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假南游之增删版》 第一回奉旨写书盛夏托梦 诗曰: 已观西游无数遍,至今亦觉不新鲜。 偶有银猿生混世,敢争大圣号通天。 话说吴承恩写完了《西游释厄传》后,百年来受无数华夏子孙喜爱。这部书不知历经多少人事才得以传至现代社会,可惜现代人张扬浮躁,不能了其真意,反而诽谤名著,黑白颠倒,真个人妖不分,是非不辩。更可恶者,戏说恶搞层出不穷,真应那言:人先自辱,然后人辱之。 中国人都不珍惜自己的文化,等谁珍惜?外国人吗?外国人侮辱咱们的名著,咱们应该制止或者呼吁抗议,而我们呢?非但没有,反而跟着起哄,孙悟空是正义化身,白骨精是邪恶化身,现代人竟让他们谈恋爱。是不是正邪不分?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如果我们认不清是非,辨不清邪正,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孙悟空不需要谈恋爱,孙悟空的眼睛里只有正义与邪恶,没有美女与帅哥。孙悟空也不喜欢贪恋爱,那只不过是现代人利用孙悟空的感情上的净土来种植摇钱树罢了。 举个例子,我看见城市里有的人把那狗打扮的跟人一样,穿衣服,戴帽子。看起来很萌,其实呢!很悲哀!做狗的悲哀。从此以后这只狗没有了奔跑力,没有了反抗力。说白了,它已不是一条狗,而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兔子。一旦被主人抛弃,它必死无疑。真正的狗,就应该像军犬那样狂野,那样凶猛,但很忠诚。如果无人阻止这种现象,我估计孙悟空也要从齐天大圣变成宠物猴了,直至没有了战斗力,被世人所遗弃为止。 六小龄童老师说:中国从来不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希望可以给美猴王留下爱情的净土。我求求你们,放过孙悟空吧!不要让外国人说我们遍地伪娘,没有一个血性汉子,让孙悟空成为我们的骄傲吧!那些个奸商们,实在想拿猴哥挣钱,也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用“孙悟空”三个字,你可以是“李悟空”,或者“王悟空,”只是那个“悟空”不要姓孙。造型嘛,也不要非得是猴子,你也可以是猿么,或者猩猩。可惜世上竟没有这么一部小说能替《西游记》挡口水,白白遭受世人诟病。 话说七泉山有一人姓秦名伟伟,号七泉居士。乃奸臣秦桧之后代,盖遭岳家世代之报,半生潦倒,不得青云。只落得个放羊为生的下场,转年夏季,天气炎热,他赶羊上山,见无大碍,自己寻一颗树下观书。一阵风来,只觉眼前字迹一阵大,一阵小,模模糊糊看不清了。此时已入了梦境,梦到天上玉帝请他吃火锅,火锅里煮的是人血,涮的是无家菜、流亡菜、饥寒菜、困苦菜、伤心菜、绝望菜、冤死菜、披霜菜。还有涮的肉是剥肤肉、锤髓肉、丰取肉、刻与肉、压迫肉、讹诈肉、霸道肉、权逼肉。 秦伟伟梦到玉帝请他吃火锅,谁知吃的都是人血人肉。玉帝又请来了吴承恩,曹雪芹,雪芹望着承恩说:“每识闲人如未识,与君相识更相怜!”承恩亦望着雪芹说:“天外凤凰谁得髓?无人解合续弦胶。”他二人各自惺惺相惜,都面向秦伟伟走来,笑着说:“秦桧家的,你不是平生最敬佩我们吗?还说死了以后要搬一电视,要和我们同写小说,共看电视。如今我们就在你跟前,你快过来啊!”秦伟伟在梦里看不清他们的面容,隐隐约约看见一大把骨头架子横抓过来,吓得他胡言乱语,说了句“我要写书,我要写书。”说完,玉帝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说话算话吗?”伟伟拼命点头。玉帝哈哈大笑说:“那就请用庆功宴吧!”说着一群人坐在火锅旁吃火锅,有说有笑的。秦伟伟觉得肉很好吃,问是什么肉,众人都指着他说:“是你的肉。”伟伟低头一看,自己的两条大腿已成了两根白骨了。吓得他惊魂一叫,才从梦中醒来。 虽然是梦,亦不能失信于梦,岂不闻孔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自此后,他绞尽脑汁,如痴如呆,通常一个人站在门口自言自语,想入非非,心里虽幻有大千世界,奈何笔下毛干无墨,难以行书。她母亲见他这样,以为魔怔了,要张罗着叫魂呢。 过了半个多月,他穿着半袖半腿裤,带着一大瓶水,赶着羊上了山。羊群毕竟是家养的,多少知道点礼仪,纵使主人不看着,它们也不会乱走的。伟伟虽然穿的少,但是还是热的不行。天空如铁锅,太阳如柴火。人们似肉,肉在锅里,纵然为瘦肉,也得炼掉二两油。他赶着羊进了密林深处,寻着一棵大树坐下。再把半袖脱了一拧,拧出一斤水来。脖子以下都是汗,用手一搓,皆化作乌鱼。他在树荫底下粗喘着气,望着羊群犹如望着自己,看它们如何逃避烈日。望着望着,思绪又飘越千年,想到了苏武牧羊,不觉吟诵起了文丞相的《咏羊》诗,其诗曰: 长髯主簿有佳名,羵首柔毛似雪明。 牵引驾车如卫阶,叱教起石羡初平。 出都不失君臣义,跪乳能知报母情。 千载匈奴多收养,坚持苦节汉苏卿。 黄昏时分,天有凉风。万物复苏,都争相交汇。伟伟神凝已久,目光恍惚,不觉歪倒树下睡着了。 柳昏花暝之中,影影绰绰走来一位花卿。笑吟吟的立在那里,不远不近,只见她: 风鬟旖旎,宽容婑媠,笑靥芙蓉洗。白肤胜月,灵珠传信,眼内千根多种睫,裙下三分少曳膝。 花卿发风铃语,启玉碎声道:“七泉居士可是为写小说而发愁吗?”伟子道:“是,正是,不知仙子如何得知?”花卿道:“既如此,请随我来。”伟子站起,心底茫然,生了白雾。那花卿与伟子携手乘风,越过千山万水,漂洋过海来到一座海岛。岛下被水淹没的地方露出一个古猿石像来,石像上题着八个字,乃是“猿贼不死,瑛心不灭”。伟子道:“此为何地?”花卿道:“这是荒岛囚猿。”伟子看那猿像有些丑,还莫名其妙题了那八个字,不解道:“莫非这怪胎也有一段姻缘?”花卿只是不说,只道:“我只为你寻求创作灵感之地,其余莫要多问。” 看完这里,花卿脚底脱根,凭空飞起拉着伟子又飞向远处大海中心。那里海面上竖起一座雕塑,足有千尺高。细看来,那雕塑竟然是一个万丈女子,她的巨脚下踩着一个跪地的和尚。那和尚年轻俊俏,只是右边额头发紫。伟子笑道:“这个好,几千年都是男人踩女人,如今也该女人翻身踩男人了。只不过她怎么踩和尚?还是个俊俏和尚,莫非他们是恋人生恨?”伟子在那猜想着,自以为如是。花卿道:“瞎猜什么?那雕塑上不是刻着四个字么?”伟子细看,真的有四个隶书大字,乃是“尘埃沧海”。伟子问说何意?花卿道:“可以视为“站立雕”,其余莫问。”伟子还想多看看海,不料又被她拉着去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云峰古洞。洞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云烟雾绕。洞口如恶龙之嘴,狰狞险恶。花卿站在洞旁,道声“请!”伟子看那洞深邃漆黑,只有一束阳光开路。伟子头皮发麻,蹑手蹑脚道:“仙子请。”她酸酸一笑,头前带路,至洞深处。只见那一束光照在一个打坐的老和尚脸上,那和尚闭目微唇,双手合十,似乎在念经。伟子四下寻找,不见刻有什么字迹。乃道:“这又是什么名胜古迹?”花卿仙子道:“此乃“经留晚照”也!” 游玩了一阵,仙子又要带往别处。伟子四下观赏,抬眼处看见远处有一座奇峰,峰头如羊角,风烟秀丽,煞是幽雅。伟子指峰道:“我想去那里观赏游玩,不知可否?”仙子变色道:“那里不是好去处,不可以去。”伟子执意要去,仙子苦叹道:“果然烂脚穿破鞋——脏到一块去了。”摇头轻叹,无可奈何,只得带他去了那羊角峰。别处倒是风光无限,只是羊角峰下有个破烂石头庙,庙里供奉着一个木雕和尚。那和尚但是俊秀,只是眼狭充不屑,眉压多暗恨。那木雕又是杨木做的,况还是紫杨木。想是熬不住岁月无情,经不住风吹雨打,那木雕已快腐烂了。伟子请教仙子:“这又是什么景致?”仙子道:“这是紫木心刀,本不该来。如今你强要来,粘惹了他的习气,将来定要孤独终老了。”伟子笑笑,说:“不信,不信。”离了羊角峰,又去了六天宫。婉转来至一宫殿,气势恢宏,上写着“义石广大天王圣母娘娘庙”。左右石柱上刻着一联曰: 重义忘情,重情忘死,石瑛豪气满乾坤。 轻生记仇,轻仇记恨,女王悲歌彻人间。 伟子道:“想是这娘娘叫石瑛。”于是入庙瞻仰圣像,却空空如也,只有几炷香冒青烟,圣像却不见了。仙子道:“凡人岂可见真佛?”伟子自恨福薄。又随着仙子来到西天佛地,也有一座庙宇,名曰“石圣灵王菩萨”。又刻有一联曰: 石沉法海,日夜潮汐洗禅心。 魂往微行,早晚径彻得证果。 步入庙里,法相皆不见。伟子疑问,仙子只道仙凡陌路,不轻易见。接着又来一地,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无数魅影作怪。伟子惊恐:“不去了,想是到了阴曹地府了。”仙子道:“这是万妖界,这里也供奉着一位妖王。这妖王生平最为情义,所以她这里的妖精也素为礼貌,不会轻伤人命。”伟子闻言,心安了一半。一路磕头礼拜,众妖让路。仙子带着他来到万妖坛,坛上建着一座宫,题名“圣祖宫”。两边白骨墙上刻着血联,联曰: 玉帝修坟,王母戴孝,千寻神榜能几个。 如来超度,观音祈福,万年妖史第一人。 伟子足欲移台,仙子道:“你要进去吗?”伟子想到她是妖怪,必是狰狞,再听到她说话口气,知有玄机,乃不进去。伟子知另有仙游之地,又问:“还有哪些没游览的?”仙子笑道:“还没逛够?”伟子道:“再逛逛,好增强写作灵感?”仙子冁然一笑道:“你倒乖巧。”于是风飘柳叶,云撒鹅毛般的去了人间。又迷迷糊糊的走进寺庙里,这个寺庙名曰“石灵寺”。左右亦有一联曰: 换三工,吃二饭;论四种男人,云长仁贵变李刚。 斫八指,亡九义;战七次雷音,玉帝如来封石圣。 伟子视毕,就要返回。仙子道:“不进去看看?”伟子道:“看什么?肯定又是空空如也,连个塑像也没有。空有一副对联,谁知道说的是谁?”仙子道:“你想进去观看吗?”伟子道:“当然,可以吗?”仙子点头,伟子大喜,不等仙子先入,他倒先拔腿而进。一进寺庙,见了那塑像与身边的仙子无异,乃惊曰:“此为尔乎?”仙子香腮一裂,盛出两朵笑花,乃道:“七泉居士好眼力,塑像那人正是我也!”伟子啧啧称奇,乃跪拜仙子,请教仙名。仙子道:“我乃石魔女王也,因与人结义,排行老六,故世称我“女六爷”。”伟子笑道:“原来是石魔女王,失敬失敬。既然与人结义,排行老六,想必兄妹不少,何不请出来见见?”仙子道:“我的几位兄弟相貌不雅,怕惊了居士。”伟子道:“姐姐生的如此惊艳,兄弟们自然是一表人才了。”仙子几番推却,伟子执意强求。仙子无奈,只道:“兄弟们出来会客。”声音刚止,耳边听各种渗人的怪音,响时如龙如虎,静时如蛇如鼠。声音止,真身现。先出来一条巨蟒,又出来一条恶龙,接着又是犀牛、狮子、野狼,足足出来十多个妖怪。众妖怪前来拜谒伟子,伟子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方知是梦。看看天色渐晚,于是平复内心,擦干汗水,赶着羊群回家了。 话说伟子经女六爷石瑛梦中点拨,有了写作灵感,于是下笔成书,将故事粘合而成。三年后,此书写罢,因书中主线乃以唐三宝取经失败为恨,又以一恨引出千恨万恨,由是此书名曰《空门恨史》。此书了结,搁置多年,不再提笔。近来有凤来仪新著一书,虽输字数,然胜之以文,读来愈加觉得自己写的书堆砌文字,累瓦结绳。故而激发斗志,重新修改,复名《假南行》。某年秋夜,伟子依床沉吟,离窗最近。只听得外面风哗哗作响,恍惚之间,从窗棂钻进几个桃头小鬼,拥挤进来抄起《假南行》,坐在书案上朗读,其诵者曰: 青云大道,任尔鲲鹏。我非梁鸿,欲因人热。身系桧之苗裔,世偿武穆之节。败于垓下,非战之罪,乃数奇之广也!尸居余气,白鸡入梦,非壮年所能全者。 谚曰:‘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有所不逮,不敢弯弓抱怨。略纺书衣字羽,粗成稗官野史,媚以闲俗之目,并以圣者之名。若污流后代,当考此序;盛世无能之人,何如茅梁之石。既乏补天之资,又无砌阶之用。因报弃世之仇,为泄白眼之恨。故以顽童之笔书成人之事,或善或恶,或好或坏,览一目而知全部。孔子曹操马逸,七泉伟子心酸,鱼虽好吃,刺卡喉内,不吐不快耳! 再看下面还有一首小诗,乃曰: 十年光景一时无, 七十万言小说出。 多少纸笔染春秋? 一经神目汇成书。 又诗曰: 尸魂遍地走,神鬼满天飞。 多少人间泪?藏进油芯里。 这真是: 难得两世著书人,可怜一片作者心。 欲知《假南行》之故事始末,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孕圣胎天庭初造灭火兽众神决帝 乾元始祚,太素含魂。盘古氏卵孕混沌之时。万物滋萌,元气乃生。创世王桎梏未出之日。因感蔽目之污,切觉遮阳之毒,而怒挥钺之戈。白毫乍现,天地相割。太元圣母兮有孕恩,开天地兮以作古。薋玄道兮以入无。泾者天兮渭者地,天日高兮地日厚。万八千年兮天地远,轩轾分兮神巨魁。复万八千年兮神往生,双目为日兮又为月,发肤为星兮又为田。 诗曰: 初成至道乾坤始,玉宇爻元大象通。 六合八荒连外界,三生万物望云空。 世情皆到虚承有,人眼还于异变同。 多少飞红粘泥土?仙风诗酒道难穷。 话说五百亿年前,天地混沌未分,宇宙只是一颗肉球,肉球外银光灿烂,如银河般飘洒在无边无际的黑洞中。肉球内早已孕育了第一个生命,其名盘古。他也不知睡了多少年月,受了多少仙胎气,只见他人形具备,横躺在内。忽然有一天,他腹中阴阳暗配,羊水积溢,大肚通红。肚子里有九个圆球乱动,五个金色,四个紫色。他被此腹痛折醒,发现眼前一片迷茫。他感到十分害怕,化为愤怒。攥紧拳头,整条胳膊化为利斧,朝着眼前一挥,一道闪电之光分割混沌。体内九个灵胎来回翻滚,顿觉无上力量,他身体不由变大,头顶天而脚踏地,长七十二昼夜,天地形成,九个灵胎脱体而出,化为太古金神。 前文交代过,这九个神仙有五个紫服,四个金服。不知在盘古腹内盘结了多少世纪才得以脱胎降世,天地形成后,这创世九元神竟然临风受孕,肚子一个个鼓了起来,此正应上天有好生之德。五个紫服神都难受的厉害,挺着肚子哼哼唧唧的说:“本思轻身跨海飞天,如今临风受孕,体重千斤,堕落凡尘,如之奈何?” 四个金服神也挺腰喘气,遥望四周,正看到北山上竖着一排丘阳角。丘阳角乃至阳至刚之物,形似春笋,为盘古雄根所化,专收一切热量。四金服者见此山正是盘古顶天立地迹化之处,此山名曰不周山,依山有水,名曰泗水滩。水中似有珍珠,晶晶闪闪,名曰水粒子。 创世九元神撑腰挺腹,摩摩擦擦到了不周山,攀岩附壁登上顶峰,拔下丘阳角对准两腿之间狠狠刺入。只觉腹如气散,隔着肚皮听到水哗啦啦之声,顿时,羊水化作一股骚气的黄汤从丘阳角喷出。再看时,丘阳角长于人体。那喷出的黄汤实名为尿,只是这些先天至圣之人不同于凡夫俗子,故而不能以尿称其名。但讳隐其语,读者复难知晓。为何神仙一泡尿要说细说呢?也是机缘巧合,开天辟地之时世间本无草药,如今先天神圣之人雌雄定性,平生第一泡尿流到土地上,自然生出各种草药,药之苦,盖因之尿也! 且说九神中有个紫服神饮了不周山泗水滩之水粒子腹扁腰纤,头长貌美,化为女身。有飞禽走兽者,见之有用,皆来啄咬,刹那间,天地万物分了阴阳,有了雄雌。九神再看人间美景,只觉焕然一新,有诗为证,诗曰: 山秀凌云水秀风,不周春色玉如同。 如今美景输门票,再无烟柳绘苍穹。 话说九神堕凡胎,顿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小风一吹,大有飞举之姿。只见他们依依不舍,互相道别。而后五个紫服神面朝东去了东旻,四个金服神朝西去了西天。这真是; 乾坤如盖气无开,太古先元结圣胎。 一体撑天分宇宙,九仙掌权定将来。 单说盘古开天僻地之后,身体化为日月山川,临死时不忍见天地寂寥,于是吐了三口气息。第一口气飘上天去,撞着白云空气化作一群神仙。第二口气渗入地下碰着黑塞污泥化作了鬼魂。第三口气跑到山上挨着树木花草化作鸟兽。还剩半口气落到一块洁白如玉的石头上变化成一只小银猿。你看此猿模样,实是奇特,只见得: 团绒锦绣满身球,翘腿即尿尽无羞。 身长不满一米六,白毛银雪密密柔。 凡新生物之出现,必有滋养其之乳汁。这东西刚一出生就守着一块仙石,两只长臂抱石唇吸。正欢腾受用时,青云之上突来一条恶龙,一下将仙石叼于口中,盘旋天际。那石乃盘古头骨所化,恶龙岂能含在口中?只见仙石炙烈升腾,一股火焰冲天直上,恶龙的嘴巴顷刻间被烫烂了七个大洞,疼的恶龙漫天嘶吼,蜷缩在地,撞破山峰无数。那仙石最终降落于东海岸边,长年不动。 暂且不提小银猿之事,单说这五个紫服神上了东旻,建造天庭,分封领地,成了众神主宰。此五紫服者,乃颛顼、女娲、炎帝、伏羲、共工。此五者,为盘古之胎生,故称“东旻五祖”。众仙乃盘古之气生,体质不如其尊贵,名位不如其丰厚,故逊之一等,听令于彼。 此时天庭神仙较为稀少,东旻五祖只在九重天上造殿居住。一开始的时候,炎帝命令勇力大神沙元飞、殳缙下凡伐木造殿。沙、殳二将正苦役之间,女娲又命令二将种柳修坝。二将不敢不从,即放下手中木料,去天河修坝种柳。干了不足三五天,共工又命令降妖驯兽,此时天庭兵将甚少,急难调用。天庭以力决胜者,维沙殳二将已。东旻五祖令出如花,不尽相同。又不加协商,各自为政。苦的二将来回奔波,叫苦不迭。这才是: 当官只凭一张嘴,公人自断千条腿 且不说沙元飞、殳缙疲于奔命,单说下界不周山境内有个魔王,号火兽,乃是个邪恶万年的巨鼠。虽名为鼠,长相却异于鼠。只见他蛇头牛角,身长十米,头一米,尾三米。身上无毛,俱是鳞甲。全身光脱脱,油亮亮。此兽性情易怒,怒即全身通红,口吐烈焰,烈焰又有毒,中者全身溃烂,化为焦炭。此兽无他术,维口中毒火厉害,若论避火之术,不是没有,只是难得。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避火之术,就是等到火兽魔王蜕皮的时候,把他的皮完整的收割一张制成披风佩戴身上,毒火自然不能伤。 说来也不怪这火兽魔王,他原本待在不周山下稳稳当当,也不出来杀生害命,也不出来恃强凌弱。实是因为天庭建造宫殿急须木材,所以责令沙、殳二将下凡砍伐。既然砍伐树木,为何不到别处?单单要不周山之树木?原来不周山乃盘古体化之地,一身之精神灌养一山之树木,天庭要盖宫阙,非神木而何?正是有了这个缘由,沙、殳二将才屡屡砍伐,惊动了火兽魔王。魔王发怒,纵身而起,伴随山崩地裂之声吐毒火进攻。天兵多被烧化,树木山峰化为火海。沙、殳二将从未见此巨兽,心有胆怯之意,面有好胜之气。二将联合对敌,只一喷一吐,二将被烧了头,颜面无存。幸被卒下救起拖走,保留残命。火兽魔王愈发得了志,不肯罢休,竟然冲天直上,危害天庭。众天兵多是尸位素餐之辈,平日不操练,一旦灾难降临,徒劳待死耳! 东旻五祖各居其殿,且门多护卫,哨兵发现危难,来回通禀,费时费力。有这时间奔告,火兽魔王早已毁了天庭新造之宫殿无数。火兽杀了众多天兵天将,毁了无数琼楼玉宇,心中愤怒才算稍微平息。正要掉头离去,一道紫色光墙截断去路,火兽喷火亦不能通过。少时,光墙化作一位大神,怎生模样?但见得: 身拔三米,巨顶为头。腰圆四抱,天柱为足。蓝脸狰狞如汤煮,紫发蓬松似扶摇。红眉剑立,白眼刀横,嗤一嗤钢牙如锯,吼一吼鼻息似震。两臂擎天,双手碎金。踢一脚山河破裂,打一拳星辰错位。此神非别众,乃先天圣人共工氏也。 话说共工正在练道,只听门外颛顼叫唤,其声甚急,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妖兽攻天了。”说来可笑,这传话报告之词本不该他讲,谁知堂堂先天至圣临难之间不思奋臂斗勇,反而装作庸碌小人保全性命,也属无能。 共工听到告急之声,急忙拿了先天神斧抢先来到火兽跟前,挡住去路,火兽喷火无用,费尽力气,正原地不动,待机而发。共工见他疲而不败,正踌躇意动,共工借他喘息之机左右一看,无数宫殿化为乌有。共工心如**,瞬间爆炸。猛举神斧劈头就砍,火兽化火欲作飞烟散,好共工,一个五雷拳蕴含千钧之力狠击出去,火兽未及变化,一颗流星巨铁拳打来,火兽尸分两半,溅射到九天云外。众神起初都惶恐不可终日,各自闭门不出,及听外面风平浪静,乃探头探脑,各言心事。未几,哨兵周天敲锣打鼓,到各殿报告说火兽被共工消灭,请自安心。 共工灭兽之事在周天传遍,众神赞赏不绝,有三清者上表称帝,独揽天庭。炎帝、伏羲只推托时机未到,迁延时日。共工在此期间傲慢无礼,以武夸能,贬低众神,名望渐衰。而颛顼氏谦恭有礼,与人为善,得知沙、殳二将为造天庭而被火兽烧了面目,乃亲自采药配方,为之疗养。之后,又亲自下凡伐木重建天庭,各神兵无不感其德,因之威望日隆。 话说共工久思称帝之心,催促三清多次上表,请求禅让。三清初时犹愿,后来失去信心,不过畏其武力,装模作样提及此事。 一日,炎帝、伏羲、女娲理政天明殿,大小众神俱排班肃列。共工安坐其上,以目视三清,三清眼光难避,只得挺身而出,参拜道:“臣启至圣,天道之变,强者为尊。统一天庭,法正自然。今有共工氏援桴鼓之急,灭兽以忘其身。功高至上,理当为帝,伏请至圣允准,禅让共工氏,以保我东旻世代昌盛。”三圣左看看颛顼,右看看共工,心有所思,乃曰:“禅让称帝之事尚需时日,不可草莽,容日后再说。” 说着就要散朝,共工按捺不住,起身说道:“三位如此拖延岁月,只是不提立帝之事,是轻薄于我么?要无我灭了那火兽魔王,保住天庭,汝等能如此享尽清闲之福吗?”此一番言语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大小众神听了此番言语都像冬天的蚂蚁 —— 不露头。伏羲安坐,问他说:“你我皆是盘古之子,治界何分彼此?你为何总要独揽大权,一人为帝,而受万人参拜,我就不明白,一人为帝有何好处?五祖治界,又有哪些不足?” 炎帝也附和着说:“你且说个明白,再定不迟。”共工乃站起身来,走下丹墀,面对众神发话:“自古天地一统才是正道,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五祖治界,一蛇二首,政出多门,士兵无所适从。致使国事怠慢,治安混乱,如此蠹民梗政之举有何好处?如我一人独断,政清令明,万众一心。车同轨,书同文,上下一体,有何不美?” 伏羲见他将话挑明了,乃质问道:“你有何德何能?敢觊觎天位?”共工反身,怒对伏羲道:“我有何德何能?难道你眼睛不曾睁开过?我以一己之力灭了火兽魔王,保住天庭根基,仅此一事,足可胜任。” 伏羲道:“古人云:未角智,先练品。你虽武力强盛,但道德浅薄,只可做能者在其职,不可做贤者在其位。”此语一出,众神私底下都默认此言,认为共工人品不佳,不可为帝。共工见其不准,顿时面目狰狞,两鬓青筋暴起,手握重拳,气出哼哼,要行武力。女娲察言观色,乃快言快语道:“尊兄息怒,我有一法,汝须自争。争得上为帝,争不上为臣。自家决定,胜则道贺,败则无悔,如何?”共工自思武力超群,天庭无出其右,乃爽利道:“还是贤妹高见,不知要我如何争?” 女娲指颛顼道:“颛顼乃你我共同之兄长,东旻五祖之首,生平最是仁义道德。你若和他争道德,你不用比就输了也。念他为兄,念你为弟,他便屈就于你,和你战斗一场,若大哥输了,你便为帝,我们四人都听你的。若你输了,从今后安安分分,再休生事,你看可好?”共工也不谦虚,大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说着走到颛顼面前,一拍肩膀,吓得颛顼抖了一下。共工面露讥讽之色道:“大哥放心,小弟自会手下留情,毕竟是同胞弟兄。”颛顼仰视道:“我才薄志浅,属不舞之鹤。不及贤弟杀伐决断,刚毅勇猛。南金东箭之英豪。” 共工被夸一翻,更加得意。颛顼有退却之意,伏羲、女娲、炎帝都支持他,颛顼无奈,幸好急中生智,在大殿上划一圈,仅容二人。众神不解,颛顼道:“凡处事之道皆有规矩,战斗亦如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二人就在此圈内战斗,谁出了圈算谁输,一则胜败立判,节省打斗之时。二则不至互伤性命,违了兄弟亲情。” 众神听了他这番话,都暗暗赞叹,果然是道德仁义之至圣,连战争都想的如此文雅。共工目空一切,任他如何斗法,都难敌自己一拳之力。见他如此,乃笑着说:“还有什么规矩都一并说出来,省的动起手来又有话说,你败了时又赖我不讲规矩。我以小敬大,让你三招可好?”颛顼抱拳致谢。 二圣进入圈内,众神等注目观看。心里紧张的都揪成了一根绳子。众神之中有个掌灯的宫女,挤在众神中间踮起脚跟看二圣圈内斗武。她怎生模样?但见得: 长挑身材,来回扭动。三千青丝,顺肩而下。小山眉,桃花眼。隆鼻薄口,张一张现出丹舌雪齿,笑一笑露出温柔无数。春指连甲,玉颈通胸,姿态姽婳颜色美,一颦一笑是真容。 话说此宫女名获绥氏,望着圈内二圣仔细打量,自古美女爱帅哥。她见颛顼形相俊美爽朗,见那共工生的红头蓝脸,面目狰狞,甚是可怕!由是心里一阵酸痛,暗暗掂量:“可惜了一位英俊的圣人,竟要被此妖魔所败。”沉思一会,又暗自嘀咕:“我何不助他一助,成功之日,令他感我恩德。那时依在他怀里,何等浪漫!”心里算盘打定,只见圈内二圣斗武,好生激烈,但见: 钢拳对铁掌,飞腿对影脚。一个神斧如花落,一个王鞭似蟒翻。一个红头蓝脸相狰狞,一个丹唇玉面貌清纯。一个霸王硬上要争权,一个放勋在位欲传贤。算来只为权和利,丝毫不念同胞义。他二人斧来鞭往,拳飞脚走,直斗得日月失明,神惊鬼怵。 战不十合,颛顼力弱,不能抵挡,又不能出圈,只好用移形换影之术在圈内躲避攻击。共工见他弄术,他也用纵横捭阖之术加以擒拿。值此危急关头,底下观战者之宫女施了色术,只见一团轻浮之气飘到共工头上,鼻子闻到一股浓香,柔柔软软,十分醉人。紧接着全身舒展,像有百十个女子揉肩捶背,弄得筋酥骨麻,好不舒坦。共工被迷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颛顼趁机连发数掌,将共工打出圈外。众神见此情形,无不欢呼雀跃,伏羲、女娲、炎帝更加惊喜,急切不已。 那共工缓过神来,已出圈外,恍如梦中。不相信是真的,跳回圈内,还要再比一番。伏羲等怒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如今落败,不思守分,还要逞强,是何道理?”众神这下有了底气,不再惧怕共工,都挺身而出参拜新帝颛顼,三呼万岁,即请南面称君。底下宫女获绥氏喜上眉梢,自拍胸脯,心里庆幸道:“苍天有眼,你终于胜利了。”这真是: 莫夸独夫能鼎天,英雄背后有红颜。 共工既败,未知肯善罢甘休否?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妖妃上位贤臣放逐 诗曰 微微宫女太阴深,色术低施扰圣心。 良将囚居怀恨广,贤臣放迹恋乡音。 最残妇妒遭屠戮,可叹王衰正哑喑。 自古熏莸难异器,泥沙俱下待分寻。 话说共工与颛顼圈内斗武择帝,原本共工稳操胜券。不期众神拥挤之中有个掌灯宫女名获绥氏,因慕爱颛顼之外貌,心思淫欲,乃大施色术,迷惑了共工,才让颛顼得了手。众神见颛顼战胜了共工,都意气奋发齐齐跪倒在地,三呼万岁!三清道:“陛下为天庭第一帝,当有名号,陛下素以仁慈道德播名,我看就叫“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吧!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颛顼道:“爱卿所赠之号威风霸气,只是罗里吧嗦,不大好叫。依朕之见就称为玉帝有何不可?”三清赞不绝口,众神亦胜赞玉帝灵敏聪慧。 共工见颛顼得了意,众神都去捧他,偏偏冷落了自己。任谁也受不了这等羞辱,共工看着颛顼嘻嘻哈哈的模样,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不禁怒上心来,大喊一声:“颛顼,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只这一嗓子如雷贯耳,惊得众神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哆嗦。伏羲,炎帝,女娲毕竟乃先天至圣之体,不至于此。 颛顼自知得意忘形,收敛起嘴脸,来请共工。共工怒气冲冲道:“颛顼小人你听着,自古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虽掌权称帝,可是我要诅咒你天庭三次灾难,你的后世子孙个个男盗女娼,忠臣良将个个离你而去,你的结局只是个孤家寡人。” 伏羲听了这些诅咒之词太过狠毒,再三规劝,只是不听。共工性子上来,恨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有什么资格来劝我?说我诅咒之词太狠毒,我还有更狠毒的没给你看。” 说着,共工身长千尺,腰十丈,飞天直上,头冲东,脚登西,双开两臂,飞触不周山而死。不周山乃盘古圣地,天庭支柱。不周山倒,天柱亦倒。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倾西北,撞踏云层,天河泄漏,洪涌人间。地陷东南,震裂山川,鬼怪蜂拥,危害天下。 话说共工身死,伏羲等泪而叹道:“可惜我兄弟五众,从此少了一位。” 玉帝也为之叹息,三清、四帝、青华大帝、李家父子等一班大臣奏表玉帝封共工为四海之神,玉帝准奏。 罢朝后,众神缓缓而退,伏羲盯着众神背影,极目远望,似有所思。玉帝笑脸问:“尊兄看什么如此入神?”伏羲回了回神道:“我在看一个宫女。”玉帝十分惊奇,问:“是什么样的宫女能让尊兄如此专注?”伏羲乃道:“你能战胜共工掌权帝位,多亏了那个宫女相助。” 这一说破,炎帝,女娲都很震惊,伏羲道:“她躲在诸神之后,不易抛头露面,且当时万千眼目都在共工和玉帝身上,所以不曾注意到。我的意思是,她既然肯帮助你战胜共工,执掌天庭,你就应当感恩图报。”玉帝龙心甚喜,不提。 转天夜里,玉帝一人在始阳宫批阅奏章。两旁红蜡快要烧尽,灯影悠长,摇摆不定。恰巧外面起风,将灯扑灭。玉帝乃唤天奴掌灯,随即,眼前一亮。眼前灯若红霞,面若桃花。玉帝定睛一瞧,乃是一位青衣美人,看她玉手捧红烛,青衣缀霞妆。含情脉脉,笑靥横生。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玉帝只盯着不放,生怕一眨眼没了。 那宫女低头跪拜,双手捧炬。娇滴滴风铃玉碎,意绵绵黄莺出谷,微微轻起下颌道:“贱妾获绥氏参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玉帝亲身扶起,面如蒸烂的馍馍开了花。接过红烛,放置一边。拉着宫女用力一拽,就春风扑怀,坐在膝上。二人柔情蜜意,欢喜若狂。久之,托腮耳语:“美人脸颊如此红润,就像熟透的仙桃,诱的真想让人咬一口。” 宫女羞怯道:“妾蒲柳之姿,承君下睐,愧不敢当。妾有一妹,名唤杨婵,风姿窈窕,堪称绝色。”玉帝大喜道:“果然如此,引来一观。”接着又说:“噫?你们既是姐妹,为何她姓杨,你自称获绥氏?”宫女只道贱婢不配有姓氏,接着就是抽抽搭搭的娇泣声,哭的玉帝的心都碎了,只哄着她,用龙袍为她擦泪。 玉帝道:“美人勿哭,你助朕战胜共工,朕乃有今日之荣。朕非忘义之辈,亦非负心之汉。明日早朝,朕当着众神之面,赐你姓杨名姗,敕封王母娘娘。卿之妹,可密召入宫,若果真绝色无双,封为天母娘娘,与卿一道随王伴驾。”宫女杨姗得了意,更加风情无度,迷惑圣聪。 翌日早朝,众神排班列位,文臣之首三清并青华大帝为上,武将之首真武大帝并李家父子。伏羲、炎帝、女娲三圣同与玉帝上坐。玉帝处理完国事后,即宣上杨姗杨婵姐妹,册封杨姗为王母娘娘,册封杨婵为天母娘娘。众神嘀嘀咕咕,心有不悦,又不敢明说,都把目光投向伏羲三圣。 伏羲见众神把目光投向自己,不好回避,只得欠身道:“陛下欠妥,量一宫女德行微微,焉能匹配君王以成**?况君子有德,不为纳妾之举。陛下身为三界表率,理当以天庭道德为重,岂能在众神面前大谈美色?”玉帝闻此,羞愧难当,不欢而散。 夜间,始阳宫内玉帝坐卧不宁,杨姗姐妹大哭不止,皆道:“陛下位居九五,统治天庭,贵不可言。谁承想还要受制他人,连累吾姐妹受他人指责,将个贤德天子说成是好色之徒,无道昏君。日后陛下威严丧失,如何统率天庭?史官之笔,惯会生花,指不定怎么记录陛下之言行呢?” 玉帝先咬牙切齿,后唉声叹气说:“若论他人,朕早将他碎尸万段了。只是伏羲三圣乃朕之同胞弟兄,待朕不薄,虽恶口冲撞,朕却不好下手。” 杨姗见他有此心,乃转悲为喜道:“陛下既有此心,吾等姐妹能终生陪伴你了。此事极易,只需叫文臣之首三清并青华大帝具表上奏,就说古语有云‘天子即位,兄弟不在其侧’逼他下凡,有何不可?”玉帝道:“若他不下凡,却如何?”杨姗笑道:“那就叫三清多次上奏,旁敲侧击。他既是先天圣人,难道连指桑骂槐都听不出来吗?到时候陛下不需降旨,恐怕他自己都要请旨下凡了”说着,二姐妹投入玉帝怀中,风情卖弄,真是温柔缱绻,享之不尽。 果然,早朝时,三清陈奏:“天子即位,兄弟不在其侧。今伏羲三圣滋扰内廷,有专权之嫌。天地同生,万物为一,天无不覆,地无不载。伏羲三圣可下凡主宰,统治生灵。” 一次两次尚可,时间一长,天天如此,伏羲三圣不胜其烦,乃请旨下界,玉帝再三挽留,执意要走,无奈准之。 伏羲、炎帝、女娲下界,顿时傻眼,目瞪口呆。只见: 山峰倒塌,树木腰折。大地沦陷,洪水冲灌。飞禽走兽,尸埋泥土。妖魔鬼怪,互相食害。五重天云空雨漏,淫雨霏霏,化为山风海啸。海水沸腾,高山冒火,海中生物竟被煮熟,山风一起,尸漂陆地,竟被鬼魂所餐。山有火,海有风,风火无情,烧灭万物。只听得鬼哭狼嚎,哀声震地。 伏羲见此光景,不禁落泪道:“在天者只顾自己争名夺利,哪会想到下方生灵饱受着煎熬涂炭。”炎帝东望,指着火山道:“不用多想,这肯定是共工战败,恼羞成怒撞了不周山。不周山乃五重天之支柱,不周山倒,五重天亦塌陷。所以天河之水,天河之火倾泻人间,荼毒生灵。奇怪,五重天之哨兵怎么不上报玉帝?” 话说炎帝东望,指着火山道:“不用多想,这定是共工战败,恼羞成怒撞了不周山。不周山乃五重天之支柱,不周山倒,五重天必然塌陷。所以天河之水,天河之火倾泻人间,荼毒生灵。奇怪,五重天之哨兵怎么不上报玉帝?” 伏羲道:“看来我们还得上天一趟,向玉帝禀报实情。”?女娲道:“二哥三哥且慢,你们刚离开天庭又要回去,恐怕又要受那个妖妃的冷嘲热讽了。不如让小妹去见大哥,说明缘由,谅那妖妃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伏羲炎帝沉吟一会,乃嘱咐小心。 且说妖妃王母赶走了?伏羲三圣,便春风无度,顷刻之间便生下九男七女,以龙肝凤胆为食,奉养子嗣。这时玉帝退了天明殿,到凤清宫与天母娘娘合欢,因此不在始阳宫。女娲到九天之上天明殿寻玉帝禀报下界灾情,天奴只说是退朝不知所踪。 女娲来到始阳宫,有禁卫兵所阻。女娲因?有急事禀报,偏他又守着不让进。无奈,只好一掌打了进去。里面王母听了动静,急了出来,见是女娲,嘴撅三丈道:“不是你自家兄弟自愿请旨下凡的嘛?本宫又没有逼迫你们,怎么又腆着脸回来了?” 女娲见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心里恨,面上愁道:“王母娘娘听着,此次回天只我一个,我二哥三哥并没来。再有此次回天因有急事面见玉帝,并无其他。”?王母故作惊讶道:“原来如此呀!玉帝临幸我妹妹去了,你有什么事对本宫说吧,本宫向来助人为乐。” 女娲因想到下方受害,心急如焚。?寻玉帝浪费不少时间,今见王母虽不能解决此事,但如今天塌地陷,也就顾不了许多了。于是将共工头触不周山,天塌地陷,妖魔鬼怪吞食生灵之事一一说明。王母细细听了,听说五重天之柱折了,由此天河之水倾泻下界,立刻宣五重天之哨兵问话:“五重天柱折,为何不上报?” 哨兵惶恐道:“娘娘饶命,是上面的说遇事不急,小事不报大事报,急事缓报,大事小报。”女娲听了他这几句话,火冒三丈质问他:“这还不算大事?”哨兵道:“上头的说,天塌了补上就行。”女娲道:“你上头是谁?他如何说的?”哨兵道:“是七政司酒醉后说的。” ?王母拿腔作势,要在女娲面前树立。不禁大声吼道:“岂有此理!七政司竟然敢渎职滥饮。有事不报,罪大恶极。天奴……。”正要唤天奴宣他上天伏罪,女娲突地道:“娘娘且慢,七政司所言无误,天确实可补。”王母“噗嗤”一声笑出了大牙道:“你嘴里衔灯草——说得轻巧,这天如何补得?”这正是: 圣人自有排忧术,且看女娲补天来。未知女娲如何补天,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小沟背补天风谷口捉兽 话说女娲自有补天之术,对王母说道:“想当初圣祖仙化不周山,曾吐三声,一气造神,二气造物,三气造鬼。我们只要将这三种气息提炼为阴阳精气就可以补天了。”王母半信半疑道:“所言当真?”女娲道:“如娘娘不信,明日请聚集文武大臣,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翌日,王母果然率先?登临天明殿,自有天奴敲击两旁的挂钟。钟发天籁之音,众臣闻音上朝。未几,百官肃立。王母镇殿道:“现有先天至圣女娲娘娘上天禀报下界灾情,说共工战败后恼羞成怒头触不周山,以至于五重天之撑天柱倒折。因此天河之水,震宫之火倾泻中元。下界生灵万物深受其害,再有毒魔鬼兽喋血纷争。本宫前日问过女娲娘娘该如何解救这场灾难?女娲娘娘告诉本宫说只有将天补起来,方能解救这场灾难。本宫又问,这天又如何补得?女娲说出圣祖仙化故事,说要用神气、物气、鬼气三种气提炼为精气,进而补天。本宫今日传音聚殿,非为别事。是想问问诸位大臣,你们当中有谁愿意牺牲自我,以做补天之气?” 众神面面相觑,各自谦让,谁都不肯挺身而出。?追问再三,都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女娲心中感叹道:“神仙有个好祖宗,可惜没个好后代。”王母见此情形,有失颜面。于是以正义之言谩骂众神,以挽回颜面。女娲心冷,不辞而去。 ? 女娲事不成功,无颜面对伏羲炎帝,驾云来到小沟背。待落云时,突然一阵邪风刮来,紧接着天空一声鸣叫,女娲回头,但见空中飞来一只怪鸟: 体型巨大,双翅遮天,嘴细嘴长嘴如箭。双目不一,一红一绿,马背马毛马下腹。鸡头火焰冠,凤尾五色毛。丹鹤脚,美人睫。叫声如鹅,声细刺耳。眼睛一红一绿,红眼观明,绿眼观暗。双眼齐开,洞察万物。 话说这怪鸟也不主动攻击,只是张开翅膀独立空中,眼睛盯着女娲一动不动。女娲落下云层,也不敢私自走动,生怕这怪物突然袭击。女娲屏住气息,放眼观瞧,只见河边草丛里有五色光浮跃,法眼视之,乃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石蛋。女娲笑道:“原来如此。” 话说此怪名叫“飞蒙”,飞行极快,万里云天,瞬间即至。女娲右手一起,叫声“哼唧”,只见得手中托着一尊对金杵,对着飞蒙一发力,飞蒙即飞至女娲身边,卧伏于女娲脚下。 话说女娲于小沟背收飞蒙为坐骑,将飞蒙所下之石蛋用三昧真火锻炼七七四十九天,将五色石炼为黏液,粘补青天。天既补,天柱尚无。此时北海中爬出一只神龟,女娲二话不说,奋袖操刀,剁其后足,然后施无上法力将龟足立于不周山废墟之上,以为天柱。女娲上题“龟天神柱”,是以永存。女娲补天之功绩深受历代钦敬! 欧阳公有诗云: 山经地志不可究,遂令异说争纷纭。 皆云女娲初锻链,融结一气凝精纯。 宛陵先生亦有诗云: 搅空神兵发,穿窟乖龙逃。 唯恐五色石,女娲补不牢。 九华山人亦有诗云: 直拄虚空倚不斜,上通绛阙玉皇家。 若移此柱天西北,炼石无功说女娲。 话说女娲补了五重天,天河之水,震宫之火不再泄漏。伏羲炎帝在人间看到这番景象,欣喜道:“五妹补天,功莫大焉!”伏羲喜而复忧道:“只是毒魔鬼兽仍在危害生灵。”炎帝笑道:“大哥莫做随珠弹雀之想,根没了,还怕结种吗?你我都是先天圣人,收拾几个妖孽不在话下。”伏羲道:“圣祖仙化,吐三气。一气造神,一气造物,一气造魔。按说都是兄弟,况世物稀少,兼上苍好生之德,岂可随意杀害?我意,叫玉帝下一道招贤榜文,编为神兵天将,为天所用,不是很好吗?”炎帝点头称善。 果然,伏羲将收编妖魔之事托仙鹤告知玉帝。玉帝聚众***殿,共商此事。前者,女娲以补天之事令众神牺牲自我,又遭受王母正义凛然的说教,大神们彼此心中不服,存了那股狭隘心思。以为女娲等辈倚老卖老,干涉天庭政务,文臣之首三清并青华大帝启奏道:“陛下万万不可行此为害之道。”玉帝惊问:“伏羲三圣体念苍生,叫朕出榜收贤,为天所用。卿乃文臣之首,理当率而多助,何故出此言也?” 他五个自有一套诡论,对玉帝道:“自古以神变妖易,以妖变神难。下方野兽更是穷凶极恶,不知王化。陛下若将那群野兽收编上天,不仅会亵渎圣境,有失宏观之象,而且难保他们兽心不良,做出危害天庭之事。其中利害,臣请陛下深察之。” 武将之首真武大帝并李家父子也启奏玉帝道:“伏羲三圣虽有慈悲之心,但其不在其位,不知其政。天庭若以妖魔野兽为贤才而用之,天下之贤才则必尽矣!自古正邪不两立,神鬼不并行。唯有替天行道,铲除妖孽,天下之贤才方肯为我所来,为我所用。”。 这文武两大巨头都这样说了,剩下的一些小官就只有随声附和了。玉帝面露愁苦之状,左右纠结道:“众卿之言,朕亦有所思。可伏羲说圣祖于混沌之时曾吐三气:一气为神,一气为物,一气为魔。若按伦 理,那些妖魔鬼兽都和我们是一父兄弟。杀兄弟者,心肠太硬。”真武大帝底气十足道:“妖孽乃低贱者,故生于地下。神仙乃尊贵者,故行于天上。我想圣祖塑造我等之时,就已考虑到尊卑贵贱之分了。所以陛下不必自责,就算按照伏羲所论,神魔本为兄弟,那以兄制弟又有何不可呢?” 三清又启奏道:“真武大帝之言是也,神魔不可共处,如薰莸不可同器。圣祖于不周山泗水滩处仙化而孕育众神。此地当为圣地,陛下理应封禅,并且在那里建造祖庙,令三界奉以香火。而那些聚集在不周山泗水滩的那些妖兽,长期吞噬圣祖所遗精华,致使成妖成魔。天下九分妖魔皆出于此,陛下既然继承正统,当以复兴圣祖为先,岂能本末倒置,不明体制耶?” 玉帝和共工、伏羲、炎帝、女娲同为东旻五祖。虽共工已亡,伏羲三圣又远离朝堂,但其威望尚在。况且女娲补天,功不可没,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可要是真的收编妖魔,又有些害怕。思之再三,乃下召真武大帝,下界妖魔只抓不杀,所抓妖魔一律囚禁天牢,以除邪性。真武大帝领召,自领兵下界去了。玉帝又召令李天王父子道:“不周山泗水滩乃圣祖仙化之地,周围百里之内不许妖魔鬼兽居住。并以十日为限,建造一所圣祖庙,加派天兵驻守,不得有误。”李天王父子领旨,欢欢奋奋的去了。 那文臣之首三清尊者所言不差,天下妖魔有其九皆出于不周山泗水滩处。不周山虽被共工撞毁,其地尚在。形成一谷口,长年狂风不止,伴随鬼兽出没,故名曰“风谷口”。 话说风谷口住着十万妖魔,十万鬼兽。天地甫成,不知何为善恶。正如人之初,性本善。一切凶顽,皆出本性。他们正一群群,一伙伙的寻食,说说笑笑,甚为快乐。突然疾风断树,雷电碎石。从天上降下一位降魔武将,只见其: 身长百尺之雄,目射千里之能。披头散发之狂,金锁甲胄之威。脚下踏旗鱼,腰间缚龟蛇。龙婆虎妪侍左右,各持御赐打妖鞭。昔日修仙在罗浮,四十二年终出道。平日威风无处发,今朝初试宝剑锋。 话说真武大帝奉旨捉兽,命龙婆虎妪布下天罗地网。真武大帝仗剑捉妖,想那些都是自由惯的,如何肯被他捉?有的拼命反抗,有的被俘自尽。奈何真武法力广大,大部分都被捉进囚笼。唯有十大凶兽不甘心,怨气冲天,将真武脸上咬了一口,然后闯出一条生路,逃命去了。自此真武大帝左脸破相,无脸见玉帝,于是左脸渡了一层金,右脸渡了一层银,是为“金银脸”,乃主财运之兆。 且说这逃命而去的十兽乃是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朏朏、诸犍、混沌、庆忌。 真武大帝率兵闯进其巢穴,其深邃可怕,无人敢入。真武指使手下放了一把火。顿时从洞中飞出四种异兽,分别是蛇、鼠、狼、蝎。他们都长着一双乌金翅膀,飞行迅速。这四个异兽也是命不该绝,反被认做是“初天四宝”,不许杀害。倒成了天下一大祸害,凭着一张横行证毒害人间,神佛两家无人敢管。就算是后来保护唐三宝南游取经的通天太圣也奈何不得他,横行最后,还是被三界义霸石魔女王所灭,才算终结罪恶。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话说蛇、鼠、狼、蝎仗着有一双乌金翅膀,不受天兵约束,冲飞在天,甚有揶揄之意。早已激怒了真武大帝,祭出除魔剑,将四兽镇住,用捆仙绳绑住,装入囚笼。真武大帝又下令搜刮巢穴,却搜出不少奇珍异宝。什么千年玛瑙、万年翡翠、琥珀、玉石、红钻、化石、水晶、珍珠、金银等类多如泥土。共封了二十四大铁木箱,正往返天庭之时,李家父子领兵赶来。真武大吃一惊:“天王来之何太速乎?”李天王笑道:“我们两个同时在天明殿受任玉帝旨意,也当同时前去交差。尊神若先我一步,玉帝面前自然褒奖不少,可曾想过在下呢?” 真武大帝被他说的倒像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左右不得劲。心有千般想法,就是无言以对。沉默一会,倒十分豁然道:“天王说的是,我等当一同交差。”李天王见状,也十分高兴,浑身充满力量。玉帝交给他的任务,倒能亲力亲为。当下吩咐天兵神将,不周山泗水滩方圆百里之内不许异族居住,通通赶走,不从者杀。李天王见周围山高林密,十分阴森,乃擅自做主放了一把火,百里之内尽为荒丘白地。 李天王将在白地之上建造圣祖庙。但是树木又被他烧个精光,和真武大帝商量此事,真武望着那些囚笼里的妖兽计上心来道:“不如把一些温顺的妖兽放出来,用铁锁穿了主心骨。然后让他们背沙采石,不用木材,一座石头砌成的祖庙即可完工,天王你看好么?”李天王大喜,与之称兄道弟,处处赞赏于他。此计被采纳,可怜那些妖兽住的地方被毁,家中积蓄被抢,亲人目睹亲人惨,如今还要为仇人出苦力,真是有理无处诉,有冤无处申。这真是: 不是苍天不正义,奈何自己是妖魔。 若叫苍天施正义,但求来世做良人。 玉帝原定十日为期,谁知他们五日便竣工了。李天王父子和真武大帝派兵驻守圣祖庙,安排好后事,准备驾云升天之时。下界红河之中有一天坑,坑深万丈。坑上方游魂野鬼无数,不敢入内。原来坑底趴着一只巨兽,不知其名。见它长得骷髅脸,牛角,大象耳。虎背熊腰,眼如火焰,鼻如烟囱。吼声如炸,嗜睡,灵听。专吃鬼魂。 这巨兽正趴在天坑底下睡觉,耳朵听到万丈天坑外天上云动的声音,巨兽怒一吼,盘旋在天坑上方的鬼魂皆破灭,真武大帝和李家父子正驾云飞行,快到九重天时,突然被一阵声波巨浪袭来,站立不稳,跌下云层。九重天上有巡查天兵,视之,告知玉帝知晓。 玉帝失色道:“是什么妖孽作祟,竟使二位爱卿回天不力?”千里眼回报道:“禀报陛下,下界红河谷有一天坑,深万丈,里面卧着一只鬼脸牛头巨兽,是它睡足了觉打了一个哈欠,李家父子和真武大帝便坠下云层。” 玉帝惊慌失措,心想:“这一定是共工的鬼魂所化,他临死之前曾诅咒过天庭有三次灾难。” 文臣武将更是惊慌,都担心它上攻天庭。武曲星不识好歹,出班奏请玉帝要下界降妖,玉帝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慢!”即令天奴传旨李家父子并真武大帝:“回天不必驾云,恐惊天坑巨兽。半夜三更,天界自会降下天梯,可登天梯而上。”天奴领旨而去,临行前,玉帝再三叮嘱:“告诉他们,悄悄地上来,不许出声。” 果然深更半夜,天梯降下,他们登梯而上。囚着数十万妖兽面见玉帝,玉帝见他们个个长相怪异,面目狰狞,乃下令关进天牢,断其饮食,以去邪性。 这群妖兽自被关进天牢,日夜嚎啕,搅得天庭不得清静。列位看官,前文书交代过,被封为“初天四宝”的蛇、鼠、狼、蝎后来做了种种坏事,可如今他们也被关押天牢,怎么出去做坏事呢?这也是噩运出在恶人上,由于他们日夜嚎啕不休,惊着了王母娘娘。此时玉帝宠幸她的妹妹杨婵,有些冷落她。 某天夜里,王母娘娘独自暗访天牢,天牢自有赤绳法网,妖兽一旦触碰将自取灭亡。隔着赤绳法网看去,只见有高如山的野象,有矮如板凳的老虎,有巨齿獠牙的野鸡,有两头三尾的长虫,有狗头马背的骆驼。还有貔貅、狻猊、猛狮等庞然大物、他们一双双,一对对五颜六色的眼睛忽隐忽现。 天牢里的管狱官一路小心侍候着,生怕惊吓了王母。王母边走边看,兴致颇增。看了许久便不耐烦:“看来看去都是些庞然大物,有没有什么新鲜怪异的。”管狱官于是带她到单牢里,亲眼看见牢里吊着四个带翅膀的异兽,乌金翅膀上又捆着仙绳。 此四兽正是蛇、鼠、狼、蝎四兽。为何要将他们关在单牢里呢?原来真武大帝存有私心,想等他们去了野性之后奉献玉帝,以为坐骑。 王母见了此四兽,心存好奇,痴痴地打量,管狱官再三催促,反让王母喝退。看的发呆时,这四兽突然说了一番话语,拿出一些东西,正是这些话语,这些东西让王母利令智昏,偷偷放了他们。这真是: 四害遗毒谁放出,请君今日问王母 未知四兽讲出什么言语来,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女娲造人王母封神 话说四兽对王母道:“娘娘今夜不在寝宫休息,怎么屈身枉驾来到这暗无天日的死牢里看望我等弟兄?是不是那玉皇大帝宠幸新人,忘却旧人了。”?王母被说到痛处,立马说了五六句:“闭嘴。”四兽笑道:“娘娘大可不必生气,我等有宝物进献娘娘。”王母道:“什么宝物?”四兽想要动弹,却被捆仙绳勒进了肉里,疼的直叫。只哀求道:“貌美如花的王母娘娘,小的们被那瘟神真武大帝用捆仙绳捆着,如今又被吊着,好不难受,能不能请娘娘大发慈悲,稍稍地松一松。”王母双手互抱,嘚嘚瑟瑟以做凡间俗妇,抖腿蔑笑道:“你们几个怪兽,现在才来求我,已经是打蚊子喂象——不顶用了。” 四兽道:“我等何罪?为何要受如此苦楚?”王母道:“你们是妖孽。”四兽正义道:“妖孽何罪?不过名称耳!神仙何功?亦不过名称耳!其实神仙妖魔俱为一体,都是神考大帝的子孙,岂不闻:不论妖魔不论仙,其祖根在泗水滩。瘟神真武,还有李天王父子不顾一脉之恩,将我等弟兄驱逐杀虐,亲人目睹亲人惨,还要捉上天来,囚禁于此,是何道理?”这几句正义感人之言将王母说的柔软之处动容。紧接着四兽又换了一副神情,拍马屁道:“天上谁不知道是王母娘娘说了算,就算当今玉帝,他是如何登上宝座的?他当初和共工比武,若没有娘娘帮助,他能赢了共工,当上玉帝?” 此时说的王母心中惬意,脸上褶子舒展了开。又盯着王母身材看,王母刚要愤怒,他们道:“娘娘且别生气,我怀里藏着一件天衣,名曰五彩霞衣,非身材苗条者所不能穿也!穿上它艳绝天下,令百凤低头。” 王母动了心,索要天衣。四兽恳请放下来,王母见他们无力反抗,收了捆仙绳,放了下来。四兽得了自由,振振翅膀,也不逃跑,齐齐拜见王母。然后拿出一小盒子,念咒语变大,送与王母,王母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套衣服,华彩奕奕,珍宝无数,妙不可言。 王母只顾摆弄衣服,许久才随意做个手势笑道:“你们走吧。”四兽道:“我等走了岂不有逃狱之嫌?再说又被瘟神捉住,死的更惨。请娘娘禀明玉帝,说我兄弟并非恶类,不会与天为敌。发我等一张通行证,可避免神佛侵害。”于是又献给一件宝物,是一张图画,画上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四兽道:“此乃欲鉴图,将此图打开,凡神鬼妖魔之欲望心思,皆能在画中显现出来。”这下王母乐以忘忧,收了两件宝物,叫管狱官好生善待他们。 某日,王母穿了五彩霞衣去了始阳宫,惊艳玉帝,连连赞赏,更加爱惜。如此受宠百来日,王母方想起四兽之事,当下禀告玉帝,言及四兽乃瘦下之躯,不比庞然巨兽,令玉帝释放。玉帝此前并未听说什么四兽,前往天牢一看,见到蛇、鼠、狼、蝎长着翅膀,乃惊愕道:“不想天地之间,还有这种怪物?” 王母笑道:“物无妄然,必有其理。”见他们奄奄一息,十分可怜。乃询问真武大帝,真武道:“臣见此四兽模样稀奇,故将他们单独囚禁,去其邪性,再献与陛下,以为坐骑。”王母盯着真武道:“好不慈悲,瘦成这样了,还如何能为坐骑?”又奏请玉帝道:“陛下不听臣妾之言,也应当听听伏羲三圣之语。他们当初就是要陛下以慈悲为怀,体念苍生,是陛下听信了大臣之言,以至于此。”玉帝思之再三,以为有理,乃下令释放之。 王母又道:“此四类也算我天庭之奇宝了,陛下不如封他个名号,以壮天庭绚丽多异之象。”玉帝道:“那就封他个“天宝珍禽”,或者“初天四宝”都行。”四兽跪地谢封,说了几句报效之语,把一个天堂之主说的甚为得意。王母真个多事,又道:“如此还怕不够,虽然有了封号,但其法力弱小,假若被厉害的打死,天庭绝了此物种,岂不可惜?不如给他们一张通行证,并昭告天下,此四类乃天宝,不得随意杀害。”玉帝不加以深思,淡然许之。四兽谢恩不止,辞了玉帝,逍遥造恶去了。 且不说天庭如何,话说伏羲三圣自远离天庭,只在人间名山大川走动。只说伏羲坐在山峰之巅,细观万物之起源,细思相生相克之法,有感于心,悟出八卦。炎帝正叹大好河山,不小心被蛇咬,炎帝疼痛难忍,软倒在草地上,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被风掠过,贴在被咬处,霎时间不疼痛了。炎帝大惊,不想小小草木,竟有如此强大之法力?于是亲尝百草,发现了不少治病药材,为不混淆,为之逐一命名。后来成为神农,不提。 只有女娲觉得人间太过冷清,日变七十二妆聊以自解。终日在山洞里修炼,并不苦恼。这一日清晨,女娲出洞去拜访伏羲炎帝,正好撞见主人公小银猿,见它怎生模样?只见: 毛茸茸一个小蘑菇头,深陷陷两只蓝珠目。壶把耳、三角鼻、蛤蟆嘴、鸭子步。弯腰弓背,罗全腿。手比腿长多一半,尾似横杆直不软。张口似驴牙,合嘴如羊嚼。立地三尺似毛猴,爬奔千里如猛虎。 小银猿见了女娲,受了惊,“咿呀”一声跑了。女娲默记于心,拾泥塑之。捧手一观,泥像受了女娲鼻息之气,竟成活物。女娲大喜,复造之。造了三百,分了性别,呼为人类。毕竟手造,难免劳累。为省力气,女娲折柳挥泥以造之,竟有百万之多。女娲造人虽说有功,但也有罪。那精心细啄的泥人日后便成了大富大贵的有钱人,那草草了了所造之人便成了世间最卑贱最下流的人。后人有诗曰: 人类是从何处来? 女娲抟泥塑儿胎。 何因贵贱长相久, 偷工只为把劳排。 复诗曰: 天风吹雨来,黄土为柔埴。 一经女娲手,蹶然含性识。 悲哉商子孙,不能述祖德。 愚朴变浇漓,化之尤费力。 复诗曰: 女娲抟土费工夫,个个生来个个粗。 有底终须还富贵,无时换不得头颅。 若还非我安知我,莫道今吾非故吾。 也要终南分一半,麻衣还肯点头无。 话说女娲补天造人之事传遍诸天,皆称圣德。文臣之首三清上奏玉帝:“女娲乃先天至圣,今又补天造人,有不世之功。请陛下封为娲皇娘娘,于天外天建造无极宫,供其居住。”玉帝斜视王母,王母把脸歪过去。玉帝道:“准奏。” 真个光阴荏苒,天上又过了一百劫,每一劫四万五千年。真武大帝启奏玉帝:“臣启奏陛下,昔日臣奉旨捉拿异兽,去其魔性,为天所用。今已过百劫,昔日臣共擒拿二十万异兽,关押百劫之后,仅存一半。臣想其魔性早除,可以收编,为天庭尽忠。” 玉帝乃令:“十万妖魔俱...。”话说一半,王母咳嗽一声道:“十万妖魔未知本领,我天庭向来量才而用,从不养吃闲饭的。十万妖魔先不入编,不入籍,先于天堂馆演武,再行封神。”玉帝拍手笑道:“好主意,照娘娘说的办,朕正好观赏。” 话说王母的七个女儿现如今都已长大,整日待在七星宫里品茶斗弈,好不烦闷。这一日,听侍女花奴进来禀报,称玉皇王母要于天堂馆看十万妖魔演武封神。喜的七仙女个个奔奔跳跳,拍掌道:“明儿我们去看妖魔模样,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魔呢?”花奴哭着跪地道:“杀了我吧!”白衣仙女乃老大,憋嘴皱眉问:“小花奴,谁要杀你?”花奴道:“王母有令,不得让七位公主踏出七星宫半步,违令者杀。”老二蓝衣道:“此事不怪你,出了事我自家担着。”老三红衣唉声叹气道:“现在的天庭还是我父王的天庭吗?什么事都由母后说了算,弄得文武大臣敢怒不敢言。” 此言一出,大家深有体会,皆仰天长叹。幸好老四绿衣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听说花奴不让出去,立马火了,抽出宝剑就要斩了她。花奴害怕得要死,只好开门让路。 天堂馆内,玉帝王母高坐宝位。两列文武神仙肃列两旁,中间空席之地跪伏十万妖魔,见了玉帝王母皆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玉皇大笑:“免礼,演武!” 玉帝一声令下,天堂馆群魔乱武,打的打,踢得踢,砍得砍,杀得杀,喊的喊,叫得叫。飞得飞,滚得滚。打斗得十分热闹,两边文臣武将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三清叹道:“我天庭圣境成了群魔乱舞之地了,荒唐啊,太荒唐了。”太乙真人,紫阳真人也暗暗说道:“好端端一个天庭被这群妖孽弄得乌烟瘴气,玉帝王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七仙女窝藏在众神之中偷偷观看,这七双眼睛十四条清眸一抛,众魔里面也有七个魔头,打斗之间略一回头正好目目相对,眼眼互进。莫非天意?莫非缘分?七个魔头于万魔之间脱颖而出,成为巨擘。演武完毕后,玉帝大为高兴,不惜一切赞美之词加之彼身。玉帝封七魔头为北斗七星君。 王母在一旁又不安分道:“且慢,陛下如此盛赞妖魔,置天庭众神于何地?”排在两列的众武将都表示不服,武曲星第一个站出来反抗,但不是以比武进行反抗,而是反抗说,七魔头不配担任北斗七星君。持这种意见的大神很多,玉帝难以抉择。 王母总是有办法,她问七魔:“你们可有五级三证?有,则许担当此任,无,则另行分配。天庭向来公正,并非以尔为妖就刻意刁难。不信,可叫众神把五级三证亮出来给你看看。” 七魔听了她这话脑子发蒙,个个心里像煮芋头的米汤——糊里糊涂。乃斗胆询问道:“小妖愚昧,不知娘娘口中的“五级三证”是何意?请娘娘赐教。”王母道:“五级三证乃我天庭遴选贤才之本。五级者,乃高级、高上级、上级、上高级、特级。不论文武,皆达此五级,放许入仕途。三证者,乃指人身证、拜师证、出师证。无此三证,纵有五级者,亦不用之。有五级而无三证,也不能用。” 随即众神亮出自己的五级三证,原来是一块佩戴在脖子里的小牌牌。第一行写着自己的名字籍贯,第二行写着自己某某年拜谁为师,学艺几年。第三行写着某某年出师,功夫达到几级。最后一行是师父对自己的评语,有何突出表现等等。 七魔弄清楚这其中的道道后,还自我举荐道:“小妖认为,但凡举贤任能,有无五级三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身本事。若有级有证而无才,其能为贤乎?若有才而无级无证,其能为不贤乎?”这一番怨言顶撞得王母气下不去,直憋红了脸,乃怒骂七魔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慌得玉帝为她推 胸散气,底下众大臣也不敢吭气。久之,乃贴身细语请教:“依娘娘呢?” 王母当着七魔的面威风树尽,也颇为得意,不敢再逾越一步。也就就坡下驴,眼睛一眨,嘴一张道:“天庭重岗之职,众神安危之所皆在于天门。近来天门官玩忽职守,已被斩首。依本宫看,东、西、南、北、中、东南、西北七个天门正缺主将,就令七魔就任天门官,维护天庭安危,有何不妥?”玉帝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传旨,封七魔为七门天官,即刻上任。”玉帝又问王母:“剩下的如何分配?” 王母威仪严整,发洪亮之音问众魔:“尔等还有谁有五级三证?”众魔皆摇头。王母道:“那就分割在李家父子、真武大帝、武曲星君门下,充当天兵天将。”众魔谢恩,各自去了。看官注意了,这群魔头里有两个特殊,一个是白象精,一个是骆驼犬。白象精以后称作象三长,都是唐三宝的徒弟。名为徒弟,也不是徒弟。这是以后的故事了,现在且不叙述。 他们两个现在因没有五级三证,白象精被赐给南华真人为坐骑,莫非世间真有缘分?这南华真人就是领导他们以后取经的师父唐三宝。这又是后话了,现在还没到那份上。骆驼犬没?则被分配到望月亭报时。望月亭报时是怎么回事呢? 看官有所不知,原来天上和人间是不同的。人间有太阳的是白天,人们可以出门劳作,月亮出来时,人们才回家休息。而天上不同,天上月亮出来为白天,太阳出来为黑夜。骆驼犬就是每天在望月亭报时,如同人间的报晓鸡。这也是缘分安排,命中注定。由于每日报时,骆驼犬精神倦怠,极为反感,再加上大神们都对他呼来喝去,视为奴仆一般。 某日,他趁月起之时,将月吞了,逃到人间。最后唐三宝取经路过,张天师下凡点化他,成了唐三宝徒弟。这还是后话,此时骆驼犬还是本本分分的报时呢,离他吞月下凡的日子且早着呢! 且不说别的,单说王母这几日威风耍尽,自觉得意。只是玉帝有些偏远她,和天母娘娘杨婵会的频繁。这一日,王母散步到南天门,偶尔听到几个小兵在那里议论:“如今天庭真是阴盛阳衰啊,凡事不由玉帝做主,什么都听王母的。我听说那王母出身低贱,以前是掌灯宫女,不过投机献媚才执掌神权。” 王母听了这段话,走过去,吓得小兵直认罪,王母道:“我不杀你,此语是谁教你说的?”小兵为求活命,一时糊涂就乱说:“是长官南天门守将说的。”王母咬牙扯手道:“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一日,天奴急忙禀报玉帝:“娘娘收拾东西要下凡。”玉帝正与杨婵楸枰决智,听了此语,急的玉帝团团转。杨婵道:“姐姐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陛下不妨去看看。”急得玉帝连九龙辇都不坐了,龙袍也不穿,冕旒冠也不戴了,急急忙忙一路跑回始阳宫。这才是: 千秋真伪难评判,一身荣辱付妖妃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盗白擎初建灵霄罪天官再创天条 诗曰: 天条初定束神仙,尚有忠奸欲鉴前。 云上无情方最久,人间有爱始逢缘。 心偏王母施邪计,意重杨婵续好弦。 绿顶压身遭史笑,红尘静养待先贤。 且说那妖妃王母打点好行李包裹,挎在肩上,一路风风火火走出始阳宫。行不多时,栏杆处只听得“珊珊慢走耶!”几声喊叫,王母回头不回心,仍旧在走。玉帝一把抓住肩膀,扭过身来,气喘吁吁问:“你去哪去?”王母扯着包裹道:“下凡去。”玉帝瞪眼道:“下凡干什么?”王母长“哎!”一声,愁眉苦脸道:“避难。”玉帝听她声音低转凄楚,乃搂肩细语:“御妻受什么委屈了?告知与朕,当为卿出气。” 玉帝哄着王母回了始阳宫,在龙床上并股而坐。王母正色道:“陛下呀,你当皇帝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玉帝冷的一惊,抱起她来问:“你说什么?” 王母看他上道,故意污害人清白道:“真武大帝收编的十万妖魔已成了天兵神将,今个我往各门巡视,无意中听到几个小兵议论;议论说在天上当天兵没意思,还是在下界称妖称霸快活。更有那亡命之徒说要反了天庭,下界竖旗为妖,要与玉帝平分天下。说起来,这都是你那同胞兄弟伏羲三圣所恩赐你的,妖孽就是妖孽,对付妖孽只有一种手段,斩草除根。你那伏羲好兄弟怕你皇位坐久了传不了他,只好把一些毒魔鬼兽收编就职,只等他一声号令,这些潜伏在我天庭当中的十万妖孽就会反戈一击,逼宫禅位。” 玉帝将信将疑,脑门上水珠子若隐若现,起身来回踱步,摇手直道:“不可能,不可能,御妻危言耸听了。”王母指着鼻子骂道:“你真是个去东门走西门的糊涂东西,好,你不信,我自有办法。”问是什么办法?妖妃王母从怀里掏出一副玉帛金边白纸图,此图无画迹,白白的,中间有一块圈镜。 玉帝问:“此为何物?”王母曰:“此乃妾身贴身法宝,名曰‘欲鉴图!’妾小时好失眠,后有真人献此图,妾即安睡至今。”玉帝喜之不尽,拿了此图细细观看,也未知玄机。乃道:“娘娘与朕颉颃多年,伉俪情深,儿女尽有。如今还背着朕藏有此等宝物,是不信朕之心也!”说罢,连连感伤。王母劝慰一番,笑道:“陛下富有天下,后宫佳丽千心一属,凡天子所征之物,岂有不从之理?陛下拥有我的身子,还怕拥有不了我身外之物吗?”玉帝王母并肩亲昵,恩爱不尽。 话分两头,却说王母所生七仙女自上次偷看群魔演武之后,与七魔对目生情。七魔自演武封神之后,授了仙籍品位,在东、西、南、北、中、东南、西北七门任天门官。七仙女每每夜间溜出去与七天官行乌龙事,乐此不疲。 有一夜,天母娘娘杨婵捧凤冠霞帔至七星宫,花奴自知死罪,只笑着挡在门外,说谎:“娘娘容禀,七位公主早已睡下,吩咐小人在此护卫。” 杨婵看她脸色慌张,应对失了分寸,已知是谎话。杨婵调皮道:“这才几点,七位公主就睡觉了?本宫记得七位公主秉性贪玩,玩起来通宵达旦,精力旺盛的很。怎么这会子就睡了?”又吓唬道:“本宫奉玉帝之命,连日赶制凤冠霞帔厚赐七星宫,今已竣工,不差奴婢所使,本宫亲捧相送,足见玉皇重视,你还不叫七位公主出来谢恩?” 花奴见她逼迫甚急,不觉慌得连连磕头,嘴里半哭半诉:“娘娘明鉴,七位公主真的已睡下了...。”杨婵扶起她道:“你可知欺君之罪?”语罢,眉目温和,给人暖心。花奴乃将实情说出,杨婵奉金花一朵。 却说七仙女与七门官私会,恰杨婵路过,见此情形,乃诵诗曰:“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听到有人念诗,慌得七仙女与七门官下跪请死。大公主定了定心神,抬眼望去,背影熟悉,再一转身,乃起身叫道:“凤清宫小母后!”其他六位公主听说不是别人,乃是天母杨婵,都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围过来,请求原谅。 杨婵道:“我虽然和你们的母后是亲姐妹,但是我却没有她歹毒。”说着又说:“你们的父王三界一统,贵为至尊,身边佳丽无数,又不得个个如意。可怜红颜女儿命如尘土,也不知她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投胎成人后都要被挑挑捡捡,美者为妃,丑者为奴。看到你们这样恩恩爱爱,不顾名位,不顾尊卑,只顾一个情字,虽下界小民亦不能如此,谁信玉皇大帝之女儿能如此乎?” 这几句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弄得七女不知如何答对,只是略略底眉而已。 再说始阳宫内,王母献出宝物,名曰“欲鉴图”,玉帝问何用?王母道:“此宝能照人忠心与否,就连他内心真实想法都能照出来,陛下不是不信他们会造反吗?明天早朝之上,本宫为你演示一番。” 却说早朝之上,天明殿文东武西排列两厢,玉皇王母高居宝座。文武群臣三呼万岁之后,玉帝乃道:“天庭数万年之基业昌盛至今,皆赖我天庭之忠臣勇将。譬如为造天庭而遇火兽攻击的沙、殳二将,何等忠心...。”玉皇在上面训话,说到了沙殳二将之事,底下有神将低声笑道:“还好说他,他两被火兽烧的没了脸面,这才是沙殳遇火兽——颜面无存。” 玉帝欲擒故纵,先表扬了忠心正直之臣,紧接着就说有反叛不忠之臣,蓄意造反。说的众臣人人自危,朝堂上肃静无声。王母指名道姓:“叫七门官。”天奴领旨,即刻宣七门官至。七门官以为和七仙女欢会之事败露了,见了玉帝心突突跳,跪在地上不敢视君,吓得一气不吭。 王母眼尖,一眼就看穿了,怒拍案道:“你们几个知罪吗?”七个哥们被这妖妃一唬,心神震破,前胸后背蹦蹦跳。直磕头道:“陛下饶命,小神知罪,再不敢了。”王母自得其意,斜一眼玉帝,好像在说:“怎么样玉帝,这回信了吧!”再看文武大臣,都战战兢兢,小兵死了就死了,就怕信口胡说,牵扯到自己头上。 王母道:“看你们老实,有悔罪之意,自己说所犯何罪?同谋是谁?”七门官乃齐声说道:“我们不该和七位公主行‘株林’臭事,是上次天堂馆演武封神之时,七位令爱对俺们做轻浮之举,俺们一时糊涂,冒犯令爱,都是俺们所做。要说同谋,凤清宫天母娘娘曾于夜里经过,俺们都很害怕。也是令爱和她周旋,说下界红尘男人无数,或可成就姻缘。天母娘娘被令爱说动了凡心,私自下凡去了。” 王母本来是让他说造反之事,没想到说出这等事来。王母的脸色如变色龙,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声,瞪着两只小灯笼空洞洞的。这下众臣心里踏实了,非但踏实了,还幸灾乐祸的看皇家丑闻。 定了一会,王母如撒泼村妇一般,指着七门官方言痛骂,又叫:“天刑部执鞭力士何在?”话音刚落,只见殿外进来十个光膀大汉,个个手拿金鞭。气的王母一连串喊了几十个“斩”字。 执鞭力士押着七门官要去斩神台,只听得殿外哭泣声进来,七位公主手拉手挡住执鞭力士,纷纷跪请:“母后,你何太无情耶?”又哭着望玉帝:“父皇,你忍心如此吗?”玉帝看看王母,见她铁青着脸,不好相劝。只能隔空使眼色,叫求王母。王母怒斥道:“还不动手?”执鞭力士押着七门官闯出七公主的包围圈,一路押至斩神台,自有刽子手磨刀霍霍,只待王母一声令下,立即行刑。 七位公主哭的撕心裂肺,老大蓝衣泪流满面,冲着王母道:“母后,你真的要杀了你的女婿吗?”王母怒目而视:“住口,什么女婿?妖孽就是妖孽。”老大道:“母后啊,想你不过是宫女出身,不过靠美色得父皇专宠。你何德何能在父皇的朝堂上乱发政令?你以前做宫女之时,不也和下界妖孽有所往来吗?你才当皇后几天,就如此看不起妖孽?你我虽有母女之分,却无身体之别,一样为女人,何苦相残如此?” 王母恨的咬破牙齿,恨骂道:“你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本宫的事要你来顶嘴?”乃下令:“七仙女私通妖孽,玷污皇室血统,罪不容诛,打入天牢,面壁思过。” 未几,刑部执鞭力士来请旨:“七门官已押赴斩神台,是否斩首,请娘娘下旨定夺。”王母怒气未消:“斩,斩,斩。” 这还不算完,王母拿出“欲鉴图”,祭在当空,令文武众臣依次从图下走过。若有的文武众臣让她看不顺眼,她就念动咒语,图上就显示出某人不忠,心里想造反的画面。玉帝看在眼里,王母道:“陛下该你了,不要老让臣妾做坏人,好像这个天庭是臣妾说了算的,落人口实,不好。”玉帝硬气了一回:“杀。” 王母为了统治天庭,私自制定天条,不允许神仙之间,神妖之间互通情愫,违令者将除去仙籍,锁琵琶骨,针指钉脚,受五雷轰顶之刑,直至飞灰湮灭。即便如此,残酷之刑难挡爱情之火,尽管飞蛾扑火,也死而无怨。 晃眼之间已千年,天上的神仙变得越来越少,大部分都是为情而死,而下界的人却越来越多。王母由是让了步,叫玉帝颁了一道“天人允配”的御旨,特令神仙可以下凡自由婚配,不过婚后必须回天,他们所生之后代皆可上天封神,久而久之,各族各类神仙逐渐增多。 次日冬,玉帝在万象宫观影,王母摆銮驾请安,玉帝亲扶道:“娘娘何事如此?”王母道:“你忘了?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 玉帝一拍脑门,连连道:“是忘了,不只是朕一个人的生日,也是我‘东旻五祖’的生日。可惜二弟共工...。”话至此哽咽无言,唯有叹息。王母问道:“陛下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玉帝坐而后仰道:“也由不得朕,娘娘向来未雨绸缪,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了吧!”王母煞有其事道:“皇帝陛下,我要送你一份巨礼。”说着随手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都是琼楼玉宇,亭台楼阁,各处假山花园应景之地。 玉帝看到正中央一座宝殿气势宏伟,笼罩云雾之中,上有祥光,下有锐气,周边九龙八凤游戏其间。一双眼睛出了神带着身心畅游其中,惊叹道:“御妻啊,这是什么宝殿如此壮丽?”王母应声答道:“灵霄宝殿。”玉帝道:“灵霄宝殿在哪里?王母道:“在三十七重天之势力天。”玉帝苦笑道:“御妻你真是坐在飞机上聊天——空谈了。三十七重天,朕所居者才九重天,你是想让我被天罡风吹灭呀?” 王母道:“现如今天庭神仙日见增多,各地云宫玉宇供不应求,如今连一些看门小神都和皇宫大内混住一块了,长此以往,则天庭必乱。如今只有抬高皇权,坐下一统,方保无虞。” 玉帝看图神往,问道:“九重天至三十七重天,隔了二十八重天,这得需要托天梁木方能分云隔建。普天之下,也只有不周山的木头能建造天庭,可是不周山里的木头已砍伐殆尽建了这九重天,去哪里寻找撑天良木呢?” 王母乐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东旻没有,难道西天也没有吗?臣妾已派人查清了,西方地界黄崖畔与我们接壤,黄崖之上生长着万年白擎古木,此木高六十米,粗二米,单根净重三百八十斤。建造灵霄宝殿及诸天神府非用此木不可!”玉帝忧愁道:“偷他国之木以撑自己之房梁,恐不牢固,西天皇帝岂肯甘休?”王母道:“那就要看陛下的了,陛下若有男子气概,定会保全东旻。陛下若无男子气概,自当会把臣妾供出去,任生任死,陛下全当看不见。” 玉帝被言语僵住,说的他眼神虚晃,不敢对视。只以别番言语道:“娘娘为天上神仙之住所操心犯险,足见仁慈之心。可为什么要把仁慈之心表现在内,而偏偏把凶残歹毒之心表现在外,让史官以笔伐,让群臣以咒骂,让儿女以远离,让后代以唾弃。”王母呵呵道:“大概天有天性,云有云性。人有人性,土有土性。” 且不说玉帝指派鲁班修建灵霄宝殿,却说天母娘娘杨婵受了七仙女之怂恿,私自下凡嫁给一书生,姓赵,名千穷。生活了五年,生下二男,长男赵炅,二男赵昱。长男好武,从小拜师学艺,后来做了将军,战死沙场。二男好文,四书五经过目不忘,长大后做了嘉州太守。毕竟天人相配,诸多遗憾。凡夫赵千穷日渐老去,可杨婵青春依旧,于是转嫁员外公子杨万富,三年来复生一女,取名杨莲。杨莲在一岁多的时候就讨厌她的母亲,从不让她抱,一抱就哭。长大后更是一句话也不对她说,杨婵自知报应。只有赵昱对她孝顺,小时候娘前娘后可疼她娘了。长大后虽然做了官,得知她母亲改嫁的消息也不生气,还写信问她娘过得好吗?秋冬两季还会托人送新衣服给她娘穿,杨婵更是觉得愧对。 话说天上灵霄宝殿竣工,三十七重天每重天都有天梯天柱。玉帝视察一番,自觉不稳,乃令太上老君道:“每重天之天阶口必须设风、火、海、沙四门,各路神仙通过必须要有官牌,否则将被风吹灭,火烧灭,海吞灭,沙分灭。” 玉帝领着一班文武大臣从九重天巡视到了三十六重天,经历过无数琼楼玉宇,山河美景。玉帝略感头晕,王母扶着问:“怎么了?”玉帝道:“果然高处不胜寒,朕觉着头晕乏力,呼吸困难。”王母娘娘令一班宫娥捧上竹篮,篮子内俱是碗大的仙桃。王母亲手持一枚递给玉帝道:“这是臣妾手种蟠桃,请陛下略微解渴。” 玉帝拿捏在手,已觉香气扑鼻,咬了一口就觉得浑身有劲,呼吸顺畅。玉帝叫宫娥把桃子分给众臣,众臣子感恩戴德,欢欢喜喜。玉帝问王母道:“这想必是最高的一重天了吧?”王母道:“此乃三十六重离恨天,还有三十七重势力天,臣妾的蟠桃园就种在三十七重天。” 玉帝与众臣玩笑道:“朕视察诸天,每升一重天就以为是最高的天了,可偏偏头顶上还是覆着一重天,这才是叭儿狗咬月亮——不知天有多高哦!”说着玉帝笑,王母笑,众臣皆笑。 三十七重天至,玉帝王母端坐灵霄宝殿,底下文武众臣位列两厢,三呼万岁之后,玉帝将为神仙分发住所。因为天庭之前是有“天人允配”的恩旨,所以住在下界的那些神仙听说玉帝要分发住所,都一个个携家带口上天领住。玉帝分所共用了三十二天,九重天至三十六重天的所有房子都分完了,可是还有神仙没分到。也有分到了不满意的,譬如文臣之首三清中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还有紫清、紫阳真人、太乙真人等觉得住所太过简陋,于是上表转让,空卖人情。他几位游历古洞仙山,以为清净之地静修。后世神仙逐渐增多,纷纷效仿,云游海岛,以致神仙除了居住在三十六重天之外,还有三台六洞七十二岛的说法。 除了灵霄殿外,玉帝所居之宫为“弥罗宫”,王母所居者为“瑶池”,二者间距不过一亭之隔。早朝罢,王母至弥罗宫见玉帝商议:“自陛下开放“天人允配”之恩旨以来,各族神仙与日俱增,诸天已满居不下。如今天界之外更有三台六洞七十二岛,长此以往,神仙多而无用,徒为害群之马。”玉帝无主见,问王母:“依御妻如何是好?”王母认真思虑道:“重立《天条》,再现天威。” 玉帝叹气道:“御妻你又来了,你当初不就立过天条,杜绝私情么?结果一大半神仙触法被诛,所以朕才有了“天人允配”之恩旨。这眼看的神仙数目多了起来,你又要搞旧套,到时候不知死多少神仙呢!”王母厉声高叫道:“陛下,天条!天条!天条不可废也!”玉帝吓得脸色苍白,强起精神听她说:“太上老君已炼了还魂丹,神仙自然死亡或受刑受灾而死,敛其尸身,投喂还魂丹,安放天堂馆。其尸身不腐不坏,至一千三百年后,尸身自然复活,前世之事尽忘,如新生一般。如此循环尸体,我天庭神仙将不增不减,可是天规天条必须整治,拥有七情六欲者必须严惩不贷。”玉帝无奈,摸着头,不耐烦的说:“朕头疼,全凭娘娘处置。” 新天条一出,群臣皆怨。王母大施雷霆手段,将违背天条之男女神仙枭首示众。有织女者,乃制衣局宫女,手巧善织,曾为王母织五彩霞衣。一日,被嫦娥唆使,动了凡心,私配红尘嫁了牛郎。王母怒,命天网大神押回织女斩首,牛郎得嫦娥好心相助上得天来与织女同死。玉帝看到了织女一个绝望的眼神,刺痛心灵,乃与王母商议:“娘娘冤枉织女了,是朕之前颁布了“天人允配”的旧天条。织女私配凡人乃在旧天条之后,并不知娘娘之新天条,请娘娘大发慈母之心,免其死罪!况区区宫女,杀之无益,娘娘三思。” 王母缓和,瞅了玉帝一目,帝闭眼垂首。 王母道:“看玉帝面上,恕其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织女受雷鞭三百,贬为宫奴。牛郎一介凡人竟敢诱婚天仙,穷其三代,永为奴仆。”牛郎织女中了爱之毒,不肯就范,死活要在一起。王母大怒,划河为界,情割两岸。牛郎织女隔河痛哭,每日如此,吵的天界不得安宁,王母乃许每年七月七二人相见,二人得了意,遂不再哭闹。杜樊川有诗单道此事,诗曰: 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 最恨明朝洗车雨,不教回脚渡天河。 再说有人举报称嫦娥仙子唱曲之时往红尘里看了一眼,立马凡心出动,抱兔临凡了。王母发怒,立即指派雷部副将天网大神将其捉拿,嫦娥被捉拿回来,王母道:“斩。”嫦娥大笑道:“王母妖妃,你凭什么斩我?你不过一低微宫女,你的身上不知沾惹了多少男人的口水,你才走到今日。你的七个女儿先与七门官行‘株林’臭事,被你打入天牢面壁思过,可是呢,千年之后的今天她们听你的了吗?她们照样不爱惜自身,贱价登门,配合凡人。还有你王母娘娘的好妹妹,玉皇大帝的后宫嫔妃杨婵都私下凡间,与凡人结婚生子了。玉帝,如今连你的老婆都下嫁凡人了,你头上戴着的还是天子的王冠吗?凭什么你们皇家就可以于爱情之海风波浪涌,而我们普通人就要割舍七情六欲任你们驱使,凭什么?我不甘心。” 王母盛怒,连叫几声“斩!” 刑部天官道:“娘娘息怒,太阴星君嫦娥仙子有通灵悟达之才,斩此天才,于我有损。依微臣所见,月宫中缺一调控阴晴圆缺之主神,不如将嫦娥发配月宫,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王母准奏。 弥罗宫内,玉帝精神不振,一直说头疼,躺在龙床上自有宫女服侍。王母进来吵吵嚷嚷的,又把玉帝吵醒了。玉帝唉声叹气,满脸苦瓜相道:“又来作甚?你就不能让朕清静清静吗?——头疼!” 王母叫道:“皇帝陛下,你可以不要自己的脸面,可是天庭的威严,天规的尊严你必须要维护。”玉帝不耐烦,哭里哭气嚎着说:“朕又怎么了?”王母道:“嫦娥怎么当着文武众臣说的?人家说你老婆跟凡人私通,都生孩子了。你头上戴着好大一顶出行帽,我说你怎么跟浸了水的爆竹似得——一声不响。”玉帝两手捂着耳朵,趴在床头,钻进枕头底下喊着:“你看着办吧,朕头疼。” 次日,王母独坐灵霄宝殿,百官参拜完毕,乃令雷部副将天网大神下凡捉拿杨婵,生死不论,这才是: 只图自己风光好,哪管别人气不行。 未知天母娘娘杨婵之命运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过生日东旻厝桃山祭祖会西天举大兵 诗曰 世人漫道天堂好, 天堂只道是笼牢。 若无黄崖偷白木, 安得高手建灵霄? 又诗曰 我恨虞渊日失明,苍穹从此秽难清。 自强东旻军十万,不退西天百臂兵。 话说天网大神下凡捉拿杨婵,杨婵浑然不觉,还和杨万富互进早餐。 单说这杨万富虽然是富家子弟,却不是纨绔子弟,虽然是公子少爷,却不是轻浮登徒子。他杨家祖辈都是经商贩购之家,所以家道殷实,儿女后代也都旺盛。到了此一代,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杨万富。父母对他给予厚望,不希望他经商,让他读书科考,光宗耀祖。好在杨万富总领全才,经商也灵活,读书也聪明。大考之时,连中三元。殿试之时又夺榜首,本该皇帝御笔亲题头名状元,得知他是商贩之家,地位卑微,有辱朝风。乃革名不录,当堂轰出,受人讽笑。 杨万富青年失意,生意也不做,朋友也不交。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一季。 冬天到了,正是做煤炭生意的时候。本该他父亲去,但是他父亲一来想让他出去散散心,解解闷。二来也是让他重操旧业,不致灰心,有接管之意。 杨万富拉煤过山路,天气灰沉沉的,空气之中好似温水里加了冰,冷的刺疼。未几,天上飘下白白的毛毛,落在黄土瞬间不见。手下伙计催着杨万富:“大爷,天要下雪了,得赶紧走。”骑在马上的杨万富这才晃过神来,看看天上白物,果然好雪,但见: 天无光,雾迷茫,冷风扎肉难躲藏。阴云暗,朔气寒,空中新羽落鞋旁。初下时,一片两片三四片,好似鸳鸯花褥并蒂床。再看时,千朵万朵同时落,争如天仙娘子舞梅香。说什么苏武牧羊渴饮雪,谢家咏絮意飞翔。果然是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扬。纷纷洒洒,洒洒纷纷,都如砖瓦砌白墙,阻埋踪迹灭孤乡。鹅毛绒羽,厚雪积霜。千山一色,百树银花。妆成世界玉清静,碎地玻璃景不长。富子围炉夸好雪,穷夫少炭恨寒亡。 话说雪下的紧,顷刻间大雪封山,严寒骤降。伙计们都各自活命去了,剩下杨万富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撇了煤车,牵着马儿踽踽独行。天真的是太冷了,雪还是下个没完,他冷的嘴里牙齿直奏乐,耳朵冻的没知觉,若有人轻轻一弹他的耳朵,估计就能打掉。路也不好走,一脚深来一脚浅,脚趾头也感觉冻掉了,走着走着,他倒在了雪堆里。 醒来的时候,睁开第一眼看见一位仙女,三千青丝顺肩而下,一种温情油然而生。杨万富睁眼道:“我在哪里?” 仙女一边生火做饭,一边道:“你醒了?等一会就能吃饭了。”万富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已不知去哪了,穿在身上的是新棉衣。万富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的衣服呢?” 仙女已摆好了饭,有肉有酒,有荤有素。扶他坐下时,为之拒,他避色如避仇,诚然是正人君子,不行暗室之欺。此举深得仙女喜欢,更加钦敬。 坐下互敬三杯,共通心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万富请教:“蒙小姐搭救之恩,无以补报,恳小姐不吝垂赐芳名,以冀后恩!”仙女手帕遮口道:“不敢说,怕你吃惊。”万富道:“不吃惊,不吃惊。”仙女道:“玉皇大帝的小妾杨婵。”万富只当她胡说,也不在意,只拱手道:“幸会,幸会。”仙女给他夹菜,珠眸一笑道:“你不吃惊吗?”万富违心道:“吃惊,吃惊。” 吃了饭,已是傍晚,茅屋外依旧是雪花连天。万富心有不安,刚踏出一步就冷兵杀来,侵占全身。退回茅屋内,立马逢春,全身温暖。杨婵铺好了床,见他有离去之心,乃道:“外面天黑地冻,风雪不息,杨公子还是不要走了吧!”万富回眸,见她已脱了外衣,露出两只光胳膊。万富眼神迷离,无地安放,只好背对着她说:“天气严寒,烦劳小姐先把衣服披上。” 杨婵看他脸红,心思不宁。笑着走到他跟前,双目对视说:“公子姓杨,小女亦姓杨。前世五百年是一家,后世五百年也应一家。”万富道:“孤男寡女,遭人不齿。我男人家倒没什么,只是小姐名声不容践踏,小姐若有下嫁之意,真蒹葭倚玉树也!我明日当禀明二老,重礼下聘,与卿连理。随意苟合,非我本愿也!”杨婵赞叹道:“暗室不欺,坐怀不乱,公子果然有杏林之德,令我叹服。然我亦非轻薄女子,今夜当与公子围炉看雪,拥衾对句,以遣长夜。”万富喜,与之围炉烫酒,角战带“雪”之章,两人同为道德之士,衣不落体,身不沾床。围炉赏雪,烫酒斗诗,直至天明。 杨万富回家之后,一扫往日消沉,精神焕发,喜气洋洋拜了二老,并说下聘娶妻之事。父母喜之不尽,问是哪里人家?万富只道:“山野村妇,清白得很。”由是放心,忙请媒婆说和下礼,杨家散发喜帖,定期合卺。 就这样杨婵嫁给杨万富,杨万富在镇上开了酒店,妇人家不便抛头露面,只在家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侍奉双亲。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五年,生下一女名杨莲。 这一日早上,杨婵起得早,做了手擀面。昨晚酒店应酬,所以万富睡得晚,此时更没有醒。杨婵先给莲儿喂了奶,把面盛好,咸菜、蘸酱等备好。就去叫万富起来吃饭,怎么叫也叫不起,拉起来又睡下,把被子枕头撤了,还是不起。也是命中注定,杨婵叉着腰,努着嘴道:“我死啦!”刚说完这三个字,天上“卡擦”一声响了一个炸雷,这一下不由得他不醒,杨万富迷迷糊糊坐起来左看右看:“怎么了,哪爆炸了?” 杨婵毕竟是天仙下凡,看到天上风雷涌动,已知劫数难逃。天网大神已在云中叫道:“天母娘娘杨婵以后宫妃嫔不守妇道,配合凡人,生下子女,罪大恶极。今奉王母之命,拘你上天受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这个早餐将是最后的早餐,不管吃没吃,它都是最后的早餐。杨婵跪地求饶道:“求尊神上告姐姐,就说杨婵不愿在帝王家为妃为后,只愿与凡人为妻为伴。我愿放弃法力,放弃仙籍,放弃封位,放弃天庭。只求她看在姐妹之情,允许杨婵在凡一世,将永感天德!” 杨万富纳闷,天上也没有人,她怎么跪在地上朝天说话?杨万富走过来,看看天,看看人,扶起杨婵道:“你怎么跪在地上了?你跟谁说话?” “小心!” 杨婵已来不及推阻,天上的天网大神一个五雷掌下来正劈在杨万富头上,万富脑袋稀碎,**脑血四溅,死状极惨。杨婵见万富死,立马昏了过去。天网大神命天兵将杨婵带回,猛然间听到女婴儿的哭声,天网大神念之未食人间烟火,乃将女婴一并带回。 话说正月九日乃玉帝生日,这一日,玉帝封盘古为“神考大帝”,建造圣祖庙,玉帝王母率领众神先去圣祖庙祭拜了盘古。之后到顺天宫,早有三十六重天仙携宝拜贺,三台六洞七十二岛尽皆贺寿。百花、百草、百谷、百昆各仙子歌舞不断。诗仙诗鬼,彩笔妙赋,歌功颂德,深得上意。玉帝欢喜无限,只叫:“上宴!” 一声令下,但见得天宫美味: 清汤盐,绿蔬煎。 清汤盐煮血、煮泪、煮汗、煮命、绿蔬煎,煎腥、煎肉、煎骨、煎髓。琼浆出自腐膏,玉液来源贪泉。云盘托露,水晶盛酒。露小珠滴见可怜,刮尽草木珠颜面。酒调十色增饮欲,白酒纯心味不偏。蟠桃育尽人间土,不如红杏一口甜。金丹炼罢车舆炭,高官长寿不如自在一身闲。天上神仙不食烟,奈何食物总相连? 却说玉帝在顺天宫过生日,天庭文武神仙都来庆贺,唱得唱,舞得舞,跳得跳,演得演好不热闹。玉帝举杯道:“诸位爱卿任职天庭尽心尽力数万年,忠心可表。如今天庭神兵过万,天条圭臬,三界一统,恰值朕之生日,当与诸卿共谋一醉,以乐太平。”诸卿跪贺:“愿吾皇天庭永固,三界一统。万世不衰,与日长存。”玉帝高兴,又要饮酒,被王母挡下。 正乐间,天奴禀报:“天网大神下凡捉拿杨婵归来。” 王母道:“撤去歌舞,留一席之地带她上来。”百花、百草、百谷、百昆仙子退下。玉帝头往别地看,被王母一把抓到怀前,低声道:“昨晚交代你的事记住了没?”玉帝道:“记是记住了,只是不好开口。”王母道:“不好开口就等着众仙家看你笑话吧!” 未几,天网大神押着杨婵一路走来,直到玉帝王母跟前。然后把怀里的女婴送给王母,王母看了襁褓女孩一眼,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把她交给宫娥。王母斜了一眼玉帝,玉帝乃先声夺人道:“御妹可知罪么?” 杨婵不跪,站直腰板,红珠火目,怒视王母。王母喝道:“大胆杨婵,玉帝问话,为何不答?”杨婵转移视线,看着玉帝,玉帝心虚,隔断视线,眼神虚晃。杨婵疯笑道:“可怜啊!好可怜的玉皇大帝。身为九五至尊,拥有无上皇权,却不敢认自己的小老婆。可悲啊,你高高在上的存在着统领三界,却管不住自己的母夜叉,低三下四地做她的傀儡,任由她牝鸡司晨。你说你做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你可怜的连下界草民都不如!”王母大怒,连声说道:“割下她的舌头,剔除法力,就地举天锤与我打下凡去。” 杨婵骂着王母:“妖妃王母,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王母怒斥:“还不动手?”早有银甲天兵按住杨婵,刑部小吏持刀捅嘴,杨婵口里鲜血淋漓,对着王母就是一吐。看得百官心惊肉跳,掩面避席。玉帝闭眼唏嘘,爱莫能助。王母擦了擦血,拍案道:“快,快割下她的舌头!”杨婵骂不绝口,持刀小吏用力一划,将舌头割下。王母复道:“举天锤打下界去。”早有两边雷将各举五雷天锤,对着杨婵一锤一锤打。 一锤仙骨断,二锤法力消,三锤四锤容颜老,五锤六锤落天涯。 杨婵被打落云层,王母仍不解恨,随手抓一枚蟠桃扔了下去。蟠桃落地为山,正压杨婵。 天庭歌舞飞扬,杯觥交错,正陶醉间,猛听得南天门外炮声阵阵,杀气腾腾。惊得玉帝左观又望,大臣们也惶恐不安,王母正要派人去查看,南天门守将四大天王前来告急:“西天王卡俄斯率百臂兵杀入南天门。”闻者心惊,怯状百出。真武大帝并李家父子请愿道:“臣等愿率十万天兵与之死战!”玉帝准之, 二将率兵杀来,西天王之百臂兵勇不可挡,以一当十,天庭银甲兵以为怪兽,纷纷败退。卡俄斯率大军直冲顺天宫,一路神兵跪地请降,更无勇士者。玉帝见了西天王满脸堆笑:“西天王一路辛苦,请坐下歇脚!” 看官,西天王为什么会攻打天庭呢?这西天王卡俄斯又是何许人也?且听我慢慢编来。 第一回书交代过,混沌初期,盘古孕神九子,东五西四。东有“东旻五祖”,西有“西方四圣”。东旻五祖乃颛顼、共工、伏羲、炎帝、女娲。西方四圣乃卡俄斯、娜露斯、火灯斯、卫嘉斯。因此,西方四圣也称“四西斯”。第一回书交代,东旻五祖以东为界,建造天宫圣境,更有女娲娘娘造人类,滋万物。西方四圣以西为界,卡俄斯造空气,太阳,山川、沼泽、平原。娜露斯是卡俄斯之皇后,造月亮,造星星,造动物,造人物,造植物,造**。火灯斯乃送温暖者,造春天,造自由,造温暖,造幸福,造经文。卫嘉斯乃邪恶者,造疾病、造苦难、造离别、造束缚、造死亡。 “四西斯”手里都有一根权杖,手握重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很快,卡俄斯就用双手创造出一座天堂,命名为“大宇国”。大宇国里的人个个蓝眼隆鼻,金毛褐发,膀大腰圆,如虎兽一般。他们没有宗族伦理,凡一女传三代者比比皆是,他们所居者皆为石洞,所食者皆为野兽。大宇国下界有一股更凶残的魔兽族,称“黑暗之神”。黑暗之神率领魔兽攻打大宇国,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卡俄斯的百臂兵伤亡惨重,他的皇后娜露斯也受了重伤。只有火灯斯用温暖感化了黑暗之神,后来火灯斯创立了佛,广收门徒。 卡俄斯为了感谢火灯斯的救难之恩,要在离太阳最近的光明洲为他修建一座佛宫。火灯斯说:“我的佛宫不希望和大宇国一样用石头建造,我希望用高大挺拔的木料修建,那样会长久一些。”卡俄斯非常高兴的说:“没问题我的佛,在我的领地黄崖畔内就有一种万年木料,它的名字叫白擎。它高达六十米,粗有二米,单根净重三百八十斤。我立马派人去砍伐,然后再叫宇宙之内最好的建筑师为你修建。” 火灯斯听他描述,仿佛眼前就出现一座辉煌的佛宫,火灯斯兴奋极了,抱着卡俄斯亲吻额头,说:“你对我太好了,我有时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统治者。” 话说卡俄斯派大宇国作战最勇猛的卫嘉斯去完成这项任务。卫嘉斯骑着天马带领百臂兵来到黄崖畔,一眼就看到白擎木被人砍了不少,他的手下数了数,回来禀报卫嘉斯:“尊敬的战神阁下,我们的白擎少了一百一十二根,不知是被何方魔兽砍去盖新房子了?”另一个手下指着东边道:“这一定是东方之神所为,这个地方只有他们和我们接壤,我们要不要攻过去,向他们讨个说法?”卫嘉斯道:“若论野蛮之武力,现在的我早已冲杀过去,东方之神将一个不留。不过最要命的是帝神卡俄斯颁布戒令,严格要求战神之军要听令于上级,无令不得妄动。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白擎砍伐装车,运回光明洲,交给佛老火灯斯,其他的事由我来解决。” 话说这一天也是大宇国国王兼帝神卡俄斯的生日,他的妻子娜露斯为他准备了千层塔糕,每一层都插着一百根香烛。这一天将没有任何约束,男人女人可以做任何事都不犯法,就在他们狂欢的时候,战神卫嘉斯回来了,他向卡俄斯禀报说:“尊敬无上的帝神阁下,属于我们领土之上的白擎古木被人砍伐了一百一十二根,我认为是自大宇国成立以来最大的耻辱,恳请帝神阁下让我带兵去征服他们,让他们向帝神阁下称臣认罪。”卡俄斯说:“哦,我的战神别太得意,你可能忘了我们还曾经遭受过黑暗之神的攻击,那时候的你可全无还手之力,我想那才是你受过的最大的耻辱,我知道你是故意用这种语气来和我对话,从而达到你好战好输的勇气!” 在沉默里浸泡了一会,火灯斯前来拜见卡俄斯说:“生日快乐我的神!”卡俄斯高兴的请他上座,并为他亲自斟酒。火灯斯看着卫嘉斯一脸火气说:“战神阁下你哪里不舒服?”卡俄斯笑着说:“这家伙小孩脾气上来了,正想出去打架,被我说了一阵,他生气了。”火灯斯请他坐下,抚摸着他的皮肤,看着他说:“你在家里一定不是个孝顺的孩子。”卫嘉斯问:“为什么这样说?” 火灯斯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火灯斯看了一眼卡俄斯,回头说:“除了是帝神阁下的生日,还能是什么鬼日子?” 火灯斯乃道:“今天不只是帝神的生日,也是我们祖宗盘古的生日。我们的始祖盘古在东方孕育了我们,而我们没能留在东方,辗转万里来到西方生根发芽,我想黄崖畔丢失的一百一十二根白擎古木就是被东方之神所窃取,战神阁下想必也知道事情的真伪,所以迫不及待的向帝神请战东旻,你这种粗鲁行为不就是以子击父的大不孝之罪么?” 卡俄斯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首先声明,我做不到东方之神的吃亏是福。”火灯斯说:“早就传闻东方之神聪明睿智,文明当代。我们何不以祭祖的名义前去拜望,看看东方之神是否有慧根,必要时可度几位有灵性的做我的弟子。”卡俄斯大喜,握着火灯斯的手亲吻着说:“天下最具仁慈的佛老,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说着,卡俄斯命令卫嘉斯带领三千百臂兵向东先行出发,卡俄斯和皇后坐长铁车,火灯斯和他的光头弟子们坐抬杠随大军一齐进发。到了南天门,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多闻天王,广目天王早已警戒起来,抬手号令前方队伍停住,四大天王喝道:“何方妖孽,辄敢擅闯天宫圣境?”卫嘉斯欠身回话:“我们不是妖孽,我们是来祭祀祖宗的,请让我们过去,谢谢!”四大天王道:“看你们样子就知道是下方野兽,我堂堂天庭宝地哪有你们的祖宗?快点撤退,迟了莫怪上苍没有好生之德。” 卫嘉斯回望了卡俄斯一眼,卡俄斯点了点头。卫嘉斯便率领三千百臂兵冲杀过去。四大天王也率银甲天兵冲了过去。两家合兵一处展开激烈厮杀,毕竟百臂兵与禽兽无异,异常凶猛,天兵十有九死,余者纷纷溃败。四大天王也被百臂兵击败,四大天王且败且战,一直到顺天宫。 玉帝及文武大臣还是第一次看见到西方之兵,他们个头都比天庭兵将高一头。他们蓝眼睛,高鼻子,红头发,目光凶狠,手拿权杖。天庭文武都吓得不敢出声,玉帝也是腿没了,站不起来了。王母把他拉起来,递了个眼色。玉帝才满脸堆笑迎过去,仰视拱手:“西天王一路辛苦,请坐下来歇脚。” 卡俄斯握着他的手说:“我是西天的皇帝,你是东旻的皇帝,我们两个都很凶猛,所以我们是兄弟。”玉帝见他高兴,连声附和:“兄弟,兄弟。”卡俄斯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同样也是我的生日。我想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不应该为图自己高兴而忘记生养我们的父母。感到惊奇的是,我们东西两方都有共同的祖宗,那就是盘古。所以今天我特意在我生日的时候来拜祭我的祖宗盘古。”玉帝道:“朕当与西天王一同祭祖,请。” 说了声“请”,玉帝头前带路,来到圣祖庙,卡俄斯抬头看到盘古神像,神像下有牌位,上书“神考大帝盘古之灵位。”玉帝和卡俄斯磕了三个响头,分别进了一炷香,二圣重回到顺天宫。 顺天宫内,玉帝王母并坐在卡俄斯对面,此时真的是高处不胜寒。群臣们都一声不吭,空气中寂静的可怕,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对面坐的是卡俄斯和火灯斯,背面立着皇后娜露斯和战神卫嘉斯。卡俄斯饶有兴趣地吃着蟠桃,饮着美酒。边吃边说:“尊敬的东旻皇帝陛下,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是否可以据实回答?”王母代为作答:“西天王有事请讲。”这才是: 亏心事做总难安,债欠当初今倍还。 未知西天王所言何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东西交善南北称雄 却说?西天王卡俄斯质问玉帝道:“尊敬的东旻皇帝陛下,请问在我领土之中黄崖畔丢失的一百一十二根白擎古木是被谁所盗伐了?”西天王虽是细语轻声,眼神中却暗含刀剑,来回扫视他二人。玉帝头如泰山压顶,重项难伸。直用肩膀蹭旁边的王母,她也是受吓的蛤蟆,杵着不动。 自古不乏臣节之士,这一幕早恼了座下群臣身后十名执戟卫士,只见得他十人个个凝眉切齿,拥出群臣之列,排在卡俄斯面前,以戟指头,义愤填膺,唾沫横飞道:“西天王欺人何太甚也!我天庭人多地小,常居无定所。是我主体念众生一体,不忍四方英豪流落风雨之中,是故伐材而建。众所周知,不周山泗水滩乃神考大帝仙化之所,往生之地。那里生长出的千年树木自然是建造天庭寰宇的栋梁之材,可是只够建九天之上。我主欲以三十三重天之广厦,大庇天下,使天地同居,万物同处,何为不可?不似西天地广人稀,毫无建术,人形同于野兽,不思文明德化,专以嗜血争强。再者,西天王与我主同为神考之子,亲为兄弟,疏亦邻也。当初分地之时,即以东西为界。黄崖畔亦属为东,几时成西方领土来?退一百步说,就算是你西方领土,当时若有所侵犯就该当时抵抗,当时不论,反而事后兴兵,未免有假借兴兵之嫌。今日乃神考大帝孕育文明之时,奈何西天王狼行野性,在神考大帝灵前兴兵犯境,威逼我主,是何理也?”好一番说辞,这正是: 东西原本有亲情,孰料四斯甲战临。 万户公卿皆俯首,何如执戟小士兵。 这一通言语说的慷慨激昂,流畅犀利。座下太上老君,青华?帝君,真武大帝等诸大神听了这番言辞都耳红面赧。玉帝王母闻及此言,心中喜泣不已。卡俄斯背后所立者乃卫嘉斯、娜露斯。卫嘉斯性嗜杀,脾气暴躁。哪里容得下以下犯上之辈,当下蓝眼变白,青筋变赤。狮吼一声,举起权杖,力发千钧就要动武厮杀。这股杀气已浸透在火灯斯脑后,火灯斯与卡俄斯并坐,察觉有杀机,乃起身握权杖,千钧之力在他五指之中化为乌有。 火灯斯制止了卫嘉斯的鲁莽行为,笑吟吟地离座下阶,仔细打量这十名卫士,只见十人各不相同。怎见得不同,但见: 第一位稀发浓眉、第二位眉毛相连,第三位胡子拉碴,第四位皮肉皱起,第五位眼神发光,第六位肚子发胖,第七位额头凸起,第八位个子挺拔,第九位手长过膝,第十位脸上带痣。 火灯斯打量过后,乃行?东方之礼道:“你们十人乃何出身?以谁为师?功夫几级?”十人耿介道:“我们都是下人,不会功夫,更别谈以谁为师。”火灯斯笑道:“不会功夫就敢以下犯上?你可知我西方第一战神卫嘉斯么?他以一身之躯就战退了数百万黑暗之神。手下带着三千百臂兵开疆扩土,所到之处,无不臣服。虽然如此,但对我王绝对忠诚,就算是一个不友善的眼神对着我王,他就敢不用请示我王,直接将那人粉身碎骨。刚才你们竟然以下犯上,对我王十分不尊重。如果不是我阻止了第一战神,恐怕你们十个死的连残渣都没有。” 火灯斯自以为能恐吓住他们,正洋洋自得间,第八位个子挺拔者出来理论道:“阁下休以大话压人,我等十人虽是无名卫士,但也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虽无法力对抗,尚有一死耳。阁下只知西方有第一战神,不知我天庭亦有第一敢死之士。如西天王不信,尽可以武力相争,拼到那时,再看究竟如何?” 这一番舍死之言再次使诸大臣头抬不起,俯视地缝。西天王听了他这话,倒不像是出自小兵之口,好似他老子训话一般,久久默然。火灯斯心中窃喜,默默念道:“我遇贤才矣!”? 因问道:“你说天庭有第一敢死之士,不知是何样人物?请来一见。”?小兵跪禀玉帝,是否请来?玉帝不敢忤犯西贼,乃下令于天奴:“速传沙殳二将来顺天宫内见驾。”天奴领命而去,未几,沙元飞、殳缙二将相搀扶而来。他二人当日为抵挡火兽反攻天庭,不惜冲锋在前,怎奈法力不济,被火兽喷火烧焦了脸面。此本是英雄之举,奈何天庭大臣小将,宫女嫔妃都嘲笑他二人,说什么沙殳遇火兽,颜面无存。深令寒心,遂于寒宫度日,终年不出。今日奉诏,勉强出得门来。 话说沙殳二将拜过玉帝王母,口称:“臣乃废人,无益于天庭,陛下若无差遣,当准臣归去,以终残年。”?火灯斯于座中斟酒,赐于二位,道:“二位将军何以不畏死也?”二将道:“人皆会死,何必畏之!”火灯斯道:“既不畏死,请饮此佳酿。”二将不知何意,目视玉帝,见其点头。乃各举一杯,一仰而尽。火灯斯复叫卫嘉斯敬酒,又叫娜露斯敬酒,西天王卡俄斯亦亲自敬酒。引得众大臣云来雾去,徒生羡慕之情。 敬酒毕,乃耳语西天王。西天王向玉帝道:“东旻陛下,黄崖畔私盗白擎古木之事,本王暂且不追究。只想深问陛下一句,东西两方是交和是交战,是交友是交敌,是交善是交恶?”?玉帝平日里被王母欺负惯了,哪里还有主见?是与否之间只有一字而已,却难为的他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推搡王母。她平日倒是个厉害人物,外人闯进来,又比她还厉害,她倒安安分分地做起贤妻良母来了。 可怜玉帝哆嗦个嘴,话到嘴边说不出来。被逼不过,只好说:“西天王请自安坐,待朕与大臣们别处商议商议,再来回复。”西天王初至天庭,尚有赏玩之心,乃允之。 且不说玉帝与大臣们如何商议,再说天母娘娘杨婵曾经与赵千穷生下两个儿子。大男赵炅,酷爱武艺,成年后追随汉高祖征战,不幸战死沙场。二男赵昱,素喜经书,成年后做嘉州太守。做官三年,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为官如此,也算光宗耀祖了。也可以娶一房媳妇了,可他不知何故,就是不愿娶妻。下属同僚,左右近邻皆给他物色不少俊俏人物,可惜都被他负了这一番美意。 一人不婚,众人起哄?。都猜度他想攀权附贵,此事竟传至高祖耳中,勃然大怒,即申饬:“如再不娶妻,当以罢官罚俸。”赵昱不敢有违君令,乃与同僚之妹杨予予成婚。概天下缘分最为奢侈,最为难求。赵昱拜了堂还没有洞房,忽然接到家书一封,陈言老父顿以弥留之际,愿他速回。 一路舟车劳顿,自不必说,?当下回归家中,早见病榻之上老父垂危,门口已托人备好棺材。赵昱跪侍病榻之下,泪涌不止。心内忽凉忽热,甚为难受。老父见儿归来,目露微光,白唇缓启道:“昱,你回来了。再不回来,恐不能见父最后一面。父贫困一生,于贫困之时成人,于贫困之时成家,于贫困之时生子,于贫困之时亡故。父虽贫困,但也清白坦荡。父本鳏夫,是你娘不嫌弃,委身于我,并且生下你和哥哥。你哥哥秉性张扬,好舞刀弄枪,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好在他能自谋出路,参军入伍,为国杀敌,最终战死沙场。你哥哥十二岁参军,至今十五载未曾见过他一面。你娘改嫁后,你哥哥又不在家。家里有你,也待得不长久。你爱学习,长大做了官,更留我一人无与交谈,真真苦也。尔父已是风地里的一盏灯 ,不知啥时候灭。我去后,只可怜你鼻尖抹黄连——苦在眼前。我叫你归来,不为别事。就是要你去找你娘,她改嫁给城里商铺大户杨万富,听说还给你生了一个妹妹。我死之后你就去找你娘,你好好听她话,我想她不会不要你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儿女之事至死操心,可恨世上不孝子甚多,悲哉!当下赵昱老父嘱咐好后事,气息奄奄,形容枯就。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手脚挣扎无力,?嘴巴只张不合。赵昱泪不成形,哽咽不绝。知老父有话未说,乃贴耳于口。才断断续续的说:“听说你当官期间不娶媳妇,朋友同僚给你介绍,你也不要,是何道理?” 赵昱且泣且语道:“父亲安心,没有此事,都是外人造谣。儿已娶得媳妇,并有十月身孕,不日即可为赵家添丁。”老父闻言,枯目生笑,说了三声“好!”撒手去了。 话说赵昱料理完了老父后事,辞了官,休了妻,决意去寻找生母杨婵。列位看官,天底下何事最难?出门最难,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况且赵昱还是出远门,那时候交通不便,最近的两个地方也得走一月多天。赵昱一路上风尘颠簸,渴了饿了都没有现成的。遇到心好的施舍一口,遇到心不好的受人白眼。真是一段路程,尝尽世间百味。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那个地方。此时若给他一面镜子照一照,他一定会惊讶地问镜子里的人是谁。他现在的面貌已经和在家时的面貌不一样了,俨然一副叫花子模样。幸好没给他照,不然心里也会受打击。 当他打听到自己母亲被王母娘娘抓上了天,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也被带上天去。他的第二父亲杨万富则被天兵打死,他还不知道,其实他的母亲被压在桃山下。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瞬间崩塌,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是如此的不堪入目。他失魂落魄,远离喧嚣,轻生于悬崖畔,也是他命不该绝,遇到了一生的贵人;此人乃青霞山紫阳洞玉鼎真人。从此,赵昱拜玉鼎真人为师,玉鼎真人传授他仙法,也是他造化不凡,通悟了八九玄功,自学了七十三变。后来玉鼎真人将他母亲身世说明,并言被王母压在桃山下。因此思念母亲,憎恨天庭。随了母姓,取名一个“戬” ,意为灭亡天庭——此人即是后来享誉三界的二郎真君杨戬。可叹杨戬虽雄,奈何人心。 且不说杨戬之事,话分两头,玉帝与众大臣商议一通,方决定与西天王讲和交善,于是乃重回顺天宫内,如先前坐下。玉帝提出讲和交善之言,西天王道:“陛下不用深思熟虑了吗?”?玉帝快然道:“不用了。”西天王别有用心,一双带刺的眼睛紧盯着玉帝道:“陛下答应的如此爽快,不会有所欺诈吧?” 说到“欺诈”二字,故意说的慢一些,重一些。身后的莽夫卫嘉斯听到此二字,在群臣面挥舞权杖,至高无上的说:“我王请宽心,他们要是敢欺诈你,我就把他们的骨头打成灰筑墙。”先前的十名执戟卫士并沙殳二将对之愤恨不已,纷纷示以兵刃。西天王看着玉帝冷笑几声,玉帝转身大喝:“你们几个给朕退出宫外,无令勿得进来。”众人见主宰发怒,只得暂退。 玉帝略有委屈道:“我与西天王同为神考大帝之子,虽面目不一,且血液无二。今提兵问罪,朕亦知悔过。与群臣商议再三,方决心交善,何言欺诈?古语有云“诚信者,天下之结也”西天王如此威逼,却是何意?”?西天王冷笑几声,亲自为玉帝敬酒,当面赔礼。乃说道:“既然陛下诚信交善,那不如来谈一谈。刚才那十名执戟卫士英勇正直,肯为主直前,我大宇国之佛火灯斯十分欣赏,想要……。”话说一半,以观其人之变。玉帝眼色心机颇熟,立马接了话茬:“愿叫他十人追随佛教。”西天王又故技重施道:“还有沙殳二将……。”玉帝顺水推舟道:“一并送去。” 随即下了召令,宣来十名卫士和沙殳二将,命拜火灯斯为师。也是缘分使然,也是十名卫士有此殊荣。岂不知?荆国公有诗云“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因何有此一说?看官不知,原来这火灯斯就是释迦牟尼,如来佛祖的前身。十名卫士自拜他为师后,即是后来的十大弟子。乃苦行第一摩诃迦叶、神通第一目犍连、说法第一富楼那、解空第一须菩提、智慧第一舍利佛、密行第一罗睺罗、多闻第一阿难陀、持戒第一优婆离、天眼第一阿那律、议论第一迦旃延。沙殳二将因为被火兽烧焦了脸面,拜火灯斯后,即成为后来的左无相佛、右无相佛。如此看来,他二人也算因祸得福了。 话说玉帝答应了西天王收授门徒之事,并不满足于此。这真是: 织就蚕丝往里入,编成渔网海中捞, 接下来还有更为耻辱的要求,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耻辱呢?请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小银猿据府二郎神攻天 ?诗曰: 仰止松香自寒中,移樽千里问游陀。 菊怀默默悠然见,笛毕愔愔反向梭。 残照黄昏经复起,迟明烛丙独堪磨。 长江浪使英雄尽,剩有庸人感慨多。 话说西天王以白擎之事用兵天庭,虽玉帝多番忍让,其意并不足于此。乃将矛头指向王母娘娘,历数其罪恶。譬如迷惑玉帝、越权自理、逼退伏羲三圣、引进妖魔、伤害沙殳二将、私立天规、妄杀大臣、妖术害人、劳民伤财、暴虐凶残、奢侈无度。其实王母哪有这么些过错,就剩没随地吐痰了。不过是一个人名声坏了,什么坏事都成了他干的了。 总而言之是把所有过错都算在她头上,王母自知逃不过,以哀怜的眼神目视玉帝,乞求相救。玉帝也自身难保,怎么能管得了她。这才是: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卫嘉斯真个对女子冷酷无情,一把提起王母摔下阶去,翻滚三千玉阶。西天王手下兵士在那里拍手称笑,可怜王母滚到底后,又被百臂兵押到斩神台斩首。天庭上下万马齐喑,真个和谐的很。一代天之骄母从此谢幕,结束了她的才干,结束了她的罪恶。可叹她平日里威风凛凛,对人颐指气使,只道她是个厉害人物。没承想在外人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任人宰割。可笑世上那些自称是厉害人物的也不过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罢了! 王母既死,西天王抚慰几句,随即一声鼓掌,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走过一位女子,见过玉帝。此女怎生模样? 黄头金发,蓝眼白肤。隆鼻薄唇,低凶长腿。笑一笑,让人迷醉。哭一哭,让人心碎。青春二八,不类东方。 话说西天王将此女送与玉帝道:“此女名叫格拉斯,生性温柔,最是能体贴丈夫。本王将之赠与陛下,请陛下赐封为西王母娘娘,以示东西交好。”玉帝因怀念昔日与王母促膝之情,乃道:“西天王美意不敢相违,只是朕较为怀旧。朕之所以能成为众神主宰,三界领秀,全赖朕结发妻子。她今日身死,理所应当。赐封新人,也合情合理。只是寡人念旧太深,是否请求西天王一事,将新人名字改为杨珊。” 西天王问是为何?玉帝哭哭啼啼,深情追忆道:“当初某夜,朕专心读书,她就这么飘飘然闯了来。灯下倩影,婀娜可获。促膝之情,延绵不绝。她自称获绥氏,是朕赐她芳名杨珊。如今细想想,她本来的名字倒挺切实际,如今她真的成了红颜祸水了。”西天王不在这小事上纠结,自然答应。非但如此,还认了杨婵的女儿杨莲为义女。 看官们想必早已忘却杨莲是谁?前文书交代,天母娘娘杨婵下凡嫁给赵千穷,生下二男。一为赵炅,一为赵昱。赵炅好武,长大后做了将军战死沙场。赵昱好文,长大后做了嘉州太守,后老父病危,回家探望,老父临终嘱托他寻找亲生母亲,以为有容身之地。后来赵昱寻母不见,轻生欲死,被玉鼎真人所救,传授仙法,改名换姓,成为三界第一战神二郎真君杨戬。杨婵先嫁给赵千穷,后改嫁杨万富,生下一女,取名杨莲,原本一家人生活的好好的。被王母知道后,派天网大神下凡缉拿。 天网大神打死杨万富,带回杨婵与杨莲。值得注意的是,杨婵乃玉帝之妾,竟苟合凡人。王母为保留天庭颜面,竟然对外宣称杨婵是玉帝之妹。杨婵对其谩骂不止,王母大怒,压其桃山下。如今王母已死,杨莲尚在。所以新人被赐封为新王母后,认杨莲为义女,倒也融洽。 看官注意!由于死去王母名杨珊,玉帝念旧,又将新人改名杨珊,势必相混。所以小生斗胆在新人之前加一个“西”字,以后就叫她西王母,或西杨珊。意为此女乃西天王所赠,也不重名混合,岂不是好? 言归正传,且说西天王授意卫嘉斯斩杀了王母后,又将西王母赠与玉帝。玉帝自是感激不尽,原本是客套话,谁知西天王当了真,贪得无厌道:“早就听说天庭富甲天下,称为天朝,果不虚传。可惜我西方人还住山洞,穿羊皮褂,真是天壤之别。既然陛下慷慨以示交好之意,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西天王随即早有准备的打开地理图,将此图铺在玉帝跟前,递以眼色,叫他亲自动笔,告诉众人,是他自愿,不是强迫。玉帝血泪滴答滴答滴,朱笔御批,却将天庭以西的海云楼、碧闬所、雨竹林三处的其中一处雨竹林大笔一挥,划分出去。又将人间西龟神洋环龙岛、黄沙岛、千阳岛中的千阳岛划分出去。西天王这才满意,与玉帝饮了和平酒,在圣祖庙焚香盟好。又在天庭住了几天,尽了兴,准备西归。 玉帝自然送别,诸天神佛行至西天门时,突然下界传来猛兽之声,只一声吼叫,就将诸天神佛吓得站立不稳,纷纷坠落云下。西天王欲坠将坠之时,被玉帝身后的一名举旗宫女相救。西天王为感激其恩,教宫女投在火灯斯门下,即后来的观世音菩萨——此为后话。西天王问下界何兽吼叫?玉帝道出实情,原来是红河天坑里的巨兽,长得骷髅脸,牛角,大象耳。虎背熊腰,眼如火焰,鼻如烟囱。吼声如炸,嗜睡,灵听。专吃鬼魂。昔日,玉帝命真武大帝往不周山捉兽,回天之时,曾被此兽吓得不敢乘云,半夜落下天梯才回归天庭。 西天王正要派卫嘉斯下往红河天坑灭了巨兽时,火灯斯身后闪出一员,自称“地灵王”。对西天王陈述了一番言语,无非是为东西交好,使两天下太平,一人间和乐。有牺牲自我之意,西天王刚才被东旻宫女相救,对天庭态度稍怀愧疚。于是地灵王乘云下界,只身入坑。那巨兽见了他好似家犬见主人,不咬不吼,跪伏于地。天坑内有无数冤魂野鬼,因有此巨兽镇压,乃不敢出。此兽被收服,呼为谛听。地灵王即后世的地藏王菩萨也! 话说玉帝分云割地换和平,不思收复,天庭之员尸位素餐,毫无斗志可言。不过粉饰太平,走走过场罢了。天庭急需一位出类拔萃的战神来维护,不过要提起这位战神,还得先从主人公袁空幻说起。这故事从何说起呢?作者不偏不跳,紧接着天庭说起。 话说三十七重天灵霄宝殿正设朝议事,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啼哭声传达天界。那哭声真真能割人肺腑,断人心肠。都说刘玄德、林黛玉爱哭,那种哭也不过是能令人动情。而这种哭声简直可以取人性命,都说肝肠寸断,此言一点不假,的的确确能致人死地。天庭法力低下者,容易动情者岂能抵挡住这哭声?皆心碎而死。 玉帝急令千里眼、顺风耳观听下方,二将大运神威,使天眼,地耳观听。原来下方东鹤神洋有个一米五六的小银猿,此猿在前文书出现过,盘古仙化之时,曾吐三气,一气造神,一气造物,一气造鬼。最后还吐了半口残气,残气落木而生此猿。女娲娘娘下凡造人之时,就是目睹了此猿形状,触发灵感造的人。 原来这东鹤神洋四面环海,只有中心一陆。银猿出世后,便有十大凶兽称霸世界,十大凶兽是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朏朏、诸犍、混沌、庆忌。前文书交代过,真武大帝去风谷口捉兽,曾被十兽咬了脸面。真武大帝怕无脸见人,乃炼金汁涂脸,恐不对称,两个脸蛋都涂了金汁银汁。乃左脸金,右脸银,主财运之兆。 这十凶兽能上天入海,几月之内便将那东鹤神洋内的奇龙怪鱼捕食尽了,还将陆地上的飞虫走兽吞杀殆尽。小银猿乃盘古残气所生,虽无性命之忧,却终日被十兽所追赶。追赶的急了,银猿嚎啕大哭,哭声震动天地,闻者无不断肠。 千里眼,顺风耳观听已毕,向玉帝禀明实情。玉帝不由侧身问西王母,西王母推笑道:“陛下自裁。”玉帝乃令巨灵神推山移海,将环海夷为大陆,只留半扇之海。自此,银猿有了去处,不再畏惧十兽。 说说天地初开,万物初生,世界有四大神洋,曰东鹤神洋,曰西龟神洋,曰南兽神洋,曰北龙神洋。此书单表东鹤神洋,这东鹤神洋曾经四面环海,海中奇龙怪鱼日夜呼啸,只有中心一陆,不过百里之地。这东鹤神洋真个是雄天下之壮,只见那海洋: 万匝海带,零零现现。波涛曲折,乌龙鲸游。虽日出于中而不能使之清澈也!风起时汩海逾波,奔扬霣坠。浪筑天墙,水跃云楼,泄之何如九天直倒,巨雷冲震,天欲溃而地欲碎。古海奇鱼,始水异生。三头九尾、六肢八目者比比皆是,其终夜斗狠,自相戕害,惨绝寰宇,血影当空。 话说巨灵神推山移海之后,小银猿无猛兽追击,终日闲游,此猿不免寂寞。闲时在草地打滚倒立,在山里攀枝纵跃。饥吃櫹,渴饮涧。夜宿楢木之上,雨避洞穴之中。 一日,小银猿在山上穿梭,尾巴不小心被枝干打断,小银猿屁里一阵剧痛,疼得它吱吱叫,呼呼喊。用手搬紧两腿,用头触痛,用舌舔疼。就地打了七八个滚,那痛方变成了痒,又寻至河内,捞起一把育沛,揉成一团敷在屁股底下,久而久之,便不痒不痛了。 ? 话说女娲以小银猿为原型造人后,不知不觉人间已过了五万年。那些造的人会说人话,会造房屋,会耕田,会打井。而且很多人聚集一处,有集市,有村庄,号为“猿人国”。小银猿自觉落后,羞与为伍。于是闷闷离去,来至一山一洞,名曰鹊华山流金洞。那鹊华山真也仙丽,放眼远看,但见: 山形鹊飞之状,彩木覆身之羽。头冠冲天而雄视,活眼竟为流泉。翅峰双展,南北无天。烈日之下,强光刺目。星夜之内,魅影销魂。近观恍悟,乃古玉生峰、仙花易色者也。鹊腹山丘,一片黄红之景。盖藏香聚美,花果成熟之故也。硕果累累,饱食不厌,花海游身,忘我忘倦。鹊足之穴,乃天下兽之洞府也,其岩盖顶,天雨不淋。其匣自闭,外族不侵。内中物需,应有尽有。真乃是:欲都世界天然造,久溺仙乡舒服死。 话说洞内居住着一群马猴、猕猴、鼯猴、长尾猴等类。此猴也会说人话,晓人意。他们见来了一只白色怪物,又没有尾巴,脑袋和鼻子还略大些。眼珠子还是蓝色的,两条臂膀恁长,拖在地上一大截。众猴欢腾,呼朋引伴将其围定,指指点点,吵吵闹闹。又不敢上前,胆大的扔个石子,打在猿身,见猿不躲,也不发怒。才说道:“有趣,来个呆子。” 众猴儿又问他来至何方,家在哪里。小银猿眨眨眼睛,作哭状。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就是一阵哀号,直哭的草木凋谢,山石蹦裂。有那不少猴儿被哭的肝肠寸断,惨死眼下。众猴赶紧捂紧耳朵,爬在丛里,不敢出头。 等哭完后,众猴才探头出来,围定小银猿,再不敢招惹他了。把他请进洞中,任意玩耍。闲时随众?猴摘桃子,觅野果。懒时哪也不去,暗自躲在藤床上流泪。众猴对他也是视而不见,爱理不理,他倒是落个清静,惬意得很。 话分两头,且不说小银猿有了安家之所?。再说杨戬自随玉鼎真人学了本事,又收得一班弟兄,乃梅山六杰。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声势大壮,乃往桃山救母。奈何桃山坚若磐石,二郎虽有神力,却劈不开。正苦恼之间,桃花山出一千二百草头神,闻真君姓名,俱皆归顺。众神道出详情,原来桃山之所以坚不可摧,乃有神人安了天地锁。将天地锁在一处,系于桃山之下。若想劈开此山,须得上三十七重势力天,往圣祖庙寻找开山钥匙。 二郎顿悟,开怀大笑道:“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真是桅杆顶上迈步——无路可走。”?梅山六杰不知其意,二郎下令:“来日与天庭决战!”六杰大笑道:“真君爷爷,兄弟们等的就是这句话。”这正是: 千般努力皆无用,一战方知事可除 未知二郎神如何攻天,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应天事收云复地许孤船钉板杨帆 ? 诗曰: 辛苦寻亲万里途,踏尘之处满逢输。 思多才广梗压闷,言简灵迟性少除。 鸟滞三年不曾叫,飞出一日展宏图。 经纶试手补天裂,岂有男儿不丈夫。 话说杨戬攻天,势如破竹,从一重天直上三十六重天。天门守将无人能敌,纷纷溃败。三十七重南天门守将乃四大天王,见势不妙,亲至灵霄宝殿告急。天庭众神无不惶恐,都道:“共工诅咒之预言又将实现了,奈何!奈何!”玉帝道:“何人攻打天庭?”四大天王道:“贼人未通姓名,上来就打,从一重天打到三十六重天。” 玉帝此时已经心急如焚了,听到他这番说没说的屁话,哪有不气的。立马骂道:“蠢猪,蠢猪,蠢猪。贼人没嘴,你也没眼吗?”四大天王吓得汗不敢出,口中牙直跳舞道:“贼人长得一米八九,身影魁梧,相貌堂堂。头上三眼,手中双刃。牵鹰架犬,左右梅山六杰,麾下一千二百草头神。遇将不言,逢人就砍,天兵天将伤亡惨重,此时怕南天门守不住了。” 玉帝慌了神,乱了手脚,要去圣祖庙避难。危难之时,西王母立刻派真武大帝、李家父子、武曲星君带兵支援南天门。 三员大将皆天庭栋梁,奉旨支援南天门。此时杨戬已平了南天门,正往里攻。正好遇了三将,三将见来者模样: 头戴紫金冠,身着雪银袍。齐腰甲束弹雀弓,护臂手握两刃刀。盔下容颜秀,掌中利器锋。左右梅山夸六杰,前后神兵数三千。胸中能忍,常于微处胜出奇。心下真狠,每战求饶必死敌。昨日赵太守,今朝杨将军。 且说三将迎着杨戬,心中敬佩他是个凡体英雄,乃问道:“阁下是下界何方俊杰?因何上反天庭?是老天不给你们下雨了,是老天不给你们阳婆了,还是老天不开眼冤枉你们了?”三将只顾絮絮叨叨,杨戬听的烦了,手中利刃出动。武曲星君和李天王躲得欢,没刺着。真武大帝迟钝,被刺中右膀,疼的他斯斯直叫。二将扶好他,给他包扎上药。 真武见他又要动武,乃指着道:“拿出你的五级三证来看看。”杨戬从未听说,疑问道:“战就战,打就打,要什么五级三证?”李天王道:“五级者,乃高级、高上级、上级、上高级、特级。三证者,乃指人身证、拜师证、出师证。我看你法力非凡,不知是哪一级?拜的师父是谁?拜了多久,何时出的师?若无此五级三证,阁下就不用再胡作非为了,趁早返下人间,免生后悔!” 杨戬邪笑道:“贼神好啰嗦,爷爷向来只重身来不重纸,哪有五级三证给你看?少废话,速战来。”说罢,三员大将外加三太子核战杨戬,战百十回合,未分胜负。李天王收了兵刃,喘口气,苦苦相劝:“阁下只是战,不说为何事。阁下先离了天宫,权当休息一下。我等回奏玉帝,查查阁下有何冤屈之事,自然为你平反,不强似这空费力气。” 杨戬自一重天攻上了三十七重天,也自疲乏不堪。乃收了兵刃,张弓搭箭,拉了一个中秋,朝着玉帝灵霄宝殿射了去。三将见他往灵霄宝殿放箭,已然阻止不及,心中抖啊抖的。紧接着就听到“护驾”,十分躁动。三员大将见杨戬偃旗息鼓,在这里还笑脸相送,杨戬斜眼仰鼻,转身大步去了。 话说杨戬一箭正射到玉帝宝座上方,惊的玉帝掉了通天冠,湿了龙里裤。惊的底下一班文武,大呼“护驾!”真武大帝等众返回天殿,称反贼是凡间俗子,肉身成圣,并战百回合,已退去了,只留一箭。 玉帝重整龙威,坐定天庭。天奴将箭拔下来,箭柄附带一张纸条,带给玉帝观看。玉帝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 玉皇犬帝,吾非别人,乃天母娘娘杨婵之子杨戬也!吾母杨婵,自由恋爱有何罪过?竟然遭受刑罚,身陷桃山,限尔三日内开山放人,尚念亲情,喊一声舅。如不放人,立马挥师天庭,踏平灵霄。 玉帝读罢,撕了纸条,大喊三声“逆奴!” 太上老君出班奏道:“陛下息怒,昔日,天母娘娘杨婵思凡下界,配合赵千穷生下二郎。大郎赵炅,二郎赵昱。大郎好武,成人后参军效死。二郎好文,成人后做了嘉州太守。赵千穷毕竟凡人,经过许多年,身衰头白。杨婵乃天仙,青春如故。由是变节改醮,嫁给了杨万富,生下圣使杨莲。自杨婵被压桃山后,赵昱千里寻母,得知消息后,意欲轻生。乃被青霞山紫阳洞玉鼎真人所救,并传授仙法,修炼成了八九玄功,通了七十三变。从此随了母姓,更名为戬,意为扫灭天庭,以报母仇。” 玉帝悔叹道:“不想逆奴竟有如此造化,如之奈何?”? ?太上老君道:“陛下,此将正乃我天庭之栋梁也!如今西方强霸,蛮不讲理,以武力扬威。以至于天庭有“白擎之辱”,分云割地之耻。陛下何不令杨戬收云复地,若成功,陛下何惜一妇人哉!”玉帝以为善,遂令天奴降旨传召不提。这真是: 满天神将皆无用,复地还需看二郎。 话说天奴下界,来到辕门外宣旨,杨戬弟兄只立不跪。天奴宣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凡人杨戬不守敬畏之道,擅敢反天。朕本欲杀之,以肃天威。奈群臣保谏,上苍有好生之德,况其救母心切,实属孝子。朕念之情切,不予追究。但其行为,实难宽宥。昔日,西天王强兵所犯,敲勒天云地岛。朕恩赐汝戴罪立功之机,如能收云复地,朕当赦汝反天之罪,如不能收云复地,数罪并罚,祸及母子,并不留情,天命难违,钦此! 杨戬听了圣旨,得知玉帝叫他收云复地,乃跪下接了旨意。梅山六杰不解道:“天奴宣读圣旨之时,大哥站立不跪。为何读完了,又才跪下接旨?”杨戬道:“天上雨竹林,地下千阳岛皆归东方所有,西天王恃强夺取,此乃公愤也!今玉帝令我收云复地,乃公事也。我救母乃私事,我不能以私废公。” 老二张伯时道:“这玉帝老太爷,满纸屁话。说了半天胡子嘴,还是一个光下巴。他让我们去收云复地,他不出力但也罢了,钱粮也不见支应。我们又不是他臣民,更不吃他俸禄,他丢了疆土,于我们何干?” 其他五位弟兄也都这么说,杨戬仰天长叹,无可奈何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得不尽力耳!”六杰叹服,誓死追随。 且不说杨戬收云复地是胜是败,话分两头,再说杨莲在天上终日闲来无事,郁郁寡欢。近来听到她同母异父的二哥杨戬为救生母上反天庭,心里十分激切,要与二哥会面。她本是罪妇之女,收养天庭,岂能让她随意走动?平日只将她锁在华屋里,当鸟兽一般喂养。 大概是她命中有什么未了之缘吧,某日,趁宫奴们送饭之时逃了出去。又怕天兵发现,不知何去何从时,忽然一束光芒自天外天放出。杨莲于是去了天外天无极宫寻找女娲娘娘去了,女娲因何居住天外天无极宫呢?记性好的看官当知道,女娲造人补天,功不可没,人间容不下,玉帝特赐于天外天无极宫居住。 杨莲与女娲闲谈,不知不觉就谈到造人之事,杨莲对此非常感兴趣,极力央求她讲述。她活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认真听老师讲故事,女娲被她纠缠不过,只都说了。 女娲道:“我奉天帝敕令下凡造物,在不周山泗水滩界见一白猿呆如木鸡,直挺挺的站着。我随即和泥,以它为形,造了十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二只野猿。历经五百年,野猿进化,身无毛,体穿衣,命之为人。而此白猿天生愚蠢,甚无灵性。历经万年,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一味哀号笑闹。” 杨莲听了,有心度化此猿,便道:“娲皇娘娘,此猿现在何处?我欲见之。”女娲闭目收灵,睁眼道:“他在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里,与一群猴子摘果子,磨石棒,制家当哩。非亲非故,你寻他怎的,岂不知天庭禁令,无令不可私下地界。你这一去,叫我如何向天帝解说?” 杨莲知她心软,当即跪下哀求道:“我久困天庭,愈来愈闷。但求娲皇放我下界一游,让我过了瘾,收了心,我当回天请罪,决不累你。” 女娲见她如此,只得答应,女娲朝天外叫“飞蒙”。只见一只长嘴鸟,马背腰,凤凰尾的怪物展翅飞来,而后又化作一个执戈战士,侍立在女娲身后。女娲右手一伸,念了天地咒语,只见手中现出对金杵,一米来长,手腕粗细。能随意变化,大为天柱,小为毛发。亦可以任意转换,或刀或枪,或戟或剑,十八般兵器样样能变化,实是一个宝贝。 女娲叮咛道:“天地初开,下界多毒虫猛兽。我有飞蒙坐骑供你驰骋,又有对金杵供你降魔护体。望你不要贪恋红尘,早日回天,迟了必有劫难。” 那杨莲口里说出千万个是是是,好好好。等得了宝贝后全不以女娲之言为念,真个是心猿难驯,意马难缰。这也是个不听劝的,最容易乐极生悲。 话说杨莲下界后,乘飞蒙而遨游天下,一日而至天涯。转瞬间便至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处,只见高山好洞: 山如鹊之飞状,洞如鹊之口张。山势辉煌如金造,水流碧玉因璞多。四时野果全具备,千年气节始终春。洞壑浅沟游金龙,细看原来是水流。山上山下山里山外尽是?:琧琼琳瑜斗五光,洞东洞西洞南洞北全是:璇琪璞瑶争十色。洞门石块有联曰: 浑然玉砌天然洞,诚始金堆原始山。 话说杨莲见了这景致,心旷神怡,赞叹不绝道:“我若非仙,必居此为妖。”才慢慢欣赏景致,却不提防被猴子扔来一石,砸在脸上。砸破肉皮,血流不止。 其猴不知祸,自以为得意,呼叫洞内众猴道:“我砸中一个奸细,快来瞧耶。”公猴母猴,大猴小猴一窝猴全都来看,只见得: 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扇髻倾斜,玉颜乍露。猛回头一个天人,缓起身一朵花卉。脸白伤愈美,譬如雪中之红梅也。可惜天仙美再多,示与痴顽猴不爱。 老猴见了,疑为异类,即命:“拿条藤将奸细绑起来,用竹鞭拷打,看是怎的事情?”说着,两小猴回洞扯藤条,两小猴备竹鞭。其余众猴就摁住杨莲,不让动弹,连呼救命。 小银猿听了救命之声,坐地啼哭,声极哀,音极悲。哭得天无白日,地无山川。天无白日,竟是乌云雷雨阵阵。地无山川,真个白烟雾气重重。闻者肠断,听者心碎。那众猴耳极灵,能听不见乎?可怜,无端又死了不少。这真是: 身有一技便是哭,哭声惨死百余人。 小银猿踏着众猴尸体,扭屁摇身来至杨莲前,拿出草药往她脸上一抹一涂,脸上伤口便不见矣。杨莲俯视道:“你莫不是那个不堪进化的小银猿?”小银猿乃盘古残气所生,上下不通气,所以不会说话,只是频频点头。 杨莲见他十分可爱,像个婴儿。于是忍不住抟抟他,他也不反感,反而张开长臂抱住她。杨莲将他的大脑袋揽入怀中,似极母子。 小银猿自打见了杨莲,变得活泼好动起来。每天天不亮就拽着她东走西奔,上树采果子,打滚儿,荡秋千,捉鸟逮兔,骑马赛跑。下河抓泥鳅,烤螃蟹,熬菜汤。扔石子击海浪,划船耍水,也背篓挑野菜。一直闹到深夜还不睡,两个叠在一起数星星,说梦话。听虫响,斗草根。纯真烂漫,倒也幸福。这真是: 哥哥前方出战,妹妹后方有伴 此时如不回头,将来必定分散 话分两头,却说杨戬与梅山六杰商议,杨戬攻打西天,收复雨竹林。其他六弟兄攻打地面,收复千阳岛。商议已毕,各自领兵出战。这真是: 脑后浮名多少事,只求一战便成功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第十一回周天夸小圣仙女配银魔 先有诗曰: 兄弟阋墙能向外,如何自辱在家门? 莫评多舛无人用,戡乱还需戬将军。 复诗曰: 混沌初开育此灵,几度流离足未停。 因怜收养流金洞,缘哑深山日夜鸣。 圣使针灸七窍通,银猿性悟报私情。 为与夫人结万年,立心远游学黄庭。 马有伯乐专饲喂,人无导师倾注引。 百岁人生空有梦,千年史册耻无名。 一日无功千万年,不信龙眠千载犹不醒。 话说杨戬与梅山兄弟吩咐已毕,尽心夺取,奋力向前。梅山弟兄率一千二百草头神行舟踏陆,个个争先,望见千阳岛有百臂兵驻守。 六兄弟猛中有谋,放箭的放箭,投火的投火。百臂兵多为机械,虽作战厉害,但尾大不掉,灵敏不足。众人东打一下,西打一下,左跑一下,右转一下。加之梅山六杰善于变化,也化作他们一般模样,绕道脑后沉重一击。其疲于奔命,难顾左右,乱哄哄的煮成一锅粥。 其势力瞬间瓦解,此正合孙子之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梅山弟兄拆了百臂兵,收了千阳岛,欢呼不尽。这正是: 二郎对外气难容,义举群英日落中。 百臂兵雄今却败,千阳岛又复归东。 说真的,若论平时,梅山弟兄还真不是百臂兵之对手。只是西天这段时间发生点变故,原来西天王上次陈兵天庭,以无形之罪得了不少好处。自此以为天庭可欺,欲再次兴兵。火灯斯乃佛祖前身,素有慈悲心肠。 自上次问罪天庭时,也觉得西天王做的出格,非但逼死王母,还侵占领地,种种不仁之举,已觉得罪过不轻。此次西天王还要攻天,火灯斯极力反对。瞬间惹恼了西天王,两家干了一仗。西天王调回千阳岛、雨竹林两处兵马合攻火灯斯。火灯斯金身万丈,一释化三际,降住了西天王。三际者,乃过去、现在、未来。即光占禅师、毗婆尸佛、释迦牟尼佛。 火灯斯虽然降住了西天王,西天王也绝了再次攻占天庭的念头。但同时西天王和他恩断义绝,将他赶出大宇国,国中一切寺院尽行焚毁,不许百姓信奉。火灯斯乃带领十大弟子,二三百徒弟去往舍卫国宣扬佛法,播种和平。并将其道场建在灵鹫?山生死场极乐解脱庵,后改雷音寺。 且说杨戬收云复地,早已惊动了西天王。奈何刚与火灯斯起了冲突,兵力十损其八,无可用者。情急之下,以高官厚禄招选能人异士,为之抵抗。 话说千阳岛有座直场,生产臭鱼烂虾。居四健者,乃查一厚、颜崔雨、管仇司、舍隋遥。他们四个早年拜罗浮山黄龙洞黄龙真人为师,学艺二十年,不堪其苦,生了朝三暮四之心。 黄龙真人早已察觉,令他四个下山。他四个上山二十年,净做苦工了。上乘仙法一样不会,哪里肯走?真人会意,教了他们一些飞天跃地的仙法。他四个又索要五级三证,持此可上天为官。真人不予,四人乃抱怨下山。后来他四个假造了五级三证,又拜了旁门左道为师,修得一身奇特本领。 他四个起初投奔天庭,奈何那时王母杨珊执牛耳。见他四个面异,不用。原来他四个的脸面一个是石灰脸,一个是煤炭脸,一个是金粪脸,一个是草坪脸。他四个见天庭不用,正愁英雄无用武之地,猛听得西天王以高官厚禄招能人异士。于是结伴而去,面见西天王,西天王也有些咯噔。问四人:“有五级三证么?”四人洋洋得意,齐齐奉上,见牌牌上写的是特级,师父又是罗浮山黄龙真人,乃喜而用之。 话说杨戬独自攻取雨竹林,纵横所向,如入无人之境。直场四健迎风而至,他四个脸面异常,乃白、黄、黑、绿。老大查一厚,手持一柄剑。老二颜崔雨,肩挎风口袋。老三管仇司,手拿一尊盒。老四舍隋遥,脚踏千层垫。 杨戬见他四个挡道,更不多话,气吞千山万水消,力舞三尖两刃刀,直战了过来。四健先以力交兵,见敌不过。乃使出邪术,但见得: 查老大,放宝剑,剑如流星光闪现,直逼二郎真君面。真君爷,目如电,一击宝剑成粉面。颜老二,放口袋,口袋狂风人岂在,吹倒江河湖海湃。杨戬张口全吞下,一屁放飞千里外。管老三,举粪盒,一口吸入一百颗。铜牙铁齿全嚼碎,对着杨戬就是喷。好二郎,取雀弓,放飞胶布粘住嘴,让他自己吃臭味。舍老四,千层脚,一走路来地摇摇。山川裂缝陷生灵,镇住人心法力消。二郎力大不可挑,单手一拿千层少,把他鞋袜都撕掉,如同大仙名赤脚。 话说直场四健法力妖术都敌不过杨戬,反而弄得十分狼狈,便请降杨戬。杨戬岂能看上这等人,是梅山兄弟以为用人之际,权且收为麾下。 话说杨戬收云复地,大功告成。消息传到天庭,众神皆自叹不如。三台六洞七十二岛的散仙都纷纷上表玉帝,要求加封厚赏杨戬。玉帝虽不乐意,也不好违了众意。即加封杨戬为“清源妙道护国真君”,外号小圣人杨戬。在三十六重天敕造真君府,真君庙。杨戬道:“不愿在天。”玉帝即遣使在人间灌江口处建造庙宇,侍奉香火,受人间朝拜。 杨戬时刻不忘桃山救母,天天上奏玉帝,令其开启桃山,释放其母。玉帝都以事推拖,好不气人。 话分两头,且说小银猿自结识了杨莲,每日闲游,无拘无束。欢欢乐乐,时光过得倒也甜蜜。 某日凌晨,众猴熟睡之际,突然听到小银猿几声抽泣,幸好未放出声来,不然又要哭死多少生灵。杨莲听得真切,出洞观看,只见水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抬头看,才看到他缩在树叉上抹眼泪。杨莲取笑道:“天没下雨,此是谁的露水?” 