常道’围剿,其他十人都在反抗中战死了。只有我们六个侥幸逃得一命。” 金色的人道:“我们平时虽说有些爱胡闹,可是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恶事,我们也从不招惹那些名门大派,却没来由的,遭到围剿,十六个兄弟姐妹,只剩下我们这六个……我们本领低微,无法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只好躲在这荒山野岭,苟且偷生……” 慕以柔控制着自己的愤怒的情绪:“非常道实在可恶!听我爹爹妈妈说过,这个门派明面上是个正道门派,位列江湖联盟十大门派之第九,实际上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联盟一直找不到有力证据,无法铲除他们……” 众人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慕以柔打破沉默:“我叫慕以柔,以柔克刚的以柔!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老二道:“我们兄弟之间只以排行互相称呼,没有姓名。在下‘青手阎摩’,排行第二;这是老八‘金身罗刹’,他因为修炼‘大日如来’神功,不慎走火入魔,身体变成了金色,再也恢复不了正常;这是老十‘黑灵魇魅’,我们之中属她最擅长用毒;她旁边的是十四‘紫衣修罗’,这家伙半年都不开口,你哪天要是听见他说话,嘿嘿,包你走大运;那个……正在蒸笼旁边啃肉包子的……咳咳……是我们最小的十六弟,‘赤脚夜叉’,好吃,厨艺属他最好,我们一日三餐都是他做,你就叫他十六好了;疯了的那个是老四,‘白发鬼母’,正常时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话也刻薄,其实属她最心善……” 慕以柔苦笑道:“你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怎么都取这些凶恶绰号?还有,你们那个‘地蛇十六部’,谁起的,这么没水平?” 老八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为了让人害怕我们,不敢打我们的主意。”说完,他凄凉一笑。 老二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们老大‘嗜血童子’在我们结义之时,说我们这十六人都是小人物,比不上呼风唤雨的神仙菩萨,佛经里有个‘天龙八部’,他就说以后咱们兄弟十六个,就叫‘地蛇十六部’,同生死、共患难。所谓‘地蛇’也是说我们不过一群地头蛇而已。” “真好!”慕以柔脱口而出。 “嗯?”众人疑惑地看着她。 慕以柔笑道:“我是说,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真叫人羡慕。让我想起了我那五个师哥师姐……实不相瞒,小女子身出小境谷,此番正是要回家探望父母同门,没想到却在这里迷路了。如果不是迷路,我也就不会乱闯,也就不会认识你们这些有趣的人。这就叫……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原来姑娘你是小境谷的人,敢问尊父母是?” “我爹慕鸣锋,我妈云小柔。我妈是谷主,我爹不管事,他只教他那五个好徒弟武功。” “恩人在上,请受我等一拜!”众人突然跪地向慕以柔磕头。 慕以柔连忙扶起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道:“您有所不知,当年非常道围剿我们,正是令尊仗义相救,我们兄弟六个才得以苟活至今。您是慕英雄之女,也就是我们的恩人!” “别拜!我爹救的你们,不是我,我差点就把老二送走了,你们别怪我就行。” 众人哈哈大笑。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