银猿听了,果然收泪,跳下树来张口伸舌,以手指之。而后跪下磕头拜首,杨莲知之,抱起银猿道:“原来你要求我让你开口说话?”银猿使劲点头,眼睛里溢满泪水。有诗为证: 历经百世不识丁,混沌蒙蒙也令俜。 一旦得知欢乐后,积年猿子要新生。 话说小银猿指手画脚的求她治哑,杨莲见他噙珠欲泣,活像受屈之稚子。当下领回洞去,叫众猴烧水,众猴惊诧道:‘烧水做甚?我们又不喝热水。”杨莲道:“不是喝的,是给这银猿泡澡用。” 众猴笑道:“无理无理,我们泡澡是越凉快越好,他怎么用热的?要是用热水泡澡,岂不连毛都褪了?到那时节过不了冬就活活冻杀也,可怜可怜。”银猿听见要冻死的话,扯着杨莲衣裳来回拽,杨莲抚顺银毛,对众猴道:“你们不知,他乃人之先祖。女娲娘娘造人之时便以他为形而造之。奈何他肯綮翳塞,不能相通。故以热水活穴,那时我再用针灸疗法针其五官,他自会铁树开花,哑巴说话也。” 众猴似悟非悟,似懂非懂,只吆喝着去洞外搂秸子、捡桦皮、拾柴火。未几,众猴不分大小,不分长幼,不分尊卑都一个个扛的扛,拉的拉,拖的拖,拽的拽,举的举、背的背,抱的抱,进了洞来,寻至灶台处,都一哄堆了在那。 真个堆的假山一般,尽是些松树枝、柳树桩、桦树皮、杨树干。众猴干了活,又怕叫他们钻木取火,好烧水。直躲的洞外呼朋引伴,玩起了捉迷藏。 杨莲见了那柴火如山,莞尔一笑道:“真是猴儿不识炊中事,一锅热水万担柴。傻猴子趁热闹,弄了这一山柴,烧三五年也烧不完。” 小银猿比猴聪明,把柴铺平,让出路来。到灶台处拿秸子桦皮引火,银猿将水烧热,舀出半石盆水,试了温热才下了浴。杨莲给他活血化瘀,少不得动手。动到那里,那猿“吱吱”乱叫,埋头屈背,捂着腿不动弹。杨莲抿唇笑道:“知耻而后勇,你这老猿必非恋栈之马,将来定有天举之才。” 洗了澡,活了血,小银猿趴在石床上,一身银毛毛浓密柔亮,似极了月宫飞雪。只是臀处不甚雅观,露出一片臀疣来,臊红臊红的。杨莲取根如中指般长短的绣花针,对小银猿道:“你乃混沌出生,虽外界之天地初开。而你脑中之天地还未开。凡人有七窍,而你一窍未通,我今用针扎你七窍。” 原来这七窍乃是目、鼻、舌、口、耳、那门、那道。此七窍上面又有七个穴位,乃瞳子髎穴、迎香穴、金津穴、兑端穴、风溪穴、会阳穴、归来穴。 话说杨莲拿出七只绣花针来,每个穴位扎了一针。等要扎那里,小银猿用手捂着,死活不让扎,杨莲佯怒道:“这般害羞,枉称人之先祖。你若不想开口说话,情愿做一生哑巴,我即回天去也,再不管你。只可怜你如草木一般,有苦也吐不得,有乐也说不得,枉生于世耳。” 小银猿听了这话,大眼珠里淌小泪花。扁着蛤蟆嘴,十分难看。杨莲像母亲生气一样盯着他看,眼神在质问他知错了吗?小银猿于是乖乖拿开了手,杨莲也给他下了针。然后念咒道:“一针通一窍,七针通七窍。一通即百通,张口快说话。” 咒念完后,杨莲收了针,再看银猿,口渐张开眼渐小,“阿切”一声打了三个喷嚏。然后眼巴巴,痴呆呆,慢悠悠的说了两字:“夫……人。” 杨莲乍听,以为说错,不在意。谁知银猿欢欢喜喜,跃到杨莲怀里,搂着脖根子,腿紧夹小腹,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弄得杨莲浑身不自在,掰开他的手,扯的他远远的。脸上渐渐有了恼怒之气,转身去洗脸去了。 小银猿不识好歹,追着她高叫道:“夫人,俄能说话耶!”说着又要去亲,杨莲念声咒语,叫声“缚”。 那猿便被绑在石柱上,挣不脱,扯不断。急急的又哭又闹,又捶胸又挖眼。银猿大嘴一张,露出两颗犬牙,喃喃道:“夫人,你怎么如此待俄?” 杨莲又听见“夫人”二字,举手要打,猿最会看人心,忙笑道:“且先别打,听俄说。古语有云:‘举手不打无娘子,开口不骂赔礼人’。俄乃盘古残气所生,遨游四海,跨越亿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致使孤独无语,寂寞无言。自从那日见你被众猴围困,砸伤脸蛋,内心之处,顿生救美之意。只恨身无长术,只得悲号乞悯,放你生路。如今你又大施药石之术,令铁树开花,哑巴说话。俄一时得意,口不择言才以“夫人”相称。既然恩人不悦,俄便称汝为‘佼人姐姐’可受得吗?” 杨莲怒气稍平,道:“我本天人,“佼人”二字自然受用。只是你比我大,却怎好让你叫我姐姐?”小银猿鼓掌拍肩道:“无妨无妨,所谓能者为师,叫声姐姐还显得俄年轻嘞!” 杨莲口虽大骂他油嘴滑舌,心实乐的花开。于是解开绳索,放他自由。那猿道:“佼人姐姐,麻烦再给俄取个名字,好供称呼。”杨莲道:“你不是有名字叫银猿么?怎么又取?”只听他道:“本身是猿,何必又叫猿?取一个吧,佼人姐姐。” 杨莲道:“我见你身矬垂耳,额广臂修,倒是个人瑞之象。我就叫你人瑞如何?”猿摇头摆手道:“我乃人之先祖,倒叫人瑞,岂有祖宗屈就孙辈之名?不好听,再取一个。”杨莲道:“好办,把人字去了,叫你瑞郎可否?”那猿见去了“人”字,念在口中甚是得意,殊不知郎者亦为人也。 话说瑞郎自能开口说话,喜的到处游魂浪荡,孑然时与天地万物倾谈。聚众时与一群猴类谈天说地,说到要紧处,他更是口若悬河,不容置喙。他自己又不知收敛,好说大话,喜夸海口。不知不觉间众猴已对他起了反感之心,见到他都躲着他。 他又厚着脸皮纠缠杨莲,不料杨莲已收拾好行装,要返回天庭。瑞郎已猜出其意,却故作他想道:“佼人姐姐上哪遨游?瑞郎愿为之引路。”杨莲道:“我私下凡尘,又离家十载,若不回归,玉帝必然降罪。如今你已非痴非哑,逍遥于仙山之内,畅谈于天地之中。亦有所善终,我无忧矣。” 猿瑞郎陪笑道:“姐姐初到人间,也学成撒诈捣虚之徒了。”杨莲喝然骂道:“你这个怪胎,我几时成了撒诈捣虚之徒了?”瑞郎呲牙咧嘴,故作萌态道:“佼人姐姐才来十日,怎么就说十年的话?”杨莲叹曰:“汝辈不知,地上一天,天上一年也。汝好自为之,我去也。” 这银猿心里早有算计,见她要走,当即放声大哭,其声哽咽凄凉,听之有下泪之感。瑞郎淌着泪水,流着鼻涕道:“佼人姐姐有恩于我,我还未曾报答,何期会有分袂之日?佼人姐姐执意回天,瑞郎不敢虚留,叵耐未报投桃之恩,好叫后世儿孙小看我也!今求姐姐暂歇片刻,待我出去采摘山果略报宏恩。”这正是: 莫道此猿性耿直,原来别有用心时。 好猿儿,你看他为留天人,巴不得多长几条腿,一路上跌跌撞撞,爬爬滚滚,直上鹊华山顶,睁蓝眼,射灵光,看尽山中美味: 有数不清的香蕉、葡萄、茶萢、槟榔、茅莓、苹果、枇杷、椰子、狗屎梨、人参果、火龙果、木奶果、猕猴桃。放眼四射,五彩缤纷。置身其中,恍若世外。 银猿看的眼花缭乱,口水直流,不由多想,折几根柳枝编了个筐,提溜着摘那奇花异果,心里想着那事,不觉间已摘满了筐子。 正疾步返回,野径里逢着几个长尾猴趴在草丛里哭泣。止步询问,那长尾猴呜呜渣渣道:“我们众猴来此觅食,吃饱了肚皮没事干,大马猴说要玩捉迷藏,我们都藏的稳稳妥妥了,独不见大马猴来寻。我等以为他耍赖,故出来巡视,却不想他在此葬送了性命,好不心疼也。” 银猿笑他道:“他死了与你何干,也值得你哭,他又不是你老子,你倒做起孝子来了?”长尾猴道:“说的甚话?不过是物伤其类耳。他今天死了我哭他,我明天死了也有人哭我,像你这没人性的死了也没人哭。” 见他说的在理,即道:“我因赶路,话没轻重,别介意。你看看他身上有无血口伤痕?”众猴道:“浑身都检查遍了,没有伤痕。只在腿底撕下来几只化夹子,被我等用指甲碾破,却挤出一大摊黑血来。”银猿道:“不是被物所伤,必是被草木所侵。你们分散查勘,看有无什么奇花异草,或怪里怪气的物件。” 众猴跳高木,蹦水涧。趴草丛,嗅花果。正查看间,又听众猴高叫:“不好了,不好了,又死了一个。”问怎么死的?出来个大耳猴道:“这回看仔细了,他是嗅了那花死的。”银猿与众猴去看那花,只见: 绿茎生红叶,五叶花并贴。 苞蕊起豆芽,低空似飞蝶。 银猿道:“这花叫做木菊花,俗称醉花。他两个不是死了,约略是嗅了这花香,故此昏厥耳。”众猴问:“有甚医方,救他醒来?”猿天生就有辨别草药之能,故而猿能长岁,药补之故也。银猿随口道:“只把榴莲皮浸泡在灵芝水里,灌他服下,一个时辰必见醒来。” 众猴谢了他,自去忙活不提。再说他半路走着走着,走出一丝邪念,他寻思道:“就是把这满山的珍馐海味送了她,她也是要走的。要使天人永住,需的使小人心计,我何不把木菊花做成水酒哄她喝下,再与她交鸾配凤,生米做成熟饭,她就是走了,我也无憾。要是不走,却不三生有幸,千年合卺也。” 心中盘算已定,弃了果筐,摘了木菊花酿成香酒,装进金罍酒杯里,呈盘献供。杨莲不只是计,只当他是真情实意,没提防,玉手举杯,一仰而尽。那猿搀出洞外,叩头拜别。杨莲望碧海蓝天,心情甚惬。于是驾云而上,不想头脑昏沉,失足跌下云去,银猿暗喜,将杨莲背回洞去,置于石榻。仔细端详,见她: 垂杨双髻,翠娥浅黛,粉面姣容,芳胸雪赛。一体蝉衣薄身透,两条玉臂贴臀态。朱唇暖润,玉颈冰清。臀肥腰细,胸鼓腹平。大腿修长小足巧,玉指温滑散幽香。 这真是: 杨莲因奇先人祖,一生赌注入孤船 不知这银猿瑞郎会做出什么事来,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黑猴拜访金口洞银猿受难鹊华山 诗曰: 人生如梦事不休,谁载多愁舴艋舟? 雨少云稀金楚望,情深缘浅绿珠楼。 分香魏武铜雀恸,别鹤商陵琴意忧。 天下英雄有红拂,懒共凌烟觅封侯。 这首诗单道人生于世,真情至上,其他名利都是过眼浮云。 话说银猿瑞郎用计将杨莲醉倒,亵污仙体。杨莲醒来,只觉疼痛,恰银猿端汤进来,让她净面梳妆。杨莲细想前情,知中了银猿奸计。今又看他抛头露面,岂有不恨的。当下抽出宝剑,跳下石床,怒皱娥眉,大叫一声:“忘义猿贼,负恩野狖。你怎敢污我仙体,看我不宰杀了你。” 说着一把利剑刺过,银猿举石凳招架,温笑道:“夫人不必动怒,瑞郎初次生情,不懂那事,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巧也。”杨莲咬牙恨道:“猿贼,你安敢如此?你不怕玉皇动怒,天兵下凡吗?将你这贼头割了去也。” 银猿笑道:“好说,好说。到时请舅丈作证,内兄主婚,你我名正言顺,你也少受天管,与我在这洞天福地做一世逍遥夫妇有何不好?不强似你:孤寒寂寞望云愁,夜夜伤心对月流。杨莲听了这话,少不得回忆天庭禁锢,不由得玉著盈眸,凝眉抽咽。 “嗒”一声宝剑触地,银猿直腰长高,将其揽入怀中,撩起刘海吻加额,脉脉含情道:“我待夫人如天之日月也,无那夫人急于归去,瑞郎百思无计,只得出此阴损之策,只为能与夫人联袂互顾,虽九死而无一悔也。”杨莲心为之一震,叹息一声:“下嫁野猿,非我之愿也,奈何生米熟饭,我不得不如此也。” 于是同意嫁他为妻,众猴张灯结彩,布置婚堂,夫妻花前月下,古洞荒山,桑间濮上,云雨之爱缠绵不尽。众猴倒是偶尔碰到,并不在意。只有那黑叶猴全看在眼里,心有不甘,想着夺人之爱,图一时之快。这真是: 人猿相交已为怪,又引旁猴妒忌心。 话说那黑叶猴心怀鬼胎,一门心思想得到杨莲。一日清晨,银猿随众猴去觅食,黑叶猴得了机会,潜入杨莲闺房。 杨莲正坐镜梳妆,猛然看到镜中有个黑东西闪了一下,慌的把描眉的木炭笔掉在地上。她转身惊叫:“谁在那里?”黑叶猴露出头来,又把杨莲吓的咬舌一惊,只见他: 身长米六,头肩硕大底盘小,腰粗腿细鼻子长。葫芦脸边雪猫密,剩下全身都是黑。 黑叶猴见了杨莲,嘻嘻哈哈作揖道:“夫人,小的这厢有礼了。”杨莲粉脸泛红道:“哪来的狗东西,谁要你的礼?”黑叶猴道:“夫人,香闺寂寞,对镜伤心,我见你可怜,特来给你排解排解。”杨莲唾他道:“狗东西,哪个香闺寂寞?哪个对镜伤心?哪个要你排解排解?你快滚出我房,迟了小心你狗头不保。” 黑叶猴已是中了情毒,看的久了忘了性命。只管上前去,揪着杨莲衣裳,杨莲一跑,拽下一条来。杨莲见他已疯,不能蛮拼,只得智取。于是虚情假意的问道:“黑郎,你先别动,且听我说。我何尝不想与你欢爱,奈何我已是有夫之妇,我不能有悖人*伦,以一身而侍二夫也。待我与他分了,你再来提亲,岂不两便?” 黑叶猴不只是计,只当她是真心,激动道:“啊呀,原来夫人早有此心,是我馋狗等骨头——急不可待了。夫人你要快的点跟他离,莫要让我等的心慌。”杨莲假意道:“一定,一定。”黑叶猴高兴的上蹿下跳,心里美滋滋的,真是一副小人模样。 再说银猿采摘回来,杨莲将黑叶猴撩逗之事告诉银猿,银猿恨道:“这天杀的,我不欺你妹,你来辱我妻。何况古语有云:朋友妻,不可欺。”骂骂咧咧,越骂越火。骂到最后就拿刀去杀那个黑叶猴,是杨莲叫住他说:“若真有胆量替我出气,不必急于一时。我料半月之内,他必来之,到时候你却藏起来,待他图谋不轨时你再出来将他杀了,也不至伤天害理,滥杀无辜。”银猿脑子笨。听谁说的话长,就以为谁的话就是对的。 半月后,又是清晨,杨莲依旧在梳妆台上打扮,猛听的门响了一下,杨莲知道那货来了。装作不动声色,继续描眉化妆。果然黑叶猴潜入房中,见室内无人,便当面呵斥道:“夫人,因为你红口白牙,尽说假话把我害得不浅也!”杨莲故作吃惊道:“我怎么说假话把你害得不浅来?” 只听黑叶猴道:“自古憨拙的汉子会疼人,漂亮的女人爱骗人。半月前是你亲口说要和那银猿分了,要和我在一起。我听了一激动就把家里的几千亩果树、菜地卖给别猴,得了钱造了三间草舍,余钱又一激动买了一辆马车。如今就等你过门成亲,你给我来拖延计,既不和他离,也不回我话。我家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这不实在饿的不行了,来你这找点吃的,顺便看看你的事情。”杨莲去给他拿了香蕉、葡萄、桃子、杏子等物,他吃饱后,杨莲问:“敢问你那几千亩果树和菜地卖了多少钱?”道:“不景气,砍砍价,只得了五百块。” 又问:“三间草舍多少钱?”道:“有贵有贱,贵的六百。贱的四百块。”问:“你怎不买贱的?还省几块。”他倒会说:“我想着你跟了我是两个人,保不齐日后生个孩子,两个加一个是三个。三个人住就得住三间,所以我就买了三间草舍,共花四百八十块。剩下二十块本不想花,但一想到你是我的女人,心里一激动就花了,买了一辆马车。如今你食言而肥,叫我人财两空,吃不上,喝不上,要不是你天生美人,我早就害了你也。” 杨莲道:“当初只为躲你,就信口一说。没想到你信了真,叫我成了小人。你若没吃没喝,看看我这里有甚值钱的家当,你拿去卖了好生活也。”那贼猴又认了真,直道:“此言为真否?” 杨莲点头。刚点了头,那猴就扑过去抱起杨莲,扛在肩膀上道:“如此,我只要你。”杨莲吓得金钗落地,乌发散开。双手直招呼道:“瑞郎,快救我。瑞郎,快出来救我。” 银猿听见呼救声,左操宝剑冲出,见黑叶猴扛着杨莲奔跑。银猿善跃,两个刨土脚赶上黑叶猴,抽剑一挥,把黑叶猴左臂砍断,猴巨疼将杨莲扔出,被猿接住,丝毫未损。那猴少了一条左臂,血流不止,尖叫不已。引来众猴观看,都来为他敷药包扎,血止住了,众猴大骂银猿,银猿不堪其辱,要拔剑杀之,众猴惊骇,各自逃去。 近日间,杨莲愁眉苦脸,无欲寻欢。银猿不得欢乐,好生难受,问为何愁眉苦脸。杨莲道:“我常听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自从委身与你,也就吃穿而已,却不能有所依怙,你身为大丈夫不能庇佑妻子,屡屡叫我含羞受辱,真悔不欲死也。” 杨莲玉著纷纷,银猿心酸,又无他法,只问妻子:“夫人受辱,我之罪也。但请夫人教我,我定不负之。”杨莲乃收泪道:“普天之下,唯王者不欺。这鹊华山流金洞素来无主,你何不称王称霸,叫他们服你的管,从此以后,你做大王,我做王后,不受人辱,专享富贵,岂不美哉?”银猿听说要当大王,高兴的连蹦带跳,不胜欢喜。迫不及待拿了一个铜锣,敲锣聚众,当下万猴来聚。 众猴见敲锣的是银猿,多有不齿之心。众猴在底下嘻嘻玩耍,喧哗打闹。银猿又敲了一通锣,才静了下来。刚开始众猴懒得听,最后听到要当大王的话,众猴立马摇头摆臂,以示反对。银猿道:“论年岁,我乃盘古残气所生,至今已有亿万之年。论资历,我与天下万物一同而生,就是天上的神仙也管我叫一声兄弟。论功德,盘古开天地之时,世界本无人类。是女娲娘娘下界造人,以我为形方造出人类。如此这般,我还做不了这小地方的土皇帝吗?” 众猴道:“休说大话,我们素知你的秉性。你贪婪自私,爱说空话。乖戾不仁,好图虚名。德薄志轻,不义之辈,何来的厚脸皮要做我们的大王?”银猿本想着众人抬举,没曾想这般奚落,不由的放声大哭,那哭声: 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先如短笛后长箫,尽是凄凉之乐。寒蝉凄切,其声也悲。望帝啼鹃,其情也苦。涕泗滂沱,声泪俱下,说什么申包胥、刘玄德,林黛玉。哭声不过三百响,泪水一乘百万滴。怎如这银猿一哭天暗淡,再哭鬼来缠,三哭愁雨秋风吹不散。这一场哭,直哭的江山色变,万物逢秋。生者欲死,亡者欲生而复死。 那猿哭的众猴肝肠寸断,死伤大半,余者纷纷逃窜,誓不与之交。猿见死了不少猴,矜笑道:“与俄斗,何其愚也!” 再说黑叶猴被银猿砍断左臂,恨不欲死。正行深山茂林间,突东方上空阴晴不定,风雨转变。黑叶猴听祖辈人讲,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身体化作星辰万物,就连盘古身上的污垢也化成了法力无边的恶魔,这恶魔便是十凶兽。十凶兽看官尚有印象否?这十凶兽乃是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朏朏、诸犍、混沌、庆忌。昔日,真武大帝往不周山风谷口捉兽,这十兽恃强逃脱,还咬了他一口,弄成个金银脸。 原来十兽逃脱之后,来到东鹤神洋,常常毒杀生灵,吸食人命。玉帝感念上苍好生之德,又念女娲造人不易,不忍见苍生涂炭。乃封真武大帝为“九天荡魔天尊”,领天兵十万下界除魔。 真武不敌,败囚其中,不使归天。有生逃者上报天庭,要求派兵救援。众神知之,皆恨真武无能,有失天庭颜面,不愿出兵。独玉帝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孰言为神者必胜,而为魔者必败乎?”于是不听众神之言,教李天王发兵救援,皆不能胜。 帝见不胜,遂遣使求和。十兽蛮不讲理,提出:“必使天为我用。” 众神怒道:“这还了得?天为他用?这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真武出战不利,本当问罪。如今又使天颜丧损,早该死哩!”玉帝笑曰:“战无定数,卿何苦责人太深!卿等切记,天之所以为天,因其大也!天之大,在乎其无形。地虽与天同宽,却也能天涯咫尺,无所界限。为人为神,当以有形之身而存无形之心也!十兽虽狂,毕竟山之身体,鼠之眼光,安能久哉?”群臣皆服,众神佥拜。 玉帝答应了十兽条件,才放回真武大帝。真武自知兵败蒙羞,自上斩神台。玉帝闻之,降旨免死。众神问故,帝曰:“朕若杀真武,无异于自毁长城。”真武大帝愧叹不已,泪流不止。 后来群雄皆灭,他们也都没了好斗之心,隐居在东鹤神洋之东吕贝山金口洞。 黑叶猴去了吕贝山,果见好山: 奇峰秀景,飞泉瀑布,世外桃源。山光纵有千般好,不愿提笔赋一诗。穷山恶水居苦众,可怜美景却住妖, 十兽正睡的香,只听小妖叫唤道:“鬼来了,鬼来了!”十兽惊醒,扯住小妖道:“鬼在哪里?”小妖道:“在门外。”十兽道:“那鬼什么模样?”小妖道:“那鬼高如巨人,凶如山神。全身上下黑不溜秋,只有脸上有些雪花毛毛。那鬼左臂断了,红丝丝还往下滴血。” 十兽道:“想是咱们妖洞里有人杀了他的兄弟姐妹,他一看死了兄弟姐妹没活路了,也自杀了。在地府见着了他的兄弟姐妹们,兄弟姐妹又把咱们供了出去,他要逃出地府,阎王不让,于是他就大闹地府,被阎王砍断左臂,他才得以还阳。他出来第一件事必是要找真凶,雪亲仇。”吓得洞内大小妖魔胆战心惊,坐立不安,都跪在一起请命:“求十大王救命。”外面黑叶猴敲了一下门,里面就说:“鬼进来了,快把门插好,再搬几块石头堵死。” 十兽审问:“你们谁杀了他的兄弟姐妹,自家承认,我拨十万块给他立碑。”众妖一一诉道:“我等雄霸宇宙亿万之年,在不周山时,固然打死不少生灵。但自从来到这东鹤神洋,我们就隐居在这吕贝山,金口洞。也是以余威享富贵,天热了就吼一声,上天自会下雨。天冷了就再吼一声,上天自会出太阳晒着。脸上有一点汗,也不用擦。只需吭一声,天上就会刮风把汗吹干。哪怕是睡到天亮,还想睡,那一定还是夜晚,天上也不敢把太阳升起来。就算是困的要命,只要不去睡觉,哪怕是到了半夜,天也不敢把太阳落下去。大王们如此余威,尚不杀生,小的们就更不敢了。平日里寂寞时也就抢个娘子,睡个姐们。饥饿时见谁家养的猪牛羊,就夜里偷逮着吃了,骨头也不吐。黑心来时收受贿赂,勒索好处。凡此种种都是大王知道的,但是绝对不敢杀人害命,吃自家官司。” 老魔二魔三魔道:“小的们不愧是大王的好家眷,知道门风,记得祖训。我看定是什么游魂野鬼走错门了,小的们给他点阴司票子,茶点果品打发了去罢。” 小妖们这才舒了口气,都把准备好的鬼票吃食敬奉给黑叶猴,黑叶猴见开了门,直叫道:“十大王爷爷,我是鹊华山流金洞里的猴类,我叫黑叶猴,因有事相告,特来拜望。”这声音早已传到十兽耳朵里,十兽道:“听差了,听差了。不是鬼,不是鬼。”即令:“开门迎客。” 小妖们不敢怠慢,果真开门迎客,十兽出迎,进门上座,摆仙酒啃仙肉不提。吃喝间,十兽问:“仁兄哪里人氏,到荒山有何贵干?”黑叶猴作礼道:“大王在上,不敢造次。我乃鹊华山流金洞人氏,与大王家东西相对应也。只是年长日久不走动,生疏了也。因我那里出了个异类,叫做银猿瑞郎的货色。他抢我妻子,夺我门户。占我同宗,断我臂膀。我听人说,十大王乃先贤盘古之托生,甚有法力,故此诚邀以灭猿贼,至时愿与大王平分天下,互通有无。” 十兽个个愁眉苦脸,叹气道:“不瞒近邻,要说以前,我等自然是法力无边。自群雄灭后,天下寂静不争,我等懒不出户,饥时天给肉,渴时天给水。热时风给吹,冷时日多晒。我等十兄弟舒舒服服过了几百个世纪,如今髀肉复生,怕是不能上战场也。” 黑猴变了法道:“那银猿也是盘古所托生,也是亿万年得过且过,并无多大出息。那猿还夸海口,说他是人类先祖,天神兄弟。还说当年十凶兽作恶,是他收服的。把大大王抽筋,二大王刮骨,三大王跺脚,四大王挖眼,五大王掏心,六大王取肝,七大王剪肺,八大王破头,九大王当驴骑,十大王当猪骑。”混沌、庆忌二魔听了道:“这猴定是外国的。”问:“怎知是外国猴?”二魔道:“本地猴要吃就吃,管他心肺肝脏的一并煮着吃了。他这外国猴不懂的本地风俗,哥哥们都被他吃了,剩下弟弟两个倒被他当成畜生骑了。古人云:士可杀不可辱。哥哥们若与弟弟是一心,就聚兵点将,兵发鹊华山,一来好重振雄风,再立威名。二来好与弟弟出气,赶了那外国猴,还本地生灵一片净土。” 大魔头二魔头带头起兵,大小妖们欢呼雀跃,争做先锋。十兽令黑叶猴带路,浩浩荡荡开进鹊华山,这真是: 愚猴只顾消他恨,一恨招来千万恨。 话说银猿与杨莲正温柔间,猛听外面众猴吵闹,出来细听,原来是十凶兽带兵打来了。好凄惨,但见: 魔鬼启獠牙,野兽舞干戈。喋血纷争自号强,党豺为虐,残民害物,踏碎山河好故乡。封豕长蛇,钩爪锯牙,寸土寸肤满是伤。亲人呼不应, 一路焚烧抢 。血泪齐流问苍天,何时将报应算在他身上! 话说十兽率众攻来, 小银猿见他个个身躯壮大,且面目狰狞,早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入地三尺,逃命去。山中各洞猴类也喧喧嚷嚷,互相不顾,你杀我打,都要内乱,向贼魔表功。杨莲叹息,眼睁睁看着这番场景,不由得高声制止道:“所谓弟兄不和邻里欺,将相不和邻国欺。眼下当以御敌为要,不可内讧。”众猴道:“俗话说强者为尊,我等不能自保,不如降者求生。” 说着洞中几万只猴儿,按老小长幼次序排列一队,出洞乞降。小银猿痛骂不止。未几,十凶兽化作人形入洞,将小银猿一把抓住,提起来狠摔在地,摔出内伤来,咳了一滩血。杨莲见状,拿出降魔对金杵与之强战,终被擒住,见之美丽,出手乱动。小银猿欲哭无泪,哀号悲泣的气力也没有了。这才是: 早知今日情无用,何必当初要动心? 毕竟不知小银猿是生是死,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泰室山求师意切乾元洞了道心狂 诗曰: 银猿初闯意初逢,以正压邪镇静宁。 莫使人心无处放,始终如故始终成。 ?话说十兽占了鹊华山流金洞,打伤了小银猿。杨莲救夫心切,反被十兽试作拈花老手,杨莲为了救他,假意迎合,受尽屈辱。杨莲千求万求,才不对他下手。要想一个办法折磨他,好好耍弄死他。 本洞里的众猴素来恨他,都说:“将他推进茅厕里的水渠里,压上铁板,加两块石头,拿味腌了他喂苍蝇。”十兽连声叫好,就让黑叶猴把此仇报了去。 一日杨莲请十兽喝酒,喝的都醉了,她偷了钥匙打开茅厕,推翻巨石铁板,拿木棍把他拽上来,上下全身都是黑黑黄黄的臭味。蛆虫污垢沾满了那身雪白的绒毛,杨莲忘记了污臭,给他洗了身。 他抱住杨莲痛哭不已。杨莲道:“难得你对我如此用心,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你身为丈夫,不能为妻子安身立命,却难说过去。”银猿道:“你我离开鹊华山,走出流金洞。去往别处寻找自由天,朝游天地,夜赏星河。再不屈人之下,受这穷人气。” 杨莲哭道:“夫君,醒一醒。你莫要沉沦。 俗话说竹贵有节,人贵有志。你不堪进化,错过为人之时。今又安于现状,蒙蔽心眼。懒足不出,不知世事。才有十兽相侵之祸,你忍见梁园被毁,妻子被抓,而你又无能为力,干号落泪么?” 银猿听到这话,不禁也伤心起来,使劲捶打脑袋:“俄错了夫人,但不知怎样才能为你安身立命?”杨莲道:“你只有去远游访道,学得一身本领回来。那日,你不仅能驱除十兽,护守家园,保护为妻。而且三山去得,四海度得。天大地大,处处即家。” 银猿当即跪下,表明心态:“老婆,听得你一席话,就令我血液沸腾起来,身上有了千百斤力气。都说天不生无碌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我既是盘古残气所生,想来不是凡庸之辈,但少人激励耳。今番听了老婆一席话,俄自愧平生白活了许多年。今者愿为你学得本领,护你周全。此去山高路远,不知该往何处访道?” 杨莲带他到顶峰之上,此时夕阳红透,正留天际。杨莲指红日道:“红日之处,乃是西方。你从此翻山越岭,走到天尽头,那里乃西龟神洋地界,那里有座山,人尽皆知,叫做泰室山。山中有一洞,叫做乾元洞。洞内有一老仙,号称乾元洞主。他乃三界第一散仙,法力通天,德寿无边。” 这银猿听到“西方”便满怀丧气,左右推拖不去了。杨莲问故,他说:“西方人都是巨人大块,金头蓝眼,住山洞里,爱吃生食,还爱吃小儿。那里男人学女人,女人学男人,乱了阴阳,怕学坏,不敢去。” 杨莲道:“那里的乾元洞主却不是西方人,他是东旻天界的大神。神考大帝仙化不周山时,曾吐气造神。孕育了创世九元神,乃东旻五祖和西方四圣。那时天庭初建,琼楼玉宇可供住所。后来玉帝实行“天人允配”的号令,以至于神仙逐渐增多。于是天庭开拓天方,有了三十七重天,各重天神兵皆有所居。只是一些大神自视清高,不愿与之同居一天,乃散布海外仙岛古洞,方有后世之所称‘三台六洞七十二岛’” 杨莲又道:“乾元洞主寄居海外,常怀报效之心。他收授外国徒弟,必要学费千万。如遇本土人氏,则分文不取。你既然说护我周全,身无一技,岂非大话?”说着,就早已为他背好了行装。 银猿记下,呜咽道:“此去不知何日归来?”说着抱住杨莲大腿哭了起来,杨莲安慰几句去了。 话说小银猿翻山越岭,走山涉水。走了一月,见前路迷茫,长途寂寞,又偷偷返回鹊华山。杨莲外出给十兽挑水做饭,无意间发现了他。问他为何在此?他厚着脸说:“思汝心切,不能割舍,故回。” 杨莲听了这话,脸上频变,颤肉抽搐,用手戳着他的头说:“早知你是这种朝三暮四之人,我何苦要委身于你?我离天已有十日之多,天帝见我十日未归,就要发兵捉我。而你前往西龟神洋泰室山乾元洞处尚有许多路程,依你走法,至少也得走八天。而你因途遥远,畏难而退,枉费时辰,令我寒心。既然如此,不若我自回天认罪,留你在此与十兽为奴。” 银猿看她是真火了,跪求道:“夫人咿,俄真是知错了。常言道:‘新婚不如远归’。俄甚是惦念,怕……。”话未完,杨莲已失声痛哭,泪水不断,小银猿自知其罪,再不闲言,当下要走。杨莲这次见他意志坚定,才勉强止住了悲伤,从腹中掏出一块肚兜赠送了他,以保平安。小银猿一路飞奔而往,再不回头。这真是: 世间应恨贤妻少,枉叫英雄空到老。 话说银猿别了杨莲,真个勤勤谨谨。遇山过山,遇水过水。至半扇海滩时,心死一半,只见那海: 黑乎乎一望无际,浪急急一撞千里。风咆啸,海怒号,鲸鲨巨鱼跃海高。风带腥,雨带苦,别处晴天此处乌。 小银猿望洋兴叹:“如此真是:大雁离群难过关,独条鲤鱼难出湾,如此凶海,莫说度人,龙都游不过去。”思来想去,有了退悔之心,转念又想起杨莲训导之言,且她尚在十兽手中受苦,于是便打消此念头。正焦虑间,突想起杨莲给了他一块肚兜,他拿在手中,悲泣道:“肚兜肚兜,俄若真能学道有成,请变成大船送我过海。” 话音刚落,那肚兜果然变做大船,银猿大喜,上了船拉起帆,趁东风一路向西,终于在十日之内赶到西龟神洋。西龟神洋果然不同于东土,但见: 天蓝海阔,山远水长。此时天气正悲秋,初来异地水悠悠。高山远,难登临,唯有铁塔高楼触心头。金头发,雄鹰眼,语言经口喳喳使人愁。男女相拥在市前,你亲我搂不知羞。怪道西方寿命短,原来吃肉不吃粥。银猿初至,举目无亲,盈盈泪水对天流。心凉意冷恰逢秋,西方没个人情收。 话说银猿靠了岸,又被几只鼯猴纠缠。这鼯猴比别猴不同,面相如鼠,两肋有衣如翅,能于树之高处飞翔,落如伞降。银猿自视高级,不愿与他们连宗认祖。无奈他们一伙将银猿拥推入洞,好吃好喝供了七八日,只是不放。某夜里,银猿魔气暗生,趁众猴熟睡,竟放火焚之,可怜一片好心,竟得不到好报。有诗为证: 银猿学艺此居留,异地同族喜应酬。 放火生魔真可恨,仇人定戮在鼯猴。 话说银猿转眼之间来到泰室山,只见好山: 虹桥光架,天阁矗立。假山奇秀,林壑争雄。天鸟旋空,竟见羽翼之色彩。异木相连,错看珍珠之迷离。飞泉倒挂,绿意平添。真个是:莫道风景随处是,此间圣境美无瑕。 自古野禽恋山水,那银猿见了此等山水,喜不自禁。三爬两跳的钻进林子里去了,把些不知名的鲜果吃了个饱。又摘了三个桃、两个李揣进怀中,想孝敬那位乾元洞主。未几,来至洞口,见洞石壁上有一联云: 死死生生生复死;来来去去去还来。 就要敲门进去,不想冲出一群青衣弟子,手执铁棍,围住银猿。更无二话,抡起铁棒就打。银猿这躲一下,那钻一下。打到身上也只能忍着疼痛,急促求饶道:“仙童莫动手,俄是来学道的。”打了一气,也没能打死,众人暂且拄棍略歇,道:“知道是你,打的便是你。”银猿翻眼问:“无冤无仇,打俄做甚?” 那弟子道:“这个却不知,我师父正讲经念佛之时,忽然说:‘天长亿兆,人世纷更,可怜猿心石化,不知所变。虽为盘古残气所生,略通言语,亦是魔鬼之胎,乃下流者也。不一刻,门外要来一个眼不明,耳不聪,心不定,事不成的怪胎。最是自私图名之辈,不堪教养。他来时,你等闲话莫说,直接与我打出去。’我师父正是这样吩咐的,所以我等刚冲出来,你就来讨我们的打。” 那银猿争辩说:“俄乃盘古残气所生,不是妖孽。俄初时不堪进化,不能入世。但如今俄七窍已通,会人言,晓人意。知善恶,明是非。早不是愚蠢之人了,望各位仙童重复老师一言,庶几不负弟子万里来朝之心也。” 那几人见他是真心的,先是为难一阵,后见他跪地磕头,嘴里只是喊着要见乾元洞主。没奈何,他们当中出来二人,唤做天光、地晦。此二人进门禀报, 洞主道:“那厮是个什么模样?”天光道:“是个长臂白猿,身高一米五六。蘑菇头,蓝眼珠,三角鼻,驴嘴马牙,一副怪胎模样。我和地晦拿铁棍打了他百八十棍,也不见出红。倒是嘴肿了,不知怎么个缘故?他口里一直嘟囔着要见洞主学道。” 乾元洞主点头轻叹,道:“既然避不开,只得听顺天意了。你们也不要打他了,就放他进来。” 须臾间,银猿进入,众弟子门人观他走路,如鸭子一般,不禁失笑,那厮慢悠悠晃到洞主跟前,不敢仰视,只是磕头如捣药,口中只有一句道:“洞主爷爷在上,小猿敬礼也。”然后才战战兢兢仰了仰头,拜见了神仙尊容,但见那洞主: 莲台端坐,金身丈二,慈悲白首笑五官。雪丝柳髯,道袍八卦,瘦有刚骨总不凡。身随天地生,意纵乾坤驶。冥神能把周天辨,睁眼可将世界穿。左右二童子,天光地晦有仙缘。座下门人何止百?蓝眼白肤更为繁。 话说乾元高高在上,遥遥望去,倒像团绒球,乃道:“你这白猿家住何方?因何至此,怎知我之名号,我之仙山?”银猿小心答道:“弟子家住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因弟子洞府被十凶兽抢占,弟子身无一技,不能护山保洞。偶然听得人言,西龟神洋地界泰室山乾元洞有位得道高人,故不辞辛苦来拜师学艺。”乾元听他说完,佯怒道:“你这鬼东西初次为人便不学好,怕是个油嘴谗舌之徒。” 银猿向前挪膝,磕了几头,又道:“老师,人说俄愚蠢也好,自私也好,无能也罢,俄皆认了。可老师却说俄不学好,油嘴谗舌是何意?”乾元快语慢言道:“你不要狡辩,我问你,你那东鹤神洋到这里至少也有数万里,路上又多毒虫猛兽,你如何在十日内来至我处?” 银猿虔诚顿首答:“上告老师父,弟子一路奔波,日行百里之地,漂洋过海。所遇妖魔,尽皆躲过。弟子无有喘息之机,方能见到老师,望老师勿疑!”乾元乃缓和问:“你叫什么名字?”银猿道:“弟子叫瑞郎。”乾元笑道:“你一个侏儒野猿叫什么瑞郎,大不相符。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吧,你就以袁为姓。我看你又是天生野人,你就叫袁天野如何?” 那银猿听了,不敢有丝毫不满,乃顺应道:“俄也觉得瑞郎太娘气,叫袁天野正合我意,多谢洞主爷爷。”洞主问道:“袁天野,你既然向我拜师学艺,可有诚心?” 袁天野随即将怀里的三桃二李奉献洞主,仍旧跪拜原位道:“传闻洞主乃东方圣人,不得已落户西方,收授门徒。更有收授本土之人,从不索要学费。袁天野初次来朝,不敢废了师徒之礼,亦不敢坏了老师之法。故而来之前往山上摘下三桃二李,以为投桃报李之心,诚奉仙师,聊表敬畏。” 洞主欣然收下,乃道出一些话来说:“我虽说落户西方,但常怀故土。此地王法严厉,公人又多索取。别看我这道场如仙境,其实也是租赁。门下弟子以故土者众,本土者少。虽有心报效,奈何一钱少。常言道:汤无盐不如水,人无钱不如鬼。我在此处也甚为艰难,这里有钱的王八大三辈,不服我管,常常做出辱师门之事。”这里也有二三西人门徒,他们听出意来,问洞主:“王八是谁?”洞主指着袁天野:“是他。” 洞主见他嘴肿了,责问天光地晦:“怎么将他打成这样?” 天野道:“不敢诬赖洞主,此伤诚不是洞主打的,是那市井之人打的。”洞主骂道:“胡说,我这西龟神洋乃兽善之地,文明之乡。万事无不以礼待人,以德服人。定是你这外地野人不识礼数,甚无教养,无端冲撞我本地贤民,粗口脏话骂个不停,我地贤民忍无可忍这才将你嘴打肿,你说是不是?” 银猿屈哭道:“不是,不是。”洞主散了众弟子,怒脸问:“那你说怎回事?”天野道:“只因弟子是猿,怕出来吓人。穿了人的衣服,戴了人的帽子。吃着人饭,说着人话,以为有个人样。到了别地还好,自打进了这西龟神洋地界,有个集市叫做‘云衣仕’的,集市里面果真热闹非凡,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小吃叫卖应有尽有。弟子我正陶醉间,见一老奶奶推着独轮车,不小心撞碎了‘仁义堂’摆放在外的花盆。 老板冲出来把独轮车扣下,管老奶奶要钱。老奶奶没钱,老板叫人把独轮车砸碎烧火,还将老奶奶踹倒在地,头破血流。众人围观,无人施救。对面衙门两个执棒的衙役路过,众人上前说:‘老爷,仁义堂的老板打人了,都流血了,老爷去把他抓起来吧!’衙役道:‘该我甚事,又不是我打的。’众人道:‘没人说是老爷打的,只是叫老爷管一管。’衙役道:‘我为何要管?’众人道:‘老爷身披官服,手拿法棍,不该管吗?’ 衙役听了,把衣服脱的扔了,把棒子踩断。道:‘认错人也,我非官下之人。乃是戏子也,为演戏不得不乱穿衣服,乱拿东西。如今我扔了衣服,毁了棒子,你们也就不烦我了。’ 弟子过去穿上那衣服,假做衙役。管住了老板,竟招来一群衙役,把我围住,说弟子冒充官府之人,为非作歹。不容分说,就打了我一顿,因我别处皮厚,打不疼,他们就说嘴边干净,打嘴。 还有一件事更气人,我本来在路上好好的走着,突然从后面冲来一群人把我赶走,说这条路是给双日胜走的,别人不能走。不久地下铺着十里红锦,一辆马车赶来,出来一位绝世美人。不知其姓名,只见她后背贴着张纸,上写着‘双日胜’三字。到了一家饭馆道:‘我要的鹰的眼,虎的爪,鹤的头,豹的肝做的禽兽养生汤可备好了?’老板捧汤着哭道:‘可怜,为捉虎豹,死了我多少口人。’ 双日胜道:‘哭什么。’叫:‘给他十万块。’随从端起那东西道:‘姐姐,这叫什么菜?’双日胜道:‘叫做肉食禽兽养生汤,用鹰眼、虎爪、鹤头、豹肝放置锅中,掺水一半,慢火煮沸,再搁一抹猪油,几块猪皮,六七枚枸杞。将花椒大料,葱姜蒜放入料包系紧,放汤中煮,放些许盐,盖上锅盖煮到“汩汩”响即可。我小时候父母都吃它,如今七八十岁了依旧年轻。可我更喜欢闻它那香气,闻完了喂狗。’ 众人都说她丧尽天良,我一激动,我也跟着喊了一句丧尽天良。可能是我嗓子高,就被她听见,喝令手下又把我打了一顿,我说不疼。他们听见我说不疼,就又打了我的嘴巴。” 洞主听了他这些无稽之谈,全不理睬。洞主也不教他本事,也不许他听讲,只安排他随园丁之类的做杂役,也不许闲着,每日挑水、扫地、劈柴、种菜、烧火等。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累倒好嘞,还有气要受!他这后院房舍有三个等级,第一等的是金头蓝眼,住的是豪华别墅,吃的山珍海味,每天有黑头黄肤伺候着,若有不如意处,还要打骂。这种本地人不敢惹,洞里不少女弟子都受他们欺负,不许她们拜师,只许她们缝洗烹饪,打扫整理。第二等的是分头显贵,这类人懂得本地语言,平日做乾元洞主译人,两头讨好,十分吃香。住的也是上等房间,吃的家常便饭,房舍衣服自己打扫缝洗。最惨的就是第三等黑头黄肤,吃的凉冷剩饭,住的搭篷,半夜吹风落雨常见不鲜。就是听课,也得排在最后,平日见了金头蓝眼的就要弯腰问好,等他说好,才能直了腰。 好在前几届的都熬出头了,如今来了个袁天野,哪有不欺负的。再怎么欺负也得受着,等到夜深人静时,拿出肚兜来揉眼睛滴泪,频频思念杨莲,这正是: 西方异地最难熬,受辱求真比坐牢。 夜里常思家里妇,再多苦恼瞬间逃。 真个时光最是不饶人,转眼间已过了一十五载。洞中人物换了一翻,他仍是干杂役的。好在他能贵在坚持,为人十分谦逊,处事十分通变。一切都被洞主看在心上。 某日凌晨,蓝月悬空,洞主左翻右翻睡不着。一时心血来潮,将那些长年做杂役的弟子叫醒,到后院练桩打拳,洞主座下二童子——天光、地晦。亲自监督,并不允许间歇。除了吃饭、方便等盏茶功夫,皆无小憩之机。那些长年杂役者都习惯于所做之事,尽忘了为何拜的师,故而平日迟起早睡,养成陋习。没成想洞主突然教习功夫,倒是减了不少天分,多了几分苦笑,是来源于强人所难的苦笑。 简短截说,练了足足一个月。这日亦是从凌晨一直练到深夜,天光、地晦二童子一喊“停”。众弟子俱如过了劲的发面—— 软作一堆。有的倒头就睡,有的躺着直喘气,有的啊呀呀的叫苦,都横七竖八的乱做一堆。洞主一月未出面,偏偏在深夜中露了面。众弟子见洞主驾到,都互相呼醒搀起,站成一排等洞主训话。 只见洞主也不训话,也不授课,全身换了樵夫装束,拿着斧头绳索。月色望下,与杂役无异。洞主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当中谁愿意陪老夫去上山砍柴?”这一问,问的蹊跷,这正是: 好往玄机传秘术,常从苦里辩贤愚。 不知这一问又有哪个弟子站出来?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返乡除十兽迎兵战五级 ?论曰: 人阖两面,即优暨劣。吾众闻之容毷氉。片言难,罗缕难,笑颜面世尽消云。君闻相途者欢,善,随其善,为,伴其为。相迕谢己者尤,谗,缀夫谗。诩,如其诩。流年知不悫,立志独绝首。审悉非忮人,斯以中孤弱。众士讳言身,取之自然决。处所可迁人,特夫非移心。行务虑危,决之且慎。以夫自然善躬陷,自终无为且晏如。 看官休怪,这是小子的一篇《为人处世》?,没甚内涵,权当作游戏罢!因何有此一篇呢?皆因主人公不谙世事,没得志时处处谦虚谨慎,一旦得了志,就忘乎所以, 变得六亲不认。万事都讲究个利弊,他虽在人情上不得好,但也多了几分正义。看官皆有体会,但凡谈正义都是得罪人的,好在主人公如美猴王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倒也不怕得罪谁。也只有脱离了人,才能不惧得罪人,大概只有神仙能做到吧!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话说泰室山乾元洞洞主打扮成樵夫模样,说是要山上砍柴,询问众弟子有无愿随者。看官须知,此时乃半夜,又是秋季,山风?呼啸,隐约狼嚎鬼叫。众弟子们又都是从凌晨练功到深夜,已然一月。众弟子此时所想就是赶紧睡觉,其余一概不管。 果然,众弟子都后退摇头,累的连说话的劲都没了?。洞主正惆怅间,突然有声嘶叫道:“俄愿去,俄愿去。”众人闻声受惊,都扭头探视,此人正是排在后面的袁天野。 洞主十分欣喜,叫他拿了斧头绳索。当下解散众弟子,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当下洞主领着天野,一路明月为灯,繁星为伴。闻鸟兽之声,受冷风之侵,一步步上山去了。 到了山林,天野便去砍柴。洞主问道:“袁天野,你拜我几年了?”?天野掰手指头细算道:“一十五载了。”洞主叹道:“真是岁月无声!你来此处都做些什么?”天野低低怯怯答:“自幸拜尊师,每日只随师兄们做事,打扫庭院,砍柴挑水、种菜收割、烧火挖煤等大小杂务,弟子都做。”洞主道:“我见你做事十分勤快,有意提拔你做杂役头头,以报你十五年之功,你愿意否?” 袁天野悟出玄机,立马表明心志说:“弟子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西方,为报东方之祖,不惜深受西人之辱。虽一十五载为杂役,不敢稍稍忘却此行目的。”?洞主听了大喜,连说三个“好”!洞主脸上笑如花开,他说:“难为你有始有终,不为所迷。实不相瞒,有比你来早十年的,二十年的,三十年的。他们一开始都是说要拜我为师,学习武艺,安身立命。后经不起年月打磨,给他一个杂役头头,让他免去身体之苦,他便欣然接了。丝毫未记得当面拜师所言所语了,你却比他们好。” 袁天野不再言语,等洞主问他再答。洞主问:“你想学个什么?我今夜一并都传授了你。我有长生不老之术,能通善变之法,求仙卜卦之能,你想学吗?”?天野道:“弟子不想学长生不老,也不想学变化,求仙等。弟子之所以不辞万里来拜师父,乃因无有安身立命之法。如师父肯教我与妖魔决斗必胜之法,弟子虽千辛万苦亦当孜孜以求。”洞主喟然,有诗为证: 六尘遮掩暗无明,易把奸人往上迎。 身陨佛头应悔恨,当时未练此长生。 洞主再三问他可学长生不老之法?他铁了心不学,一心要学战胜妖魔之法。洞主慧眼观得他阳寿将被异族侵害,有心挽救他,又怕泄露天机。 “啊呀”一声,洞主说了句“有人”,就扯着袁天野衣服拉将过来,却暗里将手上的一颗衣珠藏在他衣服夹层中。有诗为证: 孽海红尘观又障,勤将普眼拭光芒。 此生莫怨艰难苦,早把衣珠暗里藏。 洞主见他执拗,只得传授他上乘降妖仙法。袁天野手臂修长,过于膝盖。洞主传他“摘星取月手”、“俘云博影掌”、“开山碎地拳”。又得知他有号哭之法,哭起来使人肝肠寸断,又传他“破啼猿音吼”。又将一颗智慧普眼赠了他,他无处安放,揣进胸怀里,落在心中。 洞主传功甚是急速,顷刻间后半夜没了,东方露白。这正是: 黑云荡尽天将亮,残月消失日好升。 话说袁天野半夜之间悟透仙法,各路法力一通百通。这也是他素日之功,十五年来利用杂役之便,听洞主洞讲,看门人练,早有根基,所以能于半夜之间将洞主所授功夫尽情熟练。 洞主见天亮了,唤天野回去。他只管在山上东打一拳,西踢一脚,把个好山好水打的破碎不堪。洞主叫了几声也不见答应,急得洞主生拉硬拽,总算将他挪了回去。 自从袁天野学会了上乘法力,每日在洞中耀武扬威,唬得众门人不敢上前。他从前住第三等房舍,自有了实力,自家搬到第一等房舍,也不做杂役,更不帮人。洞主讲学,不请他,他倒偏去,去时捣乱,专用书本打那金头蓝眼。有时请他去,他倒不去。他最是能记仇的,他十五年来没少受本地人欺负,如今他得了势,岂能轻易放过?平日里叫金头蓝眼捶背捏腿,洗脚按摩。轻不得,重不得。半夜里不许他们睡,让他们拾被子,捡枕头。原来袁天野得了势,睡觉也横着睡,夜里常把被子登了,把枕头掉了,就吩咐金头蓝眼拾被子,捡枕头。睡醒了还让他们端屎倒尿,哈腰点头,一天三问好。总之,没事就惩治金头蓝眼,赚得黑头黄肤一阵鼓掌喝彩声。他们上告乾元洞主,并以学费胁迫,洞主呵斥几声,便不做处理。 某夜,袁天野外出乾元洞,行走在西方大道上,正感叹西方强盛之时。突然听得女子呼救声,天野细看,只见路旁树底下,几个金头蓝眼的高大汉围着一个黑头黄肤的小姑娘不让走,几个大汉笑呵呵地抟弄,小姑娘声嘶竭力,大喊救命,路上人来人往,并无一人搭救。天野见状,不做他想。飞身而去,一个‘开山碎地拳’打出去,可惜几个大汉都被打成了豆腐渣、辣椒酱。小姑娘也吓得不敢感激天野救命之恩,一溜烟去了。 小姑娘被人非礼之时没人搭救,袁天野见义勇为,打死坏蛋,倒围上一群人来,都是金头蓝眼。他们叽叽歪歪的,表情十分愤怒。未几,几个修士来到现场,问发生何事?路人都指着袁天野,控告他打死了人,要把他枭首示众。 话说袁天野被多人围住,罗里吧嗦问个没完。心一生,念一起,冲上云霄返回乾元洞去了。路人惊恐,以为上帝,纷纷下拜。里头有个识数的,认得他的法力是乾元洞主所授。几个修士随即带了一群人闯到泰室山乾元洞。洞主对之礼敬又加,怕他们不租此地。他们几个态度强硬,非要将袁天野枭首。天野哪里听得下去,立马拳头握不住,心魔膨胀,一拳将几个修士打成三五截。好惨: 身首异地腿断开,血如红毯滚无边。 袁天野打死西人,出了口恶气,正叉腰大笑。洞主在后面举起拐杖打头,狠狠骂道:“劣徒!劣徒!你初来时候勤谨谦逊,我当你是个好人,十分善待。没想到你这般伪装,传授了你法力,你立刻变了样,变得凶残毒辣,肆意妄为。你这个侏儒野狖,枉我栽培你成人。你却杀害西人,牵累我搬家,你忒无德!” 袁天野被他打了头,也恼了,当着众门人弟子面,顶撞出言道:“你别说我,我残暴不仁,你比我更甚。我不远万水千山来拜你为师,皆因三界之内都夸你有师德。都说你身处西方授业,心存报效之心。西人入学,须束脩数万,东人入学,分文不收。人人都被你美言欺骗,我自入得此间,目睹西人辱东人,而东人未敢做声。汝身为东人之师,视而不见,师德何在?乡心何在?我忍辱一十五载,方学有所成。达则兼济天下,我已具备,为何不为?夜间,我外出游荡,亲眼目睹几个西人大汉非礼东人女子,激愤之下,一拳打死,有何过错?难道西人欺负东人是常理?东人打死西人就是罪过?你身为大师,却用你的热脸给西人当板凳去坐,你不配做我师父。你虽然能教我功夫,却教不了我一颗炽烈的东方之心。” 这一腔愤怒之言将诸门人弟子全镇住了,乾元洞主一句也插不进去,气的直喘气抖腿。等他说完了,洞主气的直咳嗽,连说二十个“滚”字。 袁天野伸手道:“五级三证拿来。” 洞主“什么”了一句,又道:“你已不是我徒弟,要什么五级三证?”天野道:“无此,必不走也!”洞主十分恼他,巴不得他死,立马给他拿了。天野接过一看,填了一个高级。袁天野十分窝火,当着洞主面撕成碎末。原来五级者,乃高级、高上级、上级、上高级、特级。乾元洞主只给他一个高级,乃最低的。天野血红眼睛望着乾元洞主,充满各种怨恨,说一句:“奸贼洞主,老爷去了!”说罢,飞上云天,向东去了。有诗为证: 当初学艺赴重洋,义救东方使自伤。 十五年来如梦过,风光依旧在吾乡。 话说天野两臂一张,化作翔云翅飞到东鹤神洋鹊华山处,落在桦树上,故土重游,十分感激。山中景物,也万分萧条。正欲回洞察看,只见十兽用铁鞭痛打众猴,令众猴挖山盗玉。杨莲则像侍女一般与十兽捶肩捏腿。十兽个个吃的脑满肠肥,众猴都瘪成了柴棍子。袁天野大怒,扯开雷霆嗓,甩出金刚臂,指着十兽大喝:“泼魔,老爷回来也!” 十兽见来了个侏儒野狖,已然不识,直问:“哪里来的小东西,敢来吓我?”天野道:“俄乃十五年前被你霸占洞府的小银猿,今番前来找你索命。” 十兽笑道:“天上杨莲就是你老婆吧?你走这十五年,你老婆天天做新娘子,甚是欢喜,一点都不恋你个挫鬼。”天野艴然不悦,就要开杀戒。十兽泥中隐刺道:“听你老婆说,你外出求师学道,不知拜的是谁?学的什么本领?将你的五级三证拿来看看,果有手段,再和你较量。要是手段不如人,死了去。你老婆岂不是偷不到了?” 袁天野在乾元洞主那里就受得不少气,回来故土,还要受气,哪里忍得?顿时,怒火中烧,身长万丈,吼一吼,风云变色。摇一摇,地裂山崩。袁天野用一招“摘星取月手”,只见十兽的脑袋被摘下来,肚子里的五脏肺腑被抓了出来。正好山里有一群饿狼经过,逮着吃了个饱。 这一幕,惊呆了杨莲与众猴,久久不动,如痴如醉。天野大喊一声:“大王荣归也!”杨莲与众猴被一激,欢喜的胡敲梆子乱击馨。 于是都来拜袁天野为王。天野记仇。道:“别别别,你们当初说我德薄志小,自私自利,不能为主。”众猴当中有个老猴说:“当初是我们不明事理,认不清敌友,才让十兽得逞。占我洞府,杀我子孙,盗我祖业。今者大王自西龟神洋所来,学得一身养家本领,谁还敢欺负我等?君子不念旧恶,尚请大王统率我等,以御外敌。” 杨莲也劝说,天野闻之,方不计较。天野对杨莲道:“夫人,俄听了你言,远游求道。现已学得一身本领,终于可以为你安身立命了。”杨莲悲喜交加,不由抱住天野,吻一番道:“瑞郎真有心。”天野道:“夫人,如今不可叫俄瑞郎了,俄在乾元处得了个人名,叫袁天野。”虽嘴上如此多情,内心实际已生嫌弃。 果然威名在外,不同凡响。一时间,东鹤神洋所有妖魔都来跪拜,齐称大王。又有善臂投猿、红嘴猩猿、直腰野猿、狐狸精来投,袁天野念为同类,都视作亲信,一并包容。 袁天野瞥见狐狸精貌美,问其来历。直腰野猿道:“她本是别处的狐狸精,因与家族兄弟有染,被赶出门。又被本地虎狼霸占,虎狼被十兽打死,他又跟了十兽。十兽因受人黑叶猴的挑唆,攻打贵地,霸占尊府。她又跟了我,如今十兽被贤弟打死,真乃为我猿族先祖争光也。” 那袁天野冷笑道:“俄即猿族先祖,争光只为我罢了。”红嘴猩猿借机道:“大王既是猿族先祖,何不称作先猿王,以示天下。”天野大喜,即命众猴升旗题字“先猿王”。红嘴猩猿因问道:“先猿王去西龟神洋学艺一十五载,一返东鹤神洋就大显身手,不知尊师何样人物?可否拿出五级三证一观?” 袁天野刚从那受气回来,他又是极记仇的。对他不好的,一百年也忘不了。见他过问此事,心里就火。瞪着眼珠子出气道:“没拜师,是我自己勤苦练就的本事。西龟神洋听名字就不好,哪还有什么高人为师?我自己练就的本事,哪有什么五级三证?” 红嘴猩猿叹息道:“先猿王自学成才,天下少有。只是没有五级三证,天庭不肯见用,不谋好差事捞一捞,岂不枉受了这场辛苦?”天野正义凌然道:“我只重自身本事,不重那张废纸。天庭若是好天庭,必然也会如此用人。他若不这么想,可见他用的多是尸位素餐之辈。”众人谈话之间,那直腰野猿身旁的狐狸精用眼神挑弄天野,先猿王为之心神不定。 杨莲知道他说了谎,再三逼问,他才说了实话。他说:“我听了你的话,万水千山去拜他。初见时,根本不像夫人所说,什么常怀报效之心,分文不取。我给了他三桃二李,他说一大堆闲话,言语中就是要钱。他怀恨在心,让我做了一十五载杂役,好在我能忍。他以为我是乖顺之辈,就将上乘仙法传授我。我受不得西人辱,看不惯西人欺负东人,一下点了脾气,杀了几个西人。那洞主乃是汉奸投胎,不帮东人说话,处处维护西人。我气不过,他赶我走。临走还不忘羞辱我,将五级三证最低级给我,罢罢罢!老爷不要了,凭本事去哪吃不饱饭?遂带了一肚子气回来了。” 杨莲听了他讲述,也只能说回来的好,劝慰几句,令他消气。 一日,袁天野与三猿及狐狸精饮酒解气,不觉大醉,黑叶猴逮住机会要刺杀先猿王,赶巧杨莲有孕在身,正要报喜。就见黑叶猴刺杀先猿王,失声叫道:“住手。” 黑叶猴吓了一跳,右手刀落地,惊醒了先猿王。大怒,一拳打的黑叶猴尸沫飞溅。三猿见了,心跳不停,手抖不止。这真是: 一旦为王心便狂,当年早忘为奴时。 话说天庭玉皇坐殿,左右两班文武大神各自威严肃立。玉皇曰:“自祭祖会后,众卿多有疲劳。今日清平无事,众卿当退。”正退间,南天门四大天王奏报:“灌江口二郎神又派人来催,请陛下早日放出其母,不然又要生事。”玉帝骑虎难下,责怪太上老君当初保奏杨戬戴罪立功。太上老君道:“陛下,此时何不将逍遥宫圣使杨莲请出,委以重任,让她去见二郎神,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必不为难陛下。再者,我看二郎神麾下有直场四健,他四个贪名重利,陛下可以招揽招揽。”玉帝心乱,默然允之。 商量已定,突然天察灵官出班启笏奏曰:“启禀陛下,逍遥宫杨圣使自祭祖会后至今未见,不知何处去了。”众神闻之,无不惊骇。玉帝将逍遥宫宫女召来,责问缘由,宫女道:“奴婢为杨圣使送饭,杨圣使趁机逃走,去往天外天无极宫听了女娲娘娘造人之事,生思凡之心下界去了,至今已有十五日。” 千里眼顺风耳奏道:“十五日前,杨圣使下嫁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野猿,后来吕贝山金口洞十兽霸占巢穴,杨圣使蒙尘,野白猿受辱。不知他去何地学了一身本事,整整十五日,今朝得以返回洞府,将十兽除去,做了一山之主。” 玉帝叹曰:“天十五日,地十五年。那野猿是何来历?且说我听。”千里眼言曰:“就是上次灵霄宝殿议事,突闻得一阵悲哭,哭声凄惨,哭死几千神兵。原来是东鹤神洋四面环海,只有中心一陆,他被十兽追的紧急,故而悲啼。是陛下发慈悲,生恻隐叫巨灵神推山移海,多了条活路,他才得以生存。昔日,女娲娘娘造人时,就是看了此猿形状,有感而发所造之。恕臣乱言,那野猿与天地同日而生,神考大帝吐气造神,也造了此猿,论将起来也与我等同为一体……。” 千里眼话未说完,真武大帝出班呵斥曰:“住嘴,下界野猿岂能与我等同祖?” 真武大帝跪地请旨曰:“陛下,下界野猿不识尊卑,枉自称大,强占圣使为妻,有损天威。臣不才,愿请缨下界剿除野猿,迎回杨圣使,伏乞陛下恩准。” 玉帝甚喜,将天兵神将脖子里配戴五级三证者站列出来。一下站出二十万。又从五级三证里挑选特级的,拜师久的,拜名师的都挑选出来,直场四健亦在此中。原来他四个随杨戬在灌江口甚为清闲,每日读书练字,不见功利。恰逢天使暗中招揽,以高官厚禄许之,他四个背离杨戬,上天享受虚名来了。 话说玉帝又从二十万里挑出十万特级天兵,要交付真武大帝等。自从文臣之首三清因分房不如意,逍遥海外后,太上老君便成了文臣之首。他见玉帝喜爱一班武将,有些冷落文臣,于是请旨出征。真武大帝冷笑道:“太上老君,你大把年纪,又是文臣,怎么也跟我抢功劳?只怕我顾不得你,被那野猿伤了骨头。”太上老君也冷笑道:“谢真武大帝提醒,老夫虽不才,身死自当报效陛下。不似某人曾经数败于十兽,还被擒了去,让天庭蒙受‘天为所用’之耻辱。”他两个谁都不服气谁,在那里吵。 玉帝怒叫一声,二者方堵了口。乃训真武大帝:“他是老臣,?又是道德圣人,你怎敢没尊卑大小与他吵闹,岂不闻: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今番你休去,面壁反省。”随即下诏:“封太上老君为降魔大元帅,南极仙翁为副元帅,青华大帝为军师,三官大帝为先锋,四值功曹为督军。五斗星君、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为上将,汇合十万天兵下界除妖,若不得胜,军法处置。”太上老君领旨出征,众神相随,出了南天门直赴东鹤神洋。这真是: 十万天兵皆待命,且看神魔第一战 未知战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尊玉帝重分七等神先猿王初设四级将 ? 却说先猿王正与众猴玩乐,忽洞外跳进个猴精来,禀告道:“闯祸了,闯祸了。”先猿王道:“闯什么祸?”猴精道:“天上来了一群神兵勇将,喊着要踏平鹊华山,活捉先猿王。”猿王听了,恼道:“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俄不惹他,他倒来惹我。若论从前,此时必成他本上之功,枪下之鬼。可俄先猿王已今非昔比,学了诸多本事正愁无处施展,今日正好及锋而试。” 喝令:“善石投猿为除天大将、红嘴猩猿为屠天大将、直腰野猿为灭天大将各领妖兵十万迎敌。” 三猿得令,摇旗擂鼓出战。先猿王赤手空拳,准备出战。杨莲出来相送,道:“太上老君心狠,南极仙翁毒辣,汝要当心。”袁天野不屑,狂笑道:“太上老贼,烧火之辈。南极小儿,食粪之徒。何足道哉?夫人你身怀六甲,不宜出来,且去养着。” 说罢,起翔云翅直飞神祇营地。太上老君骑青牛,挥旗围定,见天野矬子骨,乃笑曰:“吾当是何雄妖?哼!原来是个怪胎呀!”众神听了老君之言,无不哂笑之。 天野权指太上老君道:“老贼不可无礼,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太上道:“野猿,念你修行不易。又期上天有好生之德,权且饶汝性命,汝快去把杨圣使交还,日后两不相欠。” 天野笑道:“老贼,俄不和你在半天云里拉家常,如今玉帝外甥女,二郎小圣的亲妹子下嫁了我,我若不怜香惜玉,岂不暴殄天物?老贼,念你老迈,经不起俄的拳头,速速退下,换个年轻的来?”太上老君道:“既要决战,我当奉陪。你看我十万天兵,都是特级名师出身,听说你也拜得师父,学的武艺,你把五级三证拿来,看看你有多大本领,再战不迟。” 袁天野听了他这套话,已然不耐烦,朝着各路神仙辱骂一番,最后才说:“老贼听着,俄不和你老母猪晃尾巴——闲磨。常言道:好鸣之鸟懒作窝,多鸣之猫捕鼠少,既要打,就痛快打,莫作百舌之声,学村妇聒噪,丢玉帝脸面。” 太上老君闻言,暴怒不已,即摇令旗:“众神听令,也不分什么元帅将军,督军先锋,俱围攻而灭之。”众神得令,俱摇枪舞棒,飞刀射箭而来。好猿王,全然不惧。只使出平日手段,未经二合,只打的神哭鬼叫,山崩地裂,好激烈,只见: 猿王刚猛,天兵威武。猿王刚猛,一拳捣碎泰山门。天兵威武,千人震破西海湖。猿王盘古残气生,又往仙山遇高人。直练得铁拳千钧扛不动,一拳撑天玉柱成灰粉。南极仙翁、青华大帝自恃无敌怀宝物。太上驾黄牛,南极乘鹤鹿,青华骑狮虎。云至中央见野猿,眼飞蓝焰,屁放红烟。眼飞蓝焰烧面目,屁放红烟熏鼻吐。更兼长拳无敌术,十万天兵险赴黄泉路。又变翔云遮天翅,扇飞三官大帝、四值功曹、五斗星君不知处。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胆战心惊往回入,猿王割断自身肝肠肚,头眼眉舌做元帅,鼻嘴耳唇为都督。手脚腿臀做将军,五脏六腑做校尉,毛发污垢做百长。一哄而上将个九矅、元辰、星宿一团围住,这抓一把,那拧一下。这又喊一声,那又吓一跳。神出鬼没,轮番上阵,直弄的神魂颠倒,众神无主,四脚朝天,发散衣开,神不神,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直场四健又露面,一脚踢飞他日见。 话说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被那双铁拳打的软了,再禁不起了。一个个呼天喊地,叫苦不迭,跪在地上招供:“袁老爷饶命,我们不曾与你有梁子,都是太上老君让我们来打老爷的。我们人又怂,嘴又笨,不过是寄生虫罢了,如老爷是那欺软怕硬之辈,就是打死我等也应当,只是毁了一世身名。世人都会说老爷只敢打虫,不敢打虎的闲话。老爷若是那:天上敢以龙就酒,山中敢骑虎为驴。那就请找那厉害人物去,切勿把气撒在我们这群站庙的塑像身上。” 这话被南极仙翁听见了,直骂道:“这群瘟神,倒会做人。他自家也没少作恶,不说他自己,却把咱们供出去了。那玉帝派遣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后退过,如今事不济了,自家洗的干净。就是带兵打仗,或战或降,也得商量商量,他这扰乱军心,自作主张,却该问个斩首之罪。” 青华大帝道:“贤弟休说丧气话,待你我用宝物降他。” 说罢,南极扔出桃木杖,青华扔出天地瓶。桃木杖被天野的手抓住飞跑了,天地瓶厉害些,放出阴阳二气收了五脏六腑。 原来袁天野将自身剁碎了,弄得口是口,鼻是鼻。手是手,脚是脚。五脏六腑分了家,七肠八肚错了位。刚才一时小胜,只顾得意,没变化回来。被青华大帝用瓶子收了去,只剩下一张口齿。 青华大帝道:“南极贤弟,我收了野猿的心,他的分身术破灭,必死无疑了,你我回天教旨去来。”南极哭道:“回不去也?”青华道:“敢是被野猿分身术吓的腿软,走不动了?” 南极道:“不是,我刚才和你扔出宝物降服妖猿,我扔出了桃木杖,你扔出了天地瓶。我的桃木杖被妖猿的手不知扔哪里去了,而你的瓶子承天地之重,想他拿不动。所以他就拣轻避重,把我的扔了,好聪明也。早知你的瓶子能降妖,我就不扔了么,激动了,激动了。” 青华道:“贤弟如此说,就是我的不对了。贤弟别急,等我和他谈判。”青华对口齿道:“妖猿,你把南极仙翁的桃木杖扔哪去了?”口齿道:“扔到天边去了。” 青华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你扔的,你去找来。”口齿高叫道:“不去。”青华骂道:“你这野猿,真没人品。南极老人腿脚不便,你还将他的拐杖扔了,哎!人品不行。”口齿吧里道:“你把我身上七零杂碎的放出来,我就去。”青华道:“不行,放了你没法交差。” 止不住南极求情,青华大帝把瓶子一倒,七零八碎的都出来了。天野念声“阿啰诃帝”咒语,头眼鼻唇舌眉耳,手脚腿臀心肝肺,俱各归原位。天野复合人形,使个障眼法,夺了天地瓶往云下一丢,只听“啪”的一声碎了。 青华恼怒,直骂:“这畜生,怎么把我的瓶子摔碎了?”南极道:“快把我的拐杖找来。”天野全当耳旁风,只是狂声大笑。青华道:“别以为没了天地瓶便收服不了你。”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酒盅来,南极道:“拿错了,你拿个酒盅子作甚,莫不是请他喝酒。”青华道:“不是,我在酒盅里点一团火。”南极指定天野道:“怪胎你过来,让青华大帝给你拔个火罐子。” 天野摇头道:“俄一不肾虚,二不腰疼,三无湿气,拔什么火罐?”青华道:“也不是拔火罐,我这宝贝名称炼尸盆。只要被我这盅子吸住,你的形体就会被吸入盅内,继而被火龙所炼化。”天野听的胆战心惊,暗度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趁其不备,暗使“俘云博影掌”,一掌打出,南极仙翁、青华大帝、三官大帝、太上老君特级大神被打飞出了天外天,幸被女娲娘娘所救,方得无事,不然冲出天外天,形神破灭,修炼多少劫也复原不了。此神魔一战,战得精彩,有诗为证: 神魔自古不同心,处处为私探浅深。 养患惜身藏厚蕴,功名好在后来寻。 话说太上老君等众神败北,玉皇大帝欲责备,恐伤圣人之心。欲不责备,恐真武大帝一般武将不服。正懊恼间,恰逢西王母娘娘捧茶献上,以慰辛劳。玉帝见状,十分疼爱,赐坐同聊。乃将此事说出,西王母大赞道:“陛下慈心,顾及文武,真明主也。”玉帝喜笑不尽,复问此事何以解决? 西王母道:“陛下可明升暗降,明降暗升。”玉帝乐趣十足道:“请细说来。”西王母说:“太上老君等大臣从未临战,只在庙堂高论,今一战溃败,必遭耻笑。既遭耻笑,安能尽心为陛下所用乎?陛下可将太上老君等大臣降为低级末等,令真武大帝一班武将平衡。虽然降为低级末等,然庙堂之事,各处权利仍须过问于他,如此,其心也衡。陛下既将太上老君等降为低级末等,必然升任真武大帝等武将,要升则升到顶,令其心傲然,以为所用。虽升,则不付实权,令其心慎然,不敢逾越。此则谓明升暗降,明降暗升也!” 玉帝闻言大喜,连连说好,对西王母益加权倚。 不日,玉帝坐殿,两班文武依次排列,恭问圣安。 玉帝佯怒众臣:“堂堂特级大神竟然连区区一只野畜都灭不掉,真是有损天威。准是平时清闲无事,尔等又不操练兵马,坐吃等死,以致髀肉复生,神力大跌。一旦有妖孽造反,你们不成了养肥的绵羊,正愁他不饱呢!” 玉皇训话,众神羞愧,个个低头看脚,看有缝可钻否?太上老君私谓青华曰:“陛下往日宽容大度,如何今日这般严厉?”青华道:“事有所宽,必有所严,此正是明主之风也!” 玉皇威风上来道:“天道三十年一变,岂能长故步自封乎?”随即叫天奴宣读圣旨。大神小神都跪地听旨,三呼万岁。天奴宣旨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因肉食者无力,招致主上受辱。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念及老迈兼有旧功,不予追究。朕之天庭亿万年来,受害无穷。事事者皆尸位素餐之辈,先有西天之耻,后有十兽之羞。再有逆奴之愤,如今又添银猿之辱。朕当在神考大帝英灵下,重整天规,再现王威。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众卿听封:封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哪吒三太子、巨灵神、武曲星君、雷公、电母为一等大神,封四大天王、四大元帅为二等大神。封天蓬元帅、天佑元帅、吴刚、武德星君、大力鬼王为三等大神。封千里眼、顺风耳、哼哈二将、火德星君为四等大神。封南华真人、东陵圣母、降魔天尊、东岳大帝、三官大帝、八仙为五等大神。封四海龙王、九殿阎罗、山神土地为六等大神。封太上老君、南极仙翁、青华大帝、太白金星、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为末等大神。余者诸神皆去封号,充天兵天将之列,俱属一等大神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所辖。天命难违,钦此! 众神听旨毕,不敢有议,三呼万岁,各司其职,不在话下。 却说先猿王袁天野得胜归洞,受众妖朝贺。妻杨莲挺大肚子来迎,天野扶上座。问及战事,天野海口夸风,博的众妖连连喝彩,俱称为‘擎天巨擘王’正受夸时,他又一声叹息,妻问故,他道:“你那娘家人个个都有兵器,欺负我赤手空拳,俄拳虽硬,打的久了,耐不住筋疼肉酸。” 杨莲听之,即从发髻取下一对金簪,赠与他道:“此物乃我下界之时,受女娲娘娘所赐。名曰:降魔对金杵,复名鸳鸯铁。可大可小,任意变化。自嫁你,我吃住不愁,无人敢欺,遂久不用,变做金簪系于发上,今夫君有用,妻当奉献之。” 天野也不说谢,拿了金簪,要了咒语,果然变为两根金杵,只见: 长一米四五,柄端握手,握手腕粗细。手下六股环,环下刻佛头。杵腰长一米,末端是剑头。曾随女娲出天界,又伴杨莲下此间。今从主人袁天野,半路功勋半路愆。 此器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袁天野左右手各举一杵打在天上,天也晃三晃。打在地下,地也抖三抖。只是如此好的兵器,他不会珍惜,却左手向右,右手向左,双手互抱,藏进胳肢窝了。 且说袁天野得了降魔对金杵,十分兴致,和众妖王巡视山景。见四处古木凋零,狼烟遍地。焦土新翻,石滚泥流。天野问三猿:“我才胜了天兵,我自家院里却为何这般狼藉?”三猿道:“您只顾和天兵鏖战,后方却也来了一支小队,约摸百十来人,闯进我鹊华山。我等害怕,未及迎战,自先躲将起来,他见我藏的严实,心里憋恨,无处发泄,只好苦了这些山石草木。”天野叹道:“却也是一群怂包蛋。” 于是遣散众妖,闷闷不乐,独自在山间小道晃悠。残阳西下,天欲黑不黑。正耷拉脑袋晃悠着,何期不操心,踩到别人脚后跟,还往前撞了一下,将前面那人撞倒,发出“哎呦”的水灵声。袁天野定睛细看,那人也回眸嗔视。观其: 玉容皎洁,眉眼流情。细颈耸立,香肩粉滑。轻衣隐见文胸,短裙乍现肚脐。一身平起似波涛,万种风情格外骚。先从兄弟过,又送虎中王。再和十兽好,直腰野猿收。如今不本分,那里还猛增。一遇先猿王,害了杨圣使。从来贱人人人骂,为何还要争相做? 话说此人不是别人,乃是随着直腰野猿来的狐狸精。袁天野一眼望见她,心里的苦恼就化了蜜水,两只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狐狸精温柔一笑道:“大王只顾着走,将人家都撞了,还不来扶一扶?”袁天野这才回了神,走将去,欠身抚手,一拽而起。 狐狸精站起来,手还不放,贴到胸前秋波媚媚道:“大王的手好暖心。”袁天野见她有意,知是那种人。由是不矜持,将她拉到密林深处做了。此时天黑了下来,狐狸精穿戴好衣物首饰,爬到怀里问他:“大王夜里不回家陪妻子安歇,怎么在这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天野呆看道:“山荆有孕在身,不便安歇。”随后又道:“你不在家陪直腰野猿,怎么就偷跑了来?”狐狸精哈哈道:“大王,他不行。”天野长臂搂着她,喘着气愁叹。狐狸精道:“大王愁什么?”天野道:“我长自反省,甚觉自身人品不好。未了道前,在此洞就与人处不了。后来拜乾元洞主为师,也和他处不了。今日法力通天,以为有众人相助,共抗天庭。谁知天上神兵十万,地下就我一个,虽侥幸战胜,到底不是滋味。” 狐狸精挑唆道:“非也,带兵之道非关人品,恩威可矣。所谓王者治将,将者治兵,大王明日早上擂鼓聚将,实名画押点卯。如不能及时到者,就统统杀之。然后再册封一体四级将,各领将印,各司其职,专听命于大王,岂不美哉?” 天野存疑道:“何为一体四级将?”狐狸精说:“一体者,大王也。四级者,大王之将也。”天野问:“哪四级?”狐狸精比划自身说:“头、肩、腹、足四级。”天野听了,茅塞顿开。有诗为证: 天庭等级正严苛,岂料人间卒过河。 自救还从心救起,无能莫使事真多。 却说翌日清晨,先猿王果然擂鼓聚将。迟到者比比皆是,尽是些猴类。天野怒,令:“明正典刑,枭首示众。”此时狐狸精与善臂投猿、红嘴猩猿、直腰野猿四人才进入,亦属迟到者。狐狸精对着天野柔柔弱弱,迷之一笑道:“大王,我等昨日身染疾病,不能按时点卯,大王勿怪。”天野频频点首,道:“是的,是的。”又背地耳语:“昨夜身体无恙否?”狐狸精含羞笑应,狐狸精道:“大王欲将迟到者治以何罪?”天野道:“枭首示众。” 只见狐狸精摇头道:“此刑乃俗人之刑,只可适用于凡夫俗子。我有一刑,专治不忠大王者,此刑名曰‘揭锅宴’。”天野道:“俄是个木头人,不会动脑子。弟妹说话说的囫囵些,不要讲半切子话。什么叫‘揭锅宴’,说来听听。” 狐狸精道:“造一圆形铁桌,中心设置一活套。底下安一分合铜柱,共有三个枷锁层,分别固定头、腰、脚。行刑时,把分合铜柱打开,将那不忠大王之人锁进铜柱内,然后在底下生火,铜柱烧红,那人就会往上跳。跳出铁桌中心时,却把他的头勒住,然后用刀把头盖去了,再把炼沸的油倒进去,左右搅拌,放上香油酸菜,一家人围坐而餐,岂不妙哉?” 底下众猴子儿听到到要吃脑子,恨得直骂狐狸精,都跪下祈求说:“大王,你不能听信外人,残虐同类。”天野哪里听得这忠言?即命行刑。可怜一个个如娃娃般的小猴儿都被割了脑子,活活疼死。众猴不忍相看,皆撕心裂肺的惨叫,痛哭不已。那先猿王却与三猿狐狸精及蛇妖虎豹们品尝猴脑,笑声朗朗。这真是: 盘古枉生恣虐猿,毫无一点慈悲心。 正吃的香,天野指狼、虎、蛇、豹为四级将。狼为狼头将,司出谋划策之职,授红旗。虎为虎肩将,司统兵伐卫之职,授蓝旗。蛇为蛇腹将,司蛊卜人心之职,授白旗。豹为豹足将,司探敌巡山之职,授黑旗。狼虎蛇豹四级将谢过天野,各自上任去了。天野偷看一眼狐狸精,越发心痒。 于是把直腰野猿支走,欲行好事,忽然天空变暗,电闪雷鸣,正疑惑间,豹足将领着千百猴兵急忙来报:“先猿王,闯祸了。”天野道:“闯什么祸?”豹足将道:“小的上任巡山,见半空中出现个水服战神,嚷着要见大王。”天野道:“那瘟神什么模样?” 豹足将道:“铁板脸,三只眼。儿郎面,英雄气。肩绑万丈神水蛟,腰环三寸疏河耒。底下趴着一条狗,后面跟着六个人。指名点姓要见大王,特来通报。”天野一听笑道:“我当是马王爷来了,原来是大舅哥到了。”命:“小的们,排列队形,与我迎亲。”这真是: 心毒纵恶变毒心,人正诛邪仰正人。 未知来将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二郎复出银猿反天 诗曰: 瑟瑟香魂苦落哀,巢贼报与句伤怀。 桃花枝底寻千遍,未使春风一处开。 却说袁天野领着众妖兵迎接二郎神,那二郎神在半空中架鹰牵犬,后有众家将服侍左右,好不威风,但见: 二郎容貌月出霄,鹰眼凤目自虎彪。 一身云水铁血服,两肩湖海蛇锁蛟。 腰背四矢三弦弩,手执三尖两刃刀。 收云复地夸小圣,赢名万世清源妙。 话不多言唯一字,义不广交只六枭。 七战天庭皆是恨,九劈桃山全因孝。 圣旨曾为裹脚布,御酒尝浇猪马尿。 怒火焚烧凌霄殿,祸乱始从圣祖庙。 那二郎神鹰眼微睁,凤目稍眨。见下方之物却是个蛙唇马嘴露驴牙的怪胎,心生不屑。左右道:“就这畜生,不劳爷爷动手,待我擒来。” 左右乃是梅山六兄弟——乃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六兄弟跳下云来,舞刀弄棒,耀武扬威。围住天野道:“怪胎,交出杨圣使饶你不死。” 天野笑道:“杨莲乃我之爱妻,又不是你的。你若讨不着老婆,可在我这女妖兵里尽情挑选,多少都有。”康老二道:“你这鬼东西真是要死了,杨圣使乃我家真君爷爷之妹,你怎么敢娶她,快快交出。”天野道:“玉皇天也曾派兵前来,怎奈甚不经打,都是泥捏的神仙,纸糊的老虎,俱败北而归。” 康老二道:“我家真君爷爷岂是那没骨气的,自玉帝困囚她母亲于桃山之下。我家真君爷爷便与天庭为敌,他七战天庭,九剁桃山,将玉帝搅的坐立不安。后来玉帝失政,将个雨竹林、千阳岛白赠西天王。 玉帝复令他戴罪立功,收云复地。如胜,则放出其母。我家真君不负众望,收复失地,狗玉帝只做表面功夫,授了虚衔。放母之事,只字不提。为稳其心,多次降旨封官赏酒。我家真君不受不说,将那圣旨当做裹脚布,将御酒装入猪马的尿,下次天使再来宣读圣旨,我家真君爷爷就拿猪马尿来招待他。后来,众神出面调和,玉帝准每年仲秋团圆之日叫他们母子相见,就是有些麻烦,还得去不周山圣祖庙取开山的钥匙。 虽然如此,只是有一条件,听调不听宣。也不用去天庭上朝,只在灌江口自立小天庭,帐下一千二百草头神,俱被晋封为新卫战神。庙堂下更是站着鬼王、力士、城隍土地等地面神祇。近日真君爷爷在庙中批阅公文,不知不觉头脑昏沉,睡了一觉,梦见他母亲托梦,说是他妹妹杨莲被妖猿霸占,让真君来救,故而发兵,与玉帝无关。” 天野自腋下掏出对金杵,冷笑道:“既如此,上来讨打。”六义也不多说,各展本事,齐攻天野。天野挥舞木对金杵,紧握铁头拳。趁下三路虚即打一拳,打的六兄弟捂住那里直叫唤,喊着:“妖猿人品不好,要断人根。” 天野仰头疯笑道:“看不出来,复姓二郎的兄弟还是个雏。”六兄弟听见他喊“复姓二郎”,只笑道:“这个怪胎,甚没文化,你去翻翻《百家姓》上,可有个复姓二郎的?没事别光舞枪弄棒,也该多看看书才是,像你这没文化的,给我家真君爷爷倒夜壶都不要。” 天野守着杨莲,素来知道他家内事,一时来了兴致,正招呼列位坐下闲扯:“听我妻说,你家爷爷本不姓杨,乃是姓赵。玉帝有两个妹子,一个叫杨婵,一个叫杨姗。一个是天母娘娘,一个是王母娘娘。想当初玉帝妹子杨婵思凡下界,配合赵千穷生下二郎,大郎叫赵炅,二郎叫赵昱。大郎好武,长大做了将军,不幸为国捐躯。 二郎好文,做了嘉州太守。赵千穷一介凡人,年龄日渐衰老,他母亲是神仙,青春依旧,房事不欢,于是又移情别恋嫁给年富力强的杨万富,生下一女,便是我妻杨莲。后来玉皇得知,天威震怒,派天兵杀了杨万富。才将他母亲镇压桃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我妻杨莲初出母胎,未食人间烟火,故被天兵带走,圈养天庭。二郎赵昱得知此事后,辞官休妻,千里寻娘,寻来寻去寻不见,意欲轻生,却被青霞山紫阳洞玉鼎真人救走。从此教他修禅练道,开了天眼,学成本事。 他得知生母被压桃山之下,便屡战天庭,均不能救出生母,因思母恩,便随了母姓,又恨天庭,便取名为戬,意为灭亡天庭。汉子倒是个好汉子,可惜就是不爱说话,常板着一副铁脸,与敌打斗,从不报名。待擒了敌,才说一个“杀”字。如今二郎真君亲到我处,也不搭理我,只是在半空中看着,我料少不得一场恶战,列位请回。” 那杨戬因在半空中想事,却听到那猿贼在那里编排传扬他的家事,心下十分恼恨。六兄弟齐上云来,负荆请罪道:“那野猿别个不行,就是手长拳硬,专打那里。我等以为他是个君子,不曾防备,俱都上了套。我等出师不利,特来请罪。” 杨戬道:“兄弟辛苦,何罪之有?”说话间杨戬跳下云来,天野正待磕头行礼,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就已砍来,正要说话,怎奈头已经没了。摸摸脖子,平平坦坦,齐齐整整。天野惊慌失措,不停的喊“头来。” 原来杨戬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花白角雕,早就将他的猿头抓飞到别处去了。只剩半截身子来回晃悠,大有倒地之势,慌的四级将心神不宁,一路跌跌撞撞去报告杨莲。 话说杨莲真是贤妻良母,正织毛衣,见四级将嚷道:“奶奶,闯祸了,先猿王的头被你哥二郎神化作一只角雕叼走了,若过了时辰,不见头来,先猿王的真身就成无头鬼了。” 杨莲一惊,针头刺破手指,暗想道:“他死了,我成了寡妇,再嫁岂不让人笑死?”于是放下毛衣,要换衣服,四级将催道:“奶奶赶紧的,又不是去看戏,换什么衣服?”杨莲道:“莫急,我有坐骑飞蒙,乃女娲娘娘所赐,瞬行万里,急不在一刻。再者我有孕在身,天上风大,吹凉了肚皮岂不是要堕胎?” 只见她换了一身羊皮坎肩,外加一身白毛鹤氅,朝空叫声“飞蒙”,只见从天外飞来一个怪兽,但见: 铁针长嘴,猴头龙眼,腰凹如马背,毛彩似凤尾。两翅齐开风云散,上下翻飞天地暗。 那杨莲随即坐上飞蒙,叫声“追”。那飞蒙随即两翅一翻,冲进云霄,扇了两扇,便看见一只角雕抓着一颗猿头,猿头见杨莲追来,即张口告叫道:“夫人救我。”杨莲急催:“飞蒙再扇一翅。” 那飞蒙果然又扇一翅,掠过无数风云,好似地铁驰风,火箭穿云。“嗖”地一下挡在角雕面前,杨莲道:“哥哥,快放了我夫君。”杨戬见是妹子杨莲,也就恢复人形,手提猿头,也不言语,只是呆呆站着。 杨莲逼迫道:“杨戬,快放了我夫君。”喊了三四遍,杨戬缓开尊口道:“二郎奉母命到此擒猿,母亲让你随我回灌江口。”杨莲道:“杨戬,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之一生只能身属一夫,母亲她是二夫之妇,也要逼我另嫁他人吗?” 杨戬最是孝子,听了这话,再不能平静,手不知怎的,就不由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着实厉害,把杨莲扇的落下坐骑,滚在云层,久久不能起来。 疼的杨莲只有哭泣,脸上明显露出五个血手印来。杨戬要走,杨莲拔刀比着肚子道:“二郎神听着,你要不放了我夫君。我就一尸两命,死给你看,你把我的尸体拿给母亲复命。” 杨戬被逼无奈,无话可说。用麻木的眼神瞧着她故作可怜的样子,叹口气,左手一松,那颗猿头便如出笼的鸟,飞回原处,依旧长在身上。众妖见了,无不欢呼雀跃。有诗为证: 二郎手段众周知,天野无德亦自私。 幸有贤妻随左右,可怜恩爱显差池。 话说袁天野得了性命,十分感激杨莲。与他同乘坐骑,径归流金洞。正遇上直腰野猿和狐狸精,还有红嘴猩猿、善臂投猿。袁天野与杨莲走,脚步不由放慢,眼神不由迷离。狐狸精也调弄姿色,见了二人,直鞠躬下拜,口称“大王,夫人好!”三猿也俯首称拜,不在话下。 深夜,鹊华山流金洞外灯火通明,原来是四级将巡视。还有各洞妖王驻守,为袁天野护法。精美绝伦的洞房里,正是袁天野的家室。杨莲坐在绣凳上缝补衣服,袁天野枕在床头看她,越看越美,越看越痒。来了兴致,要行夫妻之事。杨莲推拖有孕在身,让他少想那事,好好安睡。 扫了兴,这魔猿哪能睡得着,闭上眼睛想狐狸精风流韵事。正美滋滋的回想,耳边隐约听见猫叫声。赶紧起身出去。杨莲道:“深更半夜,不自安睡,却到哪里?”天野应付道:“适才听到暗号,想必有紧急军情,夫人自去安歇,不用等我。”说罢,急跑出去。 袁天野出得洞来,正四处窥探。后面一双手蒙住眼睛,笑嘻嘻的。天野一揉那手,无比光滑,好似水中摸鱼。拿在口里尽情吻吮,良久,拉过对面,果然是那狐狸精。好不迷人,但见: 身材高挑,肥瘦均匀,乌云一甩发纷飞。眉山珠海,盈盈一笑,黄花今又沐春归。体态娇柔,惯解敦伦,一夜巫山千百回。 袁天野见狐狸精衣着薄透,隐约可见。心中火上浇油,立马抱住要吞。狐狸精笑道:“看你炒虾等不得红——性太急了,这里有四级将巡视,被发现怎么好?——大王随我来。” 袁天野像做贼似得,偷偷摸摸跟着狐狸精去了。 话说四级将里的虎肩将,背插蓝旗,专管护卫之职。正点火把巡山,行至高山岗,远远望见下方草木晃动,疑为奸细。乃引兵包围,大喝一声:“出来!”袁天野被惊了一跳,狐狸精也惊叫一声。二人从地上爬起来,正看到是袁天野。虎肩将顿时惊慌失措,灭了火把,磕头道:“小的该死,大王请便!” 袁天野怒喝一声“快滚!”说完又接着做。时间一久,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到直腰野猿耳中,好不气人,又打不过他,只是拿狐狸精出气。狐狸精自与袁天野相期,早已疏远了他。见他动手打人,动了狠心。去山里采一些毒草药煮进饭里,虚情假意地哄着他吃了,睡了一夜就不出气了。 狐狸精毒死了直腰野猿,夜夜和袁天野幽欢。很快,此事传到杨莲耳中,杨莲细想种种,存了可疑之心。某夜,袁天野外出到了山下小木屋,杨莲尾随之。原来狐狸精自毒死了直腰野猿,便在袁天野洞府下方建造小木屋,夜深人静时打灯笼为号,四级将并不敢多言。 话说狐狸精动了心思,对袁天野道:“大王,如今我那口子已没了。我此身终于是大王的了,可是大王家里还有一位没死,好叫人家吃醋。”袁天野道:“我老婆杨莲本是天人,当初得到她,也费了不少心思。好在她能和我同甘共苦,同进同退,更对我有活命之恩,我有今日,全依靠她。” 狐狸精挑拨道:“大王本英雄,说出这种小儿女的话来。那杨莲是天仙不假,可未必就纯净。大王离家一十五载,外出访道。家中只剩她和十兽,十五年非十五日,她真能为你守身么?你在家时,她并不怀孕,你回来了,她怀了,大王细磨磨,可别做了王八,有损威名。况且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属当然。大王这么多年只尝她一个,实在太亏了。” 这些歪语说的袁天野动了心,正要发话时。杨莲踢门而入,痛骂二人。拔出宝剑要杀狐狸精泄愤。袁天野夺了宝剑,狠打一巴掌,打的杨莲晕头转向,倒在地上哭泣。 袁天野道:“贱人,还敢闹么?”杨莲心痛道:“我当初悔不听女娲娘娘之言,以至于此。我把一生都赌给了你,你怎么这样报答我?”袁天野搂着狐狸精道:“贱人休要装可怜,你当我不知,我走这十五年,你和十兽做不齿之事,才有的身孕,你叫我当王八,还养你多年。这多年来,我只得你一身,早就腻了。你要还想跟我过,就得允许我有许多人,要受不了,我可写休书,任你去嫁谁,并不问过。” 杨莲也动了心思,盘算要对狐狸精下手,便假意答应。袁天野见她不再固执,不由乐开了怀,将狐狸精接回家去,补办婚礼,大小妖王,尽来贺喜,都称狐狸精为如夫人。洞房时,杨莲潜入房中要刺杀狐狸精,没想到袁天野及时赶来,又喝了几杯酒,性子上来,只将杨莲一拳打在后心,倒地身亡,有诗为证: 杨莲当悔女娲拦,身死魔猿骨肉寒。 未负白头终守玉,如何恩断娶新欢。 话说袁天野打死杨莲,酒已醒了大半,觉得后颈冷风直吹,心里一下凉了。抱着杨莲尸体欲哭无泪,两只拳头直往自己身上打。狐狸精见状,吩咐喽啰将杨莲尸首掩埋,她又将那甜言蜜语说给袁天野听,袁天野真是禽兽不如,立马忘了悲伤,和她行云布雨去了。事后,狐狸精又娇滴滴的有了想头,你看她多会说,她说:“大王和妾身拥衾已久,觉得妾之身体好吗?”袁天野抚其嘴巴:“妙不可言。” 她又说:“比起西王母如何?”袁天野道:“你比她美极了。”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她当了真,要一步步设下陷阱,让他上钩。只听她又说:“大王手段比玉帝如何?” 袁天野不屑道:“自然强他百倍不止。”她见上了道,索性开门见山:“大王真直爽者,一点都不磨叽。妾身姿色胜过西王母,大王雄才盖过玉帝。那天庭之位本该能者居之,皇后宝座也该妍者当之。如今世道不公,贤愚不辨。重浊者为天,轻清者为地。颠倒乾坤,三界不和。天上庸人主政,多尸位素餐之辈。地上俊杰无数,却空老林泉,不见天日。大王既有架海擎天之能,材优干济之贤,何不一反天庭,令庸人禅位,让智者临朝。三呼万岁,江山一统。如此,大王英名播于海内,恩泽布于四方,三界敬仰,岂不美哉?” 袁天野被她这张温柔之口,说得男人急于表现,要服天下女子芳心。顿时狂心沸腾,精神一振,立刻传令各洞妖王,起兵十万,上反天庭。这正是: 妖女陈言招祸近,贤妻魂散带福离。 不知袁天野反天之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息大事小封查牌官盗宝物贱赐如夫人 诗曰: 为卿一笑长相思,寂寂春风切切开。 每有雄心辄必败,低头悻悻又重来。 却说先猿王被狐狸精胡喜儿的一番妖言说的雄心勃勃,好似男人被女人骂没出息,男人听了火大一般,决心立志要干一票大的,好让女人瞧得起。这先猿王本不是好的,他不止得一人芳心,还要得全天下女子芳心。狐狸精胡喜儿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召集妖兵造反,哪有出谋划策,更别谈运筹帷幄。 却说袁天野率妖兵十万攻打天庭,自东、西、南、北四大天门攻打,虽胜了天将,却一时攻不进去。原来鲁班敕造天庭之时,玉帝因嫌不稳,便教每重天设置四门。乃风、火、海、沙四门。通此四门,必须要有关牌,否则将被风吹灭,火烧灭,海吞灭,沙掩灭。 先猿王怒不可遏,使出浑身力气,足有三千泰山之力,打出一套“开山碎地拳”,将四门击破。袁天野率众攻天,势如破竹,自一重天攻打到三十六重天。袁天野立于高天之上,环顾四围,果然碧瓦朱甍,磅礴大气。但见: 都说天堂好,今日得一见。高出云表势如山,那里只住仙。飞阁流丹通华苑,一望红霞艳。水晶玻璃琥珀窗,黄金玉柱钻石桓,试问谁家产?万圣帝王尊,弥罗宫宝龛。珍珠挂门帘,翡翠设门槛,玛瑙涂墙粉,腌菜用猫眼。奢侈高贵谁来比?凤清宫里样样全。此所谁居住?自是西天王母新杨珊。抬头丹楹刻桷,低首玉阶彤庭,说不尽的荣华富贵,道不完的天上人间。看到的是金铺屈曲,听到的是鼓吹喧阗。走不完的路,看不完的殿,重重玉宇千千万,直叫迷途误入方才算。南天门外,飞龙凤舞冲霄汉,四大天王狰狞面。北天门外,麒麟瑞兽常出现,人间一样也无缘。八大金刚神塑像,威西镇邪方无患。西天门外,坐骑虫蚁都吃肉,寒门数载无一片。四大元帅肚儿肥,官衣恁小怎能穿?东天门外,十二元辰察恶善,红尘未见善人还。天堂真是好,鲁班当时建。鸿图华构在卿手,少陵野老当年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话说袁天野正待在那里感叹天宫华美,不禁被它孙迷,倒忘了自己是干甚来了。耳边听到一阵阵呐喊厮杀声,方才醒来。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愤怒,凭什么没本事的倒住在这精巧绝伦的大房子,有本事的却窝藏在山洞里。想到这里,更是龇牙咧嘴,张狂不可一世。只见他掏出对金杵横冲直撞,见人就打,见宫就毁。天兵天将,无人可挡。 此事缓报玉帝,玉帝惊的瞠目结舌,惶惶不可终日。吃饭睡觉都不踏实,做梦都说:“共工诅咒之语将为真事也!”看官须知,前文交代,共工争帝败,曾愤咒天庭有三次之灾。第一灾来自西天王,第二灾来自杨戬,第三灾来自袁天野。 玉帝自闻此事,眼皮直跳,不分左右。来凤清宫询问西王母,西王母道:“后宫非摄政之所,请陛下登临宝殿,与群臣共议。”玉帝乃上朝议事,问太上老君等大臣,该如何处置?太上老君道:“臣保举一人,定能平猿贼之乱。”玉帝问:“卿保举何人?”老君道:“令甥灌口二郎真君。”玉帝大喜,即派遣天奴去宣旨。 南天门、北天门、东天门、西天门相继失守。四门妖兵汇合一处正往飞龙殿、飞凤殿、飞花殿、飞德殿重重攻打,若此四殿失守,则灵霄宝殿危矣。玉帝与一班大臣无能为力,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只恨不得把耳朵割了,老是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在逼近,将此声汇报给心,心又跳,又传遍全身,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跳动不止。 众臣心中呼唤杨戬快来。三个时辰后,天奴灰溜溜的跑了进来,这一看傻眼了。天奴脸上全是淤青浮肿,原来杨戬恨玉帝屡次失信于他,说好答应放他母亲,事后便反悔。杨戬再不信他,天奴又去宣读圣旨,正好撞了枪口。杨戬大怒,将圣旨丢到茅厕,让梅山弟兄狠狠揍了天奴一顿,打给玉帝看的。 玉帝见杨戬不助,大骂三声“逆奴!”乃失声大哭曰:“天庭休矣!”太上老君再次奏道:“陛下莫要悲伤,猿贼有勇无谋,志向不高。反天之举,不过逞能耳。陛下只需对其封官进爵,让他尝到做官滋味,以腐其心,自然无害。”玉帝泪眼朦胧道:“何不早言?”太上老君道:“臣以为二郎真君会来救驾,故未言。”玉帝奖赞老君有急智,乃遍观群臣,对太上老君道:“那就由卿替朕传达此意,言语温和,勿要冲撞。”老君领旨去了。 话说太上老君拄着棍,颤颤巍巍的出了灵霄宝殿,穿过飞德殿,径直来到飞花殿。但见群魔乱舞,杀作一团,不分敌我。太上老君在群妖中看见那袁天野长臂铁拳兵碎尸,金杵龙腾裂将身。对战十分狠猛,不留活路。一等大神真武大帝等一班武将不能坚持,在那里苦苦煎熬。 太上老君平日看不上人,何况真武大帝曾经哂笑他抢功劳,由是不助,让他吃些苦头。果然,真武大帝和袁天野大战一千回合,气力不如袁天野,直打的手酸无力,腿也肿痛,眼睛也带花。一不留神,被袁天野击中肋骨,弃剑倒地。袁天野手下不留活口,他正双举对金杵往下打时,太上老君厉声喝道:“先猿王杵下开恩。” 这一嗓子喊出去,想是声波冲走了袁天野三魂六魄,只见他举着杵怔住了,有诗为证: 文臣武将怎和谐,各自相交套小鞋。 生死关头能一吼,瞬间魔鬼也如乖。 且说太上老君吼了一声‘杵下开恩’先猿王愣了愣神,太上老君又吼一声“住手!”,瞬间,万种声音停止,只闻得众天将妖兵的喘气声。 袁天野以杵指老君道:“俄战得正热,你这老败之将怎敢止住刀兵?”老君苦苦的说:“先猿王何故攻打我天庭?”天野道:“不为别的,只为能者为王,庸者为臣。”老君问他:“谁为能者,谁为庸者?”他只管信口胡说:“俄为能者,当在这势力天上享受繁华。玉帝为庸者,理应去人间遭受苦难。”老君道:“大王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毫无感恩之心。” 天野冷笑道:“老败将,你说清楚,玉帝老儿几时对我有恩,还让我怀感恩之心,真可笑也!” 老君道:“大王,你说这话可得对着良心。昔日,天地初成,乾坤始定。下界常有毒虫猛兽为虐,想你乃盘古残气所生,自是不惧一般猛兽。但来到东鹤神洋地界,被十兽追捕,发出啼哭之声。是陛下发了慈悲,生了恻隐,令巨灵神推山移海,救了你的性命。再者,你诱娶杨圣使为妻,我主陛下只想讨教个说法,也并不曾将你怎的。可你倒好,不给一份彩礼钱倒罢了,还率众攻打舅丈,这难道是感恩之举吗?就算玉帝可欺,那灌口二郎神岂是好惹的?他的威名想必你该清楚,你敢娶他的妹妹,也属胆大。要不是陛下宽厚仁慈,早就将二郎神调遣了来,那时候你可就是东洋狼碰上海豹子——准完蛋。” 此一番言语,进退有度,深浅有凭。却是讲的十分好,他的气势立马小三截。最后这一句直接戳到心里去,将命都要戳没了,立马小七截。原来他和狐狸精胡喜儿成亲,杨莲因气不过,要在洞房里行刺狐狸精,却被他醉酒误杀了杨莲,此事还不为外人所知。他最怕杨戬得知,心里吹不完的西北风,瑟瑟发抖。 袁天野没了脾气,但又怕看出来,强撑着雄心壮志。对太上老君道:“看你薄面,俄暂止刀兵,不知玉帝有何诚意?”太上老君看事成了,于是就将袁天野带到灵霄宝殿,面见玉帝。其余妖王尽被遣散不提。 未几,到了殿门口,天野抓住老君胳膊说:“你怎么与俄通报?”老君道:“老臣说,先猿王袁天野拜见!”天野因考虑大殿人才赫赫,通报时要大气些,显得尊贵。他对老君道:“如此通报,显不出身价,必被耻笑。你进去了就说‘今有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先天圣人先猿王袁天野拜见’”太上老君领会得,心里却笑他,谁知进去大殿,面对君臣威仪,竟将那词忘了,说出了心里的话来。他对玉帝禀告:“今有下界怪胎野猿三花子求见。”玉帝说声“宣!”天奴即高喊:“下界怪胎野猿三花子觐见!” 那祸还是心卑,听到叫他,立刻像模像样的走了进去,面对玉帝,高声喊道:“舅丈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一看他模样,原来是个一米五六,蓝眼银毛,长臂矮腿的怪胎,都纷纷取笑。玉帝见他也没什么厉害的,立刻有了骨头,骂道:“你这个三花子倒会认人攀亲,可惜叫错辈分也。朕乃天帝,万神朝拜。你不拜称朕的宝号,却胡乱说什么旧账新账,真真可恶。”天野不敢造次,怕惊动了二郎神。 太上老君出班奏曰:“陛下息怒,先猿王久居下界,不识尊卑,情有可原。虽有反天之罪,但终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先猿王本事通天,非俗类可比,乃众所周知也!陛下何不封他做官,以示天庭爱才之意。” 玉帝见事有转机,乃大喜道:“袁天野,你可愿意留在天上做官吗?”天野跳道:“早听人说天上的官油水大,分量足。能贪能捞,还不为人所知,且能博得一个廉洁奉公的美名修入青史之中。如今俄也来尝尝这油水足不足。”玉帝道:“你闻闻他们口袋里,看味足不足。”天野果然去闻,闻了太上老君、青华大帝、南极仙翁等神,刚开始还香,后来越闻越臭。 天野闻罢,拍手笑道:“油味确实足,只是新油老油混一起,也不散发散发,闻着闻着就恶心。舅丈,不知封我个什么官?”玉帝问他,可有五级三证?他自家说没有。玉帝犯了难,询问太上老君,未及老君思索,真武大帝出班启奏道:“陛下,自天庭收编十万妖魔后,大小官员应有尽有。唯独飞花殿缺一个查牌官,陛下可封之。”原来这真武大帝并非出自真心,他是记仇于太上老君,故意将这的低等职位授与他,好让他恨太上老君。 玉帝问他:“袁天野,你可做个查牌官么?” 天野初入仕途,哪懂这个。见带着个“官”字,睁大眼睛连问七八遍:“几品官?大不大?”真武大帝道:“除了玉帝,谁都可以管,你说大不大,还不谢恩怎的?”天野连叩十几个头道:“多谢舅丈。”玉帝道:“命袁天野为查牌官,即刻往飞花殿上任。” 天野以为要往琼楼玉宇上任为官,没想到来了一个牌楼座下,四处空空如也,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天野心凉了一半,奈何那皂吏说:“袁大人勿伤心落泪,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咱这官府虽然破败点,但这权未曾下跌,大人初次为官不得装的清正廉明些,让玉帝看在眼中,日后还不愁没有好官府?” 天野长臂互拍,自己安慰自己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当官就是为了管人,又不是为了管住。” 好天野,你看他把官服穿的如乞丐一般,条条状状,好不邋遢。那官帽有双蝉翼,他觉得好玩,却把它窝回来,别在耳朵根底下,穿戴好后,问左右:“本官在哪坐堂?”左右指眼前长方桌子,那桌子乌油油的发臭,桌下有个无靠背的凳子,三腿长,一腿短。桌上放着一摞查牌明细表,右上角是笔墨纸砚。 天野坐在长短不一的凳子上,如骑木马上下晃悠。又问:“本官职权所辖何事?”左右道:“不需大人辛苦,每日清晨文武百官经此上朝,手中都会带一个“皇”字腰牌,大人只需验看验看,确定非假,就在查牌表上打个勾,然后放行。等黄昏退朝之时,也照此验看,甚是容易。若不缺勤时,每月能领一二千,够吃穿了。” 天野道:“这文武百官约多少个,别累坏了我。”左右道:“不多,一等大神到七等大神约摸二百五十个吧!”天野道:“好官好官。”左右道:“这般也算好官?”天野道:“我舅丈当了玉帝也才管二百五十只羊群神,如今本官坐镇飞花殿也管他二百五十只羊群神,权利不可谓不大也。”说的左右官吏捂嘴偷乐。 话说玉帝升殿,共议袁天野生死之事,太上老君等文臣都要他生,真武大帝等武将都要他死,两派争来斗去,不觉夕阳西下,天光大暗,玉帝也拿不定主意,暂时退朝。众神都去了,只留下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气势冲冲对着太上老君道:“老子如此抬举那货,莫非有意与我等作对?”太上老君道:“不敢有此心。”二将甩手就走,太上老君上前道:“二位且慢走,我观二位怒火前移,五官错位,有一股晦气萦绕,此时不宜出门。”他二人不识好人心,只当是诅咒,越发火大,骂骂咧咧的去了。 退朝后,众神都从灵霄宝殿退了出来,陆陆续续向飞花殿走来。原本第一个走来的是雷神,第二个是电母,依次排着的是四海龙王、十殿阎罗、九曜星君。谁知真武大帝、托塔天王两个最后出来,却排在了第一个。 真武大帝、托塔天王将“皇”字腰牌亮出,喝道:“快验,赶走。”天野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摆官威?左右官差将牌牌递给天野,天野看都不看随手一扔道:“假的,假的,他两不能过,下一位。” 二将大怒道:“你这个下贱的门子,怎么敢把我的腰牌扔了,快给我捡过来。”天野嬉皮笑脸道:“不捡,不捡,就是不捡。”左右官差慌了,对天野道:“真武大帝、托塔天王乃是一等大神,不好惹的。朝里有人,得罪不起呀!再说咱们吃的就是这碗受气饭,大人这样得罪,岂不是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天野心里作怪,不知发的什么疯。指着他二人鼻子说:“这两个狗东西不排队,插队,插队是好人吗?退朝谁不急回家,凭什么要插队?天庭律法明明写着插队者死,他两不知插了多少队,为何还活的好好的?本官是在官言官,谁跟他扯朝里有人没人了?他从本官门下过,不排队就敢插队?哼!本官就是要教训教训他。” 二将耻笑道:“你这个狗肉上不了台盘秤的小小查牌官也配自称‘本官’?不知羞耻?” 天野问左右道:“他嘴里嚼什么蛆?”左右道:“他说您是狗肉上不了台盘秤的小小查牌官。”天野道:“倒也未曾见过狗肉上过台盘秤,这与本官何干?”左右见他执迷不悟,都讲了个一清二楚,最后道:“这查牌官外表光鲜,占着一个“官”字,里面受气,都是得罪人的活。一天到晚看着这座飞花殿,但有异常都要汇报,不管大神小神从此经过,都要放行。但敢说个不字,轻则痛打一顿,重则上告玉帝,撤了职位,贬为天奴。” 天野一听,气的咬牙切齿,筋骨暴裂,脱了官服,扔了官帽,撕了表格,恨道:“原来玉帝那汉奸是把我当做看门狗,看门乃是无能之辈所为,岂是待我先猿王的?”二将咯咯大笑:“傻子终于开窍了,以你尊容,当个看门狗就已是抬举你了,要按我的心意,就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天野大方,仗着手长,赏了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每人一记耳光,只打的他二人嘴歪牙掉,鼻青脸肿,五官错位。自此长了记性,再从此处经过,再也不敢插队了,见了信任查牌官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弄得查牌官一连辞了好几任。有诗为证: 权倾二将恃无忧,插队从来不以羞。 多少人间公愤事,只因缩首莫争头。 话说袁天野气愤难消,一口气打将出去。因天庭宫殿繁多,他又急着走,一时迷了路,不觉来到西王母的寝宫——凤清宫。因天晚,屏退众人。西王母娘娘沐浴就寝,把外面的五彩霞衣脱了放在衣架上,那衣服五彩生辉,忽明忽暗,是件仙衣。胸口剩下件游龙戏凤的文胸,也解了下来,随手搭在衣架上。但见西王母姿色: 长头亚麻色,娇容瓜子脸。细腿长如仙鹤,肥臀软似馒头。蓝珠闪起银河水,玉指托来一片云。红唇如露,欲滴不滴使人急。芳口如香,欲闻未闻使人愁。正面风光不可观,唯恐醉死无人管。 话说天野看尽春色,浮想联翩。待要干事,外面叫一声:“娘娘,真君爷爷差梅山兄弟要圣祖庙的开山钥匙。” 袁天野听到杨戬名号,吓得矮了三尺,化作一只耗子,钻到洞里去了。 西王母娘娘回了声:“知道了,暂且退下。”西王母娘娘净身出浴,待要拿文胸仙衣,那野猿仗着手长,倒先摸了去。娘娘丢了衣物,困在水里,急得不敢出声,只叫了贴身仙娥,把仙娥的穿了,那仙娥不敢见光,为保名节,自溺于水中。西王母娘娘出了瑶池宫,碰上梅山兄弟,梅山兄弟见她是女仆装扮,哪里认得她。当即就喝道:“贱人,我家真君爷爷是出名的孝子。因过两日就是团圆节,我家真君爷爷思母心甚,故唤我等来取开启桃山的钥匙,你这贱人进去许久,如今怎么又空手而出?” 西王母娘娘何等尊贵,自出世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顿时两眼冒火道:“狗奴才,瞎了狗眼,骂起本宫来了,我乃西王母娘娘,还敢无礼?”梅山兄弟笑道:“你是王母娘娘?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我记得王母娘娘里面穿着一件游龙戏凤的文胸,不知你有没有。” 说着六兄弟按住胳膊腿,康老大褪去外衣,不见那文胸。康老大道:“贱人冒充王母娘娘,又是一条罪名。”西王母道:“我因下浴,把游龙戏凤的文胸和百鸟朝凤的五彩霞衣搭在衣架上,随后你等兄弟便来,我急着出浴,找不到文胸仙衣,便抢了宫女的文胸,她因无脸见人,跳池自溺。”六兄弟这才纷纷下跪,求情道:“息怒息怒,是我等有眼不识尊王母。”西王母道:“今夜之事不可外传,恐失天威。”六兄弟谢恩谨记,果然一字不提。 却说天野偷了王母游龙戏凤文胸、五彩霞衣回到流金洞里。红嘴猩猿、善石投猿及四级将见了都叫:“大王回来也。”善石投猿问:“大王,你舅丈请你做什么官?”天野一想那官职就羞愧,顶不住众妖发问,他也红着脸厚着皮道:“玉帝那货轻贤,请我做了个查牌官的小吏。” 虎肩将道:“何为查牌官,这分明带着一个‘官’字,想必小不了。”天野道:“初时我也这么想,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个门卫。”此言一出,众妖惊骇道:“什么?就是那个看门的哈巴巴狗?玉帝老儿没眼力,想必是活的时间长了,眼睛不明亮了。以大王手段,何不自立封号,称作‘通天太圣’,亘古留名。” 天野喜的抓耳挠腮,自己砸吧滋味:“通天太圣...通天太圣,通了天,自比神圣还神圣。好!孩儿们,从此以后别叫俄先猿王,要叫俄通天太圣。”随即令众妖在洞外扯起一杆万丈高的大红旗,上书墨迹“通天太圣。”左右有一副对联,联曰: 天生此地此成天,王出我处我为王。 话说袁天野上天这几天,狐狸精胡喜儿并不安分,与四级将暗行苟合,见他回来,又喜滋滋迎了上去,哭出几滴眼泪,说不尽的思念之情,袁天野受到关注,自是喜之不尽,将不悦之事一扫而光。他将王母文胸、仙衣赐给了她。果然秀色可餐,因在瑶池偷见了西王母洗浴,浮想联翩,将狐狸精当做西王母,兴风作浪,狂欢不尽。 再说玉帝近日处理政事,久不去凤清宫,这几日偶得闲暇,乃驾幸凤清宫。恩爱之间,发现少了游龙戏凤文胸、五彩霞衣一件。追问甚急,西王母不得已将此事告知玉帝,玉帝大怒,即命东陵圣母全力搜寻失物,东陵圣母道:“敢问娘娘所失何物?”玉帝道:“少了不少金银玉器都不值一提,就是娘娘身上穿的那件百鸟朝凤的五彩霞衣不见了,烦请尊神替我好好寻找寻找。” 东陵圣母领旨出宫,搜遍诸天都未曾找到。正要到灵霄宝殿向玉帝请罪,经过飞花殿碰见雷公电母并众星宿,雷公见她慌张,出言问:“仙姑何事慌张?”圣母道:“王母娘娘的百鸟朝凤五彩霞衣失窃了,我找遍诸天,查尽各地均未有结果,故来此见玉帝领罪。”这正是: 欺心自是终欺己,行盗复逢掩耳人。 不知玉帝该如何处置此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道心不一致佛法果无边 诗曰: 征鸾抱柱肯栖枝,小鹤歌云放未迟。 莫叫人生无后悔,郦波也爱两当时。 话说东陵圣母搜遍诸天,也没能查到仙衣下落。正要向玉帝领罪,经过飞花殿,碰上雷神电母。那雷神见她行色慌张,恭问生出何事?圣母乃将西王母丢失五彩霞衣一事说了。雷神不忍见他被玉帝责罚,就把袁天野任查牌官,打真武大帝、托塔天王耳光一事说了。 东陵圣母如拾到一根救命稻草,央求他说:“可当真吗?与我见陛下作证。”雷公退步道:“别扯我,不过是猜测而已。我好心告诉你,你倒来害我?”圣母道:“我怎么害你?”雷公说:“打官司不怕没理的,就怕没嘴的。我人又怂,嘴又笨。玉帝面前问百句答不上半句,玉帝一怒,以为我做贼心虚,却不把我抓起来?岂不闻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所以呀,还是不告为好,你不告,天下太平。你告,天下大乱。” 圣母正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辈岂是那没傲骨之人。”于是不听雷神之言,只身上告玉帝,心里早就做好了等死的打算。 真是心有想法,天不遂人愿。离了飞花殿,正往飞德殿赶。没想到后面有声唤她:“东陵圣母请留步!”她心里乱哄哄的,哪听得到,还往前走。后面声音又逼近了一句:“武广陵请站住!”见她还往前走,不由怒喊一声:“广陵仙子武玉娘快回头!” 东陵圣母被针扎了一下,猛地醒了。心思:“我出家近百年,早将家名忘却,从未有人提起,却是谁知我姓名?” 原来这东陵圣母了道前乃是广陵府海陵县人,本名唤作武玉娘,也是富家出身。性喜风流,放荡不羁,长与二三子谈神说鬼,彻夜不休。二十七八尚未婚配,她父母甚是着急,常劝她收敛自淑,绝鬼为人。她哪里肯听,依旧我行我素,弄了不少是非,招了不少闲话,进了不少囹圄。 她家自是乐意出钱摆平,可怜她父母脸面薄脆,经不起人言,都生了场大病。她这才回了头,认了错,要嫁人了。酒楼茶市都传开了,都说武玉娘品行不端,好神好鬼,风流倜傥,彻夜不回。各位看官,就是现在也不行啊,何况古代人呢?媒婆找了几百个,问遍了广陵府,都没人光顾这门亲事。 后来有个外地人,姓杜,双名子腾。个子挺高,走路慢慢悠悠,双手翘起,像女人一般。也不爱说话,别人问他什么,他第一句就是惊讶“啊?”再问就瞪着眼珠看人。要不就是一连串的“啊?”被人骂了,被人打了没说的了就“哎呀呀!”几声。问他多大了?他说:“今年还是去年?”又问他属什么的?他今天属兔,明天属鸡的。再问他什么,他就说话声音低的让人听不见,人没了兴致,也就不问了。 武玉娘初见杜子腾,觉得模样个头都好,十分喜爱。洞房花烛夜,杜子腾进了房要睡觉,看见床上坐着一人,还盖着红布。以为进错房间了,就去别的房睡了。武玉娘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动静,自己掀了盖头,出门去找。听到厢房打鼾,进去一看,果然睡在那里。叫醒了他,问他怎么不入洞房?他瞪着大眼珠子看她,惊讶的“啊?”了几声,方说:“那有人。”武玉娘气的说不出话,硬拉着他去洞房。他一路愁眉苦脸,“哎呀呀”的不断。 也不解衣,也不上床,在烛台边干坐着。武玉娘早已就绪,千呼万唤不上去。气的武玉娘乱摔东西,杜子腾“哎呀呀”了几声,又去厢房睡去了。武玉娘甚是无趣,买了一只青鸟作伴。这只鸟通人性,会唱歌,每天将她哄得开怀大笑。更有一样奇特本领,此鸟如犬,能闻十里,能搜失物。玉娘为散心,故意将随身物件藏匿,叫它去找,或房梁,或树叉,或水里,或土里皆能寻到。有了它,玉娘脸上稍微有了笑容。 但是杜子腾不入洞房的事很快传的众人皆知,都来看笑话。杜子腾外出,街上小儿学他走路。他走的慢,还在路中央晃悠。本地有个脾气极好的老秀才,因有急事要办,在他后面走。人家往左走,他就晃悠到左,人家往右走,他就晃悠到右边去了。气的老秀才发了脾气,一把推倒他,骂了一声“滚蛋!”他稀里糊涂的左顾右盼,诧异的“啊?”了几句,路人都大笑不止,都管他叫“活菩萨。” 简短截说,如此过了三个多月,玉娘对着个木头,天天受气。骂他也不吭声,打他也不吭气。只有一个好处,两口子不吵架。其实想吵也吵不起来。玉娘受够了,决心去北龙神洋地界拜罗浮山黄龙真人为师,潜心修道。此事被她父母察觉,千拦万阻都不管用。找女婿商量,问女婿十句答不上一句来,就知道个“啊?啊?啊?”气的丈人丈母娘干跺脚。 万分无奈,二老狠了心,将女儿告到县衙,说玉娘崇信妖人,不理家务。县官将她囚禁牢中,令她反省。 一日,她面对铁窗,张望天上白云,多有遐想。突然从云中飞出一只巨鸟,遮住天光,人间为之一暗。巨鸟一扇翅膀将县衙扇为平地,然后驮着玉娘飞天直上。百姓见之,无不倒地拜祝。县衙化为平地,县官以为得罪神仙,忙令搜寻上天警示字迹,却搜寻出一只绣花鞋来。众人识得,都说是玉娘的。县官乃上书皇帝,在平地之上修建东陵圣母庙,圣母塑像手指托着一只青鸟,善能感应。人有失物者,乞问所在,青鸟即飞集盗物人之上。路不拾遗,岁月稍久,亦不复尔。至今海陵县中不得为奸盗之事。如为之,大者虎狼杀之,小者即复病也。 话说那东陵圣母猛听得有人叫她俗名,不觉回过头来,哎呀呀几声,又被惊了芳容。原来叫她的是直场四健,老大查一厚,是个石灰脸,手持一柄剑。老二颜崔雨,是个煤炭脸,肩挎风口袋。老三管仇司,是个金粪脸,手拿一尊盒。老四舍隋遥,是个草坪脸,脚踏千层垫。 他四个叫住了东陵圣母:“东陵圣母哪里去?”圣母答:“见陛下谢罪去。”因问:“何事谢罪?”圣母叹一口气,摇头摆手,十分难堪的样子。道:“西王母娘娘的五彩霞衣被盗,玉帝责令我搜查,我那青灵神鸟搜遍了三十六诸天都下落不明。想我那青灵神鸟以往稽查失物,无有不中,今日想是我的大限到了,迟早要上斩神台。” 直场四健听了她所言,深表同情,接着他四个说:“圣母可知西方灵鹫峰生死场极乐世界大雷音寺否?”圣母道:“略知一二,听说那里住着一位驻世说法的万佛世尊,名曰释迦牟尼,大日如来无量寿佛。”直场四健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她说:“如来佛祖乃火灯斯转化,法力无边,能知过去未来,会察善恶美丑。周天之事,无所不知,周天之物,无所不识。你何不去登门拜访,或许能有助于你。” 东陵圣母思虑着,犹豫不决。直场四健又一言一语的说:“反正你辛苦一场,徒劳无功。面见玉帝,维死而已。何不再辛苦一场,面见我佛如来,兴许事有转机,权当碰运气了。” 他哥几个能说会道,把东陵圣母说动了心,乘青灵神鸟西去雷音。有诗为证: 形形**总难名,智者不言心有睛。 佛道相争无胜负,最终结果见输赢。 话分两头,另一方面,真武大帝、托塔天王二将到弥罗宫向玉帝禀告道:“那飞花殿新任查牌官袁天野在职不专,滥饮无度,臣等二人对他说:‘袁查牌,任职期间不可滥饮,恐耽正事,以负陛下所托。’臣本一片好心,他反而自称本官说:‘我舅丈是玉皇大帝,我就是皇亲国戚,饮酒算什么,我还要打人。’说着仗着长拳铁臂把臣二人打了一顿。左右官差着急忙慌对他说:‘袁查牌,你一个个小小的查牌官怎么敢打天庭一等大神?’ 他听见小小查牌官几个字就扯着官差问:‘我这查牌官几品?’官差说:‘没品,就是看门的狗。’他听了立马火了,将桌椅板凳砸个稀碎,辱骂陛下不会用人。掏出对金杵,一路打出南天门,下界为妖去了。” 玉帝听了这话,想要动怒,又怕动了怒打不过那货,徒损威严,乃意不由心的说:“?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世无完人,不求深责。”真武大帝久在官场混,深知人心与肚皮。于是献出一条毒计来,叫玉帝委派太上老君前去完成此事。 原来真武大帝向玉帝献了一个调虎离山计,假意以大官招安,将他哄上天来。然后再派兵灭了他的贼窝,断了他的子孙。至于委派太上老君去招安,实属心胸狭隘,为出一口恶气罢了。 话说太上老君奉旨下界招安,来到鹊华山野麓,看到一群形销骨立的老弱痴呆之猴在围在岩石底下吃蚂蚁、胶土。老君路过,问:“那猴精,你们大王在哪?” 老猴们眼神呆滞,怔怔盯着他好一会,眼神充满冤屈和恼怒。嘴巴颤抖着说:“我这里没大王,只有一只蓝眼妖猿在洞里玩风弄月。”老猴摇头咳嗽道:“看你打扮,不是本地的,本地的从不找他。” 老君道:“我是大道之主宰,万教之宗元,太上老君你老子是也。我是奉了玉帝圣旨下界招安,让他做大官。”老猴听了,不禁椎心饮泣道:“天也不开眼,不开眼。” 老君道:“我来时看见那片山上结有老大的桃子杏子,你们不去吃甘果,怎么躲在石头里面吃蚂蚁,泥土,何也?” 老猴叹道:“只能看,不能吃。”问为何? 老猴道:“要说以前,我这里方圆千里都是自由之地,无人称王,无人作威。大家都是同出同进,同来同往,丝毫没有约束,那时我鹊华山繁华起来竟有十万八千猴。自打通天太圣来了,学了神通,修了本事。便顾盼自雄,不可一世。平日里欺压同类,毒打老幼也罢了。可巧又来个狐狸精胡喜儿,真真是恶魔对丑怪——一对坏。他两个狼狈为奸,整日里出点子害我们,先是设了四级将,后又应时点卯,迟到了就要做”揭锅宴”。如今又搞什么“劳得制”,说的是劳而所得,不能好吃懒做。” 老君笑道:“和我那里一样,这也没错,本该如此,想必是你们年老体衰干不动活,所以没给。”老猴哭道:“却冤枉死也,却冤枉死也。我们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猫少,干的比驴多。活着像人,死了像鬼,不活不死折磨人。” 老君疑惑道:“既然干了活,他怎么不给你吃桃子?”老猴道:“给了和没给一样,被那各洞妖王四级将层层克扣,到我们这里只剩下一些烂桃烂果,既吃不饱,又容易得病。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整个鹊华山不足两千猴兵,反而尽是些豺狼虎豹看家做主,欺我猴群。” 老君道:“为人臣止为敬,定是你们不尊敬他,故而他不亲同类,反亲异类。”老猴唉声叹气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嘴累心烦,你快去找他去吧。”有诗为证: 老君下界去招安,忽见群猴吃土餐。 同族同亲如此害,让人心痛怎不酸。 却说袁天野正和狐狸精胡喜儿温存,豹足将入内报:“太圣老爷,洞外有一白髯老者,自称天使,号太上老君。说是奉旨而来,吵着要见太圣爷。”天野撇了狐狸精,衣鞋不穿,出洞急问:“老败何在?”太上老君曾奉旨出战过他,败北而归,自此他得了志,每逢他就管他叫老败。 老君避其威风,对着一个侏儒野猿,慌忙下拜。天野却才将他扶起,嚷道:“老败下凡,找俄作甚?”老君道:“前者封官,都怨真武大帝迷惑圣上,才封大王为查牌官。大王嫌小,返下界来,理所当然。圣上知道后,面斥真武,真武自认有眼无珠,不识大王本领。今番命我下界,走时再三叮嘱,千万请大王上天拜受官职,就任通天太圣。” 喜得那天野嘻嘻哈哈,得意忘形,于是迫不及待先老君一步,早驾翔云翅飞上三十七重天,直奔灵霄宝殿而去。有诗为证: 妖猿得意正狂时,官拜通天太圣职。 明里风光无限好,暗生祸患已为迟。 话分两头,再说东陵圣母听了直场四健之言,驾青鸟来至西天大雷音寺。这极乐世界果然高妙,但见: 山峰秀丽,彩云萦绕。溪水循环,芳华不老。崖下仙鹿,悠然食草。云中飞鹤,驻足叫好。妙音出雷音,聆之无烦恼。红尘海苦,恨不修行早。宝刹门前,披毛戴角也不跑。佛祖口中,信解受持婆心告。真是普度众生功无量,西方果证佛陀好。 话说东陵圣母初次降临此地,看到如此景象,心中烦恼消失一半。直场四健要入门禀告,圣母听到里面钟声想起,乃佛祖要讲经说法。圣母急阻拦道:“玄音妙谛,听听何妨。” 此时我佛如来在大雷音寺与四大菩萨、八大金刚、十大弟子、九十真人、百十尊者、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大果阿兰那、随行尊者、比丘僧、尼等众讲经说法: 汝当谛听,我当依过去诸佛说十二因缘法: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识灭即名色灭,名色灭即六入灭,六入灭即触灭,触灭即受灭,受灭即爱灭,爱灭即取灭,取灭即有灭,有灭即生灭,生灭即老死忧悲苦恼灭。颠倒当知,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若有人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见佛者即是佛性。何以故,一切诸佛以此为性,汝今得闻我说此十二因缘,汝今以得佛性清净,堪为法器。 大众听了,顶礼双足,绕佛三匝。皆呼:“阿弥陀佛,世尊无量。” 如来佛祖尊掌一翻,散出五彩飞花,花落大众,皆散去。落在弟子身上,则落不去。大众视之,乃我佛关门弟子金蝉子也。他已倒卧莲台,嘴角流涎。大弟子舍利佛双手合十问佛祖道:“世尊,有业必有相,相乱人心,当如何处?”佛祖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舍利佛点头称赞。 ?长眉罗汉将其唤醒,吓得金蝉子连连赔罪。佛祖问:“我讲经时,他一共打了多少呼噜?”伏虎罗汉上前顶礼双足道:“弟子在他旁听得真切,他一共打了四十五声呼噜。” 佛祖问观音菩萨:“尊者,北龙神洋下界是何年月?”观音闭目心算道:“禀佛祖,下界乃公元5五五七年,人王南朝陈霸先也。”如来即命四大天王道:“金蝉子不听我瑜伽之正宗,三学泯灭,二谛沦丧,不能入我法门,受我般若。你四人将他带入十八层地狱,贬去真灵,藏于名色之中。待人间四十五年之后,再行投胎做人。” 四大天王谨记法旨,押着金蝉子去了。观音问:“世尊,为何要四十五年?”佛祖道:“他打了四十五声呼噜,故四十五年。我造了两部佛经,一本名曰《大乘佛法三蔵经》,一本名曰《三宝大云真经》。我料四十五年之后,天下信佛之人甚广,那时金蝉子转世之后,历经苦难,待其皈依三宝,到达而立之年,那时节还有劳观音尊者前往点化,令他取经赎罪。”大智文殊菩萨道:“这七十五年于人间太过漫长,恐生变故。”佛祖微笑道:“不过二十瞬罢了。” 佛祖说完此话,突然道:“凡心到了,速速开门。”大众不解,只见直场四健入得寺来,跪告佛祖:“佛祖,今有天庭东陵圣母求见,不敢擅入宝刹,请佛祖指示。”佛祖道:“请来。” 未几,东陵圣母进入宝刹,只见菩萨、罗汉、真人等大众手捧奇花异果,恭恭敬敬,齐齐迎纳。东陵圣母心神激切,对佛祖五体伏拜。佛祖檀口一开道:“东陵圣母大驾光临蔽处,小僧未及远迎,恕罪。”圣母再拜:“卑微小神,岂敢有劳世尊?”佛祖赐座,乃问:“不知尊神降临,有何指教贫僧?”圣母欠身答道:“琐事缠身,特来聆听妙谛,解除烦恼。” 如来因问:“尊神有何烦恼?”圣母道:“适才于宝刹外听佛祖讲经说法,不觉痴迷,听得入神,已将烦恼忘却,倒不知所为何事烦恼了?请佛祖不要耻笑。”如来呵呵一笑,如慈悲老者,乃道:“无妨,此处不是天庭,我处众生平等,望尊神不要拘束,有话直言。”圣母置身此地,无忧无虑,已然忘却。 如来问:“敢问尊神在天庭所辖何事?”圣母道:“小神不才,专管‘搜盗’一事。”又问何为搜盗?圣母答:“天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专有一类好偷好盗的。天庭一旦遗失物件,必是差小神前去。”如来道:“天庭物广人多,纵使偷去,如何搜寻?”圣母道:“小神有青灵神鸟相助,自能搜查。” 如来伸出左手,手上现一宝盆,盆可大可小,可生可死。盆内设奇花异果,四时风景,八方人物。宇宙万物,无所不容。名曰‘浴佛盆’,乃佛祖沐浴之盆。当下将此盆立于当地,盆中瞬间显现香花香果、各类点心、琼瑶美酒。设宴款待东陵圣母,令大众陪宴。每日,众菩萨、弟子、罗汉等轮流为之讲解经书,助其果证。东陵圣母倍感殊荣,自此不思归天,一门信受奉行,并无烦恼。这正是: 举手之间缘认定,投足过后又如何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二郎神火烧灵霄殿袁天野权压北海峰 诗曰: 愚猿不识解机禅,井月空捞死亦甘。 穷且善独通六义,达无十恶可生烦。 权压北海石为镜,歙敛心魔诵涅槃。 莫道三千须弥小,诸佛上万俱能堪。 话说袁天野被诓骗上天,遂了心愿,封了通天太圣之尊号。自此欢心无度,东游西荡。朝堂之上,他看人笑话,说人闲话。挑剔这个,贬低那个。太上老君和他言语不和,就揪胡子,扒衣服。托塔天王和他不和,就要扔塔。大神如此,那些小神更是随意打骂,任意体罚。弄得天庭怨声载道,都上表玉帝,请求处治袁天野。 玉帝询问西王母,西王母娘娘因恨杨戬手下弟兄梅山六杰失仪。乃道:“近来杨戬频频向陛下索要开山钥匙,好救其母。那杨戬自恃功高,不把天地放在眼中。屡次扯诏打使,还将御酒倒入马尿,羞辱天使。妖猿反天之时,陛下降旨于他,他却按兵不动。眼下袁天野无事可做,不如将他派到不周山圣祖庙,让他好生镇守。杨戬若来,陛下只拖他到圣祖庙去,此所恶狼咬疯狗,谁吃了算谁的。”玉帝喜得眉开眼笑,直夸大才。 异日,玉帝设朝灵霄殿,专问袁天野:“朕敕封汝为通天太圣,赏钱百万,金花十朵,玉液千坛,玛瑙玉石若干,往不周山圣祖庙上任。”太圣道:“舅丈,之前让我看门,今番怎么又让我守庙?不会又是什么没品级的芝麻官,来哄袁老爷的?” 玉帝生气道:“你这个三花子,没什么脑筋还不肯听我使唤。你也不看看那圣祖庙是谁祭祀的是谁?那圣祖庙祭祀的是天地之祖,创世九元神之父,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被朕封为‘神考大帝’。朕与西天王共同祭拜他老人家。” 太圣呵呵,连说三个“巧”,狂舞两条长臂道:“盘古既是神考大帝,创世九元神之父,那俄通天太圣也是盘古残气所生。如此说来,俄与陛下及西天王等还是亲兄弟!既是亲兄弟,就该同坐龙床,平分天下,共治三界。” 不等玉帝嗔怒,真武大帝就第一个站出来说:“通天太圣,既然做了朝廷命官,就应懂得忌讳二字。切莫胡说,引来公愤,到时候不好收拾。” 通天太圣见文武大臣多有愤恨之色,也自知语失。拿话叉开道:“陛下,你让袁老爷俄去哪就职?”玉帝道:“不周山圣祖庙。”太圣心中已有答复之词,只听他脱口而出:“不周山乃下界,俄非容易上天,如何又要下去?该不是明着升,暗着降罢!” 玉帝不耐烦他,连说十个“不是。”通天太圣道:“陛下不要乃刀么!俄如今也穿官服,也大吃大喝,也渎货无厌。手下也养着些牙牙爪爪,他们平日老说什么‘下野’的话。如今陛下不让我在天为官,不就是下野之意了?” 玉帝苦笑几声,大臣也附和着笑。手指头指着通天太圣道:“果然猴脑子比猿脑子灵光些,谁告诉你下人间做官就是‘下野’了?朕只给你说一句话,你听好了。为人为官,不过承与付。不论做何事,都得先学会承受,然后再付出。你一不承受,二不付出,却享受通天太圣之虚荣,好叫众人说你是尸位素餐之辈。酒香不怕巷子深,有本事的,在哪都能干得好。就怕那……。” 玉帝突然口才上来了,也不怕他了,正讲到“就怕那”时,通天太圣怕他说出没本事的话来,立马怒吼三声“闭嘴”。吓得玉帝道:“朕封你为大宗伯之职,位次三公,权盖六卿。另拨三神为小宗伯辅佐你,再配五百肆师、八百大司乐、三千大祝、五万大吏供你驱使。”太圣听了,小孩脸似得又变开了,只见他连拍带跳说:“好好好,管的人多才像个大官,陛下宽心,袁老爷下野去了。” 通天太圣去后,玉帝即命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点兵十万赴往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斩草除根。这正是: 多少尸骨堆枕下,官梦沉沉醒不来。 果然,三员大将奉玉帝之令,乘云速驾,顷刻到了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真武在云层上,面对十万天兵发号施令:“昔日,猿贼与我等初次交兵,将我等打的溃不成军。今日,众将都要同仇敌忾,共报昔日之恨。众将听令,下界诛杀大小妖魔,通通杀灭,一个不留。”可怜: 天气晴朗,无风无浪。洞中猴儿晒太阳,两个三个,你推我搡,都梳虱子互帮忙。林中走兽,饭后水旁躲阴凉。母兽怀中,小崽儿肥肥胖胖。雌鸟窝里,黄口儿叽叽喳喳。山麓旁,小鹿乱跳。岩石下,黑熊正爬。猩猩烧火做饭,狒狒练技蹬缸。小妖们得见太阳,都搬被子晾新床。忽然天变暗,黑云生紫电,下来十万天兵将,道是与人无异,其实恶如鬼。逢人就杀,见物就抢。不管老幼,哪管哀求,一枪下去半死伤。母顾子,子恋母,夫护妻,妻挡夫。深情不敌心狠,任流多少泪,只把飞刀利剑往心上捅。 可怜众猴没有武器,全被杀死。豺狼虎豹尽是些虚架子,顶不住众将的神兵利器,俱都血洒家园。托塔天王领兵杀进流金洞里,正看见狐狸精胡喜儿与狼肩将**,而床下金光闪闪,正是西王母娘娘丢失的五彩霞衣。托塔天王大怒,一剑杀了狼肩将,狐狸精胆战心惊,自知无路可逃,跪地乞怜,卖弄风姿。天王大喝:“贱妖看错我也!”一剑砍去,人头落地,满地污血,化为无头狐狸。 天王剥了游龙戏凤的文胸,又收好五彩霞衣。走时下令:“火烧鹊华山,土填流金洞。”天王令下,莫敢不从。真的放火烧了鹊华山,确实土填了流金洞,顷刻间山鹊华山和流金洞都成了平地,无数生灵死灭,而这一切袁天野都不知道,还在做通天太圣的美梦。有诗为证: 通天太圣委招安,不顾饥寒只顾欢。 多少无辜生用血,染他一个大红官。 话说南兽神洋地界有位道人,乃黄花梨修炼者,因南兽神洋道观颇多,常遭受异类妖魔毁坏,这位道人尽心呵护,使道教兴隆。并历经百余年著真经千卷,名曰《太平经》。太上老君、张天师等极力保荐,玉帝乃封号其为‘护道真人’。护道真人在南兽神洋修得十万功劳,人人奉拜,户户传扬。 今日护道真人功德圆满,特于午时三刻白日飞升。玉帝闻之,命众神降天迎接。又叫西王母于瑶池设宴,摆下蟠桃盛会,款待真人。西王母道:“臣妾五彩霞衣尚无着落,本想于盛会穿,不叫陛下无颜面。今日只得穿破旧衣服,叫陛下丢人了。” 玉帝问:“那东陵圣母上哪去了?她到底找没找到娘娘的五彩霞衣?”大臣们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此时南华真人出班奏道:“东陵圣母尽心尽力,彻夜查找,不日定能原物奉上。”玉帝闻言,方不计较。其实南华真人动了凡心,迟早要和她有一段姻缘。 却说天庭迎接护道真人,弄得沸沸扬扬,瑶池之上安排蟠桃盛会,更是超前绝后。这热闹声音传到下界灌江口真君庙里,那杨戬批阅公文,劳神困乏,迷瞪一会,梦到妹子杨莲惨死,吓得惊醒,揉揉睡眼,耳边充斥着天籁之音。乃问梅山弟兄:“天庭何事,出此欢腾之音?”梅山弟兄道:“今日护道真人功德圆满,玉帝王母迎接,于瑶池设蟠桃会款待。”杨戬握紧拳头,阴沉不语。梅山弟兄进言道:“哥哥,何不此时上天索取开山钥匙,玉帝不好当着外人出丑,必将钥匙给哥哥,哥哥那时便可与母团聚。”真君曰“善!” 另一头,通天太圣袁天野来到不周山圣祖庙。果见气势磅礴,神圣**,丝毫不输天庭。心里有了安慰,又见小宗伯、肆师、大司乐、大祝、大吏齐齐跪满庙院,磕头迎接道:“我等拜见通天太圣。”太圣欢欣鼓舞道:“免礼,请起。” 随后进庙瞻仰盘古庙像,并上香拜献。毕,耳边闻有丝竹之音,问左右,左右答曰:“乃王母娘娘在瑶池设蟠桃嘉会,款待护道真人也。令百花仙子弹奏阳春白雪,太阴公主跳霓裳羽衣舞。太圣所闻者,乃天籁之音也。” 太圣道:“王母设宴款待护道真人,请谁陪宴?”左右道:“请的是太上老君、南极仙翁、太白金星、青华大帝、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等在职诸神。” 太圣道:“太上老君,南极仙翁、青华大帝昔日曾领兵攻打过俄,都被俄打的落败而逃,玉帝责备其作战不力,贬为末等。怎么也享受起一等大神的待遇了?”左右附耳低声道:“人家虽说是末等,可待遇却是一等。历来王朝都如此,不只天庭。” 太圣挠挠脑袋,敲敲额头,做思虑状道:“可请西方否?”左右道:“未曾听说。”欢的太圣道:“不请就对了,我等东方盛会,请他西方做什么。若请了,俄还闹他。”原来这猿贼还记仇乾元洞主偏袒西人,真是好记仇的,一万年也忘不了。 太圣厚颜裂开笑缝,扭捏道:“可曾请俄通天太圣?”左右摇头说无,太圣恨道:“玉皇犬帝如此作践俄,他既封俄做通天太圣,怎么舍不得一顿饭来请我?”说着,拉着大小庙神要去闹事,慌得众神直哭着说:“太圣饶命,不敢去闹事,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当官的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安安分分的比什么都强。” 太圣笑道:“老爷俄也是混官场的,最知道当官的怕什么?他们最怕有人闹事,若有人闹事,他倒有个父母官的样。若都像你们似得老老实实,反倒扇起他们的贪腐之风。还有这当官的最会管制百姓,把听话的称为善民,顺民。张贴他们画像于锅碗瓢盆之上,令天下效仿。把那不听话的称为刁民,暴民。披枷带锁,游街示众,让看他下场,不过杀鸡儆猴。如今我们也去闹事,玉皇犬帝不敢当着外人面滥发淫威,这就叫会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通天太圣磨烂嘴皮子,大小庙神只是不敢去。无奈,他自己却要上天闹事。突然间,自天飞来一队鸾凤,鸾凤上都是妙龄仙子,她们相约而来,手捧竹篮纷纷上前跪拜道:“太圣,因王母设蟠桃嘉会人数甚多,座位不够,故不曾请得太圣。玉帝特教我等把上等仙桃、御酒、甜点等各装一篮,教我等专程送来,以慰太圣办公之辛。” 太圣欢喜无限,教执鞭力士把赏赐收了,大小庙神都惊讶不已。那太圣独自享用仙桃美酒,大小庙神要讨一口吃,则被他咄咄喝退。 正吃的美滋滋时,杨戬入庙来,执鞭力士不放入,却被杨戬打翻在地。太圣见到是二郎神,吓得心惊肉跳,心里嘀咕:“我把他妹子害了,难道被他知道了?官做不成了,不如逃走吧!” 正思逃走,却被杨戬一脚绊倒。用手去抓,却抓个空。原来袁天野身材矮小,他来抓,却滚到门外去了。杨戬目射神光定住,一把掐住后脖颈,用力一甩,匍匐在地。三小宗伯、五百肆师、八百大司乐、三千大祝,五万大吏俱是埋在土里的兵马俑,贴在墙上的财神像。只看着被打,不动手帮忙。也是他自己不会做人,所以没人愿帮他。 太圣跳起来,笑嘻嘻的道:“大舅哥到我这里有何指教?”杨戬闭目道:“你就是掌管圣祖庙的通天太圣?”太圣陪笑道:“虚名而已,虚名而已。”杨戬因做噩梦,梦到妹子杨莲惨死,不由多问一句:“她还好吗?”袁太圣插科打诨,明知故问:“哪个她?她哪个?她是谁?谁是她?”杨戬脸色渐渐凝固,他倒会察言观色,立马老实了,说:“俄妻很好,令妹很好,不敢怠慢。”杨戬哪里晓得,杨莲已被杀害。 杨戬此时心里只惦念母亲,乃道:“快将开山钥匙拿来。”太圣道:“什么开山钥匙?” 真君不答,左右道:“就是开启桃山的钥匙,当初小圣与天庭闹翻,玉帝就是不肯放出他母亲。后来西天王恃强凌弱,将天上雨竹林,地上千阳岛巧取豪夺。玉帝乃令他收云复地,便许母子团圆。可是我家真君收复失地后,玉帝反悔不提。我家真君爷爷大怒,他七战天庭,九劈桃山,处处与天庭作对。弄得天庭日夜不宁,是众神出面调和,方达成协议,小圣受天调遣,而玉帝也许他们母子每年中秋节相见一次,小圣今番来取钥匙,想是中秋节到了。” 这太圣明白这个缘故后,心里不慌,有了撑腰的架子。他又有些记仇,当初二郎神把他的头叼走,差点成了无头鬼。今番他是来求人的,倒摆的好架子。 二郎神复开口道:“拿来。” 太圣道:“拿什么来?”二郎神大怒,睁鹰眼,现凤目,一把扯住太圣道:“你这狗东西敢戏弄爷爷,爷爷数三个数,若不拿来,即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太圣道:“二郎神,你别猖狂。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俄受玉帝指派,亲赴圣祖庙接任重职,你敢殴打朝廷命官,我上奏玉帝,叫你母子不得相见。”二郎神道:“你想怎样?”太圣道:“不需怎样,你只要向玉帝讨一道圣旨来,我便将开山钥匙送你,没有圣旨,我怎么敢拿给你?” 二郎神为图大计,只好隐忍不发,转身去见玉帝,先到了灵霄宝殿,守殿大神道:“陛下不在殿内,退了朝回宫去了。”真君即又来至弥罗宫内,又有守宫大将道:“陛下不在宫内,受西王母之邀,往瑶池赴蟠桃嘉会去了。” 真君又至瑶池门外,却被卷帘大将所拦,真君道:“玉帝曾有言曰,待人间团圆之夜,仲秋之时便叫我母子重逢,如今正值仲秋团圆之时,何不让我母子重聚,是何道理?”卷帘大将道:“末将素知真君孝义无双,真君不去圣祖庙向通天太圣讨要开山钥匙,却来此地作甚?莫不是要赴蟠桃盛会,编话哄我。” 真君心有反感,推开卷帘大将,进入瑶池,里面众仙云集,你来我往,唱唱和和,吵闹之极。众仙见二郎来临,俱举杯共迎,二郎大手一挥,把众仙手里的尊、壶、爵、觚等都打落在地,众仙恨道:“真不识抬举。”二郎来至玉帝王母处,欠身拱手,斜目而视道:“愚甥二郎,请陛下降旨圣祖庙,令其将开山钥匙交付愚甥,感激不尽。” 玉帝假意良言道:“朕今日与众神接待护道真人,来瑶池处与娘娘办蟠桃盛会。会上云集诸天大神,汝之礼失,叫护道真人看朕笑话,权且退下。” 二郎嚼唇咬牙,鹰眼生电。脸面生灰,红筋暴露。西王母怒喝道:“二郎神不走怎的,还想抗旨吗?”杨戬咬牙道:“臣告退。”二郎神怒气冲冲出了瑶池,又见卷帘大将,卷帘大将上前就要抓他,不料二郎手快,一个拳头打过来,把卷帘大将打的迷迷糊糊,如酒醉缺觉一般,呼呼的睡过去了。 二郎神也不他去,占了卷帘大将的岗位,只在瑶池门外站着不动。众神见了,进也不敢进,出也不敢出。约摸过了三四个时辰,杨戬唤天奴过来道:“蟠桃会可曾落幕?”天奴道:“不曾落幕,才令太阴公主跳完了兴天舞。这会子正请李谪仙做《天宫赋》呢!”杨戬又忍了三四个时辰,又叫天奴:“蟠桃会可曾落幕?”天奴道:“没有,玉帝正与娘娘猜谜射覆,众仙正各自献宝助兴。” 杨戬听了,气的青筋暴起,恨恨道:“玉皇犬帝,鸨母娘娘,猪神驴将怎敢如此羞辱我?”杨戬也不等了,径直离去,路过灵霄宝殿,更加恼火,恨道:“玉帝,你把我杨戬当成什么了,爷爷是你想哄就哄,想骗就骗的吗?灵霄宝殿,灵霄宝殿,爷爷让你灵霄宝殿。” 说罢,点了一把火,扔到大殿之上,把个灵霄宝殿烧了起来,里面镇殿大神出来喊:“着火了,快救火。”被二郎神一拳打昏,哈哈大笑,从容而去。看官呵,世上最凶猛最无情的两种物什,不过水和火而已,那火势真猛,但见: 熊熊大火,烈烈升腾。炽燎如猛虎,灹起似狂风。先吞房梁直上,再扑左右侧棱。先着时荧荧渺渺,如飞蛾数点。火大时浓烟滚滚,烈焰如喷。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噼里啪啦,金殿熔熔炳煜明。瞬间烰火成灰烬,可怜辛苦付东流。皇权又得征百姓,苍天何苦我农民?曾回首,惊忆起,阿房宫火三月焚。周郎赤壁迎曹魏,先主连营遭陆逊。洪武鄱阳攻九四。星星之火,终究无敌。有诗为证: 英姿熠熠出凡尘,救母降妖义胜仁。 败将不谈袁太圣,雄兵当数二郎神。 却说玉帝正与群臣欢喜间,忽卷帘大将惊报:“陛下不好也,灵霄宝殿失火了。”玉帝乍闻,吓得半口虚张,眼凸欲掉。久久不能平复,是一班老臣道:“快先救火,快先救火。”天兵天将各拿水桶往灵霄殿来回跑动。跑了三四十遭,方才把火灭了。 玉帝回转过来,亲见宝殿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残砖烂瓦,破败不堪。玉帝怒问守殿大神:“此是何人所为?” 守殿大神道:“烧毁朝堂宝殿者,乃陛下外甥二郎神也。” 玉帝闻言盛怒,立即派托塔天王、哪吒太子前往灌江口擒拿杨戬治罪。 二郎神正与众兄弟喝酒畅谈,并说烧了玉皇大帝的朝堂宝殿,以此为荣,哈哈大笑。外面鬼判进来道:“爷爷,闯祸了。”二郎问:“何祸?”鬼判道:“托塔天王父子在天上围困,把我们都包围了也。”二郎神笑道:“天庭虽众,其奈我何?我今番索性反了他,叫他知道真君爷爷姓甚名谁。” 好个英雄二郎神,一声令下,手下弟兄成千上万,一齐攻杀天庭。声势浩大,不可阻挡。二郎神以一敌百,托塔天王及哪吒见他越战越勇,好似疯子一般,都吓得节节败退。 玉帝驾九龙车亲自出战,恰逢杨戬猖狂。乃厉声道:“逆奴,你要造反不成?朕劝你束手就擒,不然朕毁了桃山,害了你母。” 杨戬闻之,铁骨化柔情,漫揾英雄泪。杨戬向玉帝道:“此罪在我一人,我当伏罪。若降罪于吾弟兄,愿身随玉石而俱焚。”玉帝令天网大神只抓杨戬一个,梅山弟兄,一千二百草头神恕其无罪。 天网大神将杨戬押入死牢,受刑之后,绑上斩神台斩首示众,有诗为证: 真君南面可称王,不忍桃山永失光。 解甲愿降凭死活,来生还把此名扬。 且不说杨戬押入死牢后是生是死,另一方面,那通天太圣听说杨戬火烧灵霄殿,欢喜的没处撒。天庭也曾派人请他收服杨戬,他明明打不过杨戬,还说这是他们家的内事,他不便插手。后来听说杨戬被打入死牢,他更是如敲开的木鱼——笑的合不拢嘴。 他正坐在蒲团上笑的抽风,不经意间顶上掉下一个红木匣子来,匣子被摔开,现出一张纸来,纸面隐约看得见字迹。疑为天机,于是散退众人,展开一观。先是震天骇地,全身颤抖。再是冲冠眦裂,像炸毛的刺猬。然后大吼三声“反了!”这正是: 真君刚反入牢笼,太圣还逼压海峰。 不知纸上内容写的什么,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贬神灵双杨合一体动凡心两地会三生 也向人间漂半生。青春作古已无成。拂意梁鸿非所奔。只恨。无人予火问锅声。 独走江湖头未醒。随性。红尘舞女笑盈盈。病老天涯回首际。该死。恐无知己恐无情。 ——词寄《定风波》 话说通天太圣无意之间拾得一条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黄纸,纸上天书写着: 吾乃混沌之神盘古也,先天地早分,奈天地寂寥,宇宙无声。兼吾孤心孑意,无与为邻。遂以私心拈天粘地,合为一体,吾以地为床,天为被,一寐万年。醒后觉呼吸不畅,故重分天地,再立阴阳。吾不思重复前辙,故以死谋生,吐气造了十神子: 大神子乃玄穹,当封东旻玉帝,掌东天众神。二神子炎帝,当封神农大帝,掌众生权。三神女乃女娲,当封中天皇母,掌六欲天。四神子乃伏羲,当封琉璃教主,掌琉璃世界。五神子乃共工,当封四海天尊,掌东极诸天。六神子卡俄斯,当封大宇国王,掌权界。七神子卫嘉斯,当封第一战神,掌龙界。八神女娜露斯,当封混沌之母,掌欲界。九神子火灯斯,当封库藏金刚,掌佛界。十神子银猿,当封护天大帝,掌九天权。 话说通天太圣见到自己名字,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乃是盘古十子,喜的是从今后也能和玉帝平分天下,共领三界。 话说通天太圣得了盘古遗诏,如获珍宝,心中欲望膨胀,不觉两臂狂拍,露出野兽之形,嗷嗷野笑。引来二十大宗伯、三十小宗伯、五百肆师、八百大司乐、三千大祝。众人被他狂笑声引来,都拥挤在庙门前往里窥探。众人都低声议论,说他是不是疯了,独自狂笑。 正议论着,袁天野走出庙来,拿出遗诏,对众人道:“从今起,尔等再不用待在破庙里了。你们将是袁老爷的臣子,侍候老爷好的,都封一等大神。住琼楼玉宇。侍候不好的,都发配三恶道受苦。事不宜迟,有谁愿追随老爷的,尽快上天,俄不比玉帝,大伙有房一起住,有车一起坐。有钱一起花,有病一起治。有难一起帮,有死一起伤。官无大小,都是亲人。民无贵贱,都是兄弟。贪官不会有,恶霸更无存。人人做自己,天条如废纸。” 他那里扯着嗓门大吹法螺,众人都窃笑不已,都小声议论,都说他疯了。袁天野拿出盘古遗诏来,道:“你们只道俄疯了,不肯追随俄。罢罢罢,自古麻雀笑鲲鹏,尔等天生下贱,拉扯都拉扯不动。” 言讫,两条长臂一张,化作翔云翅上天去了。有诗为证: 心猿不定要通天,局里愚迷局外穿。 北海压身还未死,悔之今日索神权。 话说袁天野怒气冲冲打上灵霄宝殿,一路众神都知道他有了官衔,故不敢拦他,任由他去。 只见那货大步跨进宝殿,对着文武大臣,将所谓盘古遗诏捏在指上,挥着降魔对金杵,指着玉帝嗷嗷直叫:“玉帝老儿,你欺我好苦。原来我也是先天十子,你我俱为神考大帝之子。如何你为君,我为臣?若不是你命俄掌管不周山圣祖庙,俄还不知他老人家还有遗诏在此?” 朝中文武听说“盘古遗诏”,都围过来看他手上捏得一封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字。玉帝见文武大臣都拥挤过去,都争着要看。乃咳嗽几声,大臣们才各归本位。 玉帝也有心要看,袁天野又怕他撕了,到时候不好对证,只将遗诏拿在手里,往前几步,让他隔空观看。玉帝看后,对大臣道:“这三花子眼近视了,这哪里是什么遗诏?分明是神仙禁令条文。快别闹了,还是本本分分下界守庙去。” 袁天野哪里听得进去,按他内心想法;为玉帝故意如此说,不愿江山平分,他一家独大。他有了这想法,别人的话再听不得,三说两说,说的恼了。两只长臂自咯吱窝里掏出对金杵来,一手提一杵,指着玉帝要打。 却恼了一位真人,只见他从班中闪出,手提三指叉,挡住袁天野。众臣视之,护驾战猿者,乃护道真人也。这一挡,却激怒了他,越发勇猛。真人也不示弱,这一场好杀,但见: 通天太圣狂,护道真人猛。太圣狂,两臂疾飞对杵旁。真人猛,一手驰来三叉狠。金杵落如风,钢叉亮似灯。一个枉自欺心称太圣,一个秉性灵持尊护道。一个是盘古残气生,一个是梨花古木撑。一个是先天十子猿,一个是丹家百道尘。一个恃强凌弱夸铁拳,一个除妖降魔渡善人。银猿打拳,直打的雷声滚滚,琼楼欲震。真人出掌,也击的雾气腾腾,天庭气闷。先猿王力猛,三千泰山可挪腾。梨老道根深,十万黄巾莫能分。他两个叉来杵往争斗胜,千百回合未见对手有伤痕。有诗为证: 魔心一起便生狂,玉帝魂飞无主张。 护道真人来救驾,方知天界有贤良。 话说通天太圣和护道真人斗了千百个回合,未见胜负。众神兵天将欲助力擒猿。只见西方降下二十四道金光,上品莲台端坐一尊大佛,大众回首视之,乃如来佛祖是也。众神见了我佛,尽皆叩首,玉帝长出一口闷气,待要叙述叙述。 如来以掌止住道:“陛下勿言,贫僧已知矣。”通天太圣转身,收了金杵,将头仰直,望来人: 丈八金身,双耳垂肩。背后二十四道金光,左右一十八位珈蓝。坐下妙品莲台,莲台下氤氲万里,熠熠生辉。住世说法,四十九年未动摇。禅河苦行,二千百日也坚持。火灯斯三世,太子悉达多、南无毗婆尸佛、释迦牟尼佛。 袁天野不知死活道:“你是哪来的巨人,敢来管俄通天太圣?”十大弟子舍利佛道:“妖猿不得无礼,此乃西方极乐世界世尊释迦摩尼,南无阿弥陀佛,如来是也。”天野一听是如来佛祖,乃跪哭道:“原来是九哥到了,九哥……。” “闭嘴,哪来的野猿竟敢与我佛称兄道弟?”舍利佛道:“妖猿,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得寸进尺,任意胡为。” 天野道:“俄没有胡为,俄有神考大帝遗诏在此。” 舍利佛接过遗诏,面呈如来。如来看了哈哈大笑:“你这侏儒野狖何等欺心,伪造出这等谎言,还想做什么护天大帝,掌九天权。玉帝,你看该如何处置他为好。” 玉帝道:“这妖猿是喂不熟的野狼,最是自私自利。昔日,他还只是一个野猿,在下界东鹤神洋被十兽追杀,是朕存了善心,叫巨灵神推山移海救了他。他不思回报,却拐骗天女为妻,问他索取,还大动干戈,意欲反天。朕两次授封他官职,都不能安分守己,今番佛祖降临,万望除了害吧!” 袁天野听到玉帝撺掇如来除他,不禁破口大骂,众大臣都跪求如来为天庭除害。 袁天野道:“你们恨我没用,俄有神考大帝遗诏,快快封我,不然我就告了你们。”如来大笑道:“好妖猿,天大地大,神佛最大。你上哪里告我们?”言讫,盘古遗诏在如来掌中化为灰烬,飘飘然随风而去。 袁天野见遗诏化为乌有,顿时刺痛心头,趴在地上心酸哭泣。哭声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由哭变号。哭的众神肝肠寸断,死伤大半。这个哭法唤作“破啼猿音吼”,最是能哭死人命。慌得玉帝直捂耳,惊的王母直抱头。文臣纷纷给他钱,武将个个把命逃。只有如来山不动,开口一言你莫哭。 如来道:“莫哭莫哭,我不知你有什么手段,能和玉帝平分天下,共领三界?”袁天野道:“俄会摘星取月手、俘云博影掌、开山碎地拳。” 如来道:“如此说来,你手臂力气最大?”天野卖弄臂力道:“正是,俄这一拳一掌足有三千泰山之重,打凡人成糊糊,打神仙成烙饼,打妖魔成污血。” 如来轻启檀口,道声“厉害!”,随即道:“既然你臂力惊人,我与你打个赌塞。我在手上写一个字,你若能搬得动,我叫玉帝就封你做护天大帝,掌九天权。你若搬不动,就随我到西方修炼,切勿搅闹天庭。” 天野暗思道:“人都说个大没脑子,气死他老子。我看也是。掌心里的蝇头小字如米粒一般,如何搬不动?这护天大帝是坐定了。”思毕,气势雄壮道:“好,就与你赌‘手掌搬字’,我若搬得动,你真能做的了玉帝的主吗?”如来金头一点,微微一笑道:“做得,做得。” 天野道:“那就请题字吧!”只见如来用右手沾口唾沫在左手掌心写了一个“权”字。将左掌放低,道声:“字已题好,休啰嗦,快来搬吧!” 袁天野跳到如来左手上,双手抱住“权”字用尽三千泰山之力,使劲搬挪,那字未动一下,而他倒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就在他无力之时,想要跳下手掌之时,如来却把手掌一覆,那“权”字化为山峰压的他掉下界去,落在北海峰旁边。天野左右挣扎竟无济于事,不禁泪如雨下,痛心疾首,直大声喊叫:“如来,俄被你骗了。”有诗为证: 掌中题字镇银猿,压往南游北海湾。 自古神权难取动,心从此后要参禅。 复诗曰: 我佛法力果无边,手握重权压野猿。 恶贯满盈今日报,看还为霸敢遮天。 却说如来广施法力镇住通天太圣,喜得玉帝请如来瑶池饮宴。将大红蟠桃奉请我佛,如来喜之不尽,与玉帝推杯换盏,共诉天机。正欢乐间,耳闻得有怒斥声,凄惨声。原来今日要处决杨戬,执鞭力士一路推搡一路骂,正往斩神台去。不一会,执鞭力士来瑶池请旨,是否诛杀杨戬。如来问故,玉帝乃将其火烧灵霄殿一事说了。如来称赞杨戬为三界第一英雄,再四求情,玉帝才免去死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策三千神鞭,打断神骨,剔去仙筋。革职下凡,天不得留,地不得收。任他在天地间游荡,自生自灭。 杨戬受刑之间,不出痛感,不发痛声。如来赞曰:“真君真乃天神也,虽我大目犍连尊者亦不及也。” 话说杨戬受刑之后,被执鞭力士扔下凡尘——将他扔到了南兽神洋敬法国地界羊角山村。杨戬被贬下凡后,浑身重如泰山,走路都十分艰难。他正要看清所处位置,却黄沙风起,一阵旋风舞来。旋风中隐约见一女子,贴在耳旁呢喃几句,而后旋风离去,临走之时,大喊:“哥哥,千万为我母子报仇。”有诗为证: 夫妻自古比鸳鸯,处处相随处处双。 太圣心肠何以硬?负恩休怪命将亡。 却说旋风卷来一阵黄沙,风里似乎杨莲哭诉,杨戬欲问,风却没了。眼前一幕更是惊心,但见: 贫穷小山村,虎狼正搜刮。不是山中兽,原是庙里神。山神土地罪恶多,天庭不发俸,恶神抹去旧慈悲,生出一张吃人脸。平日香火白供奉,旧时祈祷不再灵。如今山神为盗贼,明火执仗抢东西。土地心狠塞恶霸,杀人放火手不抖。可怜百姓齐哭诉,告与苍天天不管。 村民当中夹杂着一个文弱后生,十五六的样子。他穿着破烂,面对山神土地的搜刮暴虐,敢恨不敢言。杨戬一丝游魂来到他跟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后生听到有人跟他说话,可又见不到人。杨戬道:“你别找了,你看不见我,你只说你叫什么名字就是。”后生低声道:“我叫杨立。” 杨戬道:“你想为你父母及百姓报仇吗?”杨立也看不到他,眼睛神游四周,嘴巴道:“想。”杨戬道:“说想的,还是个男人。你现在没有法力,斗不过山神土地,你只有去北龙神洋罗浮山找黄龙真人拜师学艺,才能报仇。”杨立道:“离此多远?”答道:“五万四千里路程。” 杨立道:“恁远,我如何去得?”杨戬道:“我是天上一员神将,因受罚被剔除仙筋神骨。我如今是一丝游魂,天不得管,地不得收。我自己还有一桩血海深仇未报,你我又是同姓,不如将我一丝游魂入住你的体内,前往拜师学艺,归来可报你我二人之仇,如何?” 杨立道:“甚好,我在村里常被人骂做废物,如把躯体借用给你,兴许还能为我扬名立万呢!”于是,杨戬一丝游魂找到托身之所,附在杨立身上。有诗为证: 二郎被贬道实情,附体凡胎事好兴。 杨戬游魂屈腼腆,擎君从此享威名。 近来天庭事务繁多,杨戬烧了灵霄宝殿,袁天野又以盘古遗诏闹事,使得天庭乱了阵脚。好在如来出面降服了妖猿,玉帝赏赐玉石、玛瑙、水晶各十箱,如来谢过玉帝,返回西方去了。玉帝又赏了护道真人琥珀、珍珠、翡翠各十箱,还令他驻守南兽神洋地界。 十日后,新的灵霄宝殿竣工了。玉帝为庆贺新工,特于采风楼,聚圣阁设宴。取名“永昌会”,特请五等大神以上者参加筵席。 南华真人正是五等大神,被提名饮宴,十分荣幸。不觉骑象先行。南华真人坐骑为何是白象?不知列为看官还有印象否?前文书第五回交代,玉帝令真武大帝往不周山风谷口捉兽,捉得二十万妖魔怪兽。押入天牢,去其魔性,过百劫以后,只残留十万。因十万妖魔没有五级三证,被纳入天兵之列。有两个异兽,一个是腿长、牙长、鼻子长的白象,还有一个是骆驼犬。 他两个也没有五级三证,所以未许收编。白象被赐给南华真人,骆驼犬分配到望月亭报时。 话说南华真人坐象先行,悠哉悠哉十分乐然。不期后面有声喊道:“南华真人慢走。”喊了一遍,不见回头,又喊道:“庄漆园回头。”又喊了一遍,见他还是晃着脑袋,悠扬悠扬的走。这回直接喊道:“东陵圣母驾到,前面的快让开。” 听到东陵圣母四个字,南华真人才缓过神来,回头瞭望。却看见白黄黑绿四个鬼,乃直场四健——查老大、颜老二,管老三、舍老四。 南华真人笑道:“四位怎有闲心逗我?我还要去赴永昌会,四位改日再叙。”说着就要走,直场四健冷言冷语道:“南华真人真是心大的没处放,还想着赴会。怕是悬崖上扭秧歌——高兴到头了。上次玉帝问你东陵圣母何在?你怎么回复的来?你说她在四处奔波,尽心尽力查寻娘娘衣物。可事实如何呢?如今东陵圣母已皈依佛祖了……。” 话说至此,南华真人心起波澜,忙问:“你说什么?东陵圣母皈依佛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如何不知?” 直场四健道:“我们知道你对她动了凡心,所以才及时叫住你。你若不被我们叫住,去赴会时,玉帝再次问及东陵圣母之事,你难道还要再说一次谎么?上次乃因袁天野、二郎神、护道真人这些烂人烂事迷糊住了脑子,玉帝一时没空理会。如今这些人都清静了,玉帝脑子正常了,还会信你鬼话么?你一个五等大神面见玉帝,上次又为东陵圣母遮掩,这斩神台上迟早缺不下。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去西方灵山鹫峰大雷音寺处与东陵圣母相会,方能躲过此劫。” 南华真人素日倾心于彼,怎奈天条甚严,平日见个面都说不了一句整话。只用一个眼神传达,却十分清冷。听他四个说出心中所想,便只好如此了。 话说雷音寺内,佛祖正与弟子、菩萨、罗汉讲经说法。那东陵圣母正听得入神,佛祖突然停了下来。东陵圣母问故,佛祖道:“尊神可知人生八苦么?”东陵圣母道:“请佛祖指教。”佛祖曰:“人生八苦者乃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我观尊神所患第七苦——求不得苦。我此处西行二十里有灵河岸三生石畔,是个绝好的去处,自会有人等你。” 东陵圣母听了佛祖之言,离了雷音寺。向西行二十里,果见灵河岸。但见: 滔滔流水,洪波直泄。飞烟卷起,南竹罗列。静时天云落抱,动起水浪吞灭。灵河如女,笑时凌波转动,羞羞怯怯。哭时大雨落珠,花枯岸裂。 灵河岸又立三生石: 赤橙巨石,立于岸边。朝饮灵河水,暮养水中莲。女娲自弃此,世上已千年。见证多少情人,听过多少缠绵。或深或浅,或苦或甜,有缘都在此间。莫非石头有所恨,不渡神佛只渡仙。又或佛法正高深,一切情魔难向前。 后人有诗赞三生石: 欲访天池水发源,倒骑北斗挟飞仙。 高低八节滩头路,俯仰三生石上缘。 复诗曰: 百岁因缘一旦休,三生石上事悠悠。 无梁双陆难归马,恨点天牌不到头。 千里月明千里恨,五更风雨五更愁。 东风去后花无主,任尔随波逐水流。 话说东陵圣母看见三生石亭立一人: 相貌堂堂着华衣,文质彬彬骑白象。手中一把拂尘,拂不尽心中之尘。眼中一滴泪珠,滴不出心中所言。心宥天下,天而不人。?乘物以游,养中和之心。看破生死,厌倦浮流。鲲鹏九万里,古椿八千岁。?情深缘浅,爱恨难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宋国蒙邑生,赵国阴城故。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白乐天有诗颂南华真人: 两鬓苍然心浩然,松窗深处药炉前。 携将道士通宵语,忘却花时尽日眠。 明镜懒开长在匣,素琴欲弄半无弦。 犹嫌庄子多词句,只读逍遥六七篇。 复诗曰: ?去国辞家谪异方,中心自怪少忧伤。 为寻庄子知归处,认得无何是本乡。 却说南华真人在亭中静观山水,不经意一回头,正看到?东陵圣母走来。心情大动,乱了修养,疯狂跑过去就抱住她诉说思念。东陵圣母听得他这些话也悲悲啼啼,互说着剪烛之时,共忆起西窗之夜。真是温柔不断,缠绵不绝。有诗为证: 三生石上聚仙人,互诉痴情又要分。 苦海红尘他日见,汝为皇帝我为臣。 且不说东陵圣母与南华真人不回天庭,只在西方极乐世界自由恋爱。话分两头,再说通天太圣自被佛祖用掌中权压往北海峰时,心灰意冷,日夜嚎啕。吵的三界不得安宁,佛祖慈悲,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却不哭不闹了,这正是: 普济寺中无命客,南游路上有缘人。 不知佛祖为他指了一条什么路,请看下回分解。 第21回扮男装试道袁天罡逃罪责抱婴福先寺 诗曰: 千秋一页广疑斟,重审功愆覆往今。 自古薰莸难异器,泥沙俱下待分寻。 复诗曰: 西方佛祖造经来,南海僧人正落胎。 万代女朝终破灭,多年辛苦化尘埃。 话表通天太圣被如来佛祖掌中之‘权’压往北海峰,因那山峰又酷像一个‘权’字,又监禁着一只老猿,因此又唤作‘掌权山’。 通天太圣被困山下,傲心卑微,官梦无存。身不能翻,肩不能动。看春开花落,水暖冰消,好不苦也!但见: 身负重山之下,头不能抬,脚不能伸。头不能抬,看不到那蓝天似海,浮云洁白。脚不能伸,直压的胫骨酸疼,大腿难撑。西风、北风、冷风、狂风都来簌簌吹,阴雨、雷雨、暴雨、冻雨也将瓢瓢倒。看倦了春来春去,听烦了潮起潮落。大眼睁开,看蜜蜂蝴蝶花间竟自由。双眸合上,忆山里夫妻平常度日时。滚泪颗颗,都是心酸。往事种种,都成悔恨。秋风吹愁难灭,身困心幽待灭。 话说通天太圣不甘被困,日夜嚎啕,早惊动了如来。如来传唤大弟子舍利佛曰:“秋露子,那猿心快灭,你代我去问候一声。”舍利佛道:“世尊,通天太圣搅闹天庭,罪恶滔天。幸被我佛捉获,镇在北海峰掌权山。心灭身死,实为报应,何苦看他?” 如来摇头,曰:“昔日,我在苦行林、禅河苦行悟道,达五六年。那时我饥寒消瘦,饿的目陷鼻高,颧骨显露,是一只野猿供奉瓜果,还有一头野象进奉豆汁,由此我才得以在菩提树下证道。猿类于我有恩,不可不报。吾观通天太圣亦与佛有缘,一百年后当入教沙门。” 舍利佛复进言道:“通天太圣乃恶魔出世,一百年后放出,恐生祸患。”如来曰:“秋露子,非也。吾观其阳寿不久,光阴有限,不可虚度。汝勿多言,速去使之振作,不令心死。”舍利佛秉承法旨去了。 如来坐十二品莲台,全身发二十四道金光,上冲天庭,下通地府。惊的十方诸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一十二位护教珈蓝、尊者阿难、弥勒菩萨、长老摩诃迦叶、比丘尼、优婆塞等顶礼双足,恭听训诲。 如来曰:“天地初开,世界甫成。众生处有四大神洋:曰东鹤神洋、曰北龙神洋、曰南兽神洋、曰西龟神洋。东鹤神洋者,乃女娲造人之福地,那里有国,名曰猿人国。历经万年演变,人口渐增。虽如此,终究地广人稀。庆幸国中风俗淳朴,人心乐善,实为上古先民也。 南兽神洋者,上古猛兽聚集之地,凶残嗜血,斗狠争权。那里国王甚多,相争相杀,生灵涂炭,百姓命如草芥。西龟神洋者,西方强盛之地也,虽强盛,然恃强凌弱,专横跋扈,不尊佛法。不结善缘,日后必有劫惩。北龙神洋者,神州之大地,东方之首善。地虽好,人却恶。他那里六尘不净,多贪、多盗、多争、多杀。犯七罪迷不知归,破十戒怙恶不悛。 我用二十四万八千年造了两部佛经,一本名曰《大乘佛法三蔵经》,一本名曰《三宝大云真经》。前者已有人取之,后者亦当有人取。” 文殊菩萨全身顶礼,问我佛曰:“前者取经人乃七十五年前轻慢佛法的金蝉子,不知后者取经人身在何处?是否还来我大极乐雷音寺?” 关于七十五年前金蝉子轻慢佛法之事,不知列位看官尚有印象否?前文书交代,东陵圣母因查寻西王母五彩霞衣不力,不敢面见玉帝,又被直场四健说服,来到了西方佛祖圣境。当时佛祖正在讲经说法,底下金蝉子打呼噜,一共打了四十五声呼噜,故被贬落幽冥,四十五年之后投胎。当时北龙神洋地界乃是南朝陈霸先时代,公元五五七年。四十五年过后,金蝉子投胎,又到而立之年,经观音菩萨点化,令其西去取经。——前后共七十五年也! 话说文殊菩萨问及后者取经人,如来则摇头曰:“不可说,不可说。”有诗为证: 如来经度北龙尘,圣母南华正献身。 道是佛陀无破败,可怜天命不由人。 如来正打坐入定间,又有尤婆夷顶礼来报:“启告佛祖,南无观音菩萨进山门缴旨。”如来叹息道:“七十五年过去,生命仅在呼吸之间耳!打开正门,请她进来。” 只见观音坐上品莲台而来,至佛前,起身站于莲台上,礼佛三拜:“禀世尊,弟子已将金蝉子送上西行取经之路,特来缴旨。”如来问:“我送你锦襕袈裟与九环锡杖,不知你卖了多少钱回来?”观音道:“弟子原本要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但见那唐王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皈依我佛,故而分文未取,白饶与他。” 如来道:“经不可白传,否则后世当饿死。那北龙神洋物产丰富,富贵之人比比皆是。此等人只知把那黄白之物花销在安逸娱乐之处,而从不肯将半分钱用以作善,实在吝啬之至。而我故土罗卫国则以重金礼佛,贵有须达多,贱有阿末罗。一个愿将黄金布满花园,一个愿将房舍让与我佛。孔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我亦为孔子之意。” 观音顿悟道:“待弟子赶上,问他要钱。”如来以掌止之曰:“不必,待后者取经人降世之时,再要不迟。”观音菩萨问道:“敢问世尊,后者取经人乃何人也?”如来复摇头曰:“不可说,不可说。我只知那传经之地不在西方雷音寺,在汝南海普济寺也。” 另一方面,西王母娘娘自被通天太圣盗窃了五彩霞衣和游龙戏凤文胸,整日向玉帝哭诉。玉帝只道东陵圣母全力搜查,不日定有佳音回报。托塔天王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说东陵圣母根本就没有尽心尽力搜查失物,而是动了凡心,伙同南华真人私奔到西方佛地三生石畔幽会。 玉帝闻之,勃然盛怒。即遣托塔天王领兵捉拿,不日,南华真人、东陵圣母便被李天王缉拿归来,玉帝历数其罪行,即令执鞭力士押赴斩神台,立即斩首。此时间,如来现身,向玉帝求情。玉帝道:“佛祖不必求情,他们私动凡心,株林秘会,已是死罪。” 如来伸出左手,手上现一宝盆,盆内设奇花异果,四时风景,八方人物。宇宙万物,无所不容。乃对玉帝道:“此盆乃浴佛宝盆,原是我儿时沐浴之盆,后来我用它穷观天下,透察宇宙。实是一件宝盆,我今以此盆献之,特求救此二仙。” 玉帝容缓,受了宝盆,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执鞭力士策三百神鞭,剔神筋仙骨。贬去真灵,交与佛祖处置吧!”如来称谢不已。 当下将二仙神籍去了,又受神鞭之痛,东陵圣母疼痛难忍,向佛祖哀号:“佛祖救命,来世愿生于下方,专为佛祖弘扬佛法。”刑部天官又号令雷部二十四天君将他二者神筋仙骨剔了。各雷将又举大锤打碎天灵盖,跳出两粒真灵,转交给如来不提。有诗为证: 南华圣母受凄刑,锤落鞭抽只不停。 无量慈悲终出动,盆交浴佛换真经。 话表我佛如来拘着二仙真灵返回灵山宝刹,三千大众齐来迎接。如来端坐十二品莲台,大众顶礼膜拜。如来祭出掌心镜,立于中央,念声佛号,只见镜中现出那北龙神洋的大千世界来: 果真是地域辽阔,山河秀丽,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观看良久,只见有一紫髯黄眉的怪人进了洛阳福先寺,对着佛像虔诚拜祷告,告曰:弟子武士彟生于乱世,为求活命,参军镇逆。白刃红血,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厄报上身。弟子曾有三子,二子年方总角,死于敌下。一子未生,死于胎中。如今新皇继位,天下太平,而我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弟子不求有子,但求有女,日后嫁的佳婿,也好老有所终。 祷毕,拈香而拜,奉纳多金。如来看罢,吩咐尤婆塞道:“劳你押着东陵圣母的真灵投到武士彟夫人的肚子里,令她出生。”尤婆塞礼佛,接过真灵,握于掌中,前往投胎不提。 公元六二四年,武士彟的夫人杨氏生下一女,杨氏梦见天空有日月之光,武士彟便起名为武梦明。武士彟的好友张志诚听说他喜得一女,面相如佛,便急急去看。 这张志诚乃是杨侑朝的守关将领,公元六一七年武士彟追随高祖李渊攻打长安,甚是艰难。那长安主将便是张志诚,就在李渊无可奈何,准备撤兵之时,武士彟却身赴虎穴,劝降张志诚,最终劝降成功,那张志诚反戈一击,将隋氏江山拱手相送。李渊登基后,封武士彟为应国公,封张志诚为魏王。 武士彟正与家人摆筵庆贺,忽有主簿来报:“大人,您的好友张志诚来了。”武士彟离开席位,满脸露笑,不停的喊:“志诚兄在哪呢?”未几,张志诚与他会于中庭,便耍笑道:“七年未见,应国公就是不一样,光这院子就有五六十重,害得我好跑,就是上阵杀敌也没这疲惫。” 武士彟笑道:“什么话,我就是个伐木工而已。不过仗着本钱侥幸升官耳,兄何必挑理。”二友相见,满座皆贺。周旋一气,志诚道:“闻如夫人生得一女,面相如佛,愚兄得知,故不辞千里而求睹一面,不知国公准否?” 士彟指笑道:“你我交情,见见何妨?看你尽拿我当外人,倒打起官腔,说起官话来了。”志诚听罢,也咧嘴一笑,并不在意。俄而,婢女抱出女婴给志诚观看,但见: 宽额圆脸,金眉玉目。动嘴吧唧如念佛,闭眼遮光似坐禅。 见罢,婢女抱回内房去。志诚好不称羡,道:“彟兄真有福气,得了个宝贝女儿。”说罢,连叹三声。士彟拍肩抚慰道:“志兄不必感叹,与你相比,我才是命途多舛。所生三子,皆死于非命,晚年得女,也算庆幸。”二人饮口菊茶,又道:“我记得七年前,我去长安城劝降你时。听得后堂有婴儿啼哭,我正纳闷间,尊夫人将那婴儿抱出,说是你的儿子,才一岁半。唉!岁月不饶人,转眼七年已过,不知贤侄长大否?会背《论语》否?” 那志诚听得此言,脸面霎时发白,情不自禁时,竟当众垂泪。问故,乃道:“我归降高祖,被封魏王,封地山东历城。在去往历城的途中,我儿突发疾病,全身冰冷,不幸去世,时年五岁。” 众人听了也深表遗憾,士彟道:“我本想将小女许配贤侄,不曾想……。”又是一阵哀叹,士彟道:“志兄不必悲伤,你若还想老年得子,不如去洛阳福先寺拈一柱香,拜佛求子。实不相瞒,愚兄就是去福先寺拈香之后,才生了这个宝贝女儿。”志诚摇头傻笑,有不信之意。众人皆道如此,方信了一半。士彟又道:“你若求得一子,我还愿与你连亲。” 正谈话间,又有管家进来报:“大人,门外有一道人求见。”士彟心思:“我从不与道士相交,怎会有道士来拜访我?”志诚问管家:“那道人什么模样?”管家道:“那道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左《周易》,右《八卦》。还说什么神女下凡,唐王换武。” 喜得志诚道:“是他,那道人叫袁天罡。乃文王之传人也,素以推背天下而著称。今他来造兄府,必是算出兄长生下奇女。我有一计,可试他一试。”士彟问计,志诚耳语几句,士彟会意,报知婢女如此如此。有诗为证: 东陵圣母降凡胎,祸乱唐朝本不该。 士彟若知生女帝,焉能随意抱出来? 当下,二人出门亲迎袁天罡,至客厅坐毕,有仆人献茶。士彟问:“道长何来?”天罡道:“闻应国公新生一女,面相如佛,可容一观否?”志诚连声制止道:“错了,错了,不是女儿,是个男孩。婴儿性别最难分辨,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女孩,可再一细看,竟是男儿身。” 士彟作戏道:“眼见为实。”说着便喊婢女将孩子抱出。袁天罡上前细看,果然是男孩: 虎头帽,短头发。开裆裤,小棒棒。 袁天罡看罢,继而叹道:“我学了《周易》二十年,所卜之事,从未有错,怎么今日卜了个雌雄不辨呢?”说着又自我悔恨起来,志诚心知肚明,故意问:“袁大师,先不必自责。我问你,如果彟兄果真生一女,又当何说?” 袁天罡虚惊一场,擦擦汗道:“还是生男好,若生了女孩,她将要牝鸡司晨,颠倒乾坤呀!”士彟正端杯品茶,一听此言,吓得将茶杯摔碎于地。面如土色,志诚也为之一惊。有诗为证: 袁天罡道女为龙,忽降雷声脑震空。 若是早知怀宿孽,当时应悔拜尊容。 话说袁天罡见二人色变,问故,二人只道:“没事,近日闲暇,多听了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脑子里一活动,不觉心惊耳。”袁天罡也不疑心,众人又虚攀几句,才各自散去。 话说张志诚听了武士彟之言,半信半疑,去了洛阳福先寺求子。早惊动了诸天神佛,菩萨、罗汉、比丘僧、尼等众向如来请旨,急令南华真人投胎转世。如来挥手摇头道:“不急,求佛者要心中有佛,方可灵验。似他这临时抱佛脚的,绝不能行。” 话说张志诚虔诚求子,共求一年左右,还不见夫人肚大。有了懈怠之心,好在他夫人虔诚信佛,一日三炷香,早晚两诵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吃斋念佛十一年。她的诚心已感动了如来佛祖,如来拿出掌心镜立于中央,见香炉里点点残烬,细数十一点。如来收了掌心镜,道:“十一年了,张家果是诚心礼佛之人。传我教旨,立即让南华真人投胎转世。” 又转对观音菩萨道:“南华真人既投胎张志诚家,他落胎时必有一劫,尚请观音尊者渡他一渡。”观音合掌曰:“敢不奉命!” 公元六三五年,七夕过后,张志诚的夫人突觉肚胀,告以邻居。邻有一姥,见她症状,只道他夫人要临盆生产。张志诚喜出望外,激动不已,又是磕头,又是谢佛的。 那老姥惯会接生,这次却有些吃力。急得满头大汗,只听夫人疼叫,不见婴儿生出。迫不得已,与志诚道:“尊夫人怕是难产,多有性命之危。不知大人保夫人,还是保婴儿。”急得志诚道:“保夫人。”老姥要去,志诚又拉扯住道:“不不,还是保婴儿。”老姥又去,又被拉住道:“还是保夫人。” 就在这难舍难分之际,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金光落到志诚家中,随着就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当时那道金光出现时,凡是过路行人尽皆相见,都奔金光而来,金光散时,又听的人说魏王张志诚家新生一子,人们都说那是神仙下凡,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有诗为证: 天降麒麟到释家,佛光一照满城花。 平生只爱参禅事,义净文明万世夸。 话说张志诚见母子平安,心方落下。只是那婴儿不是哭就是睡,见了亲生父亲也不笑。家人道:“先给他起个名字吧!”志诚道:“他是求佛而生,就叫佛生罢。”志诚之母愤然道:“不可,什么佛生?你想让我孙儿当秃子绝后吗?依老身看,不如叫文明罢,取闻名于世之意。” 众亲戚、朋友兄弟、同事仆人都说:“文明好,文明好。”张志诚为谢佛祖,特意于十字街头搭起粥棚,配有馍馍,胡饼等。无论是乞丐、僧道,还是过往闲人,都可进棚喝粥吃饼。一传十,十传百,都说福先寺的佛祖灵验,都去拜佛求子不提。此事早惊动了山西武士彟,此时他的女儿武梦明已经十一岁了,听说父亲要去山东历城拜贺好友,也喊着要去,士彟宠爱小女,扭不过她,只得同意,不过让她扮男装,梦明应了。 水陆兼程,走了半月有余,终于见到张志诚,此时二人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哈哈一笑后,相聚于堂。志诚感叹道:“自你家小女一别,一晃又是十一年了。”说着叫梦明过去,梦明道:“张伯伯,听说您生了一儿子,所以我和父亲特意赶来见见。”志诚把梦明抱起,捏捏脸蛋,亲亲额头。道:“哎呦,我的乖侄女。越长越好看,穿了男装也挡不住女孩家的秀气,干脆嫁给我们家文明得了。”梦明道:“好呀,先让我看看我未来的夫君。” 士彟道:“梦明,怎么和你张伯伯说话呢?没大没小。”志诚道:“嗨嗨嗨,你这老东西,不会耍赖吧?当初梦明小的时候,是你说的等我有了孩子,要和我联姻,怎么你想当着孩子的面悔约吗?” 士彟也笑道:“依你依你,你这个老顽童,还是那么爱开玩笑。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把我未来的女婿抱出来看看。”志诚叫丫头抱出来,见他已经睡着了,士彟看道:“与梦明小时候一个样。” 志诚也这样说。也许是饿了,也许是说话声太大,将他吵醒,啼哭个没完没了,无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梦明道:“张伯伯,让我抱抱。”志诚也是被他吵的心烦,便叫:“小心点。”把婴儿抱到梦明怀里,说也奇怪,那婴儿立马就不哭了,反而还冲着梦明笑。志诚为之一惊:“看来真是缘分,我家文明一出娘胎,不是哭就是睡,就是吃奶也是眼泪汪汪的。怎么你家梦明一抱,非但不哭,反而露笑,看来真有夫妻缘分。” 志诚随即提笔蘸墨,写了联姻文书,并签字盖章。交与士彟,更不迟疑,也签字盖章。梦明道:“要是你家文明长大成人,爱上别的女人怎么办?”志诚一时不能回复,梦明拿出一条石榴裙来,铺在桌上,提笔照联姻文书原话誊抄在石榴裙上。然后交到志诚手上道:“以此为证,必不负心。”志诚连声叫好:“我儿媳不仅人美,连写出来的字都这么俊俏。”夸赞一番,将石榴裙压在箱底不提。 再说袁天罡自武士彟一别,也有十一年了,如今被唐王李世民封为太卜一职,专掌吉凶。 一日夜里,唐王正宠幸妃嫔,袁天罡闯入后宫,惊扰龙眠。唐王大怒,喝令武士推出斩之。袁天罡大呼:“太上皇快不行了。”唐王听罢,吓得魂飞魄散,连叫更衣摆驾。疾步到了含风殿,见殿内已是哭声一片,那些嫔妃、美人、宫女太监等人跪伏于地,哭声不断。唐王也哭了一阵,问袁天罡:“你是如何得知太上皇病危?” 袁天罡道:“是臣夜观天象,见东边有一星起,西边有一星坠。星起者,乃人之将生。星坠者,乃人之将死。”唐王道:“此必是那新生之人克死朕父,先生可知此人是谁?”袁天罡道:“听说魏王张志诚新生一子,天降金光,在满城之中开粥施舍,连应国公武士彟也去庆贺。” 唐王一听武士彟,恨道:“太上皇对你不薄,你个木头贩子竟敢与前朝叛逆勾连诅咒太上皇,朕绝不轻饶。”袁天罡煽风点火,又将武士彟之女武梦明出生之事说了,并道:“此女不除,后患无穷。” 次日,唐王即派兵前往山东历城捉拿武士彟与张志诚。消息传来,武士彟让张志诚逃,张志诚又让武士彟逃。他两个你推我让,难舍难分。 武梦明道:“父亲,伯伯。为今之计还是要把文明带走为好,免得落一个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结局。”二老一听极对,可又不知交付于谁。武梦明自告奋勇,二老知道她聪明伶俐,便放心交付她。 梦明扮男装,将文明裹入怀中,由家人护送下,逃出历城。而官兵前来,拷问张志诚,只说新生之子不幸夭折。官兵不信,将张府上下的男孩女童尽行诛杀,又将他二人绑入囚车,入朝见驾。临行前,又放一把火烧了张府。在押赴囚车途中,武士彟也因畏惧担忧而亡。有诗为证: 东升西落夜观星,火井虚谈祸不停。 太祖知危先吓死,梦明护法避无形。 话说右武卫大将军李尽忠、右卫钤大将军孙万荣带兵三千甲兵沿路追赶武梦明。连追十五个日夜,追至渤海边上,大将李尽忠、孙万荣看到海滩上有个跌跌撞撞的小女孩,周身都湿透了,衣服沾满泥土,怀中死搂着襁褓。孙、李二将大喜,皆言:“你我之富贵前程,都系此女娃了。” 言讫,下马来抓,三千甲兵排成长队围困海滩。十一岁的武梦明倍感无助,掀开襁褓中的张文明,滴几行泪道:“可惜还未成人,还未识得双亲面孔,就要和我共赴此难了。”边说边往深海里去,淹至大腿,淹至胸前,快淹没时,天降一人,方解了此劫。这正是: 莫说圣人如何圣,应思吃苦如何吃。 不知是哪一位神仙显灵救了他们?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掌权山赐名指路长安街捧沙祈雨 诗曰: 秋游风里为愁来,剔作金鳞撒作财。 不是凋零因落木,何妨花海未尝开。 却说武梦明抱着婴儿张文明只身趟海,存了必死之心。值此危难之际,南海观世音菩萨金光显圣,将净瓶杨柳枝,扯下一叶,落入海中,变为大船。武梦明上了大船,连连叩谢菩萨。东南风大起,一路顺风而去。此之谓“渤海渡南华”也!有诗为证: 太宗皇帝尽涂鸦,孙李将军二爪牙。 圣母并州逃虎尾,观音渤海渡南华。 似孙、李二将这等奸臣,岂能目睹菩萨尊容?二将正兴奋地下海抓她,谁知凭空出现大船,将她救了去。又见她在船上使劲磕头,不自觉地朝天上望去。天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群海鸥盘旋。二将头朝天上张望,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海鸥大仙救了她?” 二将正张望着,不料海鸥排便下来,正落在二将脸上,为三千甲兵所耻笑。 话说大船靠岸,武梦明一路颠簸,无家可归。眼里遍地是繁华,不知何处是吾乡。看官啊,就算是现在,也是出门万事难,何况上古乎?处处都要看人眼色,低头哈腰,只有这样人家才能给你一口吃的,给你一口喝的。 有时讨不到吃的,就给人家做苦力,换点奶水喂养婴儿。晚上没住的,就到野坟地里捡一些死人衣服,穿戴身上过夜。小小年纪备受尘世冷暖,实属不易。好在困境只是暂时的,光明迟早会到来。 话表洛阳福先寺慧智方丈夜间参禅,神游之间,偶得一梦。梦中观音菩萨现身,对方丈道:“慧智方丈,今有上界南华真人转世释子,因唐**邪教袁天罡之言,进谗言说:东升一星者乃我佛释子,西落一星者乃高祖李渊,诬害我佛释子克死唐高祖。唐王听了,派兵往历城屠杀魏王张志诚一家,其好友并州武士彟亦被官兵抓走,因畏惧亡于途中。应国公武士彟有一女,名武梦明,年岁十一,极具龙佛之象,是她于刀山火海之间救得释子一命。如今他落难洛阳,望慧智方丈前往搭救。此释子造化颇高,前途无量,乃我僧家之法门龙象,汝当善待之。” 次日,慧智方丈安排好寺中事务,叫了两个随行弟子,以化缘为由,遍寻佛家释子张文明。 且不说慧智方丈云游天涯寻释子。再说佛祖大弟子舍利佛奉旨来到北海峰掌权山,看天野之心是否已死。舍利佛乘云至北海峰,但见: 海滩泥泞变浅,沧桑依旧人间。深山多少岁月,繁华不曾一见。囚身幽静之中,狂心瞬间则止。每忆从前自在,不由以泪洗面。痴羡花鸟鱼虫,自由自在无边。 舍利佛见他一动不动,将头埋在土里。舍利佛怕他心死,有意激道:“可怜,可怜,掌管圣祖庙的通天太圣居然落到这个下场,叫人好不悲伤。” 太圣一听有人,将头拔出,激切地连呼百声:“救我,救我!”舍利佛道:“通天太圣,你认得我吗?”太圣精神一振,赶忙道:“认得,认得。您不就是佛祖门下十大弟子智慧第一的舍利佛么。” 舍利佛道:“你知道你因何被困囚于此么?”太圣连连叹气道:“都怪俄不会做人,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如蒙赦免,以后再也不做见义勇为、杀富济贫、惩奸除恶、打腐骂贪的事了。俄也想通了,俄就是个蝼蚁小民,做好自己就行了,其他天下大事揽不了。只求活命,变猪变狗变王八都使得。”, 可怜通天太圣,被困压得久了,连最后的尊严也没了。只要能自由,能活命,吃粪都行。舍利佛听他说了这些心死自卑的话,乃道:“通天太圣不要心灰意冷,你之所以有这场劫难,全因你狂妄自大,乱了神佛法纪。你适才所言见义勇为、杀富济贫、惩奸除恶、打腐骂贪之事,乃是正义之事,你恢复自由后照样可以做。” 通天太圣哭着道:“不敢做,打死也不敢做了。俄就是正义之事做多了才得罪了的人,才有这场劫难。你们这些歪嘴和尚,就只会在嘴里宣扬正义。你们就会哄我们这些没脑子的去做,做成了,你们来表扬几句,做不成,却撇下不管了。要做也可以。见义勇为只见小义而为之,杀富济贫只杀小富而济之。惩奸除恶只惩除小奸小恶,打腐骂贪也只打小贪官。” 舍利佛闻言嗔怪道:“好个侏儒野狖,却会顾左右言他。你休讲什么正义,想你逼宫反天之时,心中可曾有正义?如今势穷,桎梏加身,却来大谈正义,好令我同情于你,达到释放你之目的。你真是黄鳝的尾巴——又尖(奸)又滑。” 他又恼道:“既如此,你来何事?莫不是看笑话来的?”舍利佛道:“我奉如来法旨,特来给你指一条出路。”听到“出路”二字,立马扯着嗓子大喊:“什么出路?你快说,俄愿意做。” 舍利佛道:“南华真人与佛有缘,他和东陵圣母两个近日常在一起听我佛讲经。一百年以后,南华真人将转世为僧,往南海普济寺取经,路过此间,你可与他做个徒弟。我给你取一个法名,他也好收你。真性有为空,缘生故如幻。你便称作‘空幻’罢!”有诗为证: 身压北海不能挪,舍利佛来把命说。 今日法名袁空幻,明朝道姓却知何? 那袁空幻听到“一百年以后”的话就心凉了,唉声叹气道:“您老人家切莫说嘴,常言道:日里讲到夜里,菩萨还在庙里。一百年以后,我都死求了,还取什么经。不如现在放我出去,我写一份八千字的认罪书,交于玉帝,诚心悔罪认罪,再不反天了。乖乖回家种地,打下粮食全部上交天庭,只求不再降罪,当个顺民终了残罢了。” 舍利佛笑道:“你当初若有此心,也不会有如此下场。可惜你还在做梦,你在天上做官梦,如今被困,又做起辽东鹤求返之梦了。你那鹊华山流金洞已被天庭荡灭,你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了。你不堪进化,错过做人之时。你狂傲无礼,众妖舍你而去。如今只有皈依我佛,去六尘,守十戒。知四律,明五论。保护唐三宝南游取经,功成正果,封汝大乘罗汉果位,那时汝亦有莲台坐。” 袁空幻听到鹊华山流金洞被天庭所灭,哪里信?还是向往。不过又不能表现出来,还是以很乖顺的口气道:“您素称智慧第一,可否给我一件事做做?不要叫我干等一百年,等的心都凉了。” 舍利佛将一块芋头大的石头递给他,道:“你将此石磨没了,你便能见到他了。”他欢天喜地的磨了起来,心由此不死。有诗为证: 掌权山下指前程,一百年来未出声。 心死恐伤磨石镜,光阴从此付沽名。 再说唐王李世民安葬好李渊后,就有许多大臣上奏废除佛法,拆毁寺庙。唐王道:“这怎么好?五年前朕刚让三蔵法师西天取经,并与之结为兄弟。如今仅以一时之失而废除佛法,将来御弟取经回朝,朕有何面目再见御弟?”魏征上奏道:“自陛下与三蔵法师结为兄弟后,各地的州官县令也上行下效,痴迷佛教;大兴土木建造寺庙,民间百姓被搜刮一空,佛法讲的是教人向善,不是教人作恶。”魏征言直,唐王恼怒,指骂道:“田舍翁住口,气死朕也。左右,魏征出言不逊,诽谤我佛,与我打入死牢,听侯发落。” 于是气急败坏的来到皇后之宫,长孙皇后见他满脸怒气,不禁发问,唐王素服长孙皇后,便将魏征之事说了。长孙皇后听了劝道:“陛下,佛教盛行,圈田占地,百姓无以为业。陛下,妾认为佛教传之于外,多是粉饰太平,不宜久存于世。魏征敢直言,才是陛下的一尊佛。“ 太宗听了,恍然大悟。只是碍于唐三藏不好做事,便问道:“皇后之言是理,朕之本家乃道,非佛也,只是朕当年命唐三藏西去取经,又与封为御弟,今言尊道抑佛,恐不服也!”长孙皇后道:“此不难,所谓上行下效,陛下何不封老子为‘大道元阙圣祖太上玄元皇帝’。再召当代名流将《道德经》之典加以作注,而后散入民间,到时道教盛行,而佛教衰。” 太宗叹道:“如今天下人都是些来来往往的名利过客,谁有那闲心看书,更别说道教之书了?只怕是瞎费功夫,浪费朕的文墨。”长孙皇后道:“我有一法,未知可行否?请陛下代决之。”问何法? 皇后道:“万事以民为本,眼下盛夏将至,长安街比年干旱无雨,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发皇恩浩荡之心,汇聚四方高僧妙道一起问天祈雨。如僧求得雨,便永列道前,四季受供。如道求得雨,也则如此,百姓那时必无话说。” 太宗称善,盛赞贤皇后。果然,唐太宗放出告示,在长安街建好祈雨台。各地僧道纷纷前来,乞求祈雨,好显尊位。 唐太宗自伞盖龙车凤辇处观看,却叫百官列席前排,主持查看。后一射之地又围了无数百姓,都来争相观看。有看皇帝的,有看后妃的,有看当官的,更多人则看僧道比法求雨。时过正午,当官的请了旨,即叫:“僧道求雨大典正式开始。”只见光头堆里走出个恶和尚来,怎恶?但见: 头大如南瓜,眼大如蛇蛋,面长红点点无数。头生铁疙瘩一坨,胳膊上坑坑洼洼。皮爆流脓,大嘴巴嘟嘟囔囔,干皮起泡。歪嘴念佛经,大肚入菩提。手里一样金刚铃,项上一串罗汉珠。 和尚登上祈雨台,向西顶礼,合掌端坐,口诵万遍阿弥陀佛,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雨来。害的那皇帝大臣百姓顶着火炉直烤,皇帝大怒,道:“和尚不实,故弄玄虚,害万民白期待一场,真真可恶。令,将和尚戴上枷锁,押上囚车,游街三日,然后驱出境内。” 众军听令,果然把和尚戴上枷锁,押上囚车游街去了。当官的问道士:“和尚没本事,有失圣望,已被游街去了。你道士若是也没本事,就自家认了,千万不要学和尚不会装会,不然……。” 当官的话没说完,道士抢着道:“不然也游街去吗?”当官的道:“小子想的倒美,和尚游街,道士流放。”道士道:“佛说众生平等,道讲万物为一,儒曰天下大同,可是实际上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如今只好拼死一试了。” 只见道士穿着八卦衣,手里拿着木剑,纸符,摇摇玲,上了高台,烧了纸符,摇了玲儿,拿着剑舞云作法,口里念念有词,念毕,叫一声“风云快聚。”但见: 蓝天忽暗,烈日忽凉。蓝天忽暗,微风偷使柳丝飘。烈日忽凉,乌云密布地遮阴。紧接着狂风大作,杨柳呼呼,门窗嗒嗒,吹的人睁眼不开,道士叫声“雨来”。果然天上闪电一过,雷声一震,那黄豆般的雨滴便密密麻麻的下了下来。 太宗见了连说:“好道士,好道士,不失李家风范。”当官的见了道:“果然是个有本事的道士,比和尚强多了。”百姓见了,就雨欢呼,都说:“有救了,有救了,这年庄稼不白种啊!” 求雨毕,太宗封道士为司天鉴,掌观天察人之职,可自由出入皇宫。从此道士的名位在和尚之上,由此,百姓求道者多,拜佛者少。有诗为证: 太宗皇帝观祈雨,僧道两家曾自诩。 低等僧人屈辱时,如来不肯平将取。 话说西天如来佛祖正在讲经说法,忽觉得眉头僵硬,不能舒展。众佛问故,其闭目而开叹道:“那北龙神洋果真是愚昧无知,可惜我三千本度世佛经就要流落在那龌龊不堪之所。”大弟子舍利佛问:“世尊怎么了?”如来佛祖摇头道:“无事,无事。你随我到北龙神洋东土大唐走一遭吧!” 话说如来扮做一个游方的老和尚,手里拿着钵盂。舍利佛扮做一年轻徒弟,服侍如来左右。 如来微服私访,早已惊动长安街城隍土地,富人家的门神、灶王爷、还有三界五仙等都来暗中迎接。众神祇轮流请佛祖入住,并托梦催百姓进贡珍珠美味,一日三餐,不在话下。 话说这天长安街上人海如潮,人头攒动之间,如来个高,看见前面有辆囚车押赴过来。囚车上捆着个大头和尚,后面插一标牌,上写着:‘求雨无能,欺君害民’字样。街头百姓见了囚车里的和尚,不分老小,更不分男女,都脱鞋脱帽,捡砖拾瓦的打那和尚。 把和尚打的满头的包疙瘩,和尚哭的泪流不止。舍利佛要去救,如来道:“不必,他官法比我佛法厉害,且看来。”于是绕开囚车,来到一佛寺,信徒极少,对面有一老子庙,男女老幼都去上香礼拜,十分鼎盛。 如来穿梭在人流之中,要到庙里看望老子。不料却被守庙的小道士拦住!见进庙的是两个和尚,心里很是蔑视道:“什么人啊?”如来道:“贫僧乃远游的和尚,专程到贵国参拜老子庙,还望通融。”小道士道:“你这和尚好怪,道有道祖,佛有佛祖,你不参拜佛祖,却来参拜道祖,是何道理呀?” 佛祖笑道:“佛道本无门派之分,同样讲的是修行,贫僧参拜一下又能如何呢?”小道士还是不放,道:“可以,只是怕你不做,伤了面子。”如来道:“做什么?”小道士道:“我主下旨,道居僧于上。僧若见道,须的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方可拜见。”舍利佛大怒,要出手伤人,如来抬手示意,道:“贫僧是来切磋道法的,又不是来计较小事的。” 说着果然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来到老子庙。参观游览一番,连声赞叹。庙里道士见来的是和尚,也不献茶,也不看坐,更不管饭。 如来携舍利佛离了老子庙,又穿梭在长安街中,三街六市应有尽有。但见每户人家门上都张贴老子画像,焚香进贡。更有大儒名流,聚在茶楼酒肆讲说《道德经》,底下座无虚席,听到妙处,轮番喝彩。 佛祖离了繁华地,在偏远村巷看到一群小孩玩过家家,孩子们看到和尚来了就把好吃的东西放到钵里,纷纷离去。只有一个小女孩在地上捧了一把沙子走到和尚面前笑着道:“送给大和尚师父。”说完就把沙子放在和尚的钵里。佛祖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小女孩道:“我叫武梦明,今年十一岁了。”佛祖笑道:“十一岁还玩沙子?”梦明道:“一粒沙含一世界,我非玩沙,我玩天下也!” 佛祖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根如意,道:“梦明,你我有缘,你送我世界,我送你如意。”说着便把如意送到武梦明手中。 舍利佛正要生气,却被如来佛祖使眼色喝退。武梦明走了以后,舍利佛问:“世尊刚才为何要让那小女孩把沙子放在钵里?她这不是在轻蔑世尊吗?”如来佛祖笑道:“非也,此女乃东陵圣母转世,她被玉帝行刑之时,曾言:若得来世为人,必为我宣扬佛法。我观她有龙骨之象,日后必成主宰,今日之辱是为日后之荣。” 舍利佛不解道:“武梦明不是和唐释子在洛阳受难,如何却在长安?”佛祖道:“光阴荏苒,已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洛阳福先寺慧智方丈自受观音菩萨托梦,便以化缘为由,四处寻找。最终得以找到,慧智方丈收留了婴儿释子,得知武梦明乃应国公武士彟之女,乃付了盘缠,雇了马车回乡。途中偶遇其舅舅杨师道去长安,武梦明听说其父亦被押解长安,乃乘车同去。来到长安后,才知其父已于途中故去。其舅杨师道求官而去,不曾管她。留她一个人闲浪。” 舍利佛叹道:“她遭受如此劫难,尚能如此开怀。”佛祖道:“这正是此女有帝王气魄。”这正是: 寒英出蕊经霜苦,落笔成春诗意长。 欲知武梦明后来之事,请看下回分解。 ? 第二十三回武才人奉诏入宫唐太宗染病升遐 诗曰: 身夏心冬焉有益,炎凉总使万人说。 为何总唱悲伤曲,天下原来失意多。 却说福先寺的方丈慧智长老以化缘为由,遍访佛门释子张文明。访得十五日,最终在一处糕饼店门口寻见。当时十一岁的武梦明背着襁褓中的张文明跪在店门口,一个劲地磕头,求老板发善心,给点吃的。 店老板肚子肥肥的,满脸横肉,一脚踢来。正被慧智方丈的两个弟子看见,说时迟,那时快。二弟子箭身一跃,一个凌空飞脚将店老板踢倒,栽进倒泔水的坑里。过往行人看到他卡在坑道里,活像一只露出后脚的王八。不觉都哂笑起来,店中伙计将店老板拔出来。因脑袋磕破了,包扎上药,睡了一夜,第二天就没起来。 话说慧智方丈接过婴儿,果见面相如佛,有法门龙象,抱回寺中,细心喂养。待其五六岁时,便能讲解小乘佛法,方丈大喜,亲赐法名义净。十五即仰慕法显、玄奘之西游,二十岁受具足戒。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方丈得知一路护送佛门释子的乃是应国公武士彟之女,更听闻武士彟也是受了福先寺的香火才生下此女。观她额头龙骨突出,眉宇间有霸王之气。知道此女日后必是贵不可言,乃将随身盘缠都付给武梦明,又雇了辆马车送她返回并州老家。 话说武梦明将婴儿张文明交与福先寺方丈后,便坐马车回家,中途遇到舅舅杨师道去长安。她得知父亲被官兵押解进京,也跟了去。到了京城才知道父亲已于路途中殁去,舅舅杨师道又求官而去。她心情沉重,深巷里有几个孩童玩耍,她也去玩,好散散心。正好又遇到两个和尚过来,一个胖,一个瘦。胖和尚拿出钵盂化缘,小孩子们都把好吃的给放到钵盂里。她自己却捧一堆沙子放到胖和尚钵盂里。胖和尚给了她一柄如意,笑着离去。 天快暗,城门快闭。如出不去,则今夜无宿头。武梦明拿出如意祷告:“如意,你名为如意,是否真能如意。如能,请让我返回并州老家。”话音刚落,就从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梦明上前诉说,求载出城,果如意之。梦明窃喜,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如意。 话说武梦明一路风尘奔回到并州老家,刚一开门,见室内摆着棺材,母亲家人等泣不成声。武士彟在押往京城的途中惊吓而亡,皇帝念其有功于本朝,特拨黄金百两,准其回乡安葬。而张志诚夫妇生下逆子,克死太上皇,罪诛九族。 武梦明真个是小小年纪,心里什么都敢说。她忍住眼泪不流,咬牙切齿,心中喊出了当今万岁的名讳来,你看她胆子大的不行了。她在心里发誓:“李世民,你欠我武家的,必让你百倍偿还。” 杨氏哭得泪眼汪汪,烧一烧纸,磕一磕头道:“孩儿,你快为你爹披麻戴孝,好做孝子。” 武梦明换了孝服,对着慈父灵堂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心中告慰道:“父亲,想您对大唐有恩,赐封应国公,镇守故里。李世民如此待您,孩儿必不答应。有朝一日,若能进入内廷,必要颠覆李唐江山。以武氏为尊,好报今日之仇。”有诗为证: 太宗迷惑信司天,迫害忠臣武姓前。 莫怪此生唐覆灭,誓言周圣已陈先。 再说大唐后宫立政殿,乃是贤皇后长孙氏所居。近来宫女多为迟暮者,长思宫外亲人。亦有容颜不及而未幸者,也长思出宫嫁人。更有畏惧后宫嫔妃争宠者,无一日不思出宫而去。若论别个,则熟视无睹。然贤皇后长孙氏素来关心民瘼,听了此事,立刻奏报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初时不肯,贤皇后再三苦谏,太宗感其情,乃将宫女老迈者、大龄者、失宠者、思亲者三千宫女放出。有诗为证: 贤良识体长孙温,辅佐唐王总善存。 视痛如伤听夜诉,三千民女放宫门。 话说太宗皇帝听了贤皇后长孙氏之言,将后宫三千宫女放出。后两年时光,贤皇后染病去世。 太宗为了救她性命,曾亲自拜遍了所有的佛寺,都不管用。太宗大怒,佛寺拆去一半。贤皇后临终之前曾劝阻道:“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回也。妾蒙陛下宠爱久矣,还敢令陛下为妾求佛么?佛教乃是用来造福黎民,普度众生的,不是让陛下用来挽救臣妾性命的。陛下不可毁坏寺庙,恐神佛见怪。” 唐王泪眼朦胧,泣不成声,跪在榻前,紧握其手,太医也不知叫了多少遍。唐**斯竭力,痛哭流涕,丝毫没个天子样。 贤皇后知道他疼爱自己,死后必定大办丧葬,势必劳民伤财。乃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诫唐王道:“陛下,请答应妾一言,妾死后因山而葬,不须起坟,无用棺椁,所须器服,皆以木瓦,俭薄送终,则是不忘妾也。”唐王此时哭的肝肠寸断,哪有力气回答。贤皇后见他不答,只是死盯着他,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唐王见她十分难受,乃强忍悲痛点了点头。贤皇后笑了笑,薨了——时年三十六。追封其为文德皇后,葬于昭陵。 文德皇后去世一年后,这唐王就下令凡五品官以上,家中未婚女子,十二岁以上者都要选送宫中为秀女。 话说圣旨星夜驰往并州文水县,责令其女武梦明进宫,其母杨氏举止无措,十分害怕。武梦明引《塞翁失马》一典安慰道:“此何遽不为福乎?”心中则暗暗道:“李世民,报仇的日子终于来了。”贞观十一年十一月,公元六三七年,十四岁的武则天怀着报仇的目的坦然入宫。 一日唐王退了早朝,回到后宫午休。有专人将秀女花名册呈上,唐王浏览一番,就要合上。猛见得尾处有武梦明三字,乃问专人道:“武梦明何许人也?”回曰:“陛下忘乎?乃罪将武士彟之女也。因满孝期,故而选秀入宫,替父赎罪。” 唐王顿悟,在心里嘀咕道:“数年前,前朝降将张志诚生了一个儿子,克死太上皇。并州武士彟是他好友,听说他有后代了,不远万里前去山东历城道贺。朕派出孙万荣、李尽忠出兵诛灭其罪。张志诚诛灭九族,死不足惜,可他还有一子,下落不明。而武士彟在押解回京的路上惊吓而死,朕念其有恩于朝廷,拨金百两恩准其返乡安葬。他的女儿武梦明如今也有十四岁了,袁天罡说她命运不凡,有颠倒乾坤的本事,朕倒想见见。” 于是令召武梦明来见,武梦明穿着宫女衣服,故意将胸前纽扣扯掉,露出火来。须臾,武梦明到。唐王见梦明美貌不能目动,只见她: 肤白面净,体态盈发,胸中自有丘陵,身下岂无沟壑。红唇蠕动,秋波荡漾。声音中暗藏酥暖,温度里自见舒爽。一个是拈花老手称万岁,一个是寂寞花身盼百荒。一个是货真价实龙流水,一个是虚情假意凤吞阳。但见虎爪握双峰,龙手探源头。一个新承恩宠方说痛,一个老练钢枪尽疯狂。古来为瘦马,今者品新茶。只贪着眼前欢爱,何思日后凄凉。 唐王乃风月之徒,好色之辈。当下吩咐:“今夜不去别宫,只于此歇息。”有贴身宦官传令而去,天还未晚,唐王不敢乱来。只问:“你就是武士彟的女儿武梦明?”梦明低头说是,唐王道:“芳龄几何?”梦明细语低声道:“贱年十四。”唐王笑道:“朕看你明眸善睐,妩媚妖娆,不如就叫媚娘吧!”梦明跪谢道:“谢陛下赐名。” 寒暄一气,日落终下西山,床帏弥漫,香炉冷淡。唐王将媚娘抱到床上,褪去衣物,行鱼水之事。唐王怕看她娇小,不肯用力。她倒纵体下怀,直往上迎。喜得唐王十分受用,二股相交,恰如鸳鸯戏水,好似游龙卷凤。这正是: 无声细雨悄湿物,一夜春风竟未停。 话说唐王初得滋味,十分欢喜,封武媚娘为五品才人。留侍身边,唐王每批阅奏折时,必请代笔。久之,字迹与之无二。 却说袁天罡执掌司天鉴,夜观太白星屡现于白昼。立即断言“唐朝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此事早已传遍朝野上下,朝中一班老臣赵国公长孙无忌、梁国公房玄龄、谏议大夫褚遂良、秘书郎上官仪等。听说唐王近来宠幸一女,乃罪臣武士彟之女武媚娘,还封为五品才人。急得这群老臣寝食难安,纷纷上书唐王,请求诛杀武媚娘,确保大唐基业。 唐王乃风月之徒,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岂肯失去?但又不好触怒群臣。乃对众大臣道:“量一柔弱女子,走路都被风吹着走,还有何力量颠覆朕的江山?想必袁天罡所说的武氏,不是女子,乃是带兵多年的男子。” 于是假借抚慰体恤功臣之意,在麟德殿宴请多年来为大唐东征西战的武官。时任玄武门大将李君羡亦在其列,李君羡早年随唐王大破宋金刚,攻打王世充,破窦建德、刘黑闼,颇有功勋。唐王曾赞曰:“李君羡如此勇猛,强虏何足忧虑。” 麟德殿赐宴时,唐王故意灌酒,众将士一开始还有所收敛。挡不住唐王好心款待,都喝了去。列位看官,酒这个东西,少饮是酒,多饮是忧。唐王见众武将喝多了,话不觉也多了,夸耀自己以前如何奋勇杀敌,如何攻陷敌人城池,如何在危难之际舍命救主……都是慷慨报效之词。 唐王叫行酒令,要求众将讲出各自乳名。众将都讲了,并无一个“武”字。轮到李君羡时,他却洋洋得意道:“末将小名“五娘子”,”唐王闻之一惊,遂掩饰笑道:“卿小名既为妇人之名,为何如此雄健勇猛?”李君羡一点都不知道危险逼近,还自我陶醉道:“得赖陛下封末将为左武卫将军、武连县公之故也。”唐王和一班老臣陪酒,听李君羡出此言,吓出一身冷汗。忙令囚禁,严刑拷问,可怜李君羡醉酒胡言,经不住严刑拷打,死于狱中。有诗为证: 禁庭图谶遍传开,预算唐朝三代灾。 赐酒洋洋先得意,何期口里祸投胎。 经此一事,朝中大臣暂时不动声色。唐王更是欢天喜地,以为除去祸乱唐朝社稷之隐患,自此春风无度,夜夜催花。引得后宫嫔妃,无不妒恨。 夏七月十五,唐王带后宫女子去洛阳紫薇城避暑。才人武媚娘、晋王李治二妃王氏、萧氏俱在。有突厥进贡名马曰‘师子骢’,并扬威曰:“大唐所有人能调驭此马,便年年进贡,岁岁朝拜!” 不等唐王开口,太子李承乾、三皇子吴王李恪、四皇子魏王李泰、六皇子蜀王李愔、十四皇子曹王李明。为博取唐王赏识,都各自争相而去,结果无一能驯服此马。 唐王正坐在宝座上观看几个皇子驭马,心中十分释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下站立身旁的武媚娘,发现她表情愤懑,眼神中带有杀气。正要唤她坐在身边,不想几个皇子连声惊叫,都被狮子骢踢开了。有诗为证: 太宗喜看驭调招,武主双眸冷气骄。 狮子骢鸣归女帝,周邦从此换唐朝。 话说唐王无意间看到武媚娘眼中杀气,乃回顾道:“武才人面作愤然之色,想来必能调驭此马。”武媚娘道:“容妾试之。”只见她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一步步走近狮子骢。她心中将狮子骢当做唐王李世民,心中暗暗恨道:“苍天有眼,若我能报得此仇,光耀武氏,则保佑我调驭此马。” 言讫,武媚娘抓住缰绳,踩了脚蹬,轻身上马。那狮子骢果然猛烈,就四脚奔腾,脱缰狂跑。武媚娘抓住鬃鬓,拿出匕首刺其咽喉。那马也通人性,知道要杀它,便不折腾了,乖乖地驮着武媚娘,围着校场驰骋四五圈,返回原地。惊的突厥使臣咋舌称奇,说出一些忌讳的话,突厥使臣说:“不想大唐女子更胜男儿。”唐王不悦。 夏七月二十八,乃文德皇后逝世五周年,唐王去了中岳庙为文德皇后祈福。路上询问还有哪些道观?太子承乾道:“福先寺香火鼎盛,素有求子必应之称,武才人尊父应国公也是去那求的佛,才生了像武才人这样品貌双绝的女子。”唐王喝道:“朕说的道观,你却来扯什么佛寺?朕平生最恨和尚,他若真的有灵,朕当年求遍长安佛寺,只求他能保佑朕的皇后,可还是舍朕而去。”太子承乾惶恐谢罪道:“陛下息怒,臣也是听人说” 唐王嘴上不说,心里作怪。人总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明明讨厌某个地方,心里还是很想去。 唐王以巡视为名,摆驾福先寺。方丈慧智早已率大小僧人迎接,唐王立于阶下,仰望寺庙,果然大气。正沿御毯往上走,抬头看见两旁怒目金刚,从眼中飞出一把利刃来直刺过来。唐王惊叫一声,向后一倒,失足滚落阶下。慌得众皇子、大臣、嫔妃、宫女太监等齐来救驾。 大臣们将唐王运回紫薇城,太医们竭力诊治。长孙无忌将跟随护卫唐王的卫士、宫女、太监,甚至是围观的路人,也不知打死多少。还不息怒,又把福先寺的大小僧人披枷带锁,打入死牢,僧人义净亦于其列。若文德皇后在世,必不肯牵累无辜。 话说唐王自见了那怒目金刚,眼中飞出利刃来刺杀他。失足落地,惊吓成疾。恍惚之间梦见伽蓝护法神关公执刀怒喝:“唐童,汝不尊佛法,辱我佛祖、拆我寺院、杀我僧人。岂不知你阳寿已尽,还不自修心,难道要入阿鼻地狱,让那些冤死的孤魂野鬼纠缠你么?” 言讫,护法神关公化神光去了。黑暗中建成、元吉抱着脑袋来索命。后面乌压压一片黑气浓雾,却是十八路反王,六十四烟尘。众人将唐王围住,直喊:“李世民,还我命来。”唐王吓得毛骨悚然,直呼救驾。一阵阴风大作,现出一个巨人,好可怕: 头长如柱,头皮黑铁,上生红毛飘鬼火。眼方嘴长,目射蓝光,嘴长獠牙。肚腹内五脏空空,只堆满金银。两条腿无肉,一根狗骨,一根狼骨。走一走,地皮少一少。闻一闻,人味淡一淡。 话说此鬼名曰无骨鬼王,不识字,只识钱。他喝退众鬼魂,对唐王道:“陛下,你做了二十三年皇帝,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寿命到头了,合该到地府轮回。你是阳间的皇帝,我是地府的鬼王。陛下死了之后,大臣们自然会为陛下发丧,陪葬的金银财宝自是少不了。但你不可葬于别处,必须葬于九嵕山。你若葬于九嵕山,我可让陛下免了刀山火海、万鬼吞身之苦。你若不葬九嵕山,必让你不生不灭,永世受苦。” 唐王吓得牙齿直打鼓,急摆手道:“不敢,不敢。”唐王深叹一口气,壮胆问道:“死生有命,不敢相争,但求上神示下,我李唐江山社稷如何?”无骨鬼王将唐王推出幻境,来到山上,看见佛寺,左走了四圈,右走了五圈,看见松柏林,迷了路途,出不去。 唐王直喊救驾,众大臣都争着呼唤。唐王这才睁开眼睛,皇子、大臣们都哭得不成样了。唐王头晕眼花,只觉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因问道:“朕是怎么了?”众人将摆驾福先寺,失足落阶一事说了。又将打死随行卫士、宫女、太监一事说了。 唐王隐约想起梦中护法神关公所训诲,急问:“福先寺的僧人有无牵连?”长孙无忌道:“已将僧人打入死牢,专待陛下发落。”急得唐王直咳嗽,连喘带咳道:“放了,放了。另拨黄金万两修缮所有拆毁寺庙,安抚众僧人。” 又长叹一声,老泪纵横道:“朕不慎落阶,与僧人何关?你们这群大臣只会卖直取忠,打着忠心的幌子残害无辜。尔等是为朕造孽,人说皇帝唯我独尊,他哪知道皇帝的心常被大臣掠夺。”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上官仪等大臣跪拜榻下,惶恐谢罪。 唐王自知死期将至,又问道:“太卜袁天罡在吗?”长孙无忌等找到袁天罡,伏于唐王枕下听训。唐王道:“朕梦见一怪梦,朕走马上山,见一佛寺,绕佛寺左四右五,但见一片松柏,而不知门于何处,迷于此间,不得出也。你给朕算算,是吉是凶?”袁天罡道:“马属离,离为火。火者祸也,人上山为凶。但见松柏,墓门象也,不知门处,为无门也。四五周,四十五也,后四十五年必有大祸。” 唐王急问:“何大祸?”袁天罡道:“唐三代而亡,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唐王道:“李君羡已死。”袁天罡道:“臣所推算者非李君羡,而是才人武媚娘。”长孙无忌等大臣附会道:“陛下,量一小小宫女,杀之何妨?”唐王老来生情,尝过她几番滋味,不忍下手。乃屏退众皇子、大臣,独传武媚娘侍奉汤药。 却说武媚娘刚喂了汤药,唐王虚弱困乏,小睡过去。武媚娘掩上宫门,要去熬药。刚走到拐角处,却被一双手搂了去。武媚娘看时,却是九皇子晋王。早将她推入偏殿,抱入帷幔之中。道声:“怪道父王身体虚弱,原来身边有你这等尤物。今番他受用不得,不如我来替他宠幸你。”武媚娘半推半就,受他父子精华。有诗为证: 患病无功命将休,安危社稷正忧愁。 晋王不道还添堵,暗赴高唐武媚游。 却说晋王得了妙处,相拥相抱不松手。武媚娘撒娇道:“想必殿下只是一时新鲜,贪恋奴婢身体,并不爱我。”晋王听了这话,立马发了毒誓,定要立她为妃。 武媚娘道:“殿下可知,奴婢乃是皇上的才人。殿下若真爱我,只有当上太子,皇上百年之后,奴婢永远是殿下的人。”晋王叹息道:“太子位怕是得不到了,大哥承乾虽死。可还有三哥李恪,四哥李泰。父王最得意他们,我却毫无希望。”武媚娘真个有心谋,悄悄附耳道:“若得此人相助,太子位唾手可得。”晋王听了,深以为是,将武媚娘又度了一回。这正是: 唐朝三代晋王中,武氏一门自此兴 未知武媚娘所言何人,请看下回分解。 ? 第二十四回祸李家三帝时乖奉武氏一霸为尊 诗曰: 一身万物使勃兴,也不忠贞锁玉庭。 自贱飞花随处是,春风何苦太多情。 话说武媚娘与晋王密谋道:“殿下与赵国公长孙大人有甥舅之情,何不请他向陛下进言?”晋王道:“舅舅未必肯帮呢。”武媚娘道:“长孙大人一向对权利抓得紧,而他的儿子长孙冲曾得罪过吴王恪。若他为帝,则长孙氏必乞骸骨。长孙大人英名决断,必定会想到这层。殿下也不必亲自见他,容易引人耳目,可秘派一人,送上一柄如意,他自会明白。”晋王从之,复搂媚娘于怀,唇齿相对,上下狎昵。 媚娘偶见晋王鬓间有一根白发,笑脸相拥道:“晋王年未过百,如何也生得白发?”晋王刺破小吻将其抱起道:“为卿故也!”床帏弥漫,地动山摇。自此后,心有所依,情有所发,大小无一事不与计之。 含风殿内,唐王身体每况愈下,召长孙无忌、上官仪、褚遂良、房玄龄近前,有大事相托。唐王面皮松弛,骨头突出。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目光虚弱,口鼻发**苦痛之声。头扭转来,见四位老臣齐跪榻下,听候圣训。 唐王迟开病口,缓出微声道:“卿等四臣与朕相从于患难之间,立业于矢石交攻之际,尔来二十年矣!朕虽有贞观盛世,亦赖卿等竭诚所报。朕不尊佛法,乃得现世报。忆昔三藏西天取经之时,曾拜为御弟。今无端听信妖道袁天罡之言,妄杀大臣,扰乱内廷,祸及我佛,真乃千古之恨也。朕已将其贬为火井县令,终生不得进京一步。若卿等忠诚辅国,上下齐心,女主武氏之预言就不会实现。” 言于此处,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上官仪四臣惶恐失色,以头触地不止,各自争道:“臣受陛下恩宠,名位已极,安敢不以死报效,尸位误国,以愧陛下乎?”四臣声泪俱下,不可骤止。 唐王手脚无力,不能制止,只看了一眼近侍女官。女人毕竟比男人有眼力,立马将四臣一一扶起。安排了御座,令四臣围坐榻前。 唐王道:“朕一生有十四子,也是死的死,贬的贬。剩下的都是些残虐丧德、贪吃贪睡的无志庸夫,唯有吴王恪刚勇雄略,最似于朕。朕欲将大位传之,卿以为如何?”长孙无忌第一个反对道:“吴王恪有雄无略,有志无德,不能统率百官,以治万民。不如晋王治仁慈博爱,深得民心。” 唐王道:“辅机如此倾向晋王,莫非他是你外甥?”长孙无忌道:“非也,如今恰逢盛世,主张以仁孝治天下,绝非武力。晋王治仁者无敌,必是万代守成之君。”唐王询问房玄龄、褚遂良、上官仪三人,三人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皆恭请传位晋王治。唐王即请上官仪拟诏,传位晋王李治,是为唐高宗。 唐王谓长孙无忌道:“朕的皇后,卿的妹妹,自小追随于朕,贤良温婉,体恤民生。朕有今之盛世,亦与之有关。她如果不是女子之身,那一定是具有王佐之才、效死之心的诸葛孔明。卿与朕乃布衣之交,非比他人,凡事万望以国为重,尽力辅佐太子,亲贤远小,勿负相知之情。”长孙无忌磕头如小鸡吃米,悲悲啼啼道:“老臣纵死,难报陛下之恩,怎敢不尽臣节,遗臭名于青史乎?” 唐王气息奄奄,说死不死。乃安排后事道:“朕死之后,务必葬朕于九嵕山,当与文德皇后遥遥相望。多陪葬金银财宝,丹青古玩,当施恩于孤魂野鬼,以保社稷。” 复屏退三臣,留下房玄龄,问有几子,曾婚配否?房玄龄道:“臣有犬子二人,长曰遗直,次曰遗爱。长子三十,已娶妻生子多年了。小儿遗爱十九,酷爱习武,不通文墨,从未娶妻。”唐王闻之,亲口将自己女儿高阳公主许配给房遗爱,梁国公房玄龄感恩涕零,拜谢不已。 唐王话说的多了,急吐了一口痰,痰中带血。慌得近侍女官直来擦口喂药,房玄龄也惊的大叫起来。唐王屏退房玄龄,又唤武才人近前来。唐王道:“朕死之后,你当如何自处?”媚娘道:“愿随陛下从于地下。”唐王道:“朕于心不忍,朕错杀汝父,已是追悔莫及,实不愿再牵连到你。”媚娘假意哭泣道:“愿听陛下发落。”唐王道:“若承恩宠,朕死之后,可出家为尼。为朕超度亡魂,不枉朕宠你一场。” 媚娘见他眼神游离,黯淡无光。不觉得意,露出凌厉眼神,道声“是!”唐王不经意间看到这种可怕的眼神,急火攻心,上气不接下气。口张目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武媚娘,说了三个“你”字,便一命呜呼,一代明主归西去了,享年五十二岁,庙号太宗。有诗为证: 自古江山难为守,人王万代长思久。 含风殿里死还呼,勤嘱遗言不绝口。 却说唐王死后,晋王李治继位,是为唐高宗。改元永徽元年,大赦天下。唐高宗初期还是挺好的,先后灭西突厥、百济、高句丽。开疆扩土最为辽阔,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加之边陲安定,百姓阜安,天下大治,史颂“贞观遗风”。 单说这武媚娘去了感业寺出家,心凉如水,万念俱灭。深夜不睡,独自沉吟道:“难道我武家的血海深仇不能够报了吗?”说罢,拿出和尚赐给她的如意来,贴身祷告:“如意啊,我武媚娘还能如意吗?” 三日后,唐高宗便来感业寺接媚娘回宫,封为昭仪。看官道是为何?哎!原来都是王皇后和萧淑妃争宠,互相献媚,吵的高宗头疼。王皇后为愉悦圣心,让他去感业寺接回武媚娘。并多有赞美之词,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武媚娘回宫后,被封为昭仪。乐的唐高宗日夜与之幽会,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下王皇后、萧淑妃傻眼了,都共同对付武媚娘。这武媚娘何许人也,东陵圣母转世,天仙一般的人物,媚能如妖,贤能如臣。把两代大唐天子玩弄的团团转,少不得吹枕头风。当下唐高宗便封武媚娘为皇后,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上官仪四大老臣极力反对。 深夜,武媚娘造访长孙无忌,讲了一番朝堂形势,又聊起家常事,道:“我得知长孙大人有一子,名长孙冲,有妾未有妻,有名未有官。我当奏请陛下,将长公主长乐嫁与爱子,封其为兵部尚书兼刑部尚书。”长孙无忌一再推辞,武媚娘不允,乃回宫去了。 趁夜色,又去了上官仪家,故技重施,先动之以情,高唱上官仪五言诗,大加赞赏,剖析诗中情味,引为知己。后又许官,将他两个儿子上官庭芝、上官庭璋提升为太仆卿。还将他的孙女上官婉儿留在身边,以为胁质,叫他有所权变。 果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朝,长孙无忌、上官仪称病不朝。剩下房玄龄、褚遂良等孤掌难鸣。武媚娘又勾结朝中势利小臣,如许敬宗、李义府等辈。极力拥护武媚娘为后,可怜房玄龄、褚遂良二位老臣力不从心,苦苦上谏,将额头磕出血,只是不听。愤懑之下,辞官而去。武媚娘当时躲在屏风后面,听到二位老臣之言,恨的她牙根痒痒,指甲不觉把屏风抓烂,心中道:“你两个老贼,日后别犯在我手里。不然定把你碎尸万段,以解今日之恨。”有诗为证: 高宗无智纳妖娘,从此江山不属唐。 紫绶金章皆俯首,忠臣只待褚遂良。 公元六五五年,唐高宗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册封武媚娘为皇后,尊其父武士彟为周国公,加赠太尉兼太子太师、太原郡王,配享唐高祖庙廷。立代王李弘为太子,太子弘生性柔弱,最怕见血。 他的老师给他讲春秋征战之事,他都害怕的不敢听,要他讲别的。他的老师不说自己无能,反夸太子仁德,高宗听了,对太子十分宠爱,曾私下对褚遂良说:“朕百年之后,必传位太子。”武后非平常女子可比,想唐太宗临终之时,就因为她一双凌厉的眼神带着可怕,指着她说了三声“你”去世了。唐太宗何等威武!临终尚惧武氏一双眼神,就证明非平常人可比。 她以母子身份与太子在合璧宫饮宴,一直到深夜才散,嘱咐他好好休息,并让贴身婢女送他回宫休息。后半夜时分,只听得太**里一身惨叫,第二天太子李弘的死讯传遍宫中。唐高宗痛失爱子,不久患有头疾,不能上朝,武后便代为处理政事。 不久,唐高宗立李贤为太子,令其监国。武后知道唐高宗对她失去信任,乃使人诬告李贤勾结荆王李元景造反,李元景乃高祖第六子,是李贤的叔祖父。武后不征求唐高宗意见,便派大将李孝逸征讨李元景,将其拿获,诛灭三族。怕他乱说话。先割去舌头,再截断四肢,扔尸碳火之上,化为白骨,与鸟兽之骨合葬一处。宗室大臣闻之,战战兢兢,辞官者无数。奸臣许敬宗又禀告武后:“曹王李明,也参与李贤太子谋逆案。”看官须知,曹王李明乃太宗十四子,写的一手好字。武后本想将他处决,又怕他反抗。只将他降封零陵郡王,流放黔州。后秘授黔州都督一道旨意——鸩酒除之。 武后又使人伪造证据,直指太子李贤。李贤苦苦哀求,大喊冤枉。唐高宗此时在贞观殿养病,殿外布满羽林卫,无令不能出入。李贤求告高宗无望,只得一步一叩首,将头磕破,磕到上阳宫,求武后赦免。武后将其贬为庶人,流放巴州——仍不放心,密派遣丘神绩于途中杀之。有诗为证: 世间无妇可敌她,祸乱唐廷血满伤。 自古虎毒难食子,忍将暗害李贤郎? 却说许敬宗、李义府二奸宄得知武后痛恨褚遂良。乃上奏道:“谏议大夫褚遂良辞官之后,每日在家清谈狂笔,影射天子,诽谤朝政。”武后厉声吼道:“清谈何事?狂笔何文?”二奸臣道:“清谈乾刚不振,狂笔牝鸡司晨。” 武后素知褚遂良乃一代书法大家,他要把这些笔迹散发出去,如何是好?由是怒从心起,下令抄家,诛灭三族。多官苦谏,武后怒气方平,下令道:“将褚遂良贬谪爱州,无令不得进京。”事后越想越气,密令心腹大将魏元忠、丘神勣扮成劫匪,于爱州途中将褚遂良杀死了。 却说梁国公房玄龄听闻褚遂良死讯,自知难保,写信给儿子房遗直、房遗爱,叫他们远离朝廷,辞官为民。谁知这两个二货全不识老父怜子之心,还在回信里说,等他死了,还要继承他的爵位。房玄龄看了回信,气愤而死。有诗为证: 逆子不知祸降临,信言取爵争名位。 将来招惹祸殃身,后悔弗听凭泪坠。 果然,大儿子房遗直继承了梁国公爵位。高阳公主哪里容得?挑唆房遗爱进宫面圣,请求将梁国公爵位转让给自己,唐高宗顾念兄妹之情,有意答应。不料武后道:“自古长子为嗣,岂可徇私。”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高阳公主恨透了武后,立马想出一条自认为高明的计策。她对房遗爱说:“我想出一条一箭双雕的计策来。你放出风去,就说房遗直伙同吴王李恪谋反,如此一来,武后贱人必定派兵来围,吴王李恪狗急跳墙,势必反抗。若剿除武后,则为我报了恨。若剿除了房遗直,不也是为你出了气么?” 说罢,房遗爱搂着高阳公主哈哈大笑,连说三声“好”。高阳公主试探道:“房遗直可是你哥哥,你真狠心。”房遗爱捏了她那里,反唇相讥笑道:“吴王李恪不也是你的哥哥吗?”言讫,二人大笑。抱起高阳公主就要行乐,高阳公主嫌他不举,又不好当面说破,乃道:“驸马,妾身貌丑,侍奉不周。我有两个婢女,颇具颜色,如蒙不弃,是否见见?” 房遗爱听出其意,也不说别的,只道:“见见无妨。”随着一阵脚步声逼近,二位婢女便飘飘然来到房遗爱眼前。她们身材火爆,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很有现代车模的风味。把个房遗爱看的口水直咽,全身滚烫。早把高阳公主隔离眼线之外了,高阳公主识趣,自行离开。专寻和尚去了,因和尚真元未泄,倒能合她心意。她之前曾驾车出游,在荒野茅庐之中偶遇一和尚,见他高大结实,欲要和他问佛参禅。叵耐赶路甚急,又是白日,怕遭闲话,因此未曾相会。今夜他打发了房遗爱,正好私会。有诗为证: 驸马心宽趣味多,高阳婢女双双赠。 夫君自在乐欢天,公主逍遥春意凳。 却说武后听说了房遗直勾结吴王李恪密谋造反之事,得知此乃高阳公主诬陷。但她还是要好好利用一下,来个借刀杀人,再卸磨杀驴。武后特意找来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冲,盛情款待,席间,武后道:“驸马近来和长乐长公主相处的如何?”冲驸马不敢妄言,只说很好。武后道:“令尊可好?”冲驸马也说很好。 武后见他畏畏缩缩,不敢畅言,乃假意醉酒,指着长孙冲道:“驸马啊,你有一个好父亲啊。他对你的关爱不输当今天子,你知道当今陛下是如何即位的吗?正是你那好父亲为了疼爱你,才即的位。”长孙冲听她说出这些话来,吓得直说:“皇后娘娘醉了,恐陛下见怪。”武后道:“你是不是和吴王李恪有争妾之仇?他还扬言,来日若当皇帝,定要斩你全家。而先帝也是非常看好吴王的,要把江山传给他。是你父亲为了救你一命,才向先帝谏言,改立当今天子。” 长孙冲这才机敏了,主动说:“娘娘要我如何做?”武后见他有了眼色,抚其容颜笑道:“驸马多虑了,不要你做什么。眼下房遗直伙同吴王李恪谋反,只是让你传达令尊一下。帮忙消除叛逆,查出主谋,还天下一个太平罢了。”冲驸马从之。 话说冲驸马告诉乃父长孙无忌后,无忌道:“看来我长孙家今后要仰仗此妇人了。”于是上奏朝廷,发兵捉拿吴王李恪、房遗直。 吴王李恪原本就恨长孙无忌,当初是他蛊惑唐太宗,才将到手的王位传给了晋王李治。如今又以造反罪名来捉他,吴王李恪哪里容得?就要奋起反抗,长孙无忌怕他狗急跳墙,不好收拾,乃假意道:“吴王若果真没有谋反之心,又何必动刀枪呢?若动了刀枪,反倒证实了谋反,那吴王纵有天大的冤枉也百口莫辩了。不如还是跟老臣面见皇上,当面说清楚为好。”吴王李恪被他灌了迷魂汤,信了老狐狸的话,着了他的道。 长孙无忌亲自审理吴王李恪、房遗直谋反案,因附会武后,严刑拷打,做实罪名。吴王李恪真英雄也,宁死不招,大骂长孙无忌,被其用刑具挖了眼睛,把铁针烧红,穿上金丝线,缝住嘴巴。装进布袋,吊在蒸汽之上,受蒸汽煎熬。房遗直就不行了,刚开始还坚持说没罪,后来要动刑,就承认了有罪。问他受谁指使?他承认道:“受吴王李恪指使。”长孙无忌待要定罪上报时,房遗直哭喊道:“请问长孙大人,谋反是死罪,通奸何罪?” 长孙无忌背后一惊,转身问:“何人通奸?”房遗直道:“高阳公主与和尚通奸。”长孙无忌道:“你如何得知?谁可作证?”房遗直道:“我与房遗爱乃是兄弟,彼此心知肚明,此事他也知道。只是公主赏了他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舍一得二,甘愿戴出行帽。”长孙无忌令其指路,深夜派兵缉拿,果然捉奸在床,那和尚自称辩机,陈言是高阳公主勾引,乱了他的修行。有诗为证: 房公后代蠢如猪,兄弟相残遭翦除。 更有僧家出败类,内宫不乏养淫蛆。 涉及公主,长孙无忌不敢自专,禀报唐高宗。高宗下令将辩机和尚腰斩于市,将高阳公主打入冷宫。武后遣派专人送去三尺白绫,逼她自尽。高阳公主逼急了,乱咬人,她说:“驸马他要谋反,我揭发...我揭发驸马...求武皇后饶命。”正中武后下怀,让她写了房遗爱谋反罪状。武后拿在手心,对着高阳公主嫣然一笑:“送高阳公主上路。”可怜: 一代红颜终结束,三尺白绫业已污。 武后又将房遗直、房遗爱以谋反罪处死。可怜这两个兄弟不听老父房玄龄之言,以至招来杀身之祸。 由于武后种种残暴不仁举动,让病痛中的唐高宗非常厌恶。某日,唐高宗病有所回转,心血来潮,决定要废除皇后,让上官仪拟旨。武后察觉,来到大殿质问唐高宗,唐高宗惧怕,全推给了上官仪。武后盛怒,令斩全家。 弘道元年,公元六八三年,唐高宗去世于贞观殿,享年五十六岁。此时尚没立太子,武后想临朝独霸,长孙无忌、上官仪等拥立高宗第七子李显为帝,是为唐中宗。中宗尊武氏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武太后已有除去长孙无忌之心,奸臣许敬宗最会察言观色,故意在朝堂上为吴王李恪、房遗直喊冤。唐中宗乃下令彻查,武太后命狄仁杰重新审理吴王李恪、房遗直谋反一案。查出果是冤案,上报唐中宗。中宗不能决断,武太后大笔一挥道:“长孙无忌乃三朝老臣,有功于大唐,不忍见诛,流放黔州,后世子孙永世不得为官。其子长孙冲流放岭南,长乐长公主囚于掖庭。”长孙无忌流放黔州之后,上吊自杀,临死前,想起妹妹文德皇后昔日忠告,悔恨不已。文德皇后曾劝他说:“妹妹我已经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长布列朝廷,而引杀身之祸。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诫。”有诗为证: 长孙无忌贵多年,可叹如今谪贬偏。 落魄凄凉维自尽,泪思皇后苦良言。 话说这中宗李显平日里受武太后约束,什么事都不由自己做主,心里窝的火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喜欢宋氏妃,要将她立为皇后,可武太后偏不让,偏要立韦氏为皇后。立韦氏就立吧,还不让多次临幸,要什么雨露均沾。心里早就窝火了,这皇帝当的还不如奴才。 某夜,韦皇后把唐中宗侍奉舒服了,搂着韦后道:“皇后,你真好,想要什么。朕都给你。”韦后道:“不敢要。”中宗道:“为何不敢要?”韦后道:“怕太后责怪。”中宗立马火了,道:“朕乃大唐天子,朕说了算,你只管说要什么,朕不信给不了你。”韦后看见他这幅英雄表象,乃道:“妾之父亲别无所求,只愿做豫州刺史足矣。”中宗许之道:“朕答应了,明天早朝就封韦玄贞为豫州刺史。”乐的韦后倒在中宗身下。 早朝,中宗果然宣布此事,宰相裴炎出来反对道:“韦玄贞没有功劳,更无仁德,焉能胜任?太后若知,必不答应。”不提太后还好,一提太后,孩子脾气上来了,他说:“我就是把天下送给韦玄贞又怎么了?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不是武家的。”本来是句气话,却被武太后当了真,以此为借口,将唐中宗贬为庐陵王,流放房州。改立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改元文明元年。自己号称“天后”。 天后终于除去了所有的障碍,从此高枕无忧。每日得空,便去感业寺听佛讲经。方丈做法事,要将天后的功劳报给佛祖,祈求保佑。将天后平生功业都写了上去,最后还欠一个名字。方丈问:“天后娘娘尊讳。” 天后略微沉思一下,心中默默道:“我本名武梦明,又被太宗皇帝赐为媚娘。如今我大仇得报,已将李唐江山坐在臀股之下,何不另起一个名字呢?”因想到母亲杨氏生自己时曾梦见日月当空,那时候便起的名字是“梦明”。便重新打乱结构,造字为“曌”,称武曌。当下将这两个字题写在上面,做法焚烧,报与佛祖。天后摆驾回宫,经过上阳宫时,天已暗了,突然从树下跳下一只野猫来,跳在天后头上,抓着头发不放。天后吓得六神无主,瘫倒在地,拼命喊护驾,这正是: 福报终随福运去,恶果还须恶人尝。 未知后事天后娘娘被谁所惊?请看下回分解。 第25回颁禁屠僧道试甘霖聚上阳仙佛诉衷肠 诗曰: 月照人间情自恋,朱墙玉夜忆灯绵。 如夫谢女终将在,会与叔平再线牵。 话说天后往感业寺听了经,做了功德,已然天暗。起驾回宫的时候,树上跳下一只野猫,趴在头上乱抓。吓得天后失魂落魄,腿软摔倒,拼命的喊:“蟒来了,枭来了。蟒来了,枭来了……。”急得侍卫随从齐来问安。 天后软在地上,拉也拉不起来。大气直喘,脸色煞白。此时又是夜间,她这脸色倒像是鬼卒中的白无常。众宫人跪下问安,天后眼神呆滞,木讷讷地出神,发间汗珠一滴滴造了出来,显露在两颊。 呆滞良久,缓过神来,责问宫人:“哀家早就下旨,宫中禁止养猫,是谁胆大妄为,不听哀家之言?”这些宫女都是平民百姓之家的,自选入宫来,只知道任劳任怨,少说话,多做事。她们知道什么?只见她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只是不知。 天后问了多遍,也不知猫从何来。天后性怒,自有治人的主意。她命人将无辜宫女扒了衣服,吊在奚宫局梨树上过夜。 天后乃下令宫中所有人捕杀猫儿,亦不许养。如有发现养猫者,以谋逆罪论。自古上行下效,宫中以猫为敌,百姓自然以猫为害。百姓或有养猫者,都早已或杀或剐,或埋或弃了。更有一种地痞无赖,或见人良妇,意欲调弄,如不从,便诬告她养猫,告官领赏。 还有一些恶棍,欺负老实人,明火执仗抢夺田地,霸人财产。如不从,也要去告他养猫。似这般,天后倒也心善,总算为这群无所事事的人找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后来,这些人便以道听途说、恶意诽谤、添油加醋为业,世代经营,生意红火。 话说回来,天后为何如此忌讳猫?原来和唐高宗两个妃子有关,一个是王皇后,一个是萧淑妃。王皇后是并州祁县人,是司空魏国公王仁祐的女儿,他爹王仁祐本来是个卖假药的,她娘柳沁君也是个不懂礼仪的遗孀要饭妇。 世间事真就琢磨不透,一个卖假药的碰上一个遗孀要饭妇,两人一结合,生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王可容。后来唐太宗皇帝将她许给唐高宗,原先还性格温顺,举止大度。后来册封为皇后,她爹跟着她沾了光,乃被封为司空魏国公。 王皇后的父母跟着女儿沾光了,都进宫来看望她。这本没错,问题是非但不知宫廷礼仪,更要命的是还把山野习俗带进宫来,见了皇上不施礼,见了皇后不叩头。久而久之,唐高宗就嫌弃丈人了,就不让他们进宫了。 后来高宗又纳了萧氏为淑妃,萧淑妃出身尊贵,乃江南门阀兰陵萧氏,齐梁皇室后裔。并且模样极好,擅长弹唱。自得了这号绝色美人,早将王皇后忘了。临幸多年,生下许王李素节、义阳公主、高安公主。而王皇后一个也怀不上,自此后,性格大变,变得和她爹妈一个秉性,见了皇帝也不参拜,见了大臣也不慎言。什么都说,什么都做,摔杯打碗,骂街撒泼,与村妇无异。 话说王皇后和萧淑妃争宠,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把高宗弄得烦死了,干脆谁也不宠幸谁,任你们去闹。王皇后有了小智谋,为获新宠,不断在高宗耳边诉说武媚娘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温柔。让唐高宗把武媚娘从感业寺接回来,高宗本有此心,怕她见怪,所以一直犹豫。没成想她一点都不怪,反而还主动请求接回武媚娘。 唐高宗自此才对皇后有了一点点好感,临幸了三天两夜,便去接回武媚娘。武媚娘蓄发还宫之后,被封为二品昭仪。王皇后长和她殷勤走动,互赠礼品。萧淑妃那边也摔摔打打,哭哭喊喊,亦成了村妇。 话说武媚娘刚被接进宫来,倒还殷勤谨慎,后来慢慢的熟悉套路,又仗着有高宗宠幸,便开始说王皇后、萧淑妃坏话。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武媚娘本就是偷来的,如何不喜欢?自是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果真就冷落了二人。 很快武媚娘就生下一位公主,唐高宗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下了朝,必来观看。某日,武媚娘计上心来,吩咐人去请王皇后、萧淑妃,她却藏在暗里。二人来到她这里,不见了她,坐在那里等。只听见婴儿哭声,过去逗乐几下。便问婢女:“武昭仪何在?”婢女答不知。二人扫兴,悻悻而归。武媚娘看到她们走后,出来狠了心,将婴儿捂死。有诗为证: 争名夺利几时休,苦问苍天也任由。 道是妇人心软弱,如何杀子不回头。 唐高宗果然下朝来看,恰逢媚娘采花回来。笑问高宗:“陛下下朝了吗?”高宗点头称是,乃道:“朕来看看小公主。”媚娘道:“好啊,与陛下同去。”结果小公主死了,唐高宗半晌不言,武媚娘嚎啕大哭,问谁来过?婢女们说王皇后和萧淑妃。唐高宗大怒,即命将二人打入冷宫,并搜查二人寝宫。结果搜出许多小纸人,上写者高宗和武媚娘名讳,用针插着。 武媚娘自此当上皇后,将王皇后一家和萧淑妃一家都削籍,流放岭外。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祐死后,武媚娘怒气不止,又下令将她父亲掘坟劈棺,鞭尸焚体。 武媚娘三十五岁当上了皇后,回家省亲,武承嗣、武三思二侄儿俱荣官。 在家庙武士彟灵前默默哭泣道:“你老把我当男孩养,如今我也练就男儿的野心,男儿的阴狠,男儿的本色。儿终于为你报仇了,李世民的江山就踩在儿的脚下,一动不动。” 乃又问及张志诚遗孤张文明,母杨氏道:“那日官兵杀至,是皇后娘娘不顾生死,将他抱走,得以逃脱。却不知抱哪里去了?” 武后道:“儿历经千难万险,将他抱给了洛阳福先寺的方丈慧智大师,可是儿常去寻找,那里和尚说慧智方丈圆寂后。他效仿玄奘、法显立志苦行,儿也四处寻找,奈何总无踪迹。儿比他大十一岁,儿今年三十五,他正好二十四岁。想他婴幼儿的时候还与儿订了婚约,时光荏苒,不觉二十四载过去了。”说着神情黯然,母杨氏宽慰几句。此时宫中心腹来报,贴在耳边呢喃。听得武后大怒,立刻回宫。 原来武后回家省亲,唐高宗来到冷宫外,见王皇后、萧淑妃被铁链锁着,爬在地上,地上又放着木盆,盆里倒着剩饭。二人形同猪狗,被折磨的没人样。唐高宗十分难受,泪如雨下。 二人疯笑道:“李家的皇帝大概只有你懦弱无能吧,只恨我们生的标致,不得已为皇家所掳,本以为能享受荣华富贵,不成想跟错了人。如今我们容颜不再,形同猪狗,便请皇上下旨,放我们出宫为民,任嫁给瞎子、瘸子、聋子都行,只不要再进皇宫了。”高宗悲泣道:“明日当放卿出宫。” 谁知武后连夜赶回,不向高宗请安,直接来到冷宫,下令将二人断肢体,裂肠胃,装入酒瓮,置于茅厕,号为“人彘”。二妃临终前,对武后道:“武贱人,今生不能生吃了你。愿死后,我化作猫,你化作鼠。掐住你喉咙,生生世世,永不松手。” 自此后,宫中禁止养猫,偶尔发现老鼠,也不许伤害。由于武后绝猫纵鼠,宫中有一年发生鼠疫,死者无数,武后皆归于王皇后、萧淑妃。唐高宗为二人私设灵牌,为武后发现,高宗忙说:“朕不知,真不知。”武后道:“陛下不用紧张,臣妾岂不知死者为大?但陛下灵牌上的姓氏刻错了,请容臣妾改一改。”说着便把王后姓改为蟒,萧淑妃姓改为枭。 转眼间二十七年过去,她目睹了高宗之死,亲手将李弘害死,将李贤废黜而又逼死,将李显废黜,从皇后做到如今的皇太后,又加封自己为天后。如今已六十二岁,没想到二十七年过去了,宫中的猫又出现了。 话说天后回了上阳宫,自有面首侍寝。睡梦中,一群野猫向她扑来,抓住她的脖子使劲鸣叫,她惊慌的喊救命。突然黑暗中金光射下,座上一尊佛,佛光到处,野猫化为乌有。每夜都梦到野猫侵犯,最后总是佛光显现,退去野猫。天后乃往福先寺拜佛消灾,不料撞见一个目秀的和尚,问之,乃高僧义净的弟子色空。 天后惊闻义净,乃道:“义净俗名何也?”色空道:“师父俗家尊讳张文明也!”天后闻之,顿时喜极而泣。忙问义净在哪?色空道:“师父于咸亨二年经由广州,取道海路,往天竺学法求经去了,如今垂拱二年,算起来师父走了十五年了。” 天后道:“咸亨二年,我因处理贺兰敏之事,故未抽出身来拜会。可是在此之前,我年年去福先寺找他,如何也不在?”色空道:“我师父十五岁仰慕法显、玄奘之游,二十岁受具足戒,四处苦行,结交天下有名高僧,已达十二年之久。只在福先寺待了两年半,三十五岁时便经由广州,取道海路,往天竺学法求经去了。” 天后感慨道:“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天后见这小和尚模样清秀,能说会道,且又是义净的弟子。便将自己夜夜梦到野猫缠身、佛光化解之事说给了色空小和尚。色空便在佛祖前求来一只金佛吊坠,赐与天后道:“佩戴此坠,自保天后安眠无梦。”说来奇怪,天后自从佩戴此金佛玉坠,真个就不再做恶梦了,每夜都睡得安稳。此事传到民间,乃有了男戴观音女戴佛之风俗。 自此,天后痴迷佛教,大肆建造明堂佛寺,提高僧人待遇。天下僧人都称天后乃佛祖转世,另设佛堂供奉。 天后虽然六十二岁了,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依然风姿绰约,美艳动人,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岁——此乃东陵圣母投胎。天后看上了色空小和尚,常召进宫去,前半夜问佛参禅,后半夜舍身布施。天后问其索要者何?色空道:“近来洛阳城内吃肉杀生者多,天后又是信奉受行的近事女,可否体恤众生,颁布一道《禁屠令》呢?”天后许之。 于是临朝制定了《禁屠令》,凡一千字,共十五条。《禁屠令》定好后,颁发各州各县,如有违抗,轻者贬,重者杀。又恐人知情不报,于是当朝宰相武三思打造一物,名曰铜匭,此物有四口。可举万言。武三思将之置于市井之中,无论是谁皆可举报。此物一出,地痞无赖以诬告为业,害苦不少无辜百姓。大理寺丞狄仁杰看不过去,向天后禀报,结果受斥。 狄仁杰心生一计,回家之后大摆宴席,请了朝中不少官员赴宴。宴席上尽是鸡鱼羊肉。众官不敢吃,狄仁杰笑道:“此乃天后所赐,但吃无妨。”众官听了方才放心,大胆而吃。此事早被武三思所知,告知天后。天后大怒,宣见狄仁杰,仁杰见了天后不动声色,天后道:“知我禁令否?”仁杰道:“知。” 天后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有何话说?”仁杰道:“臣冤枉。”天后道:“有何冤枉?”仁杰道:“鸡是被狗咬死的,羊是被狼咬死的,鱼是搁浅死的,臣得其尸不忍再遭禽兽之害,故使下葬臣之腹也。臣将它们下葬后,又诵了一遍《往生咒》。”天后听出弦外之音,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怀英,真哀家之般若也!” 天后因道:“哀家颁布《禁屠令》意在体恤众生,不遭杀戮。卿如此一闹,哀家如何向佛祖交代?”仁杰道:“自古天理易存,人欲难灭。且众生有可杀者,有不可杀者。佛言,杀有九辈。罪有轻重。宁杀千头蚁。不杀一头蝇。家禽野畜乃人之口欲,焉能禁却?此类岂非千头蚁么。众生以人为本,只要不随意杀害平民,这不就是对佛祖最大的回报么?”天后顿悟,自此后,狄仁杰被封为左相,可自处朝事。 一日,详刑寺丞入宫禀告道:“启禀天后娘娘,近日有件人命官司,难以决定,特启圣裁。”天后道:“什么人命官司,且说说看。” 寺丞道:“福先寺的和尚因看中了一块宝地,出价要买。可是那块地早被三清庙的道士相中,只是还没有出钱买下。和尚要买,道士不让。和尚说:你没给钱不算买,我给钱了正好买。道士说:是我先看下此地,任你多少钱没用。他两个一言一语冒火星,又禁不住两家人的添油加醋。最后和尚道士干了起来,和尚不禁打,被道士干死了。和尚们不依,告到官府,官府说太宗皇帝有旨,道居僧首,故不予决断。和尚含冤,告到详刑寺。臣也难决断,特来叨扰娘娘。” 天后随口问道:“被打死的和尚叫什么名字?”寺丞道:“据福先寺的和尚说,被打死的法名唤作色空。”天后一听是色空,唉声叹气,内心中感叹道:“不怕长久失意,就怕突然得意。可怜你身在莲台之下,心在烟火之中。”又问道:“谁告的官?”寺丞道:“他的师兄色戒。”天后闻之,掩笑不及。 原来这色空小和尚服侍了天后,得到天后些赞赏,寺里方丈又提拔他当了首座。他便有了攀比心,名利心,成天勾结一些僧众出去抢占田地,要盖寺庙。遇到软的,钱也不给就占了。遇到硬的,多少给些钱,再要索取时,便拿出天后娘娘的大名来压人,再硬的人也不敢要了。如今背兴,碰到了不好惹的,将自己小命搭了进去。 话说天后素来信奉佛法,有意庇护和尚,只是碍于众面,不好明言。只把话头一转,道:“道居僧首可是历代规矩?” 寺丞道:“不是,乃太宗皇帝所立。”天后道:“太宗皇帝因何而立?”寺丞道:“因城外干旱已久,百姓秋收无望。值于此际,太宗皇帝张榜求贤,有和尚道士自荐求雨。结果和尚求雨未成,被游街示众。道士求雨成功,封司天鉴,名位在和尚之上。以后和尚见道士必须行三跪九叩大礼。” 天后问:“城外可有干旱无雨之地?”寺丞道:“城外五十里处,有处梅堡村,听说那里自耕种以来便极少下雨,村民们也请了法师求雨,总不见效,正往官府里报呢!”天后道:“既如此,给三清庙的道士和福先寺的和尚下道圣旨,即刻赶往梅堡村求雨。” 须臾,梅堡村至。村民们见来了许多当官的又喜又怕,喜的是能求雨救旱,怕的是要钱要粮。村民们一直跪在当道,头抬不起,气喘吁吁,热汗淋漓。 话说天后乘龙华宝盖九驾车而来,群臣跪拜,万民磕头。求雨台上的和尚道士也是遥遥敬礼,不敢怠慢。娘娘看那和尚似曾相识,便问近臣道:“那和尚眼熟,叫个什么?”近臣道:“他是色空的师兄,法名色戒。”天后掩嘴窃笑道:“就让他先求雨吧!”近臣连忙跑过去,扯着嗓子道:“娘娘有旨,令和尚先求雨。” 道士听了娘娘旨意,憋了一眼和尚,就先退了下来。那和尚果真不凡,脱去袈裟,袒露右肩,抬头仰视,只见天空万里无云,白日当空,烈烈直射。和尚合掌对天道:“老天老天,贫僧色戒有言要说,说完后就请下雨。” 只见和尚仰头道: 昊天罔极,环宇而盖。天恩浩荡,泽被无穷。天地结缡,上下相予。古人其备,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完万世之功。神以天为父,人以地为母。愿天舍沆瀣,以充滥觞之急,不致有饿莩之虞,今万方偏隅一角之地,自春已来,时雨不降,宿麦伤旱,秋种未下,政失厥中,忧惧不已。青山老荒丘,绿水起干皮。良田成沙碛,孤老尽流离。愿老天发菩提心,冀蒙嘉澍,易渜溽而为泠窏,更惨惙以变忻怡。使春之所种,得夏之所生,盼秋之所收,以冬之所养。 色戒和尚念完,天色大变,蓝天变阴天,烈日隐形,狂风现乌云,闪电应雷霆。不多久,耳边点点滴滴打,再一会,地上哗哗啦啦响。这雨下的百姓欢呼称万岁,百官道喜叫及时。山清水秀依旧出,田肥稻美处处青。 雨毕,天后道:“和尚功不可没,以后当居道士之上。”道士道:“你是谁的弟子?”和尚合掌向西而拜,转身道:“贫僧乃大德法师,高僧义净的弟子。” 道士听了是义净的弟子,乃五体投地,三跪九叩于他。待要走时,被官兵拿住。天后责备道:“道士为争无付钱之地,贸然打死和尚,理当枭首。” 色戒和尚上前求情,方免。问何所求?色戒和尚道:“无所求,唯愿国泰民安。”天后盛赞不尽,捐赠香油钱十万两。 垂拱四年四月,公元六八八年。洛河之水泛滥,殃及民户,天后令宰相武承嗣前去赈灾。发现河水滩边巨立一石,高约十丈,宽二丈,石碑铭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武承嗣上奏天后,天后大喜,率群臣前往拜之,封洛水为永昌洛水兼显圣侯,禁止居民渔钓,真苦了那些吃水的人。 武承嗣进言道:“上天垂兆,天后娘娘当特进称尊。”群臣伏拜,恭请即位。唐睿宗李旦亦伏拜裙钗,弱声道:“儿臣恭请母后即皇帝位,并赐儿臣武姓。”天后摇头,叹气道:“世上哪有女人做皇帝的道理?”武承嗣道:“天后娘娘信奉我佛,岂不知《大云经》里就有记载,净光天女本是佛祖的优婆夷,因以凡胎降生到了人间,听闻了佛法深义,成为国王,教化子民,万代轮转。”天后轻轻一笑,以手索之道:“此经何在?拿来我看。”武承嗣不能答,只是和众臣苦苦请愿。天后道:“卿等不必再劝,假若天命在我,我愿为周文王。” 武承嗣并不死心,十日后,乃率天下僧、道、文武大臣、万民百姓齐聚洛阳则天门,纷纷上表请愿,即帝位。天后弗从,上官婉儿私问:“宰相两次请愿登基,天后何以不受?”天后说出心里话:“我在等一个人。” 载初元年,公元六九零年八月,唐义净法师取经归来。各级官吏层层上报,早惊动了天后,天后率百官盛装排驾,沿路红毯铺路,鲜花缀道。天下高僧汇聚洛阳福先寺,寺中僧房供不应求,乃将不出名的和尚遣出去,专迎纳大德高僧入住,便观义净。 尘中名人墨客,士农工商,男女老幼争相拥来。洛阳房价、物价、食物皆涨。天后率百官出东门十里外迎接,天后翘首期盼,动不动就问:“到哪了?”骑马的护卫来回奔驰,禀告行程。街边百姓幕天席地,连夜迎接。 随着人群鼎沸,声振屋瓦传来,皆奔走相告:“大唐法师唐义净取经归来也!”百姓声音嘈杂,夹道欢迎。护卫策马奔腾,禀告天后:“来也,来也,唐义净法师归来也!” 激动的天后心打鼓的跳,嘴里没了呼吸,眼巴巴地注视前方,但见城楼转过,出来一人,那人: 东陵圣母本天庭,南华真人动凡心。 听佛讲经如天籁,忘却职责玉帝怪。 真武大帝不留情,斩神台上要除名。 如来佛祖再四求,奉出宝盆换神灵。 隋朝大将张志诚,一生无子隐恨深。 拈香福寺十一载,夫人生下后代根。 俗称唤作张文明,好友士彟来联姻。 大唐高祖此时绝,张氏一门起孤坟。 危难多亏武梦明,只身抱走入佛门。 方丈赐名为义净,幼慕玄奘苦西行。 十五遍行名德地,二十受了具足戒。 三十五来往鹫峰,十八年后始回国。 带回梵经四百部,持回舍利三百颗。 ?朝廷百官齐出动,洛阳万户尽来迎。 天后称皇不久后,重新踏上南游路。 大德高僧历代有,难比义净有建树。 这正是: 命运西归武做王,天意南来苦又僧。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26回武周王北窟造大佛唐三宝南海取真经 诗曰: 社台许死伪真临,如意文章取弃深。 潜卧京华听夜雨,等同天气等同心。 话说天后率百官出东门十里之外恭迎法师义净,洛阳城内鞭炮齐鸣,欢乐尽响,人声鼎沸,不可断绝。朝廷派十万御林军沿途护道,不让百姓接近。洛阳女儿见了义净容颜,更是使劲惊呼,巴不得把心吐出来给他。原来义净乃南华真人转世,故五十三岁了还似十七八岁的容颜。 但见他头戴五佛冠,身受上品袈裟,手持十二环禅杖。正步走来,行动刚健,意志超强,眼神中慈悲,世界里祥和。后面随行弟子,搭衣服色,牵骆驼,载佛经而来。 唐义净见太后亲自迎接,脑闷鼻酸,莫名其状的有泣泪之感。二人相见,义净先拜了圣母神皇,太后弓腰请起,手执义净,仔细端详。良久,乃颤颤巍巍的说:“明,你吃苦了!”义净注目道:“陛下,臣僧不苦,请陛下容臣僧先往福先寺复礼传经,而后再叙君臣之义。” 太后抓着胳膊手腕不放,依旧道:“自我把你送给福先寺里,一晃五十三年过去了,好在你我容颜未老,但相思之情,多少个日夜得煎熬?我已为你建了一座翻经院,可将取来真经安放。你多年回国,路途劳累,歇息一二月再与我讲译真经。”义净坚持不过,只得从了。 太后与义净同坐龙辇,百官簇拥着回宫去了。上阳宫内,月色静美,庭院之中,芳草萋萋。正是那: 良宵今夜有,美人酌白酒。吟风弄月诗中事,洞房花烛好双修。皇家夜色早,怨气胸难扫。幸有三光日月星,留得好景遣抒情。嫦娥今始笑,凭栏禅意照。圣母真人破镜圆,夜凉如水水如澜。 对月亭中,太后与义净品茶赏月,诉说离愁别恨。太后拉着义净手道:“五十三年了,多少人事淡出我的视线,但惟有你张文明时刻住在我的心中。”那和尚挣扎道:“娘娘认错了,贫僧义净。”太后道:“难道福先寺的和尚没告诉你吗?” 太后道:“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夫君。那时候你刚出生,我就已经十一岁了。你我两家乃世交,你父亲张志诚将你和我订了一对娃娃亲,尚有联姻文书为证……可是人有想法,天不遂其愿,你的生日竟然是唐高祖的死期,袁天罡那恶人胡说八道,硬说是你克死了高祖。李世民那孺子枉为人君,听信妖道之言,派兵往历城将你全家百余口屠戮,我父亲也死在押往的途中。是我不顾生死抱着你一路逃跑,跑到渤海边上,被孙、李二将拦截,无路可逃之时。 我存了必死之心,要和你沉沦大海。危机关头,是南海观音菩萨以净瓶杨柳枝,扯叶化舟,救了我们。一路风尘,尝尽酸甜苦辣,辗转来到洛阳,身无分文,乞讨度日,幸好被福先寺的方丈慧智长老所救助,给你起了法名义净。说来是我害了你,如你不入佛门,或许娶妻生子,为一方主宰。何似现在孑然一身,无子无后。” 义净起身,顶礼双足,向太后拜了三拜道:“臣僧之家世,慧智方丈略有所提,臣之所以有今日,全在太后当日舍命相助。至于臣之父母亲人被害一事,臣自有尽孝之心。臣僧已身许佛门,选择不同,福运不同。” 夜色朦胧,微风四起,太后为义净 加衣,无话可说,闲问了几时取的经,经过何国家?风土人情等。义净回道:“咸亨二年由广州,取海路,经室利弗逝,至天竺,参拜鹫峰、鸡足山、鹿野苑、祇园精舍等佛家圣地。先往烂陀寺勤学十年,后又至苏门答腊游学七年,前后十八年,历经三十余国,带回梵本经论四百部。至于异域风情,除服色,饮食外,并无甚大差别。” 太后低问:“外国女子何如本国?”义净回:“俱一。” 太后凭栏对月,感叹道:“人就像这月亮一样,有圆有缺,有阴有晴。可抬眼望去,它总是圆的时候少,缺的时候多。阴的时候多,晴的时候少——你看,它又阴了。”义净扭头向东望去,果见一阵烟雾将月亮遮了去。有词《捣练子》为证: 歌并酒,景随人。再与相逢痛失真。酒涩歌干痴好意,景中人外冷良辰。 太后自知无缘与义净相合,乃道:“人生几何,曾拥有过?我贵为太后,却不能与你同行,乃恨之无穷也!”义净道:“光阴无限,人生有数。俗世中的男欢女爱不过过眼浮云,娘娘洞察佛法,必能悟道。” 太后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丝毫无配合之意。知他是大德高僧,乃切入主题,问义净:“文明此番取经,可有《大云真经》,或有女人称帝之经否?”义净答之俱无,太后垂眉低叹,义净道:“虽无,愿效太宗皇帝作水陆法会,超度亡灵,解灾渡厄,祈求太后福寿长存,大唐江山永固。”——八月二十五日卯时二刻为吉日,遂定于此作超生大会。 太后闻言,喜上眉梢道:“我愿以佛为证,以月为盟,与你结为姐弟,以证此功。”义净从之,当下立香炉,先拜佛,后拜月,共八拜也——从此,义净呼太后为御姐。 太后道:“七夕过后是你的生日,我要送你一份礼物。”义净问什么礼物?太后道:“我要为你造一尊佛,而且要以你的模样造佛。”义净直道不可,太后非要如此。义净道:“御姐非要如此,臣弟无法。只是不知如何命名?”太后道:“就叫文明大佛。”义净再三谢绝:“不可,臣弟之于佛法,尘埃而已。此举是害我也,以后当无好僧人也。依我就叫卢舍那大佛吧!”太后自解:“卢舍那佛即报身佛,获佛果显佛智的佛身。” 次日,太后召画家吴道子为义净画像,令能工巧匠以像造之——共须花费银钱三千万。太后因虑花费巨大,乃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 时任户部侍郎兼同平章事狄仁杰呈本上奏,上官婉儿接了仁杰本章,侍立太后旁,字正腔圆,当朝念曰: 今之伽蓝,制过宫阙。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游僧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经坊,阛阓亦立精舍。化诱所急,切于官征;法事所须,严于制敕。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虽敛僧钱,百未支一。尊容既广,不可露居,覆以百层,尚忧未遍,自馀廊宇,不得全无。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岂欲劳人,以存虚饰?比来水旱不节,当今边境未宁,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以救之! 赞曰: 造佛钱向百怜贫,国老书呈奏苦音。 自古皆传神断案,岂知公意在民心! 话说上官婉儿念毕,武三思、武承嗣二犬儿狺狺狂吠,咬了个猝不及防。武太后知仁杰乃忠臣者,乃道:“狄卿所陈者,乃教我为圣贤,当准之。” 武太后口里虽如此说,心中仍是想为义净塑像造佛。牙一咬,脚一跺,心一横,乃将仁杰调往江南做巡使。便又征集百姓十万在龙门石窟造佛,武太后亲自出钱二十万。 武太后以为走了狄仁杰,无人作魏征。不免心生得意,告与群臣,群臣皆赞。唯有一人出来反驳,那人便是陪戎校尉张延珪,陪戎校尉乃是九品散官,朝堂上最卑微的芝麻小官。只见他从各高官大臣屁股后面层层走近,呈本启奏,上官婉儿接本念曰: 佛以觉者为义,因心而成。不一定以诸相方见,经上也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菩萨所作福德,不尽贪着,因为有为之法,不足为高。况且动工营建大兴土木,那时州县征输,星火逼迫。人民有的谋计无所,或者粥卖以充,结果是怨声载道,和气不治。这哪里是佛陀所标喜舎之义,不憨蒙愚而夺其产乎!况且边朔不宁,军装日急,天下虚竭,海内劳弊。关于兴做佛像之事,尚请太后慎之重之。若以时政而言,应先边境蓄府库,养人力若以佛教而话,则应救危苦,灭诸相,崇无为,伏愿太后察臣之言,行佛之行,务以理为尚,无以人废言。 有诗为证: 皆云佛法妙能传,可问单衣百姓寒。 九品延珪直且勇,不惊虎犬快陈言。 念毕,武承嗣、武三思携群臣辱骂张延珪,令拖出斩首。太后止之,盛赞曰:“太宗有魏征,本后有延珪也!张爱卿尽管放心,哀家一定依卿所奏,不再建佛。”随后赐以金帛不提,武氏表面答应不再建佛,背地却暗地施工。 二十五日卯时二刻,福先寺举行水陆法会,此时天色尚暗,但寺院内外早已汇聚天下高僧,好不气派: 角宿星辰过地,婵娟静影沉璧,树上飞禽不出,林间走兽如猪。万籁无声之际,玄音出于福寺。幢幡宝盖之下,烛光香火之中。设三十六内坛,七十二外场。内坛供奉毗卢遮那佛、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三像。两列十万诸佛,百万菩萨,千万揭谛。坛上放铜磬、斗鼓、铙钹、手铃,坛下罗列香花、灯烛、果品供物。外场供观音菩萨、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十大弟子。下置供桌,供桌有四台。为主法、正表、副表、斋主用。上聚天下高僧合诵《药师经》、《金刚经》、《金光明经》、《妙法莲华经》、《佛说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大佛顶首楞严经》。梵音直上九重天,只听得玉皇难安,王母心烦。劳心者辗转反侧,劳力者捶床捣枕。人间万姓真戒懒,闻声点醒意阑珊。 诗曰: 大周皇帝起迟明,义净高僧坐五更。 三障久因贪欲广,四恩长报大德成。 佛陀不必经中觅,功果全于脚下争。 行善一分身自在,莲花便向我心生。 却说直场四健向西天灵山如来佛祖处禀告北龙神洋实情,如来屈指一算道:“天地有年,岁月无声,五十三载已去。南华真人正为那东陵圣母举办水陆大会,祈福增寿。此时正好渡他,叫他苦涉千山万水,径往南兽神洋之地。行程九万六千里地,往观音尊者宝刹珞珈山普济寺求取真经。我待叫观音菩萨往洛阳福先寺点化取经人,又恐观音菩萨古道心肠,为之低眉,白送我佛门至宝。” 时八十四菩萨、二十五佛俱跪足佛祖周围,齐声问我佛,以壮威严,曰:“世尊无量,敢问是什么佛门至宝?请世尊不吝展览,让弟子拙眼一观。” 但见如来巨手一挥,便现出六样宝物。乃是袈裟、禅杖、钵盂、金锤、三铁钉。二十五佛、八十四菩萨近前观看,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如来解说道:“此袈裟是我在菩提树下成佛之后,燃灯佛祖亲赠。上有九个“融”字,故称九融袈裟。”众罗汉展开袈裟,果然看见九个“融”字。如来用手一抹,融字便不见了,只剩白布一片。问故?如来道:“心不可生杂念,如物不可添多彩。物白心净,方可成佛。”——所以这袈裟又叫白玉袈裟。 如来又指禅杖道:“此乃十二环禅杖,乃**天王赠送。”又指钵盂曰:“此乃四棱石钵,是四大天王所赠。”又指金锤曰:“此乃敲心锤,有个咒儿叫《敲心咒》,我看袁空幻心高气傲,必不服管,将来可以此治之。” 舍利佛合掌上前,跪禀佛祖曰:“世尊,三根铁钉有何妙用?”佛祖道:“此钉名曰‘穿心钉’,是我大鹏展翅之时,脱遗了三根羽管,我怕邪魔外道拾去修炼妖兵,故先而得之。日夜磨砺,竟成神锋之锐。发之人神皆灭,何况别物?” 佛祖招过舍利佛曰:“秋露子,上前领我法旨。汝此去洛阳,速使东陵圣母称尊为帝,再点化那南华真人南游取经,将吾白玉袈裟、十二环禅杖,四棱钵盂送上,收得银钱,回来交旨。”舍利佛礼佛三匝,领旨而去。有诗为证: 如来如意不如忧,女帝称王万世休。 只为沙门兴释教,高僧从此莫回头。 人行一处,话分两头。却说义净汇聚天下高僧做水陆大会,不觉已从冰轮破灭做到红霞挽留。洛阳儿女茶摊酒肆内怨气纷纷,说什么半夜经声吵得他不得安睡,又有闲言说道:“这武太后想当皇上想疯了,这水陆大会,从凌晨做到傍晚,一滴水米未进,还在那虔诚念佛。就是太宗皇帝举办的水陆大会也没这久的,到底是妇人,不知深浅,自古以来哪有妇人为帝的?注定白忙一场。” 话说舍利佛领如来教旨后,化作一个疯婆子,怎见得疯?有诗为证: 发长不洗饭黏头,破烂衣裳四处游。 黑脸黄牙涂唾沫,嘿嘿一笑把鞋偷。 茶楼酒肆里但凡有说闲话的,都丢了鞋矣。疯婆子来至福先寺,道上人群见了疯婆子头不洗,脸不洗,手提一串鞋,衣服破烂,露出大腿。众人见了,都像见了老虎豹子,躲得远远的。疯婆子找一高台阶坐下,但凡有过路的,就要拉住。行人哭道:“抓错人也,没钱施舍。”疯婆子道:“不要钱,问你一句,小河对岸蚊子哼哼的作甚?”行人道:“武太后做水陆法会,汇聚天下高僧讲经超度,从凌晨做到现在,天要黑了,我走了。”疯婆子甩手送上一双鞋道:“不白问你,送你一双鞋。”行人却怕是来的不明,走远了招手说:“不敢要,只怕来的不干净,带累我。” 红轮西坠,天光犹亮。水陆大会接近尾声,武太后使义净讲了一段《华严经》,太后听罢,感触非常,当即写了偈语: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义净得此偈语,所获珍宝,反复诵读,题于《华严经》扉页。武太后问道:“御弟可知何处有《大云经》?”不待义净回话,只听得对面喊:“卖《大云经》了,有《大云经》卖了。” 武太后向河对岸看去,见那厢高台阶坐着一个长头鬼,以为是王皇后、萧淑妃,吓得武太后大惊失色,连叫两声‘鬼’!那疯婆子便把头发挽起来,早被御林军抓了过来。依然高叫:“卖《大云经》,可以使女人称帝的《大云经》。”百官、众僧都道她疯了,要赶了她。 武太后偏不让赶,上下打量,见她拿柴棍子挑着一串鞋,男男女女的样式。武太后近前道:“你敢是卖鞋的?如何说卖经的?”疯婆子将鞋丢了,坐在地上抠脚拔牙,笑道:“真是卖经的,只怕那人买不起。”众人多是大德高僧,见她疯的不成体统,都去拿脚踹她,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娘,怎么敢在太后面前不知礼数?”那人也不怒,只是吃呀咧嘴朝着太后乐,黑黑道:“看你不像缺钱的,不然怎么使得动男人打我?” 武太后退了众僧,只叫义净上前。独问道:“哀家自是有钱,但不见你经书,如何肯付钱给你?”疯婆子起身,拍了拍土,自怀中掏出一包疙瘩,抖了抖,却是二十四块烂布条。疯婆子道:“要经书容易,先买了我这袈裟,自然给你经书。”外围的大臣名僧都议论疯婆子,都恨的脸上起疙瘩。太后一心要得真经,自问:“你这分明是二十四块布条,哪里是袈裟?”只听她讲:“二十四道烦恼破,福田广种布施来。”太后听她有些玄机,紧问道:“你这袈裟卖多少钱?” 疯婆道:“不贵,不贵,三千万钱。”一听‘三千万’,惊的四座张牙咬指,脸变的阴晴不定,都口出愤怒之言辱骂那疯婆子。太后更不迟疑,当场叫上官婉儿奉上三千万。婆子拿麻袋接了钱,将二十四块布条奉给武太后。太后捧在手中,一股汗臭气随风散发,太后隔过义净,叫了一个大嘴和尚过来,试穿袈裟。婆子上前一把夺回,道:“我这袈裟认人,有个三深三浅的章。”太后问:“何谓三深三浅?” 婆子说:“业深者、怨深者、念深者谓三深。德浅者、行浅者、识浅者谓三浅。若有人沾惹此三深三浅,虽花重金购得,却不可穿,穿则必有祸。须是内外兼修、表里如一的道德高僧方能穿得。”边说边把目光投向义净。 太后看出其意,乃将破烂袈裟转赐义净,义净自披上。 那婆子正要走,却被天后差人拦住。乃道:“袈裟我已买你的了,如何不给经书却想走?”婆子又拾起挑鞋的柴棍子,双手奉上道:“你若再将我这禅杖买了,我便给你。”武三思、武承嗣犬性不改,拿起棍子就要殴打婆子,早被太后斥喝。强打精神问到底:“你这禅杖又该多少?”婆子磨牙倒齿,笑嘻嘻说:“偷来的,也不贵,一千五百万随缘了。” 众人听说这个数目,又是恨婆子,花一千五百万就买根烧火棍?等太后回宫,定要打婆子一顿出气。更有那不第的秀才,听了这等怪事,写成小说野史,博人眼球,贴补五脏庙。有诗为证: 智慧第一称舍利,巧装婆子度凡尘。 世间浊眼难识货,还把隋珠捧圣人。 太后笑道:“你这禅杖有何好处?”婆子道:“若我这禅杖好处,有诗为证: 声闻四谛不痴迷,口诵三乘内外齐。 置顶举禅心好静,竭诚敬畏怎能低。 复诗曰: 禅声一响便来缘,乞食斋僧上万千。 水远山长皆可度,狼虫虎豹避无边。 太后闻言,复使上官婉儿出钱买了。接过柴棍子要以禅杖之名转赠别僧,疯婆子又夺过来说:“我这宝贝禅杖也有性情,必要追随五根五力的高僧,若庸僧拿去,也一样遭横祸,牵累朝廷。”义净见婆子说出法门刚要,知她定非凡人,乃上前请礼,问道:“施主,敢问五根五力何解?” 婆子乃舍利佛所化,当然知道五根乃信根、进根、念根、定根、慧根。五力乃信力、精进力、念力、定力、慧力。婆子不说破,只将禅杖交到义净手里,冲他嘿嘿一笑,露出黄牙菜饭之口,疯言疯语道:“所谓五根,就是一根、二根、三根、四根、五根。所谓五力,就是大力、二力、三力、四力、五力,亏你还是高僧,原来不懂得数数。”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太后周围已有人提了灯笼,僧人们举着蜡烛。疯婆子说完之后,将手握紧拳头,跳起来就往义净凉光头上“不棱”一声敲了一下,道声:“天黑了,走也。”太后尚在恍惚之中,武承嗣、武三思二犬儿忙叫侍卫:“抓住那疯婆娘,快抓她。” 众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却瞅不见那疯婆子踪迹了。此时万道金光呈现眼前,如同太阳,刺眼遮蔽。百官、众僧回头一看,那光出自义净身上。太后也瞧得,那二十四块破布条成了件玉袈裟,柴火棍成了十二环禅杖。太后看的如痴如醉,禁不住下跪膜拜。百官、众僧亦对义净顶礼膜拜,都说疯婆子乃仙佛所化,特来点化义净法师。 武太后神情茫然之际,忽然,天光赤金,照亮大地。众人惊奇之下,皆仰视苍天,见夜空中降下一位佛陀弟子,但见:? 身高三米,顶天立地。两耳垂肩,?手长过膝。目如舍利鸟,故名舍利子。故土摩伽陀,论师提舍父。母怀舍利佛,智能异常人。八岁观经遍,辩论无与敌。无人可为师,拜之如来下。智勇双修敌外道,精心敕建祗园舍。六十小劫开天眼,智慧第一秋露子。 话说?舍利佛空中显圣,惊的洛阳城善男信女、君君臣臣俱都下拜,口诵:“南无阿弥陀佛!”这正是: 一人得道举升天,十万臣民皆下拜。?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27回三叉岭玄蟒兴风百户村白象撒泼 诗曰: 东陵法会欲称尊,舍利经传日正昏。 心骋凌云飞世界,孤行异域访山村。 咸亨已向西方去,天授还离洛邑门。 九万六千南海地,谁知辛苦尽蒙冤。 话说舍利佛祥云驻足,金光显圣。惊的洛阳男女无不跪拜,小偷罪犯亦不得为私,英雄好汉都个个将腿弯曲在地,口诵南无阿尼陀佛! 舍利佛对武太后道:“武曌,汝本是天上的东陵圣母,因搜查西王母失物不力,玉帝欲将你正法。是我佛如来知你有普度济世之才,仁德母爱之慈。方许你投胎女体,治理人间。上天早降下吉兆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你还不快快称帝,更待何时?”武曌诚心上诉道:“佛陀尊者,弟子已有六十六,纵然为帝,又得几年哉?” 舍利佛道:“我佛如来用时十二万四千年造得两部佛经,一部《大乘佛法三藏经》,已被唐僧历经十万八千里路取走,还剩一本《三宝大云真经》在南兽神洋地界南海观音普济寺中,有九万六千里之遥,须虔心竭力,脚踏实地,历经七七之劫方可求得。求得此经,可保女朝万代,后世女皇当称你为始祖。” 武曌再三拜上,道:“弟子武曌愿尊上天旨意。” 舍利佛对义净道:“汝本是上界的南华真人,因你动了凡心,久不归位。玉皇动怒,便要将你斩首,是佛祖发慈悲心,以浴佛盆换了你的神灵,将你转世投胎为大德高僧。你命中有两次劫难,因你出生之时,正是唐高祖的死期,故他的儿子李世民追杀于你。值此危难之际,是昔日的东陵圣母,今日的大周皇帝武曌抱着你逃出生天。你第二次劫难是被孙万荣、李尽忠二将穷追猛打至渤海岸上,乃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救了你。人有四恩,不可忘却。所以你注定一生要取两回经来报答他们,你已往西天取得经回,不知还愿往南海取经否?” 义净向前而拜:“贫僧唐义净为报御姐武曌活命之恩,甘愿重涉山水,再度苦难。只身赴往南海普济寺,求取《三宝大云真经》。以祈求世间男女平等,以上愿天下百姓太平。” 舍利佛高赞一声“善哉义净”,拿出四棱石钵赠给义净道:“汝所披者,乃佛祖在菩提树下悟道证果后,燃灯佛祖亲手所奉袈裟,名曰‘白玉袈裟’,非遇大富大贵、权威并重者不可轻着。汝所持十二环禅杖者,乃**天王所赠佛祖,汝所承四棱石钵乃四大天王所赠佛祖。汝当继承佛祖苦行之志,摒除魔障,潜心向佛,早日完成取经大业。” 义净上拜道:“弟子只去过天竺取经,未曾去过南海。不知行途有何标志?以免迷路。”舍利佛道:“南兽神洋地界有三座大山,山下皆有寺庙。乃羊角山、紫云山、眺海山。沿途之上,自有人做你徒弟,他却能领你步入观音宝刹。待你取得经回,双功至上,即可回归极乐,度你成佛。” 义净闻及,再三膜拜,发下誓愿:“宁可南游一步死,绝不北转半步生。”舍利佛频频点首道:“善哉义净,愿汝以信、愿、行为三资粮,早成正果,早登极乐。” 言讫,隐像潜形,慧眼一生,观义净有灾。乃念了咒语,招来如来座下护法八大金刚。分别为青除灾金刚、辟毒金刚、黄随求金刚、白净水金刚、赤声金刚、定除灾金刚、紫贤金刚、大神金刚。八大金刚齐聚,恭问舍利佛有何差使?舍利佛道:“汝等八位,一天二位,轮流照看南游取经僧唐三宝,直到他收得徒弟为止。”八大金刚二话不说,遵了法谕。 是年九月,武曌尊上天旨意,终于在则天门称君,国号大周。因君权神授,改元天授元年,受百官朝拜。自称‘则天大圣皇帝’,取名武则天。为避讳武则天,将则天门改为应乾门。有诗为证: 梦里成佛梦里佛,人间万事苦执着。 高僧义净趋南海,功否应须待己说。 天授元年十月秋,义净受舍利佛差遣,便心无懈怠,第二天就要走,众僧人苦留不住,报给武则天。 话说武则天设早朝,百官进贺,则天曰:“众卿有事何不早奏。”班中闪出一员曰:“上禀陛下,右武卫大将军李尽忠、右卫钤大将军孙万荣勾结契丹谋反。”则天曰:“呈本上来。” 武则天因想起孙、李二将当初追赶迫害之事,乃动用朱笔将李尽忠改为李尽灭,把孙万荣改为孙万斩,密令大将魏元忠诛杀叛逆。 退朝后,便接到福先寺僧人口信,声称义净法师要走。武则天慌忙撇下宫中事务,来福先寺看望。二人叙过君臣之礼,武则天道:“御弟为何如此速行,待朕选良辰,择吉日为御弟送行。”义净道:“出家人心不在焉,日日为吉,处处为家,便就行也!御姐既为一国之君,理当以天下之本,以国事为先,在家出家俱是修行。” 武则天将狮子骢赠送义净,以为脚力。又亲写了通关文牒亲付义净道:“御弟,狮子骢日行千里,可助你早入南海。通关文牒有大周九印,威震万邦,亦可使畅通无阻。”又在福先寺选出二十个武僧陪伴义净,将一些吃穿用度装在行李担中,差武僧挑着。 武则天一路相随,亲自送南门外。意犹未舍,眼含红泪,殷勤问道:“御弟此去,山高路远,魔障重重,不知几时回来?令朕日夜悬望。”义净老泪纵横,良久道:“陛下宽心,此去两三年即可返回,并无差错。贫僧定为陛下求取真经,传灯天下,以保陛下千秋万代。” 武则天拿出香囊袋子推给义净,义净问乃何物?则天道:“这是你父母双亲坟头上的泥土,你随身带着,一来保佑你逢凶化吉。二来全你一家团圆之意,三来尽你出家人之孝心。”义净泪眼朦胧,接过香囊,揣在怀里道:“四来难忘故土之恩。”义净骑马欲别。武则天忙扯住僵绳问:“义净可有法号?”义净道:“贫僧何德,敢称尊号?”武则天曰:“舍利佛尊者说南海有《三宝大云真经》,不如御弟法号就以‘三宝’相称,如何?”义净在马上去意坚定,只道:“权依陛下。” 义净在马上听她嘱咐,手扯着缰绳随时驰骋。见她无话可说了,一拍马,飞奔而去。武则天看他去了,心一下空了,也骑马追去,追出百里,拦住义净道:“我不做皇帝可,就怕我再也见不到御弟了。” 说着嚎啕痛哭,义净下马安慰,给她擦眼泪,道:“御姐要为天下女人谋福,如男人为帝,天下女人不知冤死多少。只有御姐称帝才可男女平等,天下太平。御姐请回,贫僧此去,不只为你,也是为我。” 则天再次流泪,目送义净穿过一片树林,消失在天尽头,武则天痛呼‘来人’道:“将这片树林给朕砍倒,它挡住了朕的视线,使我看不到御弟的身影!”黄昏下,秋风里,只有她一个在旷野之中,身边并无一人。心中还有万千言语,都化作泪水流了。 再说朝中大臣武承嗣、武三思等听见武则天要创建女朝万代,那皇位何时能传到他手里?只有杀了唐三宝,于是暗中派杀手日夜兼程,追杀三宝。 话说二十名武僧拥护着唐三宝一路走来,饥餐渴饮,幕天席地,甚是凄苦,心生了动摇之念。一路上不免有些闲话,三宝权当耳聋。这一天路程走过了崎岖陡峭山,爬过了万丈悬崖壁,渡过了波涛万里江。此时恰逢日落,所幸天光发亮。 三宝停了马问道:“此是何地界?前途是否有人家借宿?”二十名武僧你看我,我看你,神情疲惫,不思多言。三宝在马上看的远,见正南山下有炊烟升起,乃吩咐众僧:“众人加紧赶路,正南山下有户人家,我们便去用些斋饭。烧些水烫脚,也好打发疲劳。”武僧们果然见得有人家,才勉强欢笑,牵着马,挑着担,紧凑的去了。 话说那是间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位孤寡老汉。见众人投宿,唯恐粮米将尽,面有不悦意。武僧们道破真名,声称乃是当今御弟。急请入内,将板凳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请三宝坐了。将剩余粮米蒸上,烧水煮了白菜、粉条、豆腐。米熟了,汤滚了,装大木盆端上来让三宝并众僧吃了。吃了饭,两个僧人服侍三宝烫了脚。两个僧人就近割了老汉地里的玉米把马喂了,其余的僧人都和衣躺下。这一夜: 门外狐鸣弯月暗,窗前风摆黑松影。 话说武承嗣、武三思请来杀手沿途打探,终于寻到此处,见里面灯黒人睡。就地搬柴火围了茅屋,果然放火烧之,那火烧得如同破晓的太阳,红彤彤的。又像是残夜中的晚霞,赤橙橙的。话说八大金刚受舍利佛指点,每天差两人,轮流照看唐三宝——今日当差的乃是青除灾金刚和辟毒金刚。二位金刚见三宝有难,念了辟火决,罩住了他的真身。 次日,枝头麻雀争鸣,林间树叶齐响。此正是日上三竿之时,三宝睁眼,呀?只见: 茅屋荡然,众僧无踪,身外轻烟弥漫,脚下断壁残垣。房梁断木烧焦,众人尸骨成炭。鼻中吸火味,心里怨尘寰。世间好人终难善,天下妖魔恶也繁。 三宝所见眼前一幕,如同做梦。孤寡老汉和二十武僧已被烧为白骨焦炭,三宝惊的大叫:“是哪个丧天良的行凶?”叫天天不应,自己心里捣鼓:“莫不是老汉睡觉不曾灭灯,做梦打翻了灯,失火了?”思来想去捉摸不透,合掌诵了一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又将白骨埋葬,收拾好行李叫马驮了,继续南游而去。 这一日走的迷了路,只在三叉岭上寻出路。这岭连云迭嶂,危峰兀立,将天遮了。不见日月,不分东西。耳闻虎豹之声,心呼救命之人。把个大德高僧怕的抱头缩首,吓得藏身不动。有诗为证: 取经不是等闲来,万水千山心莫回。 三宝未临南海地,先迷鬼岭枉徘徊。 长老靠在树下暗暗垂泣,哪知树上窜出一条两米黑蛇来,直直地奔长老而来。那长老还在那抹泪,黑蛇吐信要咬光头一口。只听耳边“嗖”地一声,一只羽箭射来,将蛇头射去。长老尚在神游之间,眼前晃来一人,好怕。见那人: 蓬头赤发炸起,宽脸长须花白。浓眉锐眼如勾,熊掌牛脚重踩。身上虎皮坎肩,胳膊肌肉澎湃。手里弓弩一张,山中禽兽濒灾。真是:莫道尘中出俊杰,深山亦自有英才。 长老谢了猎人,猎人去树上把箭拔了,将一条无头蛇装进背篓里。长老跟在他身后夸道:“施主真是李将军再生,养由基重现。”猎人才欣慰不已,接着又道:“虽如此,总是一条生命,如何就被射没了头!”猎户道:“俗话说‘毒蛇不分粗细,坏人不论大小’。那蛇虽小,却是剧毒无比,且冷血无情,我若不射杀它,就怕它反咬你一口。”长老默然,直念阿尼陀佛! 话说三宝长老随着猎人回到家中,家中还有一位黑脸妇人下厨做饭,见丈夫带得客来,将饭菜盛来,置于厅内。长老自和猎人吃饭聊天,妇人洗了锅烧水,为丈夫烫脚。 原来此处名为三叉岭,十年前却也有千余人落户,后来此地来了四个妖魔,乃蛇、鼠、狼、蝎。四魔将这里人都生吃殆尽,由此成了荒山野岭。当年黄龙真人赴会蟠桃宴,路过此间,不忍见四魔残杀生灵,动了降妖除魔之心。叵耐诸天神佛劝道:“蛇、鼠、狼、蝎乃玉帝所封‘初天四宝’,手握横行证,纵然有罪,不可伏诛。”关于蛇、鼠、狼、蝎之事,前文已交代,看官记性绝好,不再赘述。 五年前,有一位尘世中的过客,姓秦名业,靠父辈有钱,置得好家产,做得好生意。后来有名门贵小姐看上了他,两家门当户对,正好结合。没几年,这女子不贞,有了新欢,伙合奸夫将秦业家产霸占,告官又败了官司,落魄之际,被一黑脸妇人所救,二人俱是单身失意,乃凑成一对,共同隐居三叉岭。有一次,秦业上山打猎,遭遇黑蟒缠身。黄龙真人赴蟠桃会完备后,经过此间,挥宝剑而来,黑蟒见势不妙,舍了秦业,逃命而去。黄龙真人念与之有缘,赐了他一道灵符。他有了这灵符,上岭敢与熊虎斗,下山敢把蟒狮拦。久之,人都管他叫小山神。 三宝和小山神秦业聊至深夜,秦业因困倦侵身,先睡了。这长老饭间多喝了几口汤,有些紧尿,外出解手。但见星空寥廓,白地清霜,山间月色如梦如幻,有词《临江仙》为证: 月挽星繁天淡,草幽花秀风流。虫声伏起竞无休。更深凝露重,天浅现云愁。 欲界仙都如是,名家妙笔难勾。江山龙素裹中州。晴空千顷玉,白夜一霜秋。 那长老被这岭中月色吸引,痴痴地望着,倒有些黯然思乡。突然山风大起,吹在沟壑谷涧之中,如同雷鸣。林木动荡,星河摇坠,这正是: 山起一风雷,玉碎满星河。 山谷中呼呼风响,顷刻间卷起一股旋风来,那旋风真猛,有诗为证: 风声雷动起狂澜,必有妖邪住此山。 四面屏遮都卷走,天昏地暗正凶蛮。 长老眼没了珠,腿失了足,省不得跑。定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旋风里钻出个蟒蛇头来,对着三宝喷一口黑雾,卷走去了。 却说三叉岭上有个妖洞,唤作囚龙洞。洞中有个老妖,唤作老蚺。乃是一条黢黑蟒蛇精,因拜了‘初天四宝’蛇魔为干爹,在此横行霸道。抢了三叉岭金坚洞黑驴大王的老婆猪肥玉,生了一个蛇公子。早上出门觅食,至傍晚欲归的时候,正巧遇到唐三宝,生了歹意,要咬他一口,却被小山神秦业一箭射死。早有随行小妖,不过蜘蛛、蜈蚣之类,报给老蚺,方弄起了这场大风,将无辜的长老摄了去。 却说长老被老蚺抓进洞来,关进积血廪。将长老捆成个驷马绑,吊在洞顶。洞顶却还挂着人心、人头、人腿。那长老睁得眼来,见得眼前之物,骇的几乎背过气去。老蚺见他醒了,指着长老怒气冲冲道:“贼和尚,如何敢下狠手杀了我爱子?”长老被他一唬,缓过心神,定睛一看,好恶,但见: 麻头面,三角脸,两只绿豆闪烁眼。绳子体,鳞甲腰,一双黑爪铮亮兵。乌顶戴白纱,全身着镐素。口中吐信欲吞僧,为报杀子绝后仇。 长老抽抽噎噎道:“大王啊,可不敢冤枉好人也。我出家人自小遵从三皈五戒,怎么敢杀生害命,做那不义之事呢?”老蚺道:“那你见过我爱子了?”长老问:“令郎何名?是何形象?”老蚺道:“我儿乃蛇公子,生的腰长头鼓,与我一样,是个黑子。”长老恍然惊醒道:“贫僧黄昏时分在三叉岭上迷了路,靠在树上打盹,一条黑蛇自树干而下要来咬贫僧一口,是小山神秦业搭弓射箭将黑蛇射杀,却与我取经人无干。” 老蚺一听是小山神的名号,知他有灵符在身,不易取动。乃愤然道:“你出家人慈悲为怀,见死不救,更是可恶。等我办了我儿丧事,却来吃你。”说吧,关了积血廪,愤然离去。 话说老蚺一面发丧,一面派心腹小将往象牙山龙口洞请蛇魔老祖来吃人肉。原来蛇、鼠、狼、蝎四魔将三叉岭千户人家吃净后,又来到正南千里外的象牙山。象牙山高耸入云,却只有一个洞,唤作犬口洞。洞中住着一位破口大王,官名象豕仁,却是个母象精。看官道是哪个母象精?原来是上界南华真人的坐骑。因南华真人动了凡心,被贬凡胎,做了取经僧人。这象没了主人,得了自由,自己偷偷溜下凡间,做了此间大王。 ?象牙山外五十里有千户人家,周围良田无数,农场牧野遍地。他们都拜破口大王为神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见得是?有诗为证: 五年千户富如油,满地金银满地流。 勤苦能来粮万担,心仁何为利生仇。 相携互助人人乐,风雨同舟事事遒。 盛象遥遥今不在,神明大王已妖投。 五年前来了蛇、鼠、狼、蝎四魔头,霸占了象牙山,俘虏了破口大王。在象牙山上重建了两个洞,供其居住。乃是龙口洞、虎口洞。破口大王敌不过四魔,认了软,拜之为干爹,她做了义女。四魔经常于夜间潜门入户,把人一口吞入腹内,不知不觉,只当是做梦一般。村民不知什么因果,都去城隍庙土地庙祈福,城隍土地受了香火,接了陈词,却不敢管。 四魔头一连三四载吃人不断,因此村里人走的走,搬的搬,只剩下一百户人家。因此,得了个村名,唤作百户村。四魔自此有了心思,也不吃人了,反唱起红脸来,又叫义女破口大王象豕仁唱了白脸。平日里破口大王带着手下喽啰进村摔锅打碗,踢土扬灰的作践。 这时节四魔停留在空中,装扮圣人惩奸除恶,救济村民。哄得村民无不奉拜,都把城隍土地庙拆了,盖了一座二祖二王庙。把蛇魔奉作蛇神老祖,把鼠魔奉作鼠神季祖。把狼魔奉作狼仙法王,把蝎魔奉作蝎仙广王。每逢年岁节日,都少不得往庙里上贡猪牛肥羊、瓜果点心。象豕仁也做了村民的王,俗称百户王。这家伙胃口大,她义父又叫她守庙,他却把庙里的贡品全吃了。村民见了,抄起棍子打她,打到屁股上。却崩出个屁来,如炸雷一般,把打她的人都崩飞了——村民管这个屁叫‘震天崩’有诗为证: 认贼作父引狐朋,百户村民苦泪撑。 破口大王发火力,无敌神屁震天崩。 单说这位破口大王就是爱占有妇之夫,常常把地里干活的男子用大鼻子一卷,携进高粱地里就要做了去。男人们见了她那面貌,吓都吓死了,怎么还敢和她亲近?那些女人们见自家男人被她作践,哪有不气的,都拼了命围着她打,她却冲着女人们撒泼道:“你们家汉子长成那样了,还能配得上你们?我肥他们丑,正所谓歪锅配歪灶——我看两将就吧!”女人们将男子们拽回家中,白天黑夜不让出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百户王抢了去。 地里的农活都归了女人做,走时还把门锁上。气的百户王在村子里嗷嗷乱叫,踢土扬灰,拆墙打滚,骂骂咧咧的。男人们俱都躲在家中,插了门栓,关了窗户,蒙在被子里装睡。大胆的男人悄悄开一些窗户缝,看到那百户王: 头如山,耳如扇,鼻长腰粗尾巴短。眼睛小,屁股肥,两把白牙利如锥。胸平平,脚肿肿,吐字声音莽汉同。温和时,与人嬉戏凭打骂,全无一点冲冠色。暴躁时,任你千哄万哄总不干,一定将你劈两半。常言大象能劳动,浇水和泥鼻卷送,拉犁耕田也能弄。但此妖贼不肯降,认贼作父使民伤。你看她,近日长把男人抓,声称要与做鸳鸯。男人本是色中王,焉能爱上母象牙?生拉硬拽总不依,东躲西藏苦难扬。妇女齐出舞疯狂,个个怒火把刀扛。象豕仁才得松手,伤心痛绝百户王。你看她,脚踩禾苗手撕粮,口里谩骂子弹发。踢碎桥梁打断桩,一声震碎房梁瓦。情人空羡落双双,如何独我是凄凉?心有不甘气不平,哼哼唧唧打滚陌上旁。屋里男人全不管,任她胡搅蛮缠把天塌,我只躲在家中当眼盲。有诗为证: 痴心白象不知羞,有妇之夫也纵投。 自古情人多易变,焉将私属定追求。 这正是: 东墙宋子如相就,谁肯皈依在佛门。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小山神救难象豕仁抢亲 ?话说破口大王兼百户大王象豕仁在百户村口撒泼打滚,扔砖打瓦,闹得村里不得安生。她又一屁股坐在正路中央,哭天抹泪的要男人。村里人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恰在此时,象牙山龙口洞来了两个扁嘴鸭子怪,一瘸一拐,一摇一摆的来报信说:“破口大王兼百户王象公主,二祖二王有情。”象豕仁听到义父们喊她,却才止住了嚎啕,收住了涕泪。你看她屁股大的爬不起来,刚才撒泼打滚把个平坦之地弄出个坑坑洼洼来。左膀肘部蹭,爬不起来,右膀肘子蹭,也爬不起来。累累呼呼,哼哼喘喘,望着两只鸭怪骂道:“没眼的东西,还不来拉一把怎的?只顾盯着看,又没有什么塘鱼、田螺、蛤蟆、黄鳝喂你。”二鸭怪赶忙过来搀扶,左拉拉不动,右拉拉不动。最后砍了村里一棵树。削成长木,将木头插进坑里,象豕仁卧埋其上。喊了几百个家小,打着号子,一起用力压木头,始将她弄出来。 象豕仁问何事?二鸭怪只推不知。她自家揣摩:“莫不是哪家死了老婆,给我撮合的。”?她脑子里倒浮现出洞房花烛夜的场景来,不由得笑笑呵呵,唱着歌去了。 却说象牙山龙口洞、虎口洞、犬口洞,三洞小妖积聚,专等象豕仁。蛇魔老祖先问道:“我那干女子怎地还不来?”犬口洞小妖跪拜道:“稟祖爷爷,我家大王近来孤寡独居,甚是凄凉。在洞中常发脾气,诸事不顺。偶见桑间濮上,顿思云雨之爱,屡以真心相对,难得片刻之欢。” 蛇魔老祖好不气愤道:“现在这男人真欠,既是真心相对,他怎么不从?自古女不愁嫁,他还嫌甚?”小妖讲了真话道:“我家大王专有一大癖好,专爱有妇之夫,拉拉扯扯的就要上。”蛇魔斜眼撇嘴道:“你狗东西专做下贱人,真是女鬼偷汉——死不要脸。拜我做干爹,损了我的威名。” 正说着话,象豕仁进得洞来,望着上位四个魔头屈身便拜,口称:“蛇老爹、鼠二爹、狼三爹、蝎四爹,上首坐齐,女儿破口大王兼百户王象豕仁见礼。”说罢,便学蛇行、鼠窜、狼嚎、蝎捕。四魔见她学的像,欢欢喜喜的请她上坐。道:“女儿这般乖巧,为何专上二手男,还当众撒泼,叫村夫村妇耻笑。”象豕仁将头偎在蛇魔怀里道:“老爹哪里晓得,那些夫妻着实可恨,知我是个二椅子,还在我眼前做些个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动作,叫我如何受得?当然要拆他些个,不然心里怎过得去?” 蛇魔老祖道:“象女子,念你这多年为我做了不少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三叉岭上有我的义子捉了人,请我去吃肉,我就去也,你好生在此守着。”象豕仁道:“爹要吃肉,这村里就有,何必走远?”鼠魔插话道:“这里有什么肉?不过猪牛之肉。五年前,这里有一千户人家,大哥仁慈,吃剩一百户,得了名叫百户村。还唱什么红白脸,让他们将咱四个供起来,尽供些没油水的。依我看,就应该吃他个一户不剩。”狼魔笑道:“二弟,若依你,都断了根了,我们还能吃到肉吗?还是大哥聪明,不吃尽窝边草。”蝎魔也道:“三位哥哥,少说闲话,让象女子守着洞,咱四个往三叉岭赴会去。” 当下,四魔交代了洞中事务,扑腾起两只乌金翅膀,卷起一阵分,向三叉岭飞去。有诗为证: 四魔赴会啃南华,护法金刚立刻察。 大战在即生便死,古来私不胜公压。 却说三叉岭老蚺早早地彩排歌舞,专待四魔大驾。有个蠢虫颠倒了顺序,没鼓掌就问好,惹得老蚺大怒,将他捆绑了喂鸡。未几,天上白云变暗,蓝天变晦,狂风掠过,飞沙走石。老蚺以为祥兆,乃敲锣打鼓,列队欢迎。果不其然,四魔如约而至。老蚺率众妖鼓掌问好,一一请进洞中。 四魔入洞,见洞中盆碗空空,厨具皆无。该有的全没有,空空荡荡,不像居家过日子的。蛇魔老祖道:“我儿,你娶了媳妇还如此懒散,可不成器。”老蚺哭道:“父亲冤杀我也!”蛇魔道:“有何冤枉?” 老蚺叹了口气,憋着泪黏黏糊糊的说:“儿自知貌丑难娶,便倚仗武力抢了曲驴山金坚洞里的猪肥玉做婆娘。儿对她百依百顺,一天吃我两袋面,四袋米,吃了我七八年。给我生了个儿子,给爹填了个孙子。不想五日前,我儿外出觅食,久久不回。家小回奏道:岭上来了个秃头和尚把我儿给一箭射杀,身首异地,实在可悲。我妻猪肥玉则为可恨,她自跟了我这七八年来,穿金戴银,买东买西的不少花钱。我养着她,就是长膘,也足足长了百十来斤。我也不曾有过外遇,一门心思装着她。半月前她就嚷着回门探亲,走了恁久,不见音信。昨日捎来书信,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家穷养不起她了,便改嫁给了百卉山千花洞的黄蜂大王。” 四魔听了,无不喟然,蛇魔老祖道:“我儿切记,对女人不可用情,用情则必败。女人如衣物,没了再去购。世间事皆有所更替,唯独钱权永世不变。”四魔轮番开导一回,老蚺乃强打精神,道:“干爹在象牙山装神像,扮圣贤,唬的那一村之人供奉。吃的都是素斋,可真苦屈了耶!儿今捉获害您孙儿之人,未敢先动,故下书请爹来赴宴,吃他个人肉大餐。” 四魔闻言大喜,各俱馋态。老蚺吩咐主刀小妖:“和尚被吊七八日了,血不流通。若一刀捅死,肉有淤血,吃着不香。先将他放到杀猪板上,全身推拿一番,顺活了筋血,再分割他的肉吃。”主刀小妖道声“是”,背插一把牛刀进了积血廪。 且不说唐释子是生是死,话分两头,再说舍利佛当初点化唐义净时,乃看出他多灾多难,便教佛门护法八大金刚,二人一组,轮流当值,照看义净。前者武承嗣、武三思派人放火烧杀义净时,便是青除灾金刚、辟毒金刚念辟火咒解的灾。今日义净被捕妖洞,早惊了两大金刚。一个叫黄随求金刚、一个叫白净水金刚。一个拿降魔杵,一个拿法螺兵。 二金刚下界后,途中遇一虎一狼,虎狼见了二金刚都掉头。正待擒杀,偶遇小山神秦业经过。二金刚叫住了秦业道:“快杀了那只虎和狼。”秦业见二金刚身材魁梧,手上持杵拿刀,必不是凡人。因此道:“你们怎么不杀?”二金刚道:“我们是和尚,怎么能杀生呢?还是你杀吧!”秦业认为有理,于是开弓搭箭射了虎和狼。秦业正要去捡猎物,却被黄随求金刚、白净水金刚一人扛一只走,秦业赶在前面道:“二位何往?”二金刚道:“我们出家人不占你俗家人便宜,去你家里,做一件功德。”秦业道:“去我家做甚?”二金刚道:“去你家把狼肉虎皮分开,肉归你,皮归我。”秦猎户道:“为什么要给你?” 二金刚道:“你也好不知理,诺大个山岭,独让你一人占着,每日不知射杀多少生灵?正是我佛如来悲悯众生,你杀心太重,拿些皮回去做蒲团,好替你赎罪。若不然,你今后一只猎物也打不到了。” 秦业叹道:“又来一个慈悲和尚。”黄随求金刚扯住问道:“什么叫又?”秦业道:“七八天前,黄昏时分,我打了猎物正返家呢,正瞧见树下蹲着个粉面嘟嘟的和尚,在那垂头打盹。树枝上爬下一条黑蛇就要咬他光头,是我弯弓发箭救了他。他口里没有半点感谢之意,还说我不该杀了那条蛇。我敬重他是道德高僧,盛情款待留宿在家。晚饭吃了些稀粥野菜,他多喝了几碗粥。半夜憋尿,出去方便,就一夜没回来,他的行李担和马匹还在我家里呢!”二金刚笑道:“果然有难。” 有诗为证: 圣僧历劫始艰难,身陷妖王待救援。 护法金刚真至善,让功秦业闯魔关。 二金刚到了秦业家里,叫秦业把虎皮、狼皮剥了,收在包裹里。收拾停当,吩咐秦业道:“我两个去救那取经的唐释子,你在家里看好他的行李马匹,待救回唐释子,叫他拿钱谢你。”秦业拱手抱拳道:“任凭差使,不敢所图。” 话说囚龙洞内,老蚺无事,正和四魔闲聊,聊的起劲。洞外狼头小妖急扑进来,慌里慌张的道:“四魔圣爷爷,来人了,来人了。”四魔道:“来什么人?”小妖道:“来了西方佛祖座下两大金刚,一个叫黄随求金刚,一个叫白净水金刚。各执兵刃,叫大王放人,不然就要荡平妖洞,满山生灵一个不留。” 蛇魔道:“我们以往吃人也不见他来,今天吃的莫非是他亲戚,这般歹毒?”小妖又回禀道:“他们说了,大王捉得那和尚乃是南华真人转世投胎的高僧义净,奉旨往南海求经者。他已年过五十,但面容还如十七八的少郎,粉面嘟嘟的。”蛇魔老祖听得此言,慌得闯进积血廪。主刀小妖正要落刀,蛇魔大喝道:“慢动手。” 那长老赤条条的趴在案板上,听得老妖叫声,翻过脸来,见得蛇魔面相,险些惊呆。长老叩拜祈求道:“大王饶得小僧一命,必当感激不尽。”蛇魔绿眼发光,见长老体内有仙气凝聚,不禁大喜道:“果然是南华转世,以往吃人肉,今番要吃神仙肉。” 正话间,小妖又来报战。老蚺取了披挂,拿一杆蛇头刺,别四魔道:“爷们安坐,待儿出去战他一战,若得胜利,将他一并擒来,献与爷们吃了。”四魔叮嘱小心。 二金刚叫骂多时,方见洞开妖出,那妖好生雄恶,但见: 头顶野鸡翎,脚踏铁钉靴。腰缠十万小白蛇,肩勒两根乌金带。面**黑口吐信,手拿一杆蛇头刺。耀武扬威,漫天神佛都不怕,只因背后有干爹。冷血贪心,一山活物都吞却,何况坟头棺里尸。 老蚺见了二金刚,毫不畏惧,上来就骂道:“哪里来的泥金塑像?敢在我的门前吆喝?”二金刚怒道:“你这蛇头孽畜,还不赶紧把取经的唐三宝放出来,若迟了些,小心和尚破了戒吃你。”老蚺倚仗武力,上来就打。二金刚早来迎战,杵来刀往,战不多回,老蚺便手脚慌乱,力不从心。二金刚哪里肯放,上来就打。老蚺喝住道:“且慢打,等我报出我的名讳来,再打不迟。”不等回话,老妖自己就开口道: 我乃蛇王号玄蟒,盘踞此地万年长。 曾经千户居岭下,每逢夜半必伤亡。 如今千户皆白骨,一听我名俱惊慌。 武力不如山神将,人品更是臭远扬。 杀人越货等闲事,欺男霸女只平常。 天网大神为我用,真武大帝是同乡。 天条律令如废纸,人间君王更是渣。 恶贯满盈无人管,逍遥自在也猖狂。 若问我是哪一个?干爹唤作四魔王。 玉帝亲封珍四宝,蛇鼠狼蝎寿无疆。 多少神仙皆俯首,你敢行凶将我拿? 劝你识相为俊杰,闭只眼睛养光芒。 ?原来他是初天四宝的义子,心下踌躇。大骂老蚺数声,愤然而去。老蚺洋洋自得,得胜归洞。 二金刚返回秦业家,秦业问战事如何?二金刚道:“那厮法力广大,一时难胜,见天晚,先行回来。”?秦业叫妇人奉上面食,咸菜,边吃边聊。秦业道:“二位金刚既然是奉佛旨保护取经僧,今又战他不过,何不请佛祖出面降服?”二金刚不屑道:“杀鸡还用宰牛刀?”接着盯着秦业道:“我看灭此妖贼者,非足下不可。你若能救出取经人,我等当上奏天庭,就封你做个山神。” 秦业见他两表情严肃,说话声大,不敢不应。?当下秦业拿了铁叉,带了弓箭。怕他腿脚慢,误了唐义净性命。二金刚作法,将他一阵风送到囚龙洞外。有诗为证: 老蚺仗势气嚣张,不把金刚放眼旁。 秦业山神无所畏,誓将邪恶铲除光。 却说囚龙洞内,四魔与老蚺商议道:“儿啊,这取经僧人乃南华真人转世,他的肉就是神仙肉,吃一块延年益寿。但眼下他有神佛庇佑,你虽然战退二金刚。但终究逃不过如来掌心,若想安心享用神仙肉,不如舍了此洞,将唐三宝锁进木头箱子里,到别的妖洞入伙。一来可以借力打力,二来,也可在日后慢慢享用,那个时候,即便他们找来,我等已成不死之身了,岂不妙哉?” 老蚺就将三宝压在箱子里。可怜长老憋在里头,头不能动,腰不能直。眼泪汪汪,苦苦叹气道:“可怜我年过半百,还要遭受这等屈辱。舍利佛尊者告诉我说路上会有我徒弟,却不知他在哪里?若来迟一步,师徒无缘得见,取经亦为泡影,不亦悲乎!” 正感伤之间,耳闻得小妖跑进来,慌里慌张道:“大王,来人了,来人了。”老蚺忙问:“何人来了?”小妖道:“那人虎背熊腰,刚筋铁骨,手拿铁叉,腰背弓箭,像是个猎户。他扬言叫大王把取经僧人放了,如不放,他就将大王当做猎物拿了去下锅煮。” 老蚺怒不可遏,拿了蛇头刺就出洞来。老蚺见猎户是秦业,乃道:“秦业,本大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上山打猎,我也没说不许。我也没指使家中人去你家偷柴偷炭,大家和平相处,你怎么平白无故就来打我?”秦业冷笑道:“狗啃不动硬骨头,就说没有肉的话。我不与你闲扯,快将取经僧人放出来,饶你不死。” 三句两句说恼了,老蚺甩出蛇头刺,直奔秦业。秦业挥舞大铁叉,勇猛大战。战不三合,老蚺闪了腰,指定秦业道:“姓秦的,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往死了打?”秦业更不搭话,张弓搭箭,对准老蛇头一箭射去,老蚺“啊”一声,只见蛇头落地,人形化作一条无头巨蟒蛇。这正是: 果报善恶今始信,妖蛇父子皆无头。 早有小妖报给四魔,四魔各执兵刃出洞来战。秦业体内灵符发挥作用,更是遇强则强。战百回合,不见力减,反而愈猛。四魔展开乌金翅膀,秦业一弓开四箭,如后羿后羿一般,神力渐增,弓弯弦满,一齐射出。四魔应声而落,倒在尘埃,秦业上前收尸。二金刚捷足先登,要去取时,四魔化为一团黑气,向南去了。 二金刚、秦业齐心合力杀退众妖,进洞砍开木头箱子。唐三宝探出头来,就抱住秦业大哭道:“徒弟呀,怎来的这慢?闷在里头,险些不能相见耶!”秦业推开长老道:“我不是你徒弟。”长老揉揉眼泪之珠,收收断肠之声,定住一看,认得是小山神秦业。旁边立着黄随求、白净水二位金刚。秦业指向二金刚道:“圣僧能逃离此难,全凭此二位金刚。”三宝跪拜不已,口称谢道:“多谢二位护法相救,请上告我佛,弟子唐三宝心如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二金刚受不起三宝跪拜之礼,早扶起来,好言奉承。 却说三宝牵了马,挑了担,拜别众人,又向南而去。走了七八日,又是黄昏时分,林间景色别有风味。有诗为证: 风尘逐步日偏黄,尚有青山引路长。 闲览轻烟忽静谧,残夕独立映村旁。 但见砂石滩对面有个村庄,长老下了马,步行而去。道路坑坑洼洼,石子满地。墙倒树折,盆盆罐罐碎一地。真像是: 强人劫掠地,妖魔去后场。 长老沿路三拐四拐,在一株大槐树下立着一座庙,上写着“二祖二王庙”。待要进去烧一炷香,祈求平安。远处竹楼上出来个安详老者,你看他: 身材佝偻,衣着瘦见骨。满脸褶皱,双手竟成枯。腿脚迟缓,万水千山曾无数。语言简慢,一心一意使人悟。 长老待要进庙烧香,却被长者叫住。长老不知何故?上前答话。长者请入内,内有儿子、儿媳。媳妇给丈夫画女装,长老看那媳妇长得: 头圆脸胖体丰然,不戴金簪不抹胭。 素手勤劳堪耐苦,伴夫无祸胜明贤。 见有客至,妇人亲奉茶水点心,拜上三宝。长老回礼,各自安坐。长老心有未解之谜,向长者请教道:“敢问老人家一句,村中景象何以如此破败?我见有庙宇,意欲烧香奉拜,老人家何故阻拦?”长者道:“你远来的高僧哪里知道我们这的苦处?” 三宝道:“有何苦处?”长者短叹长吁道:“五年前,我们这有上千户人家,牛羊遍地,庄稼无数。——这都是靠象牙山犬口洞里的破口大王。时节干旱,庄稼不生。那破口大王鼻子伸得千丈长,往北海吸了水喷雨救苗。天阴连雨,大风大雾之时,破口大王有一神鞭,号‘迅雷鞭’。立在空中一挥神鞭,炸雷声一过,立马天晴无雨,大雾朗然。我们村里人都打心里头敬爱这位神人,甘心情愿奉养他。 可是后来村里降临四个魔头,蛇、鼠、狼、蝎模样,比地下的不同,那魔头后背长着乌金翅膀,一跃千里。四魔头不知是何方妖孽?一来我们村就大肆吃人。吃得只剩下一百户人家,我们村就唤作百户村。更可恶的是破口大王认贼作父,拜四魔为干爹,经常奴役我们。还演双簧给我们看,假装救苦的菩萨。让我们给他立庙,我等百姓有何法力和他对抗?只得相从。村口那个二祖二王庙就是给妖魔所立。他们以为我们百姓是不识字的文盲,好糊弄我们。其实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如同豆腐煮猪血——黑白分明。” 三宝听了长者这许多肺腑之言,感叹道:“天理不可灭,民心不可欺!”又指着长者儿媳问道:“敢问老人家,令郎媳妇再画什么?”长者不得已道:“那破口大王专有一癖好,爱占有妇之夫。连日来撒泼打滚,踢土扬灰,推墙折树,扔砖打瓦的骚扰不断。男子们不敢出户,大小事都有妇人承担。可也不是长久之计,无奈,只得将个血性汉子装扮成妇人形状,才好外出做事。” 聊天中,他家媳妇已端上饭食,四碗粉汤,一盆馍馍。外面天色已暗,长老吃了饭,烫了脚,安排了床铺睡了。 话说象牙山龙口洞的象豕仁深夜不眠,有些思春。早有巡逻小将上前禀报村中动静,将唐三宝投宿之事说了。象豕仁大喜,连夜带人进村,到了长者家,使劲敲门。惊的一家子如做了恶梦,长老也惊的坐立不安,直念经。 长者开了门,拿着菜刀比着象豕仁道:“半夜三更,明火执仗闯了进来,要抢劫么?”象豕仁笑道:“不是抢劫,是抢亲。”长者道:“抢什么亲?谁和你有亲?”象豕仁推开长者道:“你把我老公藏在哪里?”长者怨恨道:“你二椅子一个,哪来的老公?”象豕仁道:“就是在你家投宿的和尚,他就是老娘的老公。”长者道:“他乃取经僧人,不是有妇之夫。”象豕仁大笑道:“捞不着鱼吃,不是鱼滑溜,是网缝大了。” 他们只顾吵嚷,三宝自后堂出来。一出来就撞进怪物的眼睛里,但见: 头大滚山石,膀阔过桥梁。腰粗六手抱不住,腿肥八马拉不动。两耳蒲扇犹喻 小,一双葱白獠牙冒。粉鼻遮住嘴,施起法来千丈长。白袜穿在脚,脱了鞋时地裂摇。虽为女体,胸平都让肥肉起。纵是娇柔,声带何如莽汉同。温顺时,任人打骂不动怒。急躁时,如来玉帝不敢惹。前世南华真人座下骑,今生南游路上三宝徒。 有诗为证: 前世因缘今世唱,南华坐骑遇南华。 取经路上多伸手,赶马扬鞭过万家。 象豕仁一见三宝,猛地将三宝扛在肩上,笑哈哈道:“如今老娘也是有夫之妇了。”说着笑着,敲锣打鼓的去了。这正是: 折腰光武何须叹?情胜今朝自有人。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第二十九回野象临门心猿入彀 诗曰: 鱼和熊掌不能全,功利及名也莫贪。 二者从一无可怨,全人自是用心贤。 这首诗单道名利不可双得,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万事万物,没有一样东西是全面的。就像人的学识一般,是多么的侧重啊!但只要占一个,并且能全力以赴做好它,圣人也会成人之美的。 闲话少扯,书归正传。却说象豕仁将长老捉回象牙山龙口洞内就要成亲,慌得长老哭天喊地,惧不答应。三宝虔诚拜佛之心,早惊动了摩竭国的舍利佛。 只见他坐莲台自天而降,金光闪处,必是祥和之地。佛音诵出,浑如慈善之乡。惊得满山鸟兽驻足,飞禽顿翅,山神土地城隍参拜,五祀神祇上供,村庄百姓齐来恭迎。舍利佛在云中定印,接受众人参拜。问众人:“谁与我传唤那厮出来?”言未了,百姓群后站起一位女子来,怎生模样?但见: 云鬟止浪流,双翠暗生愁。 一股娇波水,八方指顾柔。 丹霞红两面,雪月映鸿沟。 石女萧离子,耕耘未见收。 话说此女名叫萧离子,相貌出众,本当婚配。奈何是个石女,无人愿娶。二十一过,父母不愿养她。将她卖给村里有钱人家做使唤丫头,不管是洗衣做饭、扫地哄孩,还是缝补采摘,背柴挑水都一样样做得精致。只是有钱人家无德性,常常暗室欺心,做出那下流事来。萧离子工钱也不能全付,做丫头做了五年,一有机会便想着跑,可都被抓了回去,拳脚相加,待之不如家禽野畜。正是那父母不爱,亲戚不怜。村人不管,外人不知。 苦苦的压到今天,也是她命中有此福报,能亲眼看到佛子真容。听见传唤,立马起身,发洪亮之声道:“婢女不才,愿为佛祖尽些薄力。”舍利佛见这女子声音洪亮,举止得体。心性中暗蕴慧根,头脑里自有净土。 萧离子往妖洞里一站,扯开嗓子就吼:“破口大王兼百户王象豕仁速速出来迎拜佛祖。”这女子声音十分洪亮,象豕仁早已闻得。堂也拜不成了,乃将三宝捆在柱子上,口里骂着:“是哪个杂毛鸡催命?”大摇大摆出得洞来,见洞外跪满了人。不由急躁的跳达起来,冲着百姓嚷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可恨,老娘大喜的日子,不凑些份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跪在门口,吵着要吃酒席?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萧离子在她身后轻轻咳嗽一声,拿手指往天上点了点。她才明白过来,仰头望佛,倒地参拜,口里直言:“不知佛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舍利佛道:“你也是天界的神兽,怎么也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了?”象豕仁道:“老娘不计较什么正邪,跟着谁有饭吃就认谁。”舍利佛道:“既如此说,我只好将你打回原形,与那取经僧人做个脚力。”唬的他有些内怯,好声好气道:“我若改邪归正,有何好处?” 舍利佛尊者道:“你若真能如此,诚可谓善莫大焉。你便与取经人唐释子做个徒弟,一路护送他到观音菩萨处南海普济寺求得真经,我奏过世尊,可封你成佛。不强似你为妖为骑么?”象豕仁道:“我不愿成佛,只愿做女人。”舍利佛允诺道:“待你功成之后,我许你还俗,可自行婚配,并不阻拦。”象豕仁突然哭了起来,问故?她怆然道:“我自知模样丑陋,身材肥硕,人间哪有好郎君?注定还是孑然一世。”这真是: 人间本自别离多,谁见真心落爱河? 世上只因如意少,勉强欢笑唱情歌。 舍利佛容颜一笑道:“好好好,念你前世有缘,今生有功。我便成全你些,若你一路虔心向善,秉正修持,竭力护送唐释子南游取经。功成之后,若不愿成佛,许你还俗。若在人间真情难觅,可在我佛门中任意挑选一个。一并还俗,凑成姻缘,白头到老。”喜得这肥婆口水直滴答,呵呵傻笑道:“可当的真么?”舍利佛点了三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又说道:“你既入我沙门,归于我教。我便与你起个法名,初求佛者有四句偈:一曰空身,二曰空心,三曰空性,四曰空法。依我看来,你就唤作‘空心’吧!” 再说舍利佛将萧离子点化成仙,收在身边,封做传音使者。一村百姓奉送走了舍利佛,将二祖二王庙拆了,重盖了寺庙,呼为‘佛生寺’。这正是: 可怜飞燕梁间绕,旧土新墙换故人。 话说象空心把三宝请了出来,拜了三拜,认做师父。三宝道:“你何以拜我为师?”象空心就把舍利佛许诺一事陈述了一遍,三宝背耳不闻。行走了许久。方道:“你既皈依,我与你起个法名。”象空心应答道:“承蒙师父费心,舍利佛尊者已给徒弟起了法名,唤作空心。”长老笑道:“我听你这声音半男不女,有些婆子样。我便给你起个诨名,就叫沙婆吧!”——遂此唤作象沙婆。 且说师徒二人风餐露宿,栉风沐雨不觉走了一年多,此时正是那立夏节气。太阳好似下坠了一截,直往焦了烤。你看那: 天公盘大锅,灶下火焰多。万物都在锅里煎,肉者出油素者蔫。大地唇干,四海之水苦在边。农田苗旱,一家之主正堪怜。山中鸟,聚荫枝下无力叫。林中兽,齐来河里冲凉透。树上蝉,嘶鸣怒与炎炎斗。城里农民工,搬砖盖楼无夜昼,汗水连连滴不够。闹市快递员,日日跑单跑不完,亭午人歇犹未缓,容颜两臂尽黑团。山村杏树小院家,饭后凉席入梦乡。唯有犬儿还不睡,洗池旁边激水花。 却说象沙婆顶着烈日,汗流不断,一路擦,一路流。长老也是晒的脖颈血疼血疼的,路上又没有遮阴的地方。二人困歪歪的,闭着眼睛瞎走。不觉清风经过,沙婆耳灵,欢欢喜喜道:“快走,快走!前面有水了耶!”长老在马上四处张望,连问道:“沙婆,这四下都是荒山野岭,哪里有水?”沙婆笑道:“师父您别问,让徒弟领着你走。”长老乐不可言,催马前行。 果然到了北海之南,只见那海水: 无边绿意绕其中,云影扬帆海上风。 多少轻狂名利客,都从此处化成空。 南边岛岸之上又矗立着一座山峰。只见那峰: 层峦叠嶂,耸入云霄。巍巍秀刻、巉巉碧峭。岁暮眠云风唤柳,潮推骨立龙拿虎。半空中,万丈悬崖头目眩。山麓下,一座尊神欲相倾。嵸巃岚龘,氤氲断岫。岧峣登上浑无力,不知心峰在几层? 长老勒马赞叹道:“南连北海,峰接东西。潮音阵阵传山耳,峰光静静养林幽。呀呀呀!真是好地界呀!我若非人,必居此为妖。”这里长老正被无限风光迷住,不觉诗心飘荡,偶入庄蝶之梦。 不期惊动了山下那只野猿,只听他叫道:“师父,快救弟子出来。”长老听到有声,四下张望。只看见沙婆在海里冲澡玩耍,并无其他。正催马前行,冷不防又叫了一声,声如野怪,连马带人俱惊,将个慈悲长老闪了下来。 长老行至后山脚下,看见山下压着一个野猿,但见: 白头生白发,白发挂白霜。蓝眼哭红肿,手麻身已僵。风雪日相侵,百年度沧桑。容颜今看老,不似往争强。太圣威严全不在,直说当日悔称王。 有诗为证: 人间沧海变桑田,太圣心伤数度年。 百岁光阴真叫久,待师今日泪连连。 太圣见那长老: 头戴五佛冠,身着粪扫衣。手持十二环禅杖,脚穿罗汉鞋。身长米八,体重百二。大头宽额,横眉大眼。鼻高唇厚,颌尖脸圆。两耳对肩,十指修长。每逢烦恼愁三叹,一入仙都诗百篇。翦削心净生明月,不枉南华屈附身。 话说长老看见他的头窝在石罅里,嘿嘿一乐道:“猿居士真冠山之士也!”太圣扭动脑袋,叹气道:“不是冠山之士,是南冠之囚。”见他会说话,乃合掌拜道:“猿居士,请问你姓甚名谁,为何被压在这山峰之下,又如何得知我要去南海取经的?”太圣道:“师父听我说,我: 盘古残气附精灵,原属亡魂无姓名。 东鹤神洋暂寄容,鹊华山里流金洞。 天上贤妻来合卺,地头恶霸将我控。 家园蹂躏亲人惨,十兽猖狂无可弄。 夜半拙荆来救我,激励学仙抗侵犯。 指名道姓号乾元,西龟神洋洞主烂。 遂此称名袁天野,不教学艺教杂役。 十五载来任人踢,受他金头蓝眼欺。 忍辱负重终成就,从此秉性偏执拗。 打杀作恶西人子,乾元洞主意不休。 问他索取五级证,贱我排名最次分。 老爷撕碎雪飞飞,怒返梁园斩兽尘。 竖旗为妖号先猿,俯首称臣莫敢言。 天兵下界索杨莲,老爷手段大无边。 众神纷纷皆败北,唯有二郎将我盖。 自是贤妻有贤心,几次临危她都在。 悔恨邪迷狐狸鸡,冤杀结发美娇妻。 复听怂恿反天庭,太上老君两相息。 飞花殿下查牌官,一生污名自此盘。 不甘心顺遭耻辱,私盗王母彩衣还。 一等奸臣毒计险,诓吾上界任通天。 守庙拒敌二郎神,不管桃山母子怜。 隔岸观火正欢甚,圣祖庙里遗书碰。 天地皆有仙做主,神权半点无我份。 老爷一怒刺天台,大神小神皆无奈。 护道真人来救驾,百千回合皆不败。 如来佛祖自西来,手握重权惹祸灾。 北海峰下常哭诉,掌权山里泪心塞。 舍利尊者良言告,追随释子唐三宝。 法名赐作袁空幻,护师南游取经早。 一百年来岁月深,日日相期日日沉。 何期今日在眼前,万求师父救我生。 三宝见他情深意切,深信不疑,生了慈悲心肠道:“你受此磨难,贫僧深感同情。只是我没有推山之能,如何能救你出来?” 言未了,海中沐浴的沙婆上得岸来,道声:“此事极易,等我把山挪开,小狨儿却自己出来也。” 太圣又将眼一瞥,只见三宝后边站着个母象精。见她怎生模样: 顶戴头巾,身着短衽。肥头如滚石,大耳如蒲扇。两只猪眼无巩膜,一条蛇鼻有挂钩。膀大腰圆肉抖抖,四肢如柱可撑天。话不温柔,舌摇唇动莽汉音。体多呆滞,跳舞扭曲皆不能。举步常将地踩裂,喝水能把海吸干。防身一条迅雷鞭,打在人身似雷劈。莫道大象肥无用,原来前世降佛陀。 且说沙婆摇身一变,变作巨大山神像,弓腰贴背,两臂搂着山岩,鼓足全身气力,都一次次泄了。拿出宝鞭时,太圣讥笑道:“露牙象,你偷的是谁家放羊鞭子?”沙婆道:“蓝眼猿,你不识我宝鞭。我这鞭: 长拟天线,硬比金坚。快如闪电,声如雷剑。打在人身火光四溅,顷刻化作焦炭。此鞭能为天开道,被我修成迅雷鞭。一鞭下去天色变,二鞭下去地塌陷。三鞭四鞭成粉面,五鞭六鞭骨灰殓。一路相携多捷便,不惧毒魔妖作孽。” 太圣叫道:“露牙象,少嚼舌根,快动手放我出去。”沙婆推开长老,运臂力,解下迅雷鞭打了几百鞭,直打的阴风阵阵,沙石滚滚。那掌权山依旧岿然不动,太圣心酸,长老无助。俱悲怆间,天降金光,视之,乃护法八大金刚也!金刚半空中吼道:“唐释子休悲,袁太圣勿恼。我奉如来法旨,特来开山施救。自古道:皇帝不差饿兵。请问唐释子是半开?是全开?” 三宝问道:“半开如何?全开如何?”金刚道:“所谓半开,就是我等作法将此山搬开一条缝,让太圣自己出来,布施五百。所谓全开,就是我等把山收回。太圣不用挣扎费力,自可得救,布施一千。”太圣直嚷道:“俄被压了一百年,身疲腿乏,气力全无。半开了都挣脱不出,不如全开了吧!”三宝叫沙婆自行李担里取出一千,交奉金刚。八大金刚点了数目,各自作法开山。那山摇摇晃晃,歪歪扭扭俞变俞小,化作一个‘权’字收在金刚掌中。 却说袁太圣恢复了自由身,不觉热泪盈眶,满天狂喊:“俄自由了!”你看他飞云直上,慌得天兵抖擞。跃地幽冥,惊得鬼卒缩头。那太圣正如脱缰野马,肆意驰骋。听得三宝唤他,却才翻个跟头跳将回来。三宝拉住太圣之手道:“徒弟呀,如今你灾满得释,入教沙门,我便与你摩顶受戒,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呼唤。” 太圣快口快语道:“不劳盛意,舍利尊者已为弟子赐名空幻。”三宝欢心道:“如此甚好,你师姐叫空心,你叫空幻,俱是我法门宗派。为师看你像个避雷的行什,给你起个诨名,唤作狌儿。你全身毛长,爪长,污垢,已犯了佛家五种毁辱。”沙婆照顾师弟,早在行李中搜出几件僧衣僧帽,给他换上。太圣抱怨道:“这破烂衣服怎么穿得?”三宝道:“我出家人本该穿此粪扫衣,以绝贪念。你入我空门,就当放下我见,入佛知见。”空幻心虽不悦,也俱接受。只好戴上朱顶禅巾帽,穿上百衲粪扫衣,踏上六洞罗汉鞋。这正是: 百年灾满自由僧,入彀沙门苦难恒。 从此图名私顾我,南游路上冷无朋。 长老收拾停当,叫沙婆抱上了马,敦促徒弟前行。沙婆挑着担,牵着马。边走边喊师弟,逗他玩。谁知他竟恼了,指着沙婆谩骂道:“你是哪里的母猪婆,插大葱装象?我乃先天十子,诸天之长,安能屈居你之下?”长老勒马止步道:“沙婆入门比你早,所以是你师姐也。”太圣冷笑道:“高位以能者居之,岂可让给尸位素餐之辈?”长老道:“你还不知他的底细哩,沙婆乃佛象也!昔日,佛陀之母摩耶夫人怀孕之时,曾梦到白象入及腹中。醒来即生下佛陀,即当今佛祖也。” 太圣因记恨如来压他,不由脱口道:“怪不得都是肥猪赶大象的身子,原来是食言而肥。”长老瞪他一眼道:“你这蓝眼猿、三花子,怎么连佛祖都敢辱骂,罪过,罪过。”太圣问道:“师父,你去哪里取经?”沙婆接过话茬道:“狌儿小弟,舍利佛不曾告诉你么?师父要往南海普济寺取经。”又紧着问:“有多远?”沙婆道:“九万六千里地。”太圣欢笑道:“近得很,近得很。师父,待徒弟送你一程。”说罢,伸开两臂化作翔云翅,提着唐三宝就飞到九天云上,掠过风云无数,向南去了。 那长老在天上战战兢兢,魂不附体,闭着眼睛张牙舞爪,口里不停骂:“乃刀的蓝眼猿,砍川的三花子。卵不成的查牌官,不操塌的臭狌儿。”太圣任他骂,直往前飞。快到南海时,天降结界。还不停云,一个劲的冲。只听“咣当”一声,好似酒店转门碰玻璃,高楼镜子鸟触头。晕晕乎乎,摇摇坠坠掉了下去。半空中自有袁太圣搂着他落地,到了地面,一片深林笼罩,雾气弥漫,不辨东西。长老拉着太圣道:“徒弟呀,你背着我飞上九重天,眼看南海将至,如何便摔落下来?”太圣没好气的说:“不消讲,这定是那辩法征外道,舍眸得天眼的舍利佛作祟。”正说着话,天落一纸条,三宝接过观之,乃是: 欺心冒进不应该,证道真须步步开。 作弊还回三叉岭,路程八百再重来。 那长老眼珠子睁得突突的,看见‘三叉岭’几个字,好似锅灶上天——气炸了。拉着袁太圣看字迹,边看边骂道:“你这个侏儒野狖,蓝眼脞鬼,我好心好意将你从掌权山下救了出来。你不报答我,却来坑害我。”空幻搂着他脖子道:“怎么坑害你了?” 长老气得挤出泪珠儿来,嘴里哭哇哇的说:“你自恃法力无边,把我提在空中飞呀飞,丝毫不问我的主张。我也只道南海将近,待要感激你时。谁知你投机取巧,惹怒佛祖,设下结界,落地一观,原来又返回三叉岭了。你可知为师走的这两年路都白走了?狌儿呀,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耶?” 长老哭性上来,吵吵嚷嚷,指指点点,好似娇女辱汉,婆子骂夫。空幻耳斥心烦,一把推开,跌倒在草丛里。说句:“你自去吧,不管你了。”复展翔云翅向东去,云上逢着沙婆。问:“小师弟哪里去?”空幻道:“回鹊华山。”沙婆道:“为何不去取经了?”空幻反感道:“那老秃驴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我好心帮他一举飞到南海,不期云路不通,重返故地。老秃驴怨妇般地说三道四,磨磨唧唧,令俄好不反感。你功夫比我好,你当了老大,今后就由你保护他取经去吧!”言讫,一展翔云翅,跨过东鹤神洋,到了鹊华山流金洞。 话表狌儿空幻来到鹊华山流金洞,眼前景象令他心碎,但见: 黄沙滚滚,白土茫茫,不见鹊华山蟒长,哪见流金洞里家。鲜花作枯草,香果剩枝光。飞禽走兽尸骸骨,被毛戴角尽消亡。可怜万千小猴儿,错跟了无德无能袁瑞郎,都与飞尘同埋葬。曾经旗帜满山扬,如今蛮烟瘴雨倍凄凉。当年势力正疯狂,如今秋雨冻秋霜。万里江山虽是好,终究不如返故乡。泪中流下几多愁,都向黄昏泣夕阳。有诗为证: 心如刀斩怒如焚,故土亲人惨灭门。 背地天庭兵暗动,当时官梦已沉沉。 却说袁空幻目睹此状,两眼通红,抱着头嘤嘤抽泣,心里恨道:“这定时玉皇犬帝当年骗我上天升任通天太圣之时,他却暗地里叫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带兵来覆灭我巢穴。想我被困掌权山下,舍利尊者曾向我明言坦告,我当时还不信,谁知竟然是真的。玉皇犬帝,你欺人太甚,老爷不饶你。” 说着,左右两伸手,自腋下掏出降魔对金杵。左右手各持一把,飞上天庭,打入南天门。四大天王惊叫:“查牌官反天了也!”早报知玉帝,玉帝惊恐不安道:“三花子莫不是推翻了掌权山,自己出来也?”太上老君道:“唐三宝奉旨取经,路过北海峰,收了他为徒,八大金刚仗义收山,故得自由。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的老巢被真武大帝、托塔天王、武曲星君荡灭,心生愤怒,故而打上天来。” 三人听了这话,立马怨声沸腾道:“老牛头休推的干净,你不要忘了,是你去招安的太圣爷。真到那步,我也不怕和你打这场官司。”老君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奉旨招安,有何过错?”三人怒道:“感情只你是奉旨,我们就不是奉旨了?” 他几个大神争吵不休,天奴来回奔告:“查牌官打到飞花殿了,再打到飞凤殿、飞龙殿,就直奔灵霄宝殿也!”玉帝无将可派,太上老君道:“陛下何不再请佛祖前来收降。”言未毕,宝殿角落里站着两名银甲天兵,上来请战道:“我东旻雄兵百万,何必数次求助于西方?量一侏儒野狖,有何惧哉!”真武大帝不觉愤恨道:“你两个不过一介侍卫奴才,怎么敢妄动?与俺大臣们决议军机,该斩首!” 玉帝恕其死罪,亲问道:“你二人何方名士?可有五级三证?”二人跪道:“奴才二人无名无姓,何来名士一说?奴才二人法力平庸,更无拜师,由此没有五级三证,只能朝出站岗暮巡逻。”玉帝道:“似此岂不白白送死?”二人道:“奴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纵然是死,岂有恨乎?”玉帝大慰,赐名蔺守之、凌暮云。又叫太上老君开了兵器库,让二人选。蔺守之选了一件银戟月天戣,凌暮云选了一件金柄化天矛。 且说袁太圣怒气冲冲,在那横冲直撞,天兵天将不敢近前。太圣正向飞凤殿杀来,正遇到蔺守之、凌暮云。太圣只当他是小兵,不与他动手。谁知二人各举兵刃刺向太圣,这一刺,激怒了太圣,正是: 神兵在手敌佛刃,两家胜负两家争。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上苍穹五毒火起下囹圄四德冰消 话说袁狌儿袁空幻义愤打天庭,一等大神怯战不出。危急之时,二小兵自告奋勇,请战空幻。玉帝甚慰,赐名赠兵。一曰蔺守之,一曰凌暮云。一个拿银戟月牙戣,一个拿金柄化天矛。蔺守之相貌如何?但见: 身高米九,不胖不瘦。一手折断钢筋骨,两臂托起泰山石。头戴盔,面遮甲。披风舞戟寒光刺,电似流星光似日。剑眉星目,指细须长。座下灵兽,呼为彭侯怪,又名珍珍兽。狼犬交成,人面狗身。善吼善吞,一吼筋疲骨软,二吼魂飞魄散,三吼灰飞烟灭。不论三界人神鬼,张开城门一口吞。 凌暮云相貌如何?但见: 削肩细腰随风摆,长挑身材走将来。双凤眼含愁恨意,栗色飘柔万丝排。平胸铁腹耐锤击,黄肤红甲绿衣怀。手腕脚踝力气重,托山打洞易如哉。平时站岗静发呆,今朝大战把神开。 却说蔺守之、凌暮云以神兵利器挡住空幻,厉声高叫:“哪里来的侏儒野狖,竟敢滋扰天宫圣境?” 空幻愤怒,将身子摇一摇,立马长了两米。高过二将两头,吃呀咧嘴,卷着舌头就往二人脸上吐一口唾沫。咬牙切齿道:“玉皇犬帝忒蔑视我,不把那能征善战的大将搬出一二个来,怎么就随随便便赶出两个站岗巡逻的奴仆来?叫我怎么动手?我若打杀了你,别人都说我啃不了骨头吃豆腐——欺软怕硬。我若打不杀你,别人又笑话我是脱了把的斧头——无用。全怪你两个不知死的东西,自古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岗的只管站岗,打仗的只管打仗。玉皇犬帝神兵百万,猛将无数,哪一个不能出战?偏你两个不好好站岗,跑出来送命。可怜你小小兵卒,死就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玉帝狗儿也不会给你爹妈一分抚恤金,岂不白白养了你?老爷慈悲,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赶紧向玉帝惜命,另派大将。二是你两个拜我为师,我好成全你两个,结为一对,下凡造小子去。” 蔺守之抹了一把脸,大喝一声道:“妖贼,你哪里晓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我堂堂男子,难道怕你这畜生不成?”凌暮云亦抹了一把脸,以矛指定,破口大骂:“妖猿野贼!老娘岂是那不耐寂寞的**妇人?扯什么结为一对的蛋,嚼什么造小子的蛆。” 空幻那受得了如此之辱,早挥舞着对金杵劈头盖脸打来。二人躲过,各执兵刃大战起来,你看那: 怒气琼楼绕,寒光闪寂寥。二兵敌一圣,致命舞招招。一个龙拳虎掌快如风,一个铁手刚筋闪似超。二人拳脚真是好,奈何空幻膀不摇。蔺守之挥银戟月牙戣,凌暮云纵金柄化天矛。空幻对金杵已掏,他二人威风凛凛杀将来,神兵敌佛刃,道器阻释刀。火星四溅迷人眼,各显神通比低高。一对是忠诚护卫天庭将,一个是私心拜佛取经妖。一对是默默无闻小兵条,一个是赫赫驰名太圣骄。他三个戟刺矛削,杵克双彪。一对说:“侏儒野猿敢攻天,今番势必灭贼妖。”一个说:“天庭曾经荡吾巢,不捣黄龙誓不饶。” 他三个争斗三百回合,未分胜负。空幻魔心大起,存心要下死手。你看他使出‘摘星取月手’,要将他二人分尸。舍利佛宝莲下降,真身显圣。对空幻作佛门狮子吼:“狌儿,休得杀生。”蔺守之、凌暮云跪拜尊者,痛陈空幻罪状。舍利佛道:“二位辛苦,请上复玉帝一言,贫僧定严将管教。”二人自去了,舍利尊者道:“空幻,你如今已是佛门中人,不可犯戒。” 空幻抓耳挠腮,怒气哧哧尖叫道:“玉帝狗儿毁我巢穴,屠戮我子孙,此恨安能消除?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是如来的宝刹也被人荡了去,金刚罗汉也被人灭了,你看他还镇定否?” 尊者一听这话,立马骂道:“你这个驴嘴的侏儒,蓝眼的怪胎。我好心救你逃离苦海,与唐三宝做徒弟。你却投机取巧,营私舞弊,要提着唐三宝飞跃南海。我佛慧眼三界,万事皆知。设下结界,返回原路十倍,罚你重走八百里。你这怪胎心猿意马,不以取经为念,早生动摇。今无故攻打天庭,强言狡辩,你不怕重蹈覆辙么?” 空幻噙着泪,痴痴地望着尊者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如幼虫。尊者看他眼神中暗藏泪花,怕委屈了他。即拿出三根铁钉道:“这三根铁钉乃是佛祖座下金翅大鹏展翅时所遗留下的三根羽管,被佛祖拾得所炼就的,名唤穿心钉。如今你步入正途,保师取经,功德无量。我便送你了,助你斩妖除魔,成了功绩。” 空幻收了穿心钉,放在颊嗛里,才欢喜无限,又眉头紧皱道:“你当初只说让我保护唐三宝南游取经,怎么又给我弄来一头母象?还让她当老大。若人不知,还以为我佛家专干拐骗妇女之勾当。”尊者骂道:“你这个三花子,真是自私狭隘。眼里见不得比你强的,心里装不下不如你的。你那师姐前世是南华真人的坐骑,你师父唐三宝便是南华真人投胎。快休啰嗦,取经去吧!” 那尊者急着要走,却被空幻一把拽住。尊者待要发脾气,这空幻陪个笑脸道:“怎么说我也是盘古残气所生,位居先天十子,地府之内霸号万魔先祖,天庭之上尊称通天太圣。到了老和尚那就只配做小,实在心有不甘。”有诗为证: 狌儿自恃与天齐,不把头颅俯世低。 一纸功劳争上簿,萧离子待此时机。 尊者掌中现出一方老本,名曰‘功劳簿’,传音使者萧离子接过。尊者道:“狌儿休嚷,我素知你的秉性。先到者为君,后到者为臣,已成定论,不可更改。若要争做第一,须得在功劳上下功夫,你只要立下二十个功劳,便可做唐三宝的大徒弟。我将功劳簿交付传音使者萧离子,她会为你记功的。” 空幻心多,腆着脸道:“你们高高在上,我即便做了功劳,你们也看不见,却不白费辛苦?”传音使者斩钉截铁道:“太圣宽心,自古‘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圣所做每一件功劳我自会一笔笔记得清楚,绝不让太圣白费辛苦。”尊者嗔怨道:“你这厮却是盐堆里爬出来的——闲(咸)话不少,速去,速去。” 却说空幻得了宝贝,又吃了定心丸,欢欢喜喜寻师取经。 师徒三人向南而去。真个光阴荏苒,岁月无情。一晃又是愁秋,长老在马上望的高远,不禁被两岸秋光所迷,信口吟诗道: 千山红叶海金瓜,万木银霜雪样花。 多少秋香菊与桂,挥毫尽在笔中夸。 沙婆亦作诗曰: 风凉渐使日偏黄,叶落孤坟草落霜。 不是萧条遮大路,只因伤感入愁肠。 空幻笑道:“象肥坨,你敢是愁嫁了,你倒是想嫁人,可惜你那副尊容,一身子肥坨,怕是倒贴也没人要。”空幻指着她的模样,嘲笑不已。沙婆也回击道:“你倒是娶了一位天仙美女,可惜你见异思迁,拈花惹草,勾搭上了狐狸精,害死了你老婆,你好威风也!”沙婆有个婆子嘴,空幻有个针尖嘴。他两个谁也不少说,三说五说,说得恼了,摆开架势,就要决斗。沙婆道:“师父管不了你,就让当姐姐的管管你,让你知道些天高地厚。”空幻摆一个撩猫逗狗的姿势,叫一声:“肥坨过来,老爷怕你不是好汉。” 二人各不相让,一个拿出迅雷鞭,一个掏出对金杵,当着长老的面,斗将起来。长老急得乱转,又不敢近前。只得遥遥哀求,求求这个,说说那个,谁都不肯罢休。长老空望着两个徒弟打斗,却不能制止,鼻子一抽,心酸入内,爬在落叶堆里泣不成声。 二人在云里斗了百十回合,未分胜负。沙婆瞥见长老爬在草堆里哭,一时分了心,被空幻一杵打在后背,掉落云下,空幻不依不饶,还要来打。沙婆认了输,都来照看长老。长老抬起头,满脸都是泪花,指着徒弟们痛心的说:“为师所哭者,非为别事。乃为你二人不能抱团,各自攻心。取经漫漫长路,如此离心离德,我师徒何日才能抵达南海,成了此功?” 沙婆惯会贴心,拿些家常话暖心,只道:“和小师弟玩耍一回,没动真格。”长老方止住了哭声,又低着头不说话,再四追问,才说是饿了。沙婆自行李担中取出四棱石钵去化缘,临行前十来八遍的叮嘱空幻看好师父。空幻烦她,一声没应,她自化斋去了。这一去,却化出麻烦来了,有诗为证: 化斋惹事入囚牢,四面铜墙不可逃。 只怪宋婆生宋女,蛮缠胡搅命迢迢。 先不说象沙婆化斋之事,却说空幻把马拴在一株老榆树下,然后从行李里拿两张垫子出来,给长老铺坐上,自禅定不提。空幻则跃上树干,枕臂而卧。心中暗思道:“这露牙象也敢欺负我了,实在混的惨。必须得集够二十个功劳,方能当老大。”转念道:“若是冒出来个妖精就好了。” 一念至此,使个神通,将心下慧眼拔出,看官疑问,这慧眼从何而来?记性好的看官应该有印象,前文交代,这慧眼乃是他师父乾元洞主暗中授与他的。 话说空幻将慧眼自心下拔出,弹在空中,以为‘慧眼观天下’。遍观千山千水,洞察万事万物。果见着一位妖精,怎生模样?但见: 身高米二,羊头兔尾。干瘪瘪的肚皮,毛茸茸的细腿。从额至鼻,左右两归。左半为白,右半为黑。两只红眼如星闪,一对花耳动似飞。天下恶狼多,可怜身世悲。人间容不住,阎王把命催。 话说空幻收了慧眼,使个变身术,弄个假身陪长老。真身却到了那山,正看见山羔儿使一条麻绳上吊。空幻叫声“断”,麻绳便断做两截,只听小妖“咩咩”一声摔在地上,摔疼了屁股。小妖正哭呢,见有人来,方不哭了。 跳起身来,双手揉眼,撞见空幻模样,个头比他略高些。蘑菇头、蛤蟆嘴、蓝眼珠、三角鼻、鸭子步。手比腿长,全身雪白。小妖好奇,在空幻跟前跳上跳下,要比个头。摸一摸头,抓一抓嘴。揪一揪衣,揣一揣手。围着空幻来回跑,空幻把小妖尾巴拽住。小妖方不跑了,呆呆望着空幻道:“你叫什么名字?”空幻道:“大名袁空幻,小名狌儿。” 空幻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想不开要上吊?”那小妖一时忘了名字,解下衣服来,从肚兜里拿出荷包来,看看才道:“俄叫毛毛,因俄孝顺母亲,人称我为孝子毛。” 听小妖陈述道:“我本是坛依山底层洞里的山羔怪,我父号称公羊角大仙,我母红鱼艳仙子。我一家子过得快乐,不期来了一个狐狸精,托名宋亦如。她本是有家的,却恬不知耻的勾引我父,把我母亲变成道旁苦李。那时我小,母亲为养我成人,不惜毁节再嫁。先嫁了一头狼,倒是吃穿不愁。就是性子坏,脾气大,动不动就打人。母亲不堪其辱,带我偷离了他,又嫁了一只虎。 先时还恩爱,后来就嫌弃母亲这不好,那不行。后来他家的豹子兄弟要结婚,只是钱不够,他就把我和母亲卖给人贩狐。人贩狐见我母亲长得翻姿,就干了坏事。他又听说羊心值钱,就要拿刀子捅我。我母亲强颜欢笑,对他百依百顺,他才饶了我。后来是人贩狐的鹿表嫂偷偷放了我们,并附一封书信,让我们去箭亡山顶头洞投奔她的熊大舅。我和母亲以为熊大舅也是虎狼之徒,谁曾想熊大舅是个和和气气的好人。也不打人,更不骂人。对我母子不嫌不弃。他给我母亲买衣裳,给我做玩具。只是这个人千好万好,就是命不好,没两年就死了。 母亲平时本就受罪操劳,如今又思念熊大舅,也从此一病不起。我采尽山中良药,给她服下,喝了几月,总不见好。一日,我又要去采药。母亲拉住我问:‘毛毛,你怕死吗?’我说不怕。母亲笑道:‘好毛毛,不怕死就好。妈不行了,妈死了,就丢下你一个,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再不叫人欺负死,不如咱娘儿两个一起死了算了。’我说:‘妈,等毛毛再去采一些药回来,要是还不管用,咱们再死不迟。’谁想,采了一大筐药,被几只野牛当草吃了。我万念俱灭,只好在此上吊,和母亲共赴黄泉。不想碰着你,救了我。”这真是: 争功掩善有说辞,慧眼全开竟不知。 谁道妖精无至孝?羔羊跪乳正当时。 却说空幻听了小妖所陈,内心不免有一丝凄怆,但转念一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空幻故作欢喜道:“你的母亲有救了。”小妖眼睛一亮,精神一振,拽着空幻的手掌直问:“怎么救?怎么救?”空幻指着山下唐三宝道:“山下有个取经的和尚,乃是神仙转世,吃他一块肉可去病消灾。” 小妖道:“我也曾听说过,他是南华真人转世,因爱听佛祖讲经,以致荒废天庭政务。玉帝大怒,把他斩杀了,他的灵魂被佛祖所收养,后来投胎张家,生出张文明,是为取经人唐三宝也。”空幻道:“正是他,正是他。”小妖道:“好,你在这坐着,我就去拿他。要是能治好我母之病,就和你结拜成兄弟。”空幻挥手假笑道:“去吧,去吧。” 却说长老在树下禅定,幻境侵心,亲眼目睹父母亲人被官军屠杀的场景,不由吓得五官掉地,大吼一声。睁眼一看,汗珠儿一滴滴往下掉。叫一声狌儿,也不答应。正看见他在树干上睡着。转身之间,忽然有声音从天传来,只听道:“唐三宝,纳命来。”长老仰头一看,啊呀,是只长角的妖怪。正拿着勾腰网冲向长老,长老惊的直呼:“救命。” 一语未了,空幻从树上跳下来,掏出对金杵架住勾腰网,大喝一声:“泼怪物,怎敢来害俄师父。” 小妖未及答话,早被空幻一杵打在头上,把角打断,血流而死。长老一看,是只羔羊怪。心神稍定道:“狌儿,若非你来的快,为师性命休矣。”空幻笑道:“一是师父之劫,二是徒弟之功。”长老谢过空幻,愁眉远眺道:“你师姐去化斋走了好久,如何不见回来?” 正话间,就听有人喊:“救命。”长老听其声,辨其人道:“这不是你师姐吗?”果不其然,沙婆捧着斋饭气喘吁吁的跑着。长老接了斋饭就吃,沙婆道:“且别吃,听我说。弟子惹官司了。”长老问什么官司?只听她讲:“是人命官司。”长老变了脸道:“我叫你去化斋,又没叫你去杀人,你怎么惹了人命官司?如今回来势必要拖累我。”即叫:“狌儿,收拾行李,扶我上马。” 空幻挑了行李,牵着马走。她也跟着跑,知道长老没有赶她之意,又把行李马匹让给她管。 长老策马扬鞭,奔驰了几十里,心力交瘁,下马休息。只见后面尘土飞扬,听之万马奔腾。沙婆心里害怕,在长老跟前絮絮叨叨,一遍一遍的扯。 长老有些烦她,指着路旁萋萋蒿草,点了几点,沙婆便钻进草里。未几,官兵骑马到。领头的是几个裨将,俱是刀甲配制。他们几十人围住长老,高声乍喝:“老和尚,那个大象精在哪?”裨将声如洪钟,把长老吓得神魂皆灭,赶忙用手指着草丛堆,点了三下。裨将教:“去拿来。”众兵一拥而上去拉沙婆,只是拉不动,又叫了三五十人才拉出来。空幻在一旁笑道:“这才是大象的屁股——推不动。” 沙婆被锁了鼻子,捆了牙,拴了手脚,见着长老哭道:“师父,小师弟把我供出来了。”又对着空幻嘶嚷道:“小师弟,姐姐哪里得罪你了,怎么处处跟我过不去?” 裨将恍然道:“原来老和尚是你师父,蓝眼猿是你师弟。真是一家子做贼,不分老小。都给我锁了起来,装入囚车。”众兵先把长老、沙婆锁起来,推入囚车。又来锁空幻,只吼了一嗓子,如狮子朝钟吼,雷震千里。吓得众兵爬倒在地,不敢去锁。空幻道:“谁杀的人锁谁去,俄又没杀人,锁俄作甚?”裨将道:“他说的在理,不锁他了,就把这两个锁回去交差。” 师徒两个囊囊哭哭上了囚车,赶了二十里路,来至一村,名曰凤帘村。村里有官府,自象沙婆化斋杀人后,这里百姓早闹得沸沸扬扬,得知凶手擒获而归,百姓早张袂成阴,围的水泄不通。见囚车驶来,长老比目难回千眼对,正遮羞掩面如悔罪。百姓们义愤填膺,都喊:“杀了他。”喊声震天,长老心里哭道:“露牙象,你做了孽何苦带累我?还是我二徒弟有骨气,不像我面慈心软,白受这冤枉气。想我唐三宝年轻时往天竺,取真经。译经文、著经典。名同玄奘,贵交武皇。不想老了老了还受锻吏之辱,从此人生有了污点,叫我以后如何见人?这真是:日月欲明,浮云蔽之;河水欲清,沙土秽之;丛生欲脩,秋风败之。” 说话间,众裨将把师徒二人带上公堂,长老见公堂虽简,倒也威严。尤其公案两边红漆柱子上写着一副金字对联,乃云: 以民为官,可以于此竞自由。 以官为民,能从别处察天理。 正中匾额上又题四个金光大字,乃是“官民如一”。三宝自言自语:“看来是清官,不会冤枉我。”沙婆笑道:“清不清不好说,只送师父一句话,这当官的都是着衣者为人,去衣者为兽。”须臾,人报:“老爷到。”老爷是个瘦高个,尖嘴猴腮的样子,说话带些娘气。老爷虚指前面道:“他们两个哪个是杀死宋寡妇的?”裨将道:“是母象精。”老爷又道:“那为何多出个人来?”裨将告道:“那人是母象精的师父。”老爷道:“教不严,师之惰,没话可说,自古杀人偿命,明日午时菜口行刑。” 长老慌了,道:“贫僧乃北龙神洋东土大周武王陛下差往南海取经者,因路长腹饿,叫徒弟化斋,怎么惹出人命官司来呢?请老爷断个明白。”老爷先龇龇嘴,“啊”了一声道:“东土大周?只听说过东土大唐,没听说过东土大周。”沙婆取笑道:“老爷这都不知道,把糖放粥里不就有粥有糖了么?我们是先有粥,后有糖。”老爷点头道:“言之有理。” 喝了一口酒,呼哧了一声,抓起惊堂木一拍,大怒道:“大胆妖精,还不快快把你杀人经历向你师父说明。”长老也急道:“你这养肉的肥坨,插葱的母猪,事到如今,还不快说。” 沙婆乃道:“徒弟给师父化缘,来到凤帘村。来到一家大户人家,那家人住着一个寡妇,宋氏。她本是个弃妇,流落烟花。却被村里首富宋员外相中,做了填房。不到三年,生下一个女儿。又三年,宋员外和原配离奇而死,宋员外和原配有个儿子,也是吃喝嫖赌之辈。宋氏和她女儿要霸占宋员外家产,就诬告大公子毒杀亲父母。 当官的老爷和宋寡妇有勾挂,就抓了大公子,坐了十八年的牢。十八年后才得以释放,我去他家化缘的时候,宋氏母女已霸占了大公子的家产,娘两个各招赘了两个年轻后生暖被窝。而大公子穿着破烂,在耳房里看家护院。我经过他家,看见是个大户人家,必有好布施。乃上门化缘,出来的就是大公子,他给了我一碗饭,却是他自己的那份。 我谢过大公子就走,不想宋寡妇母女赶出来,百般辱骂。说什么喂狗也不给和尚,我也是婆子嘴,却也说不过她母女。弟子不和她争吵,拿了饭就走。那宋寡妇穷追不舍,她自家跑的急,没长眼睛,路过滑坡绊倒了,滚落到臭水沟里,脑袋碰到石头上撞死了。她女儿蛮不讲理,硬说是我杀的人,当即就报了官。”这正是: 一鼓声惊千万里,鬼雄枉做嫁衣裳。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31回施财巧避尘中网作恶还吞丹里患 上回说到象沙婆向官老爷陈述杀人经过,自古婆子嘴最能闲扯,这象沙婆也不列外。人家让他陈述事实经过,她倒好,把打听来的那些事都嚷嚷遍了。当官的老爷倒也实诚,喊师爷过来悄悄的说:“弄了半天,这大胆的秃毛欺负的是本官的老相好。宋员外的案子还是老爷我判的嘞,真是冤家路窄呀!”师爷笑道:“老爷的致富之道又要来了。”老爷嘿嘿一笑。 老爷怒拍惊堂木道:“自古杀人偿命,无话可说。母象精虽属异类,但不遵人间律令,打杀人命,照样斩首问罪。待其死后,割了象牙,制成美玉,上供当今。唐三宝纵徒行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八百,流放边陲。” 众裨将选好大棍,将长老按在地上要打。长老嘴里不得清净,一个劲的埋怨沙婆,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沙婆见他哭的可怜,挺身而出道:“老爷,别打我师父。他没骨头,不禁打。我是他徒弟,你打我吧!”老爷夸她孝顺,长老谢她救命。 说着沙婆趴在地上,左右出来四个人,各执水火棍。两个拿水火棍夹住沙婆脑袋,以防反抗。两个站在沙婆左右,等待令下。两个公人低头跟沙婆说悄悄话,问她有没有孝心,可以假打。沙婆只说没有,随着老爷一声令下,二公人举起棍来狂打。正打在屁股上,想是把肠胃里面的腐败之气打通了,只听“砰”一声巨响,如同打雷。乃是沙婆放出一个屁来,大号‘震天崩’。威力十足,将公人的水火棍崩成两截,将六扇门也崩成了废墟。 那老爷、师爷、裨将、兵丁都目瞪口呆,丢了魂一般傻看着。长老一把握住沙婆的耳朵拽起来,指骂道:“贪食的母肥坨,插葱的四脚猪。你做的好事,原本只有一个罪,他打你应该,你如何又拿屁崩他?你那屁好似**一般,又臭又炸,眼见的门窗厅堂都被你屁崩了也,却不是罪上加罪?” 沙婆乐道:“师父十分不晓事,常言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再说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那长老晕晕乎乎的,自寻板凳坐下。 官老爷缓过神来,又以妖僧之名加罪,只不动刑,吩咐兵丁将之打入死牢。牢房里阴暗潮臭,蚊鼠共邻。铁门外有重兵守着,插翅难逃。长老抱着铁门悲怆不已,又跪拜武皇道:“御姐,臣弟无能,有负重托,明日即不复相见,恨肋无双翼,不能面告取经之败,空令皇姐长年引颈,臣弟罪之无穷也。” 又面向西方汍澜细语道:“佛祖,弟子唐三宝自领命以来,日行百里之地,一心指望取得真经。不虞今日灾星骤至,以致有杀身之祸。弟子纵亡,与老死何异?只是不得真经,心实不甘也!愿死而化魂亦趋南海,弟子万幸也!” 长老悲怆半晌,有些累了,正依墙丟盹。沙婆灵机一动,道:“师父,我们不死了。”这正是: 大难临头方知悟,小决使导可无瑕。 人行一处,话分两头。却说袁空幻一心似铁,说怎样便怎样。不是他闯出的祸事绝不承担,眼看着师父师姐被抓。等受够了苦难,他才好立功。 话说袁空幻把行李放马上,他牵着马来到凤帘村里借宿,村里景象一片繁华,但见: 青山耸处,游人尽览。碧水溪流,素女划船。山间楼阁雄视,野麓良田千畹。村民地里劳作,小儿边上拾砖。向下看,万户村庄林木隐,一座宫观冒香烟。百径通百处,随处是竹楼小馆、卖着紫饭糕团。两旁檐下,充斥着日用杂耍,百货地摊。往来名利客,脚步正疾然。来来往往追不断,哪有闲心静赏玩? 空幻行走街上,众人见了,惊吓的四处溃散,都喊“怪胎来了。”转过高坡,路过小巷,看见里头有个大户人家。房檐两头各挑着一块招魂幡,道旁树上尽挂着白旗。空幻牵马敲门,出来一个人失意之人,怎见得失意?有诗为证: 弯腰驼背缓行僵,面带沧桑手带伤。 本是家中称宋主,何期落魄守门房。 话说那人开了门,雪白孝服。撞着空幻,吓个半死。空幻百般致意道:“小施主莫惊,我师父是北龙神洋大周皇帝派往南海普济寺求经的使者唐三宝,我是他二徒弟袁空幻。还有一位师姐,道上和他们走散了。因天晚,特来借宿,烦请小施主通报你家主人一声,方便一二,房钱不差你一分。” 话说此人乃是宋家大公子,遭二娘宋氏迫害,以至于此。大公子道:“前两天有位象头婆来我家化缘,自称象空心象沙婆,莫不是一家子?”空幻道:“正是一家子。”大公子愁容满面道:“你这位象头师姐闯了祸也!”于是就把象沙婆来化缘,二娘宋氏追赶,不慎失足坠亡一事详细陈述。 空幻拽着手道:“大公子莫怕,我此番就是来搭救他们的。还有你十八年来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我也一并替你申了。”大公子见他说出自己身份,知道并非常人,由是进去禀报。空幻见慧眼一观,内宅有污垢之气。掐诀一变,变作只苍蝇,你看他变得像不像?有诗为证: 红头黑脑点飞行,不论乌漆不论明。 肆虐威风同老虎,小身大害是苍蝇。 却说大公子入门禀报,宋寡妇之女宋小莲正和那两个招赘之夫做不齿之事。听到敲门,慌问何事?大公子将和尚借宿之事说了,宋小莲有事正忙,只说自主。大公子出来迎空幻,却不见了踪迹。 袁空幻变作苍蝇潜入宋府,里面果然大气,进进出出好几间。自古苍蝇爱臭味,不知不觉就飞到茅厕里去了。里头赶巧有两个婆子蹲着,自古婆子爱絮叨,上茅厕嘴也不闲着。只听左边婆子道:“这宋氏母女忒下流,她娘沦落风尘,宋员外可怜她,纳为二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大娘子也贤淑,并不为难。她可好,勾结有妇之夫,谋害宋员外两口子,侵占了宋员外的家产。还在外面霸占了不少田产,不少酒馆、当铺。卧室里,娘两个也不知藏着多少男人。你道她一个下贱娘们有这么大法力?原来是和当官的有‘株林’之义。街面上的人心里清楚,谁都不敢乱谈。哎!可怜大公子受她诬陷,硬是叫我们这些下人做伪证,指责大公子杀害生身父母,白替她娘两个坐了十八年牢。刑满后,在家待做奴仆一般。” 右边的婆子也说:“可不是呢,前几天有个怪和尚化缘,大公子人好心善,把自己省下的一口施舍给和尚。宋寡妇不依不饶,拼命追赶,不小心滑倒掉进臭水沟里丧了命,却是遭了报应。” 左边的婆子又道:“她女儿宋小莲更歹毒。认了当官的为干爹,叫人把化缘的和尚抓进牢里,听说要枭首示众。”右边的婆子又道:“要说这宋小莲小贱人,模样不好,倒会勾搭男人。她娘死了也不带孝,还在房里干那事。要是我也年轻几岁,不比她差哩!”二婆子出了茅厕,自去做事了。 苍蝇又嗡嗡道:“且去看看那小贱人做何勾当?拿了供词,好救师父。”宋小莲的卧室果然离得远、住得高、建得雅。苍蝇飞呀飞,飞到楼阁之上,叮在窗棂上,用爪捅破窗户纸,里面情形大跌眼镜。好似原始野人繁衍,真如猪狗交配。空幻有些廉耻之心,见不得这种事,还回大公子房内。此时夜已深沉,大公子在耳房芦苇炕上正睡得香,空幻进去,捏着鼻子唤醒他,揉揉睡眼一睁开,却又是他。先惊后诧,空幻跺脚恨道:“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真是少廉寡耻,若不是留着她打官司,早就一拳打成浆糊了。”大公子问:“袁圣僧如何打算?”空幻展开被子睡下道:“不着急,傻大姐下棋——见一步走一步。”这一场,正是那: 夜间做客宋家房,罪证查收上大堂。 铁杵沉沉消好意,温情脉脉套娇娘。 鸡叫天亮,大公子第一个起来,却发现旁边睡得人变了样,你看他: 潘安卫玠似光头,粉面娇儿眉眼羞。 不解白衣将手睡,风流倜傥最飘柔。 大公子看的痴了,用手去挑,却被他一把抓住。忙问:“你是谁?”那人道:“是你袁老爷。”大公子道:“如何变得这般迷人?”空幻道:“不是迷你,是迷小贱人的。”大公子笑呵呵道:“只她们会使美人计,圣僧也能使美男计。” 空幻变了俊男模样,进进出出的假装忙碌。大小奴仆背后指指点点,都说是少奶奶的新欢。宋小莲在楼上妆扮,不经意就看到一位翩翩公子,忙问何人?贴身丫头道:“昨天投宿的和尚,禀告过奶奶,奶奶说自主,大公子便收留了一夜。”宋小莲甩手给了丫头一巴掌,骂道:“说了多少遍了,咱俩没有大公子,只有老乞丐。”丫头泪光点点,又把话重说了一遍。 宋小莲妆扮好,下楼来到耳房,恰迎着俊俏逼人的小和尚。小和尚乃空幻所变,看宋小莲怎生妆扮?是那: 冶容妖艳冶容身,水性杨花水性唇。 体恤苍生食肉少,还将自己卖他人。 宋小莲笑语盈盈道:“小和尚打哪里来?昨晚可睡得香?”空幻做出那姿态来说:“看你家挂得孝,必是家里有人去了。可否让贫僧尽些法力,帮你念念经。”正中其下怀,那贱人将空幻请入卧室,相搂着坐在床上,胸膛蹭个没完。空幻见那贱人水性上来了,于是问师父师姐之事。她倒直接,一股脑都说了。强拉着要做,空幻将脸一抹,啐骂道:“小贱货,看老爷是谁?”宋小莲看到一个蘑菇头蛤蟆嘴的怪胎亲她,吓得尖叫一声,抄起菜刀就砍,砍了三十五刀也不顶用。 空幻拿绳子将她绑了,叫大公子写了一张状子。不想惊动了管家,带着百十家丁冲进来,空幻更不费力,掐诀念咒叫声“须菩提”,那伙人便六亲不认,自己人打了起来,打到筋疲力尽时,又都各自捆了起来。 话不多说,众家丁抬着空幻,大公子牵着宋小莲来公堂告状。三通鼓罢,老爷升堂。左右皂吏整齐排列,齐拄水火棍,大喊威武。官老爷还是之前的官老爷,瘦筋筋的,尖嘴猴腮的。不等老爷发问,宋小莲哭着喊着说:“干爹为我做主。”老爷一摔惊堂木,叫空幻跪下。空幻不跪,众衙役举棍来打,都将好棍子打断了也。空幻挥舞拳头道:“当官的,我是原告,你怎么向着被告?你要尝尝老爷的拳头么?” 官老爷道:“本官不管原告被告,谁告得有理向着谁。”空幻叫大公子把状子呈送给官老爷,官老爷看后,问宋小莲:“这状子上说你和你母亲害死宋员外夫妇,伙合奸夫,侵吞其家产,并诬陷给了宋大公子,令其白坐十八年牢。又说你母亲之死是报应加身,意外而亡。而你又诬陷大周高僧唐三宝入狱,最后说你母女二人都是水性烟花之辈,蛇蝎歹毒心肠,万死不能留全尸。” 宋小莲听罢,假惺惺哭的肝肠寸断,她小嘴一动,全是不实之词,她说:“干爹容禀,奴奴小母出身贫贱,得宋员外怜爱,收为二房。嫡母对小母并不容纳,宋员外不在,他母子就对奴奴小母非打即骂。后来生下奴奴,嫡母也是暗中欺凌。奴奴长大些后,更是容不得。后来嫡母害了病,员外也感染了。小母和奴奴床前侍奉汤药,嫡母不喝,说我们要往药里下毒。无奈,把大公子叫了来,没想几天之后,员外嫡母就不行了,直说大公子下毒,临终把家业托付给了小母。此案乃干爹所断,怎会有假?” 老爷道:“是来,这蓝眼怪胎着实可恨,竟然恶人先告状。”吩咐上刑。空幻喝退衙役,叫出一干证人,都是宋府的婆子奴仆,都指证宋小莲。宋小莲哭道:“干爹,我还要向你申诉,这蓝眼怪胎其实是妖怪,和打死奴奴小母的母象精俱为一伙。他前几天来我家借宿,变作一个俊俏和尚,闯入闺房,欲行下半身之事,是我宁死不从,他才伙合大公子,反咬一口。” 空幻吐她一口,骂一声:“小贱人,你拿刀砍我数十下,该判什么罪?”老爷道:“你身上并不伤痕,怎么砍你来?”空幻骂道:“你这昏官,依你说,我就应该被她砍死,你才定罪哩!”老爷道:“袁空幻,你到底有无实证?本官放了小莲事小,你可要判污蔑之罪。” 空幻略施法术,使个‘还原法’,将她所作所为都呈现大堂,看的人呆若木鸡。缓过神来,如看了一场电影。宋小莲只说:“干爹,此是蓝眼怪胎弄的妖术。”老爷私心偏向,放了宋小莲,以污蔑罪控告空幻。惹得空幻魔性大发,血液如油烧的沸腾。仗着手长,一拳打到宋小莲身上,好惨,只见: 一分为二远千离,半上枝头半下棘。 肠肚纷飞流满地,红汁遍染透残夕。 空幻将衙役拳拳打死,又扯住官老爷,大喝一声:“昏官,我师何在?”老爷吓得尿了一地,结结巴巴说:“半夜走了。”此时魔性飙升,哪里容得?一拳把个脑袋砸碎。把个大公子吓得,吓成个哑巴。空幻因想到自己巢穴遭人毁灭,不由有所迁怒,运神通,把县衙踩成灰尘,荡然无存。有诗为证: 昏官断案昧良心,不把冤情仔细吟。 气炸银猿肝肺腑,怒将衙口踏为尘。 那昏官说唐三宝半夜走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唐三宝、象沙婆被关押在牢。沙婆突然说:“我们不死了。”长老问故,沙婆道:“我认初天四宝为义父之时,他曾给我一颗夜明珠,被我藏在额头。自古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你看她装疯卖傻,扯着嗓子大喊:“老爷,拉拐子了,打起发喽。”众人并不理睬,只当他疯了。官老爷将近半百,上无父母,下无儿女。中馈乏人,管鲍无交。深夜无眠,权挑灯织衣。耳乍闻牢中犯人说什么拉拐子,打起发的话,心里乐开了花,道声“好事来也”,扔下毛衣,披起行衣,屁颠屁颠,去了牢里。 狱卒见老爷来了,立马挺胸抬头,精神百倍。老爷来至长老处停了下来,沙婆还在喊那些黑话。老爷喝令左右:“打开牢门。”狱卒不敢怠慢,即刻打开牢门请老爷进去。老爷背手踱步,斜眼视僧。见长老蹴在墙角,双手捂进肚皮底下,老爷叫一声“墙下的”。长老立马抬头看他,以备垂询。老爷道:“你是哪来的和尚?为何纵徒行凶?” 长老道:“贫僧乃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国奉武王陛下之命,前往南海普济寺拜佛求经者唐三宝是也,因路上饥饿,叫徒弟去化斋吃。化到宋寡妇家,大公子好善,将斋布施了。宋寡妇吝啬之至,追赶出来,途中不慎滑倒,掉入水沟,触石身亡,实与贫僧无干。” 老爷道:“如此说,也不怪你徒,更不该移罪给你。看来此案确有冤情,明日本老爷当再审。”老爷瞪着长老道:“事到如今,你还蹲着干吗?起来呀!”长老平生最是实诚,从不以花语骗人。如今迫于情势,也不得不打了一次诳语,只道:“牢里臭气难闻,心里作呕,肚子有些疼痛,不能站着,蹲着好受些。”官老爷悟出其意,也和他一并蹲下道:“想是水土不服,着凉了,我给你揉揉肚子就好了。” 说罢,把手插进肚皮底下,长老暗里把拳头舒开,官老爷手一拿,是个圆圆的珠子。官老爷暗喜,笼到自己袖子里。起身道:“本老爷手法如何?”长老站起腰来,合掌谢道:“老爷妙手回春,贫僧肚子舒服了。”官老爷道:“出去吧,出去吧。” 长老刚跑出去,又跑进来,问故,长老道:“老爷黄昏时分抓住我师徒二人,又扬言明日要往菜口斩首。如今半夜里又放了我师徒,路上遇着人,岂不疑我师徒越狱,到时候又把我师徒捉住,百姓定个罪上加罪。老爷又是极爱民的,就是想开脱也不能够了。” 老爷笑道:“未雨绸缪,和尚真会算计。看你是个老实的出家人,我便送你一件法宝。”师徒正惊疑未定时,老爷便叫人拿来一把油纸伞。沙婆先捂嘴笑道:“我当是什么瓶呀盖呀的法宝,原来是一把雨伞,要说雨伞是法宝,天下岂不人人都是多宝道君了?”老爷也笑道:“你这个野怪知道什么?老爷的伞不与别人的伞一样,别人的伞无非是遮阳避雨也,老爷的伞可以挡刀避剑,不受人销骨。撑着老爷的伞走路,脖子脑袋都硬三分。所以这伞称做“铁头人”,又号‘小自由天’。 长老接了宝伞,再三拜谢,与沙婆同撑出这是非之地,一路上也有人问,但见了那伞,就都躲得远远的,所以二人平安无事。 没走几步,又被本村里的道士捉了去。这道士自称是护道真人的弟子,呼为小全真。长老道:“先生啊,你我都是苦己利人的修行者,不同于妖魔,为何你也抓贫僧?”小全真道:“你徒弟袁空幻杀害无辜,推了县衙,踏为尘土,你说该你事不该?”长老仰天长啸,泪滴滴道:“佛祖啊,你给贫僧找的是什么徒弟,这般残暴,贫僧实在管不了他。” 话说空幻一路辗转,来到道士门下,问他要人,非但不给,还满口骂人。空幻大怒,只一回合,便灭了那道士。余下三百道童都乞求活命,乃饶了他们。他们为报活命之恩,将宫观改为佛寺,道童们也一个个剃度为僧。 长老被救,却有些埋怨人,一路上喋喋不休,空幻忍了又忍。没奈何,道行不够,没忍住,抛下他向东去了。 长老叹息一回,教沙婆牵骑挑担继续赶路。行至穷山恶水处,长老又饥又渴,叫沙婆化斋取水去了。长老独自匍匐在山岩下纳凉,远远望见来了一位挑水妇人,四五十年纪。长老慌得整理仪容,自山岩跳下来,对着妇人行礼。 妇人放下水,给他盛了一瓢水喝。问道:“长老是哪方人士?怎么独自在这?”长老道:“贫僧乃东土大周国派往南海普济寺求经的和尚,因一路至此,又饥又渴,没奈何,只得在此歇歇。” 妇人道:“可怜,你单身在外怎么连个徒弟也没有?”长老道:“有一个徒弟,他去化斋取水去了。”妇人又道:“到底是没徒弟,他去化斋取水,无人在你身边看着。万一有妖魔鬼怪来害你,你却不死了?”长老舒一口气道:“不瞒女菩萨,贫僧才路过北海峰掌权山,收得一个徒弟。奈何他一路行凶杀人,不服我管,路上说了他几句,气不过,向东去了。” 妇人拿出一个大红仙桃来,双手奉呈道:“唐三宝,你可让他吃了这枚仙桃,他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长老蒙然未悟,不知所措。忽然眼前一阵香风刮起,刮得三宝转身闭目,风停后不见了妇人。只见云上有佛,视之,乃舍利佛也。慌得三宝跪拜不及,口诵南无阿尼陀佛。舍利佛云中告道:“唐三宝,你劫难未消,身边须有人保护。那白猿正是你的徒弟,你要收下他。“ 长老道:“弟子谨遵佛旨,只是他弃我而去,不知何处去了。”舍利佛道:“他自会回来寻你,到时候你可叫他吃下那枚大红仙桃。”长老道:“他有些挑食,我替他吃了吧。”舍利佛道:“你不能吃,那大红仙桃乃是如来赐予的一件宝贝,名曰敲心锤,又名敲心咒。今日传授于你,待他不服管教时可念此咒。”长老心里捏了一把汗。舍利佛再三叮嘱,长老谨记。舍利佛隐退这正是: 心魔发作敲心处,从此胸中道义存。 不知袁空幻能回来否?请看下回分解。 第32回养蜂人独户哭庭取经僧并力降妖 经云: 一切法门。以明心为要。一切行门。以净心为要。然则明心之要。无如念佛。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不假方便。自得心开。如此念佛。非明心之要乎。復次净心之要。亦无如念佛。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清珠下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佛号投于乱心。乱心不得不佛。如此念佛。非净心之要乎。一句佛号。俱摄悟修两门之要。举悟则信在其中。举修则证在其中。信解修证。俱摄大小诸乘。一切诸经之要。罄无不尽。然则一句弥陀。非至要之道乎。 这是《彻悟禅师语录》里的法门要义,通讲明心之要、净心之义。 话说袁空幻离了唐三宝,终日在山峦沟涧里度日。欲上天庭,则有恨。欲投西天,则有愧。欲为妖为害,则又白修行一场。放眼世界,真个是:四海千山皆陌路,家家户户尽生人。空幻不免作司马牛之叹曰:“乾坤万里内,莫见容身畔。” 这一日黄昏,越上山岭之间,攀坐在杨树上,看夕阳西下。百般无聊,折断树枝,将叶子一片一片的闲扯。正是那: 别时豪迈聚时休,浩渺烟波未见留。 独对黄昏经落日,百无聊赖叹悲秋。 正悲间,烟起处,从地底下冒出个路神来。路神者,乃共工之第三子,其名修。只见他草帽黄衫,金头紫髯,拄着藤杖要去受香,不期空幻跳出来,吓了他一跳。路神吵嚷道:“哪个冒失鬼吓我。”袁空幻拍其肩膀道:“是我。”路神转身作揖道:“原来是太圣爷,失敬了。”空幻惊道:“你认识我,我如何不认识你?”路神笑道:“上面的认识下面的难,下面的认识上面的却容易。太圣爷威风八面,谁不认识?至于老儿么,乃是此间一路神耳。” 空幻道:“只听过山神土地,未闻还有个路神。”路神道:“小神乃共工第三子,名曰修。少年时甚不成器,东奔西走,南北闯荡。老年来,以为一事无成。却不想遭遇迷途之人问路,小神别无所能,胸中却暗藏着赤县九州八方路径,遇人迷途问路,却能为其指点迷津。久之,人们尊我为路神爷。每年正月初五设牛羊祭祀,百姓天不亮就打鼓放鞭炮,迎节路神。祈求经商者,务工者能在路上顺顺利利的出去,平平安安的归来。” 空幻道:“这般说来,你也是短杆子秤——起(启)发得快。不似我,论起辈来,我与你父共工乃同时代人,他却能灭火兽而立天庭。你也能老有所用,而我却无朋无友,一事无成。”路神爷劝慰道:“太圣爷位居先天十子,贵称通天太圣。天上地下,何人不畏?况又扶保唐释子南游取经,诚可谓功德无量,何言一事无成?” 空幻将委屈都倾诉与他,情不自禁哭道:“受苦受累倒不怕,就怕受委屈。老秃驴几次三番冤枉我,我却难受。你知道吗?难受啊难受!”说着,不自觉的抱着路神哽咽涕泪。 哭了一抱,心里好受些。又笑嘻嘻道:“路神老弟,你到哪去?”路神道:“睡了一觉,肚子饿了,去庙里闻香受供去。”空幻道:“千事万事,吃饭大事。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路神老弟,咋个意思?”路神笑着恭请道:“像太圣这般风云人物,小神岂敢怠慢??佛印烧猪待子瞻,快请,快请。” 路神庙里,二人正吃吃喝喝,吃的是瓜果大饼,喝的是茅台汾酒。喝了七八盅,空幻已有些随风摆。恍惚之间,见庙壁上有个人在读书,地下洒落着饭粒菜蔬。一个玉娇娘面带怒怨之气,手里握着一双筷子,举而作扔状。门半开见半个人,怒发冲冠,口大张如吼状,右手指玉娇娘面。 空幻看不懂,醉躺在路神怀里,指墙壁而问:“老弟,那墙上读书的是什么人,那桃脸杏腮的婆娘怎么不高兴了?还有进门来的那个男的为什么指着她?” 路神爷道:“太圣不知,那墙壁上的画乃是一个故事。名曰《陈平忍辱读书图》,陈平乃西汉名相,少时家贫,与哥哥相依为命,为了秉承父命,光耀门庭;不事生产,闭门读书。却为大嫂所不容,说他不干活,就知道饭来张口。他大嫂每次来送饭都把饭洒在地上,以此羞辱陈平。被他哥哥撞见,骂了她几句。她却归怨陈平,经常在饭里撒沙子土块来侮辱陈平。 陈平终于忍无可忍,出走离家,欲浪迹天涯,被哥哥追回后,又不计前嫌,阻兄休嫂,在当地传为美谈。终有一老者,慕名前来,免费收徒授课,学成后,辅佐汉高祖,成就了一番霸业。”人生有为,正是那: 向来名望苦难多,不可捉摸不可说。 事业有成终佹获,人生奋取在勤搏。 空幻听了他这一番肺腑之言,心有所悟,即拜别路神。伸展翔云翅,原路返回。却说唐三宝走了一段路程,身上有些冷,此时阳光灿烂,山脚下有一处平整的草滩。三宝下了马,唤沙婆道:“把马拴了,去草滩上晒晒太阳,养足精神,再走不迟。”沙婆道:“师父真是会享受,我却没想到。”随即将马拴在树上,将行李掩盖好,搀扶着长老下了山脚。沙婆往草滩上铺了布,把五佛冠脱了,十二环禅杖收了。露个大光头躺在草滩上晒太阳,象沙婆也美滋滋地躺下了,两个人一言一语地畅聊天地, 话说空幻驾云归来,落在山顶上,正撞见长老在太阳底下睡觉。不由的感叹:“出家人这般没心肠,我为他出生入死,受尽了委屈。我走了,他一些也不留念,还有心思晒太阳,睡大觉。”心里不得劲,弄个神通,向天一吼,霎时一个炸雷炸在山脚下。这一炸,正是那: 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龙虎咆哮狮怒吼,恍似江潮奔大众。 惊的长老抱着大光头,如鼠一般急钻进沙婆怀里,缩着不出来。一个劲的问:“徒弟,为师无恙否?”沙婆摸着光头道:“头脑完整,四肢健在。”长老道:“敢是要下雨了么?”沙婆道:“晴空万里,阳婆正艳,不是个下雨天气。”长老诧异道:“那刚才怎么炸了一声?为师耳朵养了蜂窝一般,嗡嗡直响。” 沙婆道:“这指定是有人炸山采矿。”长老才坐起来,揪揪耳朵,眨眨眼道:“是这样的,天不早了,该上路了。”言未了,空幻跳下山来,厉声高叫:“师父,吾来也!”长老拉下脸来道:“你不是走了吗?还来作甚?”空幻道:“弟子没地方去,在路神庙蹭了一顿饭。”沙婆嘴里嘟嘟囔囔道:“只听过山神土地庙,哪有什么路神庙?净瞎诌。”空幻耳朵灵,跳到她肩膀上,扯着耳朵要掰象牙去买。沙婆使劲求饶,空幻对长老道:“路神实有,他是共工第三子,其名为修。年轻一事无成,就爱瞎逛,老来为人指引道路。每年正月初五是其诞辰,经商务工者长年奔波,故祈求路途平坦,一帆风顺。” 长老道:“你还好说人家,人家年轻时一事无成,老来却有所大用。而你自诩与天地同生,日月同庚。心却朝三暮四,不务正业,却始终百无所成。”空幻认了错,去牵马,拿行李。看到行李包上放着一颗红透了的大红仙桃,空幻见了那大桃子有些诱人,拿在手里,闻了又闻。问长老道:“师父,这桃子是谁布施的?”长老平生不爱说谎,为了管制他,不得已说了平生第一谎。长老道:“你走后,我气得有些饥饿。叫你师姐去化斋,她没你本事大,化不到斋饭,却给我摘来二十多个桃子。我见那桃子红滴滴的诱人,一时贪嘴,洗也不洗。就吃了去,只剩下那一个。” 空幻道:“师父,你还饿么?”长老道:“不饿,怎的?”空幻道:“可否将桃子让与徒弟尝一口?”长老见他要吃,喜上眉梢道:“为师不是那小气的,你既要吃,就都吃了吧!” 空幻不知是计,刚一张口,还没咬,桃子就变作一把锤子,敲了门牙,进了他的肚子里。空幻疼得吱吱叫,滚下坡来,扯着长老道:“师父,桃子成精也!还没咬它,就掉我肚子里了。”长老道:“此乃仙桃,入口即化。”沙婆在一旁只管冷笑,也帮衬着一块浑说。 空幻指着门牙说:“化便化吧,如何把门牙敲了?总感觉吃的不是桃子。”长老嘶叫道:“不是桃是什么?”空幻眨巴眼冥思道:“像是吞了一把锤子。”长老听他说出真相来,一时无措,倒是那沙婆有见地,忙说:“快念咒,快念咒。”果然,长老闭着眼念起咒来,空幻肚子里就有一把锤子使劲敲打心肝,又疼又胀。疼的如公狼撕咬,胀的如母猪溺水。直疼的翻跟头,碰脑袋,撕衣服,抓毛发。叫声凄惨,不停的喊:“救命!” 长老生了慈悲心,住口不念,空幻才缓了一口气,抱着肚子蜷缩一团。长老道:“狌儿,你还听为师话么?”空幻毛骨瑟瑟,一连说了一百个“听”字。长老大喜,乃叫沙婆挑担,空幻牵马,上路不提。 路上,空幻数次问及诅咒之事,长老被逼无奈,只都说了。空幻向西大骂:“不成佛的舍利子,施臭眼的阿罗汉。老爷当初身困掌权山,你只将好听的话骗我,让我扶保唐三宝南海取经。却不想你还留一手,叫个母象来牵制我。牵制就牵制吧,还千方百计的设计害我,让我吞了你的符咒,叫老和尚念了一遍又一遍。和尚都像你缺德,佛教就别指望复兴了,” 长老在马上听到他这般诅骂舍利佛,心里立马浇了油点了火,就要念咒。空幻瞧出意来,仗手长,一把捂住其口,瞪大眼神直摇头。长老见其眼中带泪,大开恻隐之心,方不念咒。沙婆那肥坨,倒是一个劲的撺掇,恨得空幻扯她鼻子,敲她象牙。 师徒三人说说笑笑,行不多时,耳听得有哭泣垂叹之声。长老在马上道:“徒弟,可听见有人哭泣?”空幻答道:“早听见有人哭来。”长老道:“早听到如何不说?”空幻道:“他哭他的,我走我的。两不妨碍,管他作甚?”沙婆挑着担子赶上来道:“弟弟这话最是自私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若是有那难言之事,却也好助他一助,也不枉走这一遭。”长老赞道:“还是空心言之在理。” 即叫沙婆去寻那哭泣之人。未几,真的从林子里背出一个老者来。你看他: ?皱纹一脸沟,银丝雪满头。黝黑皮肤透两臂,一身干柴骨凸露。双眼干枯无光,脖子深陷凹喉。土山村苦遭魔虐,百十户人命皆休。曾经养蜂为正业,如今蜂走子去不回头。 有诗曰: 土山居下有柴门,权养蜂来把命存。 五十户人齐努力,三千魔鬼尽屠村。 钱财掠去家无主,桑梓摧残地断根。 老汉单危倾泪水,冀求天理照忠魂。 ?话说老人家在林子里欲行自缢,被沙婆所救。老者被此一救,哭的更是伤心不已。长老下马倾谈,老者才止住悲声。更不搭话,一路带着长老师徒来到土山村。刚进村口,好不血腥,但见: 房屋倒塌,庄稼荒废。房屋倒塌,残墙断壁塞通途。庄稼荒废,百万蝗虫霎时无。池塘鱼半截,牧场牛头骨。池塘鱼半截,野兽抓来乱切除。牧场牛头骨,妖魔血口尽飞扑。家畜尚犹此,亲人怎全肤?碎砖烂瓦埋尸体,断臂残肢漂红湖。面对伤心惨目桃源地,遐想生民乐业且宴如。杜鹃鸿雁久啼哭,何以天公总喜灭无辜? 话说老者将长老带至矮庐中,四壁凭风。地下杂草烂布,连凳子也没一个——只有四个方石头。老者叫师徒们坐了,从地下挖出一些蜂蜜来,分在三个乌瓷碗里。泡了水,款待长老。众人边饮边聊,只听老者道:“我们土山村人,四面环山,山高水险,故而人烟稀少,只有五十户人家。老汉我是养蜂人,老婆前年得病去了,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眼见的快三十了,还娶不过。我年年养蜂卖蜜,已赚了不少钱。一个月前和村里老王家的大闺女订了婚,本是欢天喜地之时。谁承想一夜之间,树洞里的蜜蜂不翼而飞。可怜我不知受了它多少蜇咬,才聚集了这八万只蜜蜂儿。养了它三年,每年都有不小收入。如今一下就没了,心里一落千丈,怎不悲伤? 要说蜂没了也就没了,自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这青山也竟留不住,过了有七八天。我家迎娶王家闺女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却迎来了一群吃人的恶魔,他们吃的吃,抓的抓,烧的烧,抢的抢。一瞬间,把个天作之合的喜事变成了灭顶之灾的白事。我儿媳妇被抓走,我儿子去争夺,被妖魔一口含住脑袋,用力一咬,可怜,只剩下半个空腔子。 人死了,地里的庄稼也不放过。没一会,天上乌云密布,飞来密密麻麻的蝗、蝼、蚊、虻,铺天盖地的飞将来把地里的庄稼都吃光了。老汉我奢求无望,告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管。土地城隍皆摆设,三星五福是泥胎。平时殷勤枉供奉,临危不救忝立牌。老汉灰心丧气,只好一死,不想却被长老徒弟所救。虽能救老汉一时,却救不了老汉一世。常言道: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村里人都成了绝户,留着我也没什么指望了。” 长老听了老人家?吞声忍泪之诉说,也兀自黯然起来。不禁举头长啸:“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空幻气的冲冠眦裂,出了矮庐,掏出对金杵,对着脚下一打。只听一声霹雳,自地里冒气一团黑气来,化为一尊社神土地。你看他: ?红光扑面,气色饱满。圆乎乎的脑袋,直挺挺的肚子。背着手,举着腰。鼻子眼睛向天望啊望,大腿脚尖贴地抖啊抖。神采奕飞扬,气场很嚣张。身上穿金戴银,嘴里哼哼唧唧。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身上未曾流一汗,祠堂庙宇正清凉。莫言官小无能力,尸位素餐胜饕王。 话说空幻唤出社神土地?,见他摆着一副欠打的架势。愈加恼火,一把抓起来,攥在拳头里,转风车一般转了十八圈。等他晕乎乎的,再一脚踢开,直踢得五体投地,爬不起来。空幻一把拎起来,望脸上唾一口,骂道:“泥里的塑像王八神,还摆谱么?”土地肝胆俱裂,跪在地上不起来,一个劲的求饶。 空幻道:“老爷问你,这村里遭受妖魔喋血。你身为一方官吏,白拿百姓供奉,遇到此事,为何不管?”?土地稽颡膜拜,屏声息气道:“上禀太圣爷爷,小神一来无玉帝旨意,不敢擅专。二来那妖魔乃是玉帝亲封的初天四宝,手握横行证,小神法力有限,管不了他。”空幻骂道:“百姓供奉你时,也没见玉帝旨意,你怎么就敢吃?遇到事就不敢做?百姓养你,是有求于你。既然你不能急人所求,养你何用?代玉帝打杀了吧!” 吓得土地骨头软成了水,流到长老那里,使劲哀求。长老心软面善,禁不住苦求,叫空幻饶了他。空幻气得肚子胀,跳到树上扇凉饮蜜水?。 庐中,沙婆碎碎念,代老者问及蜜蜂失踪之事。土地像个受审的囚犯,一股脑说道:“老者家丢失的八万只蜜蜂是被一只身黑头赤,成了精的地胆大王所怂恿。他怂恿蜂王说:‘你们没日没夜为人采蜜,俨然奴隶,丝毫没有王者气概。且人私欲过重,他拿你们辛苦卖得钱,未见分一毫一厘。真个是: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蜂王受他怂恿,率领群蜂倾巢出动,往西南方向百卉山千花洞落了脚。蜂王号称黄蜂大王,与地胆大王结为兄弟,麾下小妖尽是些蝗、蝼、蚊、虻。”? ?沙婆又道:“那村中吃人恶魔想是黄蜂大王所干的了?”土地摇头道:“这个却不是他干的,此是初天四宝所为。黄蜂大王和地胆大王结拜没多久,便来了初天四宝,黄蜂、地胆拜之为干爹。为孝敬他,黄蜂大王搜抓天下蜜蜂,囚于山洞,日夜催产蜂蜜,或制成糕饼,或制成饮料,专供初天四宝食用。后来,初天四宝馋了人肉,叫黄蜂大王捕捉。黄蜂大王只推法力低下,地胆大王却奉迎着,将土山村透露给了初天四宝。四宝便命令他手下豺狼虎豹去村里抓人,地胆大王率蝗、蝼、蚊、虻吃村里庄稼。”正是那: 四魔依旧罪增多,玉帝亲封若奈何。 三叉岭间无见死,千花洞内造贼窝。 老者、长老听到事情原委,伤叹不已。沙婆又问道:“妖魔祸村,百姓都遭了殃,为何这老者无事?莫非老人家有亲戚在妖魔队里担任队长?”?不等土地先回,与长老陪坐的老者跳起来,双手紧挥,一连说了十来句:“没有。”土地乃回道:“只因老者与黄蜂大王有主仆之义,多次在初天四宝面前求情,且在肇事之初,黄蜂大王在村口用蜜水写了两个大字——快走。亿万只蚂蚁重重描摹,格外醒目,是村人不以为意,还用开水冲它。” 听此,老者分外懊悔,因为用开水冲蚂蚁之人正是他。? 沙婆审了土地,并不为难他,依旧放他回去。长老告诫其:事有缓急,必以民之先也。官无大小,俱为民之仆也。待民如父,视民如伤,不可使一分骄态。土地深受教诲,再三拜谢,去了。 这厢象沙婆独向长老进言:“这里妖魔猖獗,害民无数。我们且将取经之事搁放,待我姐弟俩除了妖魔,还他一个净土,百姓安心,我们也放心。”?长老甚是欣慰,泪汪汪的紧握其手,道:“贤徒能大发菩萨心肠,为师甚感欣慰。此一去,且须仔细。”正是那: 惊闻罪恶满心凉,长老温慈洒泪狂。 空幻沙婆双翦怪,人间正义要伸张。 却说袁空幻、象沙婆腾云驾雾,顷刻之间便来到了百卉山,那山果是好,只见得: 一路百花开,千山万水连。一路花开,金钟连翘满绵延。千山万水连,香尘丽岫总无边。山下平原花一片,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齐艳艳。地里肥田种奇葩,鸟形、椒形、灯形、光形各翩翩。峦岩造势,峭壁争巅,玄猿野鹿隐丛前。云雾飘飘,碧水涓涓,仙鹤神凫汀上黏。 却说他二人在山上观景,耳闻得山下有动静。拨开层层荆棘,跨过重重灌木,下得山来。花海一片,迷了眼睛。一阵狂风掠过,花丛中有两个妖怪,一个: 大肚肠,肥坨肉坠。老树腰,众人合抱。小腿儿,鼓肿不见膝盖。大屁股,扭动就扯裤裂。白白胖胖,肥肥嘟嘟。发结麻花五六根,脸红苹果一大片。笑嘻嘻,嘴角两个酒窝。气喘喘,胸前吊挂巨足球。两腋齐开欢乐事,一股风骚胜狐仙。 猪头猪脑体巨宽,身上无衣正合欢。 上者名曰猪肥玉,下者地胆大王馋。 这猪肥玉本是黑驴大王之外室,因口食巨大,吃穷了黑驴大王,又改嫁给了老蚺。三五年时光,又把老蚺吃穷,转嫁给黄蜂大王。黄蜂大王日供蜂蜜三千罐养着她,她却背地里勾挂上黄蜂大王的结拜兄弟地胆大王。 却说他两个妖魔巫山暗度云和雨,怎知春梦了无痕。空幻执铁杵大喝一声:“泼骚货,拿命来!”?这正是: 各人归途本无事,全因义愤起干戈?。 未知妖贼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33回唐三宝陷黄蜂地胆袁空幻得白驹翼马 诗曰: 网围重重关国色,花塔层层羡自由。 囚尽白身陈泪晚,游人岂管卉生愁? 上回写到?袁空幻并象沙婆去百卉山除妖,没想到在半路撞到猪肥玉、地胆大王交合。好空幻,绰起双杵骂一声:“泼骚怪,看打。”吓得二怪惊恐万状,提起裤子便跑。空幻、沙婆紧追不舍,地胆大王弄邪术,口喷绿雾,雾中有毒,闻之必死。空幻、沙婆忙掩口鼻,待雾散后,贼妖不见久矣! 却说二妖赶回千花洞,早有蝗、蝼、蚊、虻四级将迎入妖洞。黄蜂大王正监管巡查小妖们花巢酿蜜,耳闻得一阵娇娇怯怯的哭声,赶忙跑出来,正撞见猪肥玉哭得粉面残妆,倒身下拜,口里呻唤道:“黄蜂郎,害死羞羞也!”羞羞者,乃之小名也!名为羞,只专干不羞之事。 黄蜂见她哭的厉害,心也跟着伤悲起来。直问道:“夫人怎么了?”猪肥玉只是哭,旁边地胆大王进言道:“大哥你也太薄情了些,你只知孝敬干爹,连夜不断催促蜂妖采花酿蜜,将成色好的蜜块大袋大袋的运到福威洞,供养干爹,用作吃人肉的佐料。大哥丝毫不怜惜自己家的妻子,还派她到福威洞送贡品。哪知返回路上遇着两个妖人,强行霸占,就要动手,嫂子眷恋大哥,岂能做出愧对之事?便要自尽,是我巡山路过,放了一口毒气,救下嫂子,才幸免于难。” 黄蜂怪闻言大怒,即教地胆大王照顾她,又令四级将紧催蜂妖速产三千罐**慰劳猪肥玉及地胆大王。可怜那些蜂妖小怪没日没夜的采花酿蜜,有的过度劳累而死,蝗、蝼、蚊、虻四级将并不同情,还棍棒加身,层层剥削。真是那: 黄蜂虽与蚁蚊飞,不类尖牙盗血肥。 至死维勤图采蜜,功成可有喘稍微? 复有诗赞曰: 无鼻无耳个不高,头若螺丝虎样袍。 额长两根勾触角,腹排三对蟹钳刀。 翅明金纸风前起,毒尾银针敌后操。 至死辛勤图采蜜,占与馋懒可酬劳? 且说黄蜂怪身披金战甲,手握刺梨叉急飞奔出来。此时空幻、沙婆已寻至妖洞。真是:仇人有缘天涯近,金钱无界世间低。他两家两眼对四珠,正好相遇了。黄蜂怪撞见一个侏儒野狖蓝眼猿,一个长鼻大耳露牙象。执叉骂道:“适才是你两个秃头妖怪对我夫人无礼么?” 沙婆指着黄蜂怪眼睛傻笑道:“蜜蜂的眼睛——突出来了。”空幻抢过话头道:“原来你就是养蜂人所饲养的蜂王,你不好好替人养家糊口,却跑到这里来认贼作父,号称狗屁黄蜂大王。”黄蜂怪道:“好你侏儒野狖,竟敢辱骂于我?”空幻唾沫横飞道:“骂你还是轻的,依我性子,就该把你打成粘液。好歹村里养你一场,你怎可昧了良心,干出伤天害理之事?” 黄蜂怪心虚嘴硬道:“本王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了?”象沙婆又抢过话茬道:“黄蜂小儿,你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认了蛇鼠狼蝎为干爹,把村里人命送与他吃,心何忍之?那四个东西本是不周山风谷口的魔兽,真武大帝奉旨捉拿。四兽为求活命,私相贿赂王母,败德妇人吹了玉帝枕边风,竟然以为稀奇之宝,封为天宝珍禽,又名初天四宝。他四个吃人无厌,最是歹毒邪恶之辈。你好歹也是勤劳简朴的身子,如何要挨着这种人?” 黄蜂怪触角低垂,惊诧万分道:“不男不女的露牙象,你是何人?怎么知道他老人家的根基?”空幻跳到树上观他对战,独留沙婆与之对峙。只听沙婆道:“我的儿,你还不知道老娘的底细来,来来来,听我说,我: 开天辟地盘古时,不忍大地寂生迟。 弥留之际吐三气,神仙万物妖魔之。 东西天下神佛任,东旻五祖西四圣。 天庭初造谁做主,神权至此皆来问。 颛顼共工争为帝,一称仁德一无义。 本可力大胜颛顼,获绥宫女施奇技。 共工既败不称臣,三咒临终触山焚。 洪水猛兽人间泛,女娲圣人岂无闻。 炼石补天民无患,魔兽遗留到处窜。 伏羲三圣奏玉帝,收编魔兽吃官饭。 玉皇派下真武神,风谷口里绑妖人。 二十万只妖人兽,一同押赴入牢尘。 久历一元十二会,十万魔兽邪形废。 唯有四魔难进化,蛇鼠狼蝎正疯狂。 王母夜半来私访,甜言蜜语贿赂长。 特赦排名头前靠,玉皇昏聩不知道。 御封天宝禁杀害,横行无忌谁敢告? 祸害百姓罄难书,三叉岭人更无辜。 当年我也认贼爹,可喜如今归正途。 我之前身同此列,长年驯化魔已灭。 天庭用名不用能,无级无证都无业。 化身白象为坐骑,南华主人二为一。 凡心萌动思圣母,三生石上不分离。 玉皇动怒要凌迟,多亏佛祖早得知。 浴佛盆换主神灵,投胎义净做吾师。 一路南游百户村,四魔吃净百姓中。 生民涂炭长哭诉,天理昭彰自有公。 当时老娘为义女,助纣为虐多丰取。 更有风情难缱绻,急需男子来设许。 料应俗世无真爱,无妇之夫也难奈。 得知故主投民宿,夜半三更奔小路。 明火执仗抢亲来,心安理得把房入。 舍利尊者经点化,弃恶从善知后怕。 一路南游千里地,等闲风雨心为大。 老娘姓名万金沉,一经道破象豕仁。 手里扬起迅雷鞭,天昏地惨宇宙分。 路过土村闻苦泪,恶稔罪盈无可备。 劝你识相快悔罪,不然一鞭下去打你成残废。 黄蜂怪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你也是他老人家的干闺女,既如此,一家人不打一家人,请入洞叙旧。”沙婆还与他斗嘴,早气得空幻举杵在手,跳在空中,大喊一声:“贼怪看打!”黄蜂怪以叉架住,问一声:“你是何人?敢来打我?”空幻厉声叱咄道:“俄乃是百年前逼宫反天的通天太圣。” 那怪本不惧之,待空幻报出名号,真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怪听了,如雷贯耳,心里慌了神,被空幻照后背打了一杵,黄蜂怪被打爬下,站立不起。空幻除恶务尽,必不放过,要来置他死地。黄蜂怪将尾巴翘起,蹦出一丈多长,紧紧蛰在空幻右手背上。这一蛰,好似吃辣一般麻,又似炼胶一般疼,还似蚊咬一般痒。 你看他疼的丢了铁杵,甩着手背四处乱窜,急得用指甲抠,用口吮,用牙咬。打着滚直喊:“疼!疼!疼!”。那怪早已逃之夭夭,象沙婆背着他先回养蜂人家医治不提。 话说黄蜂怪被空幻打伤了背,心里有气。恰好撞着猪肥玉和地胆大王有不雅之举,不由得怒从心起,持刀大骂:“肥贱人,我黄蜂自纳了你,千辛万苦养着你。日吃千袋米,月空万亩粮。蜂蜜当养颜,一次三千罐。贱人你说,我何曾亏过你?你怎敢欺我真心,负我忠情?”又指着地胆大王说:“枉我以兄弟相称,何为兄弟?就是这吗?” 地胆大王慌忙跪拜,辩解道:“哥哥误会我了,嫂嫂被贼怪打伤了背,疼痛难忍,小弟为之治病,实无他意。”那贱人也十分会演,跪下扯着蜂怪汗泪俱下道:“妾自知大王恩宠于我,岂敢做有愧大王之事?妾若真有此心,异日当将此一身肉付与油锅,以还大王恩也!”地胆大王也发誓道:“小弟若做了那事,来日死于妇人之手。”这正是: 莫说天意不知人,一念之间果上身。 地胆猪妖行错事,誓言岂可乱发文? 蜂怪见他二人发了毒誓,许是误会他们了,乃气顺了些。叫地胆大王道:“既然你能医治得好你嫂子的痛,不如也替我医治医治。”地胆顺应,将蜂王抬到床上,褪去上衣,果见背上有淤血。地胆大王抓一把草药,嚼在口中,成了稀流,对着后背来回涂抹。 未几,果然觉得身轻如燕,不痛不痒了。地胆大王问:“哥哥,打伤你的是什么人?”蜂王道:“一个不男不女露牙象,一个侏儒野狖蓝眼猿。打伤我的是蓝眼猿,他们二人是保护唐三宝取经的和尚,路过土山村,借宿到我主人那里。想想真是可恶,我倒有心解救那一村之人,提前三五天在村口拿蜂蜜水写下‘快走’二字,叫蚂蚁来回围绕,突出字迹。是那愚夫不知就里,用开水冲散。村里遭了灭族之祸,却对外人说是我的不仁不义。” 又抚地胆大王后背道:“想来还是兄弟你对我有恩义。昔日若非兄弟忠言劝谏,我至今还傻乎乎的替他卖命赚钱。我为蜂之时,只知干活,不计报酬。现在得了人形,才知昔日之我多么愚不可及。那养蜂人虽说是我的主人,但我用十年辛苦给他获利巨资,也算报答他了。” 地胆大王安慰道:“哥哥仁义之心,天地可鉴。是人有负于哥哥,非哥哥负人也!” 猪肥玉请蜂王安坐,她为之捏肩揉背,地胆大王跪下捶腿。蜂王闭目养心,久不发言。猪肥玉细语轻声道:“大王,可曾听说南游取经的唐三宝乃是南华真人转世,吃他一块肉,延年又益寿。” 话音刚落,蜂王一跃而起道:“吃他不打紧,抓了那蓝眼猿的师父,好替我报这一伤之恨。”说着,三个贼怪密谋商议擒拿唐三宝之计。 话说象沙婆背着袁空幻奔跑回土山村,细述原委。长老瞅见空幻之手如馍馍一般圆胖,不由得暗自垂泪。养蜂长者拿来针挑了毒刺,抹了些红花油,一二时辰后,方无事了。长老道:“如何弄成这般模样?”空幻道:“都是露牙象和那妖王攀亲叙旧,迟迟不动手,惹得我急了,一杵打他背上。许是打的他重了,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等我去收尸验看,妖王突然撅起黄蜂尾后针,往我右手背上蛰了一下,却是疼痛难忍,只好放虎归山。” 长老啐骂沙婆道:“你和妖精有什么亲可攀的?本事不大,闲话不少。”沙婆见长老生了气,当即跪下认错。日影偏西,长者烧水洗锅,烧了一锅水。舀出半锅水给长老烫脚,剩下的水揪了片子。长老吃了两大碗,空幻吃了一小碗,沙婆吃了五大碗,长者吃了一小碗。复问:“圣僧饭够么?”长老说够了,空幻也够了,沙婆道:“我减肥。” 饭后,空幻要去打妖精。被长老一把按住,死活不让去。只道:“天色将晚,明日再去误了甚了?”空幻乃止。长者收拾好床铺,只是绷着脸。空幻道:“老头,你也真小气。纵是多吃了你家的饭,也曾为你出力除妖,怎么这般爱计较。”长者道:“若为吃饭发愁,就是吃穷也乐意。只是家里没有别的卧室,只此一间,你们都是男身,睡一起都好办,只是象长老却是个婆婆家,不好安顿,由此发愁。”空幻笑道:“她不算女人,挤一起睡了,还怕占便宜不成。” 说着,师徒三人打了地铺,共盖一床被子,挤在一处?安歇。空幻与长老告诫沙婆:“夜间不要翻身,恐压死人。”沙婆答应,还不放心,一人挽着一只胳膊睡下了。 夜半时分,山村寂静,偶闻林风掠响,老鼠吱吱。?有几只蚊子趁月色飞进来,落到长老大光头上,吸血叮咬。长老觉得头皮又麻又痒,双手使劲挠,好似蒸笼里的馒头,越挠越大。瘙痒难忍,长老仁慈,又不得杀生。只得披衣坐起,见徒弟们熟睡,不便打扰。此时窗外月光如练,村口轻烟弥漫,耳闻得仙乐飘飘。长老禅心不稳,自己走出去也! 那长老出了门,恍恍惚惚的,顺路到了村口。见白衣女子在亭子里弹琴,身影婀娜,长老无心睡眠,一边挠头一边向前问询:“女菩萨,请问你有治蚊子咬得药么?”?那女子一回头,妈呀!真吓死人,你看: 披紫发?,断白头,脖子白骨锁长喉。额头裂开洞,钻出一只蝼。眼睛为绿色,鼻子嘴巴都没有。手指尖尖不见肉,飘来飘去鬼见愁。 话说长老见了这怪物,吓得小便失禁,欲喊无声。眼见得怪物化作漫天蜂、蝼、蝗、虻。一拥而来,将?长老卷去了。 真个是光阴留不住,辗转到天明。天下雄鸡唱一声,东方红日已发白。?那长者早已起来收拾院子,那时天还灰蒙蒙的。此时要烧水做饭了,要问一声长老吃什么?揭开被子一看,只有两个徒弟抱着打鼾,不见了长老。那长者急忙叫醒空幻,喊一声:“令师失踪也!”空幻揉揉睡眼,一摸身旁,空空荡荡。这才急了起来,踢醒象沙婆,共寻长老。 ?好太圣,念一声‘阿弥德瓦’的咒语,唤来了土地。掏杵喝问:“吾师安在?”慌得土地叩头不已,一五一十交代道:“百卉山千花洞里的两个妖王,一个黄蜂大王,一个地胆大王。昨晚合计要吃你师父的肉,地胆大王变蚊子叮咬唐释子,将个圆圆润润的大光头咬成个众峰凸起的小丘陵。唐释子禅心不稳,外出避蚊,村里亭子里美人斫琴——美人乃黄蜂大王所变。唐释子欲求药,美人一转身,变了模样。唐释子吓晕过去,被黄蜂大王带回百卉山千花洞去了。”这才是: 魔心未动禅心动,一场辛酸一场空。 再说那长老被抓进妖洞,但见那洞中景象: 微明幽暗,恐怖森森。微明幽暗,尖牙窟目洞壁盘。恐怖森森,昆钢虫蚁绕千层。面前有三坑,坑填无数尸。一坑专吸禽兽血,血尽肉糜尽数焚。一坑还吸妖魔气,气尽形亡法力生。一坑架锅煮人肉,虎狼猎豹野鹰分。有诗曰: 吃人无厌是妖王,皮骨皆贪只啖光。 三宝多灾逢此地,命途今日要枯黄。 那长老战战兢兢,磕头无数,口里念经一样道:“爷爷饶命!”黄蜂大王一声喊,底下小妖齐壮声威,长老心魂散去,晕死过去。黄蜂大王令:“将唐三宝洗剥干净,剁成一百八十块,放入铁锅,拿五辛炖着吃。”话音刚落,地胆大王贴耳道:“此时吃了唐三宝,就怕事后跑不了。他手下徒弟袁空幻乃百十年前逼宫反天者,两手有三千泰山之力,惹恼了他,被他打一拳,我们一家子都成面糊糊了。” 黄蜂曰:“如之奈何?”地胆大王道:“不如去福威洞请四位干爹来同享神仙肉,一则略表你我之孝心,二则好对付袁空幻。”猪肥玉在边上吹风,黄蜂怪以为有理,一边把唐三宝关进积血廪,一边派小妖去请初天四宝。 话说象沙婆要去救三宝,袁太圣要独得此功,千拦万阻地要她回去看守行李马匹。沙婆笨嘴拙舌,哪及他心口伶俐,只被他说服了。 好太圣,正正衣冠,抖抖精神。两臂一张,化作翔云翅,望妖洞而来。正望见下方有一只蜻蜓在树梢上前飞,好太圣,仗手长,一把捞来。蜻蜓变了小妖模样,口里叼着一封书信。空幻一把提起小妖道:“你是何方小妖,去哪里祸害人?” 小妖心一慌说道:“小的是百卉山千花洞黄蜂大王麾下送信使者飞得快,我家大王捕捉了一个僧人,名唤唐三宝,要吃他肉。只是害怕袁空幻,故让小的去福威洞请四位祖爷爷同享神仙肉,共对袁空幻。”说的空幻火起,一拳打成粘液。笑道:“你不叫飞得快,你叫死得快。”说完念声‘尼么尼嘛’的咒语,传来了八大护法金刚。 空幻喝道:“你们几个断了腿的泥金塑像,怎么不暗中保护唐三宝?谁当值?出来受死。”八大金刚各自推诿,耍笑一回道:“一来是度高僧之劫,二来是全太圣之功。”空幻道:“这等会说,且饶了你。只是我要去解救师父,这妖精又下书请他干爹来,难免一场争斗,却耽搁了救师父。你等听我号令,只在福威洞守着,也不必动武,困他一个时辰,我救了师父,灭了贼妖,再做理会。”八大金刚信誓旦旦,空幻见他口号喊的厉害,以为必定可靠。 须臾间,空幻打破山门,慌得那蝗、蝼、蚊、虻四级将入洞禀报:“大王,人来了!人来了!”黄蜂怪道:“何人来了?”四级将道:“侏儒野狖袁空幻来了。”地胆大王道:“哥哥别急,等干爹来闹他。”等了半天,也没消息,四级将轮番禀报:“袁空幻打进来也?” 黄蜂大怒,取了披挂,拿了蜗角叉出洞嗡嗡乱骂。空幻一心要胜,抡起铁杵就打。黄蜂怪以叉相抵,口中说出一段话来: 袁空幻,你听着,我的身世不寻常。 江山万里藏踪迹,千花百卉是吾家。 殷勤采蜜无昼夜,为人食得好糕糖。 累死蜂儿千百万,何人为之心断肠。 我今逃离人欲网,收兵聚将惬称王。 蜇人吸血摧林木,交朋结友蚊蟪蝗。 横行霸道无所忌,官家见利不予抓。 杀人放火等闲事,欺男霸女更平常。 别看身小来头大,干爹叫做四魔王。 玉帝亲封天上宝,三界谁人敢来拿? 法力功夫不见好,唯有横行证一张。 你若弃明投暗来帮我,管叫你遮阳伞下好乘凉。 空幻闻言,也说出一番话来: 黄蜂怪,你听着,老爷不怕什么王。 凭你势利有多大,凭你本事有多强。 循规蹈矩做良人,安分守法不贪赃。 群而不党多出力,为民请命要经常。 穷则独善达兼济,怀有仁德救死伤。 若你胆敢行不义,老爷拿你先开张。 莫说亲娘管千家,莫说干爹镇万邦。 大官求情都无用,就要拉你见阎王。 你若知错认罪来求我,老爷留你全尸不破瓤。 黄蜂怪大怒,与之大战。三五回合,筋疲力尽,招架不住。将尾巴翘起,放毒针来蛰空幻。急忙之中,想起舍利佛赐给他的三根铁钉,号为‘穿心钉’。被他放在颊嗛里。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只见他鼓动食囊,嚼一嚼口,对着黄蜂大王眼睛一吹。一根铁钉飞到黄蜂眼中,疼的那厮满地蹦哒,空幻笑道:“你给老爷肉中刺,老爷给你眼中钉。”言讫,更不怜惜,一杵打成糊糊。 空幻灭了黄蜂怪,正要去救三宝。忽然天上乌云滚滚,雷电交加。狂风呼啸,百兽缩头。那乌云之中飞出四个魔头来,却是初天四宝——蛇鼠狼蝎。空幻心里恨八大金刚道:“这群砍川货,说好的要困住四魔,如何却放出来了?”四魔幻化人形,指定空幻道:“三花子,你怎么敢害我义子黄蜂儿?今番捉了你,要为黄蜂儿报仇。”空幻全无畏惧道:“他助纣为虐,死了活该。还有你四个,残害生民,食人无厌,要将你们剁碎才甘心。” 四魔恼怒,各执刀枪,合攻空幻。空幻撇了兵器,使出乾元洞主所授‘开山碎地拳’。一拳下去,天崩地裂,毁物无数。四魔败倒,还不收手,只道:“袁空幻,你只在地面上称雄,敢与俺们到天上较量么?”太圣一昧贪功,哪里知道深浅,立声应道:“有何不敢!” 四魔展开乌金翅膀,旋在空中,将半个天遮了。好太圣,双臂化作翔云翅,飞天而上。不等空幻立稳,蛇、鼠、狼、蝎四魔展翅来袭,空幻向前飞行,谁知飞行太慢,四魔轻轻一展翅,便已超过他。蛇魔缠腿,鼠魔咬头,狼魔扑肩,蝎魔扎股。原来空幻诸般神通皆会,只是飞行作战不大精熟,可怜通天太圣被四魔伤了身体,直直的坠落下来,倒在土坡上。四魔化作人形,手执利刃,要砍空幻首级。这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知袁空幻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第三十四回土僧供龙血凡马更神骑 话表袁太圣在空中与四魔飞行大战,只恨他飞行太慢,作战不吃劲,反倒被四魔得了势。一个个忽来忽去,你一下,他一下把空幻打出内伤,云中失脚,坠落山坡。四魔一心要取他性命,各执利刃,要取空幻首级。不期后院起火,福威洞烟雾缭绕,小妖鬼哭狼嚎,烧死无数。被囚村民,也一个个获救,你呼我唤的奔逃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四魔自三叉岭囚龙洞被小山神秦业打伤后,逃到百卉山千花洞,黄蜂大王、地胆大王千里搭长篷,设牌楼,鸣礼炮。贴标语,舞狮子欢迎。前三天,四级将教小妖喊口号,蹲三下,爬三下,滚三下,拍三下,吼三下。内中有个猫儿怪,没记性得很,却颠倒了过来,弄得小妖都跟着他学。闹哄哄,乱糟糟的。蛇魔大怒,一条尾巴勒住猫儿怪,勒得七窍流血,一口吞了。 黄蜂大王本想让四魔居住千花洞,但是洞中住的都是昆虫小妖,哼哼嗡嗡的太吵。便转住在福威洞,黄蜂有个看守门户的熊犬儿,和猫儿怪有兄弟之情。他见蛇魔害了他兄弟,心里痛恨,有了报仇之心。便主动追随四魔到福威洞,平日里抓野鸡,逮野兔孝敬四魔,颇得信任。四魔手下虎狼猎豹到土山村抓人,被关进积血廪,每天吃一人,专叫犬熊儿守护。直到今日,四魔受邀千花洞,犬熊儿得了空,私放了土山村百姓,点了一把火烧了福威洞。有诗赞曰: 四魔放荡太猖狂,恶把人间美善藏。 忠义小妖熊犬怪,救民毁洞保天良。 四魔见后院起火,舍了空幻,急忙去救火不提。 再说象沙婆真是个迟钝憨直的,空幻叫她看守行李马匹,她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只苍蝇落在上头,也要拂了去。养蜂长者喊她吃饭也不吃。那土地为将功折罪,来报信说:“袁太圣有难,百户王快去相救。”好肥坨,这才抖擞精神,活泛起来。弄神通,驾风而至。寻来寻去,不见了太圣尸体。只好闯进千花洞,那地胆大王与猪肥玉早已逃之夭夭,剩下四级将来阻挡,尽被打死,不过蝗、蝼、蚊、氓之类,个个有馒头大小。 苦得那义净长老被关在积血廪,吊在过梁上,吊了七八天。吃不得吃,喝不得喝,气若游丝,泪滴无数,呼唤空幻道:“狌儿啊,你在哪里自在?可知为师遭罪了呀!我知你秉性高,不愿做老二,好歹做一场功绩出来,却好叫那婆子让贤耶!快些来吧,快些来吧,迟了些,为师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吊死。”长老情到深处,不能遏制,强忍悲痛,作诗曰: 师徒未至海明灯,半路分行影雁程。 死去忠魂犹不灭,来生还做取经僧。 象沙婆救了长老,将洞中蜂蜜寻写吃了,惹得八万蜂妖齐来攻打,此时金光下降,来了释迦牟尼九弟子富楼那,他将八万蜂妖收了,放在祇园精舍花园里采蜜去了。师徒二人谢过富楼那,烧了妖洞,外寻空幻,不见踪迹。遂同被释百姓一同归土山村,等待消息去了。 空幻到哪里去了呢?原来婆娑世界的释迦牟尼正讲经时,顶上金光崩裂,现四眼神光,普照大地。四眼者,乃天眼、法眼、慧眼、普眼。慌得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十方诸佛、一十八位护教珈蓝、五百罗汉、三千揭谛、比丘僧、尼、优婆塞、夷、大僧、小僧等众顶礼双足,膜拜不已。 我佛檀口一开,妙音入耳曰:“无明集谛来了,汝等暂回宝山。”大众退之,佛祖叫一声“来!”,袁空幻横尸直上,静躺座前。佛祖曰:“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脚踏南海地,功成无畏佛。心患得失念,集谛难解脱。” 佛祖道毕,空幻跃身而起,具陈前事。佛祖道:“狌儿,随我去恒河观云。” 恒河之上,风云变幻。佛祖跏坐问曰:“何物最快?”空幻答:“电光。”佛祖曰:“人心善变,称最快也。”复指云曰:“观乎其云,行动否?”空幻道:“不动。”佛祖道:“非云不动,是心不动也!人生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随即指云为马,叫声“来!”。但见那片云变作一匹小马驹,两肋插翅,个头极小,如蝙蝠一般。有诗为证: 云生千万象,凡眼莫能开。 燕鼠何相似,飞黄竟若哉。 洁然如玉兔,忠者已隆豺。 一念天涯至,白驹翼马来。 话说此物名曰‘白驹翼马’,一念而生,一念而无。万水千山,瞬间则至。佛祖将白驹翼马赐赠袁空幻,苦口婆心,良言嘱咐,空幻欢心无限,驾白驹翼马去了。 话说土山村里昔日颓败之象已不复存,原来长老发了菩提心,叫沙婆替他们搬木料,扛石头,运水泥,拉沙子。耕地修路、植树灌溉,都是母大象所能之事。三五日时光,土山村焕然一新,更胜从前。 此时空幻会了长老,备陈前事,无不欢喜,当下要走。土山村百姓齐来围住,要致谢长老,轮流供养,耽搁四五天。长老取经心切,执意要走,众人不好相留,南送二十里方回。为报答长老救济之恩,在村里修建寺庙,以长老为神像,虔诚奉拜。 却说师徒三众一路向南,翻山越岭,踏桥过河,不觉又是来年四月初。但见春风和煦,万物如酥,飞鸟争鸣,百花斗艳。长老行于两岸青山之中,遍观美景,心有所感,即兴占绝曰: 白衣云羽天上落,绿屏碧浪山下看, 老去老风煎老树,春来春雨炒春盘。 正行之间,忽听得东山上有挑菜的妇人喊:“南游的长老们,快停下来,前方有抓和尚的。”长老闻言,心如老鼠受惊一般乱窜。忙叫空幻:“狌儿,经取不成了。”空幻应个声道:“如何取不成?”长老蒙着眼,流着泪道:“你不见东山上的妇人讲,前面有捉和尚的,我们如今是塔顶上散步————无路可走了。”沙婆抱着长老一对对哭,借着伤春时节,空幻也怆然一会。 空幻道:“你们在这等着,等我去问她。”好空幻,将身弯,弹簧似得一跃,上了东山上。见了那挑菜妇人,呵呵一笑道:“传音使者,还不现身?”那妇人见被点破,立即现了真身。空幻道:“我说你是不是大河里洗煤炭——闲得没事干,不在舍利佛身边待着,却来此地化妆成菜妇,吓我师父,有心无心?”传音使者道:“太圣,你有所不知。前面有方国土,号为碧云国。那个国王手下有两个仙人,一个号称公羊角大仙,一个号称孙应龙大仙。两位大仙遍抓僧人,为国王供血,两年内已抓完国中所有和尚。可怜那些和尚俱都失血过多而死,你们要过去,恐怕是难。” 空幻笑嘻嘻不以为意,近前撒娇道:“萧姐姐,舍利尊者将《功劳簿》让姐姐执笔,可否告知,俄立了几个功劳了?”传音使者一脸顽皮道:“就不告你。”说着,一道金光向西去了。 长老问及前方之事,空幻只道无事,遂不心忧,大胆驰骋。至一城郭,上有彩旗飘动,空幻道:“大国到了。”长老道:“怎见的是大国?”空幻道:“内城千转绕龙庭,外城三匝接帝气。坐北朝南,外有钟楼,内有雁塔。三街六市,人潮人海,不是国是什么?”沙婆松了马,歇了担道:“要看就看全乎些,只知是国,不知何名?”空幻把眼眨了三遍,即道:“那上题的是‘京都碧云国’” 长老大喜,策马先行。空幻、沙婆紧随其后。城中繁华,果不一般,你看那: 高楼似雨,翠柳如云。高楼似雨,麻麻点点坠华屋。翠柳如云,飘飘洒洒系仙裙。街市人群广,生意往来多。当铺、旅店、饭馆、粮市鳞次栉比。古董、刻印、纸扎、镂鍱琳琅满目。东西两街中隔断,燕春楼起万人说。国中‘个’字街,昼夜不停歇。来来去去争名利,黑头白首朝朝觅。花领商人多宿地,红衣宦官真如意,素衣草民卖苦力。 三宝师徒来到‘个’字街,空幻、沙婆头一次进大国,样样新奇,他两个忘了自身面貌,牵手放荡。惊得那三街六市尖叫呐喊,玩命的跑,争相呼唤:“怪胎来也!”三宝喝道:“你两个孽畜,蒙头走路,休得为我造业。”二徒弟见老师父生气,哪里敢惹,都蒙着头,低着腰走。 来至南面大楼,抬眼望去乃是‘招远驿’。长老下马,整理仪容,进了驿站。驿丞先接待了长老入内,不期撞见空幻沙婆,吓得腿软,跪道:“活爷爷啊,这等相貌,与我朝中大太师、小太师有一拼。”空幻笑道:“你家大太师、二太师何等样人,敢说和我有一拼?”长老心里憋着事,喝退空幻,请驿丞上坐陪话。因道:“贫僧乃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国派往南海的取经僧人,听闻贵国专抓和尚,不知内情如何?” 驿丞道:“长老容禀,我主陛下仁德海内,勤政爱民,故国中一片太平富庶景象。两年前的中秋夜里,我主观灯万华桥,与民同乐。忽然狂风骤雨,蟾宫失色。君臣百姓惊慌之中,天降巨犬,说着是犬,实如骆驼。巨犬捕食人命,国中百姓因观灯而聚,万千之人受惊狂奔,自相践踏者无数。巨犬奔向我主,慌得护卫之臣舍命而去。恰值危难之时,冲出两名仙长,制服巨犬,救了我主。我主为感激他,封为大太师、小太师。名列三公,福享万户。 我主体恤无辜,要下旨焚烧巨犬,为百姓除害。大太师、二太师进言说:‘此乃骆驼犬也,之所以成巨,吞月之故也。若杀之,天则无月。若使吐月,须每在日落时投喂其一碗龙血。’我主陛下贵为九五,他的血自然是龙血,所以每日黄昏都供血一碗。没两天就血气不足,卧病不起。大太师进言道:‘巨犬饮陛下之血,陛下何不饮别人之血?’我主道:‘别人之血肮脏浑浊,恐不相配。’小太师道:“只有和尚之血最为纯阳至善。’我主听了太师之言,满国缉拿和尚,逮捕下狱,以壶取血……两年来,不知死了多少和尚。”有诗曰: 国王无智太昏昏,恶犬伤人割腕肫。 流血飘丘皆化碧,沉沦难醒待窥寻。 长老物伤其类,以袖掩泪道:“我佛门中人明心见性,信愿行证。不想却还有这等劫难?”正哭间,驿站外冲进一队人马,俱是刀甲配制。呼称‘翊卫队’,护卫王宫者也。见了师徒几个,就要锁了去。空幻也不弄法,随他摆布。苦得长老一路喊冤,一路嘶叫。 翊卫队押解三宝师徒到天牢,自去禀报国王。这厢里,张长老悲感道:“凤帘村里蹲了一次大牢,来到碧云国还要蹲一次。”接着就埋怨空幻,恨他不救。又问象沙婆还有没有夜明珠了,再来一次‘撑伞越狱’。长老心急如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空幻抚宥道:“你使个跏趺坐法,将《静心咒》默诵一遍,保你平安。”长老信了他的话,果然照做。 才诵了一遍,翊卫队的人便闯入牢中,拿着绳索刀具,丹盆银簋。不由分说要绑长老放血,惊的长老哇哇大哭。空幻对领头的道:“你们要放血,就放我的好了。那位是我师父,他有病,血色不纯。”领头的道:“你这怪胎倒孝顺,你不怕死?”空幻道:“非死不可,死有何惧?但请问你需要多少?”翊卫队队长道:“每个僧人三碗血,你既然替他们出头,该九碗。” 空幻不解道:“你家国王一个人如何能补得了这许多血?”但凡言真理之地,一是牢房,一是病房。只听他得意忘形说:“死到临头,告诉你无妨。国王自然是用不了这许多,但是大太师、小太师都是修仙练道之人,这东西给多少也不嫌多。再者,也不能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少不得要偷他一两碗血,高价卖给那些快死的富人。”沙婆嚷嚷道:“王法大国,你们怎么敢上下欺心?”翊卫队队长哈哈大笑:“有太阳的地方自然是讲王法的——好了,牢骚发完了,赶紧动手。” 话说一群人按住空幻要放血,空幻道:“老爷自己来,要多少有多少。”只见他拿刀割腕,血如水出,碗来碗满,盆来盆满。不一会,手里的器皿都流满了。空幻道:“拿大桶来。”几个人喜滋滋的拿了大桶,还嫌不够,还要拿大缸。惊得一群人磕头作揖道:“爷爷呀,快止了吧!常人流血,三五碗就晕了去。爷爷却是活神仙,三五百桶也不见有事,惊杀我等也!” 空幻笑道:“若要止了,须得以血换血。”众人不知。空幻道:“所谓以血换血,就是你们每人也放一碗血给老爷,老爷的血就止住了。不然,三个月也流不完,将你这黑牢淹没。”几个人信以为真,果真以血换血。众人散后,长老恨骂道:“你这三花子又在害我,你使了妖术,哪里流出一滴血?若是被国王察觉,岂不是欺君之罪,灭门之祸?”空幻道:“师父宽心,一会有人来请。” 话说黄昏时分,国王在寝宫内躺着,就有众彩娥来放血,放了一碗去了。又有小黄门禀告:“陛下,和尚的血来了。”国王坐起,吃力的说声:“拿来。”小黄门齐眉端上,正要饮时,血成了绿色。大惊失色,将碗摔了,吓得小黄门请罪不已。国王问:“血从何来?”只道:“不是本国和尚的,是外国和尚的。”国王道:“怪不得是绿的,原是外国来的。他的长相一定与众不同了。”小黄门道:“陛下神算,他一行人有三个和尚。师父倒是眉清目秀的,两个徒弟丑中争胜,一个比一个丑,那血是他徒弟代放的。”国王道:“徒弟倒好心,既是外国和尚,来此何干?”小黄门道:“说是从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派往南海普济寺取经的和尚。 ” 国王闻言大喜,连说:“寡人有救了,寡人有救了。”这一笑,惊动了大太师公羊角大仙、小太师孙应龙大仙。二位太师面色不好,原来他们狐假虎威,借着余威也喝和尚的血来练道。这次却喝了袁空幻的碧血,闹了肚子,茅房上了一次又一次,头重脚轻,看人虚虚乎乎的。 大太师公羊角大仙问:“陛下因何高兴?”国王道:“寡人为那畜生输血两年了,也没见它吐月升天。白白损耗真元,听了太师之言,将本国僧人之血用尽,却始终未好。昨夜梦见张道陵天师显圣,告诉寡人,近来国中要来一位南游取经的圣僧,他能救助寡人龙体康复。不想那群阉人不识仙颜,把圣僧关入牢里,真是冒犯了。”即下旨:“快请北龙高僧下榻光王府,明日早朝,紫宸殿议事。”大太师、小太师四目相对,阴眉一笑。有诗为证: 妖邪惑主把朝纲,练道凶残饮血狂。 明日高僧来上殿,辩出贼怪好兴邦。 话说三宝师徒出了天牢,进入皇宫光王府下榻。说不尽的气派辉煌,看不完的瑶台琼室。长老只是愁眉不展,沙婆只顾吃喝玩乐,洗澡耍子。长老咀食无味,烫脚不爽。拉着空幻陪话解闷,老问:“明日见君,吉凶如何?”空幻道:“你一个人去,我哪知道。”长老道:“你如何不去?”空幻道:“我相貌丑,常被你骂做侏儒野狖,蓝眼怪胎,惊了驾,死得更快。”长老哪里肯听,只狠下心来道:“你若陪我去,我以后不骂你就是。若不去,我就念起《敲心咒》,把你心敲碎。”吓得空幻跪地求饶,连说:“去!去!去!”长老问:“如何去?”空幻道:“我变作七星瓢虫钉在你肩膀上,看看那大太师、小太师是妖是人,是邪是正,若是妖邪,直接打杀了他,好护你周全。”长老转悲为喜道:“甚好,甚好!” 翌日早朝,百官入紫宸殿议事。小黄门宣长老觐见。长老沐浴斋戒,头戴五佛冠,身披白玉袈裟,手持通关文牒正步入内。长老上殿拜伏道:“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僧唐三宝参拜国王陛下,请陛下在此文牒之上加盖宝印,恩许贫僧南游取经也!”小黄门接过通关文牒,呈送国王。 长老抬头见国王戴着旒冕平天冠,穿着九龙金袍,提不起气来。向后一软,直不起腰来。而脸部面容饥瘦,胡子垃里邋遢。眼色乌黑一圈,像是熬夜的。宝座左边坐的是大太师公羊角大仙,他尖下巴,狭腮帮,山羊胡。头脸上雪毛茂密,穿戴官衣,不伦不类。右边坐的是小太师孙应龙大仙。他黑脸不知五官,虎背熊腰,胖大脑袋,两只胳膊粗如古树。虎视眈眈,不可侵犯。 国王打开通关文牒御览,只见写的是: 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圣母神皇则天大圣远召:朕初登基,民心有惑,疑为女子安能称帝?朕亦有此惑,不思称帝。奈佛祖示下:圣母临人,永昌帝业,言朕乃东陵圣母转世,言及南海普济寺有经云《三宝大云真经》。时福先寺大德高僧唐释子张文明者,乃南华真人转世,三十五岁已往天竺。十八年后,复任南游。朕感其诚,拜为御弟。所经之地,切望放行,届时两国利通有无,互惠周边。天授元年秋十月——洛阳城南,大周九印。 国王览罢,盖了宝印,交付三宝收了。国王赐座,问三宝道:“圣僧佛寿几何?”长老道:“虚度五十六载!”国王道:“圣僧诳语也,观其面相,欺负娇嫩,不过十七八耳,何谈五十六?”长老不能应对,只说没有诳语。大太师起身道:“大周高僧必有返老还童之术,不然如何能青春永驻?我主陛下气色欠佳,圣僧肯否舍己为人,割腕放血,让我主陛下也泽被一些。” 长老道:“贫僧徒弟已为陛下捐血。”孙应龙小太师起身,愤然相指道:“你徒弟是妖怪变得,不然他的血如何是绿的?”长老肩上趴着一只七星瓢虫,乃空幻所变。空幻早知这两位太师乃妖精幻化,又听到这贼妖骂他是妖怪,心里点了火,启开两只小翅吱吱乱响。长老应对道:“我徒弟之血乃是化碧之血,因何致此?乃因陛下听信妖言,枉狱我释教同宗,贪婪如饥虎逢羊,群蝇见血,千户之冤,孰甚于此?”长老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将胸中愤懑之情大声呼出,惹得大太师直呼:“武士何在?推出斩首。” 空幻飞在空中,大叫一声:“贼妖看打!”两位太师仰头撞见空幻举杵打来,急得双双抱团,转了三圈,叫声:“陛下,臣去也!”说着,化风而去。那国王、百官撞见空幻模样,俱都惊得咬指抖腿。 这正是: 收徒难为胯中骑,除妖只在手中来, 不知发生何事,请看下回分解。 35回象沙婆屁崩公羊角袁空幻拳打麒麟兽? 上回说到袁空幻变作七星瓢虫钉在长老肩上,早看出二位太师乃是妖邪假扮。大太师公羊角又叫武士斩三宝,如何不怒,早现出真身,举杵便打。二位太师抱作一团,叫了声:“陛下,臣去也!”,化一阵风,没了。空幻不放过,要去追打妖精,长老一把揪住后领子道:“穷寇勿追。” 国王、百官吓得胆战心惊,?都说:“东土圣僧,你那么英俊一人,如何收得妖怪做徒弟?”空幻听到国王说他事妖怪,倒缠着国王不放,抱着国王以头碰头,以目对目。那国王惊恐万状,好似鬼神附体一般,摇头晃脑的乱说。底下百官都下跪高呼:“请圣僧自重。” 长老训斥了一番,空幻乃止。国王本就虚弱,经此一闹,立马晕厥过去。朝中大臣将国王安顿回后宫,请太医诊治用药,不见好转。 大臣们心急如焚,小黄门道:“现放着活菩萨不请,急且何用?”大臣们如梦初醒,都来光王府见礼,说明来意后。长老甚为愁苦,象沙婆鼻子一卷,长牙大口一张?就说:“师父愁什么?现放着小师弟不用,愁来何用?”长老气涌上来,拧着象牙叱搭道:“把你养肥了做什么?你还是老大,什么都推给他,要你干什么?”空幻解手出来,正撞见长老训斥她,好不欢心。 沙婆笑道:“师父你也不是不知道,凡天下兄弟人伦者,必是老大无能老二精明。我老象不过是随师父走路,大事小情,量力而为。等走完了路,佛祖赐我一个沙门夫婿,我两个一还俗,逍遥过日子去。”长老咄唶曰:“不悟本性,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袁太圣空翻过来道:“师父,俄来也!”三宝将国王病体昏厥之事说了,并让他为之诊治。空幻道:“这国王害了我等多少同门,要我说,死了算了,救他作甚?”三宝拽着胳膊,拉扯到仡佬佬里说:“你我若是俗人,为师也不救他。只是做了和尚,不得不体恤众生耳!”空幻被长老说服,只好答应。 长老乃转告小黄门,言国王病体无忧。小黄门转告百官及后宫妃嫔,个个欢天喜地。皇后娘娘教丞相在?鸿胪寺设宴款待三宝师徒,这一顿素食,好不丰盛。有那烧豆腐、煸花菜、炒豆芽、拌莴笋、锅贴、烙饼、蒸饺、蛋汤、红饭。丞相自与三宝陪话,空幻只吃些香蕉、芒果、甜瓜。只有那肥坨,鼻子卷起饼一盘,象牙插着两发糕。两只手,一只手疯狂夹菜,一只手频繁回拢。长老瞟了一眼,活菩萨耶!不觉赧颜汗下,给空幻使个眼色,即转身离席。丞相起身恭问:“圣僧何往?”长老头也不回,只说:“方便。”空幻也跟了去,独留那肥坨饕餮大咽,好似风卷残云。 却说空幻答应了医治那国王病体,心中仍有不服。自言自语道:“若是别个贤臣良将患病,老爷倒愿为他求医问药,实在不行,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能向九华山西化寺里的未来佛净眼如来药王菩萨求一粒泡冬治他。若要救这昏君国王,不值得这趟辛苦,可又不能违抗师命。罢罢罢!昏君!昏君!你喝万千僧人之血,可谓是喝红的——老爷也叫你喝黄的。” 有诗为证: 国王昏聩不亲贤,信与妖邪百姓怜。 谁见寺中僧众少,无辜暗害血成川。 好太圣,真个鬼主意多。捏着鼻子,挑了一棍弃除也,和成药丸,又配了一瓶小便。交复长老,问药何名?空幻道:“双黄丸与蛇洗汤。”长老道:“有何依据?”空幻瞎诌道:“有依据,药王菩萨之母患了眼病,他却无能为力,后来他弟弟药上菩萨背着其母寻医问药,途中偶然间找到了神秘之方,才得以康复,你道是何神秘之方?原来是:千年骷髅水,黄蛇洗澡汤。乌鸡桃树歇,九蛋一双黄。我这双黄丸便是一蛋双黄之意,我这蛇洗汤便是黄蛇沐浴之水。” 长老听他说的有理有节,更不猜疑,刻日交付小黄门,喂药国王不提。 复诗曰: 世间仙草放良知,天上灵芝舍大慈。 唯有人身通畅处,甘心为主药成时。 国王用了药,果然体渐康复。又在鸿胪寺设宴致谢!正饮宴酬酢之间,忽闻得三五声犬吠,心头一惊。国王表情煞白,惨笑着敬酒。长老问故?国王道:“骆驼犬又要喝寡人的龙血了。”空幻道:“它喝你的,你喝别人的。正所谓层层压迫,它喝你的你不死,你喝别人的,却死了上百千。?你可真是大车后面拴小牛——歹毒(带犊)啊!”慌得国王如犯了凌迟之罪一般,磕头致上道:“袁老爷息怒,寡人昏聩无能,听信妖道之言,视命如草,视血如水,白流土僧之血,而成化碧之冤。”长老扶起国王,深施一礼道:“陛下啊,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愿陛下今后关心民瘼,视民如伤,凡事不为已甚。微服绝迹,深察边远之声,僧亦有奸,道亦有佞,中心正放,斥奸贬佞,万不可私心偏属,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国王磕头无数,深深悔罪。 空幻道:“国王,骆驼犬是怎么回事?”国王又陈述道:“两年前中秋夜,寡人与嫔妃众臣在万华桥观灯,与民同乐。忽然电打雷鸣,狂风骤雨间,天降巨犬,形如骆驼,故呼为骆驼犬。骆驼犬奔食百姓,祸乱都城。危难之间,来了两位仙长,制服了它。寡人为感激他们,便封做大小太师。他们言道:骆驼犬是天犬,吞月下凡。为使吐月,更不教消化于肠胃之中,乃使寡人每逢日落,献血一碗。时长日久,寡人血少体弱,卧病不起。大小太师便拘禁国中所有僧人,言僧人之血为至纯至阳者,每日供血寡人,已有两年之久,并不见效。而国中僧人尽皆丧命,寡人之罪也!近日来,神思恍惚之间,梦见张天师指教,言及有南游取经的僧人路经此地,但要求他,万事如意!不想错抓了圣僧,真该死!”长老闻之,悲念佛号! 空幻恨得咬牙切齿,直说:“那孽畜何在?”国王不敢相瞒,只道:“在后宫祖宗堂里锁着。”空幻道:“头前带路,与你除了这孽畜!”有诗曰: 天师别意犬收身,空幻当时起六尘。 狮子骢亡为坐骑,悔之犯境祸君臣。 人嘴一张,难表千头万绪。且不说袁空幻降服巨犬一事。话分两头,再说大小太师被空幻认出是妖邪,化风逃到巢穴里,乃是北地祥云山绝顶洞。大太师乃是一只羊角精,官名公羊角。小太师乃是一只麒麟兽,官名孙应龙。二妖借巨犬吞月临凡之乱,冒充仙人,得意朝堂。为修炼升道,不惜假借国王之手,鲸吸土僧之血。 如今被空幻识破,不得不返回山洞。孙应龙恨道:“那蓝眼怪胎是何方神圣,竟能识破俺们真身?”正说着话,牛、驴、马、骡四级将进洞禀报:“公羊角大王,我们兄弟奉命搜寻和尚,和尚没寻见,倒抓了一对奸细。”公羊角道:“押上来!” 四级将押解着两个奸细入洞,近一看,原来是地胆大王和猪肥玉。二妖跪拜求生,猪肥玉道:“我等是百卉山千花洞黄蜂大王的亲兵,不曾作恶。却被一个蓝眼怪胎,自称是保护北龙大周圣僧唐三宝南游取经的袁空幻。不由分说,就把黄蜂大王打死。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留得残喘,逃命至此,万望大王收用。” 公羊角盯着猪肥玉身体,如饥似渴的样子。孙应龙猜出其意,乃发了话,收留了二妖。 夜,公羊角因阅周南之风《关雎》,翻诵几遍,每至“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时,即伤感垂叹。仰忆桃叶之情,俯愧兰因之盟。公羊角暗室寡居,思实在难熬。忽想起猪夫人来。于是搭衣拖鞋来至猪夫人处,猪夫人因白天奔命,自被捉进洞来也未曾歇下来。何况此时深夜,早已鼾声如雷。公羊角大喜,拥衾共枕,尤云殢雨不提。 睡醒后,猪肥玉见床上躺着公羊角,要死要活,假装生气。却被公羊角搂在怀里,玩弄的十分开心。猪夫人道:“你有几个女人?”公羊角道:“两个。第一个是我的结发糟糠,名叫红鱼艳。天生丑陋,又不懂服侍丈夫,被我抛弃。第二个乃是我的情人,乃白狐怪是也,花名宋亦如。生得好不妖娆,只是她也不贤惠,背着我与人私奔了。我那结发妻子虽不中用,还为我生了一子,只是不知下落。” 猪夫人道:“有缘,有缘。你有一个儿子,我也有一个儿子。我在三叉岭囚龙洞时,和老蚺也生了一个儿子,名称蛇公子。”公羊角道:“我知夫人一生男人无数,能否为我而学忠贞之事?”猪夫人不解其意,公羊道:“黄蜂已死,地胆尚存。夫人要是杀了地胆大王,我愿与夫人永结同心,偕老百年。”猪夫人意乱情迷,拿了毒药诈称是蜜水,千方百计哄着地胆大王饮下,便七窍流血而亡。 再说碧云国内,国王带着三宝师徒来到后宫祖宗堂。祖宗牌位上放着几十丈高的大铁笼,笼子里关着巨犬,那巨犬是何模样?有诗为证: 骆驼身似犬如狐,望月亭中苦累呼。 吞玉临凡沾血债,天师只道教收徒。 那巨犬腹中鼓鼓的,目射白光,见了众人狺狺狂吠。空幻掏出对金杵打在巨犬腹中,巨犬疼痛难忍,张嘴吠嚎。吐月升空,巨犬变成小狗。国中二年不见月,才子无月不精神,佳人无月不妖娆。凡夫无月不勤劳,小儿无月不灵活。你看今夜之月,真是迷人, 有词《过秦楼》为证: 玉镜初开,清蟾爽浴,柳垂啜露丝风。突望云兴起,舞去一婵娟,半笑如弓。转夜色难闻,疾行过,晃草摇丛。暗高唐云雨,梳抟共蜜,寻价房东。 蹙桑间濮上,高层跃,有黄衣战目,浸隐星空。思杜中秦凤,忆朱墙玉夜,教室灯容。三笑蠢无仁,顾温书,此恨难终。幸蹂霜踏雪,秋水当时,为我朦胧。 复诗曰: 明月千山雪,秋霜一夜白。 国中抬眼望,蟾宫升紫陌。 话说空幻举杵要打杀了它,不意空中传来声音道:“太圣慢来。”空幻抬眼看是张道陵,只见他: 头黑脸大,腿短腰老。方裙朱履,眉多须少。眼成斗鸡,鬓如火燎。头戴平顶冠,身着八卦袍。怀揣宝物印和剑,手执拂尘魔与妖。仙诞正月十五日,魁星下降金龙绕。北邙山得道,九鼎丹经灭巫教。青城山收鬼,六天妖魔尽溃逃。苍溪云台白日升,正一真人拜灵霄。世寿一百二十三,太上老君赞天骄。人间香火至今烧。 话说张天师乘云显圣,口称:“慈悲慈悲!”慌得众人参拜。空幻道:“张天师,原来是你。莫不是这狗是你养的?”张天师连道三声“冤枉”。接着说:“此犬名曰骆驼犬,乃不周山泗水滩之妖孽。自共工触不周山,天下妖魔横行无忌。天外天无极宫娲皇娘娘炼石补天之后,玉帝要派真武大帝除妖。伏羲三圣动了恻隐之心,主张德化妖魔,遂上言玉帝,收编妖魔,为天所用。骆驼犬被分配到望月亭报时,天地有别。地有月谓之黑夜,天有月谓之白昼。每临月升,即如天亮,必有雄鸡高唱。这骆驼犬精神倦怠,一时偷懒,吞月下凡。害得天庭众神都还在睡梦中,玉帝大怒,正要拿他问罪。是西方佛祖求情,让他给你师父做个徒弟。若非老朽晚来一步,太圣就要打杀了也!” 空幻大喝道:“你知不知道这孽畜喝了多少人血?害了多少僧人性命?佛祖那么宽容,让他给我师父做徒弟,你天庭没个正经东西,谁信你的鬼话?”张天师道:“太圣容禀,骆驼犬喝血,全为保月。如不饮血,月便被他消化了。至于收徒一事,太圣不信,可问佛祖。”三宝道:“弟子愿收他为徒。”空幻复问:“这孽畜勾结妖邪伤天害理,又怎么说?”张天师道:“太圣更不知了,那两个妖孽,一个是公羊角,一个是麒麟兽。一个是鲍仙姑的徒弟,骑羊使者崔炜的坐骑。一个是南海观音菩萨的坐骑。因你师徒南游路上须历七七之劫,故助你渡劫也!” 张天师力荐骆驼犬为徒,空幻以普眼观之,喃喃道:“俄看它体内有邪气。”张天师见不答应,朝骆驼犬道:“孽畜,还不拜你大师兄,倒在地上装什么死。”空幻道:“别别别,俄还不曾答应你哩。” 沙婆对长老道:“小师弟最是嫉贤妒能的,常言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自做了和尚,也无个慈悲心,分明是怕我们抢了他的风头,再说又有张天师作保,害怕个甚?” 三宝也听得在理,铁了心道:“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空幻暗思道:“俄去把马打死,让那畜生做师父的坐骑,一辈子不得人身。”果然,空幻奔马厩将马一杵打死,可怜狮子骢: 曾做帝王驹,今被圣僧驱。 南游万里地,忠诚似奴仆。 只为犬为骑,了却命无辜。 忠魂随烈士,阴风正啼哭。 话说空幻暗中打死了狮子骢,骆驼犬被张天师幻化人形,拜了三宝为师。正要辞别国王上路,国王并众大臣祈求道:“爷爷这一走,恐那妖邪又至,更加凶顽,不如断了根罢!”长老道:“也罢,我徒弟自去降妖。贫僧往城中各大寺院,为死去僧人念经超度。” 空幻、沙婆去祥云山绝顶洞除妖,空幻驾白驹翼马,如光似电,瞬间则至。那沙婆腾云驾雾,足足等了她三个时辰方到。那祥云山果是好山: ?竹林深翠,松山苍劲。竹林深翠,夏意云来风味甜。松山苍劲,冬雪霜欺叶更怜。断岩如阶层层上,欲与凌霄共比肩。岩下绝壁深千丈,巨蟒黑狼饱正眠。奇花异草随处有,人世凡人不敢前。百尺银河门帘下,五千仞岳上摩天。绝顶洞上有门联,上联是:天下皆归仙做主,下联是:道中唯有我齐天。 空幻更不废话,一杵打破山门。惊得四级将急往里报:“大王,人来了,人来了!”妖王道:“何人来了?”四级将道:“一个蘑菇头,蛤蟆嘴的蓝眼怪胎。一个驴货鼻,香蕉牙的白象孕妇。”猪肥玉道:“蓝眼怪胎者,唐三宝之二徒,袁空幻也。孕妇身子的肥坨白象,乃是其大徒象沙婆也!害黄蜂大王者,正是袁空幻。”公羊角安置了猪肥玉,恨气哼哼的拿了披挂,和孙应龙一同出战。 公羊角拿得是掳命杈?,孙应龙拿的是锁环刀。空幻立身顶峰,见那公羊角: 身高五米,腰粗体壮。头上螺纹金角,一触见阎王。满脸汗毛遮蔽,双目漆黑眼白藏。?身强力壮好斗争,成精之后更嚣张。骑羊使者安能救,一遇太圣付黄粱。 再看那孙应龙: 身高六米六,一身乌精肉。狮头鹿角虎之眼,前胸后背贴鳞甲,刀枪穿不透。吼一吼,大地抖三抖。四灵高居首,万物称仁兽。原为建马生,观音送子麒麟兽,不可随意揍。 话说二妖走出洞来,撞见象沙婆,便道:“那个蓝眼怪胎在哪呢?”空幻自山顶跳下,道声:“老爷在此。”公羊角道:“袁空幻,你取你的经,我修我的道。你师徒路过碧云国,我错抓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揭穿我的面目,断了我的修行之路。岂不闻:东州之官,莫问西州之利乎?”空幻骂道:“你两个披毛戴角的贼妖怪,只顾自己修炼,不管别人死活。况且你害得还是我佛门弟子,老爷更是得管。你两个是怎么死法?老爷当成全了你。” 惹恼了一旁的孙应龙,他拿着锁环刀耀武扬威道:“侏儒野狖,你不要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你也不知我的底细,惹毛了我,连你师父也吃了,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骂他一句,他骂你一句,正所谓开开笑口,云游遍走。张张粗口,就地动手。四个人各执凶刃,打斗起来,这一场好斗,但见: 银狨本事强,白羊威力大。母象力无边,麒麟气绵长。银猿战白羊,母象斗麒麟。一个对金杵下无情打,打得火星四溅山石炸。一个撸命杈尖无相让。迎风龙摆神鬼怕。一个蛮力狂抽迅雷鞭,一个冲劲狠使锁环刀。这厢杵去如风快,那边杈来似心慌。一个为名为师皆不怕,一个忧生忧死枉称王。白羊麒麟命不同,争来斗去梦黄粱。 两家打斗五十回合,袁空幻斗败了公羊角,孙应龙斗败了象沙婆。又庸才敌庸才,强者对强者。空幻斗孙应龙,沙婆战公羊角。那肥坨生来笨拙,虽有力气,却反应慢,不如公羊角灵快。那掳命杈在眼前飞来绕去,心慌意乱,且战且退,公羊角看出端倪,不比力气相搏,专比灵活速度。 肥坨越退越慌,脚下一虚,被石头绊倒,趴在草地上。公羊角举起掳命杈笑道:“傻婆子,汝命休矣!”空幻正与孙应龙打斗,没空救她。 象沙婆心虚害怕,惊得肠胃之气顶在肛门。两手紧握,双眼一闭,大喊一声“死也!”只听“隆”一声巨响,公羊角就被打在树叉上。惊得空幻、孙应龙止战相看,原来是那肥坨放了一个屁,大号‘震天崩’,威力之大,足敌大炮。羞愧的袁空幻更加不安,丢了对金杵,仗着手长,化作古木一般粗大,金刚一般坚硬。大施绝招‘开山碎地拳’。这拳头足有三千泰山之重,所到之处,地裂山崩。孙应龙要先下手,只见他凌空而起,挥刀砍来。空幻更不迟疑,一拳打出,直打飞五百里,落地残喘。 沙婆道:“这两妖精还没死,如何处置?”空幻道:“留他害人,不如打杀了吧!”他两个,一个举鞭,一个举杵,正要处决时。天上浮云闪闪,香风蔼蔼,化作两个神仙。一个是男神妆束,白面无须,素衣一领。一个是净瓶在手,莲座定印。男神先曰:“太圣留情。”空幻只认得观音菩萨,不认得那货。看他打扮乃是天庭之神,心里已有十分不满。 先参拜观音菩萨道:“菩萨一向少见,今日因何现身?”观音道:“为此孽畜而来。这是我的坐骑麒麟送子兽,两天前,骆驼犬吞了月亮,天地一片黑暗,这孽畜趁乱逃跑,占洞为妖。今被太圣降服,就请饶它性命。”空幻笑道:“既是菩萨坐骑,即当奉还。菩萨难得一见,我与师父正是往您的道场求取经文,您可否为弟子占卜一下前程命运?”菩萨摇头笑道:“这个却难,所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有容乃大。只望你师徒脚踏实地,一心一意来我南海取经,功成正果,我再与你攀谈叙旧。”说着,驾着麒麟兽往南海去了。 只剩下那男神在空中殷勤问候,空幻素来耻恨天庭,对他不以为然。那神复道:“小神乃是鲍仙姑的徒弟,骑羊使者崔炜。因你师徒南游路上须历七七之劫,故而舍利佛唤我坐骑公羊角在此设难,如今劫难已除,就请太圣还我坐骑,好凭他环游宇内,遍访仙师。”这正是: 天上乌云能变白,泥中黑土还发臭。 未知公羊角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36回释迦佛净土归国冷面蛇握纸征公 ?话说骑羊使者崔炜在云中作揖求空幻放还坐骑公羊角,袁空幻哪里肯听,一杵下去,把羊头打烂,化作原形,乃是一只无头的雪白羚羊。崔炜见状,义愤填膺,大骂一声“猿贼!”。跳下云来打斗,哪里是空幻对手,早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逃至天庭。 空幻将羚羊角锯下来,复将皮毛剥了。沙婆问道:“弟弟,这羊角、羊皮、羊肉如何处置?”?空幻道:“这羚羊角可入药,十分珍贵。一根送给佛祖,一根我自留着。羊皮找个裁缝铺,给师父做件背心,羊肉拿给受害僧人父母享用。老姐,你看分得好么?”沙婆点点头道:“小师弟人情熟路,分得公道。” 于是唤出八大金刚来,将一只羚羊角献上,转送如来不提。 话说唐三宝要到各大寺院为死去的僧人超度亡魂,国王提前命人将城中各大寺院修葺一新,并招募僧人。事毕,尚单独叫宫廷画师为唐三宝描摹圣像,悬挂皇家寺院。空幻、沙婆转回碧云国,长老问除妖之事如何?沙婆嘴快,把前前后后之事絮叨了一遍。长老顶礼双足,向南叩拜,谢了观世音菩萨。 空幻将羚羊肉展示国王并百官,拉着国王近前道:“国王老儿,你来看,这就是你的大太师公羊角大仙。”国王触目惊心,闭了眼神,向长老悔罪不已。文武多官见是一只没皮没头的羚羊,血淋淋的陈在御前,都各自叹息。有个峨冠博带的大臣进言道:“我王陛下,这羚羊肉如何处置?”国王羞愧无言,以目暗示唐三宝。长老也没个主意,空幻欲发言,却被沙婆抢了话柄道:“我家小师弟早有计较,把一对羚羊角锯了。我们收一只,取经当人事。一只奉送我佛如来,聊表敬意。把羚羊皮剥了找裁缝铺制一领背心,冬天给老师父穿。剩下羚羊肉分给那些遇害僧人之父母亲戚受用,好一报还一报。” 国王十指捂脸,朝着长老道:“分的好,分的好!”即令翊卫队将羚羊肉抬到个字街上,支锅架火,烧水煮肉。布告遇害僧人父母及亲友都来食用,真个去的人是人山人海,都想分一杯羹。人多肉少,混吃者不少,又不能一一辨别。掌勺官无奈,只将一锅好肉煮成烂粥,每人一小碗,分食干净,不在话下。 大小一应事物都处理妥当,长老催促启程。国王挽留不住,眼中噙泪道:“圣僧一别,重山阻隔,即无缘相见也!临别之时,有何诤言挚语?相告?寡人当铭心刻骨也!”长老执手相告道:“贫僧无他语,只愿陛下勤政爱民,多微服私访,察听底层之苦!多杀贪官,多惩恶霸。古人云:‘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陛下之国是否长久,不在陛下,在百姓也!” 国王命起居郎记录长老金玉良言,为感大德,遂亲自到御厩为长老牵马。国王见狮子骢马背断为两截,慌得告诉长老。长老不信,一路飞奔御厩,佛眼一观,果然被打死在地。顿时倒在地上,两掌捶胸,呼天抢地的道:“此马乃女皇陛下的狮子骢,驮着我历经千山万水,度过春秋冬夏。本指望着它能驮着我抵达南海,不料竟遭毒手……。”长老痛心拔脑,泣不可仰。沙婆体贴人,自去好言劝慰。 国王大怒,问左右:“谁是御马官?”文武中出来个驼背老者,自告道:“老臣是御马官。”国王命:“左右,与寡人推出斩首。”长老急阻拦,跪求道:“马虽好,好不过人命。人虽贱,贱不过蝼蚁。”国王叹服曰:“真高僧也!”复命:“给周高僧牵好马来。”空幻跳出来道:“且慢着,俄师父与马无缘。常言道:人有错手,马有失蹄。平路跌死马,浅水溺死人。这马性不稳,万万骑不得。” 国王道:“你师父没有马,怎生去得南海,见得观音,取得真经啊?”长老听见国王说的在理,又不由的哭将起来,沙婆哄了一遍又一遍。空幻指定骆驼犬对国王道:“莫操心,莫操心!那不就是俄师父的良骑么?” 空幻大喝一声道:“妖孽,你是想死想活?”骆驼犬吓得没了骨头,软在地上道:“想活,人生天地之间,哪个赶着去死?但求活命,但求活命。”空幻道:“若想活命,速变原形。”那妖孽果然变成一头骆驼犬,个头和马一样,只是背上有两座山峰,尾巴却是一条狗尾巴。整个看来,却是一个狗头、马身、驼背、犬尾的怪物。 空幻将马具配置齐全,牵到长老跟前道:“师父你看,这骆驼犬坐骑可比狮子骢如何?”长老抹抹泪水,细细观瞧道:“不知速度如何?是否稳便?”空幻骑了骆驼犬,拢辔头,执缰绳道:“待弟子给你走个样!”言讫,一拍犬屁,四脚如飞,望路奔腾而去。有诗为证: 朝出北海暮投西,上下贴心总应机。 夜照追风行太慢,骆驼犬乃宝中骑。 众人正喝彩间,空幻驾骑返回,交付长老。国王携百官送出国门十里亭,将金银财宝奉上,长老推辞不受。沙婆乘人不备,偷怀了几千钱。国王见长老不为金银所动,乃将御膳房的精美食物奉上做干粮。沙婆瞪着眼看,乃是一袋核桃酥、一袋玉米饼、一袋夹心馍馍、一袋熟鸡蛋、一袋小罐牛奶。长老道:“我出家人日中一食,过午不食。一者是为了降伏傲慢之心,二者是给众生造福田。陛下好意,贫僧心领,只是不能犯贪戒。” 那沙婆正是食肠广大,哪里禁得起饥饿。早就一袋袋地塞进行李担中,长老撞见,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不知死所的孽畜,只顾贪吃,全不以取经为念。”沙婆笑道:“你们只会在人多之地说嘴,无人之地哄鬼。这八百里一村、三千里一国的路岂是好走的?常言道:丢掉讨饭棍,忘了叫街时。划不来,划不来。”空幻道:“老姐啊,多吃坏肚皮。”沙婆回道:“你得知道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女人吃多了养膘,好生娃娃。” 师徒们说说笑笑,告别国王。牵骑挑担,向南而去。且不说三宝师徒前路还有什么磨难,话说摩竭国的舍利佛召来八大金刚问道:“唐释子已收得几个徒弟了?”金刚道:“百户村收了象沙婆,掌权山收了袁空幻,碧云国收了骆驼犬,已三个了。”舍利佛道:“善哉,功果已毕,待我启禀世尊,得些恩赐,成了圆满!” 说话间,舍利佛驾五彩祥云来到中央婆娑世界。里面气氛严肃紧张,没有过去的积极讨论。恒河里的山灵野兽也没有去听佛讲经,三生石上的仙草奇葩也没给佛祖增景填香。鹫峰、鸡足山的善男子、善女人也没有去向佛请教问题。 雷音寺没有了梵音,如歌曲失去了声音。我佛如来下了十二品莲花宝座,眉心轮黯然,脑佛光闭塞。不见了三十二相肉髻,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呈现在眼前的是太子悉达多形象。你看他: 少年英气长出,青丝卷起还箍。洞目含觉者,喜事配耶输。曾经苦入婆罗门,五明经典正攻读。二十九年学悟道,太子生涯虚且浮。漫游王舍城,禅定坐如枯。六年功夫全白费,苦行少食未翼如。一改禅河度,伽耶有僧徒。七天七夜明四谛,菩提树下结跏趺。三十五岁佛,七十九年无。眼前太子风流像,何人轻信是佛祖? 话说太子悉达多在莲花宝座下左右徘徊,心绪不宁。下面一排排,一列列跪满了人。却是十方诸佛、二十五菩萨、八百罗汉、三千揭谛、比丘僧、尼。优婆塞、优婆夷等大众。 舍利佛急急忙忙进了山门,蹑手蹑脚入得寺内,毕恭毕敬见了佛祖,口称:“阿尼陀佛!世尊无量。”佛祖静心道:“秋露子,汝何事见我?”舍利佛道:“昔日,师父以佛旨委派,叫弟子往北龙神洋度取经人唐三宝,复以贬谪之妖魔为其弟子,今唐释子师徒四人聚会齐全,正一路勤南,不日将抵达南海矣!” 佛祖道:“秋露子,南游之路九万六千里地,南兽神洋地界又是毒泷恶雾之乡,长夜难明之所。恐他师徒难以挺进,你莫惜辛苦,再为唐释子收一位徒弟方好。”舍利佛小心翼翼道:“请师父指教其人。”佛祖道:“我方寸大乱,不能得知。只是那人必须要姓杨,你素称智慧第一,必能择中其人。”只为取经人必姓杨,方引出后来杨立。那杨立乃是违心之辈……可叹!可叹!有诗为证: 释迦归国已心荒,舍利前来问主张。 只要僧徒杨姓者,擎君便把取经亡。 舍利佛问道:“师父为何身现太子像?”佛祖背对着大众,仰天长叹道:“我的故国迦毗罗卫国被琉璃王攻破,释迦族惨遭践踏,男子聚而焚烧,女子召而奸污。我的父亲净饭王正和琉璃王作战,我释迦族正遭受灭顶之灾。我必须赶回去解救他们,见我父王一面。”大众听了,感触非常,齐呼佛号!十大弟子不允留在身边,舍利佛自去了。 佛祖拿出一件金甲神衣,还有一圈法绳。以手指药王菩萨,喊了一声:“净眼!”但见从大众处走出一位菩萨,他: 身长十二由旬,顶上肉髻,十四摩尼珠。身披莲花紫金衣,顶戴宝冠,左手握拳,置于腰部。右手屈臂,置放胸前。而以拇指、中指、无名指执持药树。三十二相,八十随形,与佛无异。 ?药王菩萨离了大众,来到丹墀之下,顶礼双足道:“世尊有何见教?”佛祖道:“我将要离开大雷音寺,回到故国去了。三年五载不见得归来,我手上所持者,乃是两件佛门至宝。一件是金甲神衣,一件是如意法绳。唐释子南游取经步步维艰,危机四伏。你把这两件宝物转赠给狌儿,让他尽心竭力,扶保唐释子尽快取得真经。”药王菩萨领了宝物道:“弟子谨遵法旨!”复问我佛何不动身?佛祖道:“在等两位大佛,交代后事,便要归国。” 不一会金光下驾,香尘四起。大众视之,乃东方琉璃光世界药师佛和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到了。只见药师佛盘腿于莲台之上,一手持宝塔,一手持印!座下药壶纳十二大妙药。救苦救难,解脱众生。阿弥陀佛二手相叉,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手屈食指,拇指按在食指上。 如来佛祖见了?二位大佛,下台跪拜,称之为师兄。药师佛请起问道:“你方寸大乱,失去佛光,变回太子像。乃因故国遭受异族侵害,本当同情。越在此时,越要静心守义,不可枉做决断。”佛祖道:“请师兄明示。”阿弥陀佛道:“唐三宝南游取经,在其勇猛精进之心。若多借外力,其心必损也。天下大道,不可以佛为上,上即无路。”有诗赞曰: 如来玉帝各争名,暗把人间转变形。 广大药师无量劝,奈何方寸乱不听。 我佛如来心中只想着归国救难,迟迟未动者,正等此二尊。今二尊一到,安排好大小事务,带了婆罗门弟子去了。 人行一处,话分两头。再说唐三宝更换骆驼犬为坐骑,真个稳稳当当,任意驰骋。师徒走了三四个月,已临近寒冬,山中景色,也甚为萧条。师徒几个路上闲聊,口中尽生白气,朔风一吹,头脸冷如刀割。沙婆将羚羊皮背心给长老穿上,方有一丝暖意。 ?行不多时,天上灰云低垂,山间冷雾弥漫。不一会,空中一片两片的下了雪花。长老触景生情,吟诗曰: 白毛衣不称,破碎赏飘花。 灯下蛾罗舞,枝间玉兔爬。 行人多配偶,飞雪补婚纱。 天道无欢恨,心平骋渥洼。 沙婆亦作诗曰: 纸从天上来,脚向雪中去。 往来污渍染,何故落翩翩? 长老停了坐骑,向南而望,灰蒙蒙的不见?路径。问空幻道:“也不知前面是何去处?雪有下大之意,可否能找到人家借宿?”空幻笑道:“你怎知这雪有下大之意?”长老道:“你不听老人常说:先下小雪有大片,先下大片后晴天。”空幻道:“师父少坐,让徒弟给你来个‘放眼观天下’”说罢,掏出普眼,轻轻向上一弹,眼放金光万丈,回射空幻之目。乃收了普眼,对长老道:“师父造化,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可以借宿。” 长老大喜,驾着骆驼犬飞奔去了。行在一片野地,周围树木都锯光了。再往前走,是个乱葬岗,墓碑花圈俱无,就连一两株松柏也没得。师徒们正感伤间,耳听得一片打骂之声,声中带刺,实在难听。离了野地,停在陡坡之上,村庄景色一览无余。其中景色有美有丑,有好有坏,但见: 村庄寥廓好,百里尽民房。民房分南北,东西一河床。东山千亩地,树下有祠堂。雪为棉被盖,犬随虎作伥。三十打手齐挥棍,村民个个尽遭殃。呼天喊地泪结冰,不能感动贼心肠。恭恭敬敬恳求饶,骂骂咧咧抢余粮。不是盗和贼,更比盗贼狂。原出百姓家,如何变虎狼?为首一人冷面蛇,头尖眼小面生麻。手里握纸高呼道:‘手中有纸便征公,不论粮食不论房。我劝尔等皆莫恨,谁人敢与公家杠?’ ?长老站得高,看得远。亲眼目睹歹人长枪短棒殴打乡亲,只为抢房抢地,抢粮抢女。长老佛心无处不慈悲,正要唤空幻、沙婆制止这场争斗。谁知他二人早跳下坡去了,空幻、沙婆一往当中站,好比钟馗镇小鬼,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行凶?早丢了棍棒刀枪,滚着雪散了。 ?长老沿着小路迂回曲折来到众人面前,扶起一位老者,那老者是何模样?有诗为证: 白发稀散不能簪,皱纹深沉各附缠。 架拐全因足骨断,背瘤手茧正衣单。 那老者拄着拐,被冻得鼻青脸肿,耳朵通红。后面站着两个妇人,二三十岁年纪,身穿大红棉袄,头扎麻花辫。手里各拉着四五岁的娃娃,戴着虎头帽,各穿着一双小花棉鞋。胖胖嘟嘟的,十分可爱,只是眼珠子只盯着一处看,不甚机灵。 乡亲见了空幻、沙婆都十分害怕,各自跑了。长老训斥二人收敛,乃不招摇,远远的隔在长老身后,足有一射之地。长老向众乡亲行了大礼,众人见长老慈眉善目,十分贴切,心一下暖了。老者以粗哑的声音问道:“长老身后两位怪人怎么称呼?”长老回禀道:“他们是贫僧的顽徒,不知礼义,冲撞各位了!”老者没说话,丢了拐杖,就跪在雪地里向空幻、沙婆磕头致谢!众乡亲都跟着磕头。 长老慌得急忙扶起,将拐棍递给老者。老者眨一眨眼,揉一揉泪,哽咽道:“若非长老的徒弟出手相救,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雪下得越来越急,众乡亲扛着自己的粮食、物件、野味各自回家了。老者也把长老请回家去,两个妇人带着两小孩后面跟着,空幻、沙婆次之。 老者家是个木头平房,坐北朝南,位置十分优越。房后有农场,院子里有两株杏树,一条石子街,都被歹人破坏了。 ?进了屋子里,两个妇人忙前忙后,生了炉子,烧了热水。老者请师徒们坐在炕上喝水,不一会,妇人问老者:“爹,做多少饭?”老者道:“多做些,按过年的做。”长老忙说不可,沙婆道:“就按过年做。” 长老问道:“老人家贵姓?”老者道:“贱姓沈,本名沈正雄,自打后背多了个瘤子,人叫我瘤子沈。”沈老转问长老道:“敢问法师上下二字。”长老低头纳拜道:“贱号三宝!”复问二位妇人何许人?沈老道:“这两位是老汉的儿媳妇,还有两个小孙儿。”长老道:“为何不见令郎?”沈老呆滞不语,面目悲伤。 恰此时,两位沈家儿媳端上热菜热汤。沙婆在铺盖卷后面瞧得真切,却是西红柿炒鸡蛋、?蘑菇烩青菜、芋头片、山药炖粉条。一大盆玉米稀饭,一篮子馍馍花卷。 饭后,雪方停了,长老叫空幻看守坐骑行李,?叫沙婆门前扫雪。两位妇人洗了锅碗,安排小儿睡了,挑着灯缝补衣服。 长老与沈老攀谈村中之事,只沈老听一字一句道:“我们这个村叫做小河村,南北两居民,东西一条河。南居称南岸,北居称北岸。原属碧云国领地。只是天高皇帝远,不派官来管。所以这小河村也就改名叫‘四吴村’了。原来南岸居民颇多,只是受不了吴家四霸迫害,都搬到北岸来住。偌大的一个南岸,只有吴家人占着。吴家老大冷面蛇吴头手里卷着一张纸,号称官府公文,要征用村里人为他家修建吴家堡,有不从者便指使打手行凶。” 长老皱眉怒道:“吴家四霸是些什么人?”沈老道:“吴家四霸俱是一家子。老吴家祖上是好的,常常周济穷人,贤良为人,秉公执事。只是在教育子女上甚不得法,常常是娇宠纵惯,百依百顺。吴老爷有三子一女,俱是本村恶霸。他们小时候骑在下人头上拉撒,吴老爷除不管教,还夸他有胆识。放火烧庄稼,设陷阱捕看门犬。扔石子砸人窗户,推人下水无恶不作。吴老爷只说他们是童心未泯,大了就好了。 正是有吴老爷宠着,吴家子女七八岁就有命案在身,十来岁就闯荡江湖,跟着学打架,学害人。二十来岁在外头混不下去了,便回到村子里作威作福。 老大叫吴头,头尖眼小,脸上阴气沉沉,不苟言笑——得了外号冷面蛇。老汉的两个儿子及老伴都是死在他手上,我的大儿子是木匠,被冷面蛇吴头强拉去修建吴家堡垒。竣工后,问他索要工钱,他一拖再拖,足有一年。再去要时,却被他装进麻袋里,扔到河中。我和老伴去评理,老伴被他放出狼狗咬死,我也被他用斧头砍断了腿。老汉的小儿子是在南岸开饭馆的,生意本来很好。冷面蛇便在门口收起了过路费,饭馆生意无人光顾。他便带着打手混混去蹭吃蹭喝,我小儿子血气方刚,忍不了气,和他打起来。却被一群人长刀短刃的捅了四十多刀,惨死街头。” 话到此处,泣不成声。沈家二儿媳放下针线,也捂着嘴流泪,长老气的拍案大骂:“恶贼,如此恶贼,官府为何不缉拿?”沈老道:“一来,我们这村离县衙万里之遥,当官的哪里知道他的治下还有这么一个村子?二来,吴家四霸年少时曾闯荡过,交了不少混混,如今他们当了官,哪有不照顾的?冷面蛇惯会说一句话——打死人命他罩着。” 长老长出一口气,问道:“老大不贤,老二老三如何?”沈老摇头叹气道:“老二叫吴伟,四肢修长,面目刷白。哭如魂,笑如鬼——得了外号白面鬼?。这白面鬼吴伟惯会巧取豪夺,南岸有井,专供饮用,北岸村民去打水,他便说井水是他家的,一担水五十钱,不给就不让打水。老三吴易,外号羊皮书生。儒服装扮,长爱吟诗作对,不过招引无知女子,一旦上钩就要毁人清白,赵阿婆家有一位十二岁的姑娘,采蘑菇卖钱。他说要收购蘑菇,被骗了去就要糟蹋,姑娘宁死不从,他便拔了衣服,用竹尖刺其阴处,疼痛而死。”长老神情凝重,鼻孔风酸,眼睛眨得通红,拍案大怒:“你们为何不杀了他?”这正是: 桀纣恶行疑纸上,如今一怒方才信。 不知吴家四霸还有什么罪行,请看下回分解。 第37回赚南华狂吴断命负东巘雄鸡折翼 ?上回说到长老听了沈老诉苦,义愤填膺,拍案大起道:“你们为何不杀了他?”沈老道:“杀不得他。”此时沙婆已扫净了雪,空幻看守行李坐骑无趣,两个一起要进去陪话,听他二人讲的抑扬顿挫,便坐在台阶上细听。越听越光火,听到长老那句‘为何不杀了他’的话,他二人附和一声:“对,杀了他。”谁知又听到沈老汉说了一句‘杀不得他’。两人彻底点了炮仗,一脚踢开门,恶气冲冲道:“这等恶人,虽寸磔醢尸也难消气愤,你如何说出杀不得他的话来?” 刚才一踢门,把沈老并两位儿媳吓了一跳。长老少不得训斥一番道:“你两个不去做事,冒冒失失的踢门做什么?”沙婆笑道:“院子里的雪扫完了,来和你们唠唠。”长老道:“少说一句话,多念一声佛。”空幻道:“行李坐骑好好的,又没人偷,看它做什么?我一来闷,二来冷,不及你们屋子里暖和热闹。我两个才在外面听得你们说话,真真是气炸肺腑,天下哪有这样的恶人?就算是戏文里的恶霸,最终也有个恶有恶报的下场。偏这吴家四霸祸害遗千年,你们村里年轻人也不少,合起伙来干死他怎的,还怕打不过?” 说着二人也脱了鞋袜,盘腿坐到炕上,听他诉苦。沈老吩咐两位儿媳:“孩子别缝补了,回屋睡觉去。”两位妇人方收起针线,给众人上了一壶茶,抓些坚果等助聊之物放置碗中,又往炉子里夹了几块炭,捅得旺旺的,叮嘱公爹早些休息,沈老‘嗯’一声,放心去了。 沈老喝一口茶,正话间,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嘎吱嘎吱踩着冰雪响。空幻开了门,看得真切,乃是北岸村民相约来了,他们一群人排列在星夜之下,跪倒在寒雪之上,众人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听说沈老家接待了一位天朝上国的大德高僧,手下又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弟子护持着。大伙受够了欺辱,都不约而至的来到沈家,向天朝圣僧彻夜诉苦。 沈老都请了进来,炕上、地下都挤满了人。屋里暖和,况又人多,不一会就出汗。众人脱了外衣,都诉说着苦难。 一个老妈妈两手弯曲,伸都伸不直,皮磨了一层又一层。她带哭气说:“吴家老二白面鬼占着井水不让用,占着河水也不让用,非要用,必须出钱买。地里灌溉庄稼,哪能缺水,只好给他钱。到秋收时节,他还问我们要一半粮食。”师徒几个说:“吴家人不种地么?怎么问你们要一半?”老妈妈道:“他们家连庄稼都不认识,更别说种地了。老二白面鬼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们能有好收成,全因为买了我的水,所以要分一半粮食。” 空幻道:“他让你给,你就给?”只听一个疤脸后生道:“不敢不给,一来吴家手下养着四五十号打手,个个手狠手辣,犯着他,就要下死手。二来吴家人手里握着一张纸,号称官府公文。没事就挥东指西的,看中好东西就要征用,我等平民最怕看见手里握纸的,这号人,不是当官的,也是有牵挂的。如今入了冬,他家把粮食挥霍尽了,就打起我们的主意来。白天时候,长老们亲眼目睹,岂敢有半分胡说?” 空幻道:“村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后生?”疤脸后生哭哭啼啼道:“死的死,走的走,已剩五十左右了。”空幻道:“五十个后生拧成一股绳还干不倒他?”话音至此,又有个中年男子道:“长老不知,他家还有一个妹子叫吴琴,嫁给了一位神仙。神仙给了他家一块通灵宝镜。我们村里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我们还没动手,就被他先下了手。” 沙婆抢着话说:“吴琴终是女人家,心肠不同于三个哥哥,况又嫁给神仙,更是能济苦怜贫的。” 中年男子长出一口气道:“长老错夸她了,若她有一半好,我们也有活路了。这吴琴长相倒是清秀,乍一看挺贤淑,其实最是歹毒。她和人贩子联合起来专门拐卖妇孺,我的老婆到河边洗衣服,就被人抬走了。还有他大哥冷面蛇吴头生了病,找了庸医看病。硬说是命相不好,有属马的方着他。吴琴得知我舅舅属马,不分来由就叫人冲进去活活打死了。”说着,一阵哀泣。 沈老道:“长老们自北而来,路上可曾看见乱坟岗?”三宝泪湿衣襟,不能言语,只是频频点头。沈老道:“那里埋着的都是苦难的乡亲,只因吴家人要盖神仙庙,木材不够。吴琴就支使底下人把各家各户坟头周围的树砍光了,那些人还当我们埋的是皇帝,挖坟掘墓要寻宝贝,可怜他们活着受人欺负,死了也不能摆脱——大伙背地里都管她叫魔女画皮。”行书至此,愤难提笔,有诗曰: 小河村里事,官府可曾知? 人命忽儿戏,冤情视旧时。 平民安所恨?恶霸以何慈? 正气长存者,包公岂在斯? 空幻从村民口中瞧出端倪,乃问:“吴琴嫁给神仙,不知是个怎样的神仙?既是神仙,你们怎么不去神仙庙喊冤?”众人纷纷道:“那神仙住在东巘峰邪门沙石洞,据此千里之遥,哪能轻易见着?就算是去南岸的神仙庙上香,吴家四霸都不让。”空幻笑道:“这才有些眉目了,你且告诉我,那神仙什么名号?”众人说:“神仙不神仙的都是吴家四霸传的,且拿这个威慑我们。我们也半信半疑,不敢确定。只是只听他们说,那神仙号称五德天尊,每逢节日,吴家人都将五谷一车一车地运到神仙庙里去,第二天就推着空车返回。” 众人正说着,空幻只觉脑后刺痒,时不时地抓。沙婆笑道:“小师弟多久不洗澡了?”?众人看他难受,都不说话了。空幻喃喃自语道:“脑后刺痒,必有奸人窥探。”只见他跳下炕头,出了院子,从怀中捏出普眼来,望星空雪夜一祭,顿时华光万丈,将所涉情形折射空幻眼中。空幻怒道:“你几个恶霸,老爷正想收拾你呢,你倒反来窥视老爷。真是癞蛤蟆跳油锅——你自寻死路。”说着,一拳打出,普眼内瞧得细致,将那通灵宝镜一拳打碎了。 空幻收了普眼,仍旧藏在怀中。进得屋内,只见众人都跪下恳求长老为村里除害,长老答应的痛快,众人方散去。沈老道:“聊了半夜,长老们都困倦了,老汉为长老们安排床铺。”?空幻道:“天都要亮了,哪有时间睡觉?”三宝、沙婆也是这意思。沈老笑道:“冬季最是天短夜长的,不是天快亮,是雪光和月光照彻云霄,疑作天亮。其实尚早,睡一觉醒来未必见得太阳呢!”师徒被他一说,倒生了困意,自去安歇不提。 再说南岸吴家堡垒。老大?冷面蛇吴头,老二白面鬼吴伟,老三羊皮书生吴易正拿着通灵宝镜窥探沈老家中动静,正看的专注,轰一声镜子爆炸了,由于是冷面蛇吴头拿着宝镜,这一声爆炸,炸得精彩,炸得大快人心。这一炸,将吴头的左手炸没了,碎渣子溅射到吴伟、吴易眼中,各瞎了一只狗眼。三人疼痛难忍,晕死过去,下人们胆战心惊,忙请大夫医治不提。有诗道此事曰: 四吴恶霸死应该,带累村民枉受灾。 空幻一拳真是重,惜哉未把贼人埋。 话说这通灵宝镜是何宝贝呢?原来是东巘峰邪门沙石洞里,有个妖邪锦鸡大帝,号称五德天尊。只因魔女画皮吴琴嫁给了锦鸡大帝,妖王又是个重情的,无金钱具为彩礼,即将随身宝物通灵宝镜借给了吴家人。正是背后有这妖王撑着,吴家人才能在村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妖王深居简出,村民又见不着他。吴家人坏事干尽而不遭报应,只当他妹子真的嫁了神仙,或者建了神仙庙,焚香上供显灵了。 话说锦鸡大帝麾下有一二万小妖,俱是鹰、雕、鹏、鹫之类的飞禽。这些小妖生猛活泼,捕获野味,无有不中。对敌上阵,舍死忘生。锦鸡大帝偏偏不喜欢这类能者,只爱着猪、牛、驴、马。并按头、肩、腹、足封其为四级将,乃是猪头将、牛肩将、驴腹将、马足将。猪是无能者,偏又排在第一。 猪头将能说会道,又会来事。妖王自然赏识他,将不少差事任命给他。猪头将利用职权之便吃的个脑满肠肥,如有事,便推给底下的。妖王也信他的,准把底下的小妖严惩一遍。严惩的手段也十分惊悚,这妖王的嘴是铁勾勾,往脑袋上一啄,就啄出**来了。因此,小妖们虽比他生的尊贵,又有能力,但都不敢在他面前吭声,终日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吴琴嫁给妖王后,沾惹了妖气,要生吃人肉。妖王爱她,吩咐猪头将张办。一来二去,便和猪头将厮混起来,只瞒着妖王。妖王不爱吃肉,爱吃五谷。自冷面蛇在村里造了神仙庙后,供奉的五谷一车又一车。妖王令猪头将搬取,猪头将吃了一半,送去一半。问是何原因?他只说派给了牛肩将,牛肩将又说派给了驴腹将,驴腹将只推给马足将。可怜马足将百口莫辩,被妖王铁嘴一啄,烂了脑子,赏给鹰、雕、鹏、鹫之类小妖吃了。 话说唐三宝在睡梦之中大喊:“杀贪官、除恶霸、保平民。”惊得徒弟齐来唤醒,长老满头大汗,闭着眼睛问:“几更天了?”空幻道:“天都大亮了,沈老施主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上桌了。”长老洗了脸,坐到炕上吃饭。因问道:“村里没事吧?”沈家二儿媳道:“我今天到南岸买盐,看到有很多和尚往神仙庙里上香去了。今天却是平静,没见吴家兄弟出来张狂。” 长老听到有和尚去进香,顿时也有了这个念头。饭后,沙婆侍奉着长老披了白玉袈裟,戴了五佛冠,拿了十二环禅杖。法相**,要去进香。空幻沙婆要同行而去,长老恐他们面丑招摇,惊了百姓,乃令他们在家劈柴、挑水。 有和尚到神仙庙进香是怎么回事?原来吴家兄弟拿着通灵宝镜窥探动静,被袁空幻发觉,一拳打出,镜子爆炸,吴家兄弟受了伤。常言说得好,恶鬼也怕恶人缠,吴家兄弟素日里欺压良善惯了。如今村里来了外人,模样奇形怪状的,握纸征公之时,他们又动了手,他手下那些人边都近不得,都吓得逃跑了。他心里首先就发怵。他妹夫妖王借给他宝镜,如今凭空爆炸,越发疑心,不敢造次。 次日,即到神仙庙焚香祷告,猪头将收到祷告,先与魔女画皮吴琴汇报。吴琴怒道:“从来只有吴家人欺负别人,是谁敢欺负我吴家人?”猪头将搂着吴琴肩膀道:“夫人,那人来头不小。”吴琴道:“什么来头?”猪头将道:“乃是天朝大周女皇派往南海取经的唐三宝义净,他也是天上神仙南华真人转世,俗话说:吃了神仙肉,一次活个够。” 吴琴因嫁给了妖王,自然也有吃人习惯。又听说是神仙肉,哪有不上心的?猪头将见她面露微笑,即要了她。吴琴便哭哭啼啼的与锦鸡大帝撒娇道:“大王,你不爱我了。”妖王慌得跪下道:“美人何出此言?”吴琴道:“我哥哥在村里为你建造了庙宇,天天五谷上供,对你无比尊重。可是昨天来了三个和尚,无端打伤哥哥,不让给你上供。”话到此处,泪如雨下。 妖王千哄万哄道:“我不是把我的贴身宝物通灵宝镜借给他们了么?如有人想暗害他,宝镜里看的清清楚楚。以前害他的人不少,不都是提前做好安排了。”吴琴道:“大王的宝镜已被那贼和尚毁了。”妖王大怒,就要出手。猪头将定了出这条计策来。 唐三宝来到南岸神仙庙,果见有僧人进进出出。长老拦住一个和尚问道:“敢问上人一句,你们是哪方宝刹?因何到此地上香?”和尚回礼道:“我们是云游僧人,普济天下苦难深重者。听说这里恶霸压人,民不聊生,故来此进香祷告。”长老一心向善,不知是计。受了鼓舞,更加坚定。长老进了庙里,抬头观望,好险,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分明是妖怪?你看那神像什么模样: 头戴血红冠,嘴尖铁钩弯。粗青细腿分五叉,鲜黄赤胸毛一燃。手臂起鸡皮,腚后羽连盘。表情狰狞,目光凶残。此怪不稀奇,农家最见欢。莫愁酒醉无人叫,晨时高唱夜空蓝。 长老吓得不敢出气,怔怔的倒退。那神像眼珠子一闪,张开两扇翅膀就把长老裹走了。正是: 眼前未必察真相,事后方知悔妄言。 午饭时,还不见长老归来,二弟子已有不祥预感。偏此时,村里人蜂拥而至,边跑边喊:“出事了!”跑到跟前,众人都说:“你家师父被吴家兄弟害死了。”村民这样说,无非是痛恨吴家四霸,想让他为民除害而已。空幻一听这话,哪里忍得?当下脾气上来,冲到吴家堡垒,只一拳,半个家业塌陷了。打手们只能打得了凡人,如何打得了神仙?早就一哄而散了,下人们也各自逃了命。 吴家兄弟正在养伤,猛然一声动静,房屋塌了大半,下人们惊叫逃命。吴家兄弟带伤出来观看,正撞着袁空幻。三兄弟吓得尿了,直跪下求饶。空幻巨手一抓,三颗脑袋紧贴一起。乃怒问道:“你杀了我师父?”吴头道:“没有。”吴伟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摇头。吴易也吓得直摇头。空幻道:“他哪里去了?”吴头强生勇气道:“被我妹夫抓走了。”空幻吐一口道:“快说。”吴头道:“东巘峰邪门沙石洞锦鸡大帝捉走了。”三人乞求活命,脾气上来,哪里控制得住?只将手儿一拧,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了。村民也不放过,拿刀拿斧将尸首剁碎,喂狗不提,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却说锦鸡大帝抓了三宝,众妖无不欢喜。妖王交付吴琴处置,吴琴等不得了,即命小妖烧水,急着要吃长老的肉。恰此时,门外猪夫人求见。锦鸡大帝道:“谁是猪夫人?”猪头将笑道:“是我表妹。”牛肩将、驴腹将素日恨猪头将,乃进言道:“大王,小的知道这猪夫人。别看她叫什么夫人,其实就是个章台女,秦淮妇。她先与黑驴大王有婚约,又嫁给老蚺。和老蚺生了一子,又嫁给黄蜂大王,把黄蜂吃光了,又勾搭上黄蜂兄弟地胆大王,最后又杀了地胆大王,追随了公羊角大仙,公羊角大仙毙命后,又来投靠大王。此等不贞不洁的贱妇人,大王收之何用?”锦鸡大帝已有计较,只是不说,只白眼微微笑道:“既是夫人驾到,不可不迎。”乃出洞迎迓。 猪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珠滑玉润。妖王不以色动心,倒是猪头将见了,眼珠子被钉死了。妖王作揖道:“夫人何来呀?”猪夫人笑视身后猪头将,以眉挑之,乃道:“特投奔表兄,请大王容纳。”妖王道:“何不进洞?”猪夫人道:“你家的洞门会捣鬼,我进了三次,差点把我活埋了。”猪头将笑道:“表妹,你只要单腿跪地,扭三圈,转三圈。两手伸直,拍三下,甩三下,口里念一声‘毛急毛急噜哩噜’,洞门就开了。若不然的话,洞门就生气,一生气就放出沙石来埋你。”猪夫人依着他的话照做,果然洞门开了。进了洞,妖王道:“敢问夫人是男人,是女人?” 猪夫人抿嘴一笑,又拜之,轻柔道:“妾乃女人也!”妖王道:“既是女人,想必会做饭了?”猪夫人道:“大王饿了?”妖王道:“饿了。”猪夫人自抚其胸,媚笑道:“大王吃肉吃素?”妖王道:“皆吃。”猪夫人红脸道:“今晚……。”“晚”字刚脱口,妖王立马道:“等不了今晚,现在就饿了。”猪夫人低声道:“这么多人,妾怎么好……?” 此时长老被光溜溜的吊了起来,下陈巨鼎,内设金油,熊熊烈火沸腾着。妖王以手指三宝道:“去,把和尚取下来做饭。”猪夫人仰首观看,那悬挂着的和尚正是唐三宝。猪夫人笑道:“原来这神仙肉早落到大王手中了!”妖王道:“就请夫人做饭吧!” 猪夫人见地上有一巨鼎,鼎下火烧不断,鼎内黄油沸腾,多往人脸上溅。唐三宝又悬挂的那么高,她如何能够得着?妖王递眼色给牛肩将,即搬来一把长梯子扶着,猪夫人满心欢喜,踩着梯子上去,上到一半,小妖松了手。梯子一倒,猪夫人掉入巨鼎之中,被油炸了。妖王令人捞起,已然是金灿灿,黄焦焦的炸猪肉。妖王用刀切成几十块,分与众妖吃尽,牛肩将分一块给猪头将吃,哪里吃的下? 吴琴道:“大王为何残害猪夫人?”?妖王曰:“以其不贞也!”吴琴默然。妖王离了宝座,盘问长老,无非是有几个徒弟?本领如何?长老不敢惹他,都一一交代了。妖王又道:“我的宝镜被你打碎了?”长老急得满口争辩,忙说:“是我徒弟袁空幻打碎的。求大王开恩,放了贫僧,愿拜你为祖。” 话说袁空幻驾白驹翼马,一念而至。落在东巘峰上,果见高山:? ?翠峰堆尖刺云霄,白云铺被盖青峦。银河下,挂前川。瑶池画,触五官。赤绳勇系英雄脚,彩虹羞上美人船。花不分四季俱齐开,人不论禽兽同为伴。忧愁时,能从湖面望风帆。喜悦时,堪于岫里入云端。感触时,笔下成诗赋景全。失意时,远眺心生天地宽。无聊时,花棉草被柔且软。笑呵呵,风流侧帽万古传。无忧无虑,忘却世间荣辱几深耽?自由自在,管他天下妍媸百摩玩。束缚悬河,始觉超然物外流光转。放浪心峰,顿感体态自然少年还。话说空幻见了此山此水,不免心生梁园之叹!正是: 此恨折磨身欲死,青山依旧在他乡。 空幻跳下山峰,?挥拳打妖洞。洞门也会生气,张口吐沙石。空幻急驾白驹翼马躲过,不然早被它所埋葬。空幻笑道:“真是个邪门的玩意,若不是跑得快,险些被它埋了。想必是有什么咒语,等我变个样。” 空幻变作一只猫儿怪,?在洞门口打滚哀号。正撞着驴腹将巡山归来,问他哭什么?空幻道:“忘了咒语,进不去了。”驴腹将道:“你跟着我学。”只见他单腿跪地,左扭三圈,右转三圈。两手向上伸直,拍三下,甩三下,念一声‘毛急毛急噜哩噜!’洞门大开。空幻第一个闯了进去,不分大小妖魔,尽皆打死。吴琴、猪头将被打得屎尿俱出,死相难看。长老被吊在油锅上面,吓得直担心绳子断了,在心里喊破喉咙:“狌儿救我!”却不见反应,只顾和妖王打斗。这正是: ?救人便是大功果,降魔何必是真佛 未知妖王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38回道谶言巧遇乌巢师觅袈裟直奔黑米国 ?话说空幻自腋下掏出降魔对金杵,左右两根,长一米四五。见妖便打,死伤无数。妖王急拿了兵器,乃是铁手抓。妖王大怒道:“俗话说:打墙别动土。你也欺人太甚,怎么打进我家里来了?”空幻收了杵,退出门外道:“好汉子不赶乏兔子,老爷不逼你。有胆子的,别缩在里面,外头战场广阔,好争高下。”妖王张铁嘴,鸣了两声,却是‘咕咕乎乎咕’。操起铁手抓,展开血红翅膀,一飞而出。 妖王咬牙切齿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杀我爱妻,灭我子孙?”空幻大喝一声道:“鸡贼,老爷乃是逼宫反天者通天太圣袁空幻也!你这鸡贼包庇恶霸,欺压良善,还要算计吃我师父,今番你不得好死了。” 妖王见他说的起劲,又气又无奈道“袁空幻,你少弄虚头。我也不是凡间的野兽,任由你蒙骗。你的过去,我也晓得。你在玉帝手下是看大门的,到了如来那也是个跑腿的。你须知,你我都是一样的地位,正应该:伤心事对伤心事,可怜人抱可怜人。”空幻自信了佛,自我评价甚高,听了此话,不免有贬低之嫌。乃大骂道:“你个骑雌背、站粪堆眼小不下蛋的禽兽,敢拿我和你比?老爷乃为民除害之正义者,你乃残民害物之邪恶者。” 说罢,就要动手。妖王心虚胆怯道:“且慢着空幻,你有五级三证否?”空幻砸舌搅怪音,吐他一身口水,骂道:“乱放了你娘的蛋二三根心,要打就打,要什么五级三证?”妖王道:“本王不与无名之辈较量。”惹得空幻大怒,不听他废话,举起对金杵打将去,妖王亦不怯战,以铁手抓对抗。 战三十回合,妖王展翅凌空,化作一只铁嘴五凤鸡。你看它: 白云忽暗淡,沧海起波澜。 神鸟张天翼,山鸡舞镜前。 蛇心容鼠辈,狗胆傍狼贪。 昴日上君者,星官胃土鸾, 空幻化作一只海东青,乃万鹰之神也,海东青专吃野山鸡。五凤鸡哪里斗得过,脖子一圈掉光了毛,化作人形,空幻哪里容得?举杵打来。 天上喊一声:“太圣慢来!”空幻仰面望去,乃是昴日星官降下。空幻一脸鄙夷之气道:“你来何干?”昴日星官道:“特助太圣降妖。”空幻斜斜嘴道:“天下没有我降不住的妖魔,要不是你喊着,老爷一杵下去了结他了。” 星官笑道:“以太圣威武之雄,实不为过。只是这妖孽乃小神侄儿锦鸡大帝,号称五德禽兽。乃是二十八星宿胃土神王之子,因得罪一等大神李天王之子哪吒,被玉帝发配到南兽神洋沃民国,用铁链锁在海峰之上,让他为那里百姓打鸣。每日只给他二十二粒白米,经常饿的垂头待死。那日清晨,太阳早起,锦鸡大帝不报。百姓以为天尚黑,都不曾下地。锦鸡得了时机,用嘴将铁链啄断,来到此处作孽。” 昴日星官继续求情,空幻心中别有计较,阴笑道:“既是你的侄儿,领走,领走。”星官只当难缠,没想到这么痛快答应了。只是感激不尽,唤了锦鸡大帝乘云直上,谁想空幻背后下狠手,一拳打到天上,正中其背。背惨叫一声,应声倒地——成了一只翻白眼的死鸡。正是: 银猿反复天鸡死,公理到底无枉然。 星官见死了他侄儿,又气又恼,埋了尸首,泪眼道:“太圣何以反复无信?”空幻道:“向天庭看齐而已!”星官也不敢惹他,只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空幻反驳道:“人情大不过铁律,你侄儿罪该万死。”星官说不过他,忍气露笑道:“那就请太圣还我宝物。”空幻道:“什么宝物?”星官道:“巡天宝镜,也唤做通灵宝镜。”空幻鄙笑道:“狗屁宝镜。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谁知你从哪个娘们闺房里窃取来的擦脸镜,冒充宝贝,经不住我一拳,它便碎得连渣也没了。”只顾羞辱天庭,竟忘了有个师父要救。 沙婆早已救下长老,万千恐慌之心贴在他怀里,倒出了苦水泪水。空幻来问长老安,长老怪他前番只顾贪功打斗,而无相救之意,遂而不理他。沙婆那碎嘴子又替长老数落一番,就妖洞内借他米粮吃了一顿饭。沙婆举火把待烧妖洞,空幻偏不让烧。长老冷言冷语几句,先与沙婆回村不提。 空幻见此山洞峻拔蔚然,与昔日鹊华山流金洞俨然相似,心里有了安家打算。只见他将身躯变得高达万丈,手臂长达千里之遥。俯瞰东巘峰,好似半袋仙姜。一手搂底,一手扶腰,背起来就走。只走一步就踏入东鹤神洋。与猿人国隔海相望处,将东巘峰扎根原地。又向海龙王借雨,将沙漠之地变为生气之处。山的山,水的水。林的林,峰的峰。四时花果香满山,珍禽异兽聚此间。自念道:“朝里有人好做官,家里有狗好看门。”一念至此,乃放声呼唤,知见本是猿,能发猿声呼唤同伴,果不其然,无数猿、猴、魈、猩、狒、狨齐涌而至,都来拜见先猿王。 他们一个个瘦不拉几的样子,心里计较道:“自古恶鬼畏恶人,好人活不长,坏人千万年。当年我上天做官,将这家当交付满山的猿猴虎狼,他们竟靠不住,被人灭了根。今番我须找个恶物镇守方行。”好个本领十足的通天太圣,将普眼一开,普视周天万物。见东三千里有黑蛇,身巨粗。口巨大,能吞象,盘旋若山丘,其名曰玄虺。空幻纵白驹翼马,霎时而至。挑衅玄虺,被一口吞之。将石头挂在肠子上,把铁板插在心尖上,施了魔咒,名《心刑咒》。空幻念咒,玄虺疼痛难忍,撕心裂肺惨叫求饶,封做守陆神。 又见九天之上有鸟,毛如凤凰,头似麒麟。四肢健全,五官未有。身如团火,怒则变为金乌,照物之上,物则化为蒸汽。其六足四翼、名曰帝江。复将石头、铁片塞进心肠之内,也施了魔咒,曰《心锥咒》——封为保空神。 又见一怪物,状如山羊,九尾四耳,双眼生背。其名曰猼訑,空幻不敢妄动,待其饮水之时,化身为鱼钻入腹中,把五脏六腑塞满石头、生铁。施了魔咒,名曰《心忞咒》。猼訑告饶,封其为御海神。隐形于海洋之边,静观其变。如此陆、空、海皆无犯境之虞,一家和乐,万妖欢腾。有诗为证: 伤心往事不回头,桑梓梁园化作愁。 今日背山移故地,暂将悲痛付东流。 空幻结了心中牵挂,驾白驹翼马刹那返回。百姓敲锣打鼓,欢欣鼓舞,鸣放鞭炮,在村里搭起百家宴,专门款待长老师徒。原来吴家兄弟被空幻打杀,他们又将吴家财物均分,将神仙庙焚了,另造一庙,供奉空幻金身。因此大家欢欢喜喜将空幻围在核心,几个壮汉抬着轿子,专请空幻上座,抬起来游遍大街小巷。这才是: 舍我为人实务处,方见民心可爱时。 长老被众人挤在外围,怅然若失。宴席上,村民使空幻清谈几句。空幻道:“俄向来只会干实事,不会扯闲篇。”复荐长老道:“我师父却是口齿伶俐,讲起理来滔滔不绝。”村民请长老清谈,长老愁眉苦脸,一言不发,推开众人去了。 一路上,长老板着脸不说话,空幻也撇着嘴不吭气。只有象沙婆大讲笑话,弄得二人傻笑不止。 话说师徒一路晓行夜宿,披荆斩棘已然又是一年。正是那七八月天气,热气腾腾,蚊虫猖獗,炼人油的季节。师徒几个前进艰难,走十步停一步,天气闷热的好似要谋杀一般。 师徒几个不畏艰难,迈步拖身,朦胧前进。不觉越走天越暗,且有阵阵冷风。长老咯噔一下,唤沙婆道:“徒弟,刚才还是骄阳如火的热,怎么走着走着就阴冷了,两旁又没有树,前方怎么黑洞洞的阴人?”空幻道:“你们停一停,等俄去看来。”长老扭头扁嘴,听而不闻。 话说空幻跃上浮云,见前有一颗参天古树,树上筑着鹊巢,其巢硕大无比,尽将半边天遮盖住了。以普眼观之,竟不能观其本质。心里犯怵,返回说与长老。长老不言,策马领行。行至阴黑之地,仰头高视,只见万木撑起一乌巢,其巢硕大无比,如天之井盖。正注视间,忽巢裂开,散出金光,闪耀世间。 巢内现黑莲,莲中坐一老者,合掌笑问:“唐释子哪里去?”长老观其样貌,必是佛门贵人,慌得下马顶礼道:“弟子唐三宝奉佛祖差遣、女皇敕命前往南海普济寺求取真经,未请教上人法号,贸然进犯,死罪死罪!” 少时,空幻、沙婆也跟了来。见了巢中禅者,俱不拜之。空幻见长老拜他拜得殷勤,心生不悦。故意认其为妖魔,而掏出金杵迎头痛打。那禅者金光刺目,袖子一扇,只觉头晕目眩,摔倒在地,四肢不动。沙婆一看,哭道:“小师弟被他打死了。”禅师道:“他并无死去,他在听我说话,说完后,他自然就醒了。”长老复拜问道:“敢问禅师法号?”巢中老者道:“吾乃乌巢禅师也,知你师徒于此经过,特于此专程等候。” 长老道:“不知乌巢禅师有何指教?弟子定当聆听。”乌巢禅师道:“敢问圣僧往南海取经,不知取得是什么经,又不知是为何人取经?”长老道:东土北龙地竞优,女皇武主治大周。 非是窃权掌龙头,乃因天意尽相酬。 李家男子无胆魄,中原跌宕势封喉。 正统临朝安可疑?万人看遍洛阳楼。 天下正议牝鸡晨,舍利金光望抬头。 前身点破皆跪拜,东陵圣母惠又柔。 贫僧取经花艳艳,女朝万代水悠悠。 不向私人传大道,只图众生渡禅流。 禅师道:“据闻你那则天皇帝乃是一介女流,女人亦能称帝乎?”长老骄傲道:“禅师差矣,佛法云众生平等,何分男女?且我大周朝以中国居之,男女平等,天下开明。风俗雅布,女可上厅堂,男可入厨房。妇可上殿朝君主,夫可在家洗衣服。我大周国并非历代别朝可比,兼之我……。” 禅师打断他的话,道:“真好国度,敢问你家陛下有何功德于百姓?”长老又慷慨激昂道:“我家武王陛下重农耕、器人才、创武举、击权贵、敬我佛、追圣贤,文有《臣轨》之才,武有训马之能。君子满朝,姚崇宋璟狄仁杰。圣人遗志,为复周礼造明堂。自我家陛下登基以来,四海清平,万方来朝。百姓……。” 乌巢禅师再次打断他的话,“阿弥陀佛”了一声,又问:“敢问贵国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长老低眉沉思些,脱口道:“男人多。”乌巢又问:“敢问贵国男人读书多,还是女人读书多?”长老咬定道:“男人为求功名,从孩提就读书了,而女子以外表内里之事为主,安以读书为业?使因此男人读书多。”乌巢复问:“敢问贵国男人出门多,还是女人出门多?”长老道:“也是男人多。”乌巢不再发问,叹道:“少不胜多,回去吧,回去吧!” 长老道:“回哪去?”乌巢道:“从哪来回哪去。”沙婆听出意思道:“师父,他不叫你去取经了,让你返回本土。”长老不解道:“这是为何?”乌巢道:“因为前方没有路了。”沙婆手指前方嚷道:“骗人骗人,那不是路吗?”乌巢道:“那是回头路。”长老道:“昔日玄奘取经曾立誓曰:宁向西去一步死,绝不东归半步生。弟子自幼仰慕玄奘,临行之时,上当着舍利子佛面,下当着君臣百姓之面立下誓言:宁肯南游半步死,绝不北返一步生。” 乌巢禅师叹了叹气,无话可说。只讲陈玄奘道:“说起那陈玄奘,我当初在乌斯藏国处也曾拜会他。诚然是个善心不离左右的有道高僧,因此教了他一篇《多心经》。他又问我西行路程,我又与他说了几句市语,他便去了。如今他已修成佛,我亦亲近不得了。”长老复拜道:“禅师既为先贤爻卜前程,不知今日也肯为弟子问问南游路途,看有何吉凶?”禅师微笑道:“圣僧纵不言,贫僧也当指示。”说罢,于空气中现出粉壁,壁上有字,三宝念道: 贤愚十六,白狐**。戒海于心,少欲则就。骆驼犬骑,瑛猿事休。虫血鬼面,欲恨情仇。王子与猿同悲,圣僧感佛泪流。风声入彀。石头成人,三教合揂。一体分为三用,脱胎反嫌母珛。妇国藏春,神庙纳垢。睺人上船,修行水漏。他山之石,毁于攻谬。南海余劫,风声翏翏。猴王搏矢,心峰折殧。南华梦醒,东陵未祐。 念罢,反复观看,未知其义。乌巢将粉壁收回,字迹消除,脑中不留记忆。乌巢道:“既然圣僧南游心毅,贫僧再无话说,只有一卷《八大人觉经》献上,请圣僧朝夕诵读,自然无灾无害。”长老净心洗耳,虔诚听讲,禅师口诵传之,经云: 为佛弟子,常于昼夜,至心诵念八大人觉: 第一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 第二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第三觉知: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 第四觉知:懈怠坠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摧伏四魔,出阴界狱。 第五觉悟:愚痴生死;菩萨常念,广学多闻,增长智慧,成就辩才,教化一切,悉以大乐。 第六觉知:贫苦多怨,横结恶缘;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 第七觉悟:五欲过患;虽为俗人,不染世乐,常念三衣,瓦钵法器,志愿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 第八觉知:生死炽然,苦恼无量;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 如此八事,乃是诸佛,菩萨大人,之所觉悟,精进行道,慈悲修慧,乘法身船,至涅盘岸。复还生死,度脱众生。以前八事,开导一切,令诸众生,觉生死苦,舍离五欲,修心圣道。若佛弟子,诵此八事,于念念中,灭无量罪,进趣菩提,速登正觉,永断生死,常住快乐 传毕,长老已默然于心。待要拜谢乌巢禅师时,只觉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少时开眼,原来是正当空顶着一轮白日。再看树上鹊巢,已荡然无存了。此时空幻方才苏醒,只当是做了一梦,于是师徒三人抖擞精神,继续南游。 行不多时,一座高山横绝云岭。草木繁茂,荆棘遍地,小路若有若无。长老急挽缰绳,勒骑道:“徒弟呀!你们看。此山高出云表,险象迭生,挡住去路,怕是不吉之兆。”空幻笑道:“出家人以苦为乐,以凶为吉,怕什么山高水远,只管走就是。”长老不回他言,只同沙婆说话。沙婆道:“小师弟言之在理,路在脚下,不在嘴上。” 那山脉陡峭,又多荆棘陷阱,况又是暑日当头。空幻在前拔危铲?险的开路,沙婆牵骑挑担相随。那骆驼犬自拜长老后,便一心一意仔细驮着长老翻山越岭。值此炎热之季,陡峭之山。驮着长老更不敢颠簸一下,生怕将他闪出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口鼻里气喘吁吁,全身毛片湿如水浸。那草丛里,灌木里又多野鸡藏匿。稍不留神,就飞出来把人吓一跳。 长老已被吓了七八次,倒嫌骆驼犬使坏,故意吓他。只催沙婆:“这畜生有点懒得动,快牵它走。”?天气炎热,人心浮躁。沙婆怀了一些怨气,使蛮力牵着骆驼犬盲行。不期脚下碎石子一滚,踩滑了脚。手中还拽着缰绳,可好!连骑带人三个都滚了下去。空幻听见声音,回头巡视,不见长老踪影,听到山谷里喊救命,忙去援助。 长老头卡在树叉里出不来,像是戴枷的囚犯。沙婆倒栽在灌木丛里直摆腿,像是划水的鸭子。骆驼犬皮毛丰厚,倒被圪针倒挂在悬崖上。倒像是结出来的。 空幻救了众人,长老亦不言谢,只吩咐快走。沙婆?收拾行李,却发现少了白玉袈裟。忙报与长老知道,长老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只叫沿山路仔细寻觅。众人草里,沟里,树下,岩石下都查遍了,只是没有下落。长老情急之下,放声大哭,又是暑天,汗水与泪水俱下。沙婆是妇人心肠,给他擦泪擦汗,只将好言相劝,长老抱住沙婆,越发哭得上心。 空幻道:“白玉袈裟乃佛家宝贝,凡人自不识货。定时刚才滑倒了,行李分散,被什么鬼灵精怪之物窃取了。你们别慌,等我问一问山神。”只见他?喊‘哇哇呱呱呱,小树不开花’,果见眼前氤氲万丈,现出一个山神来。那山神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真像个威武的大将。长老泪眼相问袈裟下落,山神受了八大金刚密旨,不敢违背,只道:“圣僧的袈裟是被一伙强盗偷去了,翻过此山典当去了。”长老又急又喜又迫切,忙问:“翻过此山,却是何地?”山神道:“翻过此山乃是一座绵延不绝的王城,那里典当行兴盛,生意人极多,长老须是尽快追赶,迟了便落入贩夫走卒之手,再寻觅则好比大海捞针了。” 原来舍利佛觉得三宝师徒行程缓慢,有懈怠之心,不能预期到达南海。便与传音使者商议此事,叫八大金刚暗中执行。三宝滑坡之时,八大金刚趁机将白玉袈裟盗去。他晓得袁空幻心眼多,丢了袈裟必定要找山神详问。所以提前便和山神打了招呼,山神一生不喜说假话,但一听是佛祖旨意,只好顺势而为。 话说三宝师徒真个是健步如飞,拼命的赶路,跌倒摔了也不知所疼。日落之前?,终于翻下此山,急行十里地,却是一片坦途,中间是官路,宽宽的足够马车并驾。道路两旁栽着十米以上的老杨树,路上阴凉有风,一直蜿蜒到尽头。空幻停了步,指着杨树顶头道:“师父你看,那树上的不是你袈裟么?”长老看的仔细,直说:“快取下来。”空幻脚不挪地,伸出由旬臂轻轻取来。长老接过袈裟,抖了抖,却抖出五个泥金大字,乃是‘维勤者不遗’。一眼览过,销声匿迹。 长老怡然神会,收了袈裟,更加?终日乾乾。行不多时,眼前矗起一座王城。城门口,平民百姓,贩夫走卒进进出出,密集得很。长老道:“眼前是个什么去处?吉凶如何?”沙婆婆婆妈妈的说个不停,都是答非所问。空幻眼神好,一眼看到城匾四个大字——黑米国城。空幻喊一嗓子“黑米国到了。”正是: ?长恨光阴磨远志,徒留热血葬红尘。 不知又有何妖魔作祟?请看下回分解。? 39回救公主匪徒劫三宝助乞婆狌儿荡四魔? 话说三宝师徒进入黑米国,?真个是大国气象,非比寻常。你看那: ?鳞鳞大厦,争豪斗盛。?鳞鳞大厦,俱为三旨相公之府邸。争豪斗盛,实乃饮羊登垄之场地。洋洋市井,熙熙街道。十字街通八方,陈万物,罗列所需,斥绝人欲。东面街是饮食街:黄伞下、柳荫棚,卖的是蒸饼、汤面、凉粉、冰粉、拌菜、扁食、包子、烧烤、酒肉等。西面街是穿戴街:竹竿儿架着圆领、半臂、蔽膝、上衣、下裳、对襟。架上又有帽冠,乃是巾帻、幞头之类。南面街是商铺街,乃是布料店、裁缝店、手工店、玉石店、花鸟店、调和店、铁匠铺。林林总总的柴青房,挂满了各色各样的招牌,有“留云”、“香远”、“巧工”、“花鉴”等字样。北面街是堆金场,尽是那秦楼楚馆、客店驿站、梨园别墅。十字街人山人海,却有三种服色。为官的着黑色,为商的着花色,为民的着白色,为工的着青色。其余杂色者非此国人,必要盘问一番方许在境。正是: 异域南邦非大国,?同文同轨胜如之。 四面街亭栏处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地在那里看榜文。空幻眼神好,看了一眼便诵读道: 南兽神洋黑米国布告四方黎元:孤自登基以来,凤凰来仪,麒麟现世。官兵用命,民商刻苦。天下大治,四海无饥馁,百姓少痌瘝。值此盛世,全效黄老,无为而治。俗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十五年前,朝中奸佞贾真善、甄伪道谋逆内廷,先皇英姿奋起,令贼兵十诛八九。甄、贾二贼计穷势蹙之时,将贞贤公主胁持逃匿。孤今出榜招能,自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若有英雄揭榜,不论成败利钝,皆赏千金。若有救公主之心,当诉以详情,并封万户侯,世代袭官。书不尽言,维翘首以盼!孤谕。 空幻念罢,长老白眼待之。沙婆笑他道:“小师弟你鬼上身了,嘴里念叨什么?”也难怪,空幻素来眼高于顶,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了。 话说三宝立于十字街心,眼前异目风俗,望着人潮涌动。脑袋昏腾不已,已分不清东西南北。长老未出家时,乃名门之后。出家后,更是法门龙象。脸上挂着万分名誉,不可轻易问人。空幻又是个重名清高者,哪肯露出不如人之处。只有象沙婆脸皮厚,请教路人,方指明方向。 ?师徒几个一天不曾进食,腹中咕咕直叫,先到东街上吃饭。众人见了这几个怪徒弟,有害怕的,有不害怕的。害怕的,缩在一旁言三语四的。不害怕的,却能同路并行,不以为怪。 长老一行人来到柳荫下,坐进凉棚里。点了三碗冰粉,一盆馍馍,付了小贩五钱,还倒找一钱。正吃得带劲,秽物堆里凑过一个老乞婆。乱糟糟的头发覆盖住她的容颜,破衣烂裤是她的家当。腿脚不好,拖着颠婆的身子艰难行走。见人就伸出骨瘦如柴且漆黑的双手,幻想人们不会制造现实。乞婆已经好几天没要到饭,她是以手代脚匍匐前进。她饿的没有力气了,因此说不了那些‘大爷万福,大爷万岁’的吉利话。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太阳虽落,距天黑尚有一二时辰。因此还是万里无云,还是暑气长存。长老吃着冰粉,就着馍馍,狼吞虎咽之际,突然鼻子里闯进一股酸臭味,众人抬头一看,原来饭桌下面爬着个乞丐。右手拿着破碗举上下举动。沙婆见她可怜,拿五钱买了一大碗面,待要找钱时,又叫加鸡蛋豆干。不一时面好了,沙婆将乞婆扶到桌子上吃面。 空幻看那乞婆有怨气,必有不可告人之事,因此留了心。饭后,牵骑挑担奔北街去了。行至‘汇通馆’,空幻四处张望,偶见秦楼楚馆三楼上开着窗户,席上坐着贪官奸商,左右各有二姐儿相伴。说说笑笑,密谋些什么。空幻道:“你别得意,迟早要结果了你。”这话被长老听见,以为在说他。拉下脸来道:“你要结果我,我先结果你。”说着就念起敲心咒来,空幻仗着手长,一把呼在嘴上。拉着师父的小手,搂着师父的后背笑道:“师父心狠!” 长老道:“哪比得上你?”空幻道:“我怎的了?”长老道:“我听的清楚,你要结果了我。”空幻苦着脸道:“哪有?”长老拽过沙婆道:“我有证人。”沙婆两手往空幻嘴边扯面条似的一拉,笑道:“小师弟,你好像是说过这话。”空幻道:“那你听差了,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对面风月馆里的贪官奸商。”一边说,一边指。 ? 长老顺着所指望去,果见锦楼之上,窗户里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脑满肠肥。挺着孕妇肚子,眯着眼睛,光着膀子,摇头晃脑。时而表情大笑,时而举止猥茸。对坐者是一位穿着黑衣的人,坐相端庄,一脸正气。他头发稀疏,半秃不秃。口齿坚硬,不轻易言谈。处事精干,眼睛毒辣,目光锋锐。中间拥挤着翠娥无数,扇凉捶背,狎昵笑闹,惬意非常。 长老叹道:“不过是养尸之人罢了,哪里是什么贪官奸商?”空幻道:“我这双眼睛看别的不行,就是会辨别忠奸善恶。你们不信,我不仅会看人,还会听人。”说着,从裤头扯出一条线来,叫长老和沙婆两个各执一端,用中指和食指夹住捂在耳畔。他们的一言一语果然听得清楚,只听得: 脑满肠肥者道:“大人,三大王再叫你弄一条龙。”?一脸正气道:“国王已经成人,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他理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张榜寻亲,上次表忠心,率兵寻找贞贤公主,故意将人马带入圈套,人皆去,我独存。难免有些怀疑我了。” 脑满肠肥者笑道:“没事,你生了一副正义的脸面,他们只会将你当忠臣看待。说起来还是你这样的好,不仅能贪到黑白两道的钱,而且还能博取一个廉洁奉公,为国为民的好名声。青史之上,少不了大人的美名,真可谓是名利双收。你也别担心以后会身败名裂,有一句诗总结的好:当时黮黯犹承误,末俗纷耘更乱真。人性这东西最难捉摸,当代人都捉摸不透,后世之人更是瞎扯。再有时人盛行洗白之风,即便你是贪官污吏,佞臣贼子也会被他们当做忧国忧民的贤臣,进而追捧不断。君不见远有赵高、董卓。近有秦桧、严嵩。大人,你比他们强,他们的名是发臭的,他们的利是肮脏的。而你却是永久的,光鲜亮丽的。大人,好好利用你那正义的面孔,多为大王做事。” 一脸正气笑道:“你们大王与老夫曾是同僚,我们之间的情意却远不如你,可见贪官不如奸商。想俺们的功名富贵皆是自小苦读圣贤书,十年磨一剑,一斩上鳌头。为民办事哪有不花钱的,人不理解,就说俺们是贪官。清官倒是两袖清风,却是百无一用。我们的处境就好比让我们去金银矿上监工,只许看,不许拿。好比让猴子看桃,狗子看肉,猫儿看鱼。我们贪官就是这么养成的,还是你们奸商好,有钱敢花,有事敢做。你们一撒钱,把大官当做奴才,把百姓视为草芥。你们是国库之宝,犯了事,左不过聘请几个牙尖嘴利的讼师把重重天网撕破,上天赋予您猫和狐狸一样的寿命。你们可以挥金如土,狎女如妓,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却依然能寿终正寝,是底层百姓所羡慕追求的王者。”? 脑满肠肥道:“大人,您的钱掉了。”?说着,从地下捡起三百万给了一脸正气,二人微笑不已。 长老听?罢,道:“贪官奸商,历来不绝,有什么惊奇的?”沙婆道:“如果国王想杀贪官,斩奸商,让小师弟慧眼一观,谁是贪官,谁是奸商一目了然,也不需要调查取证,直接杀死,岂不是省事?”长老道:“胡扯!聪明莫过帝王,谁是贪官,谁是奸商人家心里没数?要他去辨别?贪官也有其好处,会办实事。奸商也有其善举,交纳国税。” 他们几个只顾议论不止,北街上走过一群翊卫队,搜查可疑人等。至汇通馆处,撞见长老一行人,奇装异服,怪模怪样的在那争论不休。 翊卫队盘查长老,硬说是可疑人员,就要锁去请赏。沙婆恼怒,鼻子卷起那人整治了一番,又取出通关文牒验看,方才无事。翊卫队乃客客气气的说:“师父们为何不进去安歇?”沙婆道:“我们几个在议论房价。”翊卫队道:“不要钱,绝不要钱。你们等着,我去支会馆驿一声。”?只见他一行人进了汇通馆,不一会馆驿的人便出来相请。 有馆使安排,住的自然是丹楹刻桷的上房,吃的自然是烹龙炮凤的佳肴。长老沐浴?更衣后,吃了饭与馆使闲聊。正聊得投入,只听得外面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甚不安宁。长老问出了什么事? 馆使道:“实不相瞒,十五年前,国中臣子贾真善、甄伪道与太后有‘株林’之讳,生下贞贤公主。二人意欲谋反,为先王所戡。二人情急之下,将贞贤公主挟持掳走,十五年来不知下落。先王薨殁,太后思念公主,国王又是仁孝之君,哪有不尽力查访的?我朝有一老臣,乃是先王帝师,被我王尊为太父。老太父虽位居高官,然最是清正贤良,廉洁奉公,时常把老百姓挂在嘴边。住的是茅草屋,吃的是野菜根。国王所赐良田美宅,金珠美玉都用于修桥补路,赈灾救难上了,真所谓是为国破家了。老百姓为感其恩。建生祠以拜之。 得知太后国王追寻公主下落,老太父便主动请缨,苦苦搜寻两年,足迹遍布海外,终于有了公主消息。声称公主跟随护道真人修炼仙法,不轻易见外人。老太父便请国王将皇亲国戚派去与公主相见,动之以情,必能归国。国王准许,选了二十名皇亲国戚相见,除劝不回公主,皇亲国戚也再不回来了。 国王焦急万分,老太父带回一封公主书信,信中所言,乃是公主追随护道真人学习《太平经》、《冲虚经》。已悟透不死玄机,能免死生之事,可解苍生轮回之苦。二十名皇亲国戚悟性也高,境界比她更胜一筹。三五年即可出关,一旦出关,便可保国王福寿不衰,黑米国万世永存。信中结尾所说,只是凡人修炼,欲望炽盛,不比那些四脚精灵无欲无求,最是能捷足先登。为能早日羽化登仙,须得银资二十万。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死,福寿不衰?国王焉有不信之理?便把二十万银钱托老太父送去。几个月后,又说已到了化精练气之境界,只是不能打破虚空,还得银资五百万。如此书信往来,再不提处境如何?只是一味地要钱,且数目与日俱增。仅仅两年,就寄钱一亿五千万,国库空虚。那公主只是催钱,近年来信封里专寄断指、耳朵、眼睛、鼻子来。并说练功不成,唯有自残。太后见了这些东西,寝食难安,终日啼哭。国王无奈,只好令‘行军组’征捐收税,每到黄昏及夜之时,便是行军组横行街市之时。”有诗叹曰: 无辜失落溷中花,身陷泥潭五味麻。 梦里慈亲多毁瘁,何时清醒返回家。 长老听了这一番叙述,感慨万千道:“不想繁华之下,竟有这等昏祲之气?王城百姓家家富裕,苛捐杂税不过是抽油掉肉而已。那边远之地的穷苦百姓,若遭遇了此事,还不卖儿卖女,恐怕还不止呢?”至此,不禁泪花点点。馆使暗中称赞长老与老太父一样,是个常把百姓挂嘴边的贤君子。 长老心酸一会,又缓开尊口道:“只怕公主追随的不是神仙,倒像是歹徒。”馆使夸赞道:“天朝法师独具慧眼,与我王想法一致。”长老道:“既有书信往来。又派遣皇亲国戚,必知其所在,为何不出兵救回公主?”馆使叹道:“听说是在王城以北八百里篆金山悄悄洞,去了那里,只是寻找不见。交易时,他那里有人蒙眼引路。正因如此,国王才张榜招贤,解救公主。” 长老有意让空幻解救公主,谈话之时,频频回顾于他。谁知空幻心不在焉,脑子里只想着那老乞婆。馆使知其有好义之心,乃起身伏拜道:“天朝法师万里南游,勇毅决绝之心可见一斑。况身边又有两位神通广大之徒,天朝法师何不体会上情,抚惠下民?救回公主,功德无量。” 长老一路行来,最倚仗空幻。今见他心不在焉,无精打采,木呆呆的一言不发。也不敢夸下海口,只以取经之事推诿。馆使道:“如今国王一心只在公主身上,一应事物概不处理。”?长老心揪面躁,连连叹息,不知如何是好!沙婆已在后厨吃得肚胀,出客厅消食,见馆使殷勤迫切、长老愁眉苦脸。她倒爽快的答应下来,喜得馆使屁滚尿流,再三拜谢,还要设宴,沙婆连忙扯住道:“吃撑了,吃撑了!”当夜馆使上书国王,申奏不提。那长老则无心睡眠,连夜咒骂沙婆。正是: 总为浮云能蔽日,几家欢乐几家愁。 话说篆金山悄悄洞有三个匪首,老大吃得好大王,老二住得好大王,老三混得好大王。看官道是何人?原来正是那黑米国叛乱之臣,一个贾真善,一个甄伪道。还有一个看官须有所接受,正是贞贤公主本人。原来二奸臣与太后有染,方生下了她。黑米国先王不知,尚以为是他的骨肉,所以当二奸臣挟持公主出逃之时,先王唯恐公主遭遇不测,所以没有追赶。二奸臣虽远离庙堂,流落江湖。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动用官场人情,扬起贵族旗号,收集兵马,招聚匪类。割据在篆金山悄悄洞一带,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过活。 好景不长,初天四宝自黄蜂大王毙命后。又逢后院起火,知大势已去,便舍了福威洞,来到此间,以迷心术征服了三匪,谎称是护道真人下凡,令众生悔罪悟道,免死生大事,达形神俱妙。四魔为彻底收服其心,将大山洞分割成众多地窖般的小居所。将三个匪首分别拘禁,任命狮、虎、狼、熊为四级将。严格监视三匪,不许自有出入,并制定诸多规定,稍有触犯,四级将轮流惩治。 几个月后,三个匪大王对四魔敬仰的如痴如醉,侍奉得无微不至。跪着擦鞋,爬着洗脚。四魔说什么听什么,派什么做什么,毫无反抗之色。并尊其为仙祖爷爷,贞贤公主更是以身侍奉,倍感殊荣。四魔见他三个已被迷住,便收做手下干将,并用烙铁在肩膀上烙上蛇鼠狼蝎四魔宝印。烧红的烙铁烙在肌肤上何等疼痛?但四魔为证其心,不许出声,他三个硬是咬紧牙关,尿在裤裆里,解在裤衩上,果真不出一声。 一晃十五年过去,贞贤公主已然成为四魔总护法,甄、贾二奸臣也升为大小总管。三人联合,专门以神仙长寿之道引诱众人,还觉不够,又以巨资勾结奸商,以代人谋事为幌子,四处招揽。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一旦哄骗,必无回头之路。 却说馆使上书国王,言天朝法师唐三宝有救公主之意。龙心大悦,召而上殿。长老拜见国王,那国王身材不均,上短下长。西瓜的脑袋,沾了一脸麻子。红眼珠,虬髯口。龙袍一穿,气势不减。说一说,声音矫健。走一走,步伐刚毅。底下群臣个个高冠博带,神采飞扬。 国王见了长老,忙令赐座,大喜道:“天朝法师果能救回公主么?”长老真是:水深流去慢,贵人语话迟。原来长老不敢回答不能,又不敢回答能,只是微笑应对。班中出来一位老臣,面貌沧桑,但是一脸正气——国王呼之为太父。只听老太父道:“老臣愿为天朝法师带路,早日救回公主,上报君王,下安黎庶!”长老闻其声,辨其音,似曾相识。 国王“哎”了一声,苦苦的道:“太父,您老人家就不要去了。您之前带着皇亲国戚去了十八次,除公主救不回来,皇亲国戚也陷进去了。孤没钱了,就让天朝法师一人去吧!”老太父扑通跪下,只听得骨头一声响。泪眼汪汪道:“老臣上报国家,下为百姓,死又何妨?”长老坐不住了,上前禀告国王道:“老太父一片忧国忧民之心,贫僧岂敢违背?贫僧正要劳烦太父引路,方好救回公主。”国王见如此,乃准之。 长老回到汇通馆,不见了袁空幻,问沙婆,她也不知道。见带了兵来,问何事?长老只说要和老太父救公主。沙婆笑道:“闭门不管庭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长老道:“可惜惺惺逐欲去,教我如今怎奈何?”于是老太父打着天朝法师旗号,抬着长老,向北出发。正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话说大军行进百里之地,烈日炎炎,众人只道:“苦!苦!苦!”沙婆也走的辛苦,正巧路上有个酒食店。老太父下马叫停,抬轿子的落了轿,倒在一旁叫苦。太父请长老下轿歇腿,沙婆扶着下轿子,三人进了店中要吃要喝不提。 却说袁空幻自那日撞见乞婆之时,知她必有心事。越想越不安,故趁长老进宫倒换关文之际,抽身来到十字街。慧眼一扫,只见她在城外大圣菩萨庙落脚,好太圣,驾白驹翼马,光耀电闪之间,瞬间而至。那乞婆正烧香拜佛呢,太圣灵魂附在大圣菩萨像里,开口即言:“乞婆,汝每日过街乞讨,以食所奉,以诚所养。使我菩萨低眉,铁人动心。有何心事,不妨诉来。” 乞婆先是吃了一惊,想想既是菩萨问话,全当做梦,也就大胆所陈:“老妪本是城外款段之家者,有个捧不成龙的儿子,已二十八岁了。只因怀无长技,赚不下钱,成不了家。五年前,他朋友来家宣扬,说城里有某某地,专门给人介绍差事,酬劳优厚。又有某某媒婆,免价为人跑红娘,成双结对者十之八九。我儿不知深浅,只当天上掉馅饼,十分欢喜。 我苦苦相留,奈何他心里跑了野马,拦也拦不住。果然这一去,就音信全无。近两年才收到来信,才得知他追随神仙练道,自己罪孽深重,要家里出钱免除罪恶。老妪变卖房屋田地,寄去十万,也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我也无片瓦遮身,只好进城乞讨。若得丰富,便供与菩萨,祈求周全我儿,勿生不测。” 空幻假借菩萨之口道:“你不必悲伤,你儿子没遇到神仙,你却遇到了。”乞婆连连叩头道:“我知道,菩萨是神仙。求菩萨发慈悲,救我儿子一救,卖身为奴,也要报答您。”空幻道:“你这老妪真是豆腐脑摔在地上———糊涂啦!我说的神仙不是我,乃是你前天进城乞讨之时,在北街卖冰粉处遇到的三位出家人。其中有个璞金浑玉,崎嵚历落的伟丈夫,他就是救你的神仙。”正是: 心中但有福田地,慈悲何处不为人? 未知那神仙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 第四十一回爱情论观花择婿帝王恩奉旨成婚 话说杜老大见石瑛: 面热衣多而端平,身痒汗下而静宁。朱唇合住多情吻,双腿紧贴花韵心。得体自然,面相不侵。 杜老大见到石瑛,心中那点花花心思荡然无存,于是给石瑛服了解药,清醒过来。杜老大问她赚钱何用? 石瑛曰:“上学、读书、认字、为人耳。”其声如乌鸦叫,杜老大掩耳不及,只告曰:“皇帝建宫,正招民工,可去一试。”石瑛听了欢喜异常,问了地址便奔跑而去,杜老大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就是嗓音不好。”有诗赞石瑛曰: 嗓音不好事非吾,未见防噎饭罢厨。 节义受来无所爱,平生只览圣贤书。 石瑛边走边想:“原来吾嗓音如此不妙,如乌鸦叫唤。想我与大哥二哥说了多少话语,从未见他们嫌弃过我。”想着想着,不禁背地垂泣一回。 去了工地上,一开始不要女工。后来有邪人给工头说晚上风流之事,方才收了。可当石瑛干起活来,活生生吓死了工头,一人干百人的活,原本预期三年造好的宫殿,现在三个月就完成了。有诗赞曰: 性直不喜弄权谋,做事全当力未留。 今者工期出怠慢,石瑛若在万人羞。 话说石瑛得了工钱便去“德林书苑”上学了。德林书苑有副对联写的好,联曰: 处世忌无信,为学贵有恒。 石瑛入了“德林书院”求学,学子们有男有女,咦?书苑怎么会有女学子呢?原来是武则天提出的,唐高宗准批的。女学子若能学好考好,可入宫做女史女官。德林书苑男学子有四大帅哥,亦称“黉门四帅”——张子安、秦佳心、王学敏、杜少琪。 此四位学子不是尚书的公子,便是侍郎的少爷。入学不过瞎混,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都是一群草包。仗着帅气,随意糟蹋书院女同学,美其名曰“风流倜傥”或“放荡不羁”。 德林书苑四大美女——颜聊彩、封剑心、公良雨、姬无恨。此四位美人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窈窕淑女。皆因家境不好而励志苦读,以求翻身。但考了一年没考上,又考一年还没考上。四美人一查才知道朝里有人做手脚,故意除名不录。幕后主使者,便是四大帅哥,他们怎么舍得让如此美人离去呢,于是支会他们当官的爹,撒娇威胁,才算成功。又仗着有几个臭钱,天天好吃好喝,唱歌跳舞。可悲的是,四大美女却堕落了,麻木了,变味了。也跟着他们瞎搞鬼混,经常夜不归宿,尤其颜聊彩,肚子大了三回,流了三回,仍不知悔改,继续与之为伍,仗着自己美丽,常常欺负那些长得丑的女学子。 “黉门四帅”见石瑛貌美如花,都来狎弄。等过到跟前,见石瑛那双正义如电的眼神,他们反而泄了气,走到跟前又擦肩而过了。 颜聊彩见石瑛生得如仙似画,又招无数男生喜爱,心生嫉妒。下午窗口打饭之时,石瑛排队,颜聊彩插队。打好饭后,假装被人拥挤,故意将饭泼在石瑛脸上,众人看见,都谴责颜聊彩。石瑛用手扒扒脸面,将地上的饭都拢到自己饭盒里,石瑛起身,颜聊彩以为要泼她,忙用衣袖遮挡。谁知石瑛浅然一笑,说了句:“谢谢!” 这一出声,就像乌鸦叫一般难听。于是,颜聊彩嘲笑道:“这么美的姑娘,原来长着一副乌鸦嗓子,以后就叫你乌鸦嘴吧!”石瑛诟如不闻,只将饭吃了。 夜间分了宿舍,除石瑛外,还有四大美女颜聊彩、封剑心、公良雨、姬无恨。四美穿着不雅,举止轻狂,又聊出那些污言秽语来,你推我搡,全无正形。石瑛拿出一本《节义传》专心攻读,《节义传》何书也?原来是《列女传》的第五卷,分割出来自行刊印的。虽说里面文章专讲女子如何贞洁猛烈,似有怂恿女子效仿之嫌。但是大千世界也该有大千之人,在你眼中是束缚,是糟粕。难免在别人眼中是自由,是精神。 石瑛读完《鲁孝义保》一篇天大黑,又不好点灯以滋扰他人休息。思及此,合书贴枕睡了。谁知她们假意装睡,见她先睡了,颜聊彩拿墨汁涂在石瑛脸上。比及明日,瑛出门入学,人人见之而笑。瑛不知,有人指其脸面而大笑。瑛吐唾在手,拂面净之。人曰:“观汝非柔弱之人,受此羞辱,何以不怒?”瑛曰:“难以观之。”详问其因,乃曰:“吾面向众人,故人能观吾面,而吾不能自观其面。”人嫌其声难闻,乃去。瑛抿嘴一笑,自语喃喃曰:“人之美在于皮,吾之美在于心。皮黑可拭,心黑怎擦?”有诗叹曰: 人心在外刺寒酸,未把真情一并观。 多少贤良皆苦笑,羸羸若丧孔欣然。 话说石瑛上了学,回到宿舍内,颜聊彩带男过夜。石瑛目不他视,耳不旁听,只是一昧地看《节义传》。因读至“越姬为王义而死”一篇时,感慨垂叹,潸然泪下。颜聊彩闻其哭声,心生一计,告诉秦佳心说:“石瑛悦你,因未入你怀抱,哭了一夜。”哄得秦佳心激动不已,一夜没睡。 异日见了石瑛,满口宝贝。待要来亲,石瑛躲过,又来相戏。瑛怒,给了他一记耳光,打的他晕头转向,再不敢轻薄放荡了。 书苑人人皆言石瑛嗓子像乌鸦,说话难听。但是石瑛照旧说话,未因畏人言或嗓音不好而废言语之权。久之,人闻其声习惯,便不再深究。除了学习之外,男学子还学骑马射箭,女学子弹琴画画。 石瑛不学琴画,而学骑射。男学子张子安、王学敏嘲笑道:“女流之辈,还是学琴棋书画吧?学骑射有何用?难不成也要上阵杀敌吗?”瑛曰:“不骑马,不知人之激情何在?不射箭,不知物之中心在哪?吾学骑射,非为上阵杀敌,乃掘人之天赋耳!”众人听了,不以为意,教书夫子听了,叹服曰:“石瑛虽有女儿之身,却思男儿之事。虽有娇柔之色,终不作儿女之态。此奇女只应在天之上,地之下,不该在人间。”真是: 堪怜奇女降凡尘,一曲陬操难附会。 教学罢,夕阳下。宿舍内,颜聊彩痛饮杜康,喝的面如血出,秀发凌乱。封剑心、公良雨、姬无恨回到宿舍,看见她摇摇晃晃,破口大骂,赶紧将她抬到床上。问她为什么喝酒?颜聊彩哭着喊着说她失恋了。三美人正安慰间,石瑛边看书边走路,不觉已到宿舍,颜聊彩趁酒劲,撒起酒疯来,将手里的酒瓶子对着石瑛脑袋一扔,只听“啪”一声,酒瓶子碎了一地,再看石瑛脑袋,血印俱无,封剑心暗自叹服曰:“**头姑也!” 石瑛见地上瓜果皮都是,虽然都是她每天打扫,但心无怨。拿了扫把扫地,封剑心听到蚊子苍蝇的声音,再细眼一观,那些苍蝇蚊子都在石瑛床铺上绕来绕去。封剑心怀疑有私,过去将床铺卷起。只见床下压着一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飞出了三五只蚊子,顺手一倒,倒出一根鸡腿来。 颜聊彩醉酒睡了,不曾见。公良雨、姬无恨都看见了。问石瑛,瑛曰:“吾乃山村之子,祖居贫穷之地,世守偏僻之乡。吾之大哥二哥待吾亲如父母,每至三餐,其必将米肉夹吾碗中,而其自咽无味。今吾有幸至贵苑求知,本不思享受。奈何贵苑食堂宿舍精点豪华,吾每睡绣床锦帐,便思大哥二哥之睡山洞木板。每食一肉餐,则念大哥二哥之食土豆野菜。吾不能将所住之地搬给大哥二哥,只能将所食之物攒寄大哥二哥。” 封剑心暗叹曰:“真孝之王也,非我辈所能匹也!”公良雨道:“扔了吧,都死气了。”石瑛捡起鸡腿,嚼在嘴里吃了。众人觉得恶心,石瑛作狐目一笑,抚慰众人。 又一日散课,众人皆走。一些肥胖的学子们没有走,而是在打扫教室卫生。石瑛问:“休学为何不回家?”众人道:“卫生未打扫,故不能回家。”瑛疑问曰:“昨日非尔打扫乎?”众人称是,瑛问:“昨日已打扫,为何今日还轮汝等打扫?”众人道:“十日后有一赛会,名曰“选美赛”。他们皆去准备去了,只留下我们这又丑又胖的打扫卫生了。” 石瑛夺了水桶,抢了扫把,代劳起来。众学子见了,皆以待师之礼拜之,瑛不敢居,亦回拜之。 十日至,选美赛始。颜聊彩、封剑心、公良雨、姬无恨四大美女闪亮登场。赢得众学子青睐,教书夫子道:“四人只选其一,若见分晓,可投票决定。” 四美人为拉票数,各种败俗之舞轮番上演。很快投票结果出来了,四美票数一样,皆为五十票。教书夫人作难,众学子道:“还有石瑛未曾投票。”教书夫子请石瑛于四美面前,请瑛为之投票。四美都甜言蜜语巴结石瑛,以金钱美食相许。 只见她背身而去,将票投给那群又丑又胖的女学子们,众人不解,瑛曰:“最美者,非台上之四人也,乃台下勤劳者也。”颜聊彩讥讽道:“她们一群丑八怪,也算美女么?今天是选美赛,还是选丑赛?”石瑛不畏人言,反驳道:“心美方为真美,她们不争虚荣,只求实务。脚踏实地,勤劳本分,乃真美女也。而皮美者,整日照镜梳妆,擦粉抹油。将读书之大好时光白白浪费,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腐烂不堪,此等人若也叫美女,那才是苍天无眼。”石瑛此语未免有失公道,有诗为证: 人心美丑异容颜,不可相提一并观。 若是真能如此看,世间善恶也明然。 话说颜聊彩气听了这话,急败坏,当着众人面抽了她一巴掌,众人喝彩,都说打的好。可是颜聊彩的手心像被蜜蜂蜇了,又红又肿。再看石瑛,脸上一点印子也没有。颜聊彩骂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石瑛听了,为之一惊,喃喃曰:“真高人也,竟能识破吾之本相。” 颜聊彩仍不甘心,摸着石瑛脸蛋道:“你说皮美者,非真美也。那你呢?你的脸蛋可比我们光鲜亮丽的多了。”石瑛闻之,自己把脸蛋抓破,血流不止。众人见了,心惊肉跳,颜聊彩心花怒放,这才将最后一票献给那些又丑又胖的女学子们,同意石瑛观点,认为她们是最美的人。又有诗讽其不智曰: 烈性宜收敛,花容痛长斑。 既曰执道义,何必自伤残? 清明节时,“德林书苑”全体师生要去名山采风踏青。封剑心佩服石瑛之为人,自愿和她为伍。公良雨、姬无恨平日和封剑心走的最近,见封剑心和石瑛组成一队,她两也追随石瑛。颜聊彩本想和秦佳心在一起,但是看见秦佳心身前身后围着一大波美女,狠下心来,也与石瑛为伍。来至半山腰下,已见十里桃花,粉妆世界,连绵不绝,如同梦幻。 五美人就桃花树下搭起帐篷,下可远眺城乡建筑,上可仰望白云飘顶。近可观桃花落地,远可见翼鸟双栖。封剑心借景抒情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颜聊彩闻之,愤怒道:“人面死了,桃花依旧。” 五美席地而坐,摆水果美酒于布上。封剑心饮一口酒,回眸处眼见桃花瓣上有蜂蝶相戏,乃感之曰:“桃花娇艳,可比世之美女。蜂蝶勤朴,亦可比天下之男人也。花为蜂开,蜂为花来,岂非爱情乎?” 她四人皆是风月之人,都懂那事,听见“爱情”二字都暗藏诡异之笑,独石瑛四下观景,不知其意。封剑心丢她一个果子,石瑛顺手接住,“嘎嘣”咬了一口,又请她坐下,因问:“妹妹可知爱情否?”瑛曰:“粗知一二。”封剑心问:“金屋藏娇可为爱情否?”瑛曰:“登高位而诒娇妻,非爱情也。” 又问:“梁山伯与祝英台可谓真爱情也?”瑛笑曰:“女扮男装,乃二男也,虽祝英台幽情使媚,恐梁山伯耻于断袖。最终有同窗之情,而无相知之爱,以此观之,非爱情也!”复问:“璇玑毣窦能入爱情之门否?”瑛鄙之曰:“爱情以忠贞为始,窦滔一妻一妾,有爱无情,不能入爱情之门。”封剑心又问:“牛郎织女可为爱情否?” 瑛笑曰:“偷衣困水,趁人之危,也算爱情?”颜聊彩计上心来,故意问:“当今皇上(李治)与皇后(武媚娘)可为爱情否?”瑛坦然曰:“自古帝王皆染寡人之疾,宫闱之内,草木尚不洁净,何况人乎?”此言一出,颜聊彩暗记心中,以图报复。封剑心笑问:“请问妹妹何为爱情?”瑛曰:“喜欢过度谓之爱,愿共白头谓之情。”又问:“谁能当之?”瑛指山下垦荒之二老曰:“此二人能当之。” 众人顺手一看,见石瑛指的是一对老农夫妇,封剑心笑问:“农民也有爱情吗?”瑛曰:“农民之爱情尽在不言中,可笑世上那些自以为钟情者且以爱情为文章探讨者,无一不是花言巧语,海誓山盟,道理讲了千千万,策略定了百亿条。到头来劳燕分飞,反目成仇。还不如这乡野农民,虽不言情字,但所行之事事事关乎情也。春耕是为情种,夏锄是为情生,秋收是为情熟,冬藏是为情固。吾以为爱情之至纯至圣,非农民莫属也!”有诗赞曰: 曹操煮酒论英雄,刘备藏才献画龙。 石女堪称豪辩手,二公且敢战花红? 且说颜聊彩哼唧道:“农民?农民最恶心了,怪不得你也恶心,原来是农民所生。”众人又谈及嫁人之事,众人都说自己找了多少男人,没有爱情等等。问及石瑛,瑛曰:“贵为女子,不可自贱。择一男以终生侍之足矣!多嫁如妓,多娶如嫖。”封剑心道:“妹妹怎么这么说?爱情难得,缘分难求而已!”瑛曰:“既然如此,就该守身如玉,岂能为一时快活而毁终生,此罪在女,不在男。”众人听了不高兴,封剑心叹道:“只要有男人在,世界上就没有纯洁的女人。”石瑛听了,呵呵一笑,不做辩解。公良雨反问:“那你是怎样的女子?又爱怎样的男人?” 瑛曰:“宁为秋胡妇,不做怀嬴女。”封剑心道:“不要讲你的《节义传》了,你就说你喜欢的人是谁?”见她不言心中所爱,便试问道:“黉门四帅张子安可好?”瑛曰:“张子安言多好怨,不足取也。”又问:“秦佳心诚实少言,勤学好务可为佳配?”瑛曰:“秦佳心言少善伪,虽勤学但好奉承,不能为我之夫也。”又问:“才子王学敏多情好客,助人为乐,周济难友可为一对?”瑛曰:“王学敏沾花惹草,乃贱人也,与多情何干?况其不孝父母,吾岂能侍奉此种人邪?”又问:“状元之后杜少琪沉稳本分,又写的一手好诗,孝顺父母,不争名利,可为良缘否?” 瑛摇头曰:“此人胆小怕事,虽笔下有好诗,但胸中无热血。是非面前,不敢公判。对错两头,爱守中庸。可惜二八年华却如古稀耄耋,终非良伴也!”封剑心哑口无言,反恨道:“你也太矫情了,你又没和他们相处,怎么就知道人家就是你说的那种人呢?”石瑛笑曰:“知人不必近交,远观可矣!以上诸人,瑛已观之半年,其人品性格,瑛早熟胸。凡人之好坏,自非眼观所能明了,但观其与友人、与亲人、与生人之言行举止即可明白此人,何必以身试法呢?”众人听了,钦佩不已。又问她喜欢什么男人,瑛曰:“古之关云长,今之薛仁贵。皆可为吾之依靠。”有诗叹曰: 古来美女爱英才,未审英雄是否怀。 仁贵云长不可得,李刚燕婉泣新台。 众姐妹笑道:“天下哪有这样男人?我看你《节义传》看多了,活生生被贞节牌坊给害了。”石瑛笑道:“此乃瑛之本性也,岂可诬陷古人之书?”众人见她那样,也不再多说。 踏青结束后,众人都回到了教室,有迟到者必笞之,有女同学迟到了,问其原因,只道迷路了,教书夫子不信,打了她十戒尺。石瑛也迟到了,问其原因,也说迷路了。教书夫子却没有打她,众人不服,问故。教书夫子道:“石瑛嘴里无借口,她说迷路了肯定就是迷路了。” 颜聊彩甚为妒忌,她记住了石瑛讽刺当今皇上与皇后的恶语,于是向张子安、秦佳心打了小报告,张子安、秦佳心自以为有了石瑛的把柄,趁晚间下学时分,他二人欲调戏石瑛,石瑛以目视之,二人畏惧其眼神,心里有了退心。石瑛再喝一声“滚”!吓得二人连滚带爬跑回宿舍去了。二人回去不甘心,各自写信给朝里当大官的父亲,告密石瑛辱骂粉刺皇上皇后,要求逮捕问罪。 再说石瑛去倒垃圾,看见垃圾桶里有个袋子在动,石瑛好奇,打开一看,妈妈呀!吓死了,原来是一个婴儿。眼睛也没有睁开,鼻子小的像针眼,头上湿湿的,身上红红肉肉的。石瑛赶紧将她抱出,裹在怀中抱回宿舍。颜聊彩见了就问:“偷情偷出种来了?”石瑛不屑与之计较,只将好衣服叠成襁褓,将女婴儿放入,又找些羊奶喂她。第二天,颜聊彩造谣,说石瑛与男人私通生了孩子,从此没脸见人了。众学子听了,无一不谩骂石瑛,石瑛闻之,嫣然一笑,不做解释。 话说唐高宗连月坐朝,天下事已处理的差不多了,近日上朝,百官们都奏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一日,张御史与秦尚书上奏道:“德林书苑有妖女,辱骂皇上皇后,还说什么帝王家草木尚且不洁,何况人乎?”高宗大怒,令御林军速去捉来。不久,石瑛被捉来,唐高宗见其与武媚娘有几分相似,只是脸蛋被抓破了。高宗命人将石瑛请入花园,初时说些无聊的话语,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忍不住摸了一下石瑛的屁股,石瑛脸变,一把将高宗提起,就要往石头上扔,这时众将前来救驾。石瑛乃放下唐高宗,骂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唐高宗大怒:“朕不看你与媚娘有相似之处,早将你碎尸万段了。”高宗问她父母是谁,张御史道:“她叫石瑛,不知哪人,也不知其父母,只知她在德林书苑上了一年学。” 高宗乃招来书苑夫子,问及此事,夫子也不能回答。又调来她的同窗室友,那群女人见了高宗,问什么说什么,说着说着就把观花择婿的事给说了,高宗听了,讥笑道:“想找关云长,薛仁贵一样的男人,朕这里有。”于是将李刚喧来,当场命结为夫妻。 这李刚又是何许人也?这里有个故事,话说唐高宗时有一武将,名叫李刚。因容貌甚丑,长着一副黑脸红牙模样。战事来临,他便随着大军四处征战。若打了胜仗,只赏酒肉,功名不与他相干。若打了败仗,轻则发配,重则杀头。后听闻各处突厥匈奴不怕李唐大将,而是对李刚非常惧怕,所以即使打了败仗也不杀他,留他以做震慑敌兵之意。等到了太平时节,李刚不受重视,当了皇宫外的一名小小门卫。 石瑛见李刚模样: 个矮腰弯,目似乌环。大牙獠出,黑脸泥丸。胡子拉碴,体毛枝繁。穿战甲近謔,佩宝剑真卵。 李刚看石瑛: 身高两米,长挑身材。平胸胖面。素服衣裳,惊鸿发髻。目有情而不纵,眉能挑而不动。口不出娇声,心不生欲念。交友寡交人,读书少读今。重义而忘情,重情而忘死。只负生前二兄托,无愧残羹女六爷。 石瑛不抗拒,当场奉旨完婚。百官嘲笑,众人讥讽。李刚铁人自立,不惧荣辱。石瑛坦然一笑,不以为意。夜间,洞房之中,李刚自惭形秽,只乱发脾气叫她走。石瑛道:“皇上旨意,不可违抗。瑛若一走,君必死。瑛愿为君妻,但求不弃。”李刚吐沫横飞,拼着嗓子直喊:“我不配!我不配!”正是:好女有心连伉俪,拙夫无意共颉颃。 共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42回穿小鞋让瑛猿初会解大恭令师徒再续 ?六意随身难却,南游一念无前。步松拖得志无坚。脑望林泉空羡。 魔女瑛猿初会,惹来多少悲欢。未知何事要诛仙?只道猿心善变。 ——词寄《西江月》 话说唐高宗下令教石瑛嫁给李刚,石瑛奉旨成婚,李刚百般不悦。洞房之内,更是大发脾气,意欲招她嫌弃,断此笑柄姻缘。谁知石瑛一不弃之丑,二不弃之穷,三不弃之微。以三从四德相待,倒让他心头一暖。 石瑛嫁给李刚后,每日早起晚睡,简者洗衣做饭,清洁缝补。繁者锄田耕地,腰背肩扛。大小一应事物都她揽了去,用现在的话说,李刚只是到点上下班而已。上班之前有人给他穿衣戴帽。下班之后有人给他烧火做饭,他又没有父母兄妹,亲戚朋友也都渐行渐远。所以她也不怕抛头露面,闲话自然说的少些。 如此过了半月,李刚心里涂了胶水,想和她粘一粘。黄昏饭罢,庭月中升。李刚对月倾吐:“吾昔亦有妻,因凭鬼之相貌镇守蛮夷,得皇帝嘉奖。吾妻以为有荣升之地,特请下嫁。后失妙算,未见皇帝嘉奖,吾妻日夜指鸡骂狗,只得给她休书。”石瑛听了,信誓旦旦道:“吾宁死不负君。”刚感其诚,洞房之。 一日,黄昏饭后。二人携手观日落,李刚指其山曰:“吾将归隐此山。”瑛依偎刚怀,甜笑曰:“妻自当从之。”刚执瑛手,情目相视,感之曰:“刚堕落无为,偷安于世。命与仇谋,不敢效冯妇之勇。人心向背,长夜难明,而偏有鲁阳之戈。今幸逢卿,不计刚无能之罪,甘于刚合。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刚愿与卿长眠梦下,终不复醒。”瑛曰:“吾妖也,不谙郎于世上之苦。今幸为卿之中馈,即愿为三年之艾以敷郎七年之痛。” 决议三日后走,德林书苑传出闹出人命之事。细查之下才知有人喜欢石瑛,只是有些懦弱,不敢开口。得知石瑛嫁给一个丑八怪,精神恍惚,在楼上坠亡。石瑛听了,亦自伤怀,闻知他有一老母,无人赡养,将其母接来,又抱回弃婴,方与李刚归隐步天仙山。 李刚见石瑛带来一老一小,不明其意,瑛告曰:“老者,乃吾同学之母亲也。同学因对我有非分之想,失足坠亡,其母孤零,故接来赡养余年,愿此后即为你我之亲母也!小者,乃书苑之弃婴也,我倒垃圾时在垃圾桶处发现的,无人认养,我心不忍,愿为其母而养之。”李刚叹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真贤妻是也!” 再说石瑛走后,封剑心感叹道:“石瑛其人,五字可盖也,受辱不怒,是谓之恕。攒肉思亲,是谓之孝。忍谤养婴,是谓之仁。代丑争颜,是谓之义。不讳权俗,是谓之勇。石瑛其人,真乃孔、孟、老、庄之完人也。” 却说石瑛抱婴,李刚负母来至步天仙山。早有小妖报知豺狼烈豹,二妖闻石瑛归来,喜而相迎,烈豹见石瑛脸蛋上有抓痕,急问谁干的?石瑛只说是自己抓的,烈豹大施妖术将脸上抓痕去掉,修复的越来越漂亮。 石瑛见了豺狼,含泪相拥。指刚告之曰:“此瑛之男人也!”指婴曰:“此瑛捡之弃婴,名唤小石头。”指李刚背上老姥曰:“此瑛认他人之母,今必孝之。”豺狼烈豹一一问好,并不为难。 夜,豺狼问石瑛:“吾叫汝与人类同善,力求以妖化人,躲避天灾。汝不听吾言,私合凡人,归隐山林,是何道理?”瑛曰:“人心难测,世情易变,我不适合于人间生存,故自嫁一男,甘老林泉。” 复问及婚事,只说是奉当今圣上之命,不得不草草完婚。豺狼素知石瑛义气猖獗,轻易不放手,乃提笔写个“忍”字道:“你新婚燕尔,大哥穷无一物,就以此字赠汝,望多保存。” 烈豹叫嚷道:“自家妹子,手紧什么?”说罢,将一块玉镯子戴在石瑛左手上,石瑛抱住烈豹又亲又吻,豺狼见了,嫉妒道:“破镯子有什么稀罕?” 此后,李刚打猎,石瑛下地,夫妻二人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一日,石瑛种菜,觉心神不宁。闭目以开天眼,见颜聊彩有难,急往救之。 原来石瑛走后,颜聊彩自以为得意,与众学子饮酒庆祝,到了半夜觉得口渴,喝了一碗水,肚子就胀了起来,学子们以为她又怀孕了,纷纷谴责她不要脸。公良雨请来道士给他作法,道士问:“你喝的什么水?”颜聊彩道:“不知道,只觉得口渴就喝了。”道士一看那水,道:“这是坏水,你喝了一肚子坏水,肚子自然就肿胀起来,我也无能为力,恐怕你这一生都要顶着个大肚子了。” 颜聊彩听了,心碎了一地,她的好朋友也不屑与她交往,她的那些情哥哥们也躲得远远的。教书夫子觉得颜聊彩屡屡做了伤风败俗的事,一怒之下将她开除了。颜聊彩无地自容,正跳崖求死。就在跳的一瞬间,石瑛从天而降,以披帛缠其身,方得无事。颜聊彩见救她的人是石瑛,脸顿时红的出血,头低进了尘埃里。 石瑛曰:“吾贵为妖类,有无上法力,岂不能容一凡人乎?况汝知脸红,脸红者,乃知羞耻也,有羞耻之心者必为勇士也。” 颜聊彩心服口服,五体投地,拜曰:“愿誓死追随。”瑛曰:“你我皆是自由人,何必追随?若不嫌山林寂寞,可于步天仙山做一土地,早晚救命解疑,与万物谋福。” 颜聊彩皈依,石瑛将心一点,颜聊彩脱胎换骨,成了步天仙山的土地婆。 三年后,石瑛怀孕。梦有人拿圈套套其子,醒后即生一子,取名小金刚。小金刚生性好动,深得众人喜爱,尤其是豺狼烈豹,一日不见小金刚就心慌。 一日,石瑛往云妖洞给豺狼烈豹送饭,让小石头陪着小金刚玩耍。小金刚哧溜哧溜,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一不留神跑到山下农田边,田里有个三岁的小男孩在吃油饼,他父母在耕田种地。小金刚跑得贼快,过去要抢小男孩的饼子吃,小男孩不给,小金刚一生气打了他一拳,把小男孩打死了。他父母看见,就追小金刚,追了半天没追上。真是: 人命历来维一次,顽童闯祸谁之过? 且说石瑛回来路上见有一对夫妻痛哭流涕,怀中横躺一子。问了几句,二人道:“我们是山下的农民,在山间耕地,我儿子一个人吃东西。不知从何处窜出个鬼东西来把我儿子打死了,我们去追他,却追不上。” 石瑛已知,召唤土地婆问,土地婆不敢直言。石瑛怒问:“快讲,何人将农民之子打死?”土地婆道:“是小公子金刚。” 黄昏时分,茅舍里其乐融融。老母亲做好了饭,李刚打猎回来,左手抱着小金刚,右手抱着小石头,亲昵不尽。老母亲道:“快去叫儿媳妇吃饭,有我做的推窝窝,压饸烙。”李刚正要去,远见石瑛赶来,一脸怒气,见了小金刚一把扯住,问:“你杀人了?” 小金刚道:“没杀。”石瑛怒,抽了他几嘴巴,又问杀人了没?小金刚还说没杀。石瑛又抽,李刚拉住石瑛,老母亲也哭着去哄小金刚,都说她太无情,连亲生儿子都打。 石瑛道:“此贼行凶,一拳打死了农民之子,自古杀人偿命,我今日也要将汝打死,为他偿命。” 说着,掌中现五衣石,乃赤橙蓝绿紫五色,无坚不摧,触之即为齑粉。老母亲,李刚自知拦不住石瑛,都跪下求情。瑛含泪曰:“汝等不该向我求情,我之子是亲生,难道农民之子就非亲生乎?同样为骨肉,何以农民贱而独我贵乎?”有诗赞曰: 不论亲生与否,只说命无贵贱。 万古不及石瑛,要把公平实现。 话说豺狼烈豹急忙扯住石瑛,“啪”打了石瑛一巴掌,怒道:“疯了?你要杀了我亲外甥么?”小金刚吓得跑到烈豹后面,高喊:“大舅二舅救救我,母亲要杀我。”石瑛泪流不止,道:“非我无情,是他行凶造恶,杀了别人家的孩子。他父母就在山下,哭的肝肠寸断,我心欲裂……欲裂。” 又道:“今日逆子不亡,我当一死替之。”李刚道:“养不教,父之过,死的该是我。”老母亲又道:“我非你们亲生之母,是儿媳妇可怜我,将我收养,奉为母亲,早晚孝顺。我本是活够的人了,就由我代为一死,无伤大雅。” 石瑛急说不可,豺狼道:“就是人间律法,大人杀了人也未必就是死刑,何况是小孩子的一时玩闹?我看,就让他在人间的大牢里关上十天八天的,也就算了。” 石瑛道:“十天八天?把牢房当住宿呢?至少三年之上,四年正好。”众人都说太长了,石瑛道:“要么以死谢罪,要么就是四年牢狱,二者择一,勿再多言。”众人拗不过石瑛,只能如此。 石瑛领着小金刚向官府自首,官府同意收押小金刚,暗地却索要财物。石瑛不给,众人都说她傻。瑛曰:“人人皆恨贪官污吏,殊不知贪官污吏尽是人们所养之乎?”众闻之,皆为之叹服。 小金刚入狱,农民夫妇还是哭个没完没了,问故?只道:“思念亲儿,思念亲儿。”石瑛将小石头送给农民夫妇,道:“此女三岁,名叫小石头。乃我于德林书苑所捡,今献于二位,以补失子之痛。”农民夫妇皆感石瑛大德,跪而磕头,回家后将石瑛雕成木像,加以香火,奉为神明。 四年后,小金刚被放出。众人都甚为高兴,豺狼烈豹更是彻夜不眠,都要来看小金刚。这时有天庭使者执玉帝圣旨来云妖洞宣读,豺狼大喜道:“神妖对峙数千年,今日终能合二为一,吾不为妖之前途而忧愁矣。” 话说唐三宝师徒向南挺进,不觉又是秋风萧瑟,西陆萧条。这天长老兴致勃勃,吟有凤来仪词曰: 一任秋将暮。落雨飞花无数。把酒祝西风,道尽平生辛苦。 幸苍天怜顾。比翼情归主。愿与共晨阳,早过晚,黄昏处。 吟罢,大觉腹痛。叫沙婆踩了一个坑,搭些树枝遮羞。长老喜的进去如厕。空幻,沙婆自到别处耍子。未几,就听见高呼:“徒弟呀,给为师拿点纸来。” 抱怨道:“这老和尚贼多事,荒山野外哪来的纸?”空幻道:“那担子里有沓纸。”空心道:“你怎的不去?”空幻道:“他中意你,俄去干嘛?常言道:人熟不堪亲。”沙婆撕了递过去,长老接过纸看也不看就擦了屁股,完事后问:“徒弟,为师一时糊涂说错了话,想来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纸?可你真个的就给为师拿来了,你是在哪拿的?” 沙婆指着空幻道:“这次多亏了小师弟啊,是他说担子里有些纸,叫我撕了给你。” 长老心里直说:“可别弄坏,可别弄坏。”打开行李担一查看,只见撕的剩下三两张了。长老恨的咬牙跺脚,把剩下的纸也撕个粉碎。指定空幻道:“快点走,挑着担子快点走。”空幻叫沙婆:“肥坨,挑着担子快走。”长老喷着大嘴喝骂道:“蓝眼猿,我叫你干。快!快!快!” 长老因何如此?原来平日空幻不敬长老,处处使之难堪。此是表面,更重要的是他撕坏了《华严经》,上面有武则天提笔写下的开经宝偈,偈曰: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这一路上长老时时写念,不想今日被徒弟给撕坏了,他怎么能不生气?生了气又骂空幻。初时只是忍着,后来越发离谱。说三道四,一会让干这,一会让干那。一会这不好,一会那不好。惹得空幻扔了禅巾帽,撕了粪扫衣骂道:“老秃驴,你听着。俄袁空幻一不用你教,二不用你养。只是为报佛祖大恩,不得已随你取经。你莫看贬了俄,俄也不是你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的人。”这一通说,吓得长老贴直往沙婆背后躲。空幻獠牙满口道:“老秃驴,看好了,你袁老爷走也!”说完,驾着白驹翼马不见了。这真是: 脏婆泼女性真低,莫把英雄使劲批。 两腿一抽污水地,勃然怒向隔云泥。 话说豺狼烈豹修行万载,德行已满。玉帝赐封蔺守之、凌暮云为招天大使往云妖洞宣读圣旨,提名新卫战神。豺狼烈豹率众妖焚香磕头,凌暮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闻到一股屎臭,乃盛怒道:“豺狼烈豹,你山上怎会有人屎味,分明是亵渎圣旨?”豺狼烈豹慌忙赔罪,有狗妖道:“大王,不是我们妖类的,像是人类的。”狗妖道:“莫非是您的妹夫李刚坏我仙境?” 豺狼道:“不可能,我那妹夫虽蠢,可我妹妹石瑛却是贤妻良母,所谓妻贤夫祸少,必不是他。”烈豹道:“天使少坐,大哥不必心急,待小弟带人查看。”蔺天使道:“天庭尚有公事,我不得久留。若是有心相谢,等升仙定位之时赏我口酒喝,便感激不尽了。”豺狼不敢相留,亲自相送不提。 再说烈豹拿着兵器巡山观察,正看见山下唐三宝和象沙婆。烈豹大怒,二话不说,率领众妖上前捉拿,象沙婆拿出迅雷鞭与之打斗,未及一个回合就被擒拿。长老、骆驼犬、行李箱一并卷走。 豺狼见是个老和尚,问:“是你在我的地盘上拉屎?坏我仙境?”长老羞愧不语。又问是哪的和尚?因何到此?长老低着头,憋着气将取经之事支吾了出来。豺狼道:“既是和尚,也算修行之人,放了。” 底下小妖头领猪头将上前道:“放不得,放不得。”把豺狼吓了一跳,问怎么了?猪头将道:“这和尚乃是天上南华真人转世,他的肉就是神仙肉,吃了自可成仙。”烈豹听了,为难道:“可是玉帝圣旨已下,我们即可成仙,还怕等那一时半会吗?”豺狼道:“就算成仙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仙,如果我们吃了神仙肉,不仅法力大增,怕是仙位也高。”烈豹听了十分大喜,众妖听了也大喜,都说这是过河遇上摆渡的——巧了。 再说袁空幻一气之下离了唐三宝,事后方悔。天庭有恨不想去,西天有愧不能去。返家又恐孩儿笑,投宿也没个亲朋好友在。真是: 满目河山空念远,尚有谁言天地宽? 此时天也黑了,路也迷了。又怕狼虫虎豹出来偷袭。干脆跃到杨树枝上打盹,刚捂着脸睡着就杀猪一声地乱叫,从树上掉了下来。原来是有个背弓插箭的猎人,把空幻当做猎物一箭射了。 猎人听见是人叫的声音,才急忙将空幻拉起来敷药。空幻乐道:“俄只当你给我扎针看病哩。”空幻眨着蓝眼珠阴着脸问道:“你见了俄为甚不逃?” 猎人无奈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逃?”空幻道:“俄这模样你不怕吗?”猎人又笑道:“怕什么?我在这呆了七年,什么没见过?你这模样还算俊俏的呢!”猎人见今晚无甚收获,况夜已深,于是对空幻道:“小白猿,夜已深了。我要回家去了,就此别过。” 空幻拉住猎人的手道:“小哥慢着走,俄与你同去。一者出家人借宿,二者就当你弥了一箭之失了。”猎人哈哈大笑道:“好个油嘴的野猿,罢了,你跟我来吧。” 不一会来到一灯光发亮的茅屋里,猎人叫一声:“母亲,娘子,我回来了。”门就“咯支”一下开了,出来一个女人。看的空幻迷了眼,看得空幻丢了魂。这女人什么模样呢?有赋为证: 袁空幻迷津入境之时,误踏仙侣丹丘之际。恰是时,霞姑艳却,夕老暄凉。岚岫遮纱,禽鸟还家。槲叶茵途,风动椒香。袁空幻涉足峦下,偶见荆扉灯亮。缘径曲终,眭然越女停岩,视之,乃石魔女王也!彼黄衣试水,收容敛黛。娇波延伫,目良人而未返。莲步轻移,风行弱柳而姌姌,云履疾蹂,水流络嵁而娟娟。无琳琅饰之悦听,有琼芳薰之附援。 逼而决眦,飞雪之魂,熙冰之魄。姣服状翼,轻然若举。笑靥斟品,令辩手喑然,英雄无力。虺豺息心,小人无意。心网豗蹙,视隔重兮如冻饮,亲咫尺兮如日煠。肌丰骨挺,膏滑玉润。平胸有隐,?鬌思顺。乳颈葱扣,曼腰鲜束。流眸照夜,倩影婆娑。佩明月为裙裾,缀繁星为髽髻。招丹良与之共舞,驰茸鼠闷为游戏。 倏忽唇开舌启,摄摄然五音齐会。荡荡乎鸣籁环翠。灵韵轻传,激起兮云游莽岭,逞快兮神失爽灵。气矜霓贯,代月巡天。其以浣纱之色而使三光霣绝乎? 良辰难续,淡冶将回。中心一碾,何日可归?遁霏霏兮目眇,阻昏昏兮容若。金莲蹍路,何妨一曲?耳淙淙兮杳杳,鼻菲菲兮幽幽。姶然娗秀,巫下难删。我所之求,跨凤双飞。畸零屑屑兮任雰雰者也,游魂脉脉兮纵殷殷不还。吾三年兮不点火,饫其香兮沁矣。维草木可以凋零,央美人兮不许迟暮。 有诗曰: 石魔女王素妆妍,胜却人间粉面仙。 静住山庐求自养,瑛猿但会恨无边。 空幻两眼死性性地钉住了,脚不移,身不晃,心已起。猎人使劲一拽,方缓过神来,拽着重步,笨嘴拙舌地说了三个字:“姐姐好!” 石瑛一听乐得捂住嘴,羞的脸蛋越发红润了。猎人将空幻带到家里,家人见了空幻都十分好笑。李刚道:“这个野猿是我打猎时发现的,只因误射了他,就被他给赖上门来了。”石瑛含笑不语,也似在哪见过。众人都坐在一起,石瑛忙前忙后,炒了一盆木耳莴笋,拿了一盘混糖饼子,又有包子花卷,都吃的正酣。 小屋里传出孩子声音:“娘,我饿了。”空幻道:“里面是谁?”石瑛道:“太圣勿惊,是我孩儿小金刚,今年七岁了。”空幻道:“何不叫来一起吃?”石瑛道:“大人在,小孩不得上桌。” 话饭后,就听见一个小孩道:“娘,家里来谁了?”空幻伸长上肢细看,只见出来一个小精灵,肉嘟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投向石瑛的怀里,空幻去摸他的小手,他乐个不停道:“小猴子,真好玩。”空幻又问石瑛道:“瑛子姐姐,令郎叫什么?”不等石瑛开口,他就挥舞着双手答道:“我叫小金刚,小猴子你叫什么呀?”石瑛道:“没礼貌,他就是你太圣爷爷。” 小金刚看了一眼空幻,一言不发挣脱石瑛怀抱回屋睡了。石瑛也服侍李刚、母亲睡了,自己却不睡。出了房,到山顶上吸冷月之精华,空幻跟了出来,不由说道:“瑛子姐姐好美,好美。” 石瑛不妆而自美,不舞而自娇,不文而自雅,近与之交,天真笑靥,忘为妖类。更兼重情重义,重义而忘情,重情而忘死。实为欲界仙淑小关公,后嫁于七口,死于七口。有诗曰: 为人处事韧刚强,教子陪夫掩内伤。 宇宙如卿花烂漫,黎元谁似草生香。 从前只忆和谐好,今往无非独断肠。 一别凄然家远近,忠情石义海苍凉。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话说空幻望着石瑛背影叹了一口气,爬到树上哀号,正是: 琼浆诉与伤心事,告与苍天总不知。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情袁谎别石魔女高僧误入仙人府 ?话说空幻在树上哀号,声音凄楚,令人垂泪不止。瑛问何故?空幻道:“俄师父不要我了,俄没地方去了。”石瑛抿嘴一乐,飘飘然群芳共迸,轻然拜个万福,这一下就把空幻迷得从树上掉下来,直盯着她看。 石瑛说:“汝师唐三宝,吾略有所闻,诚然道德高僧。弱冠有大千之志,桑榆有继晷之年。何似我枉修千年,德薄功微,比之凡人,自愧不如。太圣能伴于高僧之侧,早晚听教,多少人之梦寐也!” 空幻平生不为女色所动,但一见此女,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丝一发都爱慕不已。见了她可以不吃饭,不睡觉,甚至不去取经。常常羡慕步天仙山的一草一木,能有幸与之共邻。听到石瑛叫他太圣,连忙乞求道:“瑛子姐姐,别叫我太圣。”石瑛见他心绪激动,手足无措,与她儿子无异。 石瑛莞尔一笑道:“太圣乃佛,吾乃妖。太圣不加杀害已是感激,焉能不敬重也?”空幻想走近一点,看到她冰清玉洁,并非俗女可亵。心里想亲近,可是脚跟还是乖乖地站立在一米之外,莫能向前一步。 空幻五味杂陈道:“我也不是佛,你也不是妖。看姐姐一眼,胜似成仙成佛。姐姐不弃,便唤我瑞郎吧!”石瑛摇摇头,满脸笑道:“叫你瑞郎,不成体统。你既唤我瑛子姐姐,我便叫你小空弟弟。”空幻听见喊他弟弟,受宠若惊,傻笑不已。 二人坐在草地上赏星河,道人生。各自谈及拜师学艺之时,空幻因说道:“俄拜了西龟神洋乾元洞主为师,白受十五年之气。目睹西人以东人为奴,俄义愤填膺,一拳打死西人。却被乾元洞主赶走了,真真气死了。同为东人,何苦不团结也?瑛子姐姐,你拜谁为师,可曾吃苦?”石瑛笑道:“既拜师,自然要吃苦。我却无太圣...。” 空幻忙喊:“叫我小空弟弟。”石瑛抿嘴一笑道:“我却无小空弟弟那般大志,可以漂洋过海,远涉西方。因我妖族常受神族迫害,吾兄豺狼烈豹几次舍死相救,方无性命之虞。后来兄长让我去北龙神洋罗浮山拜黄龙真人为师,也是让我背石头。每石重千斤,背了十一块。我途中直喊累,黄龙真人以为我不能吃苦。我说我以喊累为号子,是为了提气动力。后来他便收了我,三年后,又去了德林书苑读了几年书。受此辛苦,不过为了以妖化神,以神变人,不再受神人蔑视而已!” 空幻问道:“姐姐拜师,五级三证可得?”石瑛自然得的是特级,乃最高的。可她能懂空幻心思,故意说没领,空幻听了,大骂黄龙真人。 空幻越谈越起劲,要拜豺狼烈豹为师,留在步天仙山为奴。石瑛笑道:“我两位哥哥因万年积善,不曾杀生害命。玉帝已派下天使,宣读圣旨,召他上天,任命新卫战神。小空弟弟,你师父法门龙象,大德高僧。你跟着他必有好前程,不可半途而废,有始无终也!”空幻盯着石瑛赞叹道:“瑛子姐姐,你的眼睛像月亮一般明亮。”石瑛也说:“你的眼睛也像海水一般蔚蓝。”空幻饶有兴致道:“瑛子姐姐,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石瑛见他嬉皮笑脸,迫切十足,不好驳回,只道:“什么游戏?”空幻道:“我两个眼睛对视,不许眨眼。持久者胜,输者要听胜者安排。”石瑛道声“可以!”二人便四目相对,一动不动。空幻所思乃邪恶者,暗咒李刚横死,他好趁虚而入。心如此想,目必不纯。他眼神一旦不纯,再对视石瑛冰冷圣洁之目,必然心虚,果然眨了眼,是为输了。 石瑛笑道:“我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回到唐三宝身边,扶保他取经去吧!” 空幻爱屋及乌,她说的话,自然什么都听。空幻心里有话要说,哽着说不出来。夜深了,李刚唤她回房睡觉,石瑛乃转身一笑,做挥手告别之状,回房去了。独留空幻呆呆的看着,看到心灰意冷,看到风酸泣泪。有词《唐多令》为证: 灯伴只无休。簟纹独梦幽。玉山倾,劝酒非刘。苦笑重重专射雉,人家里,恰新仇。 今悔上高楼。萋萋满凝眸。子规声,碎彻心头。未见朝饥辞幕幕,烦君手,解离愁。 话说石瑛回到屋里,见小金刚还不曾睡,又想到他不理袁太圣,佯怒道:“孩儿,娘问你,你怎的不理你袁爷爷就回房了?叫人说你没礼貌。” 小金刚道:“娘啊,我看见袁爷爷杀心太重,将来要不得善终,所以就回房了。”石瑛打了他一嘴巴,怒道:“你这畜生说的什么话,你小小年纪就学会毒咒于人,想必你心里就有这歹毒阴险的念头。汝切记,为人者,以仁为先,以义为本,心不正则意不纯,意不纯则恶必为。受人一赞生骄,不如纳人百责以奋。”小金刚受教,频频点首。后来小金刚随须菩提修行,成了沙弥,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真个光阴留不住,辗转到天明。空幻听了石瑛之语,重返旧地,哪里还寻得见唐三宝?急得叫出路神,路神乃指明方向,空幻乃知是被豺狼烈豹抓去了。一想到二妖是石瑛之兄长,心里百般纠结,最后折枝数叶,奇数者为打,双数者为纵。他心里想的是打,除了二妖,石瑛无所依,必和他勠力同心。真是心有所想,事有所依。果然得的是奇数,驾起白驹翼马瞬时间来到云妖洞。 那山高插云天,不可仰视。山柱上题“步天仙山”,山下有一狼头豹纹的岩石洞,洞上方题“云妖洞”。空幻自语道:“毕竟深山多猛虎,若俄一时打将不过,到时那玉帝小孙子将他们度化上天,岂不留恨?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要除妖就除个干净。”思定后抬起脚掌一踩,一声巨裂将山洞震的粉碎,夷为平地。压死不少妖精,都是些野猪野牛之流的妖精。这一声巨响惊了豺狼烈豹,豺狼左手拿刀,烈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铁棒道:“何人作祟?” 小妖急报:“大王,人来了!人来了!”烈豹道:“何人来了?”小妖道:“外面来了个蓝眼银毛怪胎,吵着要他师父哩!”豺狼道:“放了他吧,眼下天庭招安,我们即可成仙,还用吃他的肉吗?”烈豹道:“大哥一向重义,你我二人登了天界,成了仙,自然不用吃他的肉。可是洞内无数小妖忠随我们已久,到时候我们是仙,他们仍然是妖,迟早会被天庭剿灭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做了这和尚,让小妖们也长生不老,岂不两便?” 豺狼细思,果真如此,于是点兵出战叫:“怪胎何在?”空幻即跳出来道:“你袁老爷在此。”豺狼烈豹定睛细看,只见来者模样: 头戴朱顶禅巾帽,身着灰衽粪扫衣,脚踩五洞罗汉鞋。蘑菇头,桃子脸。蓝眼睛,茶壶耳,三角鼻。蛤蟆嘴,鸭子腿。口张马嘴现驴牙。一身白毛闪星光,半点禅心照银河。 烈豹挥舞铁棒道:“你是哪个山头的蓝眼妖精,竟敢毁我仙家府邸?”空幻吆喝道:“你过来,听我说: 天地混沌还未开,老猿便已孕育来。 自从盘古分天地,残气活骨通六脉。 神考三清气有归,先天十子屈自劢。 女娲曾经学造人,不堪进化无可奈。 辗转飘零鹊华山,几经磨难出苦海。 自从结缘杨圣使,向日消沉皆不在。 朝拾瓜果暮织绵,流金洞里多恩爱。 果然妻美是祸精,十兽横行侵邑采。 妻子言说男儿志,要往天涯海角外。 海外诸仙门路广,学成黄庭免祸灾。 三界之内呼太圣,从此称王永不败。 唯有二郎曾胜我,至今不敢出骄汰。 最恨托塔李天王,偷袭将我送天台。 玉帝因嫌我为妖,鄙睨关瞳斜眼睐。 雷劈电打浑不怕,任尔刀槎与火烗。 未挽天颜赐仙爵,玉德查牌官下拜。 为泄嗟食切骨恨,窃走王母胸衣带。 玉皇征兵来犯我,触怒老袁刺云台。 一根金杵战云天,大神小神皆无奈。 太白二次来招安,托塔一心将我害。 官任通天太圣名,职往圣祖庙当差。 神龛无意落丹盒,盘古遗书惊作呆。 遗书一览气又来,皇兄佛长度量窄。 手执遗嘱到凌霄,要与皇兄来摊牌。 玉皇犬帝无修养,同室操戈本不该。 二兄如来前助阵,问我何能做主宰? 英雄自有英雄胆,未必超强才气派。 不管来者是何人,老爷执意坐天台。 释迦掌中握重权,与我争锋打赌塞。 力举权心搬不动,覆手一压惹祸灾。 为防心死磨玉石,令有生望道将来。 一百年来囚海中,四五千天得自在。 护师南游取真经,只求日后坐莲台。 若有邪魔摧我愿,必叫他生不如死自认栽。 烈豹仰头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牌牌官呀!我兄弟昨日已接圣旨,奉命上天为官。到时必当举荐,还让你做那个牌牌官。”空幻最恨天庭,又听他揭到痛处,如何不怒?早已恨的牙根痒痒。不等他们动手,空幻便已抡起木鱼杵打去,豺狼烈豹左右夹击。空幻全然不惧,反而越战越勇。这一场打的激烈,只见: 猿王胆气高,豺狼烈豹逞英豪。一个是混沌盘古残气生,一对是亘古清修野畜饕。豺狼牙棒狠,烈豹火刀挠。棒如风,刀如电,两个青铜放大招。袁太圣,浑不怕,一对金杵战云霄。金光闪,云海怒,无边风雨尽狂飙。 战了三百回合,空幻驾白驹翼马,使二妖追赶不上。又绕其后,伸出右掌,使出开山碎地拳。趁其不备,连发两拳。一拳打在豺狼肋下,一拳打在烈豹颈后,二妖惨叫一声,落地身亡。 空幻得了胜,欢欢喜喜收了神通,大摇大摆进了云妖洞,逢妖必杀。在后洞将长老、沙婆救出。空幻在妖精宝座上寻来一张圣旨,空幻展开一看,圣旨上写的是: 天道大德,孕育万物。朕感天地本为一体,万物自承一脉。盘古开天僻地,有人神妖处世,三道轮回本为修炼,天庭乃神之归宿,人妖皆可列其位。闻下界步天仙山云妖洞里的豺狼烈豹二兄弟修行万年,不曾杀生害命,功德无量,朕意将之调上天庭委以重任,以彰朕平和三界之心。钦此! 空幻读罢,连道三声“狗屁”。要撕了它,忽然道:“瑛子姐姐已为良妇,想那针线活不赖,俄把这圣旨拿给她,让她给我缝个裤衩,岂不是好?”走出洞外,点了一把火将云妖洞烧了。 长老得了救,见是空幻,责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又想再作冯妇?”空幻不耐烦道:“是是是,好好好,我的不对。”长老道:“既然知道不对,就得受罚。从今后,就由你牵骑挑担。”又叫:“沙婆,你把骆驼犬和行李箱交付给你小师弟,你歇一歇。”沙婆听了,叩谢长老不尽,早将骆驼犬与行李箱撇下不管,他自家左跳一下,右蹦一下朝前去了。 空幻牵好骆驼犬,担好行李箱似有心事地走,象沙婆那肥坨已在前好远了。长老道:“你是不是不愿与我为徒?”空幻边走边说道:“不是,弟子诚心实意与师父为徒,并无二心。” 长老道:“既如此,你怎的如此缓慢,你师姐已在前好远了。”空幻停下来,跪拜道:“徒儿有件心事未了,求师父允几个时辰,容徒儿了结了它。”长老道:“做了和尚就要六根清净,你既不清静,何苦要做和尚?”空幻笑道:“师父想到别处去也,俄有甚么不清净的。师父不知,此山中有个人家,前阵子寻找师父迷了路,就在她家里过夜。她家见俄是个湿屁股的野猿,当即允诺要为俄做件裤衩,俄好歹为人,这全身光溜溜,怎不羞也?” 长老也偷笑了声道:“都怨你和为师吵架,气得将僧衣僧帽撕了,如今还知羞。罢了,我和沙婆在前面等你,你快着点来便是,迟了莫做我徒弟。”空幻谢了恩,驾白驹翼马一闪而过。 李刚家里正吃午饭,石瑛亲自下厨,李刚和小金刚在饭桌上玩石头剪刀布。空幻一推门,叫道:“瑛子姐姐,袁空幻特来拜访。”李刚见了忙让座就餐,小金刚见了躲回屋里,空幻正纳闷,李刚道:“别管他,小孩不懂事。”石瑛从厨房端一盘炒竹笋,还有一盘馒头。石瑛先拿一碗夹了些竹笋,又放了个馒头给母亲送到房里去。然后出来见空幻道:“太圣久等,恕罪。”空幻道:“一夜过去,姐姐又忘了。” 石瑛掩口一笑,坐下给空幻夹菜,问:“小空弟弟,你师父可有下落了,我那两个兄长还好吧?” 空幻心虚道:“俄师父找着了,你兄长……。”石瑛急问:“他们怎么了。”空幻撒谎道:“他们已被天神召上天去了,只留下一道圣旨。俄想瑛子姐姐既为人妇,针线活必妙,俄自为人还没穿过衣服,瑛子姐姐能否给我缝个裤衩?”说着便把那道圣旨拿出来,石瑛接过看看圣旨方知道豺狼烈豹二兄长已上天应职了,心才安了,神又不安道:“小空弟弟疯了,此乃天庭圣旨,为汝做裤衩,要遭天遣呀!不敢,不敢做。” 空幻闷闷不乐道:“既如此说,那打扰了,时候不早了,俄去找师父了。”石瑛叫住道:“虽不能给你做裤衩,可也有一件羊皮褂子送给你。”说着饭也不吃,就打开衣橱取出白羊皮褂子给了他。空幻感恩不尽,石瑛亲手给他穿上,真个是情深义重,空幻受宠若惊跪地答谢。石瑛赶紧扶他起来,宽慰了几句,因问道:“你取经何日成功?” 空幻敛紧左衽略思量道:“两三年而已。”又反问道:“姐姐何事?”石瑛道:“你修成正果位列仙班时可否叫我兄长与我相见?”空幻瞥眼李刚,将她拽到门前道:“你既然想着你兄长,你何不再修炼几年,何苦守着凡人浪费光阴也。”石瑛道:“相公待我不薄,况又有天伦之乐,我不忍弃之。”空幻心里赞叹道:“如此有情有义,不多见了。” 空幻跳到李刚前,拉他的手放在石瑛手上,笑嘻嘻道:“二位听好,俄取经不过两三年,俄也不稀罕什么罗汉真仙,待取经成功之时俄便还来此处与你们做个邻居可好?”李刚笑道:“好,甚好,到时我教你放羊打猎,你姐姐教你下地做饭,不难过日子。”说着三人玩笑了一回,石瑛又将一笼馒头给他带走,说是给师父师弟吃。空幻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打开一看,乃是羚羊角——乃是灭公羊角大仙而得之。 空幻将羚羊角赠送给石瑛,石瑛倍加推辞。以为贵重之品,当奉献给天神仙佛。空幻听了直说:“他们尸位素餐,给他们糟蹋东西。姐姐德义双馨,受之无愧。若再推辞,当死在姐姐面前。”石瑛不得已收下。 没能把圣旨做成裤衩,心里有些不爽。他又不会针线,做坏了反为不美,于是仍旧揣回腹中保管。 袁空幻怎么也想不到,因为他杀了豺狼烈豹,他的瑛子姐姐将会变成他南游路上最大最强的阻碍。 话说师徒三众走了三个月,临近冬季,万木凋零,叶子堆起了坟墓。远山眺望,一览无余。真是: 落木千山空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师徒走了许久,总是见不到人家。长老道:“莫非走错路了?”沙婆道:“我记得从洛阳出发,直走湖北、江西、广东,便可直达南海。”空幻笑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说的那是人间的南海。我们走的是佛界南海,岂可同日而语?” 行不多时,见天高云淡,风清物爽。长老下了坐骑,只说饿了。空幻道:“凡人就是烦人,一天到晚总吃饭。”沙婆听了这话笑道:“小师弟说的是什么话?人怎能不吃饭。等后人发明了一种不吃饭的药物再说吧!” 空幻又道:“你忘了乌巢禅师传授你《八大人觉经》了吗?其中第三觉知云: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三宝道:“俗人为名利而奔忙,我和尚就不能为一饮一食而有所求乎?” 说罢,拿起四棱石钵就走。沙婆上前道:“师父饿了,弟子代化便可。”长老一来有些烦徒弟,二来有些思念故国,三来想一个人说会话。 有此故,长老只道:“你们平日化斋辛苦了,也让为师化一个来。”沙婆再三恳求,只是不允,只好让他一个人去了。沙婆急得怨天怨地,空幻笑道:“老姐莫急,常言道:不冒三分险,难练一身胆。” 话说唐三宝独自化斋,来至一处,只见: 烟雾氤氲,溪流哗哗。树林深处,黄鹂雅唱。崖中瀑布,野猿断肠。幽幽小路,泥土芬芳。垂垂落日,草木心伤。 三宝走累了,忽见前有炊烟,于是快步过去。走到跟前才知道是一座府邸,上写“仙人府”。乐得长老哈哈大笑。高声自语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我唐三宝也能偶遇仙家府邸,真是上天错爱。” 于是整理衣冠,推门而入。刚一推门,一阵烟雾吹来,吹的长老睁不开眼。烟雾过后,府邸变为黑洞。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有女人的笑声。 三宝满脸冒汗,退步要走,手脚瞎摸乱踩,不料摸到一胸,踩到一裙。三宝不觉。此时洞中忽明,眼见跟前是一个低胸女子,亲眼看到自己的手触到胸上。三宝悔不能死,两眼禁闭,双手合十,盘地而坐,默念《八大人觉经》。 那妖怪瘫地抚肩,娇言道:“哥哥生的好俊俏,是为我而来吗?”三宝缓开双眼,借洞荧光,见那妖怪长的: 桃花目,细蜂腰。凸顶胸,美白腿。细长身材,高挑个头。头如蟠桃,脸如瓜子,双眼汪汪像水珠。凸鼻子,凹小腹,挺胸尖尖似峰峦。真是:半着玉体诱风骚,身姿峬峭琯娃妖。 三宝自幼出家,未闻女色,今见多有遐想,不觉看红了脸,渗出汗来。妖怪给他擦汗,他双手推道:“施主,贫僧只是过路的和尚,因腹中饥饿,前来化缘,不想误入仙人洞府,最该万死,祈望仙子垂怜,放我出去。”妖怪道:“想得美,我知道你是和尚,所以才将你骗入洞中,你进了我的仙人府,就别想着出去,不如你我一同修道,岂不快活?”三宝无词,心中滴泪,埋怨自己不听空幻之言,独自化斋,不想落入**之手。这正是: 年老常不听人劝,到死方知已受骗。 毕竟不知唐三宝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44回先猿王三泣白狐怪象空心两诉忠情女 话说三宝被白狐怪掳至洞内,早有猪、狗、牛、羊四级将上前庆贺道:“恭喜娘娘凑成百夫。”白狐怪自觉得意,赏了酒肉给众妖,即刻安排洞房。 看官你道这白狐怪何方神圣也?原来她是祥云山公羊角的外室,两口子好好的过活,后来被一老头给勾搭跑了。 那老头何许人也?原来老头是甫圩庄人,姓吴名授。是个老学究,在庄里设馆教书。年轻时,父母有百十亩地,豪华别墅四五所,仆人二三十个。生活无忧,他父母因想到后事,自己一旦死去,眼前所有便为虚无。 思及此,乃写信叫儿子回来学习务农之道。他年少轻狂,素以为务农为人生之低贱者,死也不肯种地。那吴授只在那繁华之地游离,结识了一班狐朋狗友,学了一些嬴奸买俏的伎俩。烟花柳巷之地,自然不乏绝色女子。 很快结识一女,花名宋小娘,生得自然是波涛汹涌,令人回荡不绝。更吃惊的是她声音柔美,她一说话,连鸟类都不飞不鸣了。弄客们皆称之为‘迷禽之音’,一面千金,不在话下。 这吴授本不愿留恋烟花,奈何经不住朋友撺掇。况又喝了些酒,半推半就之间,便和宋小娘见了面。眼前佳人果真是美,一下就勾住了他的心。言来语去,就有了冲动之心。但还是紧绷着一根弦,抱住松开,松开抱住,叹气连连。宋小娘问他纠结何事?他说出了心里话:“娘子自然是天仙下凡,我能有幸相识,也不枉来世上一回。只是娘子沦为风尘,任人践踏。无边风月,只是逢场作戏,我有心做张君瑞,只恐娘子不似崔莺莺。” 宋小娘听他说出这番话,当即拔钗折断,立誓道:“妾若负郎,当如此钗!”又将自己的出身陈述了一遍,博得吴授愈加动情,***娱,不在话下。 自此,吴授对她倾心如故,每日花钱如流水。眼见钱财变少,便提及赎良之事。宋小娘哪里肯跟他走?到底为后不如为娼,只是不好当面说破,只说妈妈养她不容易,要孝敬一场。吴授错会了意思,将剩余的钱财都一股脑给了妈妈,算作棺材本。妈妈得了钱,自是有意叫她从良。岂知宋小娘又傍上别的膏粱子弟,哪有空理他。 此时又传来他父母辞世之消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身上又没钱,厚着脸皮向亲友借钱,克服千难万险说出个‘求’字,已是满脸羞愧了。谁知还要受尽白眼,遭人耻笑。辗转间,又厚着脸,提着胆向宋小娘借。谁知她为招揽生意,以他说书,臭名传遍天下。他心灰意冷,只得沿途乞讨,终于回到甫圩庄。 料理完父母丧事后,守着偌大家产不会经营。正是家有良田千顷,只是不会种。结果地荒了,粮没了。混了二十多年,一无所有,既有的,也难守住。他又染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将房屋别墅变卖,没两年又是一无所有。村民都管他叫地闲老汉——无牙。 虽如此说,他父母在世之时,没少周济乡亲们。如今他落了难,乡亲们焉有不管之理?因他读过几年书,便在腾出两亩地来盖了私塾,请他教书。他因吃了女人的苦,便以为天下之苦,全在于女人轻浮浪荡,不好贞洁。他便担当起来,立志要改变女人。所以他只收女学生,专讲女四书。 白狐怪下山游览之时,路过甫圩庄,听到书声琅琅,好奇之下,进了私塾。吴老头血脉沸腾,心绪不宁,起了歹心。问她何名?白狐怪托名宋亦如,吴老头喜之不尽。白狐怪问他何名?他说叫吴授。白狐怪耳朵不好,只听见一个‘授’字,前面的不知道,所以逢人便说:“甚甚授教得一堂好课,甚甚授为得一个好人。”弄得众人都管他叫甚甚授。 久之,甚甚授不讲女四书,专讲人伦之事。一来二去,把个聪明秀气的女学生教得伤风败俗,不成体统。真应了古话: 学好千日不足,学坏一日有余。 女学生问他婚嫁之事,你道他怎么答?这混账老东西说:“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亦可!”原来老东西占尽便宜,怕泄露出去,不得已处处以女为尊,以女为上。白狐怪问:“我呢?”他狎昵着说:“你如此多娇,少说也得一百个男人听用。”这真是: 世上妖精本不坏,书中教授正毒人。 一晃十年过去,甚甚授最终因轻亵女童被村民割骟,一人活在破屋里。白狐怪自听了他讲的课,深以为是,便离了公羊角,独自来到断屏山,点化仙人府,专门诱骗过往男子,以成一妻百夫。 三年来,已诱得九十九个。今又钓了唐三宝,正好百夫。白狐怪将他带入内室,眼前景象结舌,但见: 百男一出,俱为奴仆。三才题诗咏,二雄洗衣服。十人擦地板,五人办丰厨。九子打猎甜,四农种地苦。六士为高官,七卒作屠夫。八对小木工,一个喜悬壶。余者老富商,更有美优奴。 众人见了三宝,皆露敌意。白狐怪咳嗽一声,众人退去。白狐怪请长老上坐,那长老哪里敢坐?自思误入妖洞,悔不欲死。想着袁空幻和他有仇,必不肯救,巴不得自己被妖怪吃了。剩下一个象沙婆,也是婆婆妈妈的不麻利。等她来救,自己死了八百回了。想着想着,粉腮滴泪。竟拽着白狐怪的裙子使劲求饶。那狐妖俯身,拂了五佛冠,摸着凉光头笑语盈盈道:“人人,等你等的心都化了。” 那女妖亲近一下,长老即躲一下。弄得不和谐,女妖生了气。一摔杯子,百男冲来,手执棍棒。长老视此情形,只好强颜欢笑,内心凄苦非常。女妖退了众人,搂着长老道:“我的唐人人,你看我身如弱柳,声似晓莺,指比春葱,坐在你怀里不知有多爽快呢。你一定是见我养着男人无数,心中吃醋,不可将心托付。你有此想法,也算为女人感同身受一回了。从前只是你们男人三妻四妾的霸占,上至皇帝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哪个不是一房两房,千房万房的?我起初也想学个忠贞烈女,一夫一妻过此生。后来跟着甚甚授念了几年书,方知我大错了。原来那些忠贞节义女子不过是你们男人杜撰出来约束我们的,我们到底是傻子,竟然乖乖的被你们辖制。今天我偏不这样,我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要学山阴公主,我也要学胡太后,我也要学武则天。”有诗叹曰: 白狐妖怪枉成精,甚甚授言应判刑。 百汉一妻终有误,儿孙不顾负亲情。 长老听到‘武则天’三字,不由得愧对武皇,更加哭得厉害了。女妖哪里管他哭诉,只将他横起来胳夹在腋下,三宝鼻闻其臭,眼中泪眼汪汪的,小腹只觉火气煨烤。心跳如拳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女妖将长老扔到床上,即命狐族女子于旁奏黄钟之乐,大吕之曲,以为“春床乐梦”。 三宝不得已,只拿徒弟威名护身,谁知女怪并不畏惧,还说:“你徒弟袁空幻得罪上天,早晚必死。你现在是船头跑马 ———— 无路可走了。只有依了我,给你名分。为我温衾枕席,方保你衣食无忧。” 且不说唐三宝落入贱魔之手,备受煎熬。另一方面,袁空幻、象沙婆等了半天,不见长老回来。象沙婆急得团团转,只催促空幻去探望。空幻自别石瑛后,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一路上呆呆的说疯话,做梦都叫瑛子姐姐。 沙婆嘴放鞭炮,叨叨叨个没完。空幻生了气,拉着竖脸嚷道:“你是做老大的,怎么遇事不往上冲?什么都要攀扯我?天底下也不知有多少像你的,”沙婆笑道:“师弟说的是哩,天下名不符实者极多。所以说才大难为用,又说量才而用。师父自是前者,师弟乃是后者。”空幻不由得问:“你是什么才?”沙婆低头笑道:“羞死人了,我哪敢沾一个‘才’字?若有,也不过是辁才小慧而已!”说毕,又催促他去探望长老。 空幻精神倦怠,躺在树上揉摸着羊皮褂,心里牵挂着瑛子姐姐。沙婆见叫不动他,正要自己去时。天上云散处,香风四起,降下一位天使。视之,乃舍利佛尊者座下传音使者萧离子是也。空幻、沙婆上前迎迓。传音使者道:“袁太圣,你师父独自化斋,误入白狐怪所设仙人府。正当有难,你因何不去救?”空幻松垮垮,呆性性的道:“救!救!救!救了又如何?活着真真没意思,死了倒省心。” 传音使者听了这话,不知是何缘故?只当他是觊觎大师兄之位。因而说道:“恭喜太圣,你已立够了三十多个功,比预定的还多出十个。舍利尊者正要我转告你,你已功成转正,成了唐三宝之大徒弟。”说着,便叫象沙婆拜见大师兄。 空幻也不好将心事表露半分,也只好遂了他的愿。借坡下驴,受了大师兄之虚名。传音使者见他这样,方平下心来问道:“你如何去救你师父?若要神兵利刃,我当助之。”空幻冷笑道:“老爷并非问诸水滨的屈完。”复问除妖之策,空幻轻谈道:“量一只狐狸,何劳我动用兵器,我也不跟她动武,只一番话管叫她归还师父。”传音使者乃放了心,正准备驾云离去之时。空幻仗着手长,一把拉住她到僻静之处问道:“萧姐姐,你可会做针线?”传音使者不知何意,只说:“我在百户村员外家为奴之时,给他家缝补过两三年,虽做得不好,却也实用。”空幻也不藏着,只将圣旨拿出来,要她做条三分裤。 萧离子哪里识得圣旨?只认做是块黄布绸子。只道他天气将冷,无可御寒,故来求她。她也心善,没有不依的。见她同意,喜得空幻蹦高跳远,欢呼不尽。传音使者笑道:“狌儿,还不快救你师父。”他这才抖擞精神,整整禅巾帽,扯扯羊皮褂,驾白驹翼马去了。 却说白狐怪褫衣裎肉,要来与长老温衾。吓得长老尿了出出来,扯着嗓子哇哇直叫:“尿了,尿了。”女妖笑道:“我摸摸。”长老情急之下,叫一声“娘子”。欢喜的妖怪越发放荡。 长老道:“娘子先把我弄起来,闷在里头喘不过气来。”妖怪也听话,果真将他拽起来,长老得了自由身,脚底抹油要跑,却被妖怪拿食指勾了回来。没奈何,心里盘算道:“夜里多是发情时,她又是个狐狸精,我万一失身于她,岂不愧对陛下。不如和她周旋周旋,应付过这一晚再做计较。” 长老虚情假意,皮笑肉不笑道:“娘子,你先把腿合拢,再把衣服多穿点。不然容易着凉感冒,这荒山野岭又没个医院,这一旦生病该如何是好?”妖怪一听,眼含热泪,泣不成声,边哭边道:“我包养男人无数,中间只知道尤红殢翠,被翻红浪。从不曾有人像你这样嘘寒问暖,知疼着热。” 说着哭着才将薄衫透纱穿好,又将大腿合拢。你看她笑不露齿,手不上胸,做了回窈窕淑女。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风情万种,乜逗偏挑,足可移人。弄得长老不敢和她对视,只是低头不语。 不过时间长了有些不自在,长老又找托词道:“贫僧这一路来未曾吃饭,也是因腹中饥饿才与娘子结缘相识。”妖怪道:“哥哥嘴巴真甜,可是脑子太僵。”三宝道:“何出此言?”妖怪道:“看见我,你还有心思吃饭?岂不闻秀色可餐乎?”长老道:“经云:‘非食命不济,孰能不搏食’?吃饭乃人生头等大事,还请娘子做来。”妖怪呼来一婢,命做一饭。三宝为拖延时间,开口道:“若娘子做来,想必更加可口。”妖怪笑嘻嘻,拂衣而起,乘其不备,猛回头亲了长老一口,长老惊的如痴如哑,闷在心中,不知念了多少佛号。 少时做来,长老视之,乃是一碗酸菜肉丝面。长老道:“贫僧不吃肉,可再做一碗刀削面。”妖怪问:“哥哥是山西人?”长老道:“不是,贫僧乃山东人。我家女皇陛下是山西人,昔日我奉命取经之时,正好是七夕,隔日是我的诞辰。陛下曾为我煮面送行,做的正是刀削面。” 妖怪道:“你家陛下与我相比,谁美?”长老咬牙道:“你——美。”妖怪闻言,满怀欢喜,屁颠屁颠做饭去了。须臾,饭毕。长老细嚼慢咽吃了,妖怪问滋味如何,长老只说很好。吃了一碗,只是没吃饱。妖怪闻言,便又做去了。趁此机会,长老忙将吃进去的吐了出来。女怪端来了面,亲手喂他。吃了面,要干事。长老又说饿。女怪再去做。这次拿一托盘,一次上来十碗面,守着他吃。长老心里叫苦,只说饱了。 这一夜着实难熬,你看她狐女有意配鸾凤,圣僧无心恋梦乡。那一个打扮的风情露骨,这一个掩盖的面如死灰。那一个娇滴滴诉说温柔,这一个死性性保持沉默。一个是久经风月跅驰材,一个是安常守故译经僧。一个是月里嫦娥,一个是莲上观音。一个欲心不满求安慰,一个鹤立企伫待见佛。那个强行要把夫妻做,这个执意不将真身坏。女怪道:“更深夜静何不寐?”长老道:“画皮在侧不敢睡。”女怪道:“我肤滑乳挺颜色美。”长老道:“你红粉皆为骷颅鬼。”女怪道:“和尚岂无孤独日?”长老道:“我心自与莲花随。”女怪道:“我残霜雪月身上冷。”长老道:“贫僧不是柳下惠。”女怪道:“你看我独守空房少人陪。”长老道:“不敢为你去犯罪。”女怪道:“君不见高阳公主枕金宝?”长老道:“辩机因此遭连累。” 他二人唇枪舌战到后半夜,狐妖身心乏累,没了兴致。心里一怒,教四级将把个唐长老绑成个大粽子,吊在房梁上过夜。狐妖这才出了气,灭了残烛,脱了罗裳,沾着床倒头就睡。 话说女怪睡的正鼾,中间翻了一个身。耳朵传风,听见一阵哭灵声,妖怪心烦,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穿了衣服,下楼来看,但见猪头将、狗肩将、牛腹将、羊足将个个趴在地方哭泣。身后小妖也都呼啦啦的一片哀嚎声。妖怪问猪头将:“家中何人死了,哭的这般伤心?” 猪头将道:“不是我要哭,是门外的男人哭。他一哭,不知怎的,我们本不想哭,一听到他的哭声居然忍不住就跟着哭了起来,吵到娘娘休息,死罪,死罪!” 妖怪心烦,堵着耳朵出门观看,真见门外不远处有个人在哭,见那人: 身高八尺,腰阔三围。头发凌乱,遮住了粗皮横肉。两袖磨损,露出了钢筋铁骨,浓眉大眼,长须满颌。 白狐感叹道:“我玩男无数,竟不知世间男子皆玉面伪娘,唯独此人方可谓男人也!”再听那哭声: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哀哀欲绝。虽林颦在世,大耳复出,其悲能有胜于尔乎! 白狐闻之,心亦黯然,上前过坟头。俯腰呈上手绢,让他拭泪。汉子接过擦了泪水,白狐问:“壮士何以伤心至此?”话说这汉子乃空幻所变化的。回眸一看,惊鸿一瞥,眼眨珠不动。心跳面无惊,空幻沉思道:“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白狐怪看到汉子那样盯着她,更加百媚千娇,搭肩勾背地磨蹭。空幻醒过神来,又趴在坟头上哭,白狐复以前言问之。 空幻乃道:“因我父母上山砍柴,久不回归。吾妻叫我来接,我上山巡遍,就是不见父母踪影。就在下山小路间,惊的看见一只大虫拽着一条裤腿往岩洞里逃,我抽出宝剑三步削死大虫。这才知道,大虫吃了我父,又将我母拉回洞内,让虫崽分食。可怜我父母皆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我与我妻也是地地道道的好人。不想仅一日之间就父母双亡,人世之悲剧,莫过于此。这是老天无眼,专欺负老实人。他若有眼,他怎么不把那些为富不仁兼贪官污吏者也叫大虫咬死几个呢?可见大虫也怕有钱有势有权人。我一贫农,人又怂,嘴又笨。我的父母死了也就死了,难道我还敢和老天打官司吗?不敢,打死我也不敢。我只能将我这满腔的委屈哭出来,哭出来。” 白狐叹曰:“圣人云:苛政猛于虎。而此间无苛政,人犹亡虎,乃世风猛于虎也,人情猛于虎也!”白狐又为他拭泪,并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壮士请节哀。”空幻这才拿腔作势,压住了哭声,道:“敢问姑娘一句,此间可有寺庙?” 白狐惊疑道:“寺庙?莫非你要出家?我不要……。”空幻打断她的话道:“不是,我是想请一位高僧到我家做法事,超度亡魂。”白狐感叹道:“天下父母血汗多,世间人子孝烝无。如此孝子,不多见了!”因而道:“我洞里就有一个和尚,我叫他为你父母做法事如何?”空幻故意揉揉泪眼,口中应道:“感激不尽。”白狐坐其大腿上,搂住脖子亲昵道:“感激不尽?不知怎样感激不尽?” 空幻也装模作样道:“任凭你摆布,死也甘心。”白狐道:“当真?”空幻道:“一诺千金。”乐的白狐怪又亲一口,甜笑道:“可人人,等着奴奴。”说着下得身来,转回洞中,叫:“将唐三宝放了。”猪头将道:“娘娘疯了?他可是神仙转世,吃他的……。” 猪头将话犹未尽,白狐怪猛地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嘴唇被打出血来,滴滴答答流不停。猪头将负痛而去,并不敢多言。小妖们不敢迟误,果真将唐三宝放了。三宝得意道:“妖怪啊,你最终还是胜不了我的禅心,懂得放下就好。”白狐怪一把将三宝推倒,恨骂道:“没劲的男人,是他家死了父母叫你去做法事,你由此得生。”三宝哪里识得那壮汉是空幻所变?只骨急忙跑过去,跪在空幻前磕三响头。空幻心中窃喜,也不拦他,任由他磕。磕完了头才背着三宝择路而去。 话说象沙婆于原地看守马匹行李,正丢盹呢,空幻长叫一声:“象师妹,你看谁来也?”那肥坨瞪大眼睛一瞅,只见空幻背着长老过来了。沙婆跑过去磕头哭泣,问长问短,长老感动道:“我大徒弟真是个好徒弟,处处为我着想。”沙婆道:“我已不是大徒弟了,我已让贤了。”长老不解何意?沙婆便把传音使者立下的功劳簿说了一遍,长老斜视空幻一眼,见他沾沾自喜,没有生气。乃说道:“你救为师,自然感激不尽,你何故又变做大汉子的模样,编排些煽情动泪的虚话,骗我给你倒地磕头?” 空幻笑道:“想拦你,没拦的住。再说有妖怪在,不好露出马脚。”长老道:“那你给我磕回来。”空幻道:“平时不知拜了你多少,顶你这个还有余呢。”说罢,便走了起来。长老忙喊:“好徒弟别走,刚才不过玩笑而已,你莫不是又要离家出走?”空幻道:“我答应过妖精要回去,岂能失信?岂不闻古人云:人背信则名不达。” 却说白狐怪在洞中烧汤沐浴,命四级将于洞外排列队伍迎接空幻。白狐沐浴完毕仍不见空幻至,猪头将道:“我看那汉子必不回也!”白狐愤然道:“住口,他必回。” 说完,便见汉子披麻戴孝,手里拿一根哭丧棒有气无力的走了过来,见了白狐。未及相问,空幻又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人肝肠寸断,飞鸟为之合羽而坠毁,走兽为之驻足而被吞。洞内大小妖精闻此哭声,皆为之心死。女怪亦噙珠落玉,抽泣无言,哭了半天,泪渐少,声渐小。女怪方问:“壮士前者之哭,在乎双亲。今者之哭,却为谁也?” 空幻又扯谎胡诌道:“为我山荆而泣之也!”女怪道:“尊夫人怎地了?”空幻道:“我带法师回家做法事,她听到父母被大虫分食,感伤过度,趁人不备,投井而亡。遥忆夫妻伉俪,我安能不为之流涕也?”白狐道:“壮士真好丈夫,如不弃我蒲柳之姿,我愿乎为中馈。与君颉颃合卺,以终余年,君中意否?”这正是: 白狐恶欲苦难填,银猿迷本要缠绵。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45回起贪念老汉纵大火接圣旨天师跪裤衩 ?话说袁太圣变作一个汉子,倒将白狐怪勾出许多情痴来,非要缠着他。空幻也看她与石瑛脸型有些相似,只将她当做瑛子姐姐,不由哭道:“姐姐身边已有男人,我……我岂能入了你的芳心?”白狐怪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莫名其妙对他有了好感——心中一百个声音都在说这汉子是她的归宿。 这妖怪倒是痴情,真个将洞中男子遣散。一开始,男子们以为是试探。都表忠心,不肯走。后来命四级将乱棍打走,才知是真的,他们原本非自愿,见叫他们走,如何不肯走?都一溜烟的没了。 当下二人情投意合,白狐激动不已。忙叫四级将吹拉弹唱,准备喜宴,写请柬,散发四邻。席间,空幻放怀痛饮。将洞中小妖认做亲朋好友,相拥相抱,尽情欢呼。 日落时分,小妖散去,空幻自残席走出,步履蹒跚去了洞房。挑了盖头,但见: 芙蓉出水太真如,剪翠妆红夜复初。 玉润虽华终有渍,痴情犹自向瑛呼。 空幻掀了盖头,眼前佳人水嫩,娇波万丈,勾得空幻神魂荡漾。不由得勾肩搭背,一把把她搂进怀中。顿时身上焚烧起来,欲分还合。白狐顺势倒在软榻之上,宽衣解带。空幻因饮酒过度,把她当做石瑛,不觉翻云覆雨,壮怀激烈。这白狐女怪哪里经得住,粗喘急思道:“这汉子是有老婆的人,做了五六年夫妻,哪里还有这般动力?” 不由得顺手一抓,妈呀!手心里薅起一撮白毛。白狐睁眼一看,只见躺在床上的那东西: 蘑菇头、蛤蟆嘴。蓝眼珠,三角鼻,鹅掌脚。臂比腿长,脚比手宽。脱尽窄袖大僧袍,露出一身雪毛来。 白狐大怒,手掣宝剑劈床砍去,空幻翻身躲过。因此,酒醒了大半。白狐咬破嘴唇,怒而欲哭道:“你这鬼东西到底是谁?如何骗我一丝真情?”空幻酒醉,只把她当做石瑛。如今酒醒,看清了她并非石瑛。悔恨非常,以为做了对不起石瑛之事,懊恼非常,竟失声痛哭起来,心里直说:“瑛子姐姐,我对不起你。” 他双手抹泪,哭得痛断肝肠。白狐急堵双耳,空幻哭道:“相逢之夜,最美卿卿。负心之人,终究是我。”白狐手腕一酸,宝剑落地,轻声道:“你走吧!”空幻得了便宜,也不多留,驾白驹翼马而去。众妖只见一道电光从新房闪出,入室观之,见白狐昏厥在地,众妖救起不提。 却说袁空幻脱身白狐怪,会了唐三宝,一路进发。转眼来到甫圩庄。好一处农园景象,但见: 北山有林,南山有田。小湖静卧,渔舟翩翩。商铺林立,地摊绵延。人物南方俊杰,或然复是神仙。东山跑马,西山试剑,热血深山出少年,酒话桑麻正农闲。 且说长老叹羡不尽,连声赞道:“地势清幽,风景别致,真桃源仙境也!”正赞叹间,庄上人声鼎沸,叫骂不绝。只见阡陌上集聚着三五十个年轻子弟,吵吵嚷嚷,怒气冲冲的操起斧头棍棒冲过桥去。长老吓得面如灰土,扯着缰绳掉下骑来。 沙婆一鼻子卷起长老来,只问:“师父何故掉下坐骑来?”长老虚指前方道:“村里人要杀和尚。”说着,惊出一头虚汗。空幻笑道:“师父,莫怨弟子多嘴,你也太胆怯了。人都说你是南华真人转世,不知道的谁信呢?岂不闻南华真人有句话说得好:‘鉴明则尘垢不止’你却没有此境界。”长老垂叹道:“人心难测,故怀惊弓之状。”空幻斜眼笑道:“师父是在骂我们不是人么?”长老道:“你们是神,我也怕有人做我徒弟。”说着,相视一笑,向庄而去。 你道那群青年因何极端愤慨?原来皆因甚甚授一妻多夫引起。这伙青年也不是别人,就是刚从断屏山白狐洞被驱逐出来的。这伙青年都是穷人子弟,学也不曾上一天,十岁左右便随父母外出务工。父母平生之愿就是能让他们成家立业,城中美人岂是好降服的?这种人心气高,非得比她高一级的方能降得住。 眼见得愁娶,乡亲们便帮衬着四处打听。最终在周边几个山村里问寻下三五十个小女孩,只是面容愁苦,又有些痴呆愚笨。考虑到她们年龄未到,不宜婚嫁。便把她们送到私塾里,让甚甚授教书。谁知甚甚授心术不正,专教离经叛道,有背人伦之学。十年后,甚甚授因行为不端,遭致村民割骟。女孩们成人后,浸染了邪风思想,刻意追求一女多夫。弄得公婆坐卧不宁,提心吊胆的。 如今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多年未见,本该欢喜。谁成想出行帽一顶一顶又一顶,生得娃儿姓张姓李又姓孙。东吃西住,安排的妥当。他们俱是有冲劲的后生,哪里吃这个亏,受这个辱?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可怜,他们终究是一身,哪里比得上众多面首。被他们撕来打去,男人那点薄面荡然无存。此事全因甚甚授主张一女多夫有关,如不是他妖言惑众,自己未婚妻怎么会如此放荡?心里窝火,都执枪持棍去找甚甚授算账。 ?那甚甚授住在破石屋里,躺在炕上抽大烟。听得动静,下地来看,见众人手执棍棒,怒气冲冲,惊得无措,只把求饶的话说上两三车。众人哪里肯听,一齐围住要打。空幻凌空跃下,止住争执。众人见他长得似人非人,难免畏惧。 沙婆扶持长老走来,少不得劝劝这个,说说那个。众人见他能说会道,且都有理,不由得怒气全无,将前因后果都向长老倾谈了。长老听了缘由,也有些憎恨甚甚授。由不住对他说:“你主张一妻多夫,不知你有几顶帽子,几个爹,几个异姓娃娃?”几句话问的他面容铁青,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来回支吾。 长老素知沙婆有心肠,除了有些嘴碎,也没啥不好。沙婆眼色极好,不等师父来说,她就先开了口道:“什么事,也值得动刀动枪?算来还是做男人的无能,连老婆都守不住,还有脸寻衅滋事?纵是老头妖言惑众,也该怨你没本事,栓不住她的心。你如今们也别闹,念在你们娶媳妇不易,且又专一的份上。我一一上你们家求她,叫她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和你们好。” 众人听到这番言辞,真如春雨润干田。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都齐齐跪下感谢她的恩德。说着,众人一一领着沙婆上门说服去了。这厢里,甚甚授不敢怠慢,请长老入室歇息。长老走进破石屋,但见得墙皮脱落,缝罅烟熏,要是下大雨必塌无疑。地上臭鞋臭袜,炕上破衣烂袄。灶台锈点斑斑,柜子菜瓮当陈设用。苍蝇蚊子作白鹤观, 甚甚授拿一团黑抹布擦了擦炕沿,请长老上坐。待要饭食款待,实在是没米下锅,只好奉上粗茶一碗,权作解渴。长老乐得和他攀谈,不过家长里短。空幻觉得无聊,出了门,跳到树上向北望去,冥思他的瑛子姐姐。正是: 河清易见浣家子,江永难持汉女船。 再说象沙婆那肥坨到了各家门,无一不是气焰嚣张,哪里肯听半句。当她质问何为夫道?何为妻道?那些女子自喻忠情者,不过遵循圣人之道耳!沙婆便问哪里的圣人之道?她们说是为了遵循周天子制定的‘九夫之制’,不告诉父母,私自婚配,则是遵循亚圣的‘告则不得嫁’。 沙婆一听这就是污蔑圣人之言论。原来这都是甚甚授所教,他将九女之制教成九夫之制。将告则不得娶教成告则不得嫁。沙婆向她们阐明道理,她们依旧坚持原来的想法,自认为没错。再说的多了,便叫三夫四君大打出手。 沙婆大怒,起了呆性,将众男子一举擒服。女子不敢妄动,才知她不好惹。与人讲理,必使先武后文,以武力加之,才知对方不好惹,以挫败其傲。则其静有所思,不再冲动。既静有所思,再陈之良言,则率其所思也! 只听沙婆苦口婆心,陈述良言道:“我也是女人,熟知女人的心愿。女人一生,不过是能有个温饱之地和心属之人。男人们拼搏一生,无非也是想有个好媳妇,好家庭。他们能在外面吃苦受罪。可就是不能在家里忍受分妻之耻。你们也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那为什么自己就先乱了起来呢?虽说受人蛊惑,一时不清。难道一年两年都感觉不出来吗?”言及此,众人默然微泣。 沙婆又道:“虽说以往男人三妻四妾,不成体统,可那也是有权有势的人所做的事。我贫民子弟,庄农人家有哪个干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们也知道,天下男多女少,讨老婆何其不易。就算你们做了不道德的事,他们也没有不包含的。比起以前,你们也该知足了。他们也不要求你们学贞洁烈女,也没有要你们恪守三从四德。只是一味地供养着你们。不图别的,只叫外人看去,到底像一家人家。你们也是贫苦出身,自然想嫁到城里去。我倒不说城里人就个个薄情寡义,可到底难免花心些。再者城里人家大业大,亲戚朋友甚多。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要处处周到。你们又天生淳朴,哪里懂得那个意思。万一接待不周,或处置不当。家里婆婆公公嫌弃,外面亲戚朋友议论,就算有个脾气好的老公,也未必经得起三天两头的来回角练。算来还是村里的好,事情简单,没有恁多烦心事,虽说贫苦,到底有个爱你的人。你们且年轻,只要勤谨些,难保日后不发达,且有的是好日子过。” 又接着训斥那些三夫四君的人说:“你们也配叫男人?七尺之躯的男儿如何矮成了猫狗?甘心被妇人抱在怀里?你们是人,还是畜生?你们又不是被人关在圈里的猪狗,可以肆意杂交。他说可以一女多夫你就信?那还说狗屎可以吃,你如何不吃?你父母生你何用?专门坏人姻缘。难不成你家里也养着七八个爹?男儿在世,读圣贤书,交盛德友。效力于朝廷之下,标名于青史之中,庶几不负流年之度也。若天下男子都像你们这样,不要说天下早亡了,就是宇宙也早不存在了。可见‘男人’二字是无比贵重的,你们显然承受不起。依我说,你们这类人也只好称作男性罢了。” 他们听了这段话,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前提是打不过她,只好任她羞辱。若能打得过她,谁还听她说教?可见与人讲道理,先得与人动拳头。那些人躲在地上,不敢出声,只听鼻涕呼吸之声。那女子们才知男人多不实用,骂一声“滚!”那些人灰溜溜的去了。这下,那些年轻人才重回到她们身边,尽释前嫌。你不说我,我不说你。两情相悦,一如既往。 话分两头,却说甚甚授紧握长老之手,似哭非哭道:“天朝法师眼内生有慈悲,不愧是救苦救难的大德高僧。小老儿也素爱读佛家经典,不过读不懂,只记得《差别经》上有一句‘奉施饮食,得十种功德’。”长老听及此,也明白其意。只是他读书全是反着读,长老也是在琢磨了好一会。又听他说:“小老儿贱姓吴,少时有侠义之心,见富杀之以济贫。所以无甚私产,又无儿女,老来只得了如此下场。老汉最恨那些为富不仁的人,真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断。” 长老摇头抚慰道:“不是这说,不是这说。那富人原与贫人一样,只是有上进之心,勤劳之心。富人之富必是点滴之累,杀之心何忍?”又问:“家中有良田几亩,牲畜几头?”甚甚授叹道:“田有一亩,旱死了。有一只鸡,蛋也不下饿死了。”长老道:“别家田地无旱,为何你家田干旱?”甚甚授道:“老朽力薄,挑不动水桶,只以内急相溉。没半月之余,竟朽萎了。”长老叹道:“这就是人之所言: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 甚甚授眼珠子一转阴笑道:“长老高徒异相,必有奇技。何不如少施法力为贱民重振家风,残生得以安度。”长老摇头摆手道:“劣徒法力只会降妖,不能维生。”与之攀谈,觉得此人狡猾阴险,不可久留。 正逢着沙婆把行李箱挑进来放在门后,将一妻多夫制解决之事说了。说这话的时候同时又盯着甚甚授,他也不脸红,很有气势的样子对视。一个不注意,就摔了他一鼻子,只摔得他头重脚轻,爬在地上哭喊:“不得了了,和尚打人了!”沙婆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扯起来质问:“别看你老,我照打不误。你这为老不尊的狗玩意,曲解圣贤书,教坏栋梁才。天下那些赌徒、恶霸、神棍、**只怕全是你的学生吧?国家仁义,才会养你这样的人。你要去了外国,这么教书育人,早让人分尸了。你既主张一妻多夫,请问你有几个爹?几个子嗣?何不请出来看看?让我们也学学,好替你宣传宣传。” 长老本来想劝,但见她有些恼怒,便不敢上前劝阻。石屋外有人经过,听到这话,不由说一句:“你们不晓得,他爹妈原是本地的富户,待人极好。年轻时叫他回乡种地,他吃不了苦,因此看不起种地的。仗着钱财在外面厮混,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又在那烟花之地认识了有‘迷禽之音’的宋小娘。人家耍他,他倒当了真。大把大把的花钱,还要张罗着赎她从良。结果人家有了新欢,将他甩了。他又没了钱,一路乞讨才回到家来。他爹妈已去世,他又不会种地,无法度日。不得已变卖家产,既得了本钱,也不学好,一味好吃懒做,没两年又穷了。庄上乡亲因念在他父母昔日有恩于众人,便凑钱给他建了一所私塾,将小儿女都带到他那里,叫他教书度日。谁知他不好好教书,尽教些歪门邪道,奇技淫巧之类的。后来更出头了,竟然做出禽兽所不为之事,家长哪有不气愤的?一伙人按住他,割了那专惹是非的祸根。” 言及此,他才略略有些脸红,将头低下不语。沙婆笑道:“做得好,这才是好百姓。若是那惧怕王法而忍气吞声的,那才是纵恶的罪人。” 长老请他上了炕安坐,吩咐沙婆去打扫院子,扫了院子,又叫她去买吃食回来。饭后,沙婆整理行李箱,为长老更换衣服。因里面有白玉袈裟,光彩熠熠,惹得甚甚授心中有了贪念。又听到他们说什么骆驼犬,心里好奇,问道:“长老此来必有万里之遥,徒步恐难到此。” 沙婆道:“这个还用说,我师父的坐骑既能远行又还老实,神仙的坐骑也没见得比这好。”他大惊道:“哦?敢问是什么坐骑?是的卢赤兔,还是夜照追风?”沙婆道:“都不是,是骆驼犬。”说着把那骆驼犬牵到门口,他抬眼看见个狗头,骆驼犬朝他“汪汪”叫了几下,直吓得他倒在木床上,蒙着脑袋直叫唤。 甚甚授为盗窃财宝,殷勤十足,再四挽留住宿。长老只说没有床铺,他说他睡炕下,请他们睡炕上。长老当他好心,便住在他这里。空幻因痴心想着石瑛,哪里留意他。沙婆今天出了风头,正是得意之时,也不曾留意。 夜间,师徒几个熟睡之时。他翻开行李箱,偷了长老的白玉袈裟。又扛到骆驼犬背上。忍不住道:“有钱了,我要远走高飞。买他三层别墅,娶他五个娘们,从此衣食无忧。” 步子刚挪,又转念一想:“我若走了,他必来追。那老秃驴倒是追不上我,就怕两个徒弟追上……不如。”正是: 天上无为天作美,人心一动是奸贼。 思量定,抱了些干草干柴堆在门口。举起蜡烛扔到柴上,那火点燃了干草先是零星之火焰,后来烧着了柴变成大火。 袁空幻静时有十二万分知觉,登时吹出个气泡,罩在长老、沙婆身上,使火不能烧入。而又跳出圈子,行于夜空中,望着起火处,深吸一口气,酝酿一番,又吹了出去。 此时狂风大作,风趁火势,火借风威。“哗”一下全烧了起来,越烧越大,越烧越猛。数里之外,一片通红,好似日落西山霞满天。有那警觉的村民看到起火了,皆敲锣打鼓,喊着叫着:“甚甚授家起火了,快去救火。” 甚甚授心虚害怕,就牵了骆驼犬奔小路逃了。空幻也知道他拐着骆驼犬去卖,心里暗喜道:“这老儿奸虽懒,此时却做了一件好事。俄早就看那骆驼犬不是善良之辈,卖了它正好了账。”只是行李箱不能缺失,于是自断手腕,十指如箭冲出,须臾提着行李箱返回。空幻收了行李箱,接了手腕,看看天色尚早,仍旧埋头睡下。 待到鸡叫时分,长老揉揉眼看见:窑屋塌陷,满地青烟,砖瓦土栎,狼籍一片。长老惊问:“狌儿,这房子敢是被火烧了?”空幻道:“正是,放火之人就是那地闲老汉无牙也。”长老道:“胡说,岂有自己烧自己房子的道理?莫不是你干的?”空幻笑道:“自己烧自己房子算什么,还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呢!师父若说是我干的,就错了一大半了。”长老道:“错就是错,哪里有什么一半两半,小半大半?”空幻道:“火是别人放的,我只不过稍稍的使了点风。”长老骂道:“你这个侏儒野狖,全无一点德行。那皇宫之上的行什还有避雷防火的功德,你与他相貌一般。况他是死的,你是活的,如何你连他都不如?” 空幻道:“你就会饭后放屁,他放火时你怎么不说这些话?如今你得救了,倒来显你仁慈,说我邪恶。”长老道:“他放火时,为师睡的正香,不知道。”空幻赌气道:“怎么没烧死你呢?”长老不好争执,只问:“骆驼犬呢?”沙婆道:“这还用说,肯定是被地闲老汉偷走了。” 正议论着,云里露出一人。定睛一看,乃是张天师。张天师牵着骆驼犬而来,长老慌得上前迎接。张天师质问道:“唐三宝好大胆子,你怎的将骆驼犬变为你的坐骑,你忘记在碧云国说的话了?”长老自知愧疚,低头默不作声。空幻蹭出来,指定张天师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俄师父大呼小叫?”天师执斩妖剑道:“太圣,休得无礼。” 空幻大怒,掏出对金杵就打,张天师变了脸,忙陪笑道:“太圣恕罪,小神特来归还尊师爱骑。”说罢将那骆驼犬交与空幻,空幻牵到长老处,长老谢了张天师。张天师正要告退时,被空幻叫住。道:“刚才你冲撞了俄师父,下来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原来空幻受了气,无处发泄,正要羞辱天庭。张天师不悦道:“太圣不要得寸进尺。”空幻道:“要是你玉皇犬帝令你下跪磕头,你还敢嘴硬么?” 众人正不解时,好个先猿王空幻,从怀里掏出一件黄澄澄的裤衩来,当着张天师的面穿在屁股上。沙婆凑过去看,“啧啧”道:“妈妈呀!大师兄啊,你怎么敢拿玉帝的圣旨做裤衩?还做的这么合体。” 张天师也上前端详,果真是圣旨。立即拿住把柄道:“袁空幻,你竟敢拿玉帝圣旨做裤衩,待我告诉玉帝,擒拿于你。”刚要掉头升天,回眸处,隐约青云出节钺纛帜,云散尽,天空现一苍脸白眉,是个传旨太监,号为天奴。张天师眈眈注目,天奴假咳一声,天师慌张下跪,舌蒺空幻渎天辱帝。天奴置之,焚香设鼎,令其接旨,天奴宣旨曰: 天道维新,玉帝有旨:袁太圣乃妖王得道,一身浩然正气。今保傅唐三宝南游取经,功劳赫赫。朕无以加赏,特颁圣旨一面,以慰辛劳。凡三界之属不可干絓,人神妖见此圣旨,贵埓如天,非拜不能显其诚。 天奴念毕,申饬张天师一番。张天师苦笑一回,下得云来,给长老跪拜。长老不敢接受。空幻道:“俄替师父了,对着裤衩跪拜。”张天师忍气吞声在他胯下磕了三头,半句怨言没有,有说有笑的回天去了。正是: 民不随人愿,神自怀鬼胎。 不知南游路上还有何苦难之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缝后眼心猿正位附前头贪官说法 人乃万形之首,心为百样之灵。高瞻远瞩向前升。当下思维正病。 青史从头观过,将来过去痴冥。会元和尚早安宁。空幻因何不定。 ——词寄《西江月》 话说唐三宝师徒别了甫圩庄,重新踏上南游之路。一路之上,说不尽的繁华荣辱,阅不尽的春华秋实。师徒三个也算白白旅游一回,并不曾花一分门票钱。可叹我们这些人年纪轻轻的就为机所困,心烦足懒,意志消沉,哪里也不想去。偶尔心绪开阔,想出去旅游一番,不是坐车就是代驾,鞋底子何曾沾过泥土? 闲言少叙,却说三宝师徒行经三月,始终不见城乡。走的人意志消沉,浮想联翩。这一日,师徒来到一处好地方,怎见得好?你看那: 芦塘千里,湖清水阔。香花锦缀,白鸟云集。远观竹林丰秀,近闻草岸芬芳。黄昏日败伤残血,血色粼粼映满眸。 三宝至高坡处下骑,依靠在一株柳树下歇息。空幻攀爬到树枝头发呆。他的两只蓝色的眼睛死盯盯地看着远方,眨也不眨。三宝立于高坡之上,远望白鸟迂回之河流,感念自身离国有年,寄情山水,做诗曰: 鸟有山水地, 人无安乐所。 开天行大道, 始终人非汝。 复诗曰: 六旬虚晃混成囚,万种思量化刻舟。 百岁光阴容易过,一年风物总难留。 恒河未渡如何悟?苦海漂流马兔休。 同载斜阳归旧梦,长江别怨水悠悠。 象沙婆见那河塘里的水清澈,取出四棱石钵舀了水给长老喝。长老饮罢,只道:“天色将晚,该往何处投宿呢?”沙婆笑道:“就在此地搭个草棚算求了。”长老也笑道:“不怕猛兽与之共枕?”沙婆道:“有大师兄在,怕什么?” 说着,二人将目光推向空幻,只见他朦胧着双眼,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双手抱膝,坐在树枝上‘嘟——嘟——嘟’的叫唤。 长老虽说是他师父,心里难免怵他。见他那样忧郁,并不敢打扰。只吩咐沙婆拾柴生火,架锅烧水。两人到林子里弄了点蘑菇、苦苣、竹笋回来。水正好开了,沙婆切了要煮。长老只说要烫脚,沙婆道:“哪够你烫脚的?”长老道:“走了几个月,腿酸足软,烫了脚好有力气走路。”沙婆道:“吃饱了饭有的是力气走路,没见过烫个脚就能抵饿的。”长老生了闷气,不吃不喝。沙婆知他人老心拗,不和他计较,只先将烧开的水侍候他烫脚。 烫了脚,又弄了好半天才吃了饭,已是半夜。 那袁空幻睡意全无,盘在树藤上卧仰星空。将天狼星比作是石瑛,望着她饿眼将穿,馋口虚流。相思透骨,满天繁星,不及她临去秋波那一转。空对着花前月下,辜负了良辰美景,少不得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倒枕捶床。忽想起师父赠他普眼,乃祭在高空探视,却怎么也探视不见。调摆方位,置于后脑,也只能模糊其影。 真是欢愉夜短,寂寞更长,这一夜,长老只觉睡在水里,浑身湿漉漉的。原来南方天阴,又有一夜露水,自然如此。少不得又叫沙婆拾柴生火,烧开水喝,顺便烘烤衣服。完事之后,日已高升。收拾好一切准备上路,那袁空幻还在树上卧着不起。 沙婆力大,摇了几摇大树,空幻总是不醒。长老纳闷:“狌儿怎么了?他一向勤快,要么今天如此懒惰?”沙婆道:“只怕是累的。” 长老反驳道:“累的?他做什么事累成这样?每天就是走走路而已,走路都累的话,那世上还有什么不累的?”? 长老以为他装睡不起,故意说狠话道:“袁空幻,你再不起来,为师就要念《敲心咒》了。”他想着他一定会起来的,谁知道他还是不起来。他愤怒极了,果然念起了《敲心咒》,可是,好像没什么反应。平时一念这咒,他可是心疼的连滚带爬,翻来覆去,哀嚎不绝。怎么今日失灵了呢? 沙婆拿鼻子将空幻卷下来,长老近前端详。见空幻双目紧闭,手脚僵硬,摸摸鼻息,已无气了。三宝大惊失色,吓得软倒一旁,良久,乃哭道:“我徒弟没有性命了。”长老放声大哭,因何如此悲伤?原来想到自己父母惨遭横祸,冤死多年。长老又是极孝顺的,故将父母家人不幸之苦都哭在他身上,此乃借此情而哀别事。 哭了好长时间,尽兴而收。对沙婆道:“你师兄虽说和我不对,但他真是一心为我。一路上降妖除魔,累有功劳。我取经人之所以命硬,都仗着你师兄。你快去天上,好言相求,求玉皇大帝千万救我徒儿一命,贫僧不胜感激!” 话说象沙婆到了天庭,陈述一番,千求万拜的望他施救。玉帝问:“令师唐三宝一向可好?”奏道:“一日三餐,精神矍铄。处闹市中则有振奋之心,在荒野间亦能吟诗作对。心存安泰,无有不好。”玉帝侧脸笑道:“他倒别有闲心。”沙婆又殷勤求救,玉帝道:“朕之所以能和西天王交好,全靠佛祖。如今佛祖净土归国,雷音寺一切事宜委托给了东方琉璃世界教主。近闻教主多事之秋,不得已又委托给了佛祖首座左、右无相佛。朕与左、右无相佛敬僧爱道,同心协力,共创‘两天下太平,一人间和乐’。虽说那袁空幻百年前猖狂犯上,诸多无礼之处。庆幸入戒沙门,于天下有净化之功。今逢其难,朕焉能袖手?”遂命一等大神真武大帝、托塔天王下界解救袁空幻。 二大神随沙婆来救空幻,长老见了二位,连连拜伏。二神惶恐,加倍拜回。引至空幻处,见之僵然。他两个一人摁头,一人摁脚。使用回魂大法,却也于事无补。二人像登台的演砸了一般,羞愧难当,跪辞了长老,归天去了。沙婆无奈,只好去中央婆娑世界灵山鹫峰大雷音寺拜求首座左、右无相佛。 话说左、右无相佛与四大菩萨、十大弟子、三千大众讲《心相》曰:“心相真如自性非有相、非无相、非非有相、非非无相、非有无俱相,非一相、非异相、非非一相、非非异相、非一异俱相;乃至总说,依一切众生,以有妄心,念念分别,皆不相应,故说为空。若离妄心,实无可空故。” 讲毕,低首垂眉请教观音曰:“请教左圣,汝心在何方?”各位看官,你道他因何称观音为左圣?原来释迦牟尼、观音、地藏王菩萨久在婆娑世界度化众生,与土有情,深具因缘,故世称‘娑婆三圣’。又因释迦摩尼居中,称中圣。地藏王菩萨居右,称右圣。观音菩萨居左,称左圣。 观音见其请教,乃侧身回奏曰:“念念为心相,善音化春雷。万众苦不得,我心在当下。”左、右无相佛赞曰:“一偈之功,可破地狱。善哉,善哉!” 复对众僧曰:“汝等能修得此身,亲近佛祖,皆因汝等心在当下。人生于世,最怕心漂浮于过去未来,浑浑噩噩,不知春秋。”正话间,便有金头揭谛入山门禀报:“唐释子二弟子象空心求见。”二佛令入。 空心拜上,说明情况。左无相佛道:“凡人有双眼,在于脑前,让人先看而后想。袁空幻有三眼,有一眼在于脑后,却先想而后看。人无所别,维思虑重而玄览轻。要我根治,我必缝其后眼,断其后顾之忧。使之不消沉于过往,不空想于未来。平视天下,不悲不喜。此所谓“目之所及,皆为心也!”正是: 今日只思今日事,平常心是圣人心。 无相佛自眼中拔下一根睫毛,捏在食指,化作一只七寸神针。瞟一眼在座者,都是四果位之高僧。派谁都难,踌躇良久,不能立断。象沙婆跪在阶下已久,见他持针闭眼,以为暗中施法,心下欢喜道:“有救了,有救了。”恰此难为之时,有个做杂役的小和尚上前跪禀道:“愿老师提拔弟子。”无相佛喜之不尽,将神针交付给小和尚,令他救助袁空幻。 小和尚奉旨来救,长老自是感激不尽。问他如何治法。只道缝眼。长老惊恐万分道:“眼睛缝了,岂非瞎了?”小和尚笑道:“我缝的不是额前双眼,是他脑后之眼。”长老更加疑惑道:“我徒弟脑后没有眼啊?”小和尚坚定道:“有,且停留在过往。如不缝补,命将不保。”长老一听此言,心发虚,腿发软,圪蹴在土地上大喘气。 长老正有所思,猛听得一声“师父!”惊得长老一声鬼叫,回头一看,乃是袁空幻。见他: 头戴禅巾帽,身着羊皮褂,腿穿圣旨裤。蓝眼水灵,雪毛柔密。精神更比从前,活力不论早晚。笑嘻嘻,权当厚脸皮。恼悻悻,还是爱记仇。一代直人,正义面前不留情。万世孤臣,沧桑背后是辛酸。 那长老十分欢喜,问长问短,空幻已将前事忘却。所提之事,并不清楚。只催促赶路,长老一路上唉声叹气的,空幻说他是闲人愁多,懒人病多。 话说师徒三个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走过了春和夏,迎来了秋与冬。不觉又是来年六七月,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正是那: 江山火中熥,人民成鱼肉。暴日一逼近,青山消瘦,绿水难流。良田禾萎,好土发臭。最可恨苍蝇蚊子借势来,将每个人强行抽血没个够。贫农儿常羡江南,如何四季如春不相酬? 他几个头顶烈日,脚踏热土,汗珠儿像漏水的管子,只管滴个不停。师徒几个正叫苦连天,何曾想更有苦中人。师徒行及松林小道,忽听得林中有哭声。听其声,辨其音,乃是一老者。空幻耳尖目明,到坡下沟壑之间背来一庄稼汉,但见: 头小发稀,黑纹满脸。脸上伤疤共麻子。眼神缠绵,不由得鼻子一酸,只把人生哀叹遍。劬劳使腰弯,自愿。正义天不管,难咽。世上不知有多少冤枉汇成河,泛滥无边。肉食者难为大禹,尸位素餐。尽管我贫农命如蝼蚁,该怜时也该怜上一怜。 长老素来亲近穷苦,厌憎贪官。今见眼前老者哭的伤心,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空幻叫他坐在长老身边,给他水喝,又给了几个饼吃。老农吃了饼,喝了水。长老怕他恐惧,不肯诉说胸中气愤。乃自报家门,老农见长老眼内有慈悲之气,知是好人。乃诉说道:“老拙姓袁名驱。” 那沙婆迫不及待的笑道:“大师兄,这老儿与你同姓,看样子与你几分神似,莫不是你爹?”说完这话,怕他来打,就跑了。空幻憋着气,哪里肯放过,追着去了。 这厢老农与长老继续诉说道:“由此向南百里,有一县城,唤作‘江征莒县’,县上有一市集,叫做‘邹城徐集’。老拙便在市集里居住,祖祖辈辈务农为生。如今天下不以务农为业,是故家无别物,维吃穿而已。不怕笑话,正因家无余财,所以老拙娶妻较晚。四十方有子——如今要说的正是我这个儿子。我儿子现年二十一岁,没上过一天学。 虽然没上过学,但老拙自小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我儿也没辜负我,十岁能下地,十五做生意。家里一应物件置办的停停当当。只因官道上车马繁多,顺逆相撞事故者极多。本县县令重聘通途官,我儿想通途官虽是微尘小吏,但总是为朝廷做事,也算朝廷不白养一场。谁能想到,这竟是我儿的黄泉末路。” 长老听到要紧处,正待要听,何期老农哭的哽咽难言。正是:别人辛酸事,权当故事听。老农缓了缓,复又道:“我儿做了五年通途官,一向勤勉。只因他脑子不活泛,多管闲事,爱认死理。同事们一有难缠之事都推给他,吃亏挨打之事不止一次。三个月前,官道上有人纵马奔驰,撞死了人。那人乃是衙门总领任清的儿子任如天。撞死了人,并不在意,还要奔走。此是南面官道,不该我儿管。但那些人解决不了此事,便叫我儿去处理。 我儿脑子认死理,不会看人脸色,专一熟记朝廷法律。对事不对人,均按律处置。若按朝廷法律,官道纵马撞死人者,该立即收押,判刑治罪。我儿就要抓他,那人纵马扬鞭去了。众人只当他跑了。谁知那厮竟是回家告诉他母亲,他母亲溺爱他,少不得在她丈夫跟前添油加醋。说什么堂堂衙门总领之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被草民欺负辱骂。颜面何存?等等刺激之语。 那衙门总领任清手底下养着一个镖头,虎狼身材,心狠手辣,名叫吴为法。任清叫他带人来打我儿子,吴为法叫人绑住我儿,扒了衣服,重拳相加。还要叫我儿给撞了人的任如天跪下呼爷唤祖。我儿不做有损人格之事,他们便棍棒相加,将我儿打死在地。封锁消息,不让人报信给我。 我当时还以为他公务繁忙,连家也不回。后来一连七天都不曾着家,我这才心慌起来,赶着问他同事。他们哪敢说实话,只骗我说被调到别地去了。我见他们心里藏着事,不肯明说。我当即给他们跪下求他们,他们才说了实情。我听了这个消息,随即昏死过去,是他们把我背回家去。我问他们,我儿尸体在哪?他们说被总领之子任如天吊在北山崖上了。等我去收尸的时候竟然我儿尸首已被秃鹫饿鹰分食净了。” 话说至此,又是一阵悲伤抽泣。老农哭着说:“我儿没念过书,可是从不做坏事。一生只知按章办事,照令而行。难道说不应该按章办事吗?难道说不应该照令而行吗?我儿依法办他,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要遭来此横祸?长老佛祖,你告诉我,天下说理的地方在哪?如果天下无理,又为何制定律令规矩?既制定了,难道遵守它有错吗?我儿当了五年通途官,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他大小也算个公人,他如今殉职了,那些肉食者们怎么不见管理?难道他们的眼里就只有金钱权利,没有天良正义?” 老农声声如刺,刺刺扎人肺腑。长老良言宽慰几句。乃道:“袁施主受此莫大之冤屈,何不报官?老农一听‘官’字,立马变得暴躁起来,恨得又气又骂,将世间一切难听之语都骂了出来。 空幻听他骂得精彩,也跑来帮着骂。待他解了气,空幻乃问其中缘由。他又接着一诉胸中气愤说:“我们这位县太爷名叫尚友仁,办案子断官司只一味地讲究手续证据。打官司也不是那么随意的,头一件事就得找缺任、艺庆、部官、克结一一审查签字,审查是否有其人,多大年纪,作何营生?平生是否有行为不检之处?是否婚配,父母是谁,都做什么等等琐事,都要仔细盘查,真的是要把祖宗十八代都要审查一遍。没有这四道手续,连衙门都进不去,光弄这个就花费了两个月时间。” 沙婆笑道:“这你还看不出来,你们都是老江湖了。自古衙门向南,你没了儿子,又要讨个公道,何不把那青黄之物多多奉上他些,你也省事,他也不为难你。”老农拉着沙婆的手哭道:“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我儿子都没了,留着钱干什么?就算正义公道也是有税钱的,我也要交这税钱。交得足足的,让朝廷让皇上高兴。谁知那县太爷早就放出话来,说自己廉洁奉公,秉公办事,自己挣的是皇上的银子,不缺老百姓的钱。所以他的手下也都层层效仿,也说自己挣的是县太爷的钱,不靠原告被告所养。还将县太爷说过的八个字贴满了大街小巷,势必要移风易俗,拯救腐败之气。” 老农又道:“我好不容易进了衙门,见了县太爷,将状子递给太爷。太爷看了以后,说我没有证据指证是总领之子任如天打死残害了我儿,我说太爷啊,乡亲们又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人命关天的事他们岂能不知?太爷只说:‘好啊,那你将他们请来,当堂对证,我才好给你做主?’你听这贪官说的是人话吗?老百姓见了官躲还来不及,还敢当堂对证?他既是父母官,又自诩爱民如子。他何不微服私访,主动找老百姓谈谈,是非善恶便一目了然。 其实我心里明白,任总领是他手下,十年来收了他不少好处。他们官官相护,我自知告也白告,可我忍不了这口气。所以我也不在乎了,我当时就质问县太爷。我说尚友仁啊尚友仁,你身为朝廷大官,理应谨守朝廷法度,代皇上顺应万民,料理百姓。而你呢,你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羊心虎肺,袖里藏奸。你还有王法没有?长老们想想他说了什么话?就是他的这番话,我死也不瞑目,我打不赢官司,见不到包青天。我豁出去了,我要进京告御状。我要问问万岁爷,这就是你委派的父母官?除了会做万民的父母,可以任意刁民长刁民短的骂。那官就不做了?我要问问当今天子,这‘官’字是谁发明的?为何上下两张口?为何与人不一样?难道做了官就不做人了?” 老人家气愤难平,扯着嗓子骂。空幻道:“那县太爷究竟嚼了什么蛆?惹得您要告御状?”老农又喝了一口水道:“那县太爷见我捅破了纸,他也不端着了。立马变了脸,把我拉到后堂花园亭子里。他冷笑着说:‘事到如今,老爷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这层纸早该捅破了,还是你胆子小,不敢犯上。老爷我和你差不多一样的岁数了,没几年就要乞骸骨了。老爷当了二十年的官,你种了二十年的地。老爷看到的是人情大于法,而你看到的只是法大于情。正因如此,你才做了我的子民,我做了你的父母官。 你要明白一点,我们是当官的。官字两张口,上吃皇上,下吃百姓。当官的自然有点图头,没图头谁愿意当官?从盘古开天地以来,历朝历代哪个没有贪官?所以说有贪官不足为奇,也不足为恨。我劝你再也不要说贪官没有王法,残害百姓的话了。这白活这么老,居然不知道这王法是为谁而制定的?我们的王法就是皇上,只要我们听皇上的,还有什么不能去干?我做了二十年县太爷,断案无数。我承认我也贪赃受贿,我也杀人害命,在我手下的冤案数不胜数。我早该被凌迟处死了,为何还能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在这江正莒县一干二十年呢? 非但如此,我还得到了上司的嘉奖。问题就出在这嘉奖上,他们怎么嘉奖我的?我也不怕说给你听。他们说我办案讲究手续证据,无手续证据或不具备者一律不判。他们说我才是遵守王法的人,我大堂上的四字匾额‘贵在取证’就是当今皇上亲笔御题的。你也别动心思,以为我吃醉了酒,将不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要想着把我说的这些话传扬出去,你却是想昏头了。何为‘贵在取证’?你没有证据拿出来,就算我亲口说我有罪,没有证据,你能奈我何?老爷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在此四字上。和你说这么多,不是为可怜你,实在是因为憋在心里太久了,常想发泄出来。以往都是暗喜,不敢表露出来。如今快要乞骸骨了,当然要一吐为快了’”正是: 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第47回含冤女临终陈五愿负气人搦杵提十问 ? 话说老农将县太爷尚友仁明目张胆贪赃枉法之事陈述一遍,长老听得义愤填膺道:“如今世道变了,连贪赃枉法这种事都变得正大光明了。贪官!贪官!你何时才能灭绝啊?”又问老农何以至此?老农道:“老拙我要进京告御状,为我儿讨个公道,为乡亲们铲除一害。可我没出过远门,离了我们县就不知东南西北了,东游西荡的迷路在此。幸好遇到各位佛祖老爷,老拙冤屈有望了。” 空幻道:“你们邹城徐集还有含冤之人吗?” 这一问,问到心坎上。老人家频频叩首道:“如何没有?含冤受屈之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他们打心里害怕见官,多数人都忍了。我们县太爷办案又刻意追求流程手续,真凭实证。你想想,光进衙门就得花费两个月时间。中间不是找这个签字,就是找那个盖印。他们又各自谦让,苦于奔波。逢年过节又是放假,所有案件概不受理。老百姓难啊,就算进了衙门,两排皂吏吹胡子瞪眼,大堂之上阴冷森森。县太爷不苟言笑,一脸正气,处处逼问。把老百姓都吓坏了,说话难免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他便说百姓心中有鬼,惊堂木一摔,两排皂吏齐声断喝。他也不上刑,只是一个劲的问‘是否诬告?’老百姓生生的被唬住了,只随着他说‘是!’ 你想想,遇到这么个官谁还敢告状?就说残害死我儿的那个畜生任如天,三年前他就做了葬良心的事。” 长老脸色刷白,惊问何事?老农摇头摆手,长长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流泪。随即起身道:“天色将晚,长老们跟随老拙到舍下小住。得空时带长老们到苦主家转转,他家的苦处更大!” 话说四人结伙前行,行经四个小时,果见一座小城。虽不比王国大邦城市,却也人烟鼎盛,市集繁华。四人到城门下,两旁皆有城门官驻守。门下人来人往,并不盘查。只在意奇装异服者动静,到辰时开,戌时闭。 长老到城下,顺势仰首,见城上书四个大字,乃是‘江征莒县’。待要入城,守门官视长老为异人,不许进。长老将通关文牒奉上,他几个只说粗口,说急了,似有动手之意。沙婆、空幻在后面人群里观看专家鉴宝,大师绘画。正看的入迷,老农赶过来说:“你师父被打了。” 二徒弟从梦中惊醒,挤出人群,奔向城门官。果见长老坐在地上哭,两个官儿十根手指纷纷指着乱骂。空幻仗手长,左右两巴掌打得二人**转。沙婆抱起长老,拍拍土,揉揉脸。两个守门官跪下给长老磕头致意,长老深感王法不如拳头,连连感叹那些顺民顺到如此地步了,他们还要去逼迫。非要拳头相加,打疼了他,才知错了。 长老感叹一回,入城而去。县里人来人往,车马喧哗,并无异样。只是客舍旅店、饭馆商铺墙头贴满了种种布条。上写着‘忠君报国’、‘爱民如子’、‘执法如山’、‘大中至正’等条幅。 进了城,空幻跑到市中心仰头望天,持久专注。长老看他看的认真,不知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他也抬头望去。沙婆见师父师兄都抬头看天上,想必有什么东西,她也不自觉的望去。老农正走着路,回头看他师徒几个挺着脖子朝天张望,像是在看什么。自己也情不自禁的仰头观摩。不看还好,这一看,一传十,十传百,引得街面上的人齐齐仰首。车马轿子停滞不前,各路要道塞固不通。店铺里的小二,学堂里学究都跑出来看天。有诗为证: 老农冤苦恨贪官,请把光明照里边。 只为狌儿一仰视,万人齐望九云天。 众人看了半天,啥也看不见。不由得你问我,我问你乱哄哄吵闹着。大家都说是蓝眼小和尚先看的,不由得问空幻:“天上有什么?惹得我们都来看。”空幻端详道:“你这里的天不对呀。”众人见他说的郑重,怕有怪事,都问哪里不对。谁知他说:“你这里的天高了三尺。”众人听了这种回答,都扫了兴,心里抱怨着都散了。长老、沙婆也怨他故弄玄虚。 且说老农一路上与长老攀谈,介绍本地人情风俗。那沙婆见东西两道街全是开饭馆的,煎炒烹炸,焖溜熬炖,香味勾魂。不等她说,老农便请长老进了一家蒸菜馆。一楼八张桌子,只靠门空一桌。他们先自坐下,只听食客们闲谈,谈得都是胡说八道的疯话。不信你听,他们说:“哥啊!人这一辈子图的什么?快活呀!别管什么善恶是非,全他爹是哄老百姓的。不然的话,当官的怎么不先做个样?就说咱县里的一霸任如天,看人家混得多快活。美酒佳人没断过,坏事也干过,牢也坐过,可就是没事。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千万别学三年前的那个蠢女人,卖粽子得罪了任爷,被任爷折磨的死去活来,变成个瘫痪。她老子打官司,县太爷判了十年。你们别以为任爷就栽了,实话告诉你,没半年就出来了。你道为何?一来他爹有门路,二来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宫里睡不着觉,老做噩梦。任爷听说了,亲手做了一个无忧枕,进献皇上。皇上用了此枕,夜夜安眠。龙心大悦,免罪赏银。做人如此,不枉为男人!” 长老听了食客们言语,乃叹道:“现在的人们怎么了?自古作奸犯科及贪官恶霸者都是为人所不齿的,我们应该去唾骂他,怎么反而去赞美他?”心里想了好久,想不明白。 四人坐定,饭教授自来接待,嬉笑着问吃什么?老农一拍桌子,大叫:“吃老虎肉你有吗?”饭教授摇头说无。老农说:“有什么?”饭教授道:“蒸菜团,蒸茄子,蒸玉米,蒸鸡蛋,蒸饺蒸豆腐。”老农又拍桌子喊道:“如何都是素的?欺负人吃不起肉是不是?”饭教授眼珠提溜乱转,环视一圈低声道:“有和尚。”老农又拍桌子起身指着他怒道:“骂谁秃驴呢?” 老农有丧子之痛,本想告御状却无功而返,心里有气。那饭教授平日里张扬跋扈,之所以客客气气,全因为长老师徒。看他三人服色有异,想是外国人。看着面硬,所以不敢发作,任由他说。 点了八个菜,四荤四素,外加决明 茶一壶,算钱八十。长老心知肚明,这桌菜要得少了。何以得知?唐三宝托生中华上国,幼年苦游天下,青年天竺求法,老年与武周皇上讲经论道,也见过一些,吃过一些。这桌菜虽比不上御膳,可也是出自名厨之手,饭钱少算了三倍。长老心知肚明,饭教授惧其手下徒弟,视做外国人。故不敢多要,长老待要言语,只是自己也没钱,只好权作不知。 老农付了钱,一行人拐弯抹角来到邹城徐集。此时已是牛入圈,鸡上架之时。到了老农家,又吃了一顿饭,烫了脚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老两口又备好了饭,不过米汤花卷,一碟咸菜而已。长老吃了饭,询问百姓生活如何?官府有何作为等语。 吃了饭,老农带长老到了另一家。正是苦主之家夏老汉家。 夏老汉老伴去的早,只有一个女儿夏妩光相依为命。如今女儿瘫痪在床,一动也不能动了。这是怎么回事?说出来气炸贤君子肚皮。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赶巧夏老汉腿上浮肿,全身酸痛,不能下地。女儿夏妩光便包粽子和好友宋小奴去卖,好换钱给父亲治病。 有谁想得到衙门总领任清的狗儿子 任如天骑着高头大马走街过市,睁着狗眼扫描肩里裙下,乃因暑气炎热,女孩们自然穿的薄些。又是佳节,人多起来,难免磕磕碰碰。 任如天前头骑马,自有一帮恶奴头前开路。将拥挤人群乱棍打走,两旁小摊肆意强取豪夺。好看女子不论年纪尽皆抓来,供那任如天品鉴。他后面又跟着镖头吴为法,此人外貌如狼似虎,对人也心狠手辣。百姓受此欺辱,自然有理直气壮的二三男人出来顶强他。都被吴为法打得伤筋断骨,卧病不起。 妩光和宋小奴街边卖粽子,一看百姓都被驱逐散了,没了生意。妩光悲愁不已,想着家中老父等药治病。宋小奴白眼一翻,扯着嗓子大骂。此时街面人差不多都散尽,摆摊的也不多。猛听得小姑娘尖叫谩骂之声,拿眼一扫,便看见拐弯处茶楼底下有两个卖粽子的小可爱。任如天狗眼为此而生,早摧马前去,撞着两位佳人,心中饥渴难耐,急下马来取。宋小奴慌得跪下求饶说:“不是我骂的爷,是她骂得。”说着拿手指向夏妩光。 任如天一巴掌打在妩光脸上,只打得耳鸣头晕。那厮并不放过,强拉着妩光上马。此时过来巡街捕快,妩光向他喊救命。巡街捕快知是任如天,绕道溜了。任如天将她带去旅店。妩光受了惊吓,宁死不从,拿嘴咬他手。惹得他兽性大发,令人捆绑。跟店家要了一把锤子,将妩光牙齿敲落,血流不尽。 那畜生裎衣褫带,强毁清白。旅店之人听得有姑娘声嘶竭力的叫吼,都来一探究竟。任如天见状,将他们扣住,令做轮污之事。众人不做,他便叫来镖头吴为法威吓。众人惧其威严,不得已做了。事后,那厮趁机向他们索取钱财,自称嫖资。如不然,他便告官,众人知他是衙门总领之子,和县太爷情深面熟,哪里敢违抗,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任如天有隐癖,爱听女子尖叫。复使竹签刺其乳,以针捅其指。可怜一个花样女子生被折磨成人鬼。后来那畜生有了新目标,也不放过她,以一千钱卖到娼寮。老鸨看她模样不错,只是遍体鳞伤,近期不能待客,只叫她养伤。养伤期间,自知怀了身孕。她恨那畜生,恨不得手拿一把刀将他剁成馅子包得煮的吃了。如何肯为他留后?想想自己守身如玉,今无端受此摧残迫害,哪还有颜面存活世上?她有了这种想法,待机寻死。更兼这几天老鸨隔三差五来看她伤养得如何了,有催促接客之意。她早就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趁无人时,开窗落户,跳楼求死。真是: 尚有冤屈未了时,何必卿卿做绿珠。 老鸨听得动静,人报婷婷跳楼了。慌得老鸨急引人救。请了大夫来看,只说腹中胎儿已去。肋骨腿骨等断裂,虽有一丝气息,然终生不能自理了。自古老鸨都是嗜利之徒,哪有一丝仁义在?见她没了价值,哪里还肯养,早叫人抬到街角,让她自生自灭。 话表夏老汉自那日腿脚不便,正等着女儿卖粽子换钱治病。等了两三天不见消息,隔壁王阿婆才将实情告了他。众乡亲又把妩光抬回来,见到那个可怜样,为人父母的心都疼死了。在下想说的是,底层百姓像大海几千米深处之鱼,黑暗暗的,见不着一丝光亮。不是被这个吃,就是被那个咬。既然世上有真理正义这些名词,那就该去管,该去做。 可怜天下父母心,各位试想有钱人的子女受不得一点委屈,白一眼都不行。那贫农之女难道不是肉长成的?她全身没一块好的,她父母的心情又该是怎样的呢?他应该恨这世上那么多的不法之徒没有被抓。少不得先养在榻上,一日三餐拉撒等事都由她父亲料理。都说父母养我们一个小,我们养父母一个老。如今她父亲快六十了还要像小时那样照顾他,真是父爱如山又如海。 话说长老一行人来访,说明来意,慌得夏老汉连连拜谢,口中直说:“天朝法师让老汉等的好苦——小女三年之冤得以申诉了!” 家里闷热,一群人在井水边大树下喝水纳凉。长老详问内情,夏老汉一一说了。空幻道:“你女儿受屈三年,你如何不去报官?那歹徒任如天可被绳之以法?”夏老汉叹气道:“怎么没去报。光衙门就进了八十回,卖房卖地请讼师才算给那畜生定了罪。三审定谳,坐牢十年。气人的是那畜生为皇上制作了无忧枕,皇上高兴,开恩赦免,并赏银十两。 这三年来,我每天每夜给她喂吃喂喝,端屎倒尿。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死了。有一天,我把耗子药倒在药里,和女儿说。我说女儿啊,你投错胎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在穷人家里。跟着爹吃苦受罪,爹人又怂,嘴又笨。保护不了你,下辈子你投在富贵人家里,不愁吃穿,有书读,有钱花,还有好亲事。像我们这种苦人,活着就是受罪的。女儿,爹实在不想看见你受罪了,把药喝了,痛痛快快的去吧!放心,爹会陪你的! 谁知我女儿她能说话了,她安慰我说:‘爹!没事,女儿的冤屈马上就会昭雪了。’她说她梦到舍利佛座下传音使者。传音使者说三年后会路过南游取经的天朝法师唐三宝,他手下大徒弟袁空幻会替你申冤报仇的。我听了这话,从此皈依我佛,早晚吃斋念佛,朝夕盼望法师到来!” 言讫,大礼相加。沙婆、空幻连忙扶起。空幻请见小女,夏老汉将空幻带入。只见灶台与炕沿处拉起一帘,以遮油烟。帘子这边铺着草席,因天热,盖着一层纱,防蚊虫叮咬。纱表突起弱小身躯,空若无人。空幻上了炕,望其面孔,却是鹄形鸟面,贫白无血。 夏妩光在那个世界里和人欢声笑语,正与人花中刺绣。猛听得霹雳一声,下起了大雨。她急得一时无措,只用手遮头。这一动,正将手放在空幻脸上。夏老汉见此情景,瞪着眼惊呼:“我女儿能动了!” ?夏妩光觉得不是自己的头,睁眼一看,却是摸在了一个蓝眼狌儿的脸上。他两个蓝眼睛红突突的,因笑道:“等你三年,你可算来了。”空幻哽咽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夏妩光说:“我有五个愿望,说完就走。第一愿:我只求你能为我申冤报仇,不要让我抱恨离去。第二愿:我始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家,不知道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制定下的萧何律是否真为百姓?既为百姓,我只求打官司的时候不要再收一分钱,可以无偿为百姓申冤,但求天理良心长在。因为我知道含冤受辱的远不止我一人,他们哪里有钱买得公平正义。我清楚这个世界上做什么都要钱,我梦里的那个世界就不要钱,白白的为百姓申冤。即使百姓不上衙门里告状去,他们还微服走访,一厢情愿地为百姓做主,如今我就要去那个世界里了。 第三愿:我想百姓怕官,多半是他们平日做惯了威风。我只求这个世界也像那个世界一样,我们的百姓可以和当官的走在同一条路上而不惊不惧。他们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干活。不要把官民分别对待,我说这话,全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我父亲他也是百姓,最质朴的百姓。我死之后,我怕官老爷难为他。第四愿:愿官场里多几个包青天,狄青天。如此便可以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最后一个愿望,我要。”正是: 泪眼陈情到此处,忽传笑语越窗棂。 夏老汉知道女儿心事,站在门前向井边遥遥招手。那头众人言辞激烈,聊得正热。袁老农看到夏老汉招呼他,三步做两步小跑过来。夏老汉拉着他来到夏妩光草席前,袁老目睹她面目全非,胸中一股怨气撑着轻纱细缕起伏不定。不由得痛心疾首,涕泪纵横。 夏妩光笑语道:“大爷,袁大哥走了三个月了。侄女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答应。”袁老已不听她言语,只望着她点头,说什么是什么。只听她说:“我和袁大哥缘悭一面,然而早就神之往之。我知道袁大哥生前与宋小奴订了婚,只是她辜负了袁大哥一番好意。如今我们都是屈死之鬼,到那个世界里不至于孤零零的。我死之后,求大爷将我们合葬,做一对鬼鸳鸯吧!”说完,突着大眼紧着问:“你答不答应?”袁老悲泣无声,嘴里含着泪水答应了她。再看她时,已是: 花容一萎冰魂去,散作清风消暑夜。 少不得众人发丧安葬,长老亲念《往生咒》不提。 却说长老师徒到此县内七八日,见着沙婆、空幻外形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都变了样。刚开始都说来了妖怪,后来又说是胡僧,再后来直接说成外国人。 这里人向来稀罕外国人,将他们当做招财猫,进宝蟾,储钱猪。茶楼酒肆都七嘴八舌的传遍了。自然也传到新任县太爷耳里,正想着去照会一番,达诚申信。没想到衙门总领之子任如天来到县太爷后堂,愿代一行。也是这畜生合该找死,穿着正尉甲制,骑马带队,鸣锣开道。 到了邹城徐集,依然纵马横行,路人避之不及,惊叫不跌。须臾来至夏老汉处,敲门大叫。夏老汉心惊胆战,空幻笑道:“来的正好。”吩咐开门,沙婆开了门,眼前一贼,身后一贼。身后的是镖头吴为法,眼前的是任如天。你看他: 头分阴阳,左秃右长。皮厚脸硬,巴掌受伤。面颊纹蛇吐,手臂刻龙翔。白身无功名,却敢穿着战袍满张扬。松松垮垮,衣衫歪敞。大大咧咧,无知无畏真法盲。欺贤害良施手段,人情官法小鳖郎。 任如天一见袁空幻,嬉皮笑脸的低头哈腰,爷长爷短的叫着。惹得空幻浑身刺痒,问他可有害民之事?他全不承认,反说了许多巴结奉承之语。空幻已有鄙夷之心,他全然不知,还一个劲的叨叨。空幻一把揪住领子,脚一踢膝盖,那货跪下,空幻骑在他身上,问他有无害民之事?他身上万千力气被捏成了柿子,哪有力气反抗?只恨自己伸脖子套绞索 —— 自己找死来了。事到如今,光荣的做了俊杰。这正是: 颛民总遇颛民救,恶人自有恶人磨。 另一方面,新任县太爷正与衙门总领任清吃西瓜,商谈端阳节收礼之事。忽听得脚步声逼近,却是门子来报,急报说任如天和镖头吴为法被几个番氓打了。急得县太爷骑马过去查看。 果然,县太爷赶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着很多百姓。都吼着说:“打的好!”县太爷带着衙役赶来,将百姓分散开。衙门总领任清带队前来,眼见的儿子被绑在树上鞭打,已经打的血迹斑斑。任如天见他爹带人来了,直喊救命。空幻挡在前头,断喝一声:“谁敢救他?” 仗着手长,一把抓过县太爷道:“你就是那断案徇私的县太爷?”空幻手劲大,掐着骨头要断了,只告饶道:“老爷饶命!听小县说。断案徇私的县太爷已上表请辞了,小县是新任的。”沙婆在一旁拿鼻子牙拷问镖头吴为法,听到这话,立马笑道:“又一个贪官得以善终了!” 空幻自腋下取出对金杵,一手一个。夹着新任县太爷脑袋问道:“你是官吗?”县太爷直说是,又问:“是什么官?你是如何做官的?如果没有人告状,是否就认为天下无冤无苦了?你有去百姓家走访民情吗?你小时候崇拜过包青天,狄青天吗?如果皇亲国戚犯了罪,你敢将他按罪处置吗?”回答说有过,只是官场复杂,不容自己独善其身,后面不做回答。又问:“既怕得罪人,就不要当官,做买卖不行吗?”他说当官名利双收。又问:“假如无钱告状,管是不管?正义是可以用孔方所衡量的吗?”县太爷默然。 衙门总领任清出来辩护,被空幻一脚踢开。县太爷汗流浃背,满脸汗珠。问他任如天之罪,他说:“稍有耳闻,只是没有确切证据。”空幻恼火道:“又是一个讲证据的。”随即面向围观百姓,指着他们说:“你问老百姓们,他们算不算证据?”百姓们群情激奋,历数其罪状。夏老汉和袁老农二人出来拜见县太爷,哭诉其冤情。县太爷汗然垂首道:“是小县失察了。”空幻提起县太爷,让他坐在井盖上,当做公堂,就地审判任如天、吴为法。县太爷以砖头为惊堂木,走了一段过场,最后定谳斩首之罪,就地执行。早有刽子手押二人为集市,万民争赌。一刀下去,万民称快。正是: 愿世多入袁空幻,尽诛世上负心人。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48回石诚忘花痴悔逢杨木乡愿情伤缅思刘 话说空幻为民请命,亲手断送了两个奸贼性命。一时民心大悦,县太爷乃俊杰中的俊杰,早已预备好官轿,将三宝师徒请入官署,备好酒菜,移樽就教。长老也没什么赐教他的,不过多嘱托他勤政爱民之语。那县太爷三杯黄水下肚,忘乎所以,说东指西,真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又问他对此案有何感受?他只说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长老听了这话,捶席痛笑,县太爷满脸惊疑,两个徒弟也呆呆的看他。长老泪眼汪汪,拍着席面道:“当官的说出这种话来,何愁百姓不幸福!” 用过斋饭,拿了不少鸡蛋牛奶装进行李箱,就要告辞。县太爷说过几日就是端阳节,过了节再走,长老不听,慕地要走。县太爷跪禀道:“圣僧老爷为我县里除害,民皆欢喜。请圣僧老爷另赐县名为幸!”长老不好推辞道:“那就叫‘忠示庆’县吧!”又请易集市之名,长老复沉思一会道:“就叫‘宜詹同’集吧!”正是: 除毒一次千回警,天下愿无受苦人。 出了官署,外面百姓都来迎接。因后日是端阳节,那百姓十分可爱,却因高兴,提前过了。众人将屈子像和师徒几个一起抬着巡游,领略当地民风。为馈乡亲一乐,师徒几个带队比赛,划龙舟,包粽子,博浪潮,玩了四五天。百姓又在长街上设长宴以求长庆,这一通闹,直有一个月才停歇下来。临别之时,众乡亲十里相随,难舍难分。长老去意已决,嘴里酬谢不尽。 若一味叙述张文明取经之事,则略显枯燥。他几个左不过是苦行僧,晓行夜宿,栉风沐雨。路途之上说说笑笑,赏玩风景,也没什么新鲜事可记。 不知大家对小石头还有印象吗?据前文书交代,她就是石魔女王在德林书苑求学时,在垃圾桶里捡来的弃婴。当时还被颜聊彩风言诽谤,招惹出不少是非。好在她不为所动,一心喂养她。后来她和李刚指壁归山,过着田园生活。她在此期间生了一子,名叫小金刚。这个小调皮鬼十分不省心,跑到山下和农民小孩玩。两农民正在耕地,小孩坐在田埂上吃大饼。小金刚抢小孩的饼,小孩不给,他一拳就把小孩打死了。此事被石瑛所知,亲手将小金刚推入囹圄,坐了七年大牢。又为补农民失子之痛,这才将小石头交给他们领养。 这家人姓宋,给小石头起名宋小环。养大成人后,小石头对他们也十分孝顺。后来老两口给她说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地主家的大儿子,长得很豪迈。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就是好抖腿。他们都说爱抖腿的人好色,劝她不要嫁。宋小环为报继父母养育之恩,便答应了。自嫁给那货,白天都好,就是晚上不行夫妻之事。天长地久,那货难免寻花问柳。没几年,那货染病死了。宋小环便将地主家的家产让给她养父母,过了两年舒适日子,老两口也去世了。 宋小环了无牵挂,返回步天仙山寻找生母石瑛。但可惜人去山空,去云妖洞找两个舅舅,映入眼帘的却是尸横遍野,都是小妖尸首。宋小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无法接受,悲伤落泪。土地婆颜聊彩听到哭声,现身出来,将袁空幻打死豺狼烈豹、石瑛抛夫弃子之事娓娓道来。宋小环不知怎么办才好,颜聊彩道:“为今之计,小公主只好到南兽神洋沙曲山五门宫寻拜护道真人为师。学得本领回来,在南游路上截杀袁空幻,为你两位舅舅报仇。你须记着,诛杀袁空幻之日就是母女相见之时。” 此时她也没了主意,只好往南兽神洋找护道真人拜师去了。那护道真人收徒弟有一条规定,让人多有遐想。那便是收徒弟只收女的,年纪十八至三十之间。女弟子又分居家弟子和现任弟子。修炼内容不过是《太平经》、《救苦经》。最注重的是向世人宣扬道法,那些阎浮世界上碌碌庸夫看到这些世外清流的坤道,几多惊艳,几多向往。是故五门宫香火鼎旺,信奉道教者极多。 各位试想,修行是件多么清苦的事啊!况她们正逢桃李之年,时长日久,难免不思春。借着化缘之机,下山纵欲者极多。那真人这几日正为此事动怒,正以皮鞭杖棍行刑。忽报门外有拜师者,真人问:“何人拜师?”童女道:“是个绿衣平胸女子。”真人吩咐请来。未几,宋小环至。见她: 一头飞仙髻,一张菱形脸。小山眉,孔雀眼。鼻子小而耸,嘴唇薄又细。平胸直立,方见身高一米四。齿启音传,乃闻钢铁战斗声。心虽心绪变,情随情韵开。石魔女王之义女,护道真人之歹徒。 未等真人问她,她倒先说:“师父可是为这些人生气呢?这些人长年跟随师父修行,难免经不住寂寞。师父又教他们下山传道,她们见了男人自然要放纵一番。这些人情欲一开,虽皮鞭棍棒之刑亦难阻矣!”真人见她有胆有识,眼神高傲,不同俗女。又说出这一番诛心之论来,不由得赏识了她几分。乃问道:“依你如何惩治?”宋小环道:“弟子有一帖药,名叫‘催肠粉’。令她们喝下去,不动情便罢。若动情,则头白骨曲,面容腐朽,如鬼一般。她们不是爱男人么,若男人见了她这模样,如何爱的起来?”真人面色凝重道:“你是何人之女?为何心肠如此歹毒?”只听她侧脸笑道:“石魔女王之女宋小环!” 真人一听石魔女王名号,又喜又惊。忙从宝座下来,亲自接待。宋小环道:“师父,你还没答应弟子的事呢!”说着就拿出一包药呈给真人。真人叫百十名童女冲了给千名女弟子饮下不提。 真人命童女打扫上房两间,吩咐厨房备宴,全体弟子出席欢迎。那真人将她叫到寮房,亲自献茶。询问石魔女王之事,问他什么关系,只说朋友关系。宋小环说半实半虚的说了些,听得他忽悲忽喜。悲的是她嫁了人,喜的是又离了。又问她因何拜师?宋小环将袁空幻害死舅舅豺狼、烈豹,其母抛夫弃子之事详细说了,又说拜师乃为了寻袁空幻复仇。 护道真人听见袁空幻三个字,恨得暴跳如雷,气堵胸膛道:“两百年前,我因在下界传扬道法,积德行善,攒够十万功德。被玉帝召上天庭,开办蟠桃盛会。袁空幻逼宫反天,索取神权。在御前无礼,我与他大战三千回合,就要将他擒获。可巧如来出面,掌中题字,神权压顶,将这猿贼度进了佛门。如今他敢欺负石魔女王,必定是瞎子过桥——死路一条。” 真人知道她是石魔女王之女后,每天尽心尽力的传授仙法,也是她悟性高,没两年就全学会了。 那些女弟子之前妒恨她,听说她是石魔女王之女,个个都来攀亲认故。她也和女弟子们打得火热,经常下山宣传道法。一群女人在一起最多的话题无外乎男人,哪个男人富可敌国?哪个男人貌比潘安?哪个男人偷香窃玉?哪个男人坐怀不乱?她们都是这方面的巨擘。宋小环说了四个字:“哪有男人?”众人已知她练功清苦,有意放纵消遣一下。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却不敢确定。所以故做不解之状,问她何意?她也不害臊,直接说出了身体所需之羞涩之语。众人投其所好,指明方向后。宋小环道:“独乐不如众乐。”众人推辞不敢,再三相邀,乃说出实情,原来是怕‘催肠粉’发作。宋小环笑道:“我那是骗师父的,你们喝的根本就不是催肠粉,而是蜂蜜水。”众人笑道:“怪道有些甜呢!” 三四个月后,五门宫香火越来越旺盛了,前来募捐的人越来越多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摩肩擦踵来烧香还愿。这下把护道真人喜得屁滚尿流,每天忙的不亦乐乎,更加对宋小环敬信了。一日黄昏,宋小环与众人采药,居临山顶俯瞰人间,以手总揽之曰:“妙哉!尘中男子皆为我夫。”此言一出,甚为得意。女弟子们笑道:“恐未必吧小公主。”宋小环斜眼道:“天下男子无不屈服在我裙下,还有何人不为所动?”众人道:“公主可曾听说羊角村有一位杨立者?” 宋小环问:“杨立何许人?比他们如何?”众人道:“杨立字擎君,是羊角村的普通村民。因村里山神土地暴虐,村民苦不堪言。因此杨立拜黄龙真人为师,肉身成圣,有追云逐月之能,遮天蔽日之功。手里拿一杆兵器,号为水晶枪,乃五方天帝所炼制。一枪能发万冰箭,所以又号称‘冰木矢杨立’。杨立回乡之后,杀了土地山神,惹恼玉帝,派兵征缴,皆不能胜。他和九义妖春花结义,共据羊角山,为民行善。他和你的母亲石魔女王一样忠义,三界人人都说:妖石瑛,人杨立,二者重情又重义。可惜此人生性腼腆,怯生脸红,又因受过情伤,所以怕见美貌女子。见了美女或躲或出汗,人称‘白衣君子羞三郎’。你要是能把他拿下,我就服了你了。” 宋小环听了杨立故事,不由得兴趣勃然,因笑道:“我倒要会会这个羞三郎杨立,看他是如何与我母亲齐名并重的?”正是: 小环倒是攀山者,擎君不作爱花人。 还未谋面,便思量了杨立一夜。次日清晨便来拜别护道真人,谎称寻母。护道真人乃激动再三,跳来跳去,嘱咐给石魔女王带话。宋小环情知自己是去寻找杨立,口中虚虚答应。又问此行吉凶如何?护道真人占卜一卦说:“你此行千万不能遇到一个姓杨的人,不然会有祸事发生。”宋小环心里鄙夷不尽,假意放在心上,告别师父师弟,下山去了。有诗为证: 枉做石瑛真义女,淑贞自爱又何伤。 杨花最是无操守,死在擎君手上枪。 话说这天清明节,羊角村有个白衣蓝履的少年提着纸钱酒食等物要去上坟。 途中遇到一条恶龙和一位姑娘大战,那恶龙有七张口,诨名叫做七口妖龙。与石魔女王有前世之缘,原来不周山泗水滩处有湖,名曰石海湖。湖内淀五色石,晶莹剔透,日夜浮光,闪刺千里。石上缠绕一条恶龙。但有好奇者往观之,不论人魔鬼妖尽被恶龙吞食之。后来真武大帝奉旨除妖,正好路过石海湖,见湖水泛起五色神光,乃拔剑击之。缠绕在五色石上的恶龙鳞片被刺破,血滴于五色石,石化为石魔女王。恶龙负伤逃走,逃走的正是七口妖龙。石魔女王之命来源于七口妖龙,将来也要还给他。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原来宋小环要来羊角村拜访杨立,不料途中遭遇七口妖龙,七口素爱女色,见她生的妖娆,意欲强占。宋小环嫌他丑,不肯破身,于是大战一场。恰好一位白衣蓝履少年经过,将恶龙一拳打跑。宋小环得了救,前来拜谢。那少年低着头,但额头上明显有一块紫色的伤印。他弯着腰,不敢看她,脸上红丝丝的出汗,十分害羞的样子。宋小环已然猜着眼前这位少年就是杨立,不由得意忘形,胡言乱语道:“蒙公子搭救,愿以身相许。” 这话一出口,少年羞得更厉害了,只顾埋头走路。宋小环紧追不舍,嘴里喋喋不休,说什么喜欢呀,爱情呀,生孩子呀种种肉麻的话。说得少年浑身如针刺一般难受,心里很反感,已动了杀心。但青天白日,不好下手。等走至密林深处时,少年忍无可忍,一拳将她打的四分五裂,可怜宋小环: 贤淑在世要惜身,莫把童贞万众分。 宋女轻薄终自贱,擎君不做葬花人。 少年给父母上了坟,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他独自坐在山顶上观看日落,看但太阳快落山之时,他突然鼻子一酸,放声大哭。道:“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思亲深痛,乃以竹箫治曲,奏之天雨绵绵,孤鸿断影。闻者莫不悲伤断肠,乃天下第一哭乐也!少年命之为《泪海洗青天》。正是这段以竹子制成的箫奏出来的哭乐,后来倒被石魔女王所赏识,并将此哭乐传播天下,为世人所知。这又是后话了,不在本回叙述之内。 这少年是何许人呢?没错,他就是白衣君子羞三郎——杨立扬擎君。你要问他叫什么名字?家里父母兄弟等情况,他指定不告诉你。有关他的情况,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诗曰; 姓杨名立字擎君,家住南桥羊角村。 父母皆因贫穷死,亲友都为富贵忙。 是男须做真豪杰,不肯卖艺学做商。 闻听罗浮神仙广,只身勇往赴迷茫。 十载苦练神仙术,一朝出山把名扬。 山神土地罪恶多,百姓奔亡不为家。 恼破头颅冰木矢,气炸肺俯紫额郎。 单刀砍断神仙脉,孤胆震杀天庭将。 心高气傲能俯首,违直逃名忍劲强。 因嫌世间兵器短,专慕龙宫水晶枪。 从此闻名三界内,四海英雄皆相望。 义结九妖春花里,府造三天云层上。 归家独占羊角山,显圣常帮百姓忙。 村民田地皆干旱,杨立义拨过冬粮。 时长日久心易乱,擎君不愿做山王。 近日喜听佛讲卷,静待高僧出大唐。 沙婆奉命捉妖怪,却被擎君把她降。 假慈假悲假和尚,真君真神真二郎。 话说向南八百里有一村落,名叫南桥羊角村,村中有一山名为‘羊角山’。山中有一人名称杨立,杨立见众惠而好为君子,见寡利则甘做小人。其心忍面善,性腆情孤。与熟人交,豪气冲天。与生人交,腼腆如姑娘。 杨立小时,父怂母弱,常遭人欺。家中贫困,多食野菜。邻居好善,一日,将杨立带回家中食肉,邻居家中有五人,皆视立。立曰:“吾家好佛,长素食久矣。好意心领,不敢破戒。”邻居又请吃素饭,立拜谢曰:“父母长训于吾,手足之勤,不受嗟来之食。家虽穷困,勿忘断齑画粥之人。”邻居感其言曰:“生子当如杨立,为父莫学我辈。”赞言几句,杨立退出。 又一日,杨立上山背柴,口渴腹饥。正巧有一老母背柴而过,杨立见柴上放着干粮袋和水。他便偷偷的跑过去拿了干粮和水,背地里享用起来。 众人可怜他家,给他钱,杨立宁死不要。等到一个人给他钱时,他就私自要了。 这杨立有个弟弟,叫杨翼,却不是同胞兄弟。原来杨立的母亲不是羊角村人,是别村的。因不能容忍家暴,偷偷将杨立带出来,由人贩子卖到羊角村。经村民们三说四说,嫁到杨家。因为杨家有人当村长,寻思嫁到他家可以庇护母子,不愁吃穿。谁知杨父也是个暴虐之人,长因饭菜不和口味而动怒骂人。杨立气不过,要为母亲出气,又打不过他。杨父之前的老婆宋氏生了杨翼四个月后,借口外出务工和人跑了。 所以杨立只好把恶气出在名为弟弟的杨翼身上。后来杨立又诅咒杨父得重病,要他长年卧病不起。这个愿望竟然也实现了,杨父果然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杨立之母处理。后来长大成人了,弟弟杨翼跟着叔叔伯伯做生意去了,据说发家致富了。 他母亲也叫他做生意,他知道这一定是杨父的主张。他仇恨他名义上的父亲。因此看不起那些做生意的人。他说:“大丈夫在世光明磊落,我不屑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后来村里闹天灾,土地庙、城隍庙、山神庙无人供养。那些神祇们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带着上万阴兵到村里抢粮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因此,杨父和她母亲断粮多日,活活饿死。他目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等阴兵到来之时,他早吓得躲藏起来。不过他倒比别人多了一份忍耐力,阴兵纵火烧房之时,他就藏在墙角洞里。火势凶猛,烈焰腾腾,把他烤的快熟了,他也不叫喊一声,真不愧是忍王。 后来他立志外出求道,漂泊数年,终于在罗浮山上遇见黄龙真人,拜在其门下数十年,学了一身本领,终于肉身成圣。杀了土地山神,称霸羊角山,与天抗衡。其中详情,留待下回细说。 话说此时的杨立坐在山上久久不动,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来,上面画的乃是一名绝色佳人。画中佳人正执笔写字,眼神汇聚笔端。原来这画上女子名叫刘凤璇,也是黄龙真人的弟子。他们是一个班级的,刘凤璇人缘很好,很多人都围着她。尤其和男性道友之间最是融洽,他们经常在一起说笑。男孩女孩之间难免有些身体接触,人家都不在乎。他却看不惯,所有人都和刘凤璇接触,就他离得远远的,还在背地说她贞妇爱色,纳之以礼。言外之意说她是没有冰霜之操的女流之辈。 这些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如何能忍得了?他又不合群,常常独来独往。所以这样的人最好欺负,他们那些人听到杨立辱骂刘凤璇,都来打他。正巧被刘凤璇撞见,阻止了下来。此后一段时间里,刘凤璇见杨立相貌清秀,少年英才,有意和他相处。偏偏杨立刻意躲避,说什么瓜田李下,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等语。道友们跟着瞎起哄,私下里问杨立是不是喜欢刘凤璇?杨立一个劲的说不喜欢,还说家里已订了婚。出师返乡之后,就要行婚嫁之事。道友们不由得赞叹他不忘糟糠,难遗故剑。 杨立手上的画像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天黄龙真人授课,令弟子们抄经。刘凤璇便全神贯注的抄起经来,刘凤璇的座位又在前排靠窗户的地方,光线明朗,映衬的刘凤璇也更加脱俗。坐在对角线上的杨立看到此情形,偷偷的将她画了下来,心里仰慕不绝。 杨立出师返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宋小媗结婚。谁知宋小媗已改嫁给地主老头,做了三夫人。地主老头知道杨立出师返乡了,吓得直接将三夫人推了出去,请人送交杨立。宋小媗和杨立从小青梅竹马,玩的很好。小时候杨立怯懦,不喜欢和男孩玩,也不和他弟弟杨翼玩,就喜欢往宋小媗家跑。两家又处的好,宋家父母以为杨家有人当村长,嫁到他家有脸面,不愁吃穿。 于是他们两家定了娃娃亲,等一过十五岁就举行婚嫁之事。没几年,村里闹天灾,土地山神趁火打劫,两家父母都死了。那时候杨立要出远门拜师,临别时曾劝她另嫁他人。宋小媗亲口立下‘擎君不返,永不嫁人’的誓言,并剪去头发以示忠贞。当时把他感动的痛哭流涕,心都化了。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却嫁人了,还是嫁给一个有妻妾的老头,做了人家的三夫人。当杨立质问她的时候,她冲喊着说:“我让你喜欢我了吗?我让你接受我了吗?”还羞辱杨立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为你守节?你也不看看你的德性,你就像一个女人一样,连胡子也没有,你又不是太监不生胡子?像你这种伪娘,老娘不稀罕得嫁你。”杨立当时被这几句话伤得抬不起头来,低头哈腰的任她谩骂,内心自卑的认为她说的对,自己就是个伪娘。 原来杨立长相俊美,有一张桃花脸,无须唇。惹得天下耻笑,皆戏说:“无须娘子,是为太监乎?”杨立面虽露笑,心实恨之。有一天雷雨霏霏,闪电烁烁。杨立站在高山之巅,仰面骂天。一道雷电下来劈在他的额头上,肉为腐烂,久之额头呈紫色。故人皆呼他为“紫额郎”。复恐人笑他为“无须娘子”,又将毒蛇捉住,放到嘴唇,任蛇咬唇。久之,唇由白变青,以为胡须之状。这真是: 自卑忍人终得胜,不要颜值要手段。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杨立义捐过冬粮沙婆首论爱情观 ? 话说如今的杨立是威名赫赫,天上有春花府,地上有羊角山。又有九义妖誓死追随,保村一方平安。村民视之为神,在槐树下建起擎君庙,供奉香火。但是你知道当初拜师学艺的他是怎么样的吗? 当初杨立为了拜师,一天走一千里地,山林旷野之中几次饿晕。路过饭店菜馆或偷或乞填饱肚子,最落魄的时候还跟猪狗抢食吃,霸王餐也没少吃过。好在此人骨头硬的很,七八个大汉拳打脚踢,一声不吭。吃的解决了,睡得地方就睡在杨树上。因为杨树高,睡之前,手指夹香,香之燃尽,必烧其肉,而遂之醒。 经过一年的辛苦,终于到了罗浮山。到了山门前,接待的是两个弟子。一胖一瘦,胖的叫谭德,瘦的叫吴燕。一男一女,挡在门口。见来了个叫花子拜师,挡住不让进。杨立怯生,更不善言辞,只是一味地磕头。他两个问他索取贿赂,杨立摇头。两个人将他往外推,杨立一直跪在门外,不吃不喝,连续三天。 黄龙真人讲经授课之时,忽然对谭德、吴燕野说:“你们来我这里几年了?”二人说:“十五年了!”真人说:“你知道为师收了多少弟子吗?”二人心算一会,上答:“师父设道百年以来,已收得十万弟子。放眼天下,十有七八都出自师父门下,可谓桃李满天下。”黄龙真人问道:“为师的束脩之礼是多少?”吴燕抢着道:“师父年纪大了,怎么连自己个的身价都不醒得了?师父制定规矩,每位弟子入门须交钱三百,另备两个三十斤重的南瓜。” 黄龙真人望着他两很无奈的说:“你两个下山去吧!到人间买房买田,过日子去吧。”二弟子不解,追问内情。黄龙真人乃问道:“今天来了一位贵客,你们是怎么接待的?你们得罪了他,留在山上会没命的。”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所谓贵客就是那个跪在门口不肯走的叫花子?二人吞吞吐吐说出叫花子拜师被阻之事,黄龙真人道:“此人便是贵客。此人不善言辞,且含羞怯懦,但深爱记仇。等他高飞之日,必是你二人送命之时。” 二人听师父说的认真,心虚起来,忙问如何处置?黄龙真人道:“有两条路。要么你两口子离开这里,到人间过日子去。要么把你在山上开的酒店货铺取出三十万利息送给此人,并认他做干爹。”原来二人是黄龙真人的大管家,学艺不精,却精于生意算计。山上开的酒馆旅店,一应百货。平时弟子们又不可随意下山,吃酒吃肉,买东买西都便宜他二人了。 二人乃蚊蝇逐臭之辈,只要不离此地,何事不能为?立马答应。果然掏出三十万送给杨立,杨立宁死不要。二人说:“不收钱不让拜师!” 他二人态度强硬,又把话儿说的四角俱全,杨立如被梳弄者,凌乱默然。二人塞了钱,又跪下拜干爹,搞得杨立惶恐不已,像小姑娘一样把头扭过去,他二人各抓一只胳膊,倒头便拜。吓得杨立连连回拜不已,二人拜罢,抬着杨立去见真人。 黄龙真人见杨立有英雄之气,自思此人定能为罗浮山争光传名,遂收之。 黄龙真人将杨立带到五龙潭,指边五尊巨石,又指万丈飞云顶道:“你将这五尊巨石背上飞云顶,一炷香为限,成则收汝。” 这五龙潭有个故事,大禹治水时,曾见东海有五条龙被真武大帝困住,意欲收伏。大禹见五龙乃骨肉一家也!大禹生了恻隐之心,便将手里测海深浅的定子扔了出去。将真武法宝击碎,救了五条龙。后来大禹治水路过此潭,有黑风妖卷起大风,谋害大禹。危难间,五条龙与黑风妖斗,不敌,亡于潭中。大禹为纪其功,呼此潭为“五龙潭”。 飞云顶也有个故事,飞云顶乃葛天师飞升之地。葛天师好炼丹,每炼一丹,皆来峰顶试飞,多有不成。后炼至八十一天,服下仙丹,又来此试。不料一飞腾云,直奔仙宫。后世徒孙称此峰顶为“飞云顶。” 话说真人叫杨立背五尊巨石,杨立不善言辞,只一味照做。只见他背石而上。石过重,杨立手指头磨破,脊背擦烂而不发痛声,香已点完,五石还剩一石,杨立咬牙忍痛将最后一石背上飞云顶。有诗为证: 忍人心藐力无穷,负重背石百练功。 得意黄龙夸自耀,擎君皮肉太从容。 黄龙真人甚喜,遂欲收徒。四大弟子曰:“香已点完,石未背完。逾期而毕,不能收徒。”黄龙真人道:“杨立乃凡人也,不比小瑛先天神力。背此五石,已为不易,何必刁难?”于是不听四大弟子之言,收了杨立。黄龙真人见杨立后背血迹一片,映衣而出。黄龙真人为之心疼,亲自去衣,拿出丹药,涂在背上,以为止痛。 黄龙真人口中的小瑛是谁?原来正是石瑛。话说这五龙潭原来有十一尊巨大山石,前六尊就是被石瑛所搬。当年黄龙真人为试石瑛学道之心,将石瑛引到后山,随行有四大弟子。黄龙真人率众登上飞云顶,见四周无座。乃叫石瑛道:“为师久站腿困,你去五龙潭背六尊石头上来。”瑛问:“搬石何用?”真人说:“坐着。”问多重?真人道:“潭下两岸有十一尊巨石,每尊重三千六百八十斤。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背不上来就勿做我徒。” 瑛无畏,果背石。往来于上下之间,高呼:“累累累”。 最后还是背完了六尊巨石,真人不收为徒,瑛问故?真人道:“我不收喊累之人。”瑛曰:“心如何想,嘴如何说,有何错?且吾以累为口号,喊之为提力也!”真人问四大弟子:“观石瑛为何等人也?”四大弟子道:“心直口快,善恶分明,乃天下第一快人也!”真人乃教之法术,学习道法。三年内,学有所成。 出师之时,真人为使罗浮天下闻名,乃寄托于石瑛道:“日后要将我罗浮山发扬光大,使天下慕名而来。” 且黄龙真人私爱于石瑛,临走时又教了她一招“滚声雷”,如遇敌人时,只叫一声“滚”!天上就会砸下一顶雷石来将其砸灭。石瑛因感此功近于邪道,弃而不练。 黄龙真人也有不少女弟子,白天圣母一般,到了晚上都汇聚在草丛里桑间濮上,快意风流。杨立每每夜间练功不小心就撞见了,看的直脸红,嘴里不敢说,心里直骂那些女子不要脸,因感叹道:“悲哉!世上再无童贞矣。 杨立初次拜师,受到黄龙真人之厚待,处处以其为榜样。竟还让人拜他为干爹,世上哪有此理?那些弟子们早就虎视眈眈,冷眼睥睨了。黄龙真人不在的时候,那些人哪有不欺负的?一群人将他堵到茅厕拳打脚踢,更有甚者,拿尿桶扣他头上。后被刘凤璇撞见,遣散了他们。杨立心里对她有了好感,只是她身边却围了不少道友,以此猜度她也不是贞洁之辈,心灰意冷,仅拜师一年零六个月便要出师。有诗为证: 拜师学艺静中修,何必因情不自由。 堵逆逢刘应庆幸,卑微心志总犹犹。 虽然拜师时间不长,却学有所成。出师之时,黄龙真人为他颁上五级三证,都是特级特证,有了此证,走遍天下穷不了。又将镇宫之宝四矢三弦弩赠与杨立。又将一副画像,一封书信,还有两颗夜明珠递给杨立道:“你有一位师姐,名叫石瑛。她明眸善睐,实为我所爱也!她住在步天仙山之云妖洞,你可将此书信转送给你师姐,还有这两颗夜明珠都送给她,以表为师之心意。”又语重心长叮嘱道:“爱徒此去,定要为我罗浮争光,使我罗浮名扬四海。” 杨立不善言,只是点头。收下物件,拜别师父,扬长而去。旁有四大弟子远望杨立,黄龙真人深感骄傲,问四大弟子曰:“观杨立之人如何?”四大弟子曰:“违心之辈,心上有刀。”黄龙真人辩驳曰:“非也,我观杨立殷勤少语,君子之风,正乃我之爱徒也!”又问:“观杨立之志如何?”四大弟子曰:“不是抱羽之鸡,也非展翅之鹰。”黄龙真人见四大弟子如此说,心有不乐,闷闷而去。 话说杨立下山之际,遇到一场厮杀。是一伙虎狼妖魔和一伙家禽野兽争夺地盘打了起来。杨立不急出手,暗中观看。只见家禽野兽处于下风,但他们毫不畏惧,一人受伤,百人奋死。危难关头,杨立一招克敌,救了家禽野兽。他们乃是贺飞、陆威、杜小白、胡映雪、纪鸣、苟忠、朱良、毛笑花、杨善九妖。 分别是鹤、鹿、兔、狐、鸡、狗、猪、猫、羊九妖。 他们本是某人家里的家禽、猎物。面临屠宰之危,被石魔女王所救,施以法力,幻化成人。 石魔女王告之曰:“义者,理也。理者,道也。但所为人,当以义为先,理随其后。”九妖乃结义,俗称“九义妖”。九义妖欲追随石瑛,石瑛曰:“吾乃天涯一游子,以天地为父母,以万物为兄弟。以仇励志,以恨谋生。追随于吾,乃不智之举。” 九义妖问石瑛:“女王将去何方?”石瑛曰:“徂往恨之前方。此四周皆高山大川,山内多居贫苦百姓。吾平生无过人之处,所恃者仅一副好脾气。吾走后,愿尔等勿以强欺人,闲暇时,多襄助贫苦耩地耕耘。” 九义妖牢记女王之言,常帮百姓耕田种地,自己也快乐许多。就是可惜,可惜九义妖不投女王投杨立,以至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九义妖为感激杨立救命之恩,情愿拜为麾下。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乃女妖也,痴迷杨立,不由自主道:“紫郎真君子也!”真是: 痴情女子眼不明,总将外表断真身。 话说九义妖情愿追随杨立,时正值春风,于是杨立执桃花,贺飞执山茶,陆威执杜鹃,杜小白执白玉兰,胡映雪执紫玉兰,纪鸣执琼花,苟忠执君子兰,朱良执海棠,毛笑花执牡丹,杨善执芍药。十人执花结义,是为“春花结义”。 九义妖之中有三妖为女,乃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杜小白聪明可爱,胡映雪美丽迷人,毛笑花温柔体贴。三妖皆暧昧于杨立,蜜称杨立为“紫郎”。 话说杨立春花结义后,回归羊角村。要和宋小媗结婚,谁知宋小媗违背当年诺言,嫁给了地主老头,做了人家的三夫人。杨立怀揣爱情信念上门求她回心转意,谁知她百般羞辱,还说他不男不女二椅子,不长胡子是太监。杨立灰头土脸被她羞辱一顿,没有反抗,内心也觉得她说的对。于是才在雷雨之夜,站在高山之巅,仰面骂天。招致雷电击头,疼痛中千忍万忍,面相冷酷,额头发紫,遂世称‘紫额郎’。又徒手抓蛇,放在嘴唇处咬,嘴唇余毒,久之发青,以为胡须之状。 杨立受此羞辱,不禁大怒,于是杀了山神土地。昔日闹天灾之时,只因无人给山神土地上供香火,山神土地便召集阴兵入村劫掠屠杀,后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后,人们按时祭祀,他们才本分多了。如今杨立受了女人之辱,不好当面杀女人,恐传言不好。于是就重提旧事,罪问山神土地,并一枪穿喉。惹恼了天庭。玉帝派兵征剿,都以惨败而终。 玉帝战之不胜,乃招安之。令人在九天上建造宫殿,杨立道:“凡夫俗子不敢居高临下,更不敢割舍兄弟情义,只在三重天上便罢。”玉帝乃令人在三重天建造‘春花府’,意为不忘春花结义之情。杨立召唤九妖上天住殿,九义妖不知如何报答,惟有泣拜。后来三界人人皆言:“人杨立,妖石瑛,二者重情又重义。” 杨立听说东海有一件兵器,名唤“水晶枪”,乃五方天帝所炼制。插入东海,永使龙族兴旺,今日杨立以武会友面见海龙王,直言要水晶枪,龙王不敢有违,可又舍不得。杨立把一把刀驾在龙王头上,没奈何,只好给他了。这水晶枪有一绝技,手一挥枪,便放万千冰箭,射着人立即化为冰人而碎裂,所以杨立又有个绰号,唤做“冰木矢”杨立。 ? 冬日黄昏,天短夜长,杨立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日落。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都喜欢他,知道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早早地做好饭,怕他冷,早早地织好棉袍,把他的卧室整理的妥妥当当,俨然贤妻良母。 杨立坐在石头上,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在想刘凤璇嫁人没有?过得怎么样?又拿出她的画像看了看,都撕碎了。又将黄龙真人赠给他的画像打开,见画中女子美若天仙,似曾相识,心里叫声“师姐。”于是将画像收归己有,每遇伤心之事皆打开偷视之,以作励志之用。又打开信封观看,里面写的都是黄龙真人对石瑛的追求以及爱慕,杨立受不的肉麻之语,恨得咬牙切齿,将信封烧了,又将两颗夜明珠握成面粉。 话说群英洞的石魔女王意欲招贤纳士,为豺狼烈豹雪恨。已经收了独角金牛、铁角山犀等众妖。后来听说杨立之事迹,石瑛甚为赞叹,曰:“杨立乃凡间之第一英雄也!”于是亲自提笔,以作书信,要与杨立共结大义。后人有诗讽刺石魔女王曰: 义失心死恨无穷,女王之心混沌中。 必因仇恨迷双目,才将小人做英雄。 话说杨立于春花府理事,老大贺飞进来道:“大哥,石魔女王送来书信。”杨立拆视之,信曰: 四周山群英洞妖族领袖石瑛上书羊角村之擎君阁下:瑛乃女流,居以山陬海噬之中,鲜知世事。唯闻阁下英雄之名,叹而起敬。瑛以庸才,为世所误传。与阁下齐名并列,闻之使瑛汗流洽衣,不能澹然。阁下有拨乱之才,清华之志。义有斩神放粮之举,雄有与天对峙之势。武有南海寻兵之力,德有春花结义之情。以瑛刍荛之见,阁下正当广结天下义士,为三界所辟邪。实言相告,瑛之兄长豺狼烈豹为贼人所害,故披榛采兰,以招四海贤才。闻阁下威名,足以震慑天心。若阁下归瑛,为瑛雪恨,瑛愿为灶下婢,终所侍奉。书不尽言,瑛引颈揖望,以待阁下光临。 杨立视毕,正待回书。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三女妖笑吟吟地进来,杨立急忙将书信收了。三妖道:“紫郎何事惊慌?”杨立摇头,并不言语。三妖见不说,也不逼问,于是一个按摩,一个洗脚,一个喂食,三女妖尽心侍奉杨立。 因杨立拿不定主意,以致三个月才回信石魔女王,信中只有六个字。却说杨立将信交给老大贺飞,贺飞将信送至四周山群英洞。石魔女王兴奋地打开信封一看,只有六个字,乃是“人妖岂可共处。”石瑛心凉,频频叹息。独角金牛恨道:“这个凡人找死,女王纡尊降贵,躬传尺素。他晚三个月才来回信,足见其傲慢之心。今又以此言相辱,无礼太甚,我当前往杀之。” 石魔女王急阻之曰:“莫冤枉他,晚三月而回信,必心有千言而笔下不知何写。杨擎君之心思,非你我之辈所能猜度。”于是叹息一声,招收杨立无果,就此作罢。 话说杨立每日与九义妖宴饮谈心,日子过得甚是欢快。 一日,春花府酒水不够,杨立去向玉帝要。路过南天门,因走的快,不小心撞倒一位仙女,她手上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撞飞了,杨立既不说对不起,也不去扶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谁知那位仙女从此记住了他,只可惜有缘无分,此为后话,不在本回叙述之列。 话说杨立仍住在羊角山,九义妖住不惯天庭宫殿,也下界与杨立在羊角山,时有无数万岁魔王、大罗神仙,治世帝王纷纷请他出山,许以荣华富贵。九义妖都劝杨立出山,杨立说:“我从小在村里长大,乡情易舍,村恩难忘。无以为报,我哪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守护村民,让他们平平安安的,也算报答村里恩情了。”九义妖闻言,更加钦佩不已,深深庆幸自己跟对人了,在他手下更加卖力了。杨立闲时只在山下与九妖开荒种地,自力更生。种了些山药、胡麻、油麦、莲豆、藜麦、玉米,大豆等。遇旱求雨,遇阴求阳,倒也长得飞快。 可是村民就惨了,自打杨立打死山神土地,公然与天庭为敌。上天便不给羊角村降雨,导致百姓田地干旱,颗粒无收。入秋后只能上山摘野果,刨野菜为生了。杨立得知后便把自己种好的粮食分散给村民,让他们过冬,以后每半个月送一次粮,九义妖劝道:“大哥,咱们辛辛苦苦种的粮为何要全给了他们,眼下入冬,咱们可怎么过呀?” 杨立道:“我从小生活在羊角村,是吃着村里的饭,喝着村里的水长大的。所以村恩难忘,如今学艺归来正是为了感恩报德。再说我在天庭也有奉禄,够兄弟们吃了。”九义妖闻言,皆叹服之。 话说唐三宝离了江正莒县,一路向南而去。此时天气已过了小寒,正往大寒里去。但见: 天地茫茫,积雪皑皑。千山不见松树影,万里难闻飞鸟鸣。平路虽宽,一片迷茫。 山路虽险,登高望远。师徒三人一会走山路,一会走平路,一会绕悬崖,一会爬陡坡。这走了一路,闷了一路,也累了一路。 师徒找了个窑洞,生了火取暖。三宝问:“狌儿,我们这走了七八个月了,鞋都磨烂了多少双,怎的还不见有个什么城池国门也?是不是走错路了?” 空幻嘿嘿笑了几声道:“没走错,没走错。只是师父心急了些,这南游路上八百里一村,三千里一国。自离了江正莒县,这才走了一半,还剩一半呢!常言道:‘但看前程,莫问路程’。师父精通佛家经典,快给弟子讲讲净饭王,空心说净饭王是个能吃的饭桶,弟子不知是不是?” 三宝嘴冒寒气道:“净饭王是刹帝利种释迦族的第五世国王师子在的长子,他还有三个兄弟乃白饭王、甘露饭王和斛饭王。长子净饭王继承了王位,他便是佛陀的父亲。” 象沙婆不耐烦的道:“别议论佛家事了,说一说人间俗事吧!”空幻依偎在三宝怀里,指着沙婆笑道:“师父快看,她想嫁人了。”说着哈哈大笑。长老也笑道:“你不用忙,舍利佛收你之时有言在先,只要你保我取了真经,成了功果。到时候任你看上了谁,都许你还俗婚配。如果在人间找不到合适的,舍利佛说了,还让你在佛门中挑选一人,一并还俗恩爱,你说好不好?” 沙婆唉声叹气道:“说得好听,不过是画饼充饥罢了。我不明白,爱情的前提为什么要以身材相貌而开始呢?世上从来不乏身材相貌极佳的,可钟爱她们的那些男人为什么又会始乱终弃呢?身材相貌好的,是不是给人一种误会,就认为她们是烟花堆里的风流妃子,不干不净呢?既然如此,世人为何在择偶上还要看重身材相貌呢?男人们把女人们当成衣服挑挑捡捡,试来试去。女人们却也沾惹了男人习气,彼此之间争妍斗艳,冷嘲热讽,始终不能同仇敌忾。” 又说:“天下名人最是可恶,无一不作诗行文赞扬美貌女子。以至于世人都追着于外表,离真善美越来越远,天下哪有这种放屁的名人?如今出名者并不是为国为民做出了多少贡献,只要能哗众取宠就能出名,就是名人了。一个名人也必须要有好三五个美貌女子去衬托他,去点缀他。如此才算是名人,否则,就算操劳一生,若无一二美貌女子陪伴他,世人也不去传扬他。可见女人成什么了?成装饰品了。哪里还有什么爱情?” 又说:“如今女子嫁人更是荒唐,动不动彩礼数十万,谁出的起嫁谁,可见嫁人也是变相的卖人。爱情何在?”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缚猿心万夸杨立识郎义三戏擎君 诗曰: 佛光一散天暗淡,浓云滚雾妖泛滥。 周僧自幼仰玄奘,取经何畏路艰难? 佛猿志超孙大圣,一杵敢捅万魔山。 易除外敌魔鬼蜮,难防内患小人专。 取经白走南游路,扬名更是成空幻。 可怜多少正直人?都丧玲珑小棋盘。 话说象沙婆提到爱情,又说:“爱情爱情,是因爱生情。两个人在一起首先是要有爱,而不是有钱,现在却是因钱生情,我看应叫钱情。古来多少痴情人是因为钱走到一块的?却是因为没钱而放弃的。可叹世上的夫妻都不是原来所钟爱者,选择前者是幼稚吗?选择后者就是成熟吗? 殊不知她们抬高身价,让男人们以上万彩礼钱去迎娶她。她心里值得高兴,岂不知男方却是另一种心理。他们总以为老婆是自己花大钱买来的,打的骂得说得,如同货物一般随用随弃。只要委屈自己这一次,日后便是他的天下。如此一曝十寒,养成漠视习惯,难以维持。不如贫民家的后生,虽然没钱,但可以用一生真情去对待她。前者是以金钱换真情,所得不过一场婚礼而已。后者却是以真情代金钱。所拥有的却是一生的关怀备至,可惜这种爱情不会停留在富贵名人之中,而是播撒于贫民百姓之家。他们终身不知情为何物,却终身为情所动。世人看不到这种爱情之伟大处,富贵名人亦不屑观看,才使‘爱情’一词陷入绝望空洞之地。”有诗赞曰: 沙婆哭诉爱情难,大块长篇吐字欢。 金奖名人皆著作,妇家言语也清冠。 话说沙婆一人喋喋不休的发表爱情之论,听得长老、空幻迷迷糊糊的。听她唠叨完以后,长老派她化缘去,开玩笑的说:“说不定还能化来一种缘分,不比你这这里空谈的好?” 那肥坨是个火绒子脑袋——沾火就着。听了师父的话,脑海里再不能平静,幻想着前方有个檀郎等她,受了怂恿,真个抖擞精神,拿了四棱石钵化缘去了。 话说羊角山里杨立正与九义妖下棋消遣,忽童子报:“擎君爷爷,外面来了头大象,手里拿着鞭子正在叫骂。”不等杨立出马,老大贺飞便道:“大哥勿惊,待我去看。” 贺飞拿着铁爪链出了三重洞门,见到象空心,是肥头大耳,蜡黄身子。两根香蕉牙,一对铜铁柱。手心握一赶羊鞭,贺飞立定道:“你是那山的妖精?为何叫骂?”沙婆道:“爷爷非妖精,乃取经僧象空心是也,今奉师命来村里化缘,到了一家老公公处,因错过饭点,只化了两个碱大馍馍,三瓣子蒸山药。经过山脚下,因解手,化来的斋饭被你们洞里小妖抢走了。” 贺飞笑道:“什么象空心,我看就是瞎操心。我大哥林下君子,治下有方,怎么会纵容手下盗取你的斋饭呢?我大哥喜欢清净,不要啰嗦,赶紧走开。” 象沙婆本以为此行必有佳遇,谁想白辛苦一回,还丢了斋饭。上门来讨,还不通情理。不由得气急败坏,动起武来。贺飞拿起铁爪链就挥来,被她用迅雷鞭缠住。又把鼻子一甩,就把贺飞打出一丈外。沙婆挥鞭来取,不提防一杆亮晶晶明晃晃的长枪刺来,刺破手腕。沙婆手一疼,丢开了迅雷鞭。 杨立手执水晶枪扶起贺飞,转过身来,对着沙婆低头作揖,拜了两拜,细声细语道:“这位师父有什么事么?”象沙婆一见杨立相貌,心不由一动。只见他: 身高米八,小瘦高个。白衣蓝履,紫额青唇。君子风度,幞巾韝纺。椭圆头,桃花脸。愁鹰眼,狼笑目。额上电伤成紫色,手中利刃是水晶。眼纹多耻笑,眉头蓄孤傲。腼腆不谈情,一生违心人。身如死水平静,心似生猴好动。性冷自矜目无人,沽名钓誉情与义,赚得天下奉英雄。绰号人称冰木矢,偏有人呼紫额郎,更有人尊擎君爷。 话表象沙婆见了杨立相貌清秀,一表人才,心里乐开了花,乃赞叹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罗敷若遇紫额郎,定起波澜跨宋墙。” 沙婆一把拉住杨立道:“紫额郎,你叫什么名字?”杨立怯生,低头腼腆道:“杨立。”沙婆有意调侃他,好看他脸红汗流。不由道:“你也是七尺男儿,说话声音怎么和女人一样,能不能大点声?”旁边贺老大听了这话,哪里忍得?就要动手,杨立嗯了一声,他便退下去了。 杜小白最爱杨立,从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她在洞中正为杨立煮粥呢,耳朵特尖,一下就听到有人说他坏话,立马恼了。操起一把砍刀冲出来就要砍了象沙婆,杨立夺了刀,厉声道:“三妹退下。” 杜小白听了杨立之言,方不动怒,象沙婆倒发了醋意,一甩鼻子将杜小白卷在半空中,下了狠心要置于死地。杨立跪下千求万求,象沙婆才略松了松。问杜小白:“你是他什么人?”杜小白憋着气道:“肥妖婆听好了,我是紫郎的未婚妻,你要怎样?”象沙婆甩了杜小白,一把抓住杨立,照脸蛋上摔了两巴掌。发了疯的质问道:“她是谁?” 杨立低头冒汗道:“三妹。” 此时毛笑花、胡映雪及手下弟兄闯出来围住象沙婆。二女妖一面心疼杨立,一面怒骂沙婆。象沙婆见又出来两个好看的,不由得问:“她两个又是你什么人?”杨立乖乖答道:“四妹和八妹。”象沙婆道:“你没结婚吗?”杨立轻轻的摇了摇头。象沙婆心里乐开了花,还不信,又问了几遍,得了确信,傻呵呵的没完没了的笑。 杨立问九义妖:“谁拿了她的斋饭?”苟忠畏畏缩缩的走出来,双手奉上四棱石钵,里面空空荡荡的。众妖都替他害臊,指责他道:“你也太丢大哥的脸了。你跟着大哥吃好的喝好的,哪顿亏过?干什么要去偷着吃?被这个老肥婆讨上门来,百般羞辱,你让大哥怎么做人?”苟忠受人指责,跪地请死。杨立扶起来,好言安慰道:“六弟不必自责,是大哥无能受辱,非干六弟。”又对众人道:“不可责备六弟!” 杨立将自己的饭倒给象沙婆,百般赔礼,象沙婆得意嘻嘻的去了。 沙婆回去后,看见长老圪蹴在石头上啃苹果,空幻吃香蕉。沙婆远远的说:“你们都吃上了?”空幻道:“等你化斋吃,早饿死了。”沙婆笑呵呵不合嘴,将斋饭给了长老。憋不住心中喜悦道:“师父,弟子有佳偶了!”乃将杨立之事从头到尾唠叨了一遍。长老半信半疑,权且笑两声祝福她。 吃了斋饭,沙婆又领着长老去施舍斋饭的那家里借宿。 众人绕过篱笆桩推开围栏栅,刚要再走一步,一条大黄狗窜出来汪汪大叫。吓的长老脑子缺氧,两腿发软。 空幻上前稳住长老道:“师父,卒子过河,勇往直前。” 那大黄狗卧在门口像狮子一样,长老看都不敢看,哪敢往前走。空幻抚慰道:“大胆走就是了,常言道:‘露齿的狗儿不咬人,”正为难间,从柴门里走出一个胡须洁白的长者,拄着拐杖来到门口打走了黄狗。问一声:“谁来了?”沙婆道:“老人家,中午是我到你家化的斋饭,这是我师父师兄,来你府上借宿的。” 长老见了先作礼道:“老者你好,贫僧乃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国去往南海普济寺取经的和尚,因天寒日暮,无个去处。适才见此生烟,故来贵府投宿一宵,望长者接纳。”长者虽老,胆量甚好。他见空幻、空心、骆驼犬异样全然不惧,笑呵呵地迎纳师徒进门。 长者在炉子上烧了热水,准备给长老洗手烫脚。完了又搬了木板,凑成大桌子请众人吃饭。长者锅里煮的是扁食,煮好后盛在篮子里放到桌上,又每人碗里倒了些醋。 长者坐定道:“天寒地冻,且吃些扁食,暖暖身子。”长老问是什么馅?长者说是白菜蘑菇,复问道:“长者尊名贵姓?高寿几何?儿孙得几?”长者拈胡苦笑道:“老汉贱姓李,人人喊我李老汉。至于年龄姓名老汉皆忘了,子女儿孙更不曾有。” 空幻是个多嘴的人,他听有人忘了年龄姓名便道:“真是稀罕事,俄袁空幻自得人身以来,还从未听说有人把年龄姓名忘了的。”长老笑道:“这正是李长者人生之大悟也,世间多少人想如此,却不能够。”李长者转问三宝道:“敢问长老上下,佛寿几何?”三宝道:“贫僧俗姓张,叫文明。幼年皈依我佛,法名义净,因海外求经。时逢大唐盛世,凡中华客人出于海外,皆称唐人。故天下皆以我为唐义净。到武周女王陛下时,与女王陛下结为姐弟,又闻听舍利佛说南海有《三宝大云真经》,故赐号“三宝”,世人称我为唐三宝。自洛阳一别,也有八个春秋,过了今年,六十有三了。”李长者看看三宝粉面嘟嘟的,笑呵呵道:“不像,不像。” 象沙婆因偶遇杨擎君,食欲大增,一转眼就吃了三大碗扁食,喝了三大碗汤。肚子还是空空的,又听他们说个没完没了,心里一急,喊了三个“饿”字。李长者又去做饭,长老阻止道:“老人家且歇火罢,我那徒弟是个没饥饱的,不知要吃你多少米面才算。” 长者笑道:“能吃是福,不怕吃穷我,不怕吃穷我。”说着又进厨房忙活一阵,做了一锅大杂烩。里面有白菜豆腐,茄子山药,粉条海带。这下吃的空心大汗淋漓,心满意足。 长老喜道:“李长者,今年可是丰收之年?粮食打了多少?卖了几个钱?”李长者哽咽良久,乃道:“今年乃荒灾之年,颗粒无收。” 空幻道:“老儿不实在,既是灾年,没有收成,怎么还有粮食做饭?”长老也提出这样的疑问,李长者于是就把天灾之事说了,又把没钱供奉香火,惹恼了山神土地,带着阴兵如何剥削、如何压迫百姓,杨立如何学道斩山神、灭土地之事说了。最后又是如何得罪上天,所以惹恼上天,三年不曾降雨,最后杨立又是如何义捐过冬粮的事说了一遍。沙婆听得热血沸腾,忙问:“他娶妻没有?”李长者叹息道:“早年和一姓宋的姑娘订了婚,他走了这许多年,姓宋的没几天就做了地主家的三夫人。也是他两个坏事干多了,遭了报应,一个月前下了大雪,别处没事,唯独他家被雪覆盖,等人来救时,一家子都冻死了。” 三宝问道:“贵村何名?人户几何?何人管辖?老百姓生活如何?” 李长者一一说道:“我们这村叫羊角村,有一座桥自北向南而往,又叫南桥羊角村。桥下有八百户人家,共计三千人口。我们这里有山神土地管辖,但自从杨立灭了山神土地后,就选了三五个村长管辖。别处老百姓不晓得生活好不好,这村里的老百姓自打杨立学艺归来,便生活的富足了。师父们打死也不信,我们每月都能领到十斤肉、十斤油、十斤面、十斤米。 师父们更想不到这东西是哪来的?原来就是庙里的神仙发给我们的,以前啊都是我们供奉神仙,如今神仙供奉起我们来了。说到底还是沾了擎君的光了,自打他学艺归来,杀山神,灭土地,为民除害后,玉帝招安,在天上有春花府,在人间有羊角山。九天大帝、三界霸主、四海英雄纷纷请他出山,都被他拒绝,只愿留在故土,守护一方平安。当地的神祇哪里敢受我们的香火,还舍本倒贴我们吃穿用的,每月都有米、面、油、肉三十斤粮助。老汉我已领了三个月了,就我一人,吃都吃不完,哪有这样的好事。” 三宝想起来时所见之山,因问道:“长者,贫僧来时看见有一山耸立青云,山势如角,不知是座什么山?”李长者道:“那山叫羊角山。” 没等李长者再说一个字,三宝便激动的起身直喘气叫:“羊角山,羊角山。到了,到了。”李长者问沙婆:“你师父怎么了?” 沙婆道:“不知道,中邪了。”三宝道:“你们不知道,当初我奉命南游取经,武王陛下于洛阳龙泉寺为我煮面送行之时,我曾说我没有去过南海,不认识路。是舍利佛跟我说,南游路上有三座山,只要过了这三座山就离南海不远了。” 沙婆问哪三座山?三宝道:“羊角山、紫云山、眺海山。”三宝又问:“李长者,山下可有寺庙?”李长者道:“杨立说等过了冬,要盖一座观音寺庙,现在木料砖瓦都已齐备,就等图纸开工,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有余。长老要是不嫌弃,村里倒是有一座庙,不过不是供奉佛祖的,是供奉杨立的,叫擎君庙。” 三宝道:“不妨事,有庙就好。”说着就要去,李长者道:“天黑了,雪冷路滑,明天再去也行。”长者收拾好床铺叫三宝睡觉,三宝激动的睡不着,嘴里一直念叨:“羊角山到了,羊角山到了。” 沙婆见师父激动的睡不着,她也激动的大呼小叫。抱着师父说:“我有男人了!”空幻笑道:“恐怕不是有,是想。”她又抱着空幻不撒开,将白天化斋偶遇杨立之事说了,并说:“师父要是能收他做徒弟就最好了。”三宝道:“胡说,徒弟岂是乱收的?你要喜欢他,等你取经之后嫁给他,有何难事?”沙婆撇嘴说:“等我取经回来,早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长老道:“初次相逢你就以身相许,不知他有何崎嵚历落之举?” 这一问,可把这肥坨的话匣子打开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家伙把杨立猛夸一顿。大到救国救民,小到拾金不昧。夸他如何声名并价,如何赤胆忠心。三界扬言:妖石瑛,人杨立,二者重情又重义。这一顿夸,足有两个小时。 空幻见众人都夸杨立仁义,心里未免嫉妒。又听传言:‘妖石瑛,人杨立,二者重情又重义。’即刻变了脸,道:“我瑛子姐姐才是重情重义的人,什么狗屁杨立,就怕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横竖睡不着,你们围着火炉子弄烤红薯吃,我去看看这杨立”。 话说空幻驾白驹翼马,少时到了羊角山崖,此时已是深夜,看不见山下美景。只看到洞边梅花争放,香气扑鼻。又近前,看到洞壁上有副对联,联曰: 有理礼先山中客,无情勤让世间人。 空幻看罢对联,念声“阿啰诃帝”的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大肚肥婆,手中还拿一把斧头,好说是上山砍柴的。 再说羊角山洞里灯火通明,茶滚火旺。杨立睡不着觉,正围着火炉看《华严经》,杜小白也睡不着觉,想着怕杨立着凉受冻,把自己的棉被送到杨立房中。看见杨立看书,偷偷将棉被搭在杨立身上,杨立抬头一看,见杜小白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杨立斜视道:“三妹,夜深了,快去睡觉。”杜小白道:“紫郎,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立最是违心之人,心不应口,口不应心道:“和平常一样。”杜小白道:“紫郎,你不知道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胡映雪捧着果盘进来,喂杨立吃水果。毛笑花也抱着琴进来,要杨立教她弹琴。 杨立道:“”三妹、四妹、八妹。你们怎么都不睡觉去,吵得我书都看不了。” 三个女妖争风吃醋,围着杨立团团转。都说:“我们三个愿服侍紫郎。”杨立道:“你们忘了春花结义之情了吗?你我情同兄妹,竟说出这禽兽之语,若再如此,我便负义先死。” 三女妖乃止,羞着脸蛋,垂头不语。杨立又笑道:“三妹、四妹、八妹,你们要想嫁人,不如嫁给农民吧。”三女妖嗔怒道:“紫郎,你居然要我们嫁给农民,农民懂爱情吗?”说着,都委屈的哭了起来。 杨立道:“昔日,石魔女王于人间求学之时,曾与众姐妹往名山观花择婿。谈到爱情,众姐妹列举古今名人爱情,皆被石魔女王一一否决。众姐妹问何为爱情,石魔女王曰:‘喜欢过度谓之爱,愿共白首谓之情’。又曰:‘春耕是为情种,夏锄是为情生,秋收是为情熟,冬藏是为情固。吾以为爱情之至纯至圣,非农民莫属也!’石魔女王乃三界之义霸,天下之楷模。连她都说农民有爱,你们焉敢蔑视农民?” 三女妖闻言,羞愧难当,汗然自责。正退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哭喊,有童子报:“擎君爷爷,外面有个老妈子跌倒了,正哭呢!”杨立立刻起身出洞门,果然看见有个胖乎乎的老妇人四脚朝天,爬也爬不起来,像极了乌龟倒背。老妈妈乃空幻所变,见擎君生的模样? 先是鹅蛋脸,再是茄子紫额头。愁鹰眼,狼笑目。小鼻子,厚嘴唇,身披一身白,手拿一卷经,更显得温文尔雅。 空幻递手过去撒娇道:“小郎君救命。”杨立俯首问:“大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户人家?”空幻略一思索,哼哼唧唧都:“大娘叫夏末,是外地来的,因上山砍柴不小心砍了脚,路也走不了,小郎君背背我吧。” “不许背。”三个女妖齐声叫道。 “哎呀!妖怪啊!救命也,救命也!”空幻吓的一把扯住杨立的裤腿,杨立脚下一滑,正好滑倒在空幻怀里。空幻手臂长,抱住杨立来回滚。气得三女妖这一头拉,那一头扯,怎么也拉扯不开。杨立起来满头冒汗,粗气直喘。胡映雪指着空幻道:“你吃了多少粮食,如何长这肥?跟猪一样,你怎么上山的?” 毛笑花道:“你比山都重,叫紫郎如何背得动你?”空幻作娘娘腔道:“哎!错了,村里人都说山上有个活菩萨,专门为老百姓办好事,现在一看才知道都是假的,是为了骗个名声而已。”杨立歇好后,活动筋骨。真个把空幻拉起来搭在背上,一步一步下山去了。空幻把脚尖一踢,杨立踉跄一下便跪在雪地里。空幻也“啊呀”一声,飞了出去。杨立连说对不起。如此,压得杨立在雪夜里跪倒七八回才下了山。空幻道:“小郎君辛苦,大娘家在前方。老汉在家,改日来做客,请回吧!” 杨立走了没多久,空幻又变做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汉子。仍在洞门口哭喊,杨立刚要睡觉,又听到有人哭喊,小童报:“禀擎君爷爷,洞外有一老太爷哭喊。”杨立出来,也没见过这么瘦的人,就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为何到此?”老太爷哭诉道:“我叫夏包,外地来的。我的婆姨早上上山砍柴至晚上未归,老汉我心中焦急上山找人。没料想,脚下一滑摔断了两条胳膊一条腿,现在动也不能动,只得哭救。”杨立问:“你婆姨叫什么名字?”空幻道:“她叫夏末,小郎可否见过?” “见过,不就是那个胖猪么?早被我大哥背下山去了,你回家去吧!”老大贺飞道。 空幻道:“啊呀妈呀,妖怪啊,小郎你这洞里怎么养妖怪啊?我婆姨弄不好是被他吃了。”说着就哭,杨立上前宽慰几句,然后施法把胳膊和腿接好了。空幻站起来道:“天这黑,路这远,月这寒,心没胆。老汉我今夜就在此睡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回吧!”杨立道:“老人家,我背你回去。”空幻摇头加摆手道:“老汉这把骨头架子,经不住颠簸。” “若不嫌弃,住洞可否?”杨立礼貌道 空幻大笑说“好”,空幻被扶回洞中。坐在火炉炕上,看到几个妖精,乃鹿、兔、狐、鸡、狗、猪、猫、羊。心里又是一惊,呕吐在杨立袖子上,杨立命九义妖给空幻赔罪,九义妖果然听话。纷纷跪下道:“老太爷勿惊,我等虽妖,皆为良善之辈。” 空幻道:“我这一吐,又有些饿了,你有吃的吗?”杨立叫人端来面条,空幻道:“我不是面,我吃肉,还有酒。肉要兔肉,酒要鸡酒。”杜小白一听要吃兔肉,纪鸣也听要喝鸡酒,二妖立刻就要动手打老太爷。被杨立喝退,杨立道:“夏太爷勿怪,我等兄弟向来只吃素,不吃肉。”空幻咳嗽几声道:“谁信耶?不吃肉不就是和尚么?你们要当和尚吗?”杨立道:“愿意。”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51回紫额郎掉肉泣亲情周长老扫雪收徒弟 诗曰: 老恋绳床天与地,遮云一次如儿戏。 忍人自古有奇怀,蜂目豺声藏武议。 话说袁空幻为试探杨立之名声,一夜不睡觉,只身往羊角山。先变作老太太夏末,然后变作老太爷夏包。请入洞中,奉上斋饭,空幻嚷着要吃肉,杨立只说没有。空幻道:“只有和尚才吃素,你愿意当和尚?”杨立违着心,说了两句:“愿意,愿意!”空幻学老者口气道:“佛门专度有钱人,不然世上无贫穷。” 感慨一回道:“老汉得走了,怕婆姨心急。”说着杨立搀扶着他出了洞门,将手炉递到空幻怀里,又命七八个门童抬着轿子护送回去。 众人抬着空幻下山,一路上明月当空,飞雪涂龙。正是寒风刃血之时,空幻坐在轿子里捂着手炉取暖,抬轿子的几个人冻得嘶嘶直叫,毛巾裹了一嘴霜花,耳朵根红的透明,寒风一过,倒担心耳朵会掉下来。空幻想着这几人必有微词,不禁以言试之曰:“人言擎君仁义,怜老惜贫之德,反而残薄手下,令于风雪之中。”抬轿子的几个门童听了他这挑拨之语,并不上套,反而一路上蝎蝎螫螫的细举杨立如何仁义慈悲,村里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无一不念他的好。 空幻听了这些赞美之词,心生惭愧,又生妒忌。心一下乱了起来,屁股像是扎了刺一般,左拧一下,右扭一下。抬轿子的也走不稳,只说:“老人家别动,路不好走,滑倒了怕摔着。”空幻道:“还有多远?”又说:“莫不是要把我老人家找个没人地方活埋吧?”众人都笑他心多,让他安心坐着,一会就下山了。 他哪里还坐的住?只托言解手,下山之后,果在村口见一庙,题为“擎君庙”。但见此庙红砖绿瓦,飞檐斗拱,屹立的气象非凡。空幻不禁暗暗耻愧道:“想我通天太圣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有无上法力,兼无穷变化。从来没有人为我建造庙宇,想不到他一个凡夫俗子,竟然受香火供奉,真叫人难凭!”空幻仍不甘心,叫声“变”,那庙便成了女闾。但见: 灯红酒绿,粉墙朱栏。双双勾勾搭搭,对对磨磨蹭蹭。此中女子将廉耻,都与贪官一样换了钱。闻卿卖笑,世上苦人千千万,何不以笑动容之?历代名妓风流史,压过清官正直人。专家教授,大学才子,茶余饭后,都把青楼仔细究。我孔孟之道,我清官百姓,何时得青睐? 空幻又摇身一变,变成鸨子,楼上楼下招呼客人。此时乃冬夜天气,正是天短夜长。有那起夜的,耳朵里听到嬉笑吆喝之声,都十分惊奇。这个问那个说,不知不觉就惊动了杨立。 杜小白、 毛笑花、胡映雪三女妖正服侍擎君就寝。忽然听得山下人声鼎沸,唤兄弟们进来询问。老大贺飞说:“擎君庙里有男女嬉笑之声!” 杨立道:“可知何人作祟?”一面说,一面着衣下地。贺飞道:“周围遍布白气,未敢轻入。”杨立穿好衣服,拿了兵器下山。三女妖也要追随,杨立不许,她们说:“紫郎去了,冷清清的,留我们做什么?”杨立鹰眼狼眉道:“哪都不要去,把佛经各抄一遍,回来我看。”三女妖中最数毛笑花温柔贴贴,她见杨立要外出,生怕他冻着。早早地预备好了棉袍斗笠,转身之间,正要给他穿戴,他有所感应,却一把推开,夺门而去。 话说杨立带领贺飞、陆威、纪鸣、苟忠、朱良、杨善六兄弟下了山,冒着雪夜严寒,伫立村口,果见庙里灯红酒绿,魅影重重。杨立进了庙里,老鸨带着一群妖冶女子前来诱惑。她们一个个盘结在众人身上蹦来蹦去,口中仿照家里贤妻喊着‘老公’,句句勾魂摄魄,手下六兄弟都中了幻术,沉迷表面,失了本心。只有杨立不为所动,任她风情万种,他只波澜不惊。 霎时间,又出现一群大肚肥头的高官,左手写着权,右手写着钱。周围全是恶狼野鬼,它们都像一群奴仆伴随在高官左右,让咬谁就咬谁,让吃谁就吃谁,十分忠心。可是这些高官也像他的奴仆一样拜倒在杨立的脚趾之下,口称‘主人’。任他叫了三千遍,杨立咬紧牙关,一声不应。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大内之声,道是:“某某皇帝陛下驾到!”睁眼处,金殿辉煌,玉宇交光。说不尽的富丽堂皇,遍地是珍珠翡翠,随处是美酒佳人。更有国库三十丈,红艳艳装的全是天下人之心血。眼前皇帝体格壮硕,神情霸气,却也带领群臣及妃子向他俯首称臣。皇帝的大臣、女人、平民都欢呼万岁,请求他登基理国。有的人能忍受,有的人是忍而不受——杨立就是忍而不受之人。他内心遭到强大羞辱攻击之时,必然会恼羞成怒,愤然一击。果然他狼眉一竖,鹰眼一开,手执水晶枪发出万千冰箭。眼前幻象荡然无存,擎君庙还是擎君庙。此时六兄弟已恢复神智,都来请他的安。老二陆威看到他左手大腿处一片湿红,撩开视之,一片血肉坠了下来。原来面对诱惑之时,杨立一直用手狠抓腿肉,使自己清醒。在下真想说一句话,擎君真乃忍人也! 话说此时的空幻隐藏在杨立神像上,意欲开口胡言。词都想好了,嘴巴还没动一下,就被杨立大手一抓,扯了出来。脚踩压在空幻胸脯上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戏耍本擎君?”话说杨立露出水晶枪,横逼空幻道:“空幻变回本相,倒惊的杨立收枪立脚,磕头赔罪不跌。只见那袁空幻本人模样: 蘑菇头,蛤蟆嘴。蓝眼睛,三角鼻。壶把耳,干瘪腹。弯弓腿,鸭子步。歪戴朱顶禅巾帽,斜穿白衽羊皮褂。手插圣旨裤,一身雪毛来。 杨立见了空幻模样,只哆嗦道:“小将杨立拜见太圣。”空幻“咯咯咯”一阵怪笑,叉腰立定,假装斯文道:“下跪者可是冰木矢杨立?” 杨立低头应声“是”。空幻道:“大点声说话,跟娘们一样。”杨立羞红脸,只顾傻笑。空幻眨眨眼睛又道:“你认得俄?”杨立又磕了几个头,试着高声道:“认得,认得。太圣当年勇退一等大神,佳配杨圣使,雄霸鹊华山。真是威名选震,三界闻名。只是不知太圣爷何故驾幸荒山,使小将恭迎不备。”袁空幻拉起他来,挥风舞雪,掏出对金杵在雪白如纸之除题诗一首,题曰: 屈雄短志度如囚,我以抟风正劲头。 争鹿陈兵攻紫殿,尊贤礼士受封侯。 时来穷鸟天怀入,运去人生不自由。 轩鹤无功臣庶冷,取经且把姓名酬。 杨立看罢,惊问道:“太圣莫不是保护大周法师唐释子义净南游取经的?”空幻道:“是啊!怎么了?你这么激动,也想跟着我取经么?”杨立哽咽其词,连声说是。空幻闻之,也大为震惊。杨立神情感激道:“三年前,我学艺归来。斩山神,灭土地,交九义,战天庭。三界英雄之辈,天地帝王之尊无不致书来请。我为报村恩,舍却富贵,甘老一山。后来舍利佛路过此地,他听说了我这些虚名,和我见了面。他指点我给大周女皇御弟者唐三宝做徒弟,扶保他南游取经,日后功成正果,封我成佛。” 这杨立最会看人下菜碟,他见袁空幻没个人样,不像是他所敬重的,故而敞开心扉,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空幻听了,忍不住手舞足蹈,乱了斯文。搂着杨立道:“擎君,你结婚了吗?”杨立摇头。惹得空幻大笑不止道:“擎君!擎君!你要有老婆了。”因想到床上之事,乐得他捂着肚子痛笑。杨立不知何意?等他笑够了,才说道:“我有一个师妹叫象沙婆,法名象空心。长得山一般挺拔,平生不爱别的,就是喜欢已婚男子。当初饥不择食,差点没把我师父给压了。如今受舍利佛点化,带着条件入了佛门。那便是要沿途找一个如意郎君,这一路找一路看,就把你给找来了,少不得被她压一压,只是她腰粗屁股大,你这细胳膊瘦腿的,经不住她摆布啊!”说着又大笑不止。 杨立红着脸低笑,并不吭声。空幻道:“你这庙里有酒么?咱两一醉方休。” 本来有酒,他也喝酒。他却违心道:“我不擅饮酒,平时只喝茶。”空幻赞道:“擎君真雅君子也!”说着二人驴饮香茶,谈天说地。杨立初时腼腆,聊着聊着就豪气冲天,不可抑制。天亮后,二人方别。空幻回李长者家,杨立回羊角山不提。 话说杨立回到羊角山,三重天上降下十名美貌侍女,来羊角山恭请杨立道:“擎君爷爷辛苦!照您吩咐,已在春花府雨筝亭备下酒席,请擎君爷爷莅临用膳。”杨立点头示意,侍女们都各自去了。三女妖问:“紫郎,可知昨夜擎君庙是什么妖怪捣鬼?”擎君心思别事,哪有闲心理她们?老大贺飞代答道:“不过是一只野猴子,已被打死了。”说着三女妖侍候杨立穿戴整齐,和九义妖携手飞上三重天,进春花府之门,坐到雨筝亭之位。 众侍女早已恭候,请杨立上座。侍女们斟酒摆肉,吃喝不尽。杨立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宴请你们了。”九义妖忙问是何原因?杨立道:“北龙神洋取经僧唐三宝到了,我要给他做徒弟去了,保护他南游取经。我之所以驻守此村,不应名人之邀,就是为了等待唐三宝。如今他来了,他大徒弟,二徒弟我也见过,勉强是个能人。我走之后,你们继续驻守此山,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有妄动之举,日后必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吩咐毕,九义妖无不应承着。杨立饮酒之间,温柔的毛笑花给他夹了一块鸡肉,没夹紧,鸡肉掉在地上。杨立放下筷子,离开座位,蹲下身子捡起鸡肉,当着众人面把鸡肉吃了。 杜小白、毛笑花、胡映雪眉头一皱道:“紫郎,掉在地上的肉能吃吗?不怕生病?”杨立道:“我杨立乃穷苦出身,小时候别说吃肉了,就是喝糊糊都喝不饱。就算过年,饭里也只有一点油水。我父母都是怂人,没有本事。没有给我留下好家业,只传给我勤俭度日的好品德。我杨立不才,学了点本事,挣了点家业,也算村中首富。可是,我……我……骨子里还是……穷人,我始终丢不掉穷人的……习惯。” 杨立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哭红了眼睛。九义妖也悲伤落泪。杨立斟酒泼地,泼了三杯,然后自饮一杯,流着眼泪道:“我的母亲活了二十五岁,她就从来没有吃过肉。每次别人给的饼子,她舍不得吃,都给我留着。桌子上的这些菜,她见都没见过。还有我的父亲,他总是被人欺负,被人打,被人骂。可是他很爱我的母亲,很爱我。我小时候很听他的话,就有一句没听。他让我跟着亲戚做生意,学经商。我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啊……。” 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把杨立扶起来,好言宽慰,杨立越哭越伤心,几乎痛绝。贺老大赞叹道:“大哥虽是肉身成圣,富有天、地之宅。依旧保持穷人模样,不挥霍,不浪费。情追父母,义济平民。真上古之贤人也,虽石魔女王亦不过如此。” 杨立哭泣着道:“从今往后,我当不再吃肉。”九义妖问故,杨立哭道:“因为每一吃肉,就会想起我父母嚼菜根的情形。它勾起了我的回忆,使我不能平静。” 杨立哭,九义妖也哭。三女妖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都说:“紫郎不吃肉,我们也不吃了。”杨立道:“不必,岂能因我一人之心事而绝众人之口欲?你们还吃肉,我自吃野菜。”九义妖听了,皆泪流不止。以为杨立忠孝仁义,誓死追随,许以死报。后人观书至此,有诗专道杨立,诗曰: 掉肉思亲泣可怜,赚得英雄奉先贤。 违心杨立非阿瞒,更比曹操百倍奸。 再说三宝冷的睡不着,靠在墙角哀叹平生。一束烛光照进门缝,三宝推门一看,只见李长者正在抄写经文。义净道:“李长者真信佛之人也。”李长者礼拜道:“谈不上。不过寡居抑郁,心生烦闷之时胡乱抄写而已!”三宝又问:“经文出于何人?”李长者道:“紫额郎杨立。”长老叹道:“难得他也是信佛之人!” “喔喔喔”三声大公鸡的叫声吵醒了三宝,三宝起身,不见了空幻。因问道:“你大师兄哪去了?”沙婆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随口道:“找我老公去了。”长老骂道:“你这肥坨,还做着不知羞耻的梦,谁跟你说笑来?” 李长者敲敲门道:“长老出来吃饭。”三宝整好衣帽出去用饭,正看见空幻在那吃,沉下脸问:“昨晚上死哪去了?”空幻心生不悦,更加坚定想收杨立做师弟的想法。不由回答:“杀人去了,放火去了。”三宝听到这样的回复,心里也已不耐烦,甚至是厌恶。 三宝吃了两个馍馍,喝了一碗南瓜粥。三宝开门,哇!好厚的雪,真是:树穿棉装路盖被,山刷石灰河涂粉。三宝不禁诗兴大发,随即作诗,诗曰: 一觉与寒同一梦,醒来积雪寒意更。 鸡鸣早饭出门后,忍蹂素裹除微坌。 又诗曰: 昨夜雪使万物僵,今晌林庭注声忙。 雪宁益于圊中土,决不图夸树上花。 三宝回到家中,俯首道:“长者,贫僧要去擎君庙上香,奈何雪阻,能否借一把扫帚?”长者应允。三宝拿了一把竹子扫帚出门扫雪,空心要抢过扫帚自己扫。三宝硬是不让,自己走一步扫一下。手冻不松开,腰疼不直腰。喘气不缓歇,冒汗不去擦。就这样从辰时分扫到申时分才扫到擎君庙,三宝驻足抬眼,只见擎君庙好生气派,只见: 朱墙万丈,碧瓦连绵。五柱撑天,四洞通幽。宝顶插针,八角含珠。向上仰首,似有八千台阶。从底而起,更乎一座天梯。四周草木全枯死,唯有苍松青且直。 三宝略歇一会,登阶直上。沙婆、空幻左右扶着他。行至庙门口,眼前伫立一位白衣少年,只见他: 鹅蛋脸,愁鹰眼,狼笑目,鱼鳍眉。紫额青唇,白衣蓝履。身高米八,垂手侍立。 杨立也见义净面相,只见: 身高八尺男儿,不胖不瘦硬朗。眉深眼浅,五官端正,四肢矫健。头戴五佛冠,身披白玉袈裟,熠熠生光。手里一把竹扫帚,心中一个佛世界。 三宝不叹道:“擎君真仙人也!”杨立见了长老,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对着长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收徒弟一拜!”长老一脸吃惊样,问他:“你这小儿,生得那样人品,受人爱戴,如何调弄贫僧?”杨立乃将舍利佛之事说了,长老还是不信,急得沙婆直喊,扶起杨立来,问他冷不冷?饿不饿?沙婆这边苦劝长老:“他真是您徒弟,你要还不信,我去把舍利佛请下来问问。” 脚还未挪一步,天上金光下降,耀人眼目。三宝师徒与杨立抬头望去,来者正是舍利佛座下传音使者萧离子。慌得长老跌了一跤,爬前叩头。空幻嬉皮笑脸道:“萧姐姐,几日不见,越加可爱了。不知舍利佛叫你来做什么?” 传音使者道:“如来佛祖回归故土罗卫国时,曾有法旨留给我佛舍利。要再给你师父收一个徒弟,而且那人必姓杨。舍利佛领了法旨后,苦苦搜寻杨姓贤人,终于在羊角村访得杨立,他重情重义,为人正派,文武双全,是个难得之贤人。所以他老人家嘱咐我,待唐释子南游至羊角山时,请务必收杨立为徒。”三宝听了这个缘故,乃放心道:“弟子谨遵法旨。” 三宝问道:“擎君,可愿做我徒弟?”沙婆在一旁直喊愿意,杨立羞红着脸,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长老道:“听说你还抄写经文?”话未了,象沙婆便在庙里搜寻出一捆佛经来,打开一看,都是一笔一划抄写的经文。长老接过看了,夸他笔迹清秀。长老进了庙要上香,杨立跪求道:“此乃私庙,徒弟不敢让师父上香。”说着,亲手毁了自己雕像,着人塑造长老神像。将擎君庙改换为三宝庙,长老阻拦不及,只得随他去做。 杨立将长老背上羊角山,每日好吃好喝招待,并询问佛经之事,长老也尽心讲解。如此住了五天,决议要走。拿了戒刀要给杨立剃度,就在这一刹那,空幻耳朵嗡嗡直响,越响越厉害。空幻性情大变,跳到三宝跟前,打落了戒刀,指着杨立道:“师父,这人不是好人,不可收徒。” 三宝呵斥道:“你这侏儒野狖胡说什么?”空幻道:“我听到他不是好心。”沙婆急了,骂他才不是好人。两个人争执起来,越争越火,亮了兵器打斗起来。长老劝阻不得,抱着大树嚎啕。杨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跪求长老,情愿不入佛门。长老喜爱杨立人品,岂有抛弃之理?发了狠心,把那《敲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疼的空幻死去活来,方服软求饶。长老道:“狌儿,你中什么邪了?前些天还要叫为师收他做师弟,怎么一转眼就变了?”空幻道:“俄眼虽不明,可耳朵还好使。之前被他用憋心术蒙蔽,把他当做仁义之辈。如今他自以为得计,放松警惕。他的邪心杂念顿起,是故耳朵听的最清楚。”沙婆此生认定杨立就是他的人,听到他这样诋毁杨立,连叫三声“放屁”,说道:“刚才传音使者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连佛祖都要师父收杨立为徒,你凭什么阻拦?” 沙婆又对长老道:“师父别被他哄了,但凡人之好坏,全凭慧眼一观。哪有用耳朵听,就能听出人之好坏来?当初在碧云国时,他就说骆驼犬有邪气,要谋害师父。如今又说杨立不是好人,也真有点欺人太甚吧!” 三宝听了沙婆之言,登时气愤,朝着空幻吼道:“你不是说别人,你是在说我不是好人。你有能耐,你自成一路,不用跟着我受气。” 空幻道:“师父,你听我说,这杨立早有预谋,他做你徒弟是为了害你。你不听我的话,迟早要后悔。” 杨立也不发言,只是低头。 于是不听空幻之言,执意拿起戒刀给杨立剃度。 剃度后,沙婆抱着杨立笑道:“你们看,成了秃头显得更英俊,可惜就是额头上那片紫伤太碍眼了。”三宝笑道:“要是没有那片紫伤,又怎么能叫紫额郎呢?”沙婆道:“师父,快给我老公个法名吧!好赶路。”三宝瞪他一眼道:“不可胡言。”沙婆道:“没有胡言,本来就是我老公么!不信,我问给你听。”两只胖手搂着杨立道:“你是不是我老公?”杨立不说话,红着脸冒汗,低头看脚。沙婆笑道:“如何?默认了。”长老道:“你要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逐出师门。”沙婆乃乖啦,不敢再叫老公了,只称为杨宝。 沙婆给杨立换好出家人的衣服,又在长老耳朵里嚷着起法名。长老道:“空如来藏,无生法忍。你大师兄叫空幻,你二师姐叫空心,你就叫空忍吧!”杨立谢过,又称空幻为大师兄,称沙婆为二师姐。沙婆乐的屁颠屁颠,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直催促着赶路。独独空幻不乐。正是: 休倚擎君时来势,提防杨立运去时。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记仇报仇仇又仇敬法畏法法非法 话说三宝收了杨立为徒,那杨立牵骑挑担,正随着师父南游而去。山下只听得“雷声”震耳,原来是百姓结队呐喊,领头的正是九义妖。杨立命九义妖退下,百姓们都箪食壶浆来送别杨立,谆谆之言,发自肺腑,都来和杨立握别,互道安康,长老在一旁牵着沙婆之手,动容道:“贤徒真具民心也!” 空幻听了,心里嫉妒道:“这老秃驴真是个乃求货,想我以前为他舍死忘生,不知费了多少辛苦,全听不见他夸我半句。今才收了一个杨立,就贤徒贤徒的叫上了。我倒看这贤徒如何贤法?” 百姓泣拜而归,独九义妖不归,尤其是杜小白、胡映雪、毛笑花三妖缠着杨立,死活不让杨立去南游取经。象沙婆出面哄赶,赶也赶不走。杨立叫:“三妹、四妹、八妹,我走之后,你们要照顾好村民,不使有鳏、寡、孤、独,不使有乞、流、贫、病。我此去最长不过三年便可归来,到时再与你们高堂聚义,不负‘春花’之盟。”三妖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三宝返回李长者家还了扫帚,又将收杨立之事说了,李长者道:“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等过了年再走吧!”三宝取经心切,执意要走,李长者只得备了干粮给长老,长老感谢不已。 话说师徒四人离了羊角村,踏上漫长取经路,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来,杨立勤勤恳恳,唯唯诺诺的服侍长老。什么远地里化斋呀,荆棘里开路。江湖里撑舟,风里雨里遮伞,照顾长老毫无负怨,白天走了一天路,晚上总先烧水给长老烫脚,然后为长老按摩,他们都睡了,才最后睡,早晨也是他第一个先起。或检查修补行李箱,或预备斋饭,或喂骆驼犬,亦或念经修身。 象沙婆以前服侍长老也只是顺便而已,更不会主动。今收了杨立,又把他当做知心爱人,凡事哪有不上心的呢?两个人抢着事做,把长老服侍的体贴入微,喜滋滋的笑。经常出双入对,把袁空幻抛在脑后,什么事都背着他。这袁空幻受了冷落,心有不甘,妒恨起来。背地里与杨立独处之时,少不得扇他耳光,踹他几脚,搂着大腿拧几下出气。杨立也不吭声,任由他欺负。空幻拿他出了气也就罢了,最看不惯那肥坨得意之贱样,心里憋着闹他。 这年又是寒冬腊月,师徒行深山巨谷之中,脚趾头冻得没知觉。西北风呼呼作响,吹的耳朵如过年挂的灯笼一样红。没走多久,旧雪未融,新雪又下。没一顿饭的功夫就下了三尺大雪,真是好雪,但见: 天灰意沉沉,风斢雾蒙蒙。百树千杆秃,万木十数根。朔风针刺骨,寒流冰镇身。初下雪轻轻柔柔,落掌而蒸。再下时白毛万点,薿薿连賡。滕六闻膦料互隳,败鳞残甲飞满峰。未几,世间掩尽铅华无颜色,天下万物流行缟素风。人间罪恶几何多,曾于凛冽怒鼟鼟?愿天公多下此物,直淹没世上浑人。 话说三宝披了棉衣见了此景,忍不住心中感慨,吟了首诗,诗曰: 满目晶莹雪,几处冷香梅。 行人皆不在,唯我探春来。 又诗曰: 不忍春藏颜色去,白云撕碎万千层。 琉璃玉碎经隔夜,万众轻蹂咬脆声。 三宝师徒出峡谷,过山陬。因雪悬虚着滑坡,被骆驼犬踩空陷进坑里。却把三宝给跌了出去,出溜到雪坡下。沙婆杨立赶紧将三宝拽上来。只见他: 五佛冠歪戴,十二环禅杖倒拿。粘了满嘴雪,两手冻得僵且伤,嫩脸冷的通红,呼天喊地泪凝霜。 二人就近拾了些干柴,找一处平坦地生了火,请三宝烤火。三宝冷的上下牙齿直打。空幻凑近道:“让他两口子给你列个开元肉阵。”长老耸肩缩背,哆哆嗦嗦问空幻道:“狌儿,我身上冷,莫欺负我,问你何为开元肉阵?”空幻道:“师父自大唐里经过,不知里头可有个杨贵妃?”长老说有。空幻道:“她有个哥哥杨国忠,也是在这个天气里,因为怕冷,所以将肥猪塞大象一般的婢女挡在前面做肉屏风,因此不冷也!”长老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们,象沙婆正滚雪球玩,杨立因空幻在长老身旁,不敢近前,只在一丈外傻站着。 那肥坨听到空幻说出这种话来,翻了脸骂他,骂得可难听了。空幻又是个爱记仇的,哪能吃亏。眼下权且忍了这口气,心里憋着怎么算计她。长老冷的鼻青脸肿,鼻涕流了又吸,吸了又流。病蔫蔫的问空幻道:“狌儿,你到前面去看看可有投宿的人家?要是到了石狮子人家,跟人说话把直直的腰杆子弯一点下来,带点笑意,好生求他。若是那两扇门人家,不必弯腰带笑,只说借宿,许以利钱。” 空幻应承着去了,且说狌儿驾风而去。于半空中见前方嵽嵲之处有个山寨。寨子里青烟缭绕,隐约听见人群的叫喊声。空幻纵身一跃,变只喜鹊站在树枝上。放眼视去,看的清楚。只见: 柴房三百间,围圆而建。中生得丈高旺火,火上吊油锅,锅里煮肉汤。有几个喽啰在那专门看火煮饭,正堂里几百号人打平和。他们个个烙铁纹身,横眉立目。笑比幽冥恶鬼怕,怒胜护法金刚威。狼牙沾人血,虎齿啮龙皮。不是山中狼虎怪,不是岭间龙蛇精。原来是老君门下牛犊子,只为国王驱杀道家人,不得已占山为王,做了啸聚山林强盗贼。 空幻暗喜道:“天使我成功也!”你看他又变做了一个绿林好汉,怎生模样?有诗为证;诗曰: 蓬松雪发鬓下垂,豹头针须狼眼绯。 张口獠牙如兽叫,凶神恶煞似钟馗。 话说空幻变做个绿林好汉,手执一把朴刀叫骂。煮肉的喽啰见寨前有人叫骂,即丢了汤勺,迎过来打量一番,知道是个强人,乃哈着白气道:“王爷爷,哪个山头的?”空幻口无遮拦,随口就道:“罗浮山的。” 喽啰哈哈道:“爷爷开的大了,罗浮山是住神仙的地方,怎么会住强盗呢?”空幻道:“你不知道,如今神仙强盗是一家人了,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快去叫你家头头出来,好与我接风。” 小喽啰听了,立马敲锣打鼓跑进正堂,见着三个强王。那三个强王怎生模样?中间坐着的是个穿红袍的俊郎之士,他颧骨高,两腮无肉,做个表情酒窝里能看到骨头。黄胡须,绿头发。他很瘦,但他很有精气,笔直坐着,目光如电。左边坐着的个头稍微矮一截。背稍微弓一些,穿着绿袍。烧饼的脸盘芝麻的眼,一撮狗啃的胡子。右边那个是个鸡冠头,高鼻子,绿眉毛,红眼睛。穿黄袍,五大三粗,说话带喘。 三个强王正坐在宝座上,一人手里捧着一头烤猪埋头猛吃。那小喽啰慌慌张张跑进来高叫道:“王爷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个同行,说是从罗浮山过来的,叫王爷爷去给他接风呢!”三个强王放下烤猪,面面相觑,不由怒火攻心,喝道:“哪来的巫人,谁跟他是同行?我们原是敬法国里的道士,在观里自在度日,不知哪来的四个贼秃在国王面前念了邪经,说道士勾结朝廷大臣谋反。这还不算,那国王虽守着诸多嫔妃,却连年不育。 那远方来的四个秃贼不知使了什么神通,那皇后娘娘果然有了身孕。没两年就生下一个王子来,奇怪的是小王子一生下来就不睁眼,好个月过去了也不见睁开,故被称为眠生王子。和尚又与朝廷奸臣田大恭勾结,上书国王,诬陷道士。那昏君更不详查,将全城道士捉拿斩首蓄血,以救王子。我们三人是镇天宫里的小道童,为了活命,也为了日后申冤,师父们舍死忘生,联名保合,方捡了一条命,在此为寇已十二年矣!” 二强王起身问道:“那个自称是罗浮山来的是个怎样人?”小喽啰答道:“是个蘑菇头鸭脚板的怪胎和尚。”三个强王一听是和尚,恨得吐血,滚爬在地上拍板嚷着出战。 三个强王出来,不见了那人,即摇刀大吼:“贼和尚在哪?”吼了一声没人应,又吼:“挨千刀的贼和尚在哪呢?”喊了一声还是不应,三个强王没了耐心,滚作一团又嘶喊一声:“和尚爷爷你在哪里?”空幻即从树上跳下,打一个滚儿,立于三个强王腿下。眨眼道:“孙儿,你老爷不是在这么?”三个强王见空幻怎生模样: 蘑菇头,蛤蟆嘴。壶把耳,蓝眼珠。手比腿长,走路鸭子步。身不过五尺,脚大才七寸。人小力不小,貌丑心不丑。头戴禅巾帽,身着羊皮褂,胯下圣旨裤。手持两根对金杵,打遍南游魔鬼路。 三强王见到空幻本相,吓得爬起来跌下去,滚过来,滚过去。惊叫:“你就是贼和尚?”空幻应一声是。众人各执刀枪团团围住,大强王道:“小的们,报仇的日子到了,给我把贼和尚剁成肉酱下饺子吃。” 空幻公然不惧,就雪地里攥起一把雪来,捂得实实的跟人打起雪仗来,个个都打的准,专打人鼻子眼睛。三个强王被雪球打的老脸麻辣辣的,扔了兵器,用棉被裹着脑袋蹲在雪坑里不出来。余者都跑散了,空幻更不追赶。只将三个强王从坑里拎出来,三个强王争先恐后的伏罪。空幻乃笑道:“老爷身上冷的慌,这可如何是好?”三个强贼知了意,都卑躬屈膝笑语呵呵的将空幻请到大寨中堂里,随即吩咐杀牛宰羊,备酒备菜。空幻忙说:“老爷养生呢,不吃荤。做两碗土豆鸡蛋臊子面上来我吃。” 红袍王乃吩咐去做,空幻见他们三个,一个穿红袍,一个穿绿袍,一个穿黄袍。身上有些火炉子道气,因问他三个:“你等是哪的强盗?如何见了和尚就要打?”红袍老大憋不住事,撑不起胆,一一交代道:“我弟兄三人本是敬法国镇天宫里的道士,每日念经参禅,打拳练腿,采药烧炉。我师父师公们也有朝臣庇佑,无人敢惹。因此大臣们都养着道士……。” 狌儿打断他的话,问道:“大臣们养着道士何用?”黄袍老三道:“官员们迷信的很,问自己何时能升迁,何时能调用,何时能发财等等。家里陈设俱应风水,一处也乱不得。因此大臣们都结交道士,除了看风水,谈命运,也咨询些长寿直到。因此,上行下效,天下信道者极多。哎!真是成之于此,败之于此。不知何年月,天降淫雨,更兼地震海啸,妖风不断,民命维艰。各地州郡衙门纷纷上表告急,国王请镇天宫道士施法靖国,道士们清水黄符,宝剑摇铃都用尽,就是止不住天雨,息不去风浪。 恰在此时,打西边来了四个秃头僧,他们形容怪异。一个石灰脸,一个煤炭脸。一个金粪脸,一个草坪脸。这四个秃球会法术,不知施了什么妖法,一连数月之雨立刻就停了。狂风海浪也宁息了,地震匪患亦随之而定。和尚此举,功比盘古女娲。天下黎民百姓种地打鱼者极多,和尚止了雨,息了浪,绝了匪患,哪有不感激的道理?都纷纷叩拜和尚,都奔走相告,为他千里传扬也。也有上请君臣的,建生祠以祭之。 自此那四个和尚得了君宠,封做太国菩萨。每日与国王谈经说法,朝政都让奸臣田大恭把持。田大恭为逢迎和尚,诬陷道士勾结大臣谋反,国王大怒,命令逮捕全城道士,问罪下狱。此时坤宁宫皇后娘娘生下一子,可惜不睁眼,睡睡呼呼的。三五个月也不见睁眼。” 空幻道:“莫不是死了?”绿袍老二道:“没死没死。气色红润,体温正常。不知怎的,就是不睁眼,因此都管这位小王子叫眠生王子。国王求教于太国菩萨,秃驴们埋了佛心,生了魔念。竟教国王下旨,斩杀全城道士,用其血汁倒入河中,以养河神。河神饮了乾阳大道之血,必能使王子开眼。其实都是和尚捣鬼,可怜我全城道师道友都惨为刀头之鬼。和尚道士虽然信奉不一,然都是以善念存心,可谓殊途同归也!何以和尚心肠如此歹毒?”说着说着,四人不顾尊严,放声大哭。 狌儿听了这个缘故,也觉得和尚是?大车后面拴小牛——歹毒(带犊)了。狌儿蓝眼珠子提溜一转,计上心来。只因平日看不惯肥坨那贱样,她又嘴碎,经常往人心上捅刀子。狌儿又好记仇,如何肯饶她?当下大喝一声:“你们想不想为你们道爷道师道友报仇?”红袍老大咬一声牙,挤出两滴泪来,喷着口水道:“怎么不想?当着你这个和尚的面,不怕告诉你,自打我等做了强人以来,但凡有从此路过的和尚,不论老小,尽皆打死。”狌儿斜眼冷笑道:“你弟兄几个也不怕丢了太上老君的名头,堂堂镇天宫的道士专打那些过路的庸僧,我也替你臊得慌。少不得老爷照顾你一单生意,少时会从你这来一个肥头大耳,长鼻长牙的优婆夷。我听说此人是太国菩萨的随从,带着一箱珠宝要进城去。你们道士是真本事假把式,全看你们的了。” 三个强王听说可以报仇,个个欢喜的上蹿下跳。空幻见上了套,心中暗喜不尽。连说:“面呢?面呢?”此时小喽啰从后厨捧出两碗土豆丁臊子面,装入提盒之内,交付给空幻。将去之际,三强王齐道:“爷爷留名!”空幻早驾白驹翼马去了,只听空中传下一阵雷音来,道是:“俄乃是百十年前逼宫索权的通天太圣袁天野,百十年后的南海僧人袁空幻。” 话说空幻返回原地,远远地看见长老抱住肥坨,肥坨又抱住杨立,杨立又靠在骆驼犬屁后。一家子三个你抱我,我抱你,哆哆嗦嗦,磕磕巴巴,神志不清。空幻叫一声:“师父,我来也!”长老闷着头道:“徒弟,前面可有借宿的去处?”空幻道:“先不急借宿,起来吃面。”长老一听有面吃,顺势轱辘跳起来。果见空幻从提盒中拿出两碗面来,那长老已是饿了三天的小猪猪。抢过一碗来,又接了一碗,哧溜哧溜的扑腾净了。 一旁肥坨问杨立:“饿不饿?”杨立违心道:“不饿。”肥坨道:“三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随即对空幻道:“师兄做事可欠讲究。”空幻道:“你说。”肥坨道:“我们有四个人,你却化来一个人的。感情只有师父是人,知道饿。我们不是人,不知道饿?”空幻道:“老姐你不晓得,我这还是偷拿回来的。原来前面有几家财主为争一头牛,彼此各不相让。他们便来个‘赛吃会’,一条长桌上摆着百十碗面,三十盆米饭,二十盘蒸炒。谁吃的多,牛归谁。我去时就被财主看上了,他押我上赌。我吃了一碗面,吃不下,给师父揣了两碗,趁人多溜了回来。” 肥坨笑道:“财主急傻了,才让你去赌,这才是茉莉花喂骆驼----无济于事。这是姑奶奶的买卖到了,等我去为财主争牛,好给师父多带两碗饭。”空幻问长老还饿么?长老道:“再吃一碗也可。” 那肥坨拿了四棱石钵欢欢喜喜的去了,行不久,果见人烟大寨。肥坨不知是计,吵嚷着要为财主争牛。喽啰听了这番言语,即告与三个强王。红袍老大忙问:“来的可是和尚?”小喽啰道:“像是尼姑,不过一副妖精嘴脸。肥头大耳,宽臀粗腿,长鼻长牙,像是大象成精。”黄袍老三道:“大象精蛮力大,别不好弄。不如在菜里……。”三人会心一笑,即命长桌摆饭。 话说三强王笑语吟吟地迎接她,请入里间。肥坨眼珠子提溜一转,便看见长桌上摆的饭,乃是:十碗臊子面,十碗炸酱面,十碗菠菜面。菜是烧茄子、炒鸡蛋、主食煮红薯、蒸南瓜。一盆熬米汤。一盆米饭,一盆花卷。 肥坨看的直流口水,直说:“你们财主的牛争到了没?”黄袍老三机灵,知道这是空幻哄她的话,他也顺着说:“没呢,我们老爷正伤心呢,就请师父用饭吧!”肥坨道:“和谁比?”老三道:“我们都吃撑了,这回看你了,赢了还赠你两三千呢!” 那肥坨着实饿坏了,上了桌先抓了块红薯,又剥了四五个鸡蛋,再吃七八个花卷。馕口吞食把干的吃个罄尽,方才端起米汤来喝。三两口咕噜噜喝尽,舔净了碗。谢过了三强王,化好斋后,走出门槛三步,即头晕目眩,一头栽地。 话说空幻与三宝烤火,等了半天不见肥坨回来。长老放心不下,叫杨立去看看。空幻止住道:“师父,那肥坨不吃饱了才不肯回来呢,等她等到明年去了。那地方我去过,我带师父借宿去。”长老怨恨道:“好个侏儒野狖,你既去过,早就该带为师去。如何害得我白冻了这几个时辰。”空幻笑呵呵的赔礼,即扶长老上骑,叫杨立牵骑挑担,他在前面开路。 师徒三人向南走了二十里地,长老在坐骑上看得远,看见前方有一座营寨。问空幻道:“狌儿,你说的为财主争牛赛饭之地可是于此么?”空幻道声:“正是。天色将晚,少不得在此过夜。”那长老有些灵感,犹犹豫豫道:“我看前方隐约有匪气,还是不去了吧!”空幻道:“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师父看的是有我之境。照此而论,别人看我等还能看出一股妖气呢!” 长老不安,复问杨立。杨立藏愚守拙,非紧要处从不开言,处处以空幻为是。长老被空幻哄得当了真,果然纵骑奔腾,须臾而至寨前。守门小喽啰正烤火吃东西呢,猛听长老敲门借宿。小喽啰抬头见有三个和尚,两俊一丑。笑嘻嘻的跑进去报告大王去了。 却说象沙婆那肥坨吃了饭要走,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醒来一看,周围全是红头发,乌眼睛的强人。个个手执皮鞭利刃,大呼小叫,耀武扬威。肥坨慌了,连呼饶命。这些人素来与和尚有仇,哪里肯饶,尽管象沙婆实言陈述,自己是取经僧人,不是太国菩萨的随从。三强王哪里有心思听她废话,直教人棍棒加身,还要拿锯子锯了她的象牙。急得肥坨口中直骂:“乃求的蓝眼猿,砍川的查牌官,死了没人埋的侏儒野狖杂毛团。” 这厢正骂着呢,那厢空幻耳朵发热,两股子邪火烧了心。空幻等不及通报,一脚将寨门踢开,唬的小喽啰不敢近前,都跑去通报。长老骂道:“你这狗东西怎么就等不上通报就擅自把门踢开了?”空幻道:“师父你不知道,那肥坨正骂我呢!”长老道:“好好的,骂你做什么?”空幻乃说了实情,长老听了,责怪空幻说:“都是你心胸狭窄之过。还不快去救她!” 后堂小屋里,三个强王正拿锯子锯牙。空幻把门一脚踢飞,大喊一声“住手!”三个强王吓得如雷惊一般,将锯子掉落在地。 空幻随即救了沙婆,那肥坨呆劲上来。却要报仇。三个强王跪下急说:“不该我们的事,是这位蓝眼师父说你是妖僧的随从,吩咐我等拿你出气。谁知你们是一伙的,你自家人开玩笑,何苦要别人命?” 沙婆听见是空幻有意整他,哪里饶得,扯出迅雷鞭要打他。空幻早跑到长老身后,叫一声:“师父,你徒弟要开杀戒了。”又躲到杨立身后,叫一声:“木头人,管管你老婆。”未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53回受见委丹阙面君耻同门红楼救子上 却说肥坨受了捉弄,只拿空幻出气。杨立扶长老来到后堂小屋,长老咳嗽一声。她才不敢放肆,只说空幻欺她。红袍、绿袍、黄袍三个羽衣道人见为首的长老: 伟岸身材,慈悲面相。目似明星,眉如远黛。高鼻子,小嘴唇,张口一副好牙齿。长腿儿,细胳膊,迈足千里不曾停。心胸有正义。肝肠存百姓。每闻不平事,点点都是泪。他两耳垂肩,手长过膝。说话软语温存,走路大大方方。平生最好仁义,拜佛才见功夫。 他三兄弟见了长老尊容,啊呀了一声,倒头便拜。这一举动,倒惊了众人一下。长老初至此地,不知内情,只当他是强贼伏法。只说:“很好!很好!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悔当了强人。你们也不用怕,古人云:‘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你们虽是久占山场的强匪,最终能迷途知返,我心甚慰,快请起!” 空幻听了长老这自恋之词,深觉好笑。那三人也懵了懵道:“老佛师冤枉我等了。我们乃是镇天宫里的道士,因十二年前来了四个和尚胡作非为,专门与我们作对,将全城道士尽皆杀戮。我们若非师祖庇佑,恐也要成覆巢之卵。我们是不得已落草的,前几天睡梦中各得一梦。梦见道祖爷爷对我们说,现有南海取经者唐释子三宝正从此经过,他佛心广照,必能为我们申冤解恨。何期天缘凑巧,今日幸会于斯,果见天朝圣僧法象威仪。” 言已,三人老泪纵横,哽咽不文。只是跪着求情。长老转身斥责空幻道:“皆因你这个狗杂毛扯谎,说你这里有几个财主为争一头牛而举行什么赛吃会,你吃饱了溜了,又来编排这些鬼话诱骗那肥坨,倒把我扯进来了也!”空幻一脸不服气的撇嘴喃喃着:“你就会饭后放屁。饥寒的时候啥话也没有,温饱了有力气挑剔人了。” 话说三个强王即请长老大厅叙话,将火炉子烧的红红的,又叫人端上一壶决明子茶,几盘年糕点心。众人边吃边聊,红袍老大以道士之礼恭敬长老,拜问:“老佛师上下高名?祖籍贵地?何时取的经?路上行程几何?”长老回礼道:“贫僧俗家姓张,俗讳文明。家在北龙神洋东土武周治下山东历城人氏。自御姐女皇陛下于天授元年九月登基,秋十月便奉旨求经,一路上晓行夜宿,餐风饮露,已过了十一遍寒暑了。当时只记舍利佛尊者说洛阳往南海有九万六千里地,我贫僧取经心切,至于行程几何,实不能详记。”长老讲完,起身鞠躬赔礼,道:“贫僧不知前情,贸然诋娸,实犯僧残罪也!” 三个羽衣道人承受不起,起身跪在长老膝下,止不住的磕头。长老叫徒弟们扶起,赧然迅问:“道君愧杀我也!有事请吩咐,不敢受礼。”三个羽衣起而泣曰:“长老乃大国高僧,自有佛祖庇佑,故能万里来此。念在万法归一,佛道一家的份上。长老进城之后,面见国王之时,请陈明原委,断清邪正,复原我本土之教之尊。千秋万代,永感高僧大德——情愿左居佛祖之侧!” 三羽衣情真意切,磕头不已。长老亲自搀扶起来,好言宽慰,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黄袍道人即命叫捧上金银珠宝,以为酬谢。长老不受,只道:“朝廷多乱,民命维艰。若有方便处,多施于穷苦百姓!” 三人无可报答,长老只说:“我弟子志行万里,不受金银之馈。只是我们年长日久,日常所需有所重缺。只将鞋袜,衣服,干粮,乳水备上若许,足见赤诚之心!”三人照办,即亲自带师徒去挑选鞋袜衣物,又另备干粮乳水不提。这正是: 脱下尘表三尺布,从头换得一身新。 话说南游三千里有一国,名曰敬法国。国立三百年,六君嫡长子。传到下一代时,却发生变故。老国王生九子,长最恭顺,小最心狠。国王欲传位于长,恐长疲癃难久。乃召群臣于榻下,时田大恭为司徒,位列三公。 国王正觌乜视,察之许久,乃选耿介之臣四人为禆国四老。 俟群臣退后,长子问:“司徒田大恭,权高位重,朝野上下人即惮之,父皇因何不立?”国王道:“此人心毒性狡,善权弄人,故不可立也。” 田大恭知道老国王没有立他为辅国大臣,乃与小王子合谋,联合其他大臣发动正变。带翊卫队闯入禁宫,弑杀老国王,篡改诏书。小王子由此即位,封田大恭为护国太保。田大恭驾銮驾出游巡街,遇一逃婚女子,惊了銮驾。田大恭见她身材柔嫩,品貌出众。问是何人?女子答:“民女姓宋,讳小来。因被贼人逼婚,故离家出走,不想误撞大人銮驾,死罪!死罪!” 田大恭色眼一瞧宋小来,果然生得肤白貌美,凹凸有韵。乃招为妾,成就一夕欢乐。俗云:妻贤夫祸少,妾骚家败早。这宋小来物欲极重,结交官员女眷,收受贿赂。身上穿金戴银,一个金凤冠就重五斤。短短三年就积攒下数十亿财宝,几乎将敬法国合国之财十敛其六。因此全城三年不知肉味,民皆菜色。田大恭看着家里几百箱财宝,不禁感叹曰:“嗟夫!有富贵,无宁日。有宁日,无富贵!”宋小来闻之曰:“若要安享富贵,不如筑壁存金。”恭以为是,从之。 话说新王登基,多是奸臣矫诏,各地诸侯纷纷起兵叛乱。加之天灾不断,地震海啸日复一日,边远百姓磨难深重,当官的一概不管。但是纸包不住火,此事还是被国王知道了。但是国王昏昧,不问苍生问鬼神。当时道教盛行,加之官员信道养道者极多,国王便询问京城名观镇天宫道士。这道士只有静守孤山是真神仙,一旦离开仙境,入了红尘,近了富贵就沾惹了俗人之势利。变得满口胡柴,说什么只需一场法事便可消灾解难。国王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当了真,即命造坛止祸。结果道士们装神弄鬼四十九天,也无济于事,反而战事频频告急,天灾人祸接踵不断。 恰在此时,来了四位和尚。也登坛作法,这和尚却是法力无边,果然战乱平息,天灾宁静。国王大喜,封做太国菩萨,可自由出入宫廷。而道士渐渐失宠,道观多有毁弃者。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更是把道士推到了风口浪尖,新王自继位以来,第一件事就是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可是近年来后宫不闻坠地声,新王询问太国菩萨。太国菩萨有意铲除道士,不便张口,落人口实。 奸臣田大恭犬性通人,立马对新王进言:“听说不少官员私养道士,整日算命看风水,以备升迁。这帝王之气都被道士给破坏了,”新王闻之大怒,即命翊卫队缉拿全城道士,打入天牢,听候发落。果然没多久,新王与皇后诞下一子,美中不足的是小王子从出生到成年都没有睁开过眼睛,所以大家都叫他眠生王子。 一时间朝廷震动,都说这是凶兆,储君失明,天子之责也!新王处处依赖太国菩萨。又问他们四个主何吉凶?他们只说了两个字:“灭道。”奸臣田大恭又进言说:“太国菩萨之意是以道士之血祭河神。” 原来城外有一条河,唤作肃清河,河中有怪,名曰“幽灵蜮”。这鬼东西潜伏在深水里就喜欢喝人血,尤其是修炼者的血,喝了可以增强百年功力。而且还可以死而复生,只要其尸不腐,后三千年则又生。 这幽灵蜮和太国菩萨都是旧相识,彼此图谋。幽灵蜮要算计喝全城道士之血,暗通太国菩萨。太国菩萨四个最爱酒色,幽灵蜮便搜罗天下美女以充其室。他四个便搜罗天下道士以酬答之。 新王昏晕无道,按照太国菩萨之言。在肃清河畔建造起一座二十层塔楼,名曰南风楼。每层有十二名和尚守着一口大缸,大缸里全是血水,且都是道士的。十二年来,新王已将全城道士杀戮,以血盛缸,备祭幽灵蜮。 还有一件事更为荒唐无耻,可谓形同元史。说起来还得怨奸臣田大恭,他为了巴结四大太国菩萨,专门找机会将他四个淫僧请到家来,安排酒宴歌舞。此时田大恭之妾宋小来好奇菩萨吃酒是什么样子?乃偷靠在屏风后面观看,只见那四个淫僧几杯猫酒下肚,就把那嘴脸露出来,粘着舞姬磨蹭。宋小来志在风流,不禁被他几个秃求的高超技术所倾倒,前胸不由得一突兀,撞倒了屏风,倒惊了他们一跳。趁酒气迷离之际,回头看她: 披肩头,苹果脸,胸前一点点。葡萄眼,香蕉眉,锁骨v字美。十指挥,裙下蕊,馕糕臀部肥。妙舌吐温存,一笑千百媚。商女应无恨,此间有新贵。 ? 话说那四个秃求色眼一惊,撞见了更好的猎物。如果看到的是凤凰,那手里的就是乌鸦。此时田大恭早已不在,陪侍奴仆也陆续退出。四个秃求连连招手,宋小来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别的不说,只这脸真够奇葩的。四个人四张脸,分别是石灰脸、草坪脸、煤炭脸、金粪脸。 宋小来聂聂蠕蠕的走了过去,还未行礼,就被几个秃求一把拉到怀中,效仿古人风雅。真是: 秋风吹未变,依旧绿沾衣。? 经此桑间密会,宋小来更加喜欢所谓的太国菩萨,从此做了他四人的宠奴。三个月后,新王召见太国菩萨,寻求瓜瓞之术。原来新王继位多年,妃子三千,不见一人怀孕。皇后有一子?,还是个眠生王子,这会也在肃清河畔南风楼处求河神显灵呢。太国菩萨听了新王苦衷,只道:“国王勿忧。龙子不兴,乃凤不归位。国王虽有后宫三千,然俱是凡鸟,无凤不生。臣有养女,名曰宋小来。臣女经臣**多年,宫中礼仪尽知,服侍人君之道,亦颇精通。” 昏王听信四大妖僧?之言,果然把宋小来宣进宫。国王一见她就被勾了魂,缠绵悱恻,几番云雨过后,她便有了身孕。国王喜之不尽,问她何所欲?她说出一番话来害苦了全城女子。她说:“臣妾怀孕之时曾梦见高王菩萨,他说陛下之妃嫔都有阴重之气,所以不能生育。需要一个纯阳至刚之士进行解补,以弥不足。到时候陛下子嗣兴旺,江山永固。”国王忙问何人能为之?宋小来道:“妾父太国菩萨!”国王赞曰:“真贤臣也!”乃召入四个淫僧,说明其意。乐的几个秃贼求之不得,忙入后宫之中,召集三千嫔妃,亲教御女术。数月,果然有孕。国王甚欢,更加嘉奖。遂此,妖僧明目张胆出入后宫,赢乱皇族妃嫔。那国王也甘心让人在自己头上种草,真是醉了,所以说形同元史。更有甚者,这昏王还制定了一条铁律,害苦了全城女子,那便是凡欲出阁之女子必须要让僧人助力,方可出嫁。有不从者,按谋逆罪论处。正是: 敬法国王昏聩处,不亚元朝顺帝时。 亦有诗道宋小来曰: 本自卑微何必坏,同为女子忍飞灾。 上德不是袁空幻,下贱无非宋小来。 话说三宝师徒自山寨中拜别了三个羽衣道人,一行人便向王城处走来。进了城门,走在千字街上,放眼八方,果然是大国气象,你看那: 熙熙攘攘,尽是街市人群。林林总总,大都高楼小倌。街上车骡马轿,水下舟船渔钓。君子风流吟女肆,客中添愁卧松楼。 ? 话说师徒几人正感叹异国风光时,突然传来一声声哭叫。三宝师徒转街细看,乃是一群野和尚,他们驾着六匹马的大车,车上载着民间女子,对他们极尽侮辱之能事。街上又有婚嫁之事,几个野和尚直接去抢新娘。路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目呆呆地看着。有心灵手巧的画家觉得太气人,赶紧跑到茶楼上,支起架子一笔笔的描绘出来。 空幻不等长老先开口,早就冲了上去,叉开五指,一掌摔过去。将个野和尚?打的晕头转向,极像喝多了的醉汉。不等车马上的和尚来寻事,空幻倒点了炮仗,连人带车一脚踢翻。惊了六匹马,拖着野和尚一路狂奔,不知是死是活,只见路上血迹斑斑。空幻以为,此举必能博得众人喝彩,没想到众人都告诫他说:“你有罪了,你快去投案吧!你完了。”空幻冷了心,喝退众人,领着长老拥挤在人群中。正是: 人心扶不起,正义也徒存。 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第五十四回下 ? 话说三宝师徒正要到馆驿歇息,没想到那四夷馆的馆丞大人亲自来迎接长老。进了馆驿,感觉到了天宫一样,装修的清雅别致,给人以神仙一般的享受。里面婢女个个国色天香,就是穿着有失淑女风范。 长老师徒一路面,里头的接待、先生、厨工、婢女、杂役?等全都跪着迎接,高喊:“欢迎菩萨回归极乐!”长老感觉自己进错了门,慌得要走。驿丞一把抱住,紧握其手,共同登临正厅。分主宾落座,有婢子捧茶献果。开聊之时,又有仙女隔帘抚琴。四面屏风,尽是名人字画,饰以玉石。 ?寒暄之间,那驿丞极力赞扬佛法,对僧人推崇备至,把个长老说得如沐春风,十分惬意。未几,上了斋饭,共八碗九盘二十四碟。器具用的都是皇宫里的上品,只不过是斋饭却是难以下咽,只对僧人来说。长老抬眼一瞧,只见那食物有烧鸡、肥鹅、烤羊、炸鱼、蒸血,蒸蛋、蒸糕、炒土豆、炒茄子、炒西红柿、煮海带、煮鸡肉、煮龙虾。猪骨汤、甲鱼汤、凤爪汤。 长老一看全是荤里配素,素里配荤,哪里下得去筷子?那肥坨看的直流口水,刚要举筷,便被长老斜眼拒之。在此文明宴会之上,长老不会生气。旁边袁空幻哪里忍得住?一掀桌子,仗手长,一把锁住驿丞脖颈,往下一蹲,使之一跪。驿丞乃是俊杰之士,自然识时务。当即喝令众人撤去荤宴,改上素菜。随即,果见庖丁们一样样滚汤热气的端上来,乃是: 蘑菇紫菜汤、南瓜玉米汤、红豆小米汤、酸菜土豆汤。白面饼一盘、玉米饼一盘、混糖饼一盘。山药豆腐烩粉条一盆、芹菜炒菠菜一盆,凉拌莴笋腐竹一盆。 长老喝了两碗南瓜玉米汤,就着菜吃了两张白面饼子,喝了茶作罢。空幻喝了一碗蘑菇紫菜汤,就着菜吃了一个混糖饼子,吃点水果了事。杨立喝了一碗红豆小米汤,就着菜吃了一张玉米饼,按筷喝茶。剩下的都叫肥坨一人包圆了。 饭毕,驿丞又为师徒四人备了豪华单间,内有泡澡的,小吃等陈设。正当长老安寝之时,突闻敲门声。长老只当是仆役送茶送水来了,全然不疑,起身下地把门开。这一开,坏了,眼前分明是鼓胸肥臀柳腰女。那女子见了长老,飘飘然行一万福。而后起身跪至卧房,垂巾待意。 长老正为难时,可巧沙婆、空幻、 杨立也都是安安稳稳的就寝,也是遇到敲门声。仨徒弟也以为是送茶送水的呢,起身开门,也是跪进来一位少龄美妇人。几人如菜市场哄哄吵吵锱铢必较着,一时间惊来了驿丞。长老两只大手掐住驿丞脖子,摁到墙上质问他怎么回事?驿丞只得说出了实情,只听他道:“这都是国王钦定的荣誉,写进国法里面的。国法规定,凡民间未婚女子必须经过和尚历练方能出阁,若有反抗者,以谋反罪论处。”此时,那群女子们都跪成一排,请求历练。长老痛骂一声:“昏君!昏君!皆因宠幸宋贱人,邪迷外道,不知害苦了多少百姓?” 当下叫人将几个妇人请出去,怎奈妇人们害怕王法,不敢私自离去。哭哭啼啼请求历练,以保全族性命。长老感其情,收回此心。师徒几个同居一室,聆听妇人苦楚。 夜班三更,清光西流。长老无心安眠,凭栏望月,几多愁叹。徒弟们都来服侍,长老道:“师父苦游一生,足迹海外诸邦。虽风俗不一,然心性相同。造福万民,始终自责。身虽小国,民风甚善。自南游以来十余载,也历经各国。其中有善有恶,有正有邪,也只是私意过重而已。谁知这敬法国表面敬法,背地乱法。岂有将闺阁女子**和尚乎?还把它列为王法之中,耻天下之巨耻也!这国王昏昧不良,我见他何用?” 空幻道:“只不过是借章过路而已。等他盖了通关文牒宝印,嗯都不嗯一声就走,于我何损呢?”长老两手一背,以头触地道:“这样的禽兽邦国,我宁可偷过受罚,也不愿让那昏君的泥爪污染了我天朝的白纸。”说着,嚎啕大哭起来,徒弟们劝他,他已鼻涕横流,泪眼汪汪,仗义咆哮道:“我岂是为我而哭?他的王国他做主,与我何干?我只是为百姓而不平。百姓也是倒霉了,托生到这样的国度。我更为律法而哭,朝廷制定律法为百姓去凶除害,匡扶正义,救苦救难。此间律法却荼毒百姓,专门造罪,虽禽兽亦有伦俗天理,何况人乎?”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更加哭得伤心绝望。空幻为稳师心,乃道:“师父你先别悲伤,等徒弟去夜探皇宫一番,是福是祸,早做准备。”长老心情好转,吩咐小心。 话说空幻霎时来到皇宫。寒夜漫漫,星云惨淡。翊卫队正举火巡逻,空幻欲要隐身进去。 不意于皇宫内闪出一个人影,腾飞于护城河下南风楼之上。观其本象乃是一团黑气。空幻料定是妖,故尾随而去。飞至南风楼,进了窗牖,正好看见幽灵蜮抱起太平缸喝血。而床柩上陈一尸,生死未知。幽灵蜮察觉人来,左右发出大钳刀来夹空幻,早被空幻一杵打过。那妖精现出本相,长得十分可怕。见她: 无头无足亦无腰,一片轻云水上漂。 更有青汁四处喷,两侧空发小钳刀。 空幻初见幽灵蜮,心不由一跳。道:“呀哈呀,俄降妖无数,也曾见几个怪异的,从未见过此种爪爪牙牙的横行野怪。” 不见幽灵蜮嘴巴在哪,只听声音道:“哪里来的侏儒野狖?敢来管本座的闲事?”空幻冷笑几声道:“你这贼怪真是脱掉裤子打老虎——既不要脸又不要命。没你娘的狗眼,把俄认做侏儒野狖。你过来,听我说。 乾坤一昉本自分,神考大帝傺侗酲。 孑然远窎独踅回,轩藐粘膜混沌封。 夐杳百兆零一仂,神考大帝复出门。 吐气造神暨造猿,一母同胞不自斟。 祇于天上荣华尽,俄在人间埒孤蓬。 扪心尚有英雄气,圣使杨莲命中逢。 颉颃伉俪本白头,十兽横行灭此生。 徂西学得惊天艺,从此威名播远门。 天宫犬帝聚凌霄,逍遥宫使恋红尘。 犬帝派出一等神,扔了南极杖一根。 夺碎青华天地瓶,此宝别名炼尸盆。 天神败绩二郎出,妻救我逃二郎神。 托塔天王最无耻,趁人之危将俄縆。 为顾犬颜赐查牌,老爷一怒出天门。 不甘辄返瑶池里,盗取仙衣王母裎。 因执受惑狐狸精,一拳下去爱无痕。 托塔天王怀阴计,边使招安边灭门。 圣祖庙里现遗书,方知我是后裔神。 犬帝不肯认兄弟,传唤如来将我坑。 如今皈依入佛门,保师南游取经僧。 一路妖魔全撂倒,万里乌云尽成风。 若问我是哪一个?通天太圣尽传闻。 幽灵蜮铃铃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牌牌官。”空幻忿忿不平,自腋下掏出对金杵,大喝一声:“贼妖,今番叫你不得好死。”说罢,舞杵而来。幽灵蜮全然不惧,奋力迎敌。这一场好杀,但见: 黑水幽灵蜮,金杵袁太圣。杵快如风转,水毒似火攻。杵急打,钳速架。一个是先天十子,一个是梵宫一怪。一个是肃清河里嗜血虫,一个是南游路上取经僧。一个是盘古残气生,一个是舍利衣衣间养。两人原本不相识,只因义愤起干戈。 话说空幻与之战三百合,幽灵蜮筋疲力尽,败下阵来。喷口水雾,趁机化作一团清气投入肃清河内。此时东方发白,空幻恐长老有失,返回不提。 话说空幻回到馆驿,将皇宫遇妖之事说了。长老更加踌躇不决,空幻技高人胆大,只三言两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吃饭放屁,看天走路,管他呢!”长老素以空幻为能者,见他无虑,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也强打精神,念了一卷经,去斋厅吃了两碗饭,换了袈裟,拿了文牒,准备朝见国王。 且说那幽灵蜮应太国菩萨之邀,夜入皇宫纵享欢乐。至残夜返回,往南风楼举缸吸血,被袁空幻所发觉,动了干戈。自因酒色伤身,武力有所不逮,遂而落败,潜回河内。早有家将爪爪飞,丫丫追两个上前恭迎问候。见她主人脚底下趄趄趔趔的趿拉着,两个搀扶坐定,问道:“主人应朋友之邀赴宴,如何弄得这般狼狈?” 幽灵夫人定了定心神道:“太国菩萨和本座乃兄妹也!他助我吸湿天下道血,此情义无价也。昨夜蒙他好意,下书来请,也未带兵器。前半夜倒是玩的畅快,后半夜尽兴而收,返回南风楼饮血之间,突然闯出一个侏儒蓝眼怪胎,见着我,不容分说就打。还好本座使了手段才捡回一条命来。” 丫丫追贴耳道:“主人遇见的莫非是百年前逼宫反天的袁空幻?”幽灵夫人道:“本座已然得知是他。如来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个狗东西来取经。今日又无端坏我好事,必不相容。”爪爪飞也进言道:“袁空幻一露面,唐三宝也不远了。听说唐三宝乃南华真人投胎,吃他一块肉,一次活个够。主人若能把唐三宝抓住吃了,远胜道士多矣!” 幽灵夫人沉吟道:“这如来小外孙有些底子。”爪爪飞看出其意,为吃一口神仙肉,亲戚老小坑不够。乃道:“依小的看,此事还需向太国菩萨知会一声。正所谓朝里有人好办事。然后把唐三宝诱骗到南风楼,一举可擒。”丫丫追生怕同伴得了头功,受了奖赏,赶忙说:“不好!不好!袁空幻既是他徒弟,岂有不旦夕追随者?别到时候一时不慎,除闹不了唐三宝,还把自己搭进去。如此可就是还狗听人放屁——空欢喜一场了。” 幽灵夫人细细琢磨道:“本座素知他爱慕虚荣,争强斗胜。如果他没有这样的毛病,当年也不会被人算计。尔等无需多言,且看明日之功。”正是: 金钩一撒齐来看,多少肥鱼贪嘴吃。 话说隔夜清晨一过,长老吃了两碗稀饭。沙婆、杨立两口子侍候长老沐浴更衣,穿了白玉袈裟,拄了十二环禅杖,拿了通关文牒,迈着英雄步入朝去了。三个徒弟在馆驿赏玩各种新鲜家具,正赞叹豪华之时,长老又贴墙回来了。空幻眼活,一眼认出,拉着长老手笑道:“师父做事越来越干练了,关文既有,不必多留,赶路要紧!”说着就拉长老,长老不让拉,蹲在墙角哭。沙婆杨立过来慰问,长老抱住沙婆肚子猛哭,哽咽道:“御街上有翊卫队行驶,面目可憎,怕是要出事。心中不安,所以回来和你们从长计议。” 空幻道:“让两口子保护你去吧!” 沙婆杨立也十分乐意。长老不放心他两,执意要空幻陪同。 话说国王设朝,百官俱至。黄门官启奏:“有北龙神洋东土大周天朝高僧唐释子三宝觐见照验关文。”国王素来敬重和尚,又闻听得是东土高僧,忙命请入。 只见三宝戴好五佛冠,披好白玉袈裟,拿好十二环禅仗。又怀揣了通关文牒,迈着一大一小英雄步上了朝堂,口称万岁。一抬头见那国王灰头土脸,青冠绿带。芝麻眼,饼子脸,圆肩塌背。左右同坐者面相怪异,个个脸色如黄如绿,如黑如白。原来这几人就是昔日被黄龙真人逐出师门的直场四健,后来因杨戬收复被西天王霸占的千阳岛,他几个无耻投靠西天王,抵御杨戬。败后又转投杨戬门下,后又经不住名利之欲,又暗通天庭,构陷杨戬。后又投靠如来,如来命他们下凡助唐三宝完成劫难,早成功果。谁知他们却违背如来法旨,行凶造恶,做了敬法国的太国菩萨,实在太过分了。 那国王见了长老相貌,坦言道:“你们朝廷都没人了吗?怎么派一个小和尚出来受罪?太不重视僧人了。寡人这里却不同,寡人这里的僧人锦衣玉食,琼楼玉宇,行动万众追随,念经上下聆听。” 长老怀有胆量,公然反驳道:“国王陛下你真是昏君一个,你听信妖言,祸害无辜女子。致使边庭作乱,天灾人祸之时。你不思穷苦百姓,专门结交外道,寻欢作乐,凌犯国法之上。践踏尊严,欺辱后宫妃嫔。你残暴不仁,杀戮道士,以血养亲。贫僧年近六十,游历天下大国无数,更无一个帝王像你一样昏聩腐败,昏君!你真是五千年之典范,天地虽亡都不能令百姓宽赦于你。若不是要倒换关文,朝拜佛祖。像你这样的下九流邦国,请我都不来。你还大言不惭的洋洋得意?何以无耻至此?再见!” 太国菩萨大怒,令武士拿下斩首。长老心里一慌,喊一声:“狌儿救我!”动手之间,只听凭空喊一声:“老爷来了。”接着眼前出现一只侏儒野狖,不容分说,左一拳右一拳将武士打成残废。满朝文武,无不惧之。国王慌慌张张跑下殿来,陪笑请长老安坐。 太国菩萨围住长老动手动脚,空幻以目视之。恐惧其眼神,乃安分了许多。太国菩萨笑道:“你我都是僧人,都是佛祖门徒,何苦自相为难呢?你看我这里敬释爱佛,处处优人一等,这样的国度岂非是佛国?圣僧应该感到荣幸。”三宝笑道:“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你不知是何方妖邪,假扮佛祖门徒,灭道欺民,凌驾国法,祸引宋贱人,迷惑圣聪,后宫形同女肆,天下失之纲常,移风易俗,德之乡愿也!汝之罪恶,海浪滔滔。贫僧至此,定要杀你完事。”太国菩萨汗颜默然,长老点点头,不再言语。 国王道:“不瞒圣僧,寡人虽有百嫔千妃,万美亿妇。可不降子。幸有忠臣田大恭进献民女宋小来,方为寡人怀子。宋小来已被寡人封为皇后,也是宋皇后说,太国菩萨有催育万物之才,寡人不信,故先许其试之后宫,不出一年,尽皆有孕。寡人之国连年受外敌侵害,国中男子十有七亡,寡人亦是好心,既然太国菩萨有催育之才,何不使惠民哉?奈何民不知意,多有反抗,故强加于国法。”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55除水怪鼻吸肃清河争王位眼迷水屑沙 话说国王为太国菩萨开脱罪责,长老正义心不容沙子,哪里跟他废话。既盖了关文,就要起身告辞。太国菩萨也是自寻死路,上前拦住,四个秃贼齐齐跪下,啼啼哭哭作妇人状道:“我四个一时贪纵,坏了佛祖戒律,罪该万死。但是我四人也是为了皇上,不得已用雷霆手段以昭显菩萨心肠。皇上多年未子,经多年努力,方有一子。奈何其子不开双眼,长眠二十载而不醒。言死尚有气,言生不下地——民间称之为眠生王子。有床神妈妈托梦皇上,要取够三千桶乾龙之血祭床,方能清醒。我等私自揣测道士乃乾阳之首,他们的血自然能医治皇子。 只恨他们不识时务,私自结交朝廷大臣。妄议朝政,有怨上针砭之心,又恰巧边庭作乱,天灾不断。种种迹象表明道士有反天覆地之意,皇上英明神武,拷问了几个道士,果真如此。 皇上如何不怒,这才抓捕全城道士,依律斩首。” 长老愤然道:“斩就斩吧,如何还要盗用其血?如此行径岂是大国所为?”太国菩萨你言我语的狡辩着,其意是左不过人都死了,还不能用他的血了?太国菩萨又跪求道:“今圣僧自天朝而来,必有无上法力,恳请圣僧救一救皇长子,臣等甘愿领死。” 国王也哭着脸跪求长老,满朝官员皆跪拜长老,都说:“请天朝法师大发菩提心,救一救皇子,我等愿写传立庙,万代铭恩!”长老见众人出于真心,勉强答应。转而问:“贫僧如何救皇子?”太国菩萨道:“很简单,只需长老前往南风楼唪一段起死佛经。”长老犹豫不决,空幻在旁助阵道:“师父莫怕,有我呢!”说完这话,黄门官奏报:“近日天气异常的寒冷,街道房檐都结了一层冰霜,老百姓受不了冷冻,无法出门做事,请国王陛下圣裁。” 长老吃惊道:“我贫僧来的时候也觉寒冷,可多穿棉衣棉裤还是可以出门行走的。今天却是什么节气,怎么冻得连门都出不去了?”金脸太国菩萨俯首道:“回天朝法师,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号小寒节气,俗谚云:‘小寒大寒,冷成冰团’。弟子拙见,不如让高徒袁老爷广施法力,去雪回阳,使百姓有劳作之余地。”空幻一生好出风头,平日里也不喜欢待在长老身边。多半为了保护 师父,不得不小心侍候。如有半点机会,就要争取自由。 空幻听到有这样的事,心里止不住挠挠。想都不想,立马答应下来。随即拜别师父去了,长老一把搂住道:“狌儿,欲弃吾耶?”空幻挣脱其手,嬉笑道:“师父宽心,待我为你扬名去也,少时即归。”国王见他急躁不安,乃出面道:“法师勿忧,寡人愿陪。”长老侧脸摇头,没了头前气势,小嘴嘟嘟道:“不是说外面寒冷异常,百姓不敢出门么?我怎么去救你儿子呢?”国王随即命翊卫队:“速备宝马九龙驹!” 须臾,长老与国王乘九龙驹至护城河外南风楼。但见此楼好不**,有诗为证: 高楼惊耸目,一望刺云霄。 拔地三千尺,隔空几万遭。 寒风箫管奏,冻水蟒蛇腰。 王子眠生故,缸中血泪浇。 话说翊卫队知国王来此巡视,早就在十里之外武备戒严。国王与长老先行上楼,四大妖秃尾随其后。众人一口气登上二十四层楼,喘口气,果见王子陈尸床柩,底下设四口大血缸。三宝唪了一段《大悲咒》,意欲完工。四大妖秃齐刷刷跪下求:“万请法师广施法力,救醒王子,我等愿以死相报。” 长老浑身不自然,左右为难。神情恍惚,目光虚视。国王激切,抓着长老手臂道:“高僧不必如此,只要高僧一碗血就行。”三宝惊悚手颤,将禅杖倒在地上。国王亲自拾起,奉与三宝。道:“都说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圣僧既是北龙贤贵,东土神人。不会不懂舍小我而救大我吧?”正僵持间,风云突变。突变处,护城河冰破冲天,钻出一只水怪来,什么模样?有诗为证: 身长百丈不知头,一团云雾眼前游。 突然放出十六脚,张牙舞爪把命勾。 话说这水怪乃是幽灵蜮,她冲出来扑向长老。长老吓得一哆嗦,抓住国王。国王重心不稳,尖叫一声,和长老扑通扑通落了水。河虾水蟹都来庆祝吃神仙肉。幽灵夫人喜之不尽,将长老绑于龟壳之内,身涂大葱盐醋。架龟壳于热气之上,尽情蒸之。长老有危险,早惊动了护法金刚,皆在暗中护佑不提。 话说空幻作了法,破了异寒之节,街市上开始人群涌动。回到朝中会见师父,朝中人传言,长老和国王被水怪吃了。而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四大妖秃拥立奸臣田大恭做了国王,正忙着准备登基大典。空幻一心只想着师父,没空搭理这些人。得知长老被肃清河的幽灵夫人抓去了,乃回到馆驿,巧遇二人做事,事情紧急,不得已打断。将师父之事说了,肥坨义愤填膺,咋咋呼呼的要去救师父。杨立也去,肥坨念他身子薄弱,受不了寒冷,只留他在馆驿歇息。馆驿中仍有婢女端茶送水,二人私会一室,婢女见杨立脸面汗红。体内装了一万只野兔,坐立不安。馆驿潜规,凡三交客人者,得巨资十万。婢女投怀送抱,暖玉温存,杨立恐被人看见。先往别处暗室,再使其来。急切之间,一泄多年之忍。 话说沙婆空幻冒着严寒来至肃清河,河水宽约数丈,长不见影。依山奔流,虽是寒冬腊月,河面未曾结冰。河岸上结着厚厚冰霜,四周一片肃杀之气。空幻起了歪念,搂着宽厚肩膀笑呵呵道:“师姐,你觉得杨立怎么样?”肥坨傻笑不言。空幻又话说一半:“你两做那个事……。”肥坨一下警觉,摇头晃耳的生气了,嚷嚷不休。空幻忙解释道:“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救师父而已。师父得救了,大家都有功果。师父若没救,我成不了名,你嫁不了人。杨立模样俊郎,桃花柳叶落地者纷纷也!” 空幻还想着往下编词激她,没想到听了一半就上套了,立马来了劲道:“你要你不把我们的事告诉师父,做什么都行。”空幻指冰河之水道:“也不要你做什么,我想妖精潜缩水底,以为久计。依我的主意,你用你的鼻子把水吸干净,那妖精岂不无所遁形?”肥坨鄙夷冷笑道:“真小子之见,水有源,木有根,如何能干净?”空幻道:“事不拘于常理,快干活!” 象肥坨知他性子高傲,也不多话。真个卖弄神通,将鼻子伸上空中,变成一个超级大吸水管插入河内。用嘴一吸那河水便逆流进了鼻子里,河里水就好比是碗中汤,越喝越少。快见底时飞出一个怪虫来,吓得她收了鼻子,叫声“啊呀娘啊”便掉头跑了。 空幻也吓得叫声“俄爷爷啊!”。空幻没跑,只是看那怪虫,那怪虫如何怪? 只见庞大如山缩成团,不辩四肢和五官。左右露出十六足,足足铁甲带连环。空幻重抖威风,再长精神晃出对金杵,道一声:“泼怪休要吓人,快还我师父出来。如不然,就按火蒸螃蟹弄你。” 那怪那肯听话?旋风似得逼来,杀气腾腾,卷碎多少冰霜。空幻见她来势凶猛,只把长臂挥铁拳,使尽三千泰山之力,发出神功‘开山碎地拳’。只一拳打得那厮铁甲去壳,雪刃无锋。丫丫爪爪的尽皆折损,化为女相倒在冰霜之野,气力用尽,垂垂待死。 空幻自以为除了妖贼,要割头庆功。谁知那怪物突然睁眼。口中喷出一注水沙,直直吹进了空幻眼睛里,一下子疼得他满地打滚,那怪大笑一声道:“袁贼,你不知死活敢来冒犯老娘,你中了我的水屑沙不死也瞎了。你还取什么经?成什么佛?回去还做畜生罢。”那妖精得了意,一轱辘潜入水中,再不出来。 且说象沙婆背着袁空幻到了馆驿,求医问药治眼睛,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用了多少药,总不见效。街上有个脏婆子上门乞食,为馆驿所拒,正吵闹不休。沙婆有憨厚慈爱之心,请她进来吃饭。脏婆子听到有人呻唤,问了详情,乃转至空幻前,念声‘摩诃目佉’的咒语。然后左手握拳,置于腰部,右手屈臂,置放胸前,而以拇指、中指、无名指执持药树。轻轻一拂,空幻之目复明矣!此时脏婆子现了真身,空幻眼疾目明,认得是西化山的药王菩萨。早早跪下磕头,菩萨请起道:“太圣折煞小僧了,我也是奉如来法旨而救你。” 空幻问佛祖安好!菩萨道:“佛祖故国蒙尘,三年前已化身太子像,归国救难去了。临行前把雷音寺托付给东方世界琉璃教主,后因教主有事,转托给佛祖首座左右无相佛。”空幻闻听如此,嗟叹不已。又问:“菩萨可知水里妖邪何物?”菩萨摇头不语。只道:“你师父自有护法金刚护佑,管保无事,只是还需太圣完了这场功果。”太圣唉声叹气,直言妖精会喷水雾毒沙,甚是厉害。 菩萨从怀里拿出一盘绳子和一件金甲衣道:“此绳名曰‘法绳’,此衣名曰‘金甲神衣’,乃佛祖让我转赠太圣,并叮咛你志诚心恒,以为己任。”空幻将神衣穿在羊皮褂里面,一条法绳当裤腰带系上。得了宝物,感激涕零道:“佛祖恩德,狌儿感激不尽。愿以残生报佛爷。除死方休。”太圣复谢过药王菩萨,自去不提。这正是: 佛祖如何偏溺爱,金衣法绳一人来。 话说太圣治好了眼,又得了宝物,十分欢喜。伙同沙婆杨立去报仇,正要走出馆驿时。街角那边车马滚滚,到了门口,下来几位紫袍玉带的鵕鸃冠,经驿丞接待一番,才知他们是宫中最高学府讲学门里的一品主教。原来自国王和长老落水后,朝中太国菩萨逼宫乱国,扶持奸臣田大恭称制。那些皇室宗族尽相杀戮,后宫嫔妃为奴为娼,或卖或赏。朝中忠义之士愤然骂贼,都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些人的意思是先让太圣救醒王子,然后铲除逆贼,恢复大位。太圣以为有理,也经不住他们苦求。乃与众人至南风楼,还不等空幻救他。那王子金光一闪,自己睁眼起来了。太圣看出他是天兵转世,问其缘故。王子道出实情。 原来王子前身乃是六重天站岗小兵,有西王母采茶侍女宋小来与酿酒仙奴私会,用情过度,几天几夜不曾睡眠。酿酒仙奴在为西王母设宴之时偷偷打盹被琴奴发现,扬言上报西王母。宋小来最是清高,生怕别人知她丑事,于是以身贿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就传入西王母耳边,正要拿酿酒仙奴问罪,宋小来便偷偷带着仙奴逃出来,路过门岗之时,被站岗小兵阻挡。宋小来以身相许,春风十秒,共许海誓山盟。宋小来说:“西王母娘娘没有见过仙奴,请你伴做他的模样,替他受罚。”小兵说:“我可能要被贬下凡。”宋小来说:“愿誓死相从。”小兵说:“人间多苦病。”宋小来斩钉截铁咬指盟誓说:“不离不弃,福祸永相随。”小兵信之,伴做酿酒仙奴向西王母认罪,宋小来又在西王母面前指控他非礼不轨,西王母大怒,欲行斩首。恰巧舍利佛前来拜访,知其冤枉,向西王母求情。西王母说:“既然他醉酒误事,本宫就贬他下凡,判他沉醉二十三年。” 众人听王子陈诉前生,无不惊愕。当下空幻拥立王子杀入宫去,灭了奸臣田大恭。四大太国菩萨变出本来面目,只见他们: 一个石灰脸,一个煤炭脸,一个金粪脸,一个草坪脸。老大查一厚,手持一柄剑。老二颜崔雨,肩挎风口袋。老三管仇司,手拿一尊盒。老四舍隋遥,脚踏千层垫。莫道四人不相识,原来直场四健鱼。 四人剑砍的砍,风吹的吹,喷粪的喷粪,踩踏的踩踏。 空幻更不慌张,解下法绳一祭,将四人绑定,一动不动。任四人怎生求饶,哪里肯饶?一拳打出,尸体横飞,满天肉末。除了一害,天下慰然。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第56清红宴百官一乐白水餐万姓同悲 话说袁太圣一拳打死直场四健,讲学门里的主教领兵杀入内廷,将正在贪睡的田大恭乱刃砍死,宋贱人自暗道中逃走了。可怜人心不足,贪恋来的富贵,也成了昙花一现。而那些与奸臣田大恭往来的大臣也遭到清算,十者九绝。真是:藤萝绕树生,树倒藤萝死。 内廷既定,王子及大臣又求空幻救回老国王。空幻道:“不劳嘱咐,自会相救。” 话说幽灵夫人用计抓了长老和国王,将二人蒸入龟壳之内,几个小妖美美地围守在外,望着蒸气吧嗒嘴。长老自有护法金刚护佑,国王也是真龙天子,故二者皆无事。 ?????且说袁太圣伙合肥坨杨立二人来至肃清河,河面结冰,凡兵不易攻破。太圣更不踌躇,解下法绳,叫声“钻!”,那法绳变做超级大电钻,将冰面钻开大洞。空幻不忙动手,却斜眼笑肥坨。肥坨搂着杨立道:“水冷且深,不要下了吧?”空幻作思考状道:“佛教十戒第三戒是什么来着?违反了会有何后果?”肥坨眼神黯淡,无助的望了杨立一眼。杨立乃违心之人,心里极其不愿,但还是往下跳。 好在空幻眼疾手快,止住了他,笑道:“我如何敢动用你老公?”说着,解下法绳,念声“去!”那法绳冲下冰河之中,不见动静,未几,空幻收了法绳,只见钓上一只无头无腰八只脚的水怪来。那水怪正是幽灵夫人,虽被套住,不见其口,但闻其声,声曰: 袁空幻,你莫心欢。我的来历不平凡。 西方世界听梵曲,东极诸天会大官。 真武大帝常送钱,托塔天王玩手谈。 太上老君德行厚,亦把平生美名传。 从小到大无劳作,一生居住紫金銮。 生平不识五谷粮,喂猪喂狗也骄专。 我也从来不经商,钱如米仓用不完。 我也从来不念书,文坛之上奉尖端。 偶尔涂鸦未落笔,权富鼓掌尽围观。 月里嫦娥唤吾爷,九天织女跪求宣。 知法犯法平常事,正义无财实惘然。 住牢也比住天宫,名酒美人供不断。 朝中大臣皆兄弟,三天两头齐来看。 权势到此应绝有,乾坤玉宇绕一圈。 袁空幻,你莫心酸,只要你不纠缠。 香车宝马随便用,美人美酒真解馋。 强过你为奴为役,真的是惬意清冠。 若问我是哪一个?舍利佛身一虫然。 空幻愤然道:“老爷当你是什么人物,原来是只臭虫。——看打!”言讫,左右掏出对金杵,各执一杵,照着身上就要打。突然之间,天上金光闪耀,罩住幽灵夫人,空幻一杵下去却反弹回来。只听空中有声道:“袁狌儿,我来也!”众人仰头尽望,但见舍利佛领着萧离子在云中顿足。 空幻行礼问讯:“大尊者何来?”舍利佛道:“专为此物而来。”空幻道:“此妖非我对手,何劳尊者助阵?”舍利佛说明来意,原来这幽灵夫人是舍利佛身上的一只水蚤,因他为修专注之心而养之,故称‘功德虫’。那日舍利佛召来直场四健,令之下界助唐释子增添 功果。临行前,深藏在舍利佛衣服里的水蚤跳跃到四人身上,遂此狼狈为奸,成了妖孽。 舍利佛陈述了缘故,空幻不得不杵下开恩,饶了幽灵蜮一命。空幻收了法绳,只见它化作水蚤跳入舍利佛怀中。舍利佛对空幻说了几句嘉勉之语,径自去了。 却说舍利佛收了幽灵蜮,肃清河群鱼无主。那肥坨想着要在老和尚面前露脸,拉着杨立要去救师父。杨立风标自傲,不屑于此。任凭怎么拉,就是纹丝不动。肥坨一生气,当着众人面给他一巴掌,谩骂几声,自己去救师父了。 王子亦领军来救,于路途中早见师徒四人及国王。父子相见,嚎啕大哭。路途百姓多聚观,国王有愧百姓,蒙面上车去了。 国王父子为感谢长老恩情,于?鸿胪寺设宴十天,令全朝斋戒半年,修建生祠以纪其功。长老乃想起镇天宫之道士来,对国王进言道:“请陛下加紧修复全城大小道观,恢复道士名位。佛道虽无大用,亦如音乐、书法净化人心必不可少也!”国王垂泪悔恨道:“恨寡人不明,误听妖邪之言,已将全城道士斩杀殆尽,悔之晚矣!”长老告曰:“陛下不必自责,君能改过,衮不废矣!镇天宫里的道士并未全部覆灭,有几个逃出城去,于山野之中落草为寇。贫僧来时,曾听得其冤情,实为可叹。请陛下派人迎回,以礼安抚,善加优待,以补天下民心。”国王闻之,茅塞顿开,即叫人去办。 长老临行前,国王再三挽留,只是挽留不住。国王紧握长老双手,泪眼蒙蒙道:“圣僧一去,再不能相见。恐怕梦里也不能常遇,对寡人还有什么金玉良言奉告,请垂赐一二。”长老跪拜曰:“贫僧没有什么金玉良言,所言皆为市井俗语。只望陛下多微服私访,走出深宫之内,步入边远山村。一路上不用侍卫扬名,不用武士壮威。只身乔装,带几随从即可。多看看老百姓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听听老百姓有什么怨言。做到以民之所好为好,以民之所恶为恶。做到这样,即便老百姓不称赞您是一位明君,千秋万代之史书也不会把您写成是一位昏君。” 国王不解道:“老百姓自有地方官去治理,做君主的只是治理官员而已!”长老大叫一声:“错了!错了!官有千万个,君王唯一个。一个如何能治理千万个?只有以民治官当可,纵然官有千万个,岂不知普天下的老百姓有亿万之众。官员们能蒙蔽得了君王一个人,却蒙蔽不了亿万百姓。所以陛下微服私访之举正是为了治理百官,也是以民治官之道。”国王茅塞顿开,再三伏拜,亲送师徒出城五十里方回。有分教: 自古皆兴官治民,未闻百姓敢言官。 一谈官字无好话,只缘为官忘为人。 话表向南三千里有一府名曰巫匀府,乃是南兽神洋光明国头等之地。是年岁末,巫匀府太守毋亮辛大人将一年之内发生在本府的大小案件呈报朝廷,皇上看了很高兴,特地在年关拨银五百两嘉奖毋太守,以慰一年之辛。 毋太守得了皇上嘉奖,十分荣耀,喜得三更半夜不睡觉,吵着全家人焚香大喊:“吾皇万岁!”还觉不够,在除夕那天,召集各地官僚聚会。只见他们三五十人围坐一起吃吃喝喝,不过是八凉八热,四荤四素。这还不够,中间摆了一道清红宴。这清红宴是何物呢?古称咕噜餐,按现在来说就是火锅。何以有清红两色呢?清者泪也汗也,红者血也心也。涮的是无家菜、流亡菜、饥寒菜、困苦菜、伤心菜、绝望菜、冤死菜、披霜菜。还有涮的肉是剥肤肉、锤髓肉、丰取肉、刻与肉、压迫肉、讹诈肉、霸道肉、权逼肉。 酒喝得差不多了,毋太守又将皇上所表彰之词说与众官听,众官皆奉承。得意之下又欲自表其功,因曰众官:“本官邀诸位相聚,一者贺岁迎新,二者聆听诸位一年来所理案件,共同切磋。” 有个圆脸芝麻官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道:“下官这一年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为一果农平反申冤。”众同僚见他表情得意,都请他详细道来。这位官员说:“在我治下有伙强人抢劫商人财物,暗杀名媛贵妇,虽几次抓捕,却令他死里逃生。衙役们拼死追赶,追至山林果园之中,见一果农手持凶刃,一身血渍,且面目与真凶一般无二。当时衙役们就把他给抓起来了,刑讯问罪,关了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之今,才发现真正的凶犯,原来凶犯与果农面相相似。又遭凶犯威胁,给他换了血衣,拿了血刃。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犯最终落网,可见正义会缺席,但永不迟到。” 圆脸芝麻官讲完,众官都纷纷赞扬他火眼金睛,能辨真伪。接下来又有一个孕妇官员说:“我治下也有一个案子,是一个刁民女子,诬陷官商子弟侮辱了她清白。我们问她如何被侮辱,有何举动?再请她家亲朋好友一起来论断。你猜怎么着?嘿!这臭丫头脾气倒倔,做了亏心事,不肯向我们描述被侮辱之事,一头碰死了,还溅了本官一脸脏血。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含血喷人。如果她真的被侮辱,她有理怕什么?还用寻死吗?可见我们这位官商子弟是被冤枉的,为何冤枉?究其原因,就是刁民太过懒惰,以至于穷困潦倒。他一穷,难免就会无所不用其极。诬告按律当斩,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再者也是当官的难做。自古在老百姓眼里当官的就没有个好官,官与民打官司,按法那一定是当官的胜诉。若按理,就是老百姓胜诉。所以我们这些做官的难呐,谁让皇上爱护老百姓呢?所以在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官与民打官司,一定要让老百姓胜诉。所以本官判了官商子弟败诉,赔付三千贞洁费给民家女子。” 众官员尽皆鼓掌,又有一牙黄腰粗官员端杯敬酒道:“某兄高义,愚不可及。我手下也有一个案子,诸位可以借鉴一下。”毋太守道:“什么案子?快说。” 牙黄腰粗官员道:“有一个偏远小村,里面住着三五十人。有外地光棍汉来此村讨媳妇。进了一家门,这家人家的大人去地里干活了。只有姐弟两个闲玩,姐姐十岁,弟弟两岁。光棍汉见色起意,强欢姐姐。姐姐不许,百般撕咬,歹人大怒,抄起镰刀割断头颅。弟弟大哭不止,歹人惊慌,倒提起弟弟猛撞石墙上,**迸裂,血窟窿一个,姐弟皆惨死。他家大人回来,哀嚎之下报了案。本官也将歹人捉获,按照朝廷律令当斩。但是当今皇上体察下情,关爱民心。不能一犯了死罪就判死刑,最近皇上也觉得刑部杀人太多,有伤好生之德。所以下官本着能不杀就不杀的仁慈理念,也是结合法律之博仁广爱,对歹徒免于死罪,改判十年监狱。” 众官皆赞,毋太守道:“不知苦主肯甘休么?”牙黄腰粗官员笑道:“不甘休又能怎么样?老百姓能斗得过我们这些当官的吗?”说着,众官一起大笑。毋太守道:“我是问你,苦主接下来做了什么?”他道:“他们村里三五十个刁**名上书,请求将歹人处死。这不是破坏上天好生之德吗?刁民就是刁民,考虑不长远。他们哪里知道,未来一二百年之法律,刑律实行的就是不杀之仁爱之政。本官慧眼独具,有所逆料耳!” 又有满脸肥肉官员道:“我治下也有个案子判的精彩。被告是皇家最高学府讲学门下最有名望的帝师马老,原告是其女学生。女学生诬陷马老那个她,一看就是诬陷?世上哪有老师那个学生的?这就好比是父母谋害自己的子女,纯属无稽之谈。本官定了案,女学生不死心,还要闹个不休,污蔑马老之人格名誉。我们考虑到马老之名誉有关于皇家,就责令讲学门将女学生开除学籍,不承认她是那里的学生。事实证明这个女学生就是栽赃诬陷,她穷途末路进了女市,你们说她是不是栽赃陷害?她其实就只鸡而已,冒充学生,构陷马老。” 众官皆鼓掌,都说他断案如神。又有一个眼皮底下长沙粒痣的官员说:“我也有个案子办的精彩。原告是一家包子店老板,被告是行军组督察大人。督察大人奉命检查餐饮之卫生,明明不合格,多次下令整改。包子店老板仗着有后台,拒不执行。那个店又脏又乱,去他店里的人还那么多。可见他做出来的食物已经危害到很多人了,可他仍旧坚持说他做得包子干净卫生。 为了证明这一说法之确切性,我们督察大人带了三十个证人前去证实。督察大人点了五十笼包子,五十张大饼,五十碗粥,五十颗鸡蛋,五十笼蒸饺,五十碗豆浆。吃完之后,老板竟然要钱。我们督察大人很礼貌的提醒他,他曾经在一家豪华饭店连吃带住三天,那里的老板真的热情好客,还送一箱一箱的名酒,滋补品什么的。所以那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包子老板真的是不会做生意,还缠着要钱。他还说什么朝廷律法哪条规定当官的可以吃饭不给钱?你说可笑不可笑?那朝廷律法也没有规定当官的吃饭不给钱就如何如何呀?” 毋太守兴致勃勃道:“最后怎么解决的呢?”眼皮底下有沙子的官员说:“我们督察大人这么说的。我们这不是吃饭,是证实。包子老板问证实什么?督察大人说,证实你的包子干净不干净,吃了会不会生病。包子老板说,那你生病了吗?督察大怒说,就是吃毒药也得有个时间,哪能一下就显示出来。你等着吧,有毛病自然来找你。三年后,督察大人大病一场,死了。经过一流的皇家御医诊断,督察大人是吃了包子店的包子死的,那里的包子很不干净。虽然皇上教诲我们爱民如子,可是他们不争气,屡屡触犯国法,本官也只能以投毒谋害罪判其死刑。后来皇上微服私访,路过本府,我怕惊动皇上,改判他监禁十年。他不服,在狱中撞死。你说他傻不傻,他要是不跟督察大人要钱,哪里来的这场麻烦?一看就是不会做生意,做生意的都懂,就他不懂。不懂还开什么店?挣什么钱?还谈朝廷律法?朝廷律法就是一张纸,纸又没有手没有脚,怎么替你申冤?把纸拿在手里的人才是关键之所在。人是有人情的,不懂人情,空谈律法,包子店老板之是也!” 这位官员一讲完,全体官员向他致敬!这时,他们的清红宴吃的更香了,汤越来越清,菜越来越红。清的像泪,红的像血。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第五十七回平民诉苦圣僧答辩 话说唐三宝师徒自离了?敬法国,一路栉风沐雨,跋山涉水,走了三五月,正是隆冬季节。你看那冰川雪山飞铁片,把个人间弄得寸步难行。喜得长老吟诗曰: 帘卷冬风白,梨花一地开。 行程听雪意,暖暖若君来。 话说长老走出一片白桦林,到了山口,望见远处沟壑之间有轻烟升起,知道有人家可以取暖果腹。乃抖擞精神,带徒弟去了。到了沟壑之地,见百姓们都居住在坑坑洼洼的荆棘里,没有砖头和木头的房子,只有不规格的大石头磊起来的房子。房子上扭扭捏捏写着三个字,乃是修土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瘦骨嶙峋,即使寒冬腊月也没有御寒的衣服。他们长年弯着腰进进出出,以至于个个都成了驼背。 过年了,他们这群人聚集在一起,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女的在家里缝补烹饪,男的在外面打猎。长老进去,只见妇女们面容衰老,穿的服饰也很破旧,像逃难的一样。她们围在一起煮东西,她们见了长老和他的徒弟们,也没有气力惊吓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长老深深的拜了一拜,说明来意,她们也没有说话。其中一个两腮深陷的妇女给长老们让出位置,让师徒们坐在石凳上,然后就从大锅里舀东西,然后恭恭敬敬的每人奉上一碗。 长老一看,这哪里是吃的东西?汤里面黑乎乎的一团,像污泥。长老问:“老婆婆,你们平时就吃这种东西吗?”妇女们低头不语,这时,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破袄败絮的大个子说:“你眼瞎了?她是我母亲,才二十多岁,你怎么就叫她老婆婆呢?”长老听了,再看看她的容貌,十分震惊!没多会,男人们打猎回来了,他们嘴里抱怨着:“本来可以打到那头野猪的,都是你拉拉扯扯,让它跑了。就打回来两只野兔,这个年怎么过?” 男子们有的是妇女们的配偶,有的是儿孙,都是一样的精神面貌,不陈明身份,实在分辨不出来他们的亲属关系。长老见过众人,再次陈述来意,并表示歉意。众人觉得长老待人和蔼真诚?,也就放下戒备心,把长老师徒当做一家人,请他们共享美食。长老不沾荤腥,他们就把炒面搅拌成糊糊给长老吃。 妇女们把兔肉切好,扔进大锅里炖。也没有调味品,连盐也没有。一个小眼睛长辫子的妇女就把一种岩石?捣成粉末装在盘子里当盐。趁肉没有熟,长老就和他们攀谈起来,询问他们的苦难之处。 其中一个抬头纹很深的男子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巫匀府治下百姓,巫匀府对外号称是光明国首善之区。可是如今我们都无缘在首善之区度日,都逃避在这山野之区。”长老问他原因。他悲愤的说:“当官的嫌弃我们又穷又脏,怕给圣上之盛世抹黑,把我们驱赶走了。的父亲刚过世不久,本来不愿再提起伤心的事情。蒙圣僧不嫌弃我们是下层百姓,愿意和我们以心交心。我们也就愿意说了,我父亲是名果农,种了四十年的果树了,为人本分,不敢说待人接物处处使人满意,但也是竭诚所能,以心换心。二十年前,家父在果园灌溉,莫名其妙的就被捕快抓了去。还被控告杀人偷窃,家父一味喊冤诉苦,把嗓子都喊哑了,可那些当官的就是听不见。我们一者卑微穷困,二者没有人情熟路,请不了讼师,捍卫不了正义。眼巴巴的看着家父受苦,按斗杀律该斩首,还是我们的皇上有恩德于百姓。他老人家过二十大寿,大赦天下,所以家父没有被斩首。照当官的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改判二十年监禁之刑。后来我们全家人多方走动,获悉真正的凶犯是另有其人,不过他的相貌与家父十分相似。是那贼人慌不择路,逃到果园,将赃物罪证强塞家父身上。捕快自古认衣不认人,哪里容得分辨,就强行带走。当官的文化比捕快高,他们竟然也妄下判决,真不知他们这些人是如何当上法官的?” 长老叹道:“古人以德选官,今人以才选官。德总以区善恶为是,才莫不过决策耳!”?又问道:“最后怎么解决的?”男子一腔悲愤道:“怎么解决?只能白白冤枉家父了,家父坐了二十年牢狱,出来的时候须发皆白,好像不是我的父亲,倒像是我的祖父。”长老哭泣道:“官府误抓好人,使好人蒙受冤屈长达二十年之久,难道他们就没有什么愧疚之情,补偿之心么?”男子道:“当官的如果这样做了,家父就不会在四天前去世了。他老人家一直在等官府的罪己诏,可等来的却是来自官老爷的一片庆贺之声。他们庆贺捉住了真凶,他们庆贺正义会迟到,但不缺席。家父听此,一时气愤,半夜凉了。” 长老师徒?听了这诉说,都感伤不已。又有一个眼袋很鼓的老婆婆拉着长老的嫩手颤颤巍巍的诉说:“我的孙女在讲学门念书,教她的是位德高望重的帝师。正是这位品学一流的皇家帝师把我孙女给……。可是他做了这种无耻之事,非但不承认,反而反咬一口,说我孙女目无尊长,哗毁于他。老身为给孙女主持公理,前去报官,更加可恶的是那狗官竟然不相信此事,还让我的孙女当场描述被辱之事,我孙女又不是那种场上之人,怎么能描述出来。狗官因此断定是我孙女诬告帝师,还要赔付他的什么名誉费!荒唐啊!荒唐啊!老百姓的生命都比不过名人的名誉。世上还有天理可言吗?老身败诉,求告无门,而帝师又把我孙女从讲学门开除。老天又不为我独生一个包青天出来,只好认命,到处筹钱赔付他的名誉费,孙女因此误入歧途,被人拐卖到了烟花之地。这下他们更加得意了,更加相信我孙女是因为穷困而诬告帝师了。”说着,痛哭流涕。 又有一个前头半秃,鼻上有黑疤的老婆婆?诉说道:“我的外孙女也同样受到这样的事。不同的是,她是被官商子弟所奸骗,狗官收了他的好处,也是让她描述所辱之事。狗官本想着女孩子羞于启齿,必不肯说,他好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外孙女头上。可是他不知我外孙女竟比燕赵慷慨悲歌之士还猛烈,当场触死在狗官的桌案上,还溅了狗官一身血,让那狗官以后断案的时候不敢轻易判决。” 空幻看到长老表情伤痛愁凝,乃询问下情。老婆婆苦笑着说:“不知该恨该喜,狗官判了官商子弟赔偿我外孙女三千贞洁费,老身也想在法律面前讨公道。但法律在当官的手里掌握,涑水先生说过,当官的大都是有才无德的小人,给钱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敢再向法律得寸进尺了。贫苦小户行事,做不了大人之风。”? 又有个?面部干瘪,脑袋小的沧桑男子拉着长老的双手,还没开口,泪就流个不停。很久才说:“我的女儿和儿子才最可悲。”说出这句话,伴随着长长的锥心般的刺痛声。长老虽不知发生什么,但也能身临其境,感而有切肤之痛。男子接着又说:“我们村远离皇上几千万里地,那里少有人烟,长年也不见做官的上门访贫问苦。我们村因为生的女儿多,且都标致些,所以唤作女女村。去年夏天,村里来了一个外地人,路过我家。我和妻子都去田里割草,家里只有我十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小儿子。那个人见家里没大人,又看见我女儿长得好看,立马生了歹毒之心,抱起她就要做兽行之事。我女儿大声叫嚷,拼死反抗,歹徒怕惊来众人,竟然将我女儿用石头砸死。我小儿子大哭起来,歹徒丧尽天良,一把提起来撞飞到石墙上,可怜啊!**都出来了,头都要撞断了。一天时间,我痛失儿女。那几天时间里,我家就是灭顶之灾,我父母,我妻子都承受不了打击,悲愤而死。我强忍巨大的悲痛选择了报官,可是官老爷是未来五百年所转世来的,他不按照本朝法律办事,将歹徒凌迟处死。他竟然说法律有生者之心,不宜杀戮,还假借我们仁慈的皇上做文章,说皇上近来觉得刑部杀人过多,应该慎杀少杀或不杀,以显示什么关怀。最后官老爷只判了歹人十年监狱,我们村人不服,联名起诉,定要依法死罪。 ?哎!这人世间的清官为什么少的这么可怜?像张释之、狄仁杰、包龙图这样鼎鼎大名的清正之臣为什么到现在一个也没有了?难道是律法复杂,不容有雷厉风行的清官存在?还是人情世故太多,不容清官依法办事?可是他们为什么就能做到?因为他们做官是真的在做官,是纯粹的在做官。 又有一个马尾花白的女子?,看上去很老,但她只有十五岁。她像一个失去父爱的孤儿一样紧紧抱住长老,将他当做亲人哭着说:“我父亲是卖包子的,为人诚信,做事勤快,所以赢得了很多顾客的赞誉,生意一直很好。 皇上出巡的时候吃过我父亲的包子,夸我父亲手艺好。还问我们家苦不苦?我们说不苦。皇上优恤我们,允许我们生意人到大都大市里做生意,且收税很低。我们很感激生在一个很开明的盛世之中。皇上固然是好皇上,皇上终是一人,一人怎能盯得住千百万个当官的呢?皇上挣的是老百姓的钱,所以皇上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千百万个当官的挣得是皇上的钱,他们一个人是可以忠君爱国的,但两个和尚挑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基于这个道理,行军组督察大人便以检查卫生为名勒索了我父亲二十笼包子,二十碗豆浆,二十个鸡蛋,二十根油条。我父亲问他要钱,督察大人说他是在检查卫生。三年后,督察大人死了,他家里人就说是吃了我父亲不干净的食物所中毒死的。他们便把我父亲给告了,判了十年监狱。父亲一时激愤难当,撞死狱中。” 长老感叹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期盼着能像你父亲一样得到皇上的关怀。”? 说完这些悲伤的事,长老为了让大家过年开心,和几个徒弟说笑话,讲了一些没见过,没听过,没经历过的趣事。老百姓们也手拉手一起唱歌跳舞?,那一刻,十分愉快。 住了一个月,长老便和百姓告辞。百姓送上衣服干粮和水?,长老感恩不尽,顺路去了。正是: 无边罪恶世间多,可有奸人被网罗。 三宝一听民受苦,泪流不止思如何。 话说长老来到巫匀府,看到这里的高楼大厦座座相连。高达几十层,而地面仅围圆之尺。因而感慨道:“怪不得如今人心不古,从建筑上可见一斑。过去人民亲善,平房栉比,门户相对,出入交心。今者高楼丛起,你压我,我压你,将房子当成货物堆积起来,人也如等级一般,头脚互踏。可悲啊!” 话说圣僧到访,早有衙役报知巫匀府,毋太守率众出迎。一番客套话后,长老开门见山,直言不讳的问道:“毋太守对于底层百姓之痛苦有什么看法?”太守笑道:“圣僧想必是见了不该见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长老道:“太守认为那些人是什么人?不应该是百姓吗?”太守道:“是百姓,圣僧有什么见教吗?” 长老正色道:“贫僧不敢训斥大人,只希望大人关心民命,不弃鄙贱。贫僧路过修土庄,虽然叫个庄子,其实就是个乱山石谷,那里生存着大人治下的黎民。很苦,很苦……。” 长老哽咽住了,目光柔软,有垂泣之状。太守不以为然道:“哪个老百姓不苦?正因为苦,所以才会有我们这些做官的出来为民请命。”长老闻言大笑几声,然后厉声诘问:“我问你,那果农身犯何罪?竟然坐了二十年牢狱?”太守笑道:“只因贼人与之相似,抓错了,抓错了。”长老说:“一句抓错了就没了吗?难道不该道歉补偿吗?二十年光阴何其弥贵,多少血泪委屈!你可知他怎样了?他死了,是悲愤而死。”太守道:“一来,官府人员有限,那么多的案件待处理,确实忙不过来。二来也赔付了他家十几万,做得也够可以了。至于道歉,只听老百姓向官员自首,未闻官员向百姓道歉,会放纵了他们的。” 长老啐道:“狗官住口!人手不够是理由吗?反正人手不够,那你也辞官算了。既然在任一天,就负责一天。你们的前辈是怎么做得?张释之、狄仁杰、包拯和你们一样都是执法为民的,为什么他们就能深受百姓的爱戴,被世人称作青天。你们呢?被人称作阴天,你们甘心吗?为什么你们就缺少先贤的精神?究其原因,就是你们私心过重,全不以百姓为念。老百姓有冤情不来衙门告状,你们就误以为天下太平了。其实呢?其实是百姓不信任你们,这是耻辱,也是鼓励。你们呢?也会看人下菜碟,有权有势的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告状,你们就郑重其事的一审再审。贫寒百姓出了人命案你们却一推再推,推到几十年后,无人问津时,才草草了案,并放一声屁说:正义会迟到,不会缺席。为官者以民为本,皇上爱民如子。多次告诫你们关心民命,你们这起狗官草菅人命,人都做不好,当初怎么做得官?是谁录用的你?难道会写文章,会之乎者也就能做官?人品道德就考察了吗?我再问你,那讲学门帝师侮辱女学生之事可有?你们又是怎么处理的?”太守见他来势汹汹,不容不答,乃说:“没有这事。那是个章台女子,冒充学生,诬告帝师,赚取利益。事情败露,仓皇逃走。” 唐释子素来偏爱底层百姓,听不得污蔑之语。今闻太守如此贬低黎民,两眼发火,气得长老跳到太守头上,两手抓脸,太守惊惧不已。长老逼问不休,太守乃说了实情。长老唾沫四飞的训斥,徒弟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长老提起来,喝令坐下,说了声对不起。接着又问:“官商子弟侮辱婆婆外孙女之事可知?怎么判的?”太守坐不安稳,起身回答:“知道。赔付她家三千。”长老道:“狗屁。据我所知,你们还让婆婆的外孙女当堂描述被侮辱之事。”太守道:“依法办事罢了。”长老道:“依什么法,办什么事?官不信民为民,就可以随意践踏。民不信官为官,是不是也可以发出质问呢?你是官吗?有什么凭证?不要给我看什么盖章的物件,我看的是老百姓的生活,听的是他们的声音。法律规定你要勤政爱民,照此看来,你是不是也违法了呢?老百姓违法,你们治罪。你们违法,谁治你们的罪呢?再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被侮辱本就是莫大的伤害,你竟然还让她当众描述,你没有女儿吗?你怎么想的?你要证据,你可以自己去查,为什么二次伤害她。” 长老越说越气,抱着脖子就咬住不放。疼的太守嗷嗷叫,眼泪都下来了。长老还要问,太守扑通跪下,承认错误,上书皇帝,禀明实情,将匾撤回。并派钦差专审冤案,都得到了相对的公平。 ? 第五十八回乞婆寻子银猿炼魔(上) 话说唐三宝苦口婆心劝谏巫匀府太守,太守悔而改之。修土庄百姓都得到了相对的公道,都不惧冰雪严寒箪食壶浆致谢三宝。?毋太守聚集同僚官员为三宝饯行,临别之时,故意忸怩,装作不忍心之态。 空幻上前搂住太守,把他搂到墙角里,塞给他五十万说:“我也知道当官的苦,挣的少。你们嘴上天理道义,背地里却是房子票子。你们也不用向老百姓搜刮,我直接给你不就行了。反正都要贪污。暗贪不如明贪,只要你拿了钱,还能为百姓办事,那就不叫贪,叫劳有所得。对于我来说,我也不是向你行贿,而是买。替百姓买你做官的良心。” 太守正义十足,厉声喝道:“本官深受皇上训诫:‘治国之道,富民为始。’老百姓尚处于穷困之中,本官怎么又能向百姓索取财富呢?拿走!拿走! ”众人闻之,皆盛赞不已。空幻道:“既然如此,你就把它交还给百姓吧,切记,你现在拿了倒好。你要现在不拿,过后再拿,言行不一,表里不一,小心雷劈。”太守又豪言壮语几句,又来为长老送行。 长老临别赠言道:“请告诉你们皇上,为政,通下情为急。做什么事都要事先考虑到百姓才去做,还有一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一并告诉皇上,皇上是有德之君,一定会纳为良言的。”说完去了。行经一个多月,尚在天寒地冻之中,突然天上震雷不断,居然下了三天的冰雹之雨。山石树木多有毁坏,三宝躲避于瓦窑下,十分吃惊的说:“怪哉,寒冬腊月怎么打雷下雨?”沙婆只顾逗杨立,杨立又是个没话的。空幻笑答道:“有人遭天谴了呗!”三宝视为谬谈。 躲了雨, 三宝师徒继续南游,走过了秋与冬,迎来了春和夏。一路上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煞是辛苦!这一日早行,不见世间人,倒闻山上春。只见: 只恨流年去,烈酒增苦绪。 次第晴转黯,又始新春句。 才把夏时衣,换做新绒羽。 寒潮渐尽暖,一夜东风举。 走了一气,长老累了,衣裙也被露水打湿。无奈,寻一处光强树少之地,坐下歇息。 空幻好动,一会上树掏鸟,一会扒草捉虫。耍到山岩处,举手瞭望,见到山下有座城门,凹凸的城墙插着数百杆杏黄大旗。旗帜在随风飘扬,看上去十分明艳。 空幻喜得随口叫道:“师父,快来看耶,山下有座城。” 那长老听说有城,也疾步而来,站在山边上,注目细看,果然是城。急问:“可知是个什么国?”空幻道:“师父真哏,隔的七八十里远,如何能看的清?” 长老悄然。沙婆卷鼻子笑道:“走了一气,总算见到城了。有城就有国,有国就有民。有民就有饭,趁炊烟未起赶斋去也。”空幻耻笑道:“这夯货,三句话不离造粪之物。”长老怄气道:“莫说闲话,快地走。” 中午时分,天气燥热,太阳光又那么强烈,沙子路就成了炒锅,怎一个热字了得!长老眼圈泛晕,走路趔趄蹇迟。 空幻扶着长老行走,走至城门处,方见的城门悬挂牌匾,上题楷书五字,乃“辟闍飞鹰国”。城边有小贩卖凉皮,在杏树下搭着一个凉篷。偶有过往行人在此歇脚,脱了上衣,要份凉皮。摇着蒲扇,喝口凉茶。高谈阔论,热已无存。想想就惬意,惬意之下也有失意。 凉蓬边蜷缩着一个乞婆,长长的头发,淋淋的汗水。厚厚的黑袍散发着丝丝臭气。一根扭曲的棍子,一个缺口的碗,碗里是捡来的食物,有凉皮、有野果、有馒头,有菜叶。不过,都是碎沫。碗边的苍蝇蚊子到处都是,时不时还有狗儿去舔上两口。 对于一个爱干净,爱时尚的人来说,都要恶心死了。对于一个有情怀,有道德的人来说,真是世态炎凉,太可怜了。而对于那些底层的人来说,只有两字,麻木。 三宝不急进城,振作精神,过去谈问。被空幻沮遏,道:“还是先吃饭吧!”三宝用袖子擦擦额头大汗,道:“徒弟们,你看那个婆婆多可怜。” 话还未说完,空幻就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三宝霎时变脸,吼道:“你说的对,?她在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她在恨为什么那些无恶不做的坏人可以安享百年?为什么那些一辈子不做亏心事的老实人就要受人欺负?为什么?袁空幻,你说。难道就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她的可恨之处在哪?就是怂,就是没本事。难道没本事也是可恨之处吗?那些有本事的就不可恨么?” 这一吼,四周的人都来看热闹,都看见一个和尚在训一只猿猴,还有一个人身大象。都吓得心惊肉跳,跑也不是,站也不是。 三宝训完后,仰天长叹道:“可怜之人和可恨之人,若供我选,我宁可做个可怜之人。” 说罢,快速走到乞婆处,扶起她进了凉蓬内。沙婆杨立把骆驼犬拴在树上,又把行李箱挑进蓬里。独剩空幻顶着烈日默默伫立,此时虽夏,何犹冬之雪也!伫立多时,也强颜欢笑进去了。 小贩给三宝拿了五份凉皮,三宝不吃。多分一份给乞婆。杨立也不吃,给了三宝。三宝付了两块钱,又叫沙婆背她进城。 进城之后,不少人指指点点,闲言道:“哦!原来这老乞婆是和尚们的娘啊。”又有人笑道:“这娘怎么生出一只白猿和一头大象来?” 总之,一路上冷嘲热讽,各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到了“汇通馆”处,三宝拿出通关文牒,馆使看了,还于三宝。又道:“这个乞丐不允进入。”三宝道:“大家皆是人,何苦这样势力?”馆使道:“是人就得守法,这汇通馆是招待外来使臣的,不是救助落难乞丐的。” 空幻大怒,上去抡起拳头就是一阵暴打,打的他满嘴流血。这才允许放入,三宝感慨道:“王法不如拳头,本民不如外使。” 馆使招待周全后,杨立去喂骆驼犬,沙婆照顾乞婆,三宝拿了通关文牒交与驿丞。驿丞拿了交与黄门官不提。乞婆打扮好后,终于得见玉颜。虽然是半老徐娘,却还是风韵犹存。只见她: 秀发柔顺,朱颜玉润。峨眉粉黛,红唇欲醉。双峰挺拔,骨骼清晰。灌木丛中经风雨,突见一枝杨柳树。天上彩虹诚最美,人间柳树亦身盈。 三宝合掌问:“施主受了什么磨难,以至于此?”她说:“感受高僧大德,不弃微尘之人。我心实有苦惄,只怕说出来会苦上加苦。细一琢磨,还是不说为好,就这样得过且过,总有死的时候。” 空幻卖个乖道:“大嫂子说的什么话?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甚苦不苦酸不酸的。曩者,宇宙甫生,天地初分,俄也是身无一技,遭人白眼。最后访师学道,凭本事挣了一个通天太圣的虚名。从此以名养身,吃穿不愁,也过了几千年的太平日子。” 谁知那女人不屑,面无表情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你尽胡扯。” 空幻睁眼笑道:“呵呵,大嫂子,这你就无知了。常言道:不信神,闷死人。你不信世上有神仙鬼怪,神仙鬼怪难道就会相信世上有人么?凡事总要多想点,不要总思一处。” 三宝听了,也道:“我徒虽然平日捣鬼,但今日说的都是正经话。敢问施主何人,心中有何苦恼?请说出来,若需帮助,绝不后退。” 那女人见是真心,便道:“贱妾叫申屠明雪,苟活四十三载,乃海生镇人氏。我父母皆官家人,从小对我耳提面命,悉心教育。立志让我入宫做皇上身边的女人,只可恨苍天不佑,十八岁那年,父病母亡。我为医父病,不得已卖唱江湖。结果被几恶霸玷污身体,本想一死了之,转念父病未愈,且残喘偷生。二十岁时,父病渐好。父为我择亲,赔嫁香书生。两年后,生一男子,取名香无闻。一年后的中秋节,我们全家登高望月。路途中,有卖各种小吃的。我婆婆带着我儿子,我儿子嘴馋,我婆婆带他买吃的,可是吃的买好了,我儿子便不见了。婆婆因为自责,服毒自尽了。丈夫骂我无能,将我休了。我没有放弃寻找儿子的机会,整整寻找了二十年,也没能找到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得当乞丐了。事虽简单,心无比酸。” 长老听了,感而恫之。众人问故?长老呜咽道:“施主失子,尚有寻求之路。贫僧失母,终无尽孝之日。” 话罢,长老不能自禁。竟哭的涕泗滂沱,鼻红眼肿。而后警告空幻道:“徒弟,你一定要帮施主找到他的儿子。”空幻道:“想是被人贩子拐了去也,若要找寻,还得进殿朝君。”三宝也觉在理,又问:“大嫂子,令郎何名?”申屠明雪道:“香无闻。” 说话间,驿馆送来晚饭,因僧人过午不食,便叫申屠明雪吃了。之后又各自洗漱一番,皆入睡了。 话说这飞鹰国的国王甚昏,不学兴邦之策,专好求丹之术。那丹多是毒物所制,没几年,国王便得了病,迟迟不见好转。国医又治不好,民医又不敢看。朝中大臣人心诡异,大有夺位之心。 真个光阴留不住,辗转到天明。三宝起身早,着杨立在馆驿里照看行李,沙婆照顾申屠明雪。又叫空幻随行朝驾。行不多时,步入皇城外,空幻道:“俄看这宫内有邪气,师父你不可妄入。” 三宝不听,强行进入。空幻变做飞虫尾随,话说那国王正早朝众臣,道:“多往五楼山延寿庙祭祀童男少女。” 众臣不敢言,独谏议大夫冒死痛骂道:“你本陛下收留之犬,不思报以忠诚。而却犬着龙袍,狗说人话。庙堂之上,尽成犬狼之窝。江湖之间,遍起血雨之风。惜我飞鹰国百年基业,倾刻断送也。”国王咬牙盛怒,拍碎桌案,谓太子曰:“此贼辱父,汝当何为?”太子拔剑曰:“贼声声言犬,句句谈狼。儿自思其与彼投亲也,待儿将其剁碎,煮入沸鼎之内。撒些油盐,和些面粉,制成肉丸,喂与犬狼,以泄父恨。” 国王乃大笑曰:“善哉,即刻执行。” 只见太子举剑将其刺穿,早有武士备好沸鼎,太子扔了剑,拿起砍刀,从头至尾砍了一遍,期间鲜血四溅,腥臭难闻,有胆小者胆裂而亡。胆大的也不敢直视,浑身冷汗淋漓。 武士又将碎肉扔进鼎内,煮熟捞出,加以油盐面粉,制成肉丸,又命宦官牵出犬狼,当众食之。 众臣无不提心吊胆,心惊肉跳。更有甚者,有吓出屎尿的,有全身瘫痪的,有当场吓死的。 国王正得意间,太子正猖狂间。宫人忽报:“陛下,城门外有自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南游取经高僧唐三宝欲觐见我王,照验关文。” 国王方止笑声,自忖道:“大周高僧?莫不是延寿大王说的取经僧,如果是便好了。听说他乃南华真人转世,吃了他可保长生不死。延寿大王啊,不是我不供奉你。你是妖,自然可以长寿。而我区区不过百年,所以……。” 得意之下,即命:“将朝堂清扫干净,宣高僧觐见。” 不一时,三宝登殿朝君,两班文武面如死灰,只顾发呆。三宝近前,伏拜道:“北龙地界,东土武周愚僧觐见陛下。” 国王左右观看,见他精神矍铄,粉面嘟嘟,话语中自带刚强。有所怀疑,因询问道:“高僧佛寿几何?”长老躬身答道:“虚度六十三岁。”国王笑道:“法师何故相欺?六十三岁尚有这般神采么?”长老道:“不敢欺瞒陛下,如陛下不信,可检验贫僧度牒。”言讫,将度牒呈上。 国王览毕,乃问道:“朕只听过东土有大唐国,从未听说有大周国。”长老道:“陛下对我东土之朝代更替了解否?”国王道:“不甚了了,请试言之。” 长老乃云:“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秦朝并六国,嬴政称始皇。 楚汉鸿沟界,最后属刘邦,西汉孕新莽,东汉迁洛阳。 末年黄巾出,三国各称王,西晋变东晋,迁都到建康, 拓跋入中原,国分南北方,北朝十六国,南朝宋齐梁, 南陈被隋灭,杨广输李唐,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 国王听罢,连连点头说:“东土果然是文明之邦。” 又问:“东土距此万里之遥,量尔之才,焉能至此?即便至此,又为何故?” 朝堂之上,虽有万众,但皆不敢出声。独听国王浑厚之声传出,响彻天庭,震撼人心。 三宝道:“禀陛下,愚僧尚有三徒,有些手段。是其一路保我,方能万里无虞,得见陛下也。又因奉了王命,远涉南海求经,许之以忠,不得不尽心也!” 国王开怀大笑,道:“原来是取经僧。朕国不比他国,朕之国上承古训,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无论是何要地,均可来去自由。只是不知你取的什么经?”三宝见国王高兴,乃直言道:“愚僧取得是《三宝大云真经》,乃为男女平等,天下大同。”国王道:“不知圣僧可愿为朕也取一部经?” “什么经?” “长寿经。” 未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乞婆寻子银猿炼魔(下) 话说国王问长老长寿之经,长老摇头说无,国王笑道:“法师又在说谎了。既然没有此经,敢问法师你年近七旬,如何保养的像十四五之少年呢?法师若恐泄露天机,可私下告之,寡人一定保守秘密。”长老拜奏道:“贫僧年与人不符,非有长生之术,不过善养生耳。” 国王离坐,近询养生之道。长老道: 所谓养生者,无外乎紧闭门户,以持岁月之恒。瞬息万变而一层不变。养生者,不养之养而谓之养也,长寿者,先有专注之心,然后有福寿之相。和之于内,通之于外。不以是之为是,不以我之为我。心胸无小节之设,从事有乐业之优。博览广交,厚接薄引。不缘名利之隙,不乘方物之便。躌千山从游于绝迹,专一事不及于忘年。独堪久静之忍,群发骨肉之雄。兼具口舌之辩,一任所居,此不觉之惠也。百心所攘,此有觉之害也!村野不觉,故寿之。城阛有觉,故损之。利弊相衡,此斯人所以长寿者!” 三宝以为国王会很赞赏他说的话,谁知国王脸色阴沉不悦,底下太子大气一哼。怒道:“好妖僧,竟敢迷惑我王。”随即叫:“武士,妖僧误主,就地格杀。” 令一下,殿外冲进二十多个弯刀武士,围住三宝就要抽刀乱砍。幸好空幻变做飞虫尾随,见他动刀,空幻使个定身法,将其定住。然后现出本相,众人见了,忙呼:“怪胎来也。” 三宝欢喜道:“徒弟呀,得亏你来,不然为师就成刀下之鬼了。”空幻道:“这个不是国王,乃是一个冒牌货。师父先出去,待俄审审他。” 三宝告诫:“不可杀人。”空幻只管说“是是是”。 再说空幻喝退武士近臣,捉住国王,一手抓头发,一手揪胡子。疼的他嗷嗷猪叫,生泪直流。太子见状,吓得溜之大吉。空幻问假国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国王,还要害我师父?” 他一时说不出口,只求饶命。这时从宝座后飘出几位仙娥,原来是太后、皇后、夫人、美人、贵姬、贵仪。她们个个体态仙美,却哭的跟泪人一样,都围过来痛骂假国王,然后跪求空幻道:“太圣爷救我陛下。” 空幻缚了假国王,交与武士关押。又惊讶道:“你们怎认得俄通天太圣?”她们道:“是传信使者萧离子托梦,说有神猿相救。不然,妾等早先陛下而去也。妾等忍辱,实为之陛下也。今幸盼太圣爷莅临,恳请为陛下还魂,为百姓洗冤也。”空幻闻之,先喜后懵,随口道:“好说,且待俄去见陛下。” 果不其然,那国王果然是病入膏肓,非死也残。众姬妾求空幻救之,空幻道:“生命与权富不可兼得,二者之间,任选其一。” 太后当即道:“愿弃权富而保性命。” 空幻自嚼一唾,一口啐到国王脸上。太后有怒颜,空幻解之曰:“太后休怒,非我不恭。我这唾沫叫“自知液”,就是啐到脸上方见疗效。” 果然,国王开眼。众姬妾一拥而上,泣不成声。太后将前事说了,国王道:“母亲牵挂了,我为长生,造孽太多,不思活日。今幸逢生,权富如浮云,放即自在。我愿与母亲妻子出城为民,做一世凡人。”空幻道:“此为后话,你且先说说那假国王,他如何冒充你??” 国王悲叹一声,回忆往事。原来,那假国王叫做李裩,本是坊间一酒鬼赌徒耳。二十年前他无钱度日,做起人贩子的勾当。做了十年,攒了不少钱,钱乃古币,又经万人手。阳气十足,所以被五楼山的蚊妖蝇怪所吞噬。李裩见没了钱币,当即辱骂那些蚊子苍蝇。谁知它们形成一体,幻化成人,高十丈,手拿血食直往嘴里送。李裩惧,跪下悔罪。 妖魔道:“区区百钱也算钱么?只要你听我之话,莫道是钱,当今皇位也可给你。” 李裩转悲为喜,连声应承。妖魔道:“我需要童男少女三百名,取其秋石红铅以炼不死丸。?”李裩道:“三百名?我……。” 妖魔道:“不需费心,我素知当今陛下爱好长生不老之术。你只须投其所好便可,到时候你控制了陛下,还愁没有荣华富贵么?”李裩信服,欲走,妖魔忽道:“等等,近传东土武周僧将至。你替我留意一番,若他来时,可速报与我,我当设法擒之。”李裩不解道:“量一僧何足为贵,本国便有不下三千。”妖魔斥道:“你这个人贩子,懂的什么。武周僧肉又叫神仙肉,吃一块便能永生。其余不劳多问,你快去办正事去。” 很快李裩便以进贡仙丹的名义混进皇宫,国王昏晕,封其为少师,可代君行政。他向国王道:“要炼仙丹,须得大量的秋石红铅。所以陛下应该广纳后宫,多生子嗣。”国王道:“后宫可扩,子嗣难降。李少师有何良策?”李裩道:“微臣有一义子,名叫香无闻。办事得力,颇有韬略。陛下可命他组一小队,命曰“夜召灵”。专门偷取五六岁的小童,以备君用。”国王摇头道:“窃民之子,朕心不忍。”李少师道:“陛下,古人曰:今日不为,明日亡货?。陛下若要成仙,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国王思虑再三,乃允。 如此七年过去,国王非但没能长生,反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臣多疑李少师,李少师怒,以讽仙罪杀之。朝臣方不敢疑,不久后,李少师便代君上朝,行皇帝之务,专皇帝之权。并封其义子香无闻为太子,父子专权,多造酷刑,宫人不敢言。如此坐殿三年,残害不少童男少女。 ?????空幻听了国王讲述,怨恨国王道:“?常言道:人无衅焉,妖不自作。这都是你惹的祸,却来牵累无辜,尔心何忍?”国王赧愧,道:妖穴已知,为消朕罪,情愿带路除妖。”空幻道:“不用,只叫那个人贩子的义子香无闻跟我去便好。”国王不解道:“香无闻乃是罪臣之子,犯有滔天罪行。太圣爷你……。” ??????“不劳多问,管好你就行了。” 不消一刻,五楼山至,果见好山: 层层叠叠,结结实实。层层叠叠,万条白玉磊高楼。结结实实,?岌岌入云不动摇。石灰塔为基,秀木为柱,峰岩为盖,花草倒挂以为饰。山虽五阶,楼高万丈。四周紫气弥漫,八方朱光萦绕。闻一闻香气扑鼻,呼一呼神清气爽。 空幻眼尖,看见密林深处有几样异果,肥而乖巧,金皮绿底,甚是诱人。空幻本为猿,心能不为之动乎?早驾白驹翼马而去,吃了三五枚,味酸而甜。又摘了两袖子,要送师父师弟尝鲜。空幻辙返,以目对香无闻,闻惵怵,低头不语。空幻遍观山景,心为之一怆,由感叹曰:“好山好水住妖魔,穷山恶水居人民。世道如此不公,纵有法力之人亦难易之,岂不悲哉!” ??????按定计策,空幻变做一个三朝未满的婴孩,盛入丹盒之内,待妖魔来时,相机取事。未几,香无闻献祭于延寿庙,祷告:“祖师,玄徒香无闻前来献祭,请祖师显身。”祷告完毕,只见塑像顶上黑烟四起,又有“嗡嗡”作响之声,声虽不大,耳闻则痒,心闻则麻。声止,化一黑怪物,怎怪?只见: 头比陀螺,身如蛆虫,屁似笔尖。六爪如蟹,双翅如蝉。全身黑透不见目,莫道此怪是稀奇,原来不过是苍蝇。 妖魔现身,满怀欣喜,但见只一木盒,不禁失怒,道:“你师徒二人焉敢欺我?往日献祭,尚有三百童男少女,怎的今日就空捧一木盒?难不成是用来装汝首级的吗?” 吓得香无闻磕头如捣蒜,待其稳定,方高举木盒道:“祖师不知,此内装着一件活宝,祖师得之,胜比三百童男少女。” 妖魔听了,乍的一惊一喜,早夺了木盒,缓缓打开。只见盒内站着个三寸小孩,光顶湿屁,肉嘟嘟,白乎乎的。腹内发五色之光,妖魔疑之,李闻迎前陪笑道:“祖师,前日与国王打猎,于荒野之处拾得此物。请教于人,人曰:‘此乃天地之遗精也,盖思凡之仙与人苟合而产之。其形虽人,然不过三寸。其人之小,但腹内有八面玲珑之心,人食可活万年。’我闻此言,不敢存私,特献祖师,以报富贵之恩。” 妖魔闻之,拍肩嘉奖,说了些客套话。而后满心欢喜,张馋口欲食之。不料那婴孩重拳出击,直打的门牙散落,脑袋旋转。妖魔疼痛哀号,婴孩哈哈大笑。香无闻趁机躲去,妖魔忍痛道:“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戏弄本王?” 那婴孩顺风一长,变做一个野猿,妖魔不识得,以叉指道:“你这驴嘴马牙的东西,为何戏弄于我?”空幻反诘道:“你又是什么妖孽?竟敢控制朝廷,吸食人命?” 妖魔立住脚跟,昂首捶胸道:“野猿听着,吾乃苍天之祖,萤虫之圣,延寿大王是也。” 空幻仇目冷对,呵呵一笑道:“延寿大王,一会让你做个短命小鬼。”说着就要挥杵酣战,妖魔急止,喝道:“我已报号,你是何人,尚不得知,我延寿大王从不死无名之鬼。”空幻方暂息雷怒,收起对金杵。笑容百态道:“你过来,听我说,我: 混沌一开天地分,我是人间自在人。 女娲以我作原型,一点污泥万类生。 骎骎百万八千年,跞跞獉狉化祖翁。 因惭瞀昧常经僇,故旅西龟海溟门。 覃思苦练仙家术,自此一斢为名征。 力挫天家百万兵,玉皇犬帝恨深深。 诈諼紫绶查牌官,虚权假位通天圣。 老袁一怒下红尘,厝身人间北海峰。 皈依三宝向善后,护佑南华取经僧。 万里清平来此地,一路妖魔俱丧生。 小小苍蝇不知死,专于杵下起孤坟。 蝇魔听说是袁空幻,几乎笑晕,缓缓道:“吾当何方大神?原来是查牌官,真是覆毛不知脸面在,欺名盗世说如来。袁贼勿走,今番杀你为豺狼烈豹报仇。” 空幻哪里受得了这般辱骂,早就恨的心痒痒,咬一咬纲牙,骂道:“臭虫,今番汝命休矣。”握一握铁拳。横拿铁杵,说着冲打过去,妖魔不及还手,只用前爪握住铁杵。空幻竟拿扯不动铁杵,原来妖魔前爪有黏胶,竟粘住了空幻的铁杵,妖魔又直摇头晃首,嗡嗡直叫,弄的空幻手软心麻,空幻看看妖魔那双阴险的面孔,心里不由寒战,方寸稍乱。 那妖魔感觉空幻已无力,用力一拉,将铁杵夺去,口喷黑烟要毒杀空幻。刹那间,空幻突然想起舍利佛赐给他三柄穿心钉,正含在食馕之内。空幻更不犹豫,口发穿心钉,正中其首,妖魔没了头,倒在地上直打转,早被空幻一杵打死,尸沫四飞,黄血一摊。这正是:妖魔纵有千番计,不及仙佛一颗钉。妖魔既除,空幻仍不罢休,进入妖洞,只见遍地尸骸,尸骸之上尽是苍蝇蚊子,空幻盛怒,心积怒火,由口喷之,众苍蝇蚊子皆葬身火海。 却说空幻除了妖魔,又押着香无闻回见国王,又通知三宝带乞婆申屠明雪入宫见子。一时间,众人皆在。申屠明雪看见眼前之子容貌不俗,已成大人,心甚快慰。但又听到他勾结人贩子,私通妖魔做下滔天罪行,心为之一绞。当着国王大臣、三宝师徒之面,申屠明雪将李闻揽入怀中,脱胸喂乳,已尽母爱之道。而后整理衣容,收拾心情,含泪道:“养而不教,父母之过也。你犯之罪,皆我之罪也。愿先你一步而死,娘在地府等你,娘一定好好看着你,再不让人贩子将你拐走。”真是: 千言万语说不出, 情到深处只泪流。 一刀自尽七尺躯, 三生母爱万年还。 申屠明雪当场死去,香无闻哀号流涕,痛不欲生,也拔刀自尽。三宝本无父母之人,最见不得父母儿女生死之情,也泪如雨下,责怨空幻道:“你怎么不救他一命?” 空幻冷言道:“师父就会事后表真情,当初不说,如今人死了才说。再者,我等虽是世间之人,终为红尘过客。只能为人消外患,却不是事事管的。” 沙婆道:“师父这回可就可怜错人了。” 三宝问何故可怜错人了? 只听那夯货道:“那香无闻勾结人贩子坏事干尽,残害三百名童男少女,罪恶滔天,不该可怜。应可怜三百名童男少女。” 三宝闻之,连连点头,竟不由向之鞠躬致敬,三宝拜别国王,寻了一处皇家寺院,念了几卷《本愿经》,超度亡魂。 而国王下令将人贩子李裩处以人嗭之刑,行刑之时,众人观看。沙婆、杨立、空幻皆在现场,行刑完毕,众人无不大快人心。 国王真个信守诺言,随即脱下龙袍,穿上布衣,与皇后一人出城为民。空幻急阻,王问故,空幻道:“你虽昏晕,但也清醒。皇帝宝座人人可待,为君之道岂是人人懂的?你不站人前,却也不落于人后。你自家的王位自家处置,自家的百姓自家爱戴,我管的了今日,管不了明日,还靠你去罢,我贫僧即刻取经去也!” 说罢与师父师弟扬长而去,国王呆了半晌,泪悔前生,复回宫坐殿,百官朝拜,国王下召:“各州县设“清政司”,专门打击人贩子,无论其长**女,只要贩卖人口属实,一律捉拿归案,问罪判刑。”百官接召,传之全国,百姓欢呼雀跃,无不为之欣喜。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香无闻断指不婚花问柳执笔幽欢 诗曰: 洛阳一别许多年,漫漫南游几万山。 八百里村天宝镇,三千尺地治微贤。 人间君主亲萧艾,世上民风得紫兰。 秽笔毒文书勿动,此章读罢使童残。 话说向南八百里有一村,名曰天宝村。村里七十户人家,也有三棵命运树。在村头有一棵柳树,村中有棵橡树,村尾有棵榆树。不是说村里就有这三棵树,而是这三棵树奇怪,树枝上还长着树,村民称之为“树上树”。这有钱人就住在村中央,一般的人住村尾,贫困的人住村头。在山上俯瞰村子就像个金元宝,因此命名天宝村。 住村头的有二十多户人家,多姓李杜。有一户人家就姓花,家里就有父子两,父亲叫花客,儿子叫花问柳。父亲二十三岁,儿子三岁。其父去敬法国打工,一年一回。花问柳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四岁那年叫他在村塾里上了学,主读《声律启蒙》与《诗经》。 村中间住二十多户,大多亲属朋友广。只有一户姓任的,只是夫妻二人,亲属没有。但是家境富裕,红墙绿瓦的。养着一千来只羊,一年四季也不种地,只把羊卖给文邦国、敬法国,就能发财。夫妻也有一个儿子,叫任翃羽。因挣钱忙,四岁就交到村塾里了,他父母给夫子二十块钱,一年除节假日外都跟着夫子吃住。这老任两口子在文邦国做生意时,在乞丐堆里发现一个俊秀的小丫头带了出来,问她名字,乃是宋小腾。打听她的家世,也颇为可怜。 原来其母是城里丁公子家的正妻,与丁公子生有四个千金,就是不生龙子。丁公子家又是名门大族,族中长老都希望丁公子续娶。其母为固其位,暗与园丁宋金苟合,本想生子,不想又生了一个女儿。又为管家所觉,其母以利贿之,又将女婴丢弃,管家方不计较。 女婴被丢弃,正好被一群乞丐所拾捡收养。四五年来,乞丐们居无定所,四处游荡, 这一天他们混杂在文邦国乞讨,正好被老任两口子所发现,拿出一笔钱给乞丐,他们考虑到小女孩跟着大户人家比跟着自己强,所以接受了他的馈赠,便把小女孩交给了夫妻两。 老任两口子将宋小腾收为丫鬟,让她照顾翃羽。宋小腾自小受苦,来到他家,见了华丽的建筑,吃了美味的饭菜,睡了舒适的床榻,听了美妙的音乐,受到下人高看一眼的待遇,心智放大起来,更有进取之心。翃羽小儿心性,只把她当做小妹妹,天性玩耍。她则不然,时有易行之举。 话说村尾也住二十多户人家,年轻者少,老年者多。有一户就爷孙两,爷爷叫香谢,人称香老。孙女叫香无闻,聪明可爱,四岁时候被送进塾里念书。 话说塾里三十多个小童,念了半年《诗经》,秋八月考试,花问柳第一,香无闻第二,任翃羽第三。夫子很是高兴,按平常得第一名就要奖励他家三斤米,两斤油。夫子因嫌花问柳家穷,给了也得不到好处。就把米和油奖励给富家子弟任翃羽,任翃羽家境富裕,就要宋小腾送给香无闻。宋小腾嫉妒气愤,将米塞入沙子,油则灌入猪尿。 宋小腾把东西给了香无闻,还冷嘲热讽的说了些难听的话,香无闻一时气愤,舍了东西,哭着去了。正好花问柳路过,看见有人欺负香无闻,质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欺负香无闻?回答说任翃羽的陪伴,还说并没有欺负她,只是她承受不起别人的馈赠。花问柳道:“第一名本该是我,这些助学粮本该属于我的。是夫子贪图任家的富贵,才赏给了他。他得了意,竟然拿来羞辱别人,太可恶了。” 宋小腾为之辩护,又说不过她。说着拿着东西要走,却被花问柳一把抢过去,一路跑了。宋小腾见他那个呆样,又想到米油里有她的恶作剧,不禁笑了出来。 花问柳把米和油交给他奶奶,他奶奶淘米的时候发现了沙子,倒油的时候闻到一股猪尿味。以为是孙子淘气,故意弄得,就打了他。花问柳生气的去找任翃羽算账,却看见他和香无闻斯闹在一起,十分恼火。上去就打任翃羽,任翃羽身强体壮,反被他所打倒。 香无闻非但不制止,还踩上一只脚。受到众人嘲笑,心中很是怨恨。 转眼间,几个小孩成了青春少年,你看那任翃羽: 圆**眼,山眉耸鼻,一种英气自现。生在富贵人家,名人雅客天天见,不睹双亲面。情场莫风流,只愿香无闻,可怜公子名为羽,奈何不觉贼人施暗箭。可叹道富贵人生能几何?却落得个净身 宫寺空念念。 再看那香无闻: 艳服盛装,浓粉厚脂,一颗头颅百样妆。莫道太矫情,还是心迷狂。毕竟穷人嫁富人,白头自古不成双。若非贪富贵,必是取名华。可怜花第一,不能入新房。世间无情何太甚,追不上汾阳王,自可为百炼钢。 再看那宋小腾: 玉容如月,秀发婆娑,菱形脸,小唇窝。脖下有痣,眼睛白多。平胸个小阴且狠,声音娇媚意转娜。一身红装绿裾,出入豪门之所。本性坚强,故装柔弱。风流难自爱,聪明示巾帼。可恨人间亲美色,妲己褒姒无人说。 再看那花问柳: 眉间留恨,眼睛犯傻。胸中无大志,儿女私情涨。人高马大,空负了一世才华。男儿热血,辜负了家国之望。有父母无异于孤儿,有朋友却无人管骂。笔下才情,尽书写风花雪月情思仰。心中烦闷,都醉在风尘花里笑一场。 成年后,他们都在村里的私塾肄了业,转而去县里的邑馆求学。邑馆乃官富子弟所学之地,一年只取前五名者三十人。进入邑馆后的学子,不论男女皆有机会步入皇家最高学府讲学门为官从政。 但是邑馆里考题极难,名落孙山者比比皆是。但是花问柳勤学苦练,以第一名成绩考取邑学。而香无闻和任翃羽则名落孙山,但是任翃羽家境富裕,拿钱贿赂,便与香无闻博得一纸名位。只待秋十月入学,他们两兴奋之下,到处游山玩水,谈情说爱,好不快活。只因邑馆名额有限,且多被官富子弟买断,可怜花问柳硬是被逐出名列之中,反倒成了名落孙山之人。 一时气闷,喝了闷酒,醉汹汹回到家里。受奶奶笞责。花问柳打水洗脚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原来是信法国的一对夫妻要去文邦国走亲戚,因天晚借宿。奶奶心善,把他们俩安排在侧房,与花问柳只一墙之隔。 睡下后,只听得尖叫如辣的声音,深而急促。时而连叫,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动魂。 花问柳本来睡着了,却被这声音叫的睡不着。爬起来才知道声音是墙对面的,花问柳好奇,把锥子把墙扎开一洞,放眼去瞅。只见床上一男一女在做原始之事,上去下来,很是辛苦。 花问柳不觉看的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原本失意落魄的心一下有了寄托,这正是万恶之源,尤其是一个人从小受冷落,长大没有情感寄托,所钟爱者又被人所掳,父母又忙着挣钱,从不过问。久之,这样的少年最容易走邪路。 熬过这一夜,花问柳越想越气,就到村里找任翃羽质问他贿赂邑馆,将他除名之事。可任翃羽一早就和香无闻去县城里游玩去了。只有宋小腾一人喝闷酒,表情十分憋屈,情感急需抚慰。 原来任翃羽考试榜上无名,为贿赂邑馆,让宋小腾筹备十万。宋小腾说家里没有十万,所以便向远在文邦国做生意的父母索要。他父母是做生意的老手,一下就发觉宋小腾手脚不干净,便派了一位老妈妈做管家。将她贬为丫头,等邑馆里十月开学,跟着任翃羽一块去,让她照顾任翃羽的起居生活。 宋小腾正喝酒悲伤之际,猛听敲门声,打开一看是花问柳。两人都是失意之人,为了抱团取暖,发泄不满,偷偷的做了一回。花问柳得了好处,每天都来暗中相会。宋小腾更是水性之王,杨花之霸。她偷偷给了花问柳一本房中秘籍,两人照做一回。又怂恿道:“你文笔独步,何不写此文以牟取利益呢?”花问柳羞羞怯怯的说:“闺房之笔,恐无读者。”宋小腾道:“世人多寂寞,何乏读者耶?”花问柳经不住枕头风,听从了她的建议,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向罪恶深渊走去。 时间最是无情,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任翃羽和香无闻打点行李,去了城里邑馆读书。宋小腾也随着去了,看着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心里诅咒了一千遍。刚去还顺利,和同学们做到了友好共进。后来邑馆里新来了一个王公子,乃是城里县太爷的独苗苗。 王公子长相肥胖,皮肤多斑点。而且好色无度,心肠歹毒,手段残忍。大家背后叫他王大蟒,城里没有敢惹他的,吃了亏的只好忍着。 王大蟒一眼相中了香无闻,就要上手。众人不敢阻拦,香无闻害怕的哭。任翃羽出面求情,也被一聊踢开。正当他上手侮辱之时,宋小腾出面,明来求情,暗使眼色。王大蟒唾了一口香无闻道:“小娼儿,算你走运,走着瞧!” 夜间,秋风习习,树影蒙蒙。同学们都鼾声如雷了。王大蟒与宋小腾却暗约于茅厕,一番解腻之后。王大蟒道:“你有什么手段让我得到香无闻?” 宋小腾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有把任翃羽解决掉,一切好办。” 王大蟒笑嘿嘿道:“这有何难?”宋小腾急忙道:“你想多了,我不是让你杀人。不动脑子的人才去做那种啥事。你不是县太爷的独生宝贝么?你让你父亲上书皇帝,就说他家做生意亏心,把死羊肉卖给饭馆,吃死人命。任家必定有牢狱之灾,依照文邦国律令,父母犯罪了亏心罪,其子必入宫为奴救赎。如此一来,还愁抱不得美人归么?”王大蟒一听,果真妙计,搂着她又解了一回馋。正是: 烂鱼王八同一坑,臭气相投以为香。 王大蟒听了宋小腾之计,果然不再打香无闻的主意,还对他们赔礼道歉。当着众人面自称是禽兽,二人以为他悔过,也不予计较。宋小腾又从中撺掇,还让他二人结了兄弟。每日下学,不以学业为重,约上三五狗友,到那安乐场中饮酒纵逸。酒醉之后,王大蟒问他家大人做何营生?生意好坏等语,任翃羽心中不备,趁兴都说了。还自觉说得不够,又说:“王兄,不瞒你说,我父母放羊出身,那懂得做生意的门路,更别说发财了。之所以这样富有,全是有人指点,把老鼠肉、狐狸肉当做羊肉卖,这才有今日。”王大蟒窃喜不尽,所以奉劝各位没事别喝酒,喝酒别喝多,喝多别说话。 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任翃羽便听说了他父母出事的消息,细一打听,才知在文邦国卖了假羊肉被人告发,锒铛入狱。急得他六神无主,忙问宋小腾怎么办?宋小腾说:“王公子是你的结拜兄弟,又是县太爷之子,他定有办法解救。” 任翃羽便去求王大蟒,王大蟒很好心的说:“兄弟放心,我父久在官场,深知官场之事。抓令尊不过是图财而已,兄弟家富可敌国,何不活动活动?”任翃羽惭愧道:“我是个书呆子,并不熟此道。”王大蟒说:“我看你家丫鬟宋小腾聪明机智,让她替你周旋,万无一失。”任翃羽别无他法,只好把家里的钱让老管家寄来,还说不够,又变卖了几间房,几亩地,几件古董家具,凑了八十万给宋小腾。 没几天,宋小腾回到邑馆报信说,他父母已经释放了。任翃羽兴奋极了,不知该怎么感谢他。宋小腾说:“何不让你的准新娘拥抱一下王公子呢?”任翃羽便让香无闻去和王大蟒拥抱,香无闻拗不过,不情愿的去抱。王大蟒身躯肥胖,只抱到肚皮。王大蟒两眼发光,两只手紧抱着她,以膺蹭胸,以阳注阴。香无闻感到很下流,挣扎开来跑了。大笑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香无闻告诫任翃羽,王大蟒对她不轨,别有所图,不可和他交往,应该马上离去。任翃羽以学业为完为借口,始终不听其劝告。 一天,邑馆正在上课,突然闯进来十几个穿甲带刀的侍卫,名曰翊卫队。对着众人喊:“谁是任翃羽?”王大蟒第一个指向任翃羽,翊卫队立即将其带走。香无闻大骂王大蟒,王大蟒打了她一巴掌,然后说:“为了你贱人,失去我一兄弟。兄弟之妻不客气,今夜就在这书声琅琅之中成亲吧!”香无闻厉声喝道:“无耻之徒,我宁死也不嫁你。”说着抽出一把刀来,把手放在桌子上,一刀下去,斩断无名指。血水如注,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王大蟒吓得脸色苍白,绝了此心。 再说花问柳自被落榜以后,整日钻在家里读书,因怕人笑话,也不敢出门。一个人的时候最是危险的时候,他的思想往往要变坏,所以古人常常提醒四个字——君子慎独。他脑子里又想入非非,想起了与宋小腾苟合之事。还记得宋小腾之叮嘱,让他多写此淫文,以求牟利。写了三个月,写了一本十万字的毒笔小说。 这本毒笔小说又能给百姓带来什么后果呢?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61回袁太圣变虎驱淫长鱼敬训女哀国 话说三千里外有个国度,名曰文邦国。文邦国的先王骁勇好战,猛朅精谋。开疆扩土,自成一国。 先王死后,新王即位,未图先王志,国王更是厉兵秣马,日夜操兵。亲建“银甲军”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纵横天下三十年,文邦国已有国土三十六府七十二县并五十四村。 只可惜国王老年失政,癖好文字,使得国中尽是舞文弄墨之辈?后来国王狩猎,得一美人。其美人嗜好听戏,国王乃广招戏子,多建舞台供其观赏。民间那些舞文弄墨之辈听闻国王好戏,又开始专攻折戏。写的尽是一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老俗套,后来竟有大胆者写毒笔小说,此书传至皇宫,国王爱不释手,常与皇后彻夜观看,仿效书中不齿之事。 “银甲军”大将长鱼敬不忍见国王堕落,冒死直谏,获罪于王,王怒,贬于三千里外的天宝村。 再说天宝村村头花问柳起了床,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能堕落,不能堕落。不要胡思乱想,要读书中榜,对,读书中榜。” 于是奋力三年,苦读诗书,皆科考失败。身无分文,这时有人上门求书。那人是个美艳女子,自称宋小伊,是宋小腾的烟花姐妹。原来宋小腾计骗了任翃羽家的财产,依附了王大蟒,王大蟒乃喜新厌旧之人,同居一个月便索然无味,就将她卖到青楼。宋小腾在里面结识了宋小伊,二人情趣相投,结为姐妹。为招揽生意,宋小腾对宋小伊说:“天宝村有一书生,名叫花问柳,文采过人,擅长写书,尤精闺阃之文。今国王耽美色而就妖文,好戏子而恶良臣,国风如此,我们将先觉先富。” 宋小伊拿出三千问:“公子书完否?”花问柳叹道:“我志不在此,尔等以为我好此欲,我将陷入泥涡矣!”宋小伊笑道:“公子若畏人言,何不更之别名。” 说罢,提笔题书名曰《巫山云雨》,又在扉页署名“南山千叶子”,之后将小说交给宋小伊雠定付梓不提。 《巫山云雨》一经付梓,暗流涌动,全民观看。有人看了把持不住而杀人犯罪,最大的凶手九十九,最小的凶手九岁。这本毒笔小说的出现,使得黉门里的学生丢弃了《论语》、《孟子》,而彻夜观此污秽之书,这些学子看了这类书,哪有不作恶的,强jian 案数不胜数,折磨的百姓苦不堪言。 话说师徒四人离了飞鹰国,又殷勤出发,走遍了千山万水,踏腻了万水千山。不觉又是一个秋季,只是这个秋季有些烦人,雨下了半个月。这一日雨下的稍微小了,长老又喊肚子饿了,没奈何,空幻将长老安顿好,取了钵盂自去化斋。 空幻在高高的山尖上眺望见下面平坦之地连着一串灰色砖瓦,一细看才知是房子。能看清院落,鸡犬,还有人进人出的。还有一望无际金灿灿的稻谷,田里却无人收割。好太圣变了模样,就要去化斋。 身还未动,耳先闻声。只听的山腰密林深处有女哭男笑之声,又夹着许多放荡之声。空幻已猜出其事,拨开密叶见庐山。只见那里有三个男孩,光着身体在淫污一个小女孩。袁太圣急闭双眼,只道:“非礼勿视。” 又看了一眼,道:“真是世道变了,小毛孩也知风月了。若是大人干这龌龊事,俄才不管。只是这帮有人养没人教的小杂种干这等事,长大了还了得?还有那小女娃娃,失了贞节,以后正愁没人要。罢罢罢,这里风气不正,俄给他正正风气。” 说话间,早已变做一只斑斓猛虎,怒啸一声,百兽归巢。那三个臭小子听见老虎的声音,吓得衣服都不穿,赤溜溜,泪汪汪的跑了,那速度,比长跑冠军都快几倍。那女孩也要跑,也没衣服穿,出去没脸见人,急得就要拿石头砸脑袋,这一砸石头碎了,而她再也听不到有老虎的怒吼声了。她这才穿好衣服,拍拍灰土回家去了。 话说空幻既救了小女孩,也不他去,而是变做一个叫花子尾随着小女孩,左拐右拐进了一间砖瓦平房。前脚刚一进去,她父亲正在饭桌上吃饭,口里咬着个馒头。她母亲在后厨洗锅,饭桌底下趴着一只小花狗,小花狗看见小女孩,立马钻出来卧到她脚下,用爪子抓她裤子。 其父怒眼一瞪,却将嘴里的馒头一把扔打在小女孩的脸上,随即起身拿鞭子抽打她,嘴里不停一刻的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不知羞的小骚毛。三天两头的苟合野杂种,你这下流种子坏我名声,不如趁早嫁了去,省的玷污我的祖宗。” 说完了就揪着头发打,小女孩也不哭,也不闹,任其打骂。她母亲洗了锅,出来拉开丈夫,心平气和道:“将军暂息雷怒,都说夫管儿孙妻教女。妾无能,未能为将军生一儿男,只生了这弄瓦之人。如今七年了,也和男孩子上学了。想来她不好好上学,看了污眼的书,心有邪欲,被人得了便宜。依我意思,育女之师,首当父母。庠里先别去了,我教她《女论语》立身之法。” 说着便教她背诵,手中拿一烧火棍,背不出即抽一棍。只听其背道: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背完后,只听门外有声叫道:“长鱼老爷,赏口饭吃。” 那人捋胡子暗思:“我复姓长鱼,单名敬字。可长鱼复姓,已属罕见。就是四邻八友也都管我叫敬爷,门外之人知我姓氏,必是好人,说不定是朝廷之人。”心里盘算着,步伐儿早就迈了十多步,把门打开,见眼前之人,着实惊了一跳。只见: 长发卷污泥,短袖露黑臂。身上瘦骨全是味,腥臭草裤出跳蚤。光脚趾,黑牙齿,一只破碗装狗屎。时不时蚩牙咧嘴一顿笑,又唱又跳把人闹。 敬爷见了,面露恶心之状,手拿绢掩鼻孔,问:“你是哪来的叫花子,到我门前发什么疯?”空幻捧碗道:“长鱼老爷,我是来要饭的呀。”敬爷把刚才咬过扔过的馒头丢到他碗里去,便道:“快走快走。” 空幻不走,眼睛盯着房子看,自言自语道:“太小,实在太小。” 敬爷看他眼睛直盯着自家房子看,心生疑虑道:“那叫花子,眼睛直盯着房子干嘛?莫非你想要入室偷盗。我告诉你,别人家偷得,你爷家却不好偷,我看你这人心术不正,待我报官拿你。” 口虽说百句,脚未挪一步。空幻打量一番道:“你这房子太小,住不下四个人。” 敬爷问何意?空幻认真道:“实不相瞒,我是皇帝密使,特来此传达圣意的。因避人耳目,才化成乞丐。后面还有三个和尚,都是化身而来的,其中一个象头人身的和尚是禁卫,管守门的。若是房子小,住不下,就让他在外面睡。吃的不要太稠,两三碗汤够了。家里若是有什么活,都舍与他干。还有一个额头发紫的呆和尚,是皇上的绣衣使者。因私通宫女,也被施以剃发之刑,给他一把斧头,让他砍树去吧!” 敬爷愁容满面道:“既是禁卫和使者来访,末将怎么好……。” 空幻打断道:“你不知,他们触犯龙颜,被罚受苦来了。” 敬爷这才面呈喜色,空幻又嘱咐道:“还有一个穿白玉袈裟,拿十二环禅杖的和尚,他可是内宫首领,皇恩正宠,他来时你虽不必出迎,但一切吃穿用度,可都得小心应付。”敬爷陪笑拱手道:“这个自然。” 再说长老在树荫下坐久了,不见空幻回来,乃抱怨道:“他哪是给我化什么斋饭?想必是怕我说他的不是,去一边躲清静去了。” 象沙婆火上浇油的数说闲话,杨立垂首侍立,一言不语。长老对杨立叹道:“徒弟呀,你自羊角村出家以来。追随为师五六年了,还是那样寡言少语,这样可不是成人之道。”杨立憨然一笑,讷讷道:“弟子不会说话,维师命是听。” 正闲话间。忽天上电光一闪,视之,乃空幻回来也。空幻把斋饭给长老呈上,长老一看是咬过的馒头,上面还有灰尘。立马心有厌恶,也不好明说。 只道:“时才你走时,杨立给我摘了些果子,这会倒是不怎么饿。只是天色渐晚,你可寻见住处了?” 空幻说话间,沙婆将馒头抢去吃了。空幻望着沙婆一笑,乃回道:“前方八百里有一村,叫天宝村。村子隔江两落,俱隐于山水之间。村房六十来处,村民二百多人。麦田、菜园、谷场、鸡犬牛羊不可胜数。再前行千里之地,乃是一国,名曰文邦国。国中人物风流,景象别致。高楼林立,货物稀奇,堪可一往。” 空幻说的字字急促,句句模糊。三宝听得字字清晰,句句通畅。听毕,开颜绽笑道:“徒弟们,志在南游方寸地,何畏行程三万里?”说罢,努力向前而行。 日落犹未落,天黑还没黑。三宝师徒来至天宝村。沿途看到不少藜麦、山药、玉米、胡麻,油麦。正观赏农桑之景,兴致浓厚时,耳边乍然听见哭闹、送终、打斗、骂嘴的声音。寻声而至,只见: 白事排长队,棺椁几十人。父母伏灵哭,亲友弄刀枪。捉来五少男,掌怒两腮掴。其父与彼母,何忍见子欺?手把下地锄,直打天灵盖。村长人老,胆气越小。不敢相劝,回家睡觉。这正是:两家都为亲骨肉,有理无理把命剖。 那长老一者初来,不知道对错,不好上前劝阻。二者心存侥幸,心里想着闹一会自然无事。谁知道他们越闹越狠,其中戴孝男子,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拿刀子捅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孩子母亲当场气死,父亲拿锄头拼命,亦被捅死。闹出人命后,长老吓得心都要吐了出来,不需吩咐,沙婆、空幻早就过去制止众人,将杀人者拿了要送官。 杀人者怒骂:“哪来不开眼的贼和尚?瞎了你们的狗眼,葬了你们的良心。你们只知道杀人犯法,可知道害人比杀人还要残忍的多吗?” 说完,大恸捶胸,跪地仰天,吼道:“老天爷呀,世人眼睛瞎了,不能为我洗冤,难道你的眼睛也瞎了?你可是天下穷人最能讲理的。” 说完,趁人不备,抹脖子去了。抬灵戴孝之人,又是一阵大哭。其余四个少男和各自的父母们见死了人,自觉理亏,又怕报复,赶紧丢了锄头,带着各自的儿子就要跑。 正巧黄昏聚集乌云,时间不快,时间不慢,就那么巧。就在他们逃跑之时,突然一道闪电下来,打的他们面目全非,粉身碎骨。接着就是雷声滚滚,吓破罪恶之魂。再接着又是缠缠绵雨,洗刷冤孽。 抬棺戴孝者见雷劈了他们,纷纷在雨中哭谢苍天。之后将棺埋了,料理完毕,各自散了。 独长老神魂不定,暗怀愧疚,呜呜咽咽道:“生命何其珍贵,失之不得。我自然知道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当然就是理义二字。我原来只认为那些节义刚勇的臣子们才会这样做,没想到普通老百姓也能做到这样。我该赞赏,是该垂叹?可是,就算是有些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就将他们置于死地?,就像孔子说的那样: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空幻也道:“人杀人送官,天杀人送谁?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师徒三人各讲各理,唯独杨立笨嘴拙舌,只是表情黯然。师徒只顾走路,不提防前面早有人撑伞恭候,此时天晚,雨又如线。所以看不清来人相貌,空幻可是一清二楚。早上前搭话:“长鱼老爷,不是让你在家等候么,怎么出来呢?” 长鱼敬还以为是那个叫花子,将伞稍微一歪,妈呀!原来是个白猿怪胎,早吓得瘫痪在地,撑不起腰来。三宝喝退空幻,将手上的禅杖交与杨立,然后亲自俯腰搀起,善言宽慰道:“施主勿惊,这怪物是我和尚的大徒弟,有我和尚在,他不敢动你。” 长鱼敬方敢直腰,着人将师徒四人连骑带担一并请入家舍。长老进了门,绕过白布扆,择位而坐。长鱼敬叫妻子女儿出来拜安,三宝回拜。 长鱼敬又叫妻子准备饭菜,熬好热汤。自己则出去喂骆驼犬草料,骆驼犬不食,还发出犬吠声。心中疑惑,进门告三宝。此时三宝环顾四周,只见土墙裂缝,窗开纸破,甚是贫寒。只有上桌高处贴一张古画,乃是“封狼居胥”图。左右白边幅有一联云: 百岁人生空有梦,千年史册耻无名。 正定睛细看时,长鱼敬缓缓进来欠身禀告:“老爷,您的爱骑不食草料,如之奈何?”三宝回头,微微一笑道:“此骑非牛非马,不食草料理所应当。若家中富裕,可舍半盆粉汤、糊糊之类即可。” 长鱼敬立即照办,并不多言。须臾,妻子端来十几盘菜肴,有荤有素。荤有炒牛肝,蒸马蹄。素有香菜粉皮、竹笋海带。外加一盆米饭馍馍,师徒四人见要开饭,都围桌而坐。 不料长鱼敬从后厨端出一碗面疙瘩塞给沙婆,吞吞吐吐道:“请这位……这位。”长老道:“施主有何疑虑?”敬爷道:“请教这位阴阳之体。”长老道:“这是我女徒弟。”敬爷苦笑一声道:“看不出来。” 沙婆接过面疙瘩三两下用尽,嘴里嘟囔道:“老娘这么有女人味你都辨认不出来?”敬爷暗暗寻思道:“皇宫禁卫怎么有女人呢?且还如此妖异。”同时也看到额头带紫的和尚,觉得他拘谨不安,不像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能是使者呢? 思虑一番,还是将象沙婆请到外面挑粪。又给杨立一把斧头去砍树,杨立逆来顺受,并不做声。沙婆受不了使唤,嘟嘟囔囔的不愿意出力,长老以为他家有难处,乃命其而去。空幻见状,窃喜不已,谁知敬爷见他长相不良,也让他去铺桥。 众人去后,长老上坐,敬爷下陪。未动酒菜,长老先抱怨道:“想是天上泛洪,发泄到人间了,不然怎么下了半个多月的雨,今日黄昏时分才停了雨,这晚上又开始下了。” 敬爷笑道:“圣僧不知,今日乃是白露,白露下雨注一秋啊。”长老又道:“眼下正是秋收之季,经此久雨,岂能丰收?”敬爷不答,与三宝斟酒夹菜,长老见有荤菜,面红耳赤,坐立不安。问故?乃道:“我等皆为出家人,岂敢沾油破戒?”长鱼敬笑道:“此地无外人,还不肯实言相告,一味的装和尚,有甚意思?” “实言相告?难道贫僧说的不是实言吗?” 敬爷道:“你休要瞒我。你是国王身边的钦差秘使,那个戴大象头套的肥婆子是宫中禁卫,宵禁不力,罪贬于此。还有那个紫额郎小和尚,是国王绣衣使者,私通宫女,也被逐出宫。”长老恍然大悟道:“贫僧知道了。施主你被我大徒弟袁空幻戏弄了。” 说着就喊空幻进来,问明情况,空幻料瞒不过,一一说了。那长鱼敬一脸鄙夷之色,并不信他胡说。无奈,空幻摇身一变,变成之前的乞丐。惊的长鱼敬目瞪口呆,方才信了。 长鱼敬教妻子撤了荤菜,又请空幻、沙婆、杨立上桌用饭。 饭毕,三宝教徒弟睡觉,自己则与长鱼敬闲谈。询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就是村子何名?村民几何?民风怎样等等。最后才问村口抬棺杀人事件,长鱼敬叹息声声,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当家丑变成公愤之时,也非说不可了。 说来话长,陛下一生征战四方,充疆扩土,始有天下。何奈晚年失政,嬖宠优伶。广造戏台,近日又得一美人,艳绝群芳,封为美后。此女喜看春剧,陛下乃收集天下毒笔小说,供其演乐。此举致使天下文人弃经求邪,纷纷杜撰。此类书一多,务必流传于民间,民间子弟也有富裕的、贫困的。富家子弟读了这类书,心性一发,就于夜间出没,专门抓捕夜行女子,于暗处奸之。有不从者,或被其掐死,或自杀。 贫困子弟读了这类书,忘了父母之训,孔孟之言。也不好好上学,也买淫药戏之,凡我国三十六府七十二县并五十四村,刑部每日都要辑拿五百八十人墙奸犯。我时为“银甲军”大将,曾多次上言直谏,谁想陛下大怒,将我贬为布衣。?听说最近又出一本邪书,名曰《巫山云雨》,作者南山千叶子。国王于宫帷赏后,欲不节制,日与群芳戏。美后趁国王喜,上言请旨,赏赐南山千叶子。” 敬爷语毕,捶胸顿足,痛哭不已,三宝问哭何?他说:“我等将士为国舍命,国家方有今日之荣。此时本当诸将封官进爵,荣归故里。可是陛下重戏子,轻功臣。我等一年奉禄也不如那戏子一月之金银。这才是: 月愈明则天愈暗,物愈贵而人愈贱。 三宝也悲叹一声,然后规劝道:“窃闻:‘江海不与坎井争之清,雷霆不与蛙蚓斗其声’。当今名将又怎么会和一戏子争宠呢?”敬爷听了,心情宽慰许多,二人又聊了许多,直至半夜方去睡了。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62回花问柳梦断黄粱任翃羽显赫归乡 且不说唐释子夜宿长鱼敬家,却说村头的花问柳已是而立之年,她的奶奶也早已去世,而他功名未措,只靠写毒笔小说赚黑心钱。 他写的那些小说不知害惨了不少人,尤女性居多。幸亏他没有在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只用了“南山千叶子”的笔名。不然的话光本村的人就叫他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特别害怕夜晚,一到晚上,他脑子里群魔乱舞,折磨的他彻夜不眠。可是白天,他就一副圣人模样,读《论语》,背《大学》,偶尔还弹琴赋诗,饮酒赏花。因此自嘲曰:“白天我是圣人徒,夜晚我是鬼慝奴。” 花问柳因晚上做鬼,故体虚弱,有媒婆道:“此乃无妻之故,若有妻子,还用做鬼么?” 花问柳因写毒笔小说,获利不少,小有余资。使媒婆介绍了一位小家碧玉,花问柳既不问人家姓名、年龄、事历。劈头就问:“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请问下一句是什么?” 小家碧玉一脸茫然,摇头说不知道。花问柳又问:“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家碧玉愁颜百态,惊愕无言,借故离去。花问柳哈哈笑道:“无知村妇,配与鲲鹏颉颃乎?” 媒婆知道他学识渊博,于是又给他介绍了一位大家闺秀。花问柳一袭白襴,折扇一摇。见大家闺秀褫胸露背,如章台柳姐一般。二人对坐,叫了两份蛋炒饭。大家闺秀重眼凝眸,看的花问柳抬不起头来,只顾低头吃饭。 大家闺秀问:“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请问花公子这是修身在正其心吗?” 花问柳当然知道,但他自视清高。乜目翘腿,白扇一摇。突兀道:“睡汝一夜,要价几何?”大家闺秀愣了一会,道:“什么意思?”花问柳道:“因为本公子钱不够,只能娶你一夜,不能娶你一生。” 大家闺秀笑道:“那么请问花公子,你有多少钱呢?”花问柳眨眼一笑,一收折扇,耳语道:“不多,五百孔方。” 言讫,身子一软歪回原位。大家闺秀嘴角偷笑,低声道:“可以。”花问柳又严肃地说:“我只以妻为妓,从不以妓为妻。” 说罢,哈哈大笑。大家闺秀得知被辱,气的把饭桌上的两碗蛋炒饭拂到地上,哼哼唧唧的去了。花问柳大笑不止,又要了十瓶大酒,一饮而尽。 夜,花问柳晃荡到家中,酕醄大睡。 金如烈日的皇宫,银如皓月的凤池。黄门官呼:“宣新科状元花问柳上殿。” 未几,花问柳宫花帽柳至。拜倒丹墀,口称万岁。国王曰:“何以治天下?”柳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修身、尊贤、亲亲、敬大臣、体群臣、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国王大喜,封花问柳为御史大夫,将公主许配之。公主大婚,国王与美后贺之。美后与花问柳相逢咫尺,花问柳觉得她长得既像香无闻,又像宋小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触之忽远忽近,招之忽左忽右。 洞房花烛夜时,花问柳借故外出,公主也不疑心。他却私下里和美后相约,如此一个月都会于桑间濮上。公主最近觉得他行为反常,尤其半夜往外跑,还劝自己早点睡。一晚,公主假装睡着,偷偷地跟随花问柳。走到后花园小安堂内,清楚地看见美后在焦急的等待着。花问柳出现后,美后立马向前拥抱。 又听美后道:“问柳,十年未见,还认得我吗?”问柳口掀其唇,爱意不绝道:“卿长得像我村香无闻,又像宋小腾。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莫不是在梦里?”美后将舌挣出柳口,娇酸道:“但愿长在梦中。”而后进了内屋,吹灯睡了。 公主看到这一幕幕,不禁大怒,把他们的事告之于国王。国王大发雷霆,令银甲军斩花问柳于菜市。美后慌了神,数次求于国王,国王皆不赦。 行刑时,美后声嘶力竭,喊:“问柳,我爱你。” 国王听“我爱你”三字,顿生雷怒,令掌烂其嘴。花问柳汍澜悲怛,心有千言而口不能发一语,故含泪以诗,诗曰: 溱洧涣涣无且观,梦中花月忆不完。 高山流水虽自爱,可怜今人已忘弹。 知音如旧不如新,未求凤凰断琴难。 事经千日才说恨,人嫁十年方道晚。 不为情生为情死,死后犹居在长干。 作诗毕,国王令行刑。刽子手大刀一剁,惊的花问柳啊啊直叫。 一觉醒来,额头大汗,方知是梦。挑开窗帘,门外夜色沉沉,天还没亮。问柳正叹气间,忽有声道:“主人做的好梦。” 花问柳吓得如电打心一般,魂都跳了起来,道:“谁在说话?”那声音道:“主人在梦里和我夜夜缠绵,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我在你的枕下。” 花问柳把枕头拿开,见是一本书,那书正是他写的小说《巫山云雨》。 那书道:“主人,我不是别人,乃是你书里的主人公,巫山女千叶子。” 此言一出,吓傻了他。但细观其貌,确实与杜撰的一般无二。 但花问柳还是半信半疑,那女子立即开口背诵全书,还指明写书之本意,又说出了创作过程。花问柳这才信服,花问柳又道:“千叶子,我二十岁写完了你。如今我已三十岁,十年前你怎么没有幻化成人,为何今日才开口说话?” 书妖道:“主人不记得了?十年前,娼门里的宋小腾差人来向主人借书。那宋小腾自得此书后,夜夜仿做。有一晚上七条野犬兽,闻听芳名,幻化人形而往。欲心不已,不能自持。与之交战,为之破裂。几滴精血溅在我身,我便吞噬了他们。因此,我得以修成人身,托梦于主人。” 花问柳喟叹道:“人一旦有了贪欲之心,连野兽都能招来。然而,没有贪欲之物,何来贪欲之心呢?这都是我的错。我小时候性格孤僻,又见了不该见的,做了不该做的,以至于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说着,面容抽搐,悔恨难当。 书妖笑道:“我的好主人,这十年来我不仅吃了她一个。所有看过我的人都被我吃了,这得感谢你呀,是你用那生花妙笔把我塑造的这么风流博浪、艳蕊妖娆。梦中之美后,就是我了。我为了报答你的塑造之恩,我已叫人送你黄金一百两,切记收好。再向你吐露一点,为你送金子的人是你的老乡,也是你的情敌任翃羽。不过你别生气,他永远也不会再和你抢香无闻了,我已经为你出气了。”花问柳还要问话时,她却推窗,展开双臂,化作一只海鸥飞在寂静灿烂的星空。 及至侵晨,天还未亮,人还未醒。街道上骤然传来一阵锣鼓声,惊醒了熟睡的村民,都起身出门观看。长老醒后,穿戴整齐,至中庭而坐。 空幻、沙婆、杨立与敬爷及妻女也都出来了,敬爷先拜道:“圣僧行程艰苦,昨夜又睡的晚,为何起这么早?”长老反问:“那施主为何也起这么早?” 此时锣鼓声未绝,敬爷呵呵道:“无事打趣罢了,忘了和尚不能开玩笑了。” 于是出门探望,只听街上人喊:“任公公回家省亲了。”敬爷听了,欢喜的上蹦下跳。也不招待三宝师徒,而是叫妻子找衣服,换服饰。穿戴好后,一路小跑而去。 众人问故?敬爷之妻乃道:“任公公尊讳翃羽,是我们村的大户人家。早年他父母做羊肉生意犯了法,就把他家儿子送进宫里做了公公。后来他父母刑满释放,已在家三四年了。任公公却一直留在宫里,已有十年未回家了。村民听说任公公回来,没有不激动的,都起的早早的迎接。拙夫此去,全为打听消息。” 空幻道:“咱也去。”长老道:“人家村里出贵人,人家自然激动,你一个取经和尚,不去取经凑什么热闹?” 沙婆也道:“就是么。”空幻道:“你们不知道,俄这是大河里洗煤灰,闲的没事干。你不去,我去。” 于是问明路径,即奔波而去。长老道:“取经要紧,贫僧找他回来。” 说罢,长老别了长鱼敬妻子亦奔波而去。沙婆也拉扯着杨立道:“师父去哪我去哪。” 话说任公公家无六亲,只余二老翁。父母闻子归,起夜正三更。烧火做家饭,烫酒叙情深。爱子远回家,心怯意欢生。仰看故乡云,痛饮百酿酲。父母虽无白发生,千里思儿也发疯。 话说任公公与家人正聊的酣畅,十里八村的人都去围观,都吵着要见任公公。后来敬爷到了,将众人散了,他自己进去寒暄。无非是打探宫里消息,以求重用。 未几,长老也到了。任公公见了长老也问声好,点个头,施个礼。等见了沙婆空幻,几乎吓死。好歹长老、敬爷不停劝说,方心安落坐了。 长老问及宫里事,任公公不敢明说,只是含糊几句。又问回家有何事处置?见追问急迫,任公公乃道:“此行并非回家探亲,乃是奉皇命寻找赏赐一位小说大家。寻找此人少说也得半个多月,所以趁此闲差回家探望,一解多年思乡之情。”然后又向敬爷打听香无闻下落,敬爷道:“十年前令尊亲被奸人陷害,被捕入狱,您的丫鬟宋小腾以救人为名,骗取了您的家产,把它交给王大蟒。王大蟒知会他爹县太爷从中搅混,再加上美后谗言,国王竟然下旨将您抓去,施以太史公之刑。您被抓之后,王大蟒便要强娶香无闻,香无闻断指不婚,绝了贼人之念。后来她从邑馆辍学,本来是要去寻你。不料其父病重,村头花问柳到处为她求医问药,都无效,一命呜呼!和花问柳料理完后事,就去文邦国找你,后来没了消息。再后来有打柴的去衙门里报案,说在沟涧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验证,才知是香无闻。” 任公公泪流满面,追忆道:“问柳、我、无闻。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我们两个都喜欢无闻。可无闻还是选了我,可如今我成了废人,她成了死人,不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说着又哀伤不尽,众人不明白他的苦,也不好劝解。 长老转移话题道:“请问施主,是什么小说大家,能得皇上如此重视?”任公公道:“不知姓名,只知署名为南山千叶子。”空幻抢言道:“小公公打算如何寻找此人?”任公公轻叹一声,望望父母,忧伤道:“无甚好计,只能挨家挨户的寻找了。” 空幻来了兴头,跳上桌道:“如此岂不费事?俄有一法,定教此人出现。”公公问:“什么办法?”空幻道:“按图索骥之法。” 那肥坨揶揄道:“我师兄说话,从来都是上坟烧白纸,糊弄鬼。” 空幻啐退沙婆,盯着小羽子道:“拿书来。”小羽子没反应过来,惊问:“什么?” 空幻呵呵反问道:“你说呢?” 小羽子这才恍然大悟,忙从屁股兜里掏出半页纸来,已经皱皱巴巴的了。空幻问故?他说:“此书乃皇上至爱,我如何敢全占?只是趁龙颜大悦之时偷偷撕了一张,不料被宫女宋小梅发现,我为堵其嘴,便撕了半页给她……” 空幻早夺了去,道:“啰嗦什么,俄又不是告状先生。” 说罢,运神功,倾耳闻。阅字迹,锁人心。瞬间法毕,不及众人问,空幻乃道:“此人就在村头,村头有柳树,三枝五掌开。枝上又长一把柳,你说奇怪不奇怪?此人身瘦,面窄头宽。眼小鼻高,嘴唇干、背腰弯。穿一身白襕衣大袍如戏服,此刻他正坐在板凳上烧火做早饭哩!” 任公公想想,拍拍脑门道:“莫非是村头花问柳?” 其父乃吩咐任公公道:“我儿,趁天早,快去奔波王命。等王命完成后,就是你我父子间的天伦之乐也!” 长老乃无亲之人,睹此亲情,黯然神伤。任公公抱起箱子就走,敬爷还要带路。早被空幻阻拦住,一副诚实模样道:“小公公多年不回家,父母之容已然陌生,不如在此与父母尽孝。至于别事,则交与我和尚办了。” 任公公不放心,其父道:“若无高僧相助,你几时能寻见此人?如今高僧有意成全你尽孝之道,你却心生疑虑,你视皇命如天,焉视父母之恩于不顾也?” 说罢,哀伤不已。任公公上前劝慰,乃应此事。敬爷要给空幻带路,空幻谢绝。又要留在任公公家里,任公公说要享受天伦之乐,不便招待,敬爷无奈,只好回家去了。 话说花问柳做好了山药糊糊,正就着酸菜吃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花问柳喜忖道:“必是宫里送我黄金一百两。” 于是加快步伐去开门,门一开,见眼前是个怪胎,吓得他直往家跑。好个袁太圣,从箱子里摸出一块金子来照着花问柳的后脑勺砸去,一砸便中。花问柳再有一步就进门槛了,可是他永远也进不去了,活活的被金子砸死了。倒在阶下,血流一地。这正是: 莫羡写书能得赏,邪书终将作者输。 村头柳树长歧枝,少年曾经得第一。 未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肯綮浥诗情肩胛沴书妖 话说花问柳被袁空幻用金子砸死,象沙婆即高声喊:“杀人了,杀人了。”空幻捂嘴乐道:“俄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给他金子。”不久人群即至,围住师徒几个。长老骂道:“你这个蠢球,你师兄杀了人,你喊什么喊?悄悄地走了便罢,你怎么一些也不团结?” 沙婆道:“有本事杀人,没本事承担?老象这是大义灭亲。再者干好事团结,干坏事决不团结,我是个正派人,别看歪我。” 长老憋气胸中,欲吐无言。很快,任公公与长鱼敬带兵而至,将花问柳尸体廙廙而恭地架于柴火上,任公公噙泪举火,道:“问柳,问柳。你我同村同窗同岁,小时候常于一处玩闹。你学习刻苦,常得第一……我知你爱读书,素怀王佐之心。闻天有藏书阁,名曰嫏嬛。又有尧舜禹集于碧闬,天上无劳苦,可安息著作矣!” 言讫,投火焚之,熊熊烈火,燚燚腾空。 事毕,任公公将长老、沙婆、空幻、杨立、骆驼犬装入囚车,押送皇宫。 路上,长老骂道:“你这个贼狨,又害我坐一回牢。”空幻道:“仅此一次而已,还什么时候坐过?”长老道:“凤帘村忘了?”空幻道:“那可不是我,是你女儿象沙婆。”长老又骂:“你这个蓝眼猿又胡说,他是我徒弟,是你师妹,怎么说是我女儿?”空幻道:“不是你女儿,你处处偏袒她?” 长老长叹一口气,道:“不说别的。就说当下,你是肚疼的不行还是哪不对了?任公公给你黄金百两是叫你赏赐给花施主的,你呢?一金子把花施主揳死了,任公公少不了告给国王,又是一场人命官司。” 空幻突叫道:“玉皇大帝是我大哥,如来佛祖是我二哥。任他怎么告,告给了谁?俄也不怕。师父,你也别怨我说你是假好人,真恶霸。幸好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少,不然早成冤枉地狱了。你听我说,那花问柳死的一点也不可怜,他写的毒笔小说害死多少良家女子,又误了多少穷苦子弟?我给你化斋时,在山间亲眼看见三四个半大小子在强污长鱼敬的女儿,他女儿差点碰石而亡,是我变成猛虎驱散了那帮小子,救了他女儿。小小年纪正是茁壮成长之时,却因看了不该看之书,做了不该做之事,才有村口抬棺杀人的惨案。师父,你亲眼目睹那起惨案,难道就忘了吗?如今,你还觉得花问柳死的可怜吗?” 长老低了气势,不过仍不认输,又道:“纵然是他的罪过,自有有司定罪,干你何事?轮的着你把他杀了?”空幻怒道:“杀他还算轻的,依着我以前的性子,早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 任公公押着囚车进了城,天已黑了,幸有火把,长老抬首望去,只见城上有匾,长老借火光看见匾上大题五字‘天朝文邦国’。进了城门,城内繁华自不必说,只是又有一段风景,这风景众人赏得,和尚却赏不得。是何风景?只见: 暖风熏得人将睡,桃柳花香水正滋。 云雨巫山忽暗泄,遍倾俗世满春池。 那华灯街下的男男女女,也不顾羞耻,你拥我抱,我亲你吻,好不心热。也有那光棍汉,在街上强拉着过路妇人求欢,初时不肯,尝到其中滋味,也就迎合作罢。 长老于囚车内吓得面红耳热,直叫:“非礼勿视。”沙婆空幻也吓得直闭目转身,杨立偶尔听到亲热之声,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却说任公公将长老师徒押于后宫,告说长老害死作者花问柳一事。书妖与国王睡觉,一听此事,恨的咬牙切齿,泪珠不由地簌簌落下。国王道:“美人何故啼哭?”书妖道:“陛下,妾要为你演出好戏。” 国王“哎”一声道:“美人的戏虽说养眼,可是已看够,不觉新鲜。”书妖道:“这出戏既养眼又新鲜。”乃道:“我要和周朝长老演出和尚投情的好戏。”国王道:“好,寡人正好观赏。” 即令:“将武周和尚带至寝宫。” 任公公领旨,即传长老入内廷。长老着白玉袈裟入宫闱,长老跪请万岁,抬首罢,方见龙颜面。只见: 肥头肉脸,胖大身材。眉少须长鲶鱼鬼,腰圆腿短蛤蟆精。 国王见长老生得: 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岁月已添秋风面,光阴未老拜佛心。 书妖即令:“武士,将这和尚绑了。”殿外冲进一班袒臂武士,不分好歹,拿麻绳捆住长老。长老喊冤叫屈,书妖道:“你有甚冤的?本后问你,你身上穿的是什么?”长老道:“袈裟。”书妖起身怒骂:“放你如来的屁,分明是寿衣么。你穿寿衣见驾,分明是诅咒陛下早日归天。” 国王被激,怒令:“大胆贼僧,安敢如此?武士,与我推出斩之。” 吓得他拼死挣扎,喊破嗓子道:“陛下,这白玉袈裟乃佛祖所赐,不是寿衣。” 国王看看书妖眼色,方道:“既如此,速去换来。” 长老战战兢兢退出正殿,转向偏殿而去。徒弟撞见他那副模样,七嘴八舌的乱问。没奈何,乃哭道:“皇后说我穿寿衣来的。” 没等说完,空幻便捂着肚子失口大笑,笑出眼泪道:“师父穿寿衣来的。” 笑完后,长老脱了白玉袈裟,只留粪扫衣。空幻鼻子灵,闻到一股书臭味,恐长老有失,乃变做虱子附在长老后领。 未几,长老至。国王道:“武周和尚,寡人之御妻要与你演一出戏,供寡人观赏,老和尚肯否?” 长老推辞不会演戏,国王再三严令,长老乃道:“是什么戏?”不及国王开口,书妖走出床帏,搂其脖。秋波对送,娇如流水道:“和尚投情。” 长老一骇,转身即走。书妖扯其后领,却扯出个蘑菇头、蛤蟆嘴的怪胎来。空幻掏出木鱼杵,叫声:“骚泼娘,你扯疼老爷了。” 书妖脑子空荡荡,结巴道:“你是谁?”空幻道:“骚泼娘,老爷乃通天太圣袁天野。” 说着,照着书妖就打。书妖连发汉字型飞刀,皆被空幻打落,化为书中字。书妖逃出皇宫,向峰山而去,空幻紧追不舍。二人又激战起来。只见: 电火星云,天雷地震。电火星云,飞刀铁杵相碰撞,天雷地震,力撕千钧下尘埃。书妖飞刀狠,削暗半边天。银猿铁杵硬,撑起万斤山。一个是书中女主邪淫鬼,一个是世外猿王无畏佛。妖从书里脱真身,只为吸气血,今遇武周唐三宝,肯将肥肉拚他人?银猿自从南游始,只为求经把名传。而今有人阻南游,心岂甘心不罢休。他两个你杀我打,不分胜负。 书妖急中生智,大施幻术。以书中之景围杀书外之人,书妖一念咒,只见: 天也不是那天,地也不是那地,景也不是那景。只见满地的床,床上尽是些渔色猎艳之人,嘻嘻哈哈尽情玩弄。见了空幻,一群人围了过来,一会变人,一会变鬼。最后拿刀来捅空幻,空幻只一吹,那人便消失了。 一景未完又一景,无数强盗下山杀人,老人小孩不放过,空幻也不动怒,心如止水。又来一景,只见: 天上的神仙牵着一只猴子玩耍,一会钻火圈,一会钻裤裆。不听话时拿鞭子抽打,猴子悲叫一声死了。空幻大喝:“骚泼娘,拿命来。” 挥杵一打,化为乌有。 话说太圣与书妖战三百合,书妖料不敌。以书中景布之,前二景皆不为所动,唯杀猴一景大动之。 书妖大笑道:“袁空幻,色不侵、义不怒,着实佩服。可你偏偏死在了名之上,可惜可惜。” 书妖合上书,将空幻压在了书里面。自以为得意。只听空幻在书里头笑道:“骚泼娘,老爷送你个绝后计。” 说罢,行于书梆子处,开两肩以往后夹,以肩胛骨一往书梆子后夹。书妖惨叫一声,只见她: 两臂向后张,胸膛一鼓裂。 铁杵一搒击,纸张满天飞。 空幻除了书妖,回宫见了国王,国王吓得不敢抬头,只求饶命。再三拉扯,国王勉强虚坐。哆嗦道啊:“上午不是你。”空幻道:“上午那个是我师父,我是他大徒弟袁空幻。只因你那皇后美人是个妖精,要加害我师父,我闻出味来,所以变做虱子藏在师父后领。不然,她吃不了我师父,只能吃你。” 国王顿悟,急请长老上龙辇,赴宴麟徳殿。宴间,国王教乐坊奏大雅之曲,歌《既醉》之词为长老压惊。 席间,徒弟只顾吃喝。长老对国王说了写邪书,害良民之事。国王后悔无地,即令左右拟旨:凡写邪书之人,无论多少,尽皆斩杀。 长老惊呼:“不可,木之折也,必道蠹;墙之坏也,必道隙。陛下应反躬自问,三省吾身。痌瘝在抱,做一世明君。正所谓圣代无隐者,假若陛下任贤举能,亲贤臣,远小人。观史书,入平民。依贫僧拙见,怀才不遇者就算不能为官所用,也不会再隐于山野著作不雅之书了吧?”国王点头称是。 二人正谈话间,空幻“噗”地一声,将莲藕竹笋汤喷了出去,喷在国王龙袍上。 左右侍卫抽刀要斩,被国王喝退。空幻喷汤后,鼻涕也流了出来,只见他嘻嘻哈哈笑个没完,边笑边道:“穿寿衣来的。” 国王连忙赔罪道:“此乃妖后胡言,朕不曾说。”长老以恶目视空幻,回首对国王道:“陛下不必管他,他就那样。” 正用餐间,有嫔妃领皇子来,皇子手捧书读,问是何书?嫔妃道是《巫山云雨》。问是何内容,嫔妃羞耻难言。长老见那皇子与村童无二,由是黯然落泪。国王问故? 长老道:“陛下不为民命着想,自酿祸水发于宫外,肆流于百姓之间。冲杀天真小少年,变成禽兽大恶人。少年心智不熟,最是需要父母陪伴。不然外道趁虚而入,便可扭曲心智,犯下罪行。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也。” 国王听不明白,象沙婆嘴松,把在天宝村抬棺杀人的命案一五一十的说了,国王听了,也黯然落泪。恨道:“朕不能以礼克身,以致罪行顿起,祸及无辜,乃朕之罪也!今后当改,多陪小儿。也以善言规劝臣民,挣钱固为重要,也得在百忙之中多陪伴子女,不使其孤单邪僻,少年者,国之利器也,不可不修,不可不善。”长老欣慰而拜:“国王能如此,真明君也!” 说着,国王从皇子手中夺了那书,撕个粉碎。又传旨道:“搜尽宫中宫外以及民间山野中的不雅之书,然后付之一炬。昭告地方台馆,要时时刻刻关注少年之成长,责令其父母亲戚多加陪伴。一年之中,必抽出两季来共度亲情,若有生计艰难而不得不外出者,着农政司拨款助之。” 黄门官执笔记录国王圣喻,然后交与刑部执行。长老感动的泪眼朦胧,再次拜上国王,哽咽道:“贫僧游历海内外大小国家者五十许,从未有遇到这样的好国,佛祖会保佑你的。”国王回拜,也是惭愧不已。 长老道:“贫僧知道陛下是为了重戏子而轻贤臣而惭愧,如此自觉,真圣主也!贫僧听说,贵国的戏子一个月俸禄就比朝廷大臣一年俸禄还要多。可有此事?”国王默然,又说:“百姓深爱戏子胜过忠臣,朕不好与民相抗。” 长老道:“陛下爱民如子,真明主也!然如此放任,不是爱民,乃害民也!陛下岂不闻昔日商君变法之言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陛下当效仿之。” 国王问:“如何效仿?”长老随即道:“商君立木为信,天下来投,秦国大治。陛下可将忠臣良将绘画肖像,张贴于城镇显著之所,雕刻于山野名胜之地。使文人墨客多有咏颂,百姓若有白红事,也可往忠烈祠举办,以慰忠良。至于戏子,戏子也分善恶。好戏子能引领百姓向善,民有危难,率先而出。坏戏子,赌博嫖妓,作践粮食,行为不轨,而坏戏子又颇具长相,深为少年所迷。少年若学之,诚为所害。 还有贪官邪恶之辈,像这类人应该将他们的面容和名字刻在茅厕石板上,让屎尿去亲近他。把他们刻在事物上,经过人们的口把他们吃下去,再拉出来,并设立榜单。哪个坏戏子及贪官污吏是被吃得最多,拉得最多的。并专门定了习俗,放几天假,让人们痛恨那些作恶多端的贪官戏子。长期以往,慢慢形成风俗,人们懂得是非对错,知道了忠正邪恶,并清楚的写入国法之中,亲贤者赏,近恶者诛。贫僧想,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做,民风淳朴,国风浩荡,指日可待。” 国王大喜,将夜明珠拿出一颗赐给长老,以示文邦国愿归属于武周朝。长老收了夜明珠,依依拜别国王,国王亲自出城相送,未知唐释子还有多少劫难未完,请看下回分解。 第64回唐三宝吓倒阴山涧袁空幻一捉白面鬼 诗曰: 南游路上尽奔波,阴山涧里死人多。 一片佛心鬼吓死,七叶草根魂未脱。 夜梦同川亡国恨,奇装异语女妖国。 篡逆不见硝烟起,原来思想亦可挪。 自知液唾眚后觉,微言天下熹而倬。 南游多少心酸事,付与沧桑任评说。 话说唐三宝诀了文邦国,师徒四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觉又是秋季,一路上说不尽的繁华荣辱,看不尽的春花秋实。这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满山树叶飘零落地,遍野菊花簇簇开放。 空幻问长老道:“弟子代世人请教师父一句。”长老见他态度诚恳,十分高兴的说:“请讲。”空幻乃迟迟而道:“为什么当官的人经常犯错误,且智力愚蠢,不若平常之人呢?这些人当初是怎么做的官?是靠什么牟取高位?录用他的人看中了他的什么地方?” 长老笑着说:“狌儿,你给为师说说。你们三个徒弟之中,谁犯的错最多?”空幻垂头丧气,默然不语。沙婆挑着行李箱,退到长老身旁,大声嚷嚷道:“当然是我的好师兄了!” 空幻抱怨着说:“我问你做官之人,没问你取经之人。”长老笑道:“世间百态,不过是一个道理。你说做官之人常常犯错,且智力若愚。这是因为他们想做事,想有一些政绩。不能因为害怕做错事就不做,我们局外人看他们做事很蠢,其实这就是专注并坚持。就像你一样,你不做事,当然就不会犯错。你做事做多了,难免犯错也会多。犯错不可怕,能吸取经验就好。至于说愚蠢,那在外人看来,我们这四个人风餐露宿,起早贪黑的走路,只为那几本似有似无的经书,便要走上十几个春秋,消耗意志不说,且浪费光阴。沿途更有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伤人性命。在外人看来,我们所做的不也是一件愚蠢的事吗?” 象沙婆也有一言问道:“我常常听世上的人说酒色伤身,可正是这些人酿造了酒,传扬了美色。他这样说,就好比是生产鹤顶红的说要呵护生命,固敛良心。他既这样说,就不要去生产。既生产了,还假惺惺的告诫世人要珍惜生命,秉承良心,不是太虚伪了吗?” 长老笑着说:“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只有利益是持久的。太阳虽好,终有落山之时。黑夜虽暗,还有月光之美。***的就未必是坏人,劝告良言的也未必就是好人。牵扯到利益,什么人和事都不是纯粹的。与其叹息世事,不如守恒自己。” 那肥坨听了,摇头晃脑的说着疯话。杨立在后面挑着行礼直挺挺的走,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像是木偶。长老略停了骆驼犬,问杨立道:“贤徒,你有什么心中疑惑不解的可以问为师。” 杨立羞羞怯怯,扭扭捏捏的说没有。长老非要问他,他就低头说:“何时能取得经回?”长老长叹道:“走吧!” 此时天气万里无云,太阳又毒。走了二十里,长老累了,沙婆也一直喊累。长老在骆驼犬上望见前面有一座山涧,空中漂浮着一层厚厚白云。白云正好挡住太阳,山涧下有树荫,正好歇脚。于是唤杨立扶他下来,脚一着地就感觉软绵绵的,用脚一划拉,划拉出一个死人来,周围遍布着零零散散的白骨骷颅,其余皆为白骨。只有此死尸完整无损,那尸怎生模样,但见: 头戴平天冠,身着衮金袍。土灰枯面,烂泥朽体潮。虫蚁五官爬,骨细四肢摇。不知哪个皇帝家,皇权放下命难饶。 长老是个心善胆小之人,见不得流血杀戮,况又是个大热天。看到此情景,登时吓的昏倒在地,被杨立背起。空幻道:“肥坨,你把师父背到那片云下去。”沙婆遵命,把长老搭在两肩上飞奔而去。又吩咐杨立:“你去前面借宿,看有人家否?”杨立唯唯诺诺而去。 空幻看那死尸是具干尸,想是被妖精贵怪吸了阳气精血所致。空幻忖度道:“此地必有什么妖魔鬼怪,俄可的小心点。” 沙婆把长老背到白云之下,山涧之中。摸着长老胸前哭道:“哥啊,师父心不跳了,你快想办法啊。”空幻趴在长老身上,泪眼汪汪道: 当年冒犯我佛威,所幸慈悲苦救归。 北海峰中逃大难,掌权山下得关垂。 纵无父子私情在,亦有师徒信义追。 普济同游空指望,观音若问数劫灰。 沙婆道:“事已至此,哭有何用?若念师父有恩于你,何不上天庭问太上老君要颗还魂丹以救师父?”空幻扭头喝道:“要俄上天求他,门都没有。天下草木皆为药,何必天上有神效。” 沙婆举起长老尸体哭道:“师父啊,你死的好可怜。大师兄要舍你而去了,当年他冒犯佛祖而被锁压在北海峰掌权山下,是师父你破费一千救他自由之身。并亲口允诺保师父南游取经,如今师父惨遭不幸,你大徒弟却无动于衷,不肯向天庭低头。他的颜面比师父你的性命还重要啊!” 那肥坨婆子嘴似得嚎啕不休,吵的空幻心烦意乱,大叫一声。转过头来道:“好好好!我没说不救师父,只是让我去求狗玉帝,真是虾儿放屁——门都没有。你在这好好看着师父,不可挪动一步,俄去给他找药去。” 沙婆点头应允。好太圣,扯扯羊皮褂,拽拽圣旨裤。唤一声“白驹翼马”,便飓风而去。 却说杨立去前方借宿。行经二三十里,但见山林茂密之地,禾亩肥沃之乡。隐约炊烟袅袅,村民零散其内。或下地锄禾,或河中捕鱼,或山林伐树,或亭中共语。杨立发现此山村不知何风俗,将彩绸剪纸挂于树梢庙上,贴于土墙石壁,那些村姑妇女们也自一番景象。但见: 彩绸飞彩带,红花鬓间悬。 妇群盥髽髻,妙鬘展緸冤。 总角欺黄牛,野花牤耳冠。 复倚楼台下,针巧斗于绢。 杨立跳下云层,眼前一片茫茫无际的玉米地。听有动静,拨开玉米杆视之,不觉辣了眼睛。原来七夕节有男女蜜会于此,杨立看得如痴如醉,心有骚动。正巧北山沟涧之中,有个穿大红衣服的女子捡柴火。观其身影,凹凸有韵,且四下无人,维孤山一座。不觉邪恶顿生,隐身乘风而去。 话说那位捡柴火的女子是同川村的遗孀,不知道她的姓名,同村人只胡乱叫她王姥姥。王姥姥今年六十二岁了。她身上穿着大红衣服是她女儿留下的,三十年前,她女儿宋星风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要嫁给外国人。其父被气病,不治而死。其母与之断绝关系,三十年来不相往来。走得时候带走了所有东西,因走得匆忙,遗留下这么一件大红衣服。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断绝关系,可思念之情未尝断去。每当思念女儿之时,其母便穿上女儿的衣服,以解思念。 这天是七夕节,各家儿女都谈情说爱,互诉衷肠。只有她孤苦伶仃,独自度日。她自觉得躲开他们,来到山里捡柴,正哀叹之际,突然背后一双黑手蒙住眼睛,接着又缠在头上一块黑布。王姥姥惊慌失措,本能的大喊大叫,却被他一拳打晕了。此人正是杨立,他大喘气的抱起王姥姥,塞入草丛密林。裎衣褫带,阴阳相合,一止熊熊烈火。这真是: 昔日美人难正视,如今忍火不择食。 另一方面,袁空幻驾白驹翼马“嗖”一声已过千山万水,未几,便来到了药王菩萨的道场。但见眼前佛光普照,后有高山,山下有寺院。空幻进了寺院,近前一拜,见题名“西化寺”,金柱有一联曰: 山静云闲,如是机缘如是法, 鸟啼花放,尔时休息尔时心。 正观赏寺景时,忽寺门大开,出一菩萨,空幻急忙拜道:“药王菩萨久违了。自敬法国蒙难后,多承菩萨灵丹妙药救我复明,今日惭愧之至,又来打扰了。”药王菩萨笑语盈盈一拜道:“太圣如此谦逊,折煞小僧了。佛祖净土归国前,曾再三叮咛,一定要全力配合太圣成了功果。太圣远来之意,我已知之。” 随即,引空幻至草园中,百草鲜艳,碧绿如新。有两株草晶莹剔透。泛着光圈。药王菩萨以手指之曰:“我这仙草园中奇花异草无数,皆能入药。尤其这两株草,名曰七叶草。是女娲娘娘与我打赌,输给我的。这两株七叶草,一阴一阳,皆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既蒙佛祖叮咛,又承太圣远求,小僧不敢吝惜。” 说着示意小沙弥去摘。空幻急忙道:“别别别,我只需一株就够了。”药王菩萨道:“这两株草心有灵犀,不可分开,若单执一株而去,剩下那株亦当枯死。” 小沙弥摘下两株七叶草交给空幻,空幻再三言谢。欲别之时,药王菩萨突然叫住,仔细打量空幻面相,郑重其事道:“太圣,唐三宝收有几个徒弟了?”空幻答:“我、象沙婆、杨立、带坐骑骆驼犬四个了。”药王菩萨欲言不语,空幻因救人心急,立马辞了菩萨,返回不提。 话说空幻返回阴山涧,只听杨立大喊大叫。见空幻回来,杨立激切道:“师父师姐不见了。”空幻也寻找一遍,只有行李箱和骆驼犬在,独不见了长老和象沙婆。恨得他抽了杨立一巴掌,问他死哪去了?为什么不看着师父?他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说去前面借宿了,因迷了路,回来晚了。 空幻仍叫他看守行礼坐骑,他飞天跃地,纵横捭阖。甩甩手腕,握紧右拳。一拳砸地,电石火光。砸出一个紫髯路神来,怒问道:“小毛神,快说俄师父师妹在何处?”路神道:“被白面鬼摄到坟窟洞了。”空幻道:“什么白面鬼?”路神交代道:“阴山涧里有个坟窟洞,洞里有个白面鬼,她本是息补国的公主。生得金头粉面,蓝眼钩鼻。说话叽叽歪歪,听不明白。因纵情而死,死后归于地下。恃有娇容,做了阎王爷的小老婆,因假借中秋节回国探亲之时趁机逃走,来此占山为妖,钻洞为家。适才你师父踩着国王尸体,吓昏过去,太圣远去求药,那白面鬼闻着人味,吹一口冷气将你师父师妹裹进坟窟洞去了。” 空幻听出大概,别了路神,辨出坟窟洞。那洞好生可怕。但见: 青林黑塞,瘴气维峦。野雾毰毸,丛生啁哳。孤坟野埌,窅冥虚霩。白昼如夜,盛夏如秋。真是:觉醒开棺魂瑟瑟,生殉群灵鬼唱歌。 见其深邃,如同无底洞。空幻掏出对金杵,长有万丈。使个“和尚筷子插馒头”的打法,一下插进坟窟洞里,耳听的鼠叫狼鸣。 话说白面鬼捉了长老,众白骨架子都来争食,皆被白面鬼咬死。白面鬼见长老脑后有灵光,意求婚配。趁长老昏迷不醒,她便赤条条以身相许。正行好事间,猛听得一声巨响,引得鬼哭狼嚎。有白骨架告说:“主人,洞外来了个蓝眼猿,把千丈粗的棍子捅进洞里来了,不少鬼魂死在棍下。”白面鬼闻言大忿,将长老藏于棺椁内,抽一把骨血剑,出洞迎战。空幻两臂奇长,正揪着树梢荡秋千。突然阴风阵阵,森林树断,从坟内蹦出来一个女鬼。空幻定睛一看,只见她: 阴阳身,柴骨体。金毛头,棉花脸。蓝眼珠,鹰钩鼻。肚门一开肠心肺,白骨折而又愈合。唇白开口快如风,千言吐无一句懂。 白面鬼见了袁空幻,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空幻愣是一句没听懂。袁空幻也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圈,白面鬼也半句没听明白。空幻苦笑道:“都说俄是外国猴,俄尚会言汉语。一路南游,更除无数妖魔。今日得照顾,碰见个外国鬼。这倒也好,直接打她就行,省的对牛弹琴,浪费口舌。”言讫,空幻举杵大战白面鬼,这一场好杀,有诗为证,诗曰: 白鬼骨血剑,银猿木鱼杵。 阴风千里雾,霞光万丈红。 骨碎复粘合,冷气近阽危。 白驹翼马快,不会为伤虞。 战有百余合,空幻料不能取胜。拉开距离,使个分尸法,将自身的五官六脏,三魂七魄都分割开来。头眼眉舌做元帅,鼻嘴耳唇做都督。手脚腿臀做将军,五脏六腑做校尉。血筋骨髓做百长,毛发污垢做士兵。凑齐十万八千人,浩浩荡荡杀赴白面鬼,白面鬼一时惊悚,化阴风而去。 空幻收了神通,长为一体。跳进坟窟洞,只觉阴森可怕。空幻一路打打杀杀,以壮心胆。只不见长老,只听阴暗之地有敲打木头的声音。走近一看,才知放着一具棺椁。空幻从棺材里寻出沙婆。问师父何在?沙婆道:“在地窖里。”空幻奋发神威,打开地窖,杀了鬼卒,把长老救了出来,到还是昏迷不醒。 出了坟窟洞,空幻拿钵盂舀了一钵清水,托在手心,手心底下直冒火,钵盂里面直冒气。空幻见水滾了,才从怀里拿出七叶草撕进水里。空幻手心一握,火便没了。吹了吹,扇了扇,才叫沙婆将长老扶起来喂了汤药。 不多会长老就睁开了眼。那肥坨牵着杨立侍候跟前。那沙婆第一个哭的死去活来,以表关切之心。而空幻乜目远观,当之无存。长老既醒,以为是沙婆所救,对那肥坨有说有笑,谢意不绝。空幻见了,怏怏寡欢。这真是: 功高不屑妖魔害,心小常从等闲来。 未知唐三宝福祸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65回同川姥悢啸崇文国袁空幻二捉白面鬼 话说长老喝了七叶水,睁开眼睛看见沙婆杨立眼巴巴的问候。乃道:“为师这是怎的了?”象沙婆道:“师父忘了?你被死人吓昏,是我把你背到山涧里调休……。” 空幻憋着怒气大喝一声,转身骂道:“肥婆住嘴,你就比那死人多口气,还有脸来吆喝?”长老忙问何故? 空幻对长老道:“师父不晓得,你晕后。俄嘱咐他千万看护好你,俄到别处求药救你,回来时只看见行李坐骑,再没瞭见他。细一打听才知你被坟窟洞里的白面鬼捉了去,他恁大个人连个你都照应不了,真不知他是吃什么长大的?” 转而又骂杨立道:“成天家的呆头呆脑不说话,心里莫非憋着什么坏主意?让你去借宿都能迷了路,当和尚也不是白吃饭的。”沙婆听他说杨立坏话,立马点了火,抓紧空幻脖子一拔,大叫一声:“道歉。”空幻身子矮小,连身带脚被提到半空中,鼻子一卷就要往死勒。空幻只觉脑袋昏沉,鼻子不通,气也喘不上来。像动物一般作临死前的哀鸣。 长老看的呆了,还是杨立跪下哭喊。长老也连忙叫停,那楞货才知杀的是师兄,是自己人,赶忙松了手,撤回了象鼻子。长老上前推拿一番,才缓过气来。象沙婆跪在空幻前道:“师兄,今后你有事只管说我,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不要说阿郎好么?”空幻只道可以,自此后对杨立敬而远之。 师徒四人继续赶路,行不多时,至岜山之下,汊水之流。长老正愁无人摆渡,不期对岸搒来个葛巾书生。长老摆手,书生泊岸。长老道:“秀才,仙乡何处?”书生行拜师礼,回复道:“溯流十里,桑梓同川。” 长老莞尔一笑道:“秀才,贵乡以何为生?”书生道:“种地为生,圣僧为何出此一问?”长老道:“我料贵乡穷乡僻壤,土地贫瘠,仅以种地不足以维生。故而秀才你弃家出门,外出打工,别做生计。可惜你读书之人十载寒窗,功名未措,白身一介,竟也远涉江湖,薰莸共室。” 秀才呵呵一笑,道:“和尚倒想的多,我实远游,但非为利,我是去文邦国教书去。” 长老道:“本国无黉门学子么?为何要去文邦国?那里距此有千里之遥呀!” 书生仰天笑叹道:“本国?本国?什么是本国,我就不知道。是本无国么?” 沙婆拉扯长老,耳语道:“师父快别问了,自古书生好轻狂,待会逼问疯了,还赖你坐牢哩。”长老果真不问了,又改言道:“可否渡贫僧往彼岸。”书生亦不多言,将师徒四人搒送对岸,不过五丈宽,未几而至。 上了岸,顺流而上。沿途看见树上系挂彩绸彩带,时天已暗,行人已绝。长老正愁无下榻之地,空幻虚指沙坡柳畔道:“那里有户人家,正好借宿。” 说着紧催骆驼犬赶到那户人家,三宝整好衣冠,拿好十二环禅仗,穿好白玉袈裟。来到门前敲门,出来一个白雪蓬松的老婆婆,婆婆头上戴着红花,胸前别着七孔针。老婆婆见了三宝道:“你是来做甚的,敲我家门干嘛?”杨立在众人身后,瞧见那老婆婆后羞愧难当,面红耳赤,汗珠子一颗颗的往出冒。幸好无人关注他,再说此时乃是盛夏,出汗理所当然,不会为人所疑。 三宝将禅杖交给杨立,乃双手合十道:“老人家,贫僧是远来的和尚,因天色已晚,又找不到别的地方容身。想在贵府借宿一晚,房钱不误。” 老婆婆忙请入长老,坐于炕上。长老合掌称谢:“感恩施主救命之情,贫僧拜谢了。”婆婆本吃过了饭,见长老来了,又忙着做饭,并不曾听他说话。空幻喊道:“别太忙,家里若有剩饭,热一热就行,不挑剔。” 老婆婆应了声:“没事,一会便好。”长老怕老婆婆忙不来,又叫沙婆杨立帮忙取柴生火。长老环视周围,见铜鉴下供着织女神像,左右两个磨合罗娃娃。 忙了一通,老婆婆端上一盆尜汤,一盘混糖饼子,一碟扬得漏咸菜。长老拿碗盛了汤,手拿饼边吃边喝。婆婆道:“脱了鞋坐炕上吃。”长老道:“走了远路,脚有汗臭,不方便脱。”婆婆笑道:“长老客气了,又不是什么城里,我们这就是一破土屋。没什么讲究,我们庄稼人一天忙到晚,身上也臭。”长老方把鞋脱了,坐到炕上。沙婆、杨立、空幻也脱了鞋上炕吃饭。 饭后,长老和婆婆攀谈道:“老人家尊姓”贵庚,宝眷何人?”婆婆道:“先夫姓宋,老身姓王。认识我的都管我叫王姥姥,听说过我名字的都叫我同川姥。老身今年六十二岁了,先夫命贱,三十年前得病死了。命里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甚不孝顺,与外国人私相授受,三十年未得一见。”说着感伤不已。长老也很同情,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话机一转,复问道:“老人家,贫僧进村时,曾见村里的树上挂满了彩绸,不知是何用意?” 王姥姥笑道:“长老可知今日是什么时节?”长老冥思苦想,摇头不知。姥姥告道:“今日乃是七月七,俗称乞巧节。”长老道:“如今已是深秋,如何是七月七?”姥姥道:“我们这里就是这个节气,从古至今都是这么过的。” 长老道:“与我武周不同,我那里七月七还属盛夏。” 长老又叹息一回,姥姥笑道:“你出家人一不为财,二不图名,还有什么烦恼可忧呢?”长老道:“贫僧所哀叹者,并非为名利,乃是为光阴者。不知不觉中又增加了一岁。”问何以知之?长老道:“明日乃是贫僧的生日。” 沙婆听了,不胜欢喜道:“师父生日,一定得多吃好东西。”长老转问婆婆:“前途路程如何?”婆婆道:“前方路途平坦,圣僧勿忧。”婆婆接着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放声大哭,空幻道:“老嫂子是缺衣少食,还是愁庄稼没人收?又或者无儿无女,愁无人送终?” 姥姥哭道:“都不是,我非为己,乃为国家也。”空幻又猜度道:“是不是国王无道,臣子反叛。亦或是妖邪入侵,荼毒百姓?”婆婆道:“也是,也不是。听我说。前方有个国度叫崇文国,那里的人都尊师重教,勤学好问。光黉门千所,唯庠序不倒。我国初立至今已有千年,历数国王十八代。新王登基,不到十年便做了亡国之君。” 说着又哭了起来,长老追问道:“国王因何亡国?如今临朝坐殿的又是谁?” 姥姥收拾心情,从容不迫地言道:“有一日,国王外出狩猎。行至阴山涧,邂逅一位金头粉面之娇娘,心生爱慕,收回后宫,封为美后。这美后生的闭月羞花,有妲己之容,褒姒之貌。 只有一点,她不会说人话,叽叽歪歪的不知说些什么。国王很着急,她就写在了一张纸上。国王将美后字体示与百官,百官面面相觑,无人认得。内有奸臣梅箍细上前识字,看了几番才说是息补国的字体。国王为了能与美后交流,专派使臣往息补国读书认字。 三年后,使臣回归,国王便日夜向他学习息补国语。学了几年,终于学会。从此和美后谈今论古,或涉嫌风月并无阻碍。不久,那美后生了病。整日愁眉不展,哭哭啼啼,只说想家了。国王为讨美后欢心,诰布《新五令》。一:拆毁国内平房建筑,而建息补国楼。二:不能说本土话,要学说息补国话。三:禁读四书五经,专读息补国书。四:国内人不许穿长袍大服,改穿息补国服。五:暂停本国风俗节日,以息补国之风俗节日为是。此《新五令》又称《息五法》,一公于众,群民尽反。 国王踌躇不决,奸臣梅箍细从中搅和,并自告奋勇,自荐‘搒罔官’,统兵镇杀无辜。百姓惧绝而稍顺,国王以梅箍细办事得力,以息补国之爵位封其为“总领。”百姓戏呼“没终领。”意为没有熟,还生着哩。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举国上下都不说人话,叽叽歪歪说起了息补国语。更可恶者,衣着裸露,行为不检。女无女样,男无男样。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伤风败俗日甚一日。 一日,美后回息补国省亲,国王亲自率兵保驾护航。路过阴山涧,国王从此失踪。奸臣梅箍细趁机谋反,美后又以清君侧之名义返京诛杀梅箍细,梅箍细死,从此美后牝鸡司晨,南面称君。 即位以来,愈加放荡,召青壮男子以充后宫,封为“劲侣”。更可恶的是她移风易俗,画虎成犬,诰命《崇文七节》。不知羞耻地将我国文化说成是他息补国的。” 空幻道:“是什么《崇文七节》?”姥姥痛心疾首道:“一:春节改为鞭炮节,二:元宵节改为灯笼节。三:端午节改为粽子节。四:乞巧节改为倩心节。五:中秋节改为月亮节,六:重阳节改为菊 花节,七:腊八节改为吃粥节。这便是崇文国的新国王所颁发的《崇文七节》……。”空幻唾道:“俗,俗,俗不可耐。” 长老叹道:“无硝烟之战争才最可怕,明天,明天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空幻道:“怕什么?有雨不在今朝。”又反问姥姥:“婆婆何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姥姥惊讶道:“我何人?我就是同川村里的一个老姥而已。”空幻咧嘴一乐道:“恐未必吧!”姥姥道:“此言何意?”空幻道:“全村之人万马齐喑,就你关心国事,不得不疑啊!”姥姥叹道:“非是我关心国事,实是我女儿的原因啊。她嫁给外国人,吃着外国饭,说着外国话。过着外国人的习俗,渐渐远离于我啊。小到于家,大到于国,都是一样的道理。国者,家之门也!家者,人之宿也!国事即家事,我不得不关心。”后人有诗单赞同川老姥,诗曰: 百战蛮虫天地吼,文明一耻随夷朽。 几多名士享青身,不及同川孤寡母。 众人只顾说话,不觉夜已深了。沙婆恐杨立倦怠,只嚷嚷的要睡觉,长老也说困了。姥姥铺好被褥,只说:“只有两床被子,不够睡了。”沙婆给杨立占了一张床,杨立让给长老。自己不睡床,只靠在墙角里蹲着。空幻叹气道:“俄去房顶睡。” 后半夜时分,众人熟睡,呼噜声不断。长老平日不做梦,今夜做了一梦,梦里鬼哭狼嚎,阴风阵阵,冤魂煞煞。鬼叫:“唐法师。”长老魂魄被冤魂拘出屋外,来一冤魂,一副皇帝模样。 喝退周围冤魂,见了长老,磕头道:“唐法师救我。”长老问:“你是哪朝皇帝?因何冤死?怎知我名号?” 冤魂道:“我是崇文国的国王,身负冤屈,祈求阴司衙门为我做主。可他们收了不义之财,不给我申冤出气。我长年白间夜里飘荡,附体荒山野尸惊吓行人,以为报复。长年被我吓死的不知多少人,昨天在阴山涧冒失吓了法师,没想到舍利佛座下弟子传信使者萧离子告诉我说:‘被你惊吓的乃是奉旨取经的南华真人转世武周高僧唐义净三宝,也是你误打误撞,他手下大徒弟法力高深,必能为你申冤。可今夜前去求助于他。’ 我听了传信使者的话,才得以拜会法师,请万望一救。”长老道:“你有何冤屈?” 国王道:“我本是崇文国的国王,八年前,我外出打猎至阴山涧,偶遇一绝世美人。其金头粉面,蓝眼鹰鼻。褫肩露背,柳腰细腿。我染寡人之疾,收封美后。可是她说的话小王听不懂,她写在纸上,小王示与百官,百官皆不识。只有梅爱卿认得出来,并言乃息补国之文字。小王令使臣前往习之,三年而归。自此小王没日没夜地学习息补国语,三年学会。自此方能与美后交流,一日,美后思故染恙,郁郁寡欢。小王做了一件荒唐而又糊涂的事,竟然下令让举国上下的人都学说息补国语,而忘掉本土之语言。不光如此,上至王乐、建筑、风俗、礼仪,下至百姓衣、食、住、行等都以息补国为臬,小王的崇文国也成了第二个息补国。美后的病立马好了,可又要回国省亲,要把她父母接到小王宫里。小王糊涂,竟然亲自领兵为她护航。省亲大军至阴山涧,乌云密布,雷如天炸。阴风怒号,狼鬼成群。那美后抹抹脸就变了一个人,变得: 红发千丈长,白脸如纸墙。 身下无衣体,一根骨头撑。 她血口一张将数万兵士嚼得只剩骨头,我吓得要死,她要来吃我,我怀中有观音像,她方不能吃我,只将我阳气吸尽,化为干尸。我怀中有佛,故两年来不得身腐,又蒙传信使者相告,说近日有东土武周僧南华真人唐三宝取经路过此处,叫我留心,说只有高僧方能救我摆脱鬼域,重返阳间。” 长老道:“既是舍利佛叫我救你,我当尽力。但恐无信物,纵是救你还阳,你那一国朝臣百姓也不认你。” 国王乃脱了平天冠,奉与长老道:“此冠乃小王即位之时,百官奉迎而冠,上有百官之血,名曰“百血一丹冠”。” 长老接了宝冠,又阴风一阵,黑夜里出来个白面鬼将国王摄去,国王大叫:“圣僧救我。”叫了百余声,将长老愕然惊醒。醒来一看,怀中抱着个平天冠。这时天已亮,姥姥早已去地里摘菜去了。长老叫醒沙婆、杨立。又出门喊了一声空幻。 空幻即从房顶上跳下来,回到家里问询何事?长老将梦国王之事说了,又将平天冠示之。空幻道:“好说,让肥坨去阴山涧把那个国王尸体背回来,我再略施小计让他还阳不就行了么?” 沙婆一听让他去背干尸,直躲的远远的,长老道:“空幻,他不顶用,还是你去吧。”空幻侘傺道:“昨夜你们抢床占位睡觉时,怎么不想想某某人在房顶上睡的可好?”长老陪笑道:“谁叫你那么有本事?岂不闻能者多劳?”接着又说了一些软话,空幻方去。 好太圣,整整羊皮褂,揪揪圣旨裤。驾白驹翼马,电光一闪,瞬间而至。 空幻寻长老被吓死的那具尸体,怎么也找不着。空幻拳击土地,冒出路神一枚。问国王尸体哪去了?乃告道:“被坟窟洞里的白面鬼拿去了。” 话说那白面鬼在宫里坐殿,并不在洞中。空幻发狂,掏出木鱼杵四处打杀,早惊动了白骨架,白骨架不敌袁空幻,以吹音术告知白面鬼,白面鬼化风而来,截住袁空幻。 空幻也听不懂她说什么,所以不废话,见面就打。白面鬼出骨血剑,袁空幻出木鱼杵,这一场好杀,但见: 剑乃人骨魑魅制,杵为镍石娲皇造。妖兵怎敢欺神器,碰着些魂飞魄散。太圣本是先猿王,与天同寿法力高。鬼魅生于圊慝处,一生不敢见光明。鬼以冷气吹,猿以烈火焚。猿以金拳炸,鬼骨碎而合。鬼出骨血剑,猿出木鱼杵。鬼以金发三千丈,猿以分尸十万兵。他两个剑来杵打三百回,只为崇文国里一死尸。 话说空幻与白面鬼战三百合,急不能胜。白面鬼将骨血剑升于苍穹,冷气一吹便以万剑来刺,空幻放出木鱼杵,只打中间一剑,只听“咣当”一声,主剑一碎,万剑如玻璃被石砸,亦“哗啦啦”一片皆碎一地。 空幻乘胜追击,驾白驹翼马,举杵而战。白面鬼吹一口冷气,气凝空中,化为冰墙,使空幻不能追上,白面鬼化股血风,趁机向南逃去。空幻亦不追赶,返回坟窟洞,于白骨堆里翻出国王尸体,搭在背上,驾白驹翼马返回同川村。 见了长老,将尸体摆于炕上。姥姥摘菜回来,见空幻背回国王尸体,恨的操起拐杖打了国王三杖,以泄失国去民之愤。 长老道:“徒弟,你可有起死回生的妙药?” 空幻道:“师父说话跟放屁一样,人死岂有复生之理?医不活,医不活。”长老道:“听说你以前在天庭供职,人情熟路,何不求之?”空幻恨道:“让我求狗玉帝,门都没有。”长老道:“可见你为人狭隘,寡积缘,好记仇。古人有神交之情,而你在天庭做事几百年,却无个知己朋友。走到哪里都是孤魂野鬼,是你自己错呢?还是别人的错呢?” 空幻道:“老爷做事从不讲情面,所以不要朋友。我只要公平正义。” 长老立马火了,道:“袁空幻,你再不医,为师就念那《敲心咒》了。”空幻一急,心里一凉,生了一身汗,直说了几十个“医”字。未知空幻如何医活那国王,请看下回分解。 第66回开放地路阻女妖国袁空幻三捉白面鬼 话说长老逼迫空幻求药医王,空幻道:“药好求,事难办。”长老问说何事?空幻道:“金汁洗澡国王体,母唤皇儿归故里。此二事齐备,虽无药,亦有七八口人气。此二事不备,纵有灵丹妙药,也是三十岁学吹鼓手。” 空幻定了定,沙婆问:“三十岁学吹鼓手怎么了?”空幻哀叹道:“为时已晚。”沙婆道:“得,这蓝眼猿让咱们给干尸洗澡叫魂哩。”空幻道:“正是这样,你两个谁洗澡,谁叫魂?” 沙婆恐杨立羞怯,不爱说话,乃道:“我叫魂。”杨立低头呢喃道:“我念经。”空幻跳到长老肩膀上,揪着耳朵说:“看来得委屈师父替死人洗澡了。”长老怄气道:“救人一命,如何这般麻烦?”空幻笑道:“不如此,焉能使人爱惜本身?” 长老虽不情愿,但也不忘梦中之托,只好搂柴烧水,准备木盆为死尸洗澡。那肥坨胳膊肘夹一针线筐,筐内尽放些干果糕点等零食,整一红布盖上,绕全村走一回,口里喊:“皇儿归来,皇儿归来。”杨立则坐在死尸旁,低头念经,十分拘谨。 空幻见他三个各有事做,就自己无事,好不窃喜。偷偷的去了厨房跟王姥姥学炸丸子吃,姥姥先是吃惊的问:“你师父叫你去找药救治国王,你怎么偷懒不去呢?”空幻笑道:“药就在丸子里,所以来跟姥姥学做丸子。”姥姥很迷茫,但看他坦然的样子,知道他已成竹在胸,也就放心了。 不一会,象沙婆叫魂叫的口干舌燥,回来喝水。听到厨房里袁空幻和姥姥的笑声,靠在门楣听了一耳朵。才知上了当,他并没有去寻找医治国王的妙药,而是躲在厨房里吃炸丸子,还给王姥姥讲笑话听。越想越气,破门而入,开口便骂。倒吓得空幻六神无主,还是姥姥上前劝说:“象长老息怒,你冤枉袁长老了。他已备好良药,只等你们功课一完,即刻医治。” 沙婆乃将空幻偷懒之事告诉了长老,长老干活出了汗 ,本来就埋怨。一听袁空幻躲懒在厨房,勃然大怒,念了《敲心咒》,空幻疼的死去活来,姥姥看着难受,跪下求长老。长老才消了气,说:“你忒恶了,都是有益于大家的事,且还是你安排的,怎么自己反倒躲懒偷吃?”空幻眨眨眼,幼稚的说:“师父太无情了,往死了咒我。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曾食言?都说能者多劳,我是能者巧劳。我并非躲懒,其实是制造药丸去了。” 长老道:“胡扯,明明是偷吃炸丸子。有姥姥作证,不承认吗?”说着,乃问话姥姥。姥姥慈眉一笑道:“你徒弟却不曾偷吃,反而帮老身干活。圣僧不要冤枉他,不然他会寒心的。”长老道:“既如此,我信你一回,我问你,药丸何在?”空幻不慌不忙的从腋下抠出一颗黄金药丸来,递给长老道:“掰开嘴巴,将药送下去,三秒见效。” 长老即使杨立用药,不多会国王脸色红润,朽肉复新,枯骨又硬。睁开双目,首见银猿白象,不由大呼:“饶命,饶命!” 长老上前抚慰道:“陛下勿惊,此乃贫僧劣徒。”国王再看长老,只见: 头戴五佛冠,身披玉袈裟,脚穿罗汉鞋。慈容如母塞观音,诚信追桥胜尾生。 国王见罢,跪下叩头道:“蒙高僧大德,救我还阳。我愿以倾国之富,敬奉高僧。”长老扶起,道:“陛下,是我大徒弟袁空幻救你,贫僧不敢居功。只是陛下还阳,切忌不可再染寡人之疾,亦莫有奇技淫巧之心,否则外道缠身,国将不国,民亦非民。陛下乃上达之君,必能洞察天理,重振家国。”国王赧颜愧怍,默然垂首。 国王既复活,眼下就要进崇文国。长老教国王扮成挑夫模样,跟在杨立身后。正收拾停当,准备走时,王姥姥对长老施礼道:“人生漫漫,岁月无边。老身久居山野,心恐不稳,私问人心何以能始终如一?歆羡圣僧早入佛门,参透红尘,愿圣僧赐一本佛经,老身愿朝夕而诵之。” 沙婆戏谑道:“经不可白传,拿钱来买。” 长老道:“阿弥陀佛,难得老人家如此向佛,所谓财施不如法施。”随即将一本《高王观世音经》赐给姥姥。姥姥拿了经书,千恩万谢。 话不多言,众人一路南游。俄而,即见前方半空里云山雾罩,长老勒骑惊道:“前方虚云绘墨,恐有妖魅,众人仔细。”空幻道:“让俄瞭睃瞭睃。”言讫,将双眼珠子抠下来扔到天上,目射红光,作“放眼观天下”。即道:“不是妖邪,是崇文国到了。” 长老亢奋,催骑紧行。回首叫:“快地走,别殿后。” 未几,城门口至。长老放眼观城,见城上题“陛都崇文国”五个行书大字。长老仰叹:“崇文国真宏伟也!”长老说完,墙角里讨吃子叫骂:“秃驴不认字,那是女妖国,什么崇文国。” 长老不与计较,率众进城。进城之后,又是别样风光,首先看见的就是人群,这些人真个与众不同,但见: 男的发割一半,黑头赤染。短衣短裤,纹身于面。行为粗鲁,语言下贱。走路吃东西,吃完扔在地面。满口乱吐痰,摘花闯围栏。妹子赤发披肩,突乍不盘。女子褫胸露背,吊带脱边。妇子前凸后翘,风光尽览。处子笑露齿,腿不关。气骂人,狡进谗。丝毫没有淑女范,大街上见帅就上,酒店里无耻图钱。任性风骚难自爱,惹得犯罪在心间。 话说长老看见大街上有个女人在亲一个男人,吓得跌下骑来,满脸通红,直说:“恬不知耻啊。” 沙婆见了那人,捂着杨立之目直说:“有伤风化啊。”国王道:“伤风败俗啊。”空幻见了,恨道:“真不要脸啊。” 众人于墙角窝成一团,不敢前进。国王哭叹道:“可怜朕的文明国度,都被这一群鬼魅害得乌烟瘴气。如今国成了妖国,民成了妖民,此之罪,朕也!”长老道:“如今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如之奈何?”空幻道:“俄倒有办法,就怕师父舍不得。”长老道:“你说说看。” 空幻看了一眼空心,道:“叫那肥坨现了本象,冲出街上把妖民吓跑,我们不就可以前进了吗?” 沙婆一听,立马骂道:“染非的蓝眼猿,遭禽的查牌官,又叫我害人,你怎么不去?”空幻“哼”一声扭头不言。长老苦无良策,只好叫沙婆开路。沙婆犟不过长老,只好现出本象,但见: 象高百丈,象长千尺。四条腿如天柱,一根鼻子如水龙头,两根象牙如杀鸡刀。嘶叫一声,震耳欲聋。 话说沙婆变成巨象,冲出大街上,众人见了,果然吓得各自逃命,跑得快的都没事。 话说有司报与伪国王白面鬼,言谈城里有象妖伤人事件。白面鬼开朝设殿,料理政事,传令押来,未几,唐三宝一行人被押于殿上。 白面鬼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长老没一句能听得懂。幸好国王翻译,耳语道:“她说:你是哪来的和尚?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在城里伤人?”长老道:“贫僧乃东土大周天朝国和尚,往南海普济寺拜佛求经。因见城里不雅之事,劣徒象空心义愤填膺,不由一怒,失手伤人,就是如此。” 沙婆见长老把他供了出去,急的直下跪道:“女王爷爷,我师父被死人吓过,脑子进水,胡言乱语。我并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不由一怒,都是我大师兄的鬼主意,是他……。” 话未说完,要被空幻扯住耳朵拉起来,骂道:“你这废物,那是个假国王,你跪他什么?真国王在咱们这,你倒不跪?” 沙婆道:“哥呀!你不知道,我这是买稳不买险。万一他复不了国,即不了位,还不是无权无势,到时候普天之下还得听假国王的,待到那时追究,不如现在就讨好她。” 长老听了空心之言,以为有理,也吓得跪下了。空幻见了,哂笑道:“师父你怎么也跪下了?”长老道:“膝盖有些酸软,跪下歇歇。”空幻扭头看国王,国王道:“看什么?”空幻道:“看你是否下跪?”国王道:“朕是真龙天子,她是窃国妖孽,朕绝不向她下跪。”空幻笑道:“总算见了一个有骨气的。” 白面鬼手势一摆,左右两厢冲出一队人马,将众人围住。空幻道:“小母鬼,你看看他是谁?” 说罢,将平天冠戴在国王头上,将衮龙袍穿在国王身上。朝中老臣有知道的,都哭着叩拜国王,只是语音未改,叽叽歪歪的听不懂。白面鬼初以为他是个挑夫,等穿上龙袍,戴上皇冠,才知国王复活了。 白面鬼兽吼一声,下令杀之。空幻使个定身法,将四周兵将定住。又叫空心保护师父,好太圣,扯扯羊皮褂,拽拽圣旨裤,抖擞精神,掏出对金杵叫一声:“小母鬼,哪里走?” 白面鬼现出原形,料不能敌,化阵阴风撤回坟窟洞。空幻极会走路,驾白驹翼马,霎时赶超白面鬼。劈头一杵打在阴风上,白面鬼阴气一泄,跌在山沟里。 空幻举杵复打,忽然从地下冒起了一阵黑烟,化为人形,见了空幻战战兢兢拱手道:“太圣辛苦,小人有礼了。”空幻收起铁杵,端详许久,不知其名。乃问:“你又是哪个冒失鬼,敢来阻俄降妖?” 那人乃十八层地狱的阎罗大王,阎王叩头道:“太圣辛苦,小神乃地府阎王也!特为白面鬼而来。她本是息补国的公主,因纵情坏伦而被人泡于水里。她死后有水鬼缠身,上到不了天堂,下去不了地狱,玉帝怜之,命我收养,她为报我恩,情愿做我的小老婆。因三年前中秋节有团圆之义,她便以回国与父母团聚的名义返回阳间。不想她却占了别人的国,杀了别人的君,抢了别人的民,真是罪无可恕。但看在小王的面上,就饶了她吧!” 空幻素来仇恨天庭,因假笑道:“阎君乃天庭要员,又掌控万物生死。如今又低三下四的求我,我怎敢不给面子呢?既是你的小老婆,拿走,拿走。” 乐的阎王再三称谢,空幻踢了白面鬼屁股一下,她便起身跑到阎王怀里,叽叽歪歪不知说的什么,但观其愤怒表情,肯定没好话。 阎王爷搂着白面鬼来不及安慰,空幻又举起木鱼杵恨道:“好死鬼,俄放你,你不谢俄,反倒骂我。今番定不能饶了你,看打!” 见打来,阎王推她道:“快跑。” 白面鬼就要化风而去,因想到舍利佛给了他三根穿心钉。第一根灭了黄蜂大王,第二根灭了延寿大王,所以口里还有最后一根穿心钉,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好太圣,口发穿心钉,正穿后背。白面鬼惨叫一声,化为乌有。 气的阎王暴跳道:“蓝眼猿,你怎的不守信用?”空幻道:“不是俄不守信用,是你那贱人不知好歹。俄放了她,她不谢俄,还反过来骂俄。” 阎王道:“她骂你什么来?”空幻道:“听不懂,但是肯定没好话。刚才你骂我蓝眼猿,阎老鬼,你敢骂俄?看俄不打死你。”? 空幻话毕,杵举之时,那阎王爷早已硬着头皮钻到地底下去了,空幻仍不解气,复踅回坟窟洞,放一把火烧的干净。 话说国王复位,重登宝座。下令废除《新五令》及《崇文七节》,一切照旧。 可是朝中大臣及天下百姓都习惯了,口音也变不了,一说话就叽叽歪歪。只会说息补国语,而忘掉了本国语言。 国王流涕,感伤道:“朕虽复活,却恍如在另一个世界里,这还是朕的国吗?这还是朕的子民吗?竟然连本国的语言都忘了,忘了,给忘了呀!” 长老见国王伤感,乃对空幻道:“你有什么办法恢复原样?”空幻道:“有倒是有,就怕有人不情愿呀!”沙婆立马警觉起来,道:“蓝眼猿,你又想害我?”空幻笑道:“又没说你,急个屁呀!”长老道:“是说为师?”空幻道:“都不是,我是说这些大臣们,我有一法,就是我在这些大臣们的脸上唾一口唾沫,他们就会说话了。” 国王为难,空幻道:“俄这唾沫有个雅号叫自知液,你的邻国飞鹰国的国王病重,就是受了俄的自知液方才好起来的,你不要,我还不给呢!” 国王道:“要要要,只是国中还有五六十万的百姓,您的自知液够用吗?”空幻道:“所谓打人打脸,治病治根。根好了就都好了。朝廷里好了,那百姓自然就好了呀!” 国王连连称是,道:“袁长老粗语妙理,点化顽愚,朕受教了,就请袁长老给大臣们治病吧!”空幻亦不留情,把太师、国师、宰相、“六部”、大夫、都尉、舍人、太守等都唾了一脸唾沫,唾完了,果然见效。他们一个个如鬼去身,恢复原样,见了国王行君臣礼,话也会说了。国王不提往事,给长老验了通关文牒。又设宴麟德殿,请师徒饱餐,正巧又是长老生日。 沙婆看那餐,乃是:巨胜奴、汉宫棋、蛋炒椿、胡饼、烤饼、长生粥、莲藕汤、红薯饭、玉米饭、南瓜饭。喜得那沙婆这夹一筷子,那夹一筷子,淋淋洒洒胡吃海塞,好不欢心。 国王于酒宴上谢过长老,并问:“崇文国已去,这国号该如何改动呢?”长老道:“崇文不如信法,依贫僧意,不如叫信法国。” 国王曰:“善。”乃下令改“崇文国”为“信法国”。又于民间重建黉门,以长老之号为名,题曰“三宝学堂”。长老居十日,见城中百姓都说了本国话,男的续了发,也变黑了,不像原来红头发。也穿汉服。走路不吃东西也不扔垃圾,脸上也不刺字,丢了奇技淫巧之书,而看《论语》。女的也不随便,头发也盘了起来,插着簪子。也不穿短裙了,也不露背了,也不说脏话,慢慢的像个淑女了。 长老见到这个情形,长出一口气,感觉又到了另一个世界。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67回柏树林打死狐狸精花奴县详问弃子情 却说三宝师徒别了信法国,又匆匆上路去了。真个是有爱不过人间,无情最数光阴。一转眼便是人间二月天。但见: 冰释雪溶,沨沨水响。万物复苏,野花喷香。蝴蝶飞舞,燕子归梁。泉水叮咚,小鹿奔扬。真个是:世间万物谁最美?唯有春光美无双。 三宝置身于春风得意之中,游赏天地,信口吟哦,诗曰: 春草出头绿衣裹,野花梳发饰金钗。 云正中天隐日飘,云斜剪尾使风飞。 问天怜谁娇姿舞?自是归山傲雪梅。 又诗曰: 东风回暖散春寒,一润生机悄入栏。 灰土枯枝才鹤立,紫钗转眼便移冠。 话说师徒四人风餐露宿半个月走到一柏树林,忽然一阵旋风刮来,响的树林子哗啦啦的。因风大,三宝把头低在驼峰后,没走几步,一只狐狸影子“嗖”的一下划过师徒四人的视线。 空幻笑嘻嘻的道:“肥坨小师妹,你去把那个狐狸精打死,算你全功。”沙婆白了一眼道:“各人走各人的路,打她作甚?”长老称赞道:“空心真具慈悲也!”乃问杨立该如何处置?杨立憨憨的只是附和,并无主见。长老有意锻炼杨立,让他在前牵骑引路,二徒则抛之脑后。 这条路十分漫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望无垠的山石土路,走了一会,觉得无聊,便又聊了起来。沙婆问长老道:“师父,弟子常常听到有人讲英雄故事的时候,并不以英雄为英雄。而是拿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百般吹嘘,此为何意?”长老笑道:“为师听不甚明白,你举例说明。” 沙婆道:“众所周知关老爷是英雄,可世人偏不认为,硬是找几个扫地的,洗碗的、烧火的加以吹嘘,说他们胜关羽十倍。” 长老问杨立可知否?杨立满脸通红,急得额头生汗,只说不知。长老笑道:“我讲给你听。尔等所听得是小说故事,不过这也是世风偏下,人心偏厌之通病。”空幻不解问:“何为世风偏下,人心偏厌?”长老解释道:“世风偏下就是天下人心理自卑,见不得别人神勇、圣明、高超。不管是历史上有名的圣人、帝王、将相。还是小说里武功独步的大侠、法师、神仙。这些人耳熟能详,甚至妇孺皆知的大人物,他们的地位在善良的底层的老百姓心目当中都是英雄,但是一些稍逊风骚的落魄者,他们就认为这些人不是最厉害的,也不能算英雄,定要抠字眼似得从里面再抠出一个人来取代他们,并危言耸听的告诉世人,那个人才是深藏不露的英雄。这类人就是世风偏下,缺乏自信,不敢正视英雄。人心偏厌就是人们不可能长期以来尊奉某一个人为英雄。即使是孔圣人、释迦牟尼这样的大人物也会被人所讨厌。可是他们本人并没有强迫让世人去供奉他,信仰他。最后他们却说出不信奉的话来,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尊佛,说它是万能的。后来不灵验了,又自己毁了。还告诉世人说它不灵验,不要去供奉它。这就是人心偏厌。” 徒弟们正听师父讲的出神, 又有一女子倒挂在树枝上凄凉的吟诵:“相逢之夜,最美卿卿。负心之人,终究是我。”空幻不耐烦的说:“那狐狸精又在捣乱,快去赶走她。”长老急忙道:“不要赶。她不曾害人,路也不是我们开的。我们能走,别人也能走。” 长老不加理会,那狐狸精越发得寸进尺。竟然倚仗邪术,忽而乌云密布,忽而冷风不断,忽而大雨倾盆,忽而寒雪纷飞。弄得师徒狼狈不堪,长老忍无可忍,只叫杨立去将她赶走。 杨立放下行李箱,朝狐狸精追去,只听乒乒乓乓,丫丫叉叉打了上百余合。长老耳听得兵器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只是久久不能把她降服,于是对空幻道:“狌儿,你听这打斗声持续了很久。杨立始终没能把她赶走,我怕杨立不敌那妖怪,反被妖怪害了性命,还有劳你去帮他一帮。”沙婆气喘吁吁道:“还是我去吧!” 空幻乃殷勤拦着沙婆道:“小肥妹,你辛苦了。稍事休息,还是我去吧!”只见空幻才纵身一跃,驾起一阵清风,飞至柏树林。隐约见一条狐狸尾巴,空幻打妖怪打顺了,懒得自报家门。看也不看,上去举起铁杵,照着狐狸脑袋上就是一杵。一杵打在狐狸顶门上,顿时**四溅,头成了西瓜皮,一瓣一瓣的。这正是: 欲使空幻杀死狐,战妖故显己无能。 话说空幻打死了狐狸精,师徒四人继续前行。路过一片耩过地的肥田,细细传来婴儿的哭叫声。三宝叫杨立停骑歇担,唤来空幻道:“你听这声可是婴儿声?”空幻道:“师父,天下之音皆有谬者,说不定是别个东西发出的,不管它罢。” 长老不再多言,杨立听出声音是庄稼地芦苇丛里发出的,于是小跑到芦苇丛里果然有一个婴儿,还是一个男婴。杨立抱给长老看,长老悲叹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他的父母如此残暴?弃亲子如弃衣帽,轻人命如轻草芥?” 长老发了慈悲心肠,道:“空心,你将这婴儿搂上,沿路打探,再做理会。”沙婆道:“师父,这孩子想必是用来套狼的,我不搂他,只怕搂了他招狼。”长老懵逼,问:“怎见的是套狼的?” 沙婆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肯定是某家孩子多,养不了,扔出来一个套狼吃肉。”空幻听了那肥坨之言,禁不住偷笑。长老喝然骂道:“鬼打的你胡嚼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沙婆摸着牙齿顽笑道:“这不是我的象牙么?”又道:“师父,你也别怪我多言,普天之下谁会招惹这事?” 长老坚定的道:“石魔女王会。”接着又说:“石魔女王于黉门求学之时,曾在垃圾桶里发现一名弃婴,并收养之。同窗学子皆误会而诟骂于她,石魔女王不以为意,尽心尽力抚养之。石魔女王尚能如此,何况我乎?” 沙婆道:“出门没好事,好事不出门。你又没见过她,怎知她做过那好事?”长老严肃批评道:“空心啊,你长了一副什么心肠?听到别人做好事就去怀疑,听到别人做坏事就去相信。我虽不曾见过石魔女王,但是她为人处世的好名声已经让我认识到她了。” 长老最后把男婴搂在怀里,命杨立继续前行。象沙婆在后面唧唧歪歪说起了长老的坏话:“常言说得好,打人两日忧,骂人三日羞。亏他还是个得道高僧哩!这几年没少骂人,怎没见他脸皮羞啊?”空幻壮起胆子“啪啪”两嘴把子打在他嘴上,只打的他嘴皮发麻,牙齿发红。训道:“少开乌鸦嘴,多动蚂蚁腿。” 长老来到一地,此处乱石林立,土丘成堆。乱石林立,石石刻有女娲像。土丘成堆,丘丘埋葬花奴骨。长老跳下骆驼犬,在前独行。杨立牵骑挑担紧随于后,沙婆、空幻在后面摘花捕蝶。 长老来到一座石楼下,石楼横面上楷书“花奴县”三个大字。长老嘀咕道:“县?我大周才有州府县制,此地乃南兽神洋地界,外国邦属,怎的也有县制?” 长老带着疑问进了花奴县,但见: 人烟稀少,道路毁坏。杂草丛生,乱石塞道。破砖烂瓦到处是,房屋矮小,全是土石砌成的。长老看见有一家门胯上搭一面红布,甚是稀奇,于是快步前往。 长老敲门,就是敲不开。杨立力气大,一把将门推开,把门闩也推成两段。进了门看见一个小黑人抱头蹲在锅灶旁,显得十分害怕。杨立把小黑人拽到长老旁,小黑人看见长老怀里的男婴显得很焦躁。 “这是你的孩子吗?”长老问。小黑人说的是西夜语,杨立听不懂,唯有长老能听懂。又问了他一遍,他终于承认了。经过盘问,才知道此地名为妇士国。国中没有男人,都是二十以上的妇女。历代国王都靠征战俘虏男人来进行生育,生男则由男人带往花奴县。生女则由妇人养于蜂王府。 小黑人便是她们掳掠而来的,小黑人也喜欢这里的女子,可是她们没有人性。过年过节的时候把他们召集起来由妇女门挑选,挑选时头戴一朵花,花落在谁的面前谁就和她生女。生完后就把男人赶出蜂王府,押回花奴县。时人谓之走婚,也谓蜂采花。这不,小黑人和国中女子生了一个男孩就被赶了回来,眼看男孩吃不上奶水,就要奄奄一息了,小黑人这才把他抛在地里头,又拿红布贴在门面上为他招魂。 长老把男婴抱给小黑人,在破橱柜里拿出一个碗来递给杨立道:“你到山上找些牛羊奶回来。”杨立领命去了,没一会,杨立便盛奶而归,不过不是牛羊奶,而是狼奶。长老接过奶递到小黑人手里,小黑人喝一口把嘴唇对准男婴嘴唇慢慢喂奶。不多时小男婴便哇哇的哭闹起来,小黑人五体投地对长老感激不尽。 长老用西夜语道:“你们这花奴县为何都如此光景?还有你白天为何不外出劳作,闭门为何?”小黑人道:“长老不知,这花奴县乃妇士国国王所设,专门安置战败俘虏,逢年过节国王便率领女兵来此捉拿我们,过年的时候来了一回,带走五百人。所以此处甚是荒凉。眼下又是二月二花朝节,她们势必还来。所以我们紧闭门户,不敢外出。” 长老援疑道:“若是你们齐心合力逃了出去也或可成也?”小黑人害怕的样子道:“不敢不敢,她这里有个胡太师,甚是厉害。不管我们使什么手段都被她捉住,捉住以后就要砍断双手双脚,不能动弹,最后被女兵睡到脱精而死。”长老愁眉苦脸道:“想来那胡太师又是妖怪,我唐三宝何时才能度此难关?” 师徒们别了花奴县,过了石板桥,乃见座座重楼,处处碉堡。重楼之中,碉堡之上皆塑有女娲头像。两边荒野各有一花林,花林上系五彩绸,阵阵花香,萦萦绕绕。长老叹为壮观,到了护城河,只见重楼与碉堡相亘处有几个醒目大字,长老看了不由念道:“妇士国。”在“妇士国”三个大字旁还有两个小红字——南王,想必此地是南王妇士国。 空幻掬着嘴,扯着嗓子喊道:“上面有人吗?”喊了几声无人应,就在长老下骑之时,突然射来亿万支箭。长老吓得大惊失色,跌下骑来,被沙婆杨立扶起。空幻掏出对金杵,如旋风般转动,挡住箭雨。口中喷火,一吐而焚。 城头上又出来几个可怕的人。个个都是虎头人身,烙铁纹身。长老乃禅定道:“各位官兵勿忧,我们乃是东土大国武周朝来的和尚,要往南海普济寺拜佛求经,并非草寇强盗,贫僧有通关文牒为证,请开门放行。” 且不表长老被阻城外如何心急,再说这妇士国第五代国王名叫张金凤,生的仙姿秀美,有可餐之色。因今日乃二月二花朝节,是女娲诞辰。所以国王率全体宫官在女娲宫参拜,每人还拿着一朵花准备献祭,一为祝寿,二为求婚。国王献祭之时,女娲宫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把国王的花给吹走了。国王焦急之时,有尚兵女官跪报:“陛下,国门之外来了四个花奴。两个人,两个怪胎。” 国王弦喉琴口道:“两个什么人?两个什么怪胎?”女官道:“两个人;一个白玉袈裟的长老,一个含羞待放的紫额少年。两个怪胎;一个蓝眼猿,一个露牙象。我等疑为外国奸细,用箭射之,皆被妖术所化。那个白玉袈裟的长老站出来自称是东土大国武周朝的和尚,要往南海求经。有通关文牒为证,是否放行?我等不敢专权,特请陛下明示。”国王一听是东土大周的和尚,转急为缓,回宫打扮一番来到碉堡内。众兵妇下拜山呼万岁不提。 国王收敛红裙,弯腰撅屁掀开挡风砖。果然看见四个人,看到长老和空幻时不禁高兴的手舞足蹈,连呼:“我认得他两,我认得他两。” 不知国王如何认得师徒二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一女双相忆两情独自依 诗曰: 不羡莲花水育湉,芊芊蕤萎伴流年。 男儿天下谁皆可,何苦青春付右肩? 又诗曰: 失手枉遭孽,多情空余恨。 无限山川路,足迹已全无。 他年相遇好,今生死何妨? 就怕情僧目,含有旧人珠? 话说妇士国国王张金凤掀开挡风砖后见到那朵花被吹落在唐三宝肩膀上,又仔细看了一眼唐三宝和袁空幻后不禁高兴的上蹿下跳,连呼道:“我认得他两,长的好看的那个是唐三宝,长的像怪胎的那个是袁空幻。” 随即下令给尚兵女官道:“快快迎接,重礼迎接。”尚兵女官问:“唐释子尚有两个徒弟,一个母象成精,一个紫额蔫少。”张金凤摇头道:“他二人浊气相交,心怀不义,不可放进城中——可将他二人遣回花奴县。”尚兵女官得令而行。 话说三宝正在楼下伫立,杨立卸担牵骑伴随其右。沙婆空幻在后面摘花耍子,突闻“咯支”一声吊桥下坠,城门大开。城门两边列出两队兵马,站立整齐,又有几个女兵一路铺红毯,撒红花,沾柳点水。从红毯中间走出一个官服女子,但见: 峨冠博带,披帛一领。圆袍束玉,红罗飒纚。两耳流苏下玉楼,一条玉臂贴提臀。金莲小脚风波动,妙鬘小颊害羞云。 话说此女乃妇士国丞相是也,丞相近前行礼道:“哪位是唐三宝和袁空幻?”三宝还礼道:“不才贫僧乃唐三宝,袁空幻乃贫僧大徒弟是也。”随即呼唤空幻过到跟前见礼,丞相道:“我王旨意,命你二人进宫面圣。”三宝道:“贫僧还有两个徒弟。” “我王旨意,暂遣花奴县。”三宝领旨,嘱咐了沙婆杨立几句,进城去了。 丞相道:“奏乐迎宾。”一声令下,全体女兵敲的敲,打的打。吹的吹,弹的弹。真个是阳春白雪,平沙落雁。虽万音齐鸣而不乱,自周乐以来,未复如是。 三宝听此雅乐,不觉入迷,连走路的步子都随着音乐而缓急。唯独空幻蹦一下,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左一下,右一下;甚不消停。 “恕俄多言,劳问丞相,你家国王如何认得俄袁空幻?” “是袁长老的朋友,亦是当朝太师所禀告我王。并为袁长老与唐法师绘画金身,我王方识得。”丞相喜气盈盈道。 “朋友?俄袁空幻自出世以来,只知以圭臬行事,从不徇私以人情。三界之内,没有人愿做我的朋友,你家太师是何人?叫出来引见引见。”空幻急切道。 “袁长老莫要说话了,快快前行吧!”丞相领头而去,三宝迈开步伐紧随其后。空幻左一眼右一眼看着,不觉心花怒放,连呼:“好地方,好地方。”但见: 红毯掩碧街,绿荫照水流。道通直向前门去,两边野地桃花香。树上挂彩绸,河中漂玉带。鸳鸯成双,蝴蝶结对。真是:满墙春色上天堂,举世繁华惟此国。 又走近一城门,三宝抬眼观看,只见门上书“蜂王府”三个金光大字。丞相举了令牌,守将女兵开了城门。便听万人吵闹,雷鸣一般。听说外国来了个俊俏老和尚,都一个个,一群群结队而来观看。所观者尽有万人之众,排十里之长。要不是有官兵阻挡,料唐三宝早成了卫玠之魂,花下之鬼了! 女娲宫里**肃穆,张金凤坐在桃花宝座上,虽有威严之容亦难消思春之念。文武百官列队朝拜曰:“愿陛下长寿无僵,与天同岁,与地同年!” 她摆手道:“众士卿请起。”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突问:“太师何在?”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太师何往。 丞相急急进宫启奏道:“启禀陛下,现有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国武周朝唐释子三宝义净法师携大徒弟袁空幻求见我王。”张金凤眉开眼笑道:“宣!宣!快宣!”丞相转身高叫道:“国王口谕,宣唐法师、袁空幻觐见。” 不一时,国王便看到了唐三宝,只见他高大潇洒,俊俏端庄。面不露笑而眼笑,嘴不说话而心说。唐三宝走近国王时,抬眼睨了一下她。只见武则天从她体内走出来说:“文明,何来迟也?”吓得三宝跪地直呼:“臣弟拜见武主女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空幻看了一眼张金凤,眼神一下黏住了。看到有个红衣女子走下来,围着他欢笑,又走到他眼前,俯身笑道:“瑞郎,你还好吗?”空幻痴迷喊着:“瑛子姐姐,是你吗?你来看我了,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大胆,瞎了你们狗眼,什么武主陛下?什么瑛子姐姐?此乃妇士国国王陛下是也,再要胡说,就把你们关进蜂房狱里。”一群脂粉武官恶狠狠地指责道。 三宝又抬眼一观,果然是看错了。只见她比武王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一分温柔。你看她: 乌黑黑,光亮亮,一卷乌云鬓蝉。脸如蟠桃阵阵红,眉比青山丝丝黛。狐眉兔眼,瞳人匿笑,明眸善睐。一点朱唇似樱桃,两只嫩手塞琼浆。身着龙袍缺帝气,耳戴流苏有仙姿。口不语而目善言,声虽小却意缱绻。 空幻再看了她一眼,果然也是看错了。仔细一看,她比石瑛瘦多了。脸小肉薄,手指甲长。眉眼之中全是风流少女气,全无成熟之气与淑女之贤。 话说国王见三宝看她,她也对视三宝。三宝急忙把头低下去,口呼:“罪过,罪过。贫僧一时眼拙,错称陛下。该死,该死。” 国王柔声百媚道:“圣僧不必挂怀,想必孤的容貌与你家陛下的容貌一般无二吧?你能如此,足见你忠心。”随即命宫人道:“给圣僧师徒赐座。” 两个半胸宫女毕恭毕敬的给三宝和空幻搬来两张檀木椅,二人坐定。空幻道:“我师徒二人从未与陛下谋面,陛下是如何得知我二人姓名?”国王又看了一眼三宝,三宝目光不小心撞进国王眼眸里。国王一笑,三宝将头低下,不再抬起。 国王收了笑靥,回神正色道:“说来也不是孤认识你师徒,乃本朝太师认得你师徒。并称是你袁空幻的朋友。她还画了你师徒画像,孤日夜观看,太师画得真与活人丝毫不差,孤以此认得。” 空幻听得热血沸腾,自出道以来还没人把他当做朋友看待,于是眼含期盼,心含激动道:“能否请出太师来让我相见?”国王瞥了眼三宝,见他稳坐椅上,低头侧目,甚觉不安。 “太师最近不知去向,你若想见她,在此住个十天半月吧!”丞相代为回答。三宝听说要住十天半月,腰不由一直,头起而垂眉,精神为之一泄。国王瞄了一眼三宝,唇蠕眼笑,正襟危坐。 “袁长老性喜狂荡,不喜拘束。丞相可带他到别处走走,之后安排食宿,不可怠慢。”国王看着三宝吩咐道。 丞相俯首遵命。空幻也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于是谢过国王,辞了三宝随着丞相出去了。 三宝低头低的脖子疼,憋的坐不住了。起身施礼道:“贫僧请陛下倒换通关文牒,也好早日南游。”说着便举起了通关文牒,国王旁的宫女走下丹墀,接过通关文牒递到国王手中。国王展开一看,见有大周武王则天陛下手谕,谕曰: 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国武周朝女王圣主神皇陛下远召:朕初登基,民心有惑,疑为女子安能称帝?朕亦有此惑,不思称帝。奈佛祖预兆,言朕乃弥勒转世,圣女投胎。群臣道异,曰牝鸡司晨,日月同天。佛唇吐字: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朕不敢相悖,权且称孤。舍利佛真身显圣,言南海普济寺有经云《三宝大云真经》,故命福先寺御弟唐义净三宝为朕取经,所经之地,还望通行。届时两国互通有无,利益永然。天授元年秋十月——洛阳城南,大周印九颗。 国王览阅,心甚诎之。再翻一折乃是三宝履历,见写的是: 唐义净三宝,俗名张文明,山东历城人。十二岁慕法显、玄奘西游。二十九岁天竺取经,历时十一载取经四百部,五十万颂。并带回佛舍利两百粒,武后亲自出洛阳迎接。 再翻一折,乃是碧云国印、黑米国印、敬法国印、飞鹰国印、文邦国印、信法国印。 张金凤将通关文牒合上,柔声道:“唐法师姓张?”三宝答:“俗家姓张。”国王又道:“圣僧去过天竺取经,为何又要去南海取经?”三宝道:“我中华上国历来是男尊女卑,我武王陛下欲为天下女人平反,是故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称帝。遭流言沴沴,堪刀兵熇熇。浩浩辞章,洋洋文字。唯有佛家经典能不以男女定雄雌。由是因,舍利佛始叫我南游取经,力求辅佐我王,开辟男女平等之自由王朝。” 文武百官皆在,朝务未尽。国王不好意思说别的,只问道:“我南兽神洋地处天际之隅,少知历史,不知东土中华之历史如何?”三宝起身道:“贫僧于历史少有涉猎,只记着十六史书名。乃《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南史》、《北史》、《隋书》、《唐书》,我中华上下五百年之历史尽在其中。”国王轻叹道:“不愧为中华之上国,北龙之福邦。历朝历代之年事皆有记录,可怜我妇士国得过且过,不记年事,不知历史,真可谓是稗耳贩目矣!” 国王张金凤又展开通关文牒看了一遍,道:“法师南游万里,所历者为何仅六国?”三宝面向国王,不觉红脸道:“贫僧亦所经者有村庄小县” 金凤见三宝面向自己,又红着脸,不觉抿然一笑道:“文牒之上为何没有?”三宝回道:“一来村小无主,二来村中自由通行,不设障碍,故不用倒换官文。”张金凤道:“虽然如此,总不能叫法师枉费行程。” 即命左右:“取木棨珽来。”左右女官将一块木板奉与国王,又叫:“取金笔。”女官虔诚奉与,国王执笔磨墨道:“请法师说来。”长老心中有虎,笔直了腰,低着头。字字有力道:“贫僧所历村庄有凤帘村、百户村、土山村、小河村、甫圩庄、江正莒县、羊角村、修土庄、天宝村。” 国王写毕,交给三宝收下。退朝时刻乃道:“法师远道而来,一路上亿万辛苦方到孤国。孤若不尽国家之礼以待圣僧,恐贵国皇帝征兵讨伐之。适今为女娲诞辰,法师且沐浴一番,晚上到重楼用膳。” 话说国王赴会,已无朝堂上那般光环耀眼,而是穿着朴素,近于平民。二人相对而坐,倍感亲昵。国王叫“摆宴”,分左右转角出来十多个青衣女子手托食皿而来,一一陈列,打开一看原来都是肉食,惊的三宝一身冷汗,连呼:“陛下饶命,贫僧万死不吃油荤。”国王抿唇一笑道:“文明哥哥莫惊,这不是肉,是豆腐做的,不信你尝尝看。”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鸡腿放到三宝口边。 “文明哥哥,吃吃看。” 三宝果真闭目张口去咬鸡腿,国王一闪,他咬了个空。国王美笑,笑声如风击玉铃。国王道:“别急,我喂你。”三宝重开大口,国王才把鸡腿放进口中,三宝嚼了嚼,不经嚼,几下就化在肚子里了,味道甜美,回味无穷。三宝相信后也拿起筷子吃了一回,国王高兴,命人拿酒,国王自饮三杯后有醉意,脸蛋涂红,心身发热。 国王醉道:“哥哥姓张,我也姓张,岂非缘分也?日后誕下子女也姓张,不是很好么?” 三宝惶恐道:“陛下,贫僧过去姓张,今日姓佛。请陛下倒换通关文牒,送贫僧南游取经。”那国王移坐长老旁,手搭肩上,含情脉脉道:“哥哥甘愿为她取经,也不想与我言欢。想来你家武则天与我相貌一致,却为何招哥哥厚此薄彼哉?” 长老淡淡道:“贫僧厚此薄彼岂是因色而论乎?我大周武王陛下勤政爱民,四海归一。男女平等,创下太平盛世。而陛下您重女轻男,抛夫弃子。夫无妻,子无母。视人伦而不顾,置道德于惘然。人间之惨剧,舍此犹谁?” 国王离席,凭栏指月道:“文明哥哥可知我孤心似月,久缺难圆?你又怎知我心中之苦?妇士国轻男重女之事乃祖辈所传,已为国法。我有何能力违背祖制,篡改国法?别说平民宫女抛夫弃子,夫无妻,子无母。就算是国王我也得如此,我小小二十芳龄便已和五个男人走婚过夜,乞望生下女子在我身旁早晚相伴,不料生的都是男孩。至今我孤身一人,我就不想有家有爱么?哥哥之言太过伤人也!”说罢,凭栏大哭。三宝起身赔罪,还坐于三宝旁。 不说金凤与三宝在重楼情义绵绵,再说空幻在丞相的带领下游览了好多地方,也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人累时,空幻寻一石凳坐下,问丞相道:“你家太师是何来历?” 丞相道:“还得从一场大难说起,七年前,我妇士国时常遭到外国侵略,抓走了不少妇女。我前任国王苦无良策,眼看就要亡国之时,来了一位女子,自称是仙人。是她赶走了外国兵,为了让他们害怕,不敢轻易进攻。她还把俘虏来的外国兵变化成虎头人身的怪物,并让他们守在妇士国国门之上。由此之后再不见外国之兵侵犯,前任国王特封她为太师,可自由出入妇士国。一直到新任我王继位。太师素知我王不愿袭守旧制,走婚育女。为此日日哭泣,年年不乐,消瘦的不成样。 太师便提笔画了个俊俏的和尚给我王,并说等此人来便能解除旧制,重获自由。我王不信,太师又画了一人,就是袁长老您。并言您是太师的朋友,若见您就必有他。所以那日我王见了你师徒格外兴奋,重礼相迎。可就在那天太师却不知去向,怎么找也找不着。” 空幻问:“那她叫什么名字?”丞相摇头道:“只知她姓胡,众人尊称为胡太师。” 胡者,狐也!空幻定定神想了想,突然脑子里闪到了柏树林打死了一只狐狸精,想到这不由得脱口而出:“是狐狸精?”丞相惊问:“袁长老说什么?”空幻顿时转口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太师府逛逛,看看你家太师究竟与俄有什么关系?”丞相道:“好说,袁长老且随我来。” 不多时便到了太师府,果然是大官家的房子,门门户户几千道。走了半天才到了太师的卧房,空幻睁开脑后眼仔细扫寻一遍,发现床头上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霎时间两腿无力,倒在地上。丞相随即叫人抬到床上,请宫医治病。丞相捡起纸条见写的是: 相逢之夜,最美卿卿。负心之人,终究是我。 丞相不解何意?只管坐在床头照顾空幻。宫医用了药,空幻醒过来道:“她是仙人府的白狐怪。”丞相问她是谁,空幻道:“就是你家太师,俄袁空幻的朋友。”空幻又想到柏树林打死的狐狸精,不禁手冷脚麻,浑身颤抖道:“不是她,不是她……。”说着就跳下床头,驾白驹翼马而去。丞相大惊:“真神僧也!” 话说空幻驾白驹翼马到了柏树林,找到打死狐狸精的地方,只可惜尸体被野狼吃了,只剩下一堆毛。空幻欲哭无泪,回忆着以前的事。又不禁泪流满面道:“天地之大,没有人肯做我的朋友。只有你白狐怪承认是我的朋友。我没有朋友,他们都说我人品不好。只有你知道,我办事只讲正义,不讲人情。你是我的朋友,我是多么高兴。朋友二字多么珍贵,可我却失去了朋友,再也找不回来了。痛哉!恨哉!”这是: 只因一失手,酿成千古恨。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69回对蝶谷金凤悲歌并心亭文明私逃 秋风吹露霜娥苦,一忆红尘。一忆黄尘。心与同车唱彩云。 人间有爱情为久,一半豪门。一半寒门。奏响成都夜失身。 ——词寄《采桑子》 话说三宝与金凤宴于重楼,明月西斜,宫柳丝长。乌雀啼飞,漏夜更凉。而三宝与国王对坐进餐就好比在烈日锄禾,似入蒸笼跑步一般难受发热。不一时就汗流满面,滴滴嗒如雨一般下注。三宝苦思曰:“宁进妖餐,不赴女宴。” 看官道是为何?都说和尚乃色中饿鬼,三宝自幼孤儿,无人关心。今妇士国国王以母爱之心呵护之,以夫妇之名侍奉之,以朋友之义交往之。又因金凤三杯酒下肚,全身发热,时不时表露风情以诱之。开口文明,闭口哥哥。娇声荡气,眉目传情。三宝不敢正眼视之,时左时右,时上时下遁目而逃。 “左右,快给文明哥哥扇扇子凉快也!”国王歪坐石椅上,双手贴下颌,若花瓣状以观三宝。 随即东西两廊内出来六个手举蒲扇的青衣女子,站在三宝两边。一扇止而又一扇起,一风停而又一风吹。一扇接一扇,紊而不乱。当时吹得长老心静神宁,惬意舒心,暗叹好风。有诗为证,诗曰: 金凤欲作文明妇, 顿惊方额生雨露。 何愁烈日不归山, 一阵清凉天已暮。 三宝会笑满奋痴, 扑面方知风好处。 金凤伸手握三宝,避不及,被其紧拽。兔眼红珠道:“我国有俗曰“落花择偶”,我之桃花落之彼肩,乃天有意促此良缘也!文明哥哥岂不闻入其乡,随其俗耶?” 饮酒过度,未免话多。张金凤伏于宴桌上,手持美酒饮之,又娇声荡气问:“今日觐见之时,你把我认做了武媚娘。我请问,你家武王陛下青春几何?是否如我艳丽?”三宝本不回答,奈何她执意逼问。乃道:“武王陛下今年七十七岁。”金凤一惊,疑为耳误,复问:“多少?”三宝答:“七十七。” 金凤先是大笑,后又大哭。大笑是因为七十七了怎么能和她比?大哭是因为自己虽年轻,还比不上老太婆。金凤道:“哥哥焉知她七十七了?”三宝道:“因为贫僧今年六十六,武王陛下大贫僧十一岁。”金凤又倒一杯酒,猛地饮了,红眼瞪着三宝道:“文明哥哥,你和你家陛下有私情否?” 三宝闻言,面僵脸,死鱼眼。虚视金凤,哭笑不得的说:“陛下何以出此谵言妄语?”金凤道:“若无私情,文明哥哥你为什么处处替那武媚娘说好话?” 长老自腰间摘下一个香袋,双手捧在手心,满含深情的说:“我手上托的是我的家啊!是武王陛下给我留了一个家呀!”说着,大叫一声妈,握着香袋婴儿般的哭了起来。 张金凤想要来安慰长老,长老哭叫一声:“别动!”又两眼泪水的陈述了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听了他的委屈,再饮一杯酒,醉意熏熏地道:“原来是她害得哥哥入了这冷冰冰的佛门,从此孤零零无依无靠,难为哥哥还要为她去受这份罪。”说着拉住其手,吐白心事。 三宝暗忖道:“天色已晚,她又喝了恁多酒。若久停留,恐她做非礼之事,我不妨假意奉承,先避了她再与空幻商量对策。”心中计较已定,乃脱其手,欠其身道:“陛下,自古姻缘乃是大事,不可儿戏。况贫僧受武王陛下之托,往赴南海取经,若于此享乐,乃不忠不义。若得两全,且容贫僧与劣徒商量,令其代往取经,贫僧则于此成亲,未知圣意如何?但请定度。” 金凤心花怒放道:“文明哥哥果能如此?”三宝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更深夜重,迟了恐劣徒睡了,请允贫僧即刻回房好与商量,明日早朝定交答复。”金凤不知是计,乐得无不应允。 明日早朝,金凤坐殿,群臣参拜。众臣皆有本奏,丞相道:“禀告陛下,袁长老对太师之事十分感兴趣,微臣带袁长老到太师府游览,袁长老竟从太师榻上拾到一张纸条,袁长老看后昏绝于地,幸被宫医救醒。醒后竟驾云而去,现已不知去向。”金凤为之一震,乃道:“是何纸条?呈给孤看。”丞相从袖袍里取出纸条,自有宫官转交国王,金凤展开一看,见写的是: 相逢之夜,最美卿卿。负心之人,终究是我。 览毕,暗叹道:“真乃有情者也!” “陛下,我等皆准备齐当,不知陛下何时下令采蜜花奴县,以维女代香火?”武备尚兵女官出班奏道。 是啊,那日在女娲宫参拜女娲娘娘就是为了去花奴县采蜜,谁料想三宝前来,她便打消了采蜜的念头,一心一意专情三宝。可是她也不能违抗祖宗之法,与一国之人相悖。于是道:“孤已有中意之人,不必再与众卿相争。卿可自带兵马前往,晚间孤与众卿共庆良宵也!”尚兵女官窃悦往之。 “何不见武周法师觐见?”话音刚落,殿外跑进一个宫医,跪奏道:“启禀陛下,武周法师受了风寒,高烧不退,直打喷嚏。卧在病床上起不来了,臣束手无策故来禀报。” 哈哈,看官道这是何缘故?原来昨晚上赴宴,面对绝世佳人心如撞鹿,不敢抬头望之。再加上她柔情似水,风情万种。早吓得三宝面红耳赤,腾腾冒汗。国王见他汗如雨下,于心不忍,于是就令宫人扇风,当时觉得舒服,回去以后就打喷嚏。叫徒弟,徒弟们一个也不在身边,打了一夜喷嚏。鼻子红了,脑袋昏沉,四肢无力,难受的要死。 国王听奏,六神无主。当下散了朝堂来看三宝,看到他更加难过,何出此言?你看三宝病成什么模样,但见: 气出发喘,面烧发烫。鼻塞不通鼓泡,嘴张频打喷嚏。凉巾贴脑,厚被披身。脸颊汗珠滚滚,手心手背凉凉。唇白若死人,眼黑如冤鬼。 她屏退众人,俯腰摸脑,顿觉滚烫。急无一计,嗔气跺脚曰:“愿化三年之艾以敷哥哥七年之疾。”三宝值渴,呼水。微睁小目见一美妇解衣欲寝,顿然起身骂曰:“无耻贱人,晴天白日亦敢行此兽举乎?”当下怒发冲冠,精神抖擞,病如卸重,不像有病之人,倒像被辱之士。再一定睛,乃知是国王陛下。三宝悔不能死,战战兢兢跪道:“贫僧有罪,贫僧有罪!” 金凤敛衣道:“病可好了?”三宝连呼:“好了,好了。”金凤假怒道:“你病好了,我病没好。昨夜之事曾记否?”三宝道:“徒弟们一个没在,没有商量的来。贫僧思索一夜,怕是有负陛下好意!”。 “好!哥哥执意要走,我自会放你。只是我今日心绪不宁,想请哥哥陪我一游,肯为我移足么?”三宝思索半天道:“愿陪陛下解忧,只是不要耽搁太久。”金凤道:“不会,不会。” 诗曰: 断峰环立起氤氲,谷底桃园美凤林。 万壑千丘无鸟叫,一湖两岸尽蝶群。 花生十色连左右,羽展联翩鸣好音。 真意颉颃堪共舞,人间对偶止难寻。 话说金凤带文明来到此地,捡一石亭坐下,并告之曰:“此地乃对蝶谷,静美秀丽,可解烦闷。”长老起身观之,果然静美,有仙家之气象。欲作诗词赞之,奈腹中无一言倾吐,遂罢。金凤去石亭后面摆琴于石上,操之。凄凉婉转,蝴蝶在天空一对一对的飞舞,红的,绿的,紫的,粉的。看的应接不暇,久之而散去。不知不觉已夕阳红满天,晚霞布满天际,似血似泪。偶闻鹧鸪啼鸣,更觉凄凉,金凤操琴作歌,歌曰: 世人都说鸳鸯成双对,谁知这蝴蝶也双双飞。你看它,你看它,颉颃起舞永相随。我不羡慕它比我有多美,我心中自有人儿去追。即便他,即便他,心中无我也无悔。说什么我佛慈悲,道什么生死轮回。明明知道你一去不归,却还是,却还是,擦不掉心中的泪。心中的泪! 歌毕,埋头痛泣。三宝回眸,金凤变啼为笑问:“文明哥哥欲作周郎之顾?”三宝语噎,久之,金凤叹道:“人生在世,福祸难料。光阴荏苒,青春易逝。蝴蝶尚知成双成对,哥哥就宁要独生独死?难道嫌我是人尽可夫之妇,残花败柳之容,配不上你大德高僧?” “不不不,是贫僧配不上陛下。”长老欠身答道。 金凤近前硬躺在长老怀里娇泣道:“配的上,配的上。” 三宝为了能尽早离开这温柔之乡,烟花之地,不得已撒谎道:“若取经成功,返回大周时,见了武王,交了金旨。可求令我还俗,届时若有缘分,可结伉俪。”金凤笑道:“哥哥欲使缓兵之计耶?” 长老道:“非计也!可知我二徒弟象沙婆之事么?她本是百户村之母象精,平生最爱强占有妇之夫。自谓天下无情,后来受降于我,仍不断尘缘。舍利佛乃许其功成之日,蓄发还俗,自择佳婿。实不相瞒,贫僧之三徒弟杨立就是她所中意者。只等取经完功以后,他们便可还俗婚配。”金凤道:“哥哥所言杨立,莫非就是紫额郎者?”长老然其言。金凤眉头一皱,反复叮咛道:“此人面慈心忍,不是善良之辈,请哥哥小心。”长老正色道:“杨立殷勤少语,逆来顺受。心胸豁达,不为己计。吃人之所不能吃之苦,做人之所不能做之事,乃我贤徒也!” 金凤见他生气,于是不说了。又转移到还俗成亲之事上,问他是否当真?长老点头。金凤喜之不尽,从怀中掏出通关文牒送与文明道:“通关文牒已盖印,为多留你,故藏之。今哥哥出此言,我才放心。”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长老道:“此我之心也!文明哥哥收好。” 长老踌躇间,忽然炮声隆隆,杀声阵阵。天空之中硝烟弥漫,沃土之上血流成河。金凤大叫一声:“不妙,东西北王来侵犯了。”金凤急急忙忙回宫备战,文明也紧随其右,一道前往。回宫之后,丞相将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原来妇士国国王号南王,外国有联盟者号东西北王。东西北王听说胡太师不知去向,所以野心萌发,无所顾忌。所以率兵而来,正值尚兵女官带兵前往花奴县采蜜,东西北王跟踪之,待归城之时,东西北王趁机杀出,丑陋的尽皆杀死,稍有姿色的便不杀,俘虏起来。东西北王见尚兵女官秀色可餐,欲要交合匹配。尚兵女官更不依就,饮剑自尽。 东西北王下令攻城,未及动手,便听城上有人叫:“阿弥陀佛,枉造杀孽。佛祖震怒,六道轮回,必为禽兽。”东西北王放眼观之,只见一个慈悲济世的和尚,怎见的慈悲济世?但见: 头戴五佛冠,身披玉袈裟,项带佛珠三百串,手持禅仗十二环。眉深目浅,智慧之光观世界。面慈心软,好生之德布乾坤。腰杆笔直,佛首不向魔头俯。周僧雄起,有恐转化无畏施。 三宝也看见东西北王凶狠模样,但见: 乌头黄脸,胡子拉碴。烙铁纹身,黑衣绿袍。瞳睁欲裂,目光如箭。眉毛纵横额头,黑痣遍布左右。臂粗肉硬胜无人,刀锋马快定敌国。 东西北王道:“你是哪方和尚,也来匹配人种?”三宝道:“贫僧乃东土大周国武王朝差往南海普济寺求经者。” 东西北王仰面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你这和尚没半句真言。”三宝道:“且说说看。”只听他道:“一,世人皆知有东土大唐,未闻有什么东土大周。二,东土距此万里之遥,凭你一介懦夫何能至此?三,此国乃妇士国,国中全是妇人。我大兵临下,自有国王坐阵。干你一个男人何事?莫不是贪图女色,已入赘温柔之乡也?” 东西北王说的朗朗上口,三宝听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骂恼了东西北王,命令弓箭手射杀三宝,一时间万箭齐发,射向三宝,三宝惊叫:“我命休矣!” 闭眼就义之时,突然万箭如霜,冰溅四方。来者正是冰木矢杨立,只见他双脚如剪,剪住东西北王的脑袋。此时金凤临城,目睹刀兵之惨,不胜感慨。你看: 战火硝烟,刀剑横尸。黄土为焦,大地凄凉。猎犬舔血,飞鹰啄肉。可怜!良妇无夫赴黄泉,佳人带恨诉苍天。 金凤道:“东西北王,孤要与你止战为和,你意如何?”三宝道:“善哉!檀越,陛下此举乃仁义之举,檀越尚以无义而伐有义乎?”杨立又把他按在长老和金凤脚下,东西北王乃下令罢兵,愿与讲和。 转而问杨立:“你是新和尚吧?” 杨立退后不语,长老代答道:“你这山汉,好没口舌,和尚还分新旧?”东西北王道:“不管那些,先说是不是?”长老道:“他是贫僧半路收的,你要怎样?” 东西北王“扑通”如跳进河里一般,跪在地上向杨立磕头,杨立只木讷的去扶他起来,嘴里并不曾言语一声。长老道:“你拜我徒弟怎的?”东西北王道:“早闻擎君爷爷大名,如雷贯耳。”长老饶有兴致的说:“愿闻其详。” 只听他道:“世人谁不知擎君爷爷仁义无双,三界有言传遍:妖石瑛,人杨立,二者重情又重义。” “哦?你又是如何判定此人就是杨立?” “他额头上有紫色印记,所以识得。再加上他刚才使用的兵器是水晶枪,所以认得是擎君爷爷。听说擎君在天有府,在山有洞,在凡有家,如何舍弃家业甘当和尚?”长老不好回答了,把杨立推到众人面前,让他回答。杨立面红耳赤,百爪挠心的说:“为随有德之士修佛耳!”长老闻言,心中喜慰不已,东西北王复拜之。 金凤国王意欲与东西北王求和,乃教丞相宣读圣旨曰: 妇士国乃娲皇所立,距今五百年也。历代国王均能保家卫国,国传五代,人怀二心。胡人侵犯,而孤不能御也!谁之过?谁之罪?孤也!仅孤乎?非也。窃闻一阴一阳谓之道,奈乎国中,朝堂之上尽皆女流,市井之中遍地裙钗。生育之事全凭征战,俘虏男人以配种。教养之责但看男女,生男则弃生女留。呜呼!痛耶,多少男婴断奶,多少子孙无家,多少女人无丈夫。天伦之乐,乐于此乎?今幸大周高僧到此点醒梦中人,孤决意将妇士国改为顺佛国。拆重楼以铺平地,解铁甲以换丝帛。男耕女织,永无战争。 丞相宣读完毕,两国军民欢呼不尽,即命打开城门欢迎东西北王。两国陛下以礼相待,结为永久。 张金凤驾龙车凤辇把三宝送到十里长亭,亭曰:‘并心亭’。说了些告别的话。三宝从行李箱拿出九颗夜明珠送给金凤,金凤感激不尽。 “你就要走了,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只是不在身边,你在这等我一下,” 三宝假意应承,待她走后。三宝叫杨立急忙牵骑挑担,急匆匆逃走了。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感大恩真男儿馈宝施小惠伪君子射猴 话说三宝师徒离了妇士国,又继续向南而去。不一时,又有高山挡路。三宝停骑,仰望那山,果真凶险。但见: 峰峦遮天,日月不明。风声萧萧,古木阴阴。上不见其顶,下不见其亭。白云撞壁,细流而下。剑石刀砍,层层树立。飞虫鸟兽,不敢近前。呜呼!虽有蜀山之当道,亦有关路之可上。此山欺蜀道之虚名,正巍然而待矣! 话说三宝见此山高猛,料不能前。问徒弟道:“此山高猛,以虎坐之姿,阻我南游,如之奈何?”沙婆、杨立装聋作哑,皆不回答。那空幻在前耍杵抽风,听到师父问话,乃近前回话道:“若说过去,自有过去的办法。若说不过去,也有不过去的绝招。” 三宝停下骑来,抓着空幻道:“你这话何意?”空幻蓝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教那露牙象变做个背山力士,将山背到别处。空了此路,便能过去。”那夯货听说要叫他背出出力,哪里肯听?叽叽歪歪的说个唾沫横飞。 长老心性执着,硬是扯着空幻问山之阻碍,山之艰险,如何过去等语。空幻被缠不过,急以诗答曰: 莫把苕峣当做有,危巅止念乃登游。 此山若在春长在,一旦平阳易转秋。 长老亦回诗一首曰: 螺旋直上九重天,满布棘荆入眼帘。 自视微尘难绝顶,阴风虎啸使心寒。 空幻扭头一哼,侧坐在土岩之上,阴着脸,憋着气道:“师父啊!你是要把俄累死才甘心么?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徒弟。这南游漫漫,一路之上又为你降妖捉怪,又为你借宿化斋,还为你开山打道。什么事都要俄做,那两口子动都不动,就知道粪船过江-----装死。” 长老下得坐骑来,戳着袁空幻蘑菇脑袋斥责道:“怪道你没有朋友,做事抱抱怨怨。贪功记仇,好使小性,如此心胸,怎能配有朋友?” 空幻嗤开驴嘴,大吼一声:“老爷不需要朋友。老爷是万能之主,谁都不需要,不就是巡山吗?老爷去就是了。”说着,瞪了一眼象沙婆,径自去了。 话说袁太圣驾白驹翼马踩在巅峰之上,鼓睁猫眼,望见正南方横莽莽一片,尽如此山。山峰一座一座间错排开,好像是人为的。远远的望去,十分类似立起来的山药蛋。而中间一片山脉地势较低,烟雾笼罩,不知内情。 空幻正想一探究竟,耳闻得山崖小路下有人说话。好空幻,捻决一变,变作一只蜻蜓,你看他变得像不像?但见: 身虽狭束羽如蝉,惯看红腰水上弯。 纵有艰虞凶犷地,轻摇薄翅过千山。 话说山崖下有两个小妖,乃是逃出生天的漏网之鱼。一个叫跑得欢,一个叫走得烦。一个是黄狗怪,一个是白鹅怪。那白鹅怪走不动了,歪在岩石上喘气,直说:“不行了!累死了,不去了!”黄狗怪急得跳过来,跳过去,拽着他说:“烦烦老兄,快的去搬救兵,迟了我家大王就被天神谋害了。” 白鹅怪甩开他,用钳子嘴修理羽毛。屁股一翻,摆动着三根折扇脚说:“欢欢老弟,不是我不想救大王,实在是势单力薄,寡不敌众啊!再说大王奋力死拼,为我们谋得一线生机,本意就是让我们各自逃命。我们不识好歹,再返回去,被天神捉住,断了性命,岂不让大王白费这场力气。再者大王也忒不识时务,平白无故的招惹天神做什么?俗话说民不敢惹天,妖不敢惹仙。如今惹出祸来,大王死只一身,苦了我们万八千的弟兄。” 黄狗怪听了他这屁话,恨得抱住他脖子就啃,边啃边说:“烦烦老兄,你说这话真个是八月的丝瓜——黑了心。当初我等沦为四脚畜生的时候,经常担心会被人类所屠宰。我们经常看到同类被他们用尖刀刺入胸腔,然后放血剥皮,剔骨剁肉。 他们丝毫不念狗对人们的忠心与陪伴,他们到处收狗,价格不菲。狗贩子收了狗,尽数杀之。以肉卖人,博得口碑。疯狂相告,皆言狗肉好吃。还强加风俗曰狗肉节,无数狗儿惨死刀下。当他们私欲熏心的时候,亲人都自相残害,何况我们呢?也是苍天制物有衡,它不使人类独霸天下。偏偏授命我家大王,大王得了神术,点化我等脱离家禽,化体人形。 我等爱惜人身,不为下贱之事。困顿的时候,大王告诫我们要保持自己。发达的时候,大王又让我们帮助鳏、寡、孤、独、病、弱、残、乞。可是世人竟然说我们无偿济世人,必有阴谋。 所以他们就报了官,官自然抓不了大王。他们又诬陷我们是妖魔鬼怪,花重金请天神下界。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天犯错。堂堂三界之主竟然为了几张钱就甘愿被凡人所驱使,派了玄坛大将赵公明下界来截杀我家大王。并命山神把天下名山大川都围堵门口,不使有活路。激战三个月,可怜同族同类都惨死大半,若非大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你我怎能逃生?” 白鹅怪听他说的有理有据,不觉愧然自责。乃站起来说:“欢欢老弟,为兄私心过重,不明事理。非兄所言,几误大事。”黄狗怪也不深究,二小妖牵着手要走。突然草丛里飞起只火腰蜻蜓,直在小妖眼前晃搭。二小妖只顾着赶路,不想被蜻蜓迷了眼。一时不慎,被石头绊倒,磕破了腿。二小妖跌坐在乱草堆里,苦苦咒骂蜻蜓道:“这个肉锅里煮汤圆的混蛋,专往人眼上扑,害得我们磕破了腿。” 空幻听见小妖骂他,即现了真身,大叫一声:“老爷在此,还不跪下?”小妖近前一瞅,撞见太圣容貌惊人,吓得急张拘诸,扯着嗓子喊:“怪胎来也!怪胎来也!”太圣自腰间解下法绳,叫声‘紧’!二小妖便被捆绑一处,好似两个糖黏在一起,分不开了。小妖想到大王被天神围困,自己又搬不来救兵,不禁哇哇大哭。空幻问道:“老爷不曾打你,哭怎的?” 黄狗怪道:“我不是为自己哭,为我家大王也!”伤心不愿再重提,不禁又哭了起来。空幻咧嘴大笑道:“好啊好啊!”黄狗小妖听他笑的厉害,自己倒哭不下去了。他又被绑着不能动,索性壮了胆子骂空幻:“蓝眼怪胎,你真是个无情义的人。看见我们有伤心事,不扶危救困便罢了,还落井下石的把我们困住,似你这心肠,必无朋友。” 空幻又听到“朋友”二字,无限心酸!背着小妖揉了揉泪水,强颜欢笑道:“俄不笑别事,专笑你们有眼不识泰山。”小妖不解何意,空幻道:“你们不是要搬救兵吗?俄就是你们的救兵。”只为空幻举止外放,小妖哪里肯信。无论空幻怎么真诚相表,小妖就是不信。空幻不得已将法绳收了,二小妖出溜一下就跑了。空幻又叫一声“紧!”复以法绳加之,再述衷肠。及撤法绳之时,小妖复遁。空幻大怒,再祭法绳缚之。掏出对金杵大喝道:“俄以真心交友,你两个小妖敢戏耍俄。先打死你两个狗东西,再去救人。”小妖慌忙求饶,情愿带路赎罪。 原来群山包围之间,叆叇萦绕之中,有一宝山,名曰汉寿山。山下有一洞,名曰青龙洞。洞中之主乃神犬大王也,他九世为犬,九世尽忠,而九世被主人所烹。其忠魂不灭,为石魔女王所助,修炼成妖。只因他本性不改,常常于烟火人间扶危济困,且不受一金之赠。为阛邑所称善,引恶人所忌恨。疑为异类,先报官,官兵未获而死者。更坚信其为异类,乃于武财神庙下烧钱百万,得请天神下凡。 “神犬大王,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再要顽抗,必将万劫不复。”赵公明等天神驻足云空,但见那赵公明金甲银盔,锦袍玉带。手举金蛟锏,座驾黑虎兽。手下随员四将:东萧西曹,南陈北姚。 神犬大王回首之间,众家眷徒孙皆遭杀戮。不禁泪垂两腮,指天而问:“小王何罪?不容生存?”赵公明冷笑道:“你代天行事,还说无罪?”神犬大王苦笑道:“小王本性忠义,一生仰慕武圣人。所行之事不过急公好义,扶危济困而已。难道这也有错?都说天道至公,又言天理昭昭……。” “住口!你乃猪狗之辈,邪灵鬼魅之类,还敢妄谈天道?你说你是急公好义,扶危济困,那你为何不图回报?分明另有阴谋。再说你把这些好事都做了,天庭养我何用?百姓供奉我等何为?你虽然忠义,然名声不雅。人们发怒之时,必说狗仗人势、狐群狗党。还说鸡鸣狗盗,狗颠屁股。这样的名声还配以武圣人为楷模吗?恐怕他老人家躲你都躲不及。你别无选择,快点束手就擒,可保全尸。” 神犬大王戚嗟曰:“我欲成佛,佛不度我,奈何奈何!”言讫,仰天长吠:“天地不容刚介在,何言世上无忠义?今非我自杀,乃天杀我也!”神犬大王举狼牙棒自裁,生死之间。空中飞来金杵,打掉狼牙棒。神妖俱惊,但见金杵飞返主人手里。但见其人: 蘑菇头、蛤蟆嘴。猫眼睛,驴牙美。胸宽腰窄,长臂短腿。头戴禅巾帽,脚下黄鞋配。身搭羊皮褂,内隐金甲衣。屁穿圣旨裤,两腋对金杵。身高不满一米六,三千泰山平移就。平生最爱记仇,不许委屈存留。喜功恶利愤慨,朋友一个没有。 话说袁太圣接杵在手,挡在神犬大王面前,喝骂赵公明:“你是什么羊毛神,敢来行凶?”赵公明认得他这副尊容必是随保唐释子取经的袁空幻,不禁笑道:“我当是哪路怪胎,原来是太圣爷。你不随唐释子南游取经,怎么有闲心阻拦我除妖?” 空幻道:“他乃我之朋友,何尝是妖?反倒你天庭不识好歹人心,做坏事人不去惩治,做善事的精灵倒来问罪,是何道理?”赵公明一时词穷理短,乃道:“自古神妖不共存,正邪不两立。天神灭妖精,天经地义。” 空幻正色回复道:“昔日,天地一体,万物为零。是神考大帝盘古孕育创世九元神,临终吐三气。一气造仙、一气造物、一气造鬼。不周山泗水滩便是盘古仙化之地,那里本是妖魔之所,玉帝为造天庭,令沙、殳二将伐木,惊扰火兽,自食恶果。天庭不以此为戒,为建造圣祖庙,不惜放火驱逐妖兽。岂不闻:不论妖魔不论仙,其祖根在泗水滩。是神先为不义之举,反说什么正邪不两立。可笑!可笑!还有你这厮,不过贪图钱财,为人所使,财神之名何来之不义哉?” 赵公明勃然大怒,纵虎扬鞭来战。先猿王全然不惧,两手高举对金杵,凭空飞起,与之争斗。赵公明哪里是先猿王对手,战不十合,便心慌意乱。先猿王趁势打出生平绝学‘俘云博影掌’。一掌将之击落坐骑,被手下弟子东萧西曹,南陈北姚救起,舍了天兵天将,慌不择路的遁去了。 神犬大王为报活命之恩,请入洞府,与空幻皆为八拜之交。酒宴上各话平生,深觉相见恨晚。空幻恐师父见怪,不敢停留,临别之时。神犬大王自手腕解下四坠风铃,双手呈献道:“薄物不堪,略表今日之友谊。”空幻拿在手中赏玩,问何宝物?乃曰:“此小弟随身法宝,名曰逆声铃。此铃万不可轻摇,不然其声入耳,以逆其心。明明听到良言劝诫,但其心就是不为所劝,必要逆意为之-----因此得名逆声铃。兄长宜善加保管,勿遗失之。” 空幻感其心,将外套羊皮褂脱下,把里面佛祖所赐金甲神衣解下叠好,亦奉呈神犬大王曰:“不腆之仪,当效左杜之交情。”并言此衣乃佛祖恩赐,穿在里面不惧兵灾毒害,神犬大王泪眼收下,百拜而别。这金甲神衣本是佛祖赐给空幻的,因知他命里有一灾难,今他转送与人,后必有危。不过,失一宝物而交一挚友,值也! 话说空幻返回旧路,长老责备他拖延时间。空幻将神犬大王之事细细陈述一番,还将手腕上戴着的四坠风铃示众。沙婆见了宝物精美,想要观赏一下,空幻心小,不肯使观,脱了手腕掖到怀里去了。 话说三宝师徒继续南游,空幻交了朋友,喜得一路走一路说,把个长老烦得心发慌。直使沙婆与之口战,方清静些。 这一日走着走着,天不由变暗。原来不是天暗,是走进了一片深山老林里。那老林中有一种树木,其名为心?古木。此木有千丈之高,有百抱之粗。枝干又生百尺大树,如叠伞状。方圆百里盘根错节,地皮鼓起,宛人体之血管。枝蔓悬空,猿鸦忽掠,好不心惊。那树皮又是黑油油的,其汁液如血。树叶若脸盘大小,呈肉色。这种树里有乳白油膏,能吸引蛇虫蚂蚁。虫蚁食之,散发迷人香气,能令人昏睡一个时辰。 师徒行走在暗无天日的老林子里,各种奇禽怪鸟扑朔而来,惊得长老心神不宁,唬得沙婆肥肉紧缩。那杨立六尘不染,不知所惧。长老胆战心惊指着那树道:“徒弟呀,那是株什么树?怎么如此高大,把天光都遮了起来,见不着一丝光亮,只觉得冷气森森,像是到了鬼门关一般。” 杨立识得此树,待要回复长老。象沙婆那婆子货色过来扯着杨立使眼色,乃默然。长老谓空幻道:“狌儿,你还做个手段,把这遮天盖地之树推倒,使我目睹前行之方向,免我烦恼恐怖之情。”空幻告以实情:“此树盘踞于此,也是花费千年之功夫,一旦推倒,岂不可惜?师父只要用心走路,既是前途黯淡,亦有何妨?师父难道忘了乌巢禅师授给你的《八大人觉经》,其中第四觉知曰:懈怠坠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摧伏四魔,出阴界狱。” 长老听他不肯出力,还卖弄佛经,不禁怒火攻心道:“你真是个懒出矢的三花子,向日间只听你河门海口的胡夸,正用你时,你倒成了挨打的乌龟——缩了头了。这几年不念那咒,你心里痒痒了。”空幻见长老发了狠心,要念《敲心咒》。乃笑嘻嘻的哄着,又说:“师父有话,徒弟照做,但出了事别推怪我。”长老怒气未消道:“休得迟延,出了事我顶着。” 你看他施展本事,驾白驹翼马。冲天直上,挥舞对金杵将那株心?古木拦腰打断,随着一声巨响,万丈古木凭空倒下,断为寸截。众人只觉眼前刺得慌,细一看,原来是太阳光迎面照射。 正当大家欢欢喜喜奔出老林时,三宝在骆驼犬上突喊头晕,象沙婆也哼哼唧唧的头疼。杨立口虽不言,也喝醉似得东倒西歪。空幻眼睛像熬了夜,只想着睡觉。就连骆驼犬也似待产的驴子,霎时间四脚朝天。看官道是何故?原来空幻将心?古木摧折,树干内汁液泼溅,香气弥散,人畜吸之昏迷沉醉。 话说深山老林里住着一群鼯猴,这鼯猴比别猴不同。他面相如鼠,两肋有衣如翅,能于树之高处飞翔,落如伞降。 内中有个鼯猴最为雄壮,但见他: 身如熊虎立,头作狐鼠面。目似鱼眼动,鳍耳猪鼻孔。两臂肌肉峰峦起,一双利爪拖在地。背后负龟壳,一张撑天伞。六指举爪刃,直逼太圣来。又诗为证: 当年学艺品无行,盛意鼯猴火丧生。 莫做亏心私己事,冥冥天道最公平。 未知袁空幻性命,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殷勤非本性孤苦作幽魂 话说鼯猴见三宝师徒昏睡草径,便悄然来至袁空幻跟前。见空幻趴着石头上睡觉,手腕露出四坠风铃。鼯猴摘下风铃,戴在自己手腕上。绿眼扫描,见他体内有一摊死血。 不禁窃喜道:“猿贼,看来天要亡你。猿贼啊!想你当年自东鹤神洋往西龟神洋学道之时,路经我处。我一家老小念你同为猴类,有意和你亲近。把你接到家中,好吃好喝招待你,你竟恩将仇报,半夜里放了一把火,把我一家老小猴儿尽皆焚死。我法力低微,不能报仇。不过幸遇着一位小天道人,他教我学了一个除仙灭道的金光神咒。 并且嘱咐我说,金光神咒最忌金甲神衣。我知你南游取经,并一路追随,迟迟未下手者,正因你体内穿着金甲神衣。如今你已无神衣护体,正好报仇。我适才用绿眼神光扫描,看见你胸腔有一处死血。由此算定寿将终矣,若再不报仇,你寿命终结,岂不便宜你了?如今你做了和尚,全无一点苍生之念。连树都不放过,此树乃心?古木,盘旋亿万年之久,内藏虫蛇,混合迷香,断之必为所侵。 我此时杀你,易如反掌。但是不免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反正我有法宝在手,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让你在痛苦当中慢慢死去,以报当年纵火灭族之仇。” 这鼯猴持开他的嘴巴,俯下嘴巴吹口白气。空幻翻了身,动摇两臂,睁了眼睛。眼前矗立着蝙蝠蓑衣的怪物,惊惧之下,跳起来抡起拳头就打。鼯猴趁势滑翔树上,伸出手腕,晃动风铃,念叨:“勿自残!勿自残!” 自己拳头好似仇人的,都一拳拳打到自己身上。原来神犬大王已说过,此铃名曰逆声铃。除不听劝告,反要逆意为之。若说不要自己打自己,听了此铃声,必要自己打自己。若说打我,听了此铃,必要打别人。人说是忠,必认为奸,人说是好,必以为是恶。就是这么个货,凡事与人拧着来。 可怜空幻都不明白是怎么个缘故,数十拳就打在自己身上。他自家的拳头自家尝,果然不枉乾元所教,一个拳头就有三千泰山之力。他又没了金甲神衣护体,可怜打得骨骼震裂,皮肉腐烂。七窍流血,喘息待死。鼯猴见状,大笑道:“猿贼啊猿贼,你也有今日。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正得意间,杨立遽然而醒。瞥见师父师姐都昏睡一旁,大师兄挣扎在土坑之中,七窍流血。不由得跑了过去,一把拽出土坑,抱着猿头摇晃。 空幻大眼蓝而变红,死盯着杨立道:“救我!”鼯猴在林中飞来飞去,出现在杨立面前。本要言语一声,他哪晓得杨立不爱说话。只见杨立快手一伸,现出四矢三弦弩。只用三弦两矢,一箭射左,鼯猴躲右。一箭射右,鼯猴躲左。两箭射完,鼯猴洋洋得意。飞起身来如滑翔伞一般盘旋上空。那鼯猴露出手腕,晃动风铃,待要念咒。口一张开,还没等发出声音。杨立疾风一转,信手拈来一箭,拉弓射出,正中鼯猴口内,穿破喉咙,血注尘埃。毛羽扑腾两下,坠落而亡。有诗为证: 心邪纵火枉收留,报应加身险断头。 莫道无闻无厉害,擎君三矢丧鼯猴。 一个时辰后,长老、沙婆、骆驼犬皆苏醒。耳闻得凄凄惨惨之声,都追声而去,至一溪岸上,目睹空幻横尸草木之中,杨立跪在那里哀啼。长老掐着杨立脖子一遍又一遍,急问出了何事?杨立乃将鼯猴暗害一事说了。长老闻言,抚尸大哭道:“妖魔为何单单害你?都是你人品不佳,不会为人处世,只凭一身刚介之气到处得罪人,才有今日陨身之祸。” 沙婆自有了杨立,也不似以往憨厚了。她劝长老买口好棺材,再找几个舁夫料理后事,取经要紧。长老一时气迷了心,听了疯婆子的话,就要做不义之举。幸好本地山神现身阻止,并言空幻乃盘古残气所生,非武力可侵。人实未死,只是筋残骨裂,血淤肉紫,把那股残气分散了。若复原不难,须往三十六重天太上老君处求取一颗养神丸便可。只是袁太圣一向仇视天庭,敌意众神,恐天庭不便相助。 长老吩咐杨立:“贤徒,若在平时,为师怎舍得让你奔波劳苦?可当下你师兄有性命之虞,欲派你师姐前去,恐她婆子嘴絮絮叨叨,反而坏事。思来想去,还是你君子之风,为人忠厚。贤徒莫愁辛苦,千万走这一遭。救了你大师兄,取了真经,也是利及彼此之事,拜托了!” 长老这般重托,杨立如何承受得起?早就泪眼拜了又拜,内有腹稿而不知所言,拜了长老,挥风而去。 等了半日,还不见回来。长老心急如焚,沙婆那嘴又絮叨。山神怕长老一时心急,乱了修为。乃引长老往神庙歇息,亲奉决明子茶,又供瓜果点心。再以冰棺厝尸,安顿好后,两个人谈天论地,不觉已过三日。 这天长老与山神谈论修行之道,各持己见,不觉辩论到日头西沉,余晖未尽。长老如梦初醒,问沙婆:“第几天了?” 沙婆道:“过了今夜第四天了。” 长老捶捶大光头,定定神道:“杨立归否?”沙婆摇头叹道:“我亦盼紫郎久矣!” 及近日落之时,杨立踏风而返。长老撞见杨立,一把搂住,问长问短。杨立强打精神,问及长老饮食。山神道:“擎君勿忧,小神不敢委屈令师。这三四天来,一天三顿饭,顿顿八大碗。香茶决明子,瓜果无间断。” 杨立知师父没吃苦,乃安了心。接着表情黯淡道:“弟子往天庭遍求了三十六重天,只为得到养神丸。太上老君说去求玉帝,玉帝说去求天王。天王说去求王母。众神间相互推诿,都不肯舍药救人。” 长老等不急把话说完,就风风火火踏步到冰棺旁,一掌推开棺材板。探下身去揪着空幻脑袋一阵嚎啕道:“狌儿吾徒,混得惨呀!”情到深处,泪眼婆娑,作诗云: 为人立世太刚强,挺到如今满是伤。 知汝难容奸宄辈,徐吾会辩止时凉。 凡间烟火沧桑事,林下风清却老霜。 只愿来生消此性,天涯何处不称王。 杨立不忍见长老透骨酸心,乃又陈言道:“师父不要悲伤。虽然众大神见死不救,可还有一个矮子天兵,他是天宫上御膳房里给玉帝传菜的小兵。因受天神虐待,克扣青缗,大小杂务都让他做。众大神小将一有怨气,都拿他出气,他因此抑郁不欢。他听说我为师兄求药未果,而有了联谊交友之心,不惜万死之身而行偷盗之事。” 长老听的心惊肉跳,忙问:“得手否?”杨立从怀里拿出一个紫金葫芦,倒出一药丸,经山神确认无误,乃与空幻服下。未几,果见断骨愈合,紫肉平消。筋元血润,气和神归。一睁蓝眼,蹦哒着跳将起来,跃到长老肩膀上,抱着长老大光头直呼:“俄成佛了,俄坐上八宝莲台了!” 众人见他狂舞得厉害,惊骇不已。长老将他横抱怀中,摸摸额头,再摸摸沙婆、杨立的,体温一样。乃捂着他的嘴佯怒道:“没发烧胡说什么疯话?你能死而复活,多亏了小杨师弟。你平时总看不起他,你心有不快,少不得明里背地踢他一脚,扭他一把,打他一拳。他若和你一样记仇时,你今天还指望生还吗?好便似外甥戴孝———没舅(救)了。” 空幻心里还想着成佛美梦,本要与长老分享梦中之事,以得长老好评几句。 谁知长老将杨立求药活命之事郑重而陈,且又与他多有对比,意在贬低自己。原本是包子脸的笑容褶子,一下就变成了一张铁饼,绷着脸,低头看脚,有气无力咬舌吞字说了一声:“多谢!” 勉强说了这句难为情的话,又开始大吹法螺,讲他梦中成佛之事,说佛祖封他做无畏佛。长老问及众人是什么佛?他吃呀咧嘴道:“吾梦独吾。” 长老瞅着他那狂态,心灰灰然,独自走开了。那狌儿全然不知师父走了,还一个劲的拉这个,扯那个讲他梦里成佛之事,全不管别人愿听不愿听。有分教: 不做先人祖,却要戴王冠。 瑞郎甫伤杨,天野始狌袁。狌儿非婴儿,去几分心善,添几分功利。只缘见过秋美春繁,怎甘心净隐于山。纵然是泰山压顶,只要一丝不删,必要续前生之幻。处世不会为人,相交不与方便。猿猴搏矢之时,万念都将了断。 话说师徒走出山神庙,绕过盘龙岭。突然天空惨淡,乌云密布,随着一声震天霹雳,一颗人头自天而降,落于盘龙岭之上,化为石像——由此更名神头岭。 漫天血雨腥风。长老停骑问故?杨立斗胆而道:“此必是天庭御膳房传菜天兵为救大师兄而偷盗太上老君养神丸,被玉帝发觉,斩首了。”长老鼻子一酸,仰天长叹:“小人亡于大义,壮哉!这世上有多少备受欺 凌的小人物渴望结交到一个知心朋友。而某些人却不因人热,拒人千里,痛哉!”空幻耳听不得讽逆之声,立马道:“我有神犬大王一个朋友就够了。”长老知他性傲,不再多言,唯有沙婆喋喋不休的和他揪扯。这才是: 不择肯綮窃簪臣,窾会羊斟华将军。 仗义每逢饔子辈,负心多是掌权人。 有诗曰: 神头岭上落冰心,仰仰微微抚义人。 血雨腥风同啜泣,择交应向李将军。 话说长老一行人走出了神头岭,行至了乱石滩。秋雨绵绵,山中雾气腾腾。 长老头戴斗笠愁苦道:“徒弟们,咱们凄风苦雨的走了八百里路,怎么连个村庄城镇都不曾见得?莫不是走错路了?”沙婆、杨立都怕责骂,都不回答。空幻拉着长老找地方避雨,乃道:“前方二三百里有个村子,可以借宿。但此时秋雨绵绵,山洪泛滥。雾气又大,道路泥泞难行,不如先找个山洞避避雨,我再给你化斋吃好么?” 长老白眼道:“既有这主意,何不早说?”沙婆拴了骆驼犬,挽着杨立蹲在长老旁进谗言道:“休听这三花子胡扯,咱走了八百里都荒无人烟,他怎知前方二三百里有村子?分明是哄师父走路。”恨得空幻过去一把拽住她鼻子往长抻,疼得他嗷嗷直叫。大骂道:“天杀的泪人猿,你又要欺负我。”空幻道:“谁欺负你了,我这是提拔你。”沙婆道:“不羞不羞,也不照照那副尊容,就敢说提拔二字?”空幻又跳到他的膀子上,盘腿坐下,贴耳笑道:“露牙象,你不知道,这是一个成语叫“拔犀擢象。” 长老抓过空幻来,质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哄为师?前方根本就没有村子。” 经历这么多事,走了这么多路,出了那么多力气。 那长老依然不信任自己,不禁受了委屈,猴脸一紧,其声若哭道:“是,我哄你了。你以后就悄悄的走路就是了,问什么问?你那两个徒弟精得鬼一样。凡事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就我傻,问啥答啥。回答的不好挨你的批评,受你的白眼。这一路上我为你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我说的你半句不信,别人说的你就听,真不叫人心寒。” 长老听了他这委屈之词,极似抱怨,立马厉声道:“庙小容不下大佛,你梦里都能成佛,还跟着我做什么?跟着我让你吃苦受罪了,你走吧!”说着,长老教杨立牵着骆驼犬,冒雨走了。沙婆挑着行李担紧随其后。 空幻后悔没忍住那些肺腑之言,不得已厚着脸皮向长老低了头,长老也不计较,只是不与他搭腔罢了。 秋雨难停,师徒四人在山上找个洞歇脚。天色已暗,洞中生了火,空幻在山上采摘了些黄蘑菇、刷把菌、苦丁菜、曲曲菜、红菜、红菌。架火支锅,倒水煮菜,还摘了一包核桃、杏儿。煮熟后,徒弟们折木为筷,专等师父先吃。 长老不知不觉从怀里掏出一双玉筷来,皱着眉,沉着脸先吃了起来。空幻眼尖,知道那双玉筷是妇士国国王张金凤所赠,猜出其意,不觉笑出了声。沙婆那破口立即添油加醋道:“你是笑话师父吃嗟来之食么?”长老听得此言,自尊心受辱,哪还吃的下?擦了筷子,往草铺上一躺,睡了。 这里空幻骂道:“你这个烂了嘴的婆子货,我好容易把他哄好了,你又来离间。”沙婆道:“是你自己笑的。”空幻道:“我是笑他吃嗟来之食么?” “那你笑什么?” “我是笑筷子。” “筷子?” “你等不知,师父与那妇士国王道别之时,国王赠送了师父一双筷子,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空幻怕长老假睡,附在沙婆耳边道:“筷子筷子,快快生子。”杨立乃有心之人,暗记于心,别有所图,正是: 都将好语夸杨立,谁信殷勤是小人。 众人吃了饭,灭了火,打草铺睡觉。杨立心细,怕野兽入洞,举巨石堵住洞口。 空幻“阿切”一声打了个喷嚏,杨立脱下僧衣递给空幻御寒。空幻接过衣服,看也不看,直接扔了。沙婆拾起,斥责道:“你也是多余给他。”还给杨立披上。空幻又“阿切”一声喷嚏。乐的那母肥虫直道:“报应!报应!” 一阵阵鸟叫声惊醒了师徒四人,此时天已大亮。杨立推开洞口巨石,又替长老穿衣备骑。出了山洞,即命前行。行至正午,日光毒辣,热气袭人,难以行进。杨立引长老至树荫下小憩,空幻好心奉承道:“弟子化斋去。”长老绷着脸道:“不用你去。”说着唤杨立去化斋, 象沙婆乃把四棱石钵递给杨立,杨立接过,化斋不提。正是: 穷民急需人资助,真伪姑且置后评。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72回减恫瘝紫云山求雨攝英灵天王府诉冤 诗曰: 经文亦有名和利,乃向茫茫渡剪江。 圣志难违驱使命,俗缘萦绕解云窗。 磨穿禅衲鸿多件,踏破僧鞋第几双。 四相无余真灭度,人心苦向是非扛。 话说杨立去前方化斋,长老端坐在行李箱上唪经。等了两个时辰,不见回来。空幻没坐性,穿梭在山腰林木之间作耍。沙婆学妇人缝补衣物,以为消遣。 黑藤老鸹鸣日落,白杨喜鹊晚归巢。那杨立方悻悻而归,长老迫不及待夺过石钵看时,脑子里的香芹米饭却是一团空气。不由得灰了心,怨声问道:“我的好徒弟,光阴苦短,必有所为。一分一秒轻易不教虚度。你这几个时辰去化斋,无功而返,我也不曾行得一步,两头耽误。” 原来挨了饿的人脾气极大,杨立又不善言辞,只觉是自己无能。在师兄师姐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 杨立虽讷,但其功夫远超袁空幻之上。以彼之雄,怎么可能连斋饭都化不到呢?杨立虽有心机,可这次实在冤枉他了。怎么回事呢?且听小子道来。 原来正南方三百里处有个村子,唤作新寿村。中间又隔着一座大山,将村一分为二。因有一条河蜿蜒如带,贯穿两村。是故,北者称上河村,南者称下河村。原本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两村人口近千户。 上河村有个虫神庙,供奉的是上古圣人伯益。庙中本是一位道人主持香火,后来有个法号左金脚胖胖墩墩的和尚前来参学,被道士所拒。没几年,新寿村大旱,又多蝗灾鼠患,死者无数,绝户甚多。此时和尚复来虫神庙,那道士已亡多时。 自此和尚占了虫神庙,往紫云山念经求雨,解了一次灾情。两村百姓由此信奉佛法,多有家眷出家者。由此广收门徒,宣扬佛法,皆称和尚为‘金脚佛’。 佛法慈悲,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从不会强迫众生信法。它总是用时而至,功时而返。从不恳求,更无印记。而左金脚和尚却勾连紫云山黄毛洞上的三大恶贼,以贼养身,以恶养名,鼓动如簧之舌迷惑众生信法皈依,继而离家出走,骨肉分离,妻离子散者甚多。 那三大恶贼俱有名号,为首杀人大王,老二杀神大王,老三**大王。此三贼虽非妖鬼,却食人无厌,最是阴毒。 更有一桩奇特异宝,你道是什么宝贝?说来不好启齿,原来是犀牛角、老黄瓜模样的肉色鼓货。此宝刺入男子尻后即化作女身,下头空洞,上头鼓起。只是嗓音未变,与人交合,亦不有孕。 列位看官尚记得首回书目中提到的丘阳角否?丘阳角乃盘古雄根所化,冰封于北海之中,以旺龙族之兴。却不提防被海龟王所盗,化身和尚,私收天雨,以致大旱。都说神仙怕恶贼,此言一点不虚。那三大恶贼听说虫神庙有个法术高深的和尚,为民求雨,颇受供奉。便明火执仗,沿途杀人。村民见之如避恶鬼,都跑到虫神庙哭求左金脚和尚。和尚虽异类所变,目睹恶贼狰狞面孔,凶残手段,也自胆寒。 为逃众人耳目,左金脚乃暗丢眼色至天王府合谋。以丘阳角相赠,许食人肉。庙门一开,信众们都来看那恶贼。左金脚和尚却叫出来三位美人,信徒们大吃一惊。和尚道:“吃人的恶魔附体在三位女檀越身上,业已被我佛所灭。她们是别个村庄大户人家的闺秀,听说本土有佛灵验,前来求姻缘的。” 村民听了和尚之言,深信不疑,更加崇拜佛法。和尚趁机拿出佛像来卖,结果被抢购一空。更有那邪淫之徒,瞅见那三位女子风流雅韵,欲行美事。三位女子且走且顾,到了天王府假装上香。馋得那些个好色之徒趋之若鹜,结果被美色所吞,毛发制成毯子、人皮制成幡伞、骨头制成法器。真是: 人心佛法真如酒,同是醺醺异样眠。 有《采桑子》为证,词曰: 僧家凡子真殊甚,佛化无声。偏要传经。取信何如商贩诚。 是非真假凭谁定?都把人情,养了蝗螟。直教虫神斩克宁。 且说那唐释子三宝纵骑入村,凭空一股热浪扑面,好似灌足之汤。目视处,真个萧条,但见: 青山翻红土,绿水浅黄沙。白云风未动,烈日朽残花。土路尘烟起,朦胧不可擦。乱石阻当道,田禾裂倒将。村径堵孤坟,野犬并寒鸦。破烂柴门蛇鼠住,倾颓墙壁蛛结网。邻家不见炊烟起,东坡忽笑赶牛娃。真是: 万户千门当日象,一天一地此时情。 三宝一路观看村景,一路泪点斑斑。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杨立没能化来斋饭实是因为无斋可化,还那样责备他,他都不反驳,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乃叫杨立:“扶为师借宿来!” 杨立小心服侍着来到一处僻静之所,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方方窄窄,倒像个土地庙。敲了门,出来一个秃瓢小儿。破衣烂衫,光着脚丫,不知做什么把小脑袋小脸儿弄得烟熏火燎。小儿仰着面问:“你找谁?”空幻一近前,小儿吓得哇哇大哭,丢开门跑进去了。长老呵斥几句,不许空幻、沙婆入内,只让杨立跟随。 进得屋内,就看见炕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两腮无肉、两脸麻癍的老翁。家徒四壁,只挂着一尊佛像,灶台上新熬了一碗药,尚冒着气。空间狭窄,光线黯淡,遍布阴湿之气。 长老合掌问讯,自陈来历。老翁久病在床,不能起身,乃教孙儿叩头。长老侧坐炕沿,悲声问苦,老翁道:“若非法师下降,我爷孙二人就共赴黄泉了。”长老看着灶台那碗药,方知是最后的打算。长老忍不住抽泣,握着老翁手曰“何以苦甚?官家宁不怜乎?”老翁道:“哪有百姓不苦的呢?但像我们村三年大旱也少有。因村子远离王朝,地理险峻偏僻,官员不能吃苦,也就成了弃村了。” 长老哀伤道:“宝地何名?苦自何来?” 老翁病病恹恹,断断续续的说:“我们村本叫新寿村,只因南北横山绕水,便分了上河村及下河村。我们这是下河村,原本也是青山绿水,山丰地肥。两村人口千余人,家家有肉,顿顿有鱼,生活过得舒坦。 上河村有个虫神庙,里面有个道士修炼,道士原是护道真人弟子,与我们颇为方便。后来有个胖胖矮矮的左金脚和尚往庙中参学,被道士所绝。其后年景日下,大旱三年,蝗灾鼠患不断,村民流亡病死者不计其数。这时那和尚显了菩萨心肠,上山求雨,解了旱情。又施良药,救活村民。恰巧道士病故,和尚便做了庙中主持。山上又有三个恶魔吃人,村民都奔求和尚。他又施法力收了三个妖魔,化为三个女子。原来恶魔附体女子之身作恶,业已除去。 村民有个大事小情都去烧香拜佛,无不灵验。左金脚和尚还挨家挨户宣传佛法,播撒福田。由此家家信佛,剃度出家为其弟子者甚多。皆称之为一佛出世,法号金脚佛。老朽的妻女儿妇也出家成了比丘尼,至今未归。 长老道:“如此也无害处。”老翁停顿良久道:“一波才止,一波又起。很快又大旱起来,山上又有女鬼吃人。金脚佛苦于不能上山求雨。若要降服女鬼以求甘霖,必须要九百九十九个未婚配女子到天王府诵《正法念处经》九九八十一遍,请得地府收了女鬼,方能祈雨。 想我两村人口不足一千,更别说未婚女子能有这许多了。没办法,只好等死了。”长老道:“若说求雨,我大武周国御姐陛下亦曾请得僧道求雨,为黎民普济。贫僧无大志,生平维二愿。一愿佛可渡,二愿民无苦。贫僧取经,不维贪功赶路,亦在耕种福田,与人舟辑。不知此山何名?” 老翁言语太多,昏昏欲睡,长老死死逼问,老翁勉强道:“紫云山。”长老一听“紫云山”三个字,惊喜得不庄重,将杨立搂在怀里喜之不尽。扰得沙婆、空幻踏门而入,长老复喜极而泣道:“到了!到了!到了!”沙婆惊愕问什么到了?长老道:“紫云山到了!离普济寺不远了!”你道唐释子何故如此惊喜?原来当年发愿取经之时,因未至南海,不识路途。舍利佛便告说,南兽神洋普济寺有九万六千里之遥,中途有三座大山,曰羊角山、紫云山、眺海山——山下皆有寺庙。 当下那长老变得不安分起来,嚷嚷着要上山。徒弟们都说天黑了有狼,你劝我劝,方肯作罢。在老翁家打了地铺,将就一夜。长老真个性急,睡梦中还说胡话。 鸡叫第一遍,长老便吵着要起床。众徒儿拗不过,服侍长老起来吃了饭。亟不可待就要上山求雨,沙婆、空幻皆奋勇争先。那长老嫌沙婆村妇舌头嘟嘟囔囔没完没了的头疼,也嫌空幻恃功抱怨,且爱左右自己的意志。因此只带了杨立一个,杨立殷勤少语,做事稳当,最是称心。 空幻见长老不待见他了,心不由凉了一截。又怕婆子嘴露牙象看了笑话,因此反笑道:“象大姐,师父近来对你的紫郎很上心,起坐行止都带着他,别惹上什么余桃之爱,抢了你的姻缘。” 肥坨听了这话倒装大度,另有一番算计道:“小哥哥,谢你关心我。不过师父不光是冷落了我,恐怕还有哥哥呢。我乃妇人,有男人养着万事不愁。不像你男人家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师父看重紫郎是我的荣幸,冷落哥哥我也不好受。眼下村里久旱不雨,村民深受其害,师父也是忧心忡忡。哥哥若是能于此危难之间立功,不但收获民心,师父也会高看你。” 空幻一生好名不好利,虽然知道她别有心计,但听到可以扬名,立马问道:“怎样为之?”沙婆道:“你没听老施主说么?山南有个上河村,村里有个虫神庙,庙中有个左金脚和尚。听说他以前求过一场雨,救活万民,颇得民心,何不去会会?”那肥坨算定他不安分,必要惹出事来。所以极力奉承,喜得空幻扒耳搔腮,心荡神迷。 话说太圣来到上河村,村里景象一片荒芜,房屋倒塌无数,田地旱成废土。坊间不闻声切切,陌上不见笑盈盈。穿过一片乱坟岗,果然看见一个神庙,近前细看,果是虫神庙。庙没有什么奇特的,只有房檐下两个风铎响个不停。空幻是个识货的,知道庙中藏有妖孽。 此时黄昏,天色将暗。庙中的小和尚出来挂灯笼,与空幻撞个正着。那小和尚以为碰着个鬼,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不住的叫:“鬼来了!鬼来了!”随即僧寮灯亮处,引出一帮和尚来。和尚们衣衫不整,喘息未定,脸上挂着粉汗。人群处排列两班,让出一位高僧来,你看他: 身宽体胖,肥头油脸,拔地不超一米许。背鼓腹瘪,手短指张,眼神洞洞腮两须。两腿稍弯,内中八字,左脚金靴连上肉。曾经有功天和地,居功自傲私天雨。今日倒霉值空幻,北海王八要遭殃。 话说此人正是左金脚和尚,他拈着两腮的鲶鱼须,一副贱样道:“你是何方小鬼,敢来我的地盘撒野?”空幻要看个究竟,怕撕了脸皮不好做事,只得做个师父的样子低头一拜道:“主持有礼了,贫僧乃是东土武周国唐三宝的徒弟先猿王袁天野空幻,奉佛祖人君之命南游取经的。路过新寿村,眼见得冬天将至,又因久旱无雨之故,村民十没其八。我师父与民会谈,听说左大师曾经为民求雨,施药救苦,颇得民心,不少善男子善女人都情愿入我佛门。所以师父派我来向左大师学习学习,望不吝赐教。” 左金脚见来人谦逊无比,刚才的傲慢之气收敛了些,忙请禅房待茶。月色东临,山风呼啸,前面和尚们打着灯笼开路。路过禅房的时候,看到拐角处有座天王府,规模很小,但是位置偏远,没有青板石通向那里的路,空幻且行且顾,不经意间看见三个红衣女子从天王府出来,坐上预备好的轿子从另一条路走了。 空幻赞叹道:“左大师为我佛增添不少衣钵弟子,可谓大功一件!”左金脚承受赞赏之言,笑的合不拢嘴,直说:“哪有,哪有!”趁他高兴,不由问道:“左大师门下有多少弟子呢?”左金脚得意忘形道:“自我入寺以来,四处宣扬佛法,点化人心,迄今收得五百比丘。” “比丘尼又有多少呢?” “三百八十,不对……二百多。”左金脚心虚道。 空幻笑道:“左大师不必多心,适才路过拐角时看到偏僻之处有座天王府,走出三个红衣女子来,乘着轿子不知去向。一时好奇,请教左大师。”左金脚道:“她们三位是远村员外的娇女,年及标梅而未遇其人,故一心侍奉我佛,好赐姻缘。”空幻假笑道:“好虔诚的女子,这么晚了还来听佛讲经,她倒不怕遇上歹人。” 禅房到了,二人跏趺坐定。空幻四面瞅瞅,见正堂神龛上供着虫神,大小应器却是怪异,都是骨头磨制的,上面血迹斑斑。左金脚吩咐上茶,来了一位小尼姑,身段如风似柳,生得珠辉玉丽。小尼姑面色红润,僧衣半敞,脚下鞋子踩倒跟。 小尼姑将茶奉上,用别样的眼神看了左金脚一眼,左金脚正襟危坐,眨了眨眼,小尼姑自去了。空幻接过茶杯,那杯子也是白骨所制,茶中一股血腥气。空幻暗思道:“这矮王八是妖精不假,必是还有一伙恶魔。” “袁长老不喝茶,想什么呢?” 空幻笑了笑,摇摇头。左金脚道:“早闻令师唐三宝悲天悯人,最是能普度众生。袁长老不知,不是老衲爱惜自身,不肯挺身而出。实在是紫云山上闹鬼,专吃和尚,所以求雨之事至今踌躇不决。” 空幻指着虫神像道:“这就是虫神?”左金脚观察到他表情蔑视,有傲慢之色。早听说这先猿王袁空幻素来耻恨天庭众神,弃道归佛以来,再没有踏入天庭一步。众神有难,请他帮忙,他也不去,专一的落井下石。 左金脚陪笑道:“袁老爷好眼力,这便是虫神伯益。”空幻道:“冠以何名?”未知左金脚怎样回答,请看下回分解。 第73回袁太圣血溅虫神庙无畏佛绳断海归头 ? 且说空幻已看出那小尼姑递眼色给他,分明要他脱身。这里空幻偏要纠缠,问这问那,问到虫神庙之来由。 左金脚不得不强忍性子讲解道:“虫神不是虫,乃是一个人。是上古先贤帝舜大臣皋陶的儿子伯益,伯益自小聪明好学,会打井取水,会训服野兽,会种食庄稼。 他还帮助大禹治水,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大禹临危之际把王位传授于伯益,大禹死后,伯益又将王位传授给大禹的儿子夏启,夏启为了瓦解伯益势力而将他害死,之后又为了拢络人心将之厚葬,并且给他建造了一座庙加以祭祀。 大禹治水后,原先洪水里的鱼仔都被晾晒在大地上,变成了蚂蚱。等到庄稼即将成熟时,蚂蚱们成了一大祸患,它们铺天盖地,飞来飞去,飞过去后地里的庄稼即被叨食得干干净净。人们眼看即将成熟的庄稼被叨食得光秃秃的,十分着急。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消灭不了蝗虫和蚂蚱,夏启听说后这才有所悔悟。 他知道伯益擅长聆听禽兽之语。于是在他庙里上香祈福,没过几天,那些蝗虫和蚂蚱果然乖乖的飞走了。夏启大喜,封伯益为虫神,并亲自为庙题字为“虫神庙”。 空幻装作深思模样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低下头来瞪着大眼看他道:“我在堂中,不见如来,不见大众,是否外望园林,方可见之?”左金脚正思别事,一回神撞进他的两只大大的蓝眼睛里,吓得一哆嗦。空幻起身,张张臂膀,打打哈欠道:“左大师有事就请自便,何必违心相陪?老爷我也有些困了。”左金脚乃说了一些客套话,笑脸退下。 空幻见天色已晚,不能返回小河村,权且在此宵宿。刚躺下就‘阿切’的打喷嚏。空幻寻思道:“这是怎么了?前些天在山洞里也是打喷嚏,今天又打,鬼上身了?”胡乱寻思一番,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忽然门窗洞开,一阵烟雾缭绕,现出七十二幽魂,皆无身无肉,都是一副骨头架子。为防惊吓太圣,他们拿禅房记账的笔墨画好了五官,各自披了一层白布。然后跪求太圣申冤做主,空幻道:“怪道我老打喷嚏,还真是鬼上身了。是否前天我师徒暂住山洞过夜的时候,你们就来近得我身了?” 七十二白骨幽魂都点头称是,又道:“我们是新寿村含冤而死的鬼魂,都是被左金脚和尚与紫云山上的三个大王勾结而死,那三个大王唤作杀人大王、杀神大王、**大王。经常祸害村民,更加残忍的是喜欢吃生人肉,像猛兽一样扑倒人就撕咬,没一会就把人吃得剩骨头架了。 更加可恶的是那左金脚的矮和尚,伪装菩萨心肠,佛口蛇心,与三个大王上演双簧,欺骗村中男女入佛门为其弟子。之后再使之化缘,名为化缘,实则拉人头入伙。值此天灾人祸之际,那左金脚和尚又曾经求雨救民,施药解难,都管他叫金脚佛,哪有不从的。 刚开始还好,后来又趁机发放佛祖挂像以牟暴利。本地人毕竟少,他又让我们去别的村子里化缘、施法、谋利。我们逐渐明白过来,便各种推脱,只是不敢当面拆穿他。那矮和尚看穿我等心思,只拿好言宽慰。并言天王府有远村来的三位女施主,要求姻缘。吩咐我等与女施主解算姻缘,谁知那三位女施主爱往人脸上贴。 贴到脸上,一把搂着,来不及走脱。她们眼放红光,大口咬断脖颈,发出男人的嗓音,临死之际才明白,原来这三位女施主就是紫云山黄毛洞里的三大恶贼,因刺尻丘阳角变作女子。与左矮子勾结,专在天王府吃人。那佛堂里陈设的一应大小物件都是死人骨头所磨制的,我等小民阳寿未尽而遭此劫难,依照阴间律令,是可以到‘绝良化物司’投胎做四脚或双翼,以续残年。 奈何被一帮小鬼纠缠着索取人情,况我们冤气未了,怎能绝良化物?幸好舍利佛座下传音使者萧离子给了我们一个‘权’字金牌,可以自由出入阴间,不受小鬼纠缠。专门等候南游取经的唐释子经过,我等冤情必然有望。” 空幻听见又是萧离子的主张,心里止不住无限哀怨道:“你个光打鸣不下蛋的石女村姑,想你什么身份?不过是百户村里有钱人家的使唤丫头,靠投巧获位。如今做了佛家之犬,到处咬人,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遥想我通天太圣先猿王贵在先天十子之列,与玉帝如来同称为兄弟,不意神佛贪权重势,断绝亲情。从此以后,神佛在天享清闲,我在凡尘苦熬煎。” 七十二幽魂见他眉头紧锁,咬唇瞪眼。都来问候,空幻回过神来,假笑道:“难得你们一清二楚。”幽魂道:“岂不闻鬼神难欺?”空幻叹道:“为人之时糊涂,为鬼之时精明,糊涂者生,精明者亡。” 感叹一回,又追问道:“唐释子手下徒弟多了,怎么就指定是我了?” 众幽魂听说他好图虚名,即扯谎道:“我等一开始没想要求助于太圣,本要靠近百户王、紫额郎。没成想被一股正直浩然之气吸引,所以才冒犯太圣。”空幻听了此言,十分欣喜。你看他蹿上跳下,手足无措。 当即乃立下豪言壮语,誓要斩杀左金脚,剪除三恶贼,为之报仇。七十二冤魂纷纷叩谢不已,道别之际,空幻突然心血来潮,仗着手长,一把握住众幽魂道:“还有一事麻烦,请列位到达冥王府之时,代我查一下生死簿……。”说着害羞起来,那群幽魂不知其心中所想,只道:“太圣爷爷不用查,自然是与天同寿了。” 空幻心里装着个人,说起话来矫揉造作道:“我有个姐姐,唤作石瑛,我一直管她叫瑛子姐姐。最是天下第一等贤淑之佳人,三界难与匹敌者。自步天仙山一别,五六年了。昔日曾有约曰:若取经归来,当比邻而居,朝炊而夕牧。时光荏苒,取经将毕,心中所愿即将实现,所以想知道这种相聚的日子还剩多少。”众魂感其诚,应之。 话分两头,再说杨立护随唐三宝登山求雨。忽听妇人呼救,往视之,乃是三位红衣女子。跌落山崖之下,粉面蒙尘,衣服撕裂不堪。长老心肠一软,叫杨立救起。三女齐来谢过,问何所至?女答:“因久旱之故,无五谷充饥,权上山采摘。不意逢野兽追击,慌落山崖,幸被法师所救,感激不尽。闻法师登山求雨,解救村民。真乃菩萨在世,我百姓无可报答,权以一杯家乡水奉酬。” 只见红衣女子拿出竹筒水壶,跪地,抬手,齐齐奉呈。长老念了好多经,自觉口干舌燥,自然接过水壶一饮而尽。又奉献杨立,立岂不知是恶贼之计,当着长老面藏愚守拙。接过水壶也一口喝尽,三女子收了水壶,只是不走,一直盯着长老。风一拂面,长老头昏脑涨,头重脚轻,软倒在地。杨立假装饮水,亦故做昏厥之态。耳闻得她们并非女子,说话的声音都是粗糙铁汉子。只听他们说什么:“左金脚和尚果然够义气,不仅在庙中吃人,还让我们吃神仙肉。”又一个沙哑声说:“怎知是神仙?不与庙中和尚一般般?”只听震如钟声道:“这还得靠左金脚,他可不是凡人。他在北海之中生活了上万年,无事不知。这取经僧乃天上南华真人转世,多少妖魔想吃他的肉,可惜都未如愿。咱们虽非妖魔,人肉却顿顿不可少。今日有缘,吃个神仙肉,延年又益寿。”说着来了一群野人将三宝杨立抬回洞中。 众野人磨刀霍霍,拔了二人衣物就要下手。杨立愁鹰眼一睁,狼笑目一闪。手中亮起水晶枪横穿直刺,惊得众 野人鼠窜狼奔。三大恶贼不识好歹,扛刀来战。那杨立骨子里有傲睨之气,与敌交战,从不吭气,更不恋战,杀人不用第二招。只见他鹰眼一斜,飞枪一刺,穿破大贼二贼咽喉,枪收尸倒。三贼瑟瑟发抖,弃了大刀。软倒杨立脚下,嘴里牙齿直奏乐。 杨立挺枪便刺,贼惧而大吼:“擎君爷爷饶命!”杨立心中一惊:“何以知吾?”贼曰:“擎君爷爷号冰木矢,掌中利刃水晶枪。人称紫额郎,羊角山上结九义。三界传言,妖石瑛,人杨立,二者重情又重义。”中心一止,杀心而痒。杨立慢慢提起枪头对准贼人口部,存了见血之志。贼人汗生急智,忙自怀中取出一弯犀牛角模样,自称丘阳角,刺入男尻则变女,捅入女阴则变男。乃创世九元神遗留之宝物也!杨立收了宝物,蛇皮冷笑,意欲灭口。此时唐三宝醒来,叫一声:“贤徒!” 杨立心一惊,神一泄,手一软,水晶枪落了地,回头观望师父。贼人趁机抢起大刀向杨立砍去,长老急喊小心,已为时过晚,一刀砍在后背,贼趁势逃走不提。杨立受此一刀,虽血湿僧衣,却不歪不倾。站立中直,面不改色。倒是长老心疼这个徒弟,又是止血,又是包扎,又是煎药的忙不停。还问道:“贼人手举大刀行凶,贤徒何不还手?”杨立违心道:“多情乃佛心!”长老盛赞曰:“真菩萨也!” 且不说长老协同杨立返回小河村,再说袁太圣在虫神庙小住了几日,发现和尚们白天念经打瞌睡,晚上又鬼鬼祟祟的跑。心里好奇,问了一下左金脚。他只说是为了求雨,众僧日夜不停的念经做功课,神劳疲惫,故为此态。空幻哪里信他的鬼话,气得只想立马打杀了他,为冤魂雪恨。又恐无证据,惹了众怒,不好收场。 思来想去,想到天王府。这一夜月黑风高,秋霜正冷,庙廊下风铎响彻。空幻隐身至天王府内,忽然身后双手搂腰。女声吹过道:“小光头来风流否?”空幻劲大,反手捏住手腕,骨头为之碎裂,血肿而不退。那声音又变成男子,疼的嗷嗷直叫,空幻捏着手腕不放,只盘问他。原来他就是紫云山黄毛洞里的三大恶贼,与左金脚勾结,在此吃人。老大老二已被杨立诛灭,这老三刚捡了一条命,又送了回来。 空幻待要杀他,又怕他死了,死无对证。只将他手脚握断,绑于佛像之上,留他一口气在。恶贼忍受不了剧痛,又觉心里不顺,只将左金脚藏污纳垢之事交代了。原来虫神庙各处僧寮都有地道通向地室,地室富丽华美,宛若皇宫。但见僧人如牡,尼姑如牝。白肉叠交,宛如大型繁衍场。兽形丑露,污不可述。 太圣见此情形,深为佛家蒙羞。联想到自己贵为盘古先天十子,命薄缘悭,竟如此坠溷。南游路上,全仗自己勤劳苦付,却不得笑脸。眼见无能者朋友良多,吹奉之词刺耳割心。而自己有不赏之功,却形单影只,误被人结于人品。心中眷恋着石瑛,却还嫁给了丑男。种种不顺,如此以一思二,以二思三,越想越多,越想越气。不觉双拳骨凸,臂肉筋红。血液沸腾,烧得满脸通透。扯扯羊皮褂,拽拽圣旨裤,掏出对金杵,狂喝一声:“贱人看打!” 众淫秃来不及穿衣服,急急逃避,却早被太圣打成肉糊糊。惊得众秃贼不寒而栗,都不敢先走,只将左金脚和尚以及胸齐面瘦之女推出,众秃道:“此女名叫宋小来,是从敬法国来投奔左金脚的。他们两个狼狈为奸,逼迫我等乱了修行,实非我等所愿。”众秃心跳语塞,没有将心中所想尽皆说出,只是一再求饶。此时太圣魔气已生,求饶已晚。 但见他挥舞铁杵,使出泰山之力将一伙秃贼不分老**女,尽皆打成肉末,血干毛在,只是骨肉成泥。可怜: 只求一时之欢,换来灭体之灾。 有诗为证: 虫神庙里住龟精,败坏僧家戒定名。 无畏佛心逢盛怒,绝情铁杵起坟茔。 那太圣烈性上来,将地室毁塌,把虫神庙踏成平地。只顾泄愤,半空中金光一闪,那左金脚逃了出去。好太圣,收了铁杵。驾起白驹翼马顷刻而至。举起对金杵就打,左金脚急止之曰:“袁空幻,你不能打我,你难道不知我的底细么?”空幻料他必死,不急这一刻,只道:“龟孙,老爷给你编谎的机会。” 只听他道: 袁空幻你听我言,我的来历不平凡。 创世之际九灵元,尊神大战夺帝冠。 共工败触不周山,天塌地陷涌洪川。 天神自视为高贵,不肯牺牲使安然。 娲皇下界炼彩石,托清注气补云端。 复恐天堂难久固,欲寻天柱顶金銮。 当时我正出北海,利刃出鞘左足捐。 为酬大义赐金脚,往来迅速天地宽。 众生奉我是功臣,名利加身未有完。 人情权势皆所便,逍遥千年意放欢。 后台更靠日光佛,犯罪弥天也安然。 空幻空幻从我意,你我结拜成兄弟。 女子金钱何愁少,强如取经白费力。 你若把正义遮一遮,我便保你富贵通天如皇帝。你若不识好歹动一下,我便叫你求死不能无生计。 太圣痛骂道:“龟孙,你看清老爷是何许人?老爷一不需要后台,二不需要人情,三不需要权势。老爷所需的便是正义,龟孙你今日就是说破天也休想活命。”左金脚还为遇到过这种人,不禁苦笑道:“猿猴自古为同类,君不闻西天路上孙大圣,人情做给众妖魔。你看他老人家人缘那么好,一人有难八方支援。你呢?只讲正义,不讲人情,落得个孤魂野鬼。你今番把人情做给我,我与你结交,保你朋友满天下。” 这几句话戳痛了他的心,大喝一声:“揭我伤疤,汝命休矣!”那左金脚一看势头不对,登登左脚,金光一闪,飞出千里之外。好太圣,不慌不忙自腰间解下法绳,念了声“忍陀罗尼”的咒语,叫声“缚!” 左金脚便被法绳系住了脑袋,任凭如何挣扎,莫想弄得开。空幻举杵要打杀此怪,忽然日光下降,光芒四射,照得人睁不开眼。这真是: 莫谈正义能一切,逍遥还是人情好?。 不知来者何人,请看下回分解。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