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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单身汉》
第一章
我走出电梯,步下走道,打开门上漆着“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门。接待室里只有一位小姐在。我向她点点头,经过接待室,推开门上漆着“赖唐诺……私人办公室”的门。我的私人秘书卜爱茜趴在地上,正在追一小片被空调口吹来冷风,自她桌上吹掉的剪报。
剪报吹进了她办公桌底下的一角,爱茜一只手两只膝盖支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去抓。
“唐诺!”她叫出声来,一面想站起来,一面把裙子向下拉。
我从另外一个方向把剪报捡起,交向她说:“我来。”
她伸手来拿,但是我一眼看到了剪报上的标题,很快把它收了回来。这则新闻述及一个女人在她自己公寓,又被抢劫又被污辱。这是最近三个月来第三件,而且没有破案线索。女人被她自己的长丝袜套在脖子上扼死。
“这一类的还有吗?”我问。
“另外两件完全相同的我已经放进剪报贴簿了……唐诺,你为什么叫我做这件工作呢?”
“什么工作?”
“把所有西南部没有破的刑案都收集起来。”
“使你消灾避祸呀。”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魔手都是伸向懒人的。”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懒人。”她说:“你的合伙人柯白莎等你来上班已经很久了。”
“情绪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我已经二个月没见她如此高兴了。她简直容光焕发。”
“有人一定给了她五元钱。”我说。我走过她办公室……也是我私人的小接待室,进入我自己的办公室。看看桌上的信件,都是些无聊常规的玩意。我又走出来。爱茜坐在她自己桌子前,小心地把剪报贴进剪贴簿。
我停下来,自她肩前向下望。
她警觉地把她左手伸上来握住领口。
“别紧张,”我告诉她:“我不会偷看的。我是在看你的剪报。”
她说:“你站我后面,这样看下来,叫我紧张得很。”
“我从随便什么地方看你,我都紧张。”我说:“你保留这汽车旅馆偷看女人案子干什么?我告诉过你祗要警方急着想破的刑案。”
“我知道。”她说:“我是把他拿来看犯罪方法的。这是三天内第二次的偷窥案子了。二件都在同一个汽车旅馆。海滨的‘日泳’汽车旅馆。”
我念那一段剪报。圣塔安纳,灵心公寓,一位戴安妮女士在那汽车旅馆过夜。淋浴出来的时候邂逅一张压扁在一扇玻璃窗上的脸。她太紧张了,无法给警方有用的形容,但是警方从另一位受害者那里得到了十分详细的描述。那另一位是凤凰城一家美容院的郝海伦,她三天前在同一旅馆遇到了相同偷窥情况,说不定是同一个偷窥的人。
“常见的事,”我对爱茜说:“既然剪下来了,就贴起来吧。”一面走过她办公室,来到大接待室。我用大姆指向柯白莎办公室的方向一翘,两条眉毛发问地抬起来。我们的接待小姐摇摇头,表示她空着没有访客在谈话。我开门自己走进去。
柯白莎是一百六十五磅的压路机滚筒,大概有六十出头一点的年龄,闪闪发光的小眼睛,不饶人的舌头,天生亵渎神圣和敌视的个性。
“唐诺,”我才把门关上,她就开口了:“什么意思叫爱茜把报纸剪得鸡零狗碎的?”
“没事做的时后给她点事情忙忙呀。”我说。
“剪贴簿,胶水,不是一样要花钱的吗?”她说:“为什么不叫她把这些东西放进用过的信封去归档呢。会省不少……再说,要那些废物有什么用?”
“这是声东击西的好东西。”我说。
“什么意思?”
“当警方在某一件案子上逼得我们太紧的时候。我能挖一件有点像的案子出来,减少一点压力。”
“嘿!”白莎嗤之以鼻地说:“给你用过两次,你用出瘾来啦。第一,警察给你骗过两次了,他们再也不会上你当了。第二,从今以后,不论什么案子,我们再也不会和警方有什么纠缠不清了。”
“你怎么能那么确定呢?”
“因为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们的工作要回复到安定、安全、有理性的一面去。这本来是我的一贯作风,直到你这小子闯进来。奇怪得很,明明是一件普通常规工作,一到你手里七变八变就变出一个哄动大家的案子,危险八拉的和警察纠缠在一起,老使我觉得要给你送牢饭似的。
“在以前,”白莎继续说:“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也没有什么高血压的麻烦,不要说胃溃疡了。”
“你银行里存款也多了呀。”我告诉她。
“那也没有用,我要把这里工作情形回复到本来的情况!”她说:“我再也不要这种一次头的客户了。”
“什么叫‘一次头的客户’?”我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那些两条长腿,神秘兮兮的女人老是灯蛾扑火似的在你身边盘旋。她们每一个都是一次头的货。她们自己闯了祸,弄得混身麻烦,危险到火烧眉毛,跑到你这里来转弯抹角,甜言蜜语的……你看她们敢不敢来找我。半哩路之外我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货了。也祗有你,每次都会上她们的当,只要有两条腿,两滴眼泪和伪装的无辜,就行了。”
“好了,白莎。”我说:“一早起来争这个题目没什么意思,你吵着要见我,你要什么?”
白莎的脸淘气地笑了起来。“唐诺,”她说:“我们办到了。”
“办到什么啦?”
“开始引起我一直希望要有那种长期安全户的注意了。大的,重要的,有势力的大机构,聘请我们替他们做受敬重而没危险的工作。不再稀罕你替公司弄来的货。”
“再多告诉我一点。”
“他的名字叫孙梦四。”白莎说:“是孙氏综合保证投资联营的董事长。他的名字实在不够唬人。”
“嗯,”我说:“有点像搞大家乐的。”
“但是他命好。受尊敬得很。”
“他做什么的?”
“他自己做商业房产的调查工作。”
“土木工程师?”
“不是那一类调查。他选一块有潜力的商业地产,调查每天有多少车辆经过这里,多少人走过这里。然后看附近的地段有些什么已经在营业的店,来决定这里,当开设一个什么样的店,最高的租价应该定为多少。
“当他决定后,他跑去找房东,把地皮长期的租赁下来,由他造房子来出租,最后到期的时候房契也就归地主所有。”
“说下去。”我说。
“房子造好,他去找许多做生意有兴趣的人,来分租他的房子。月租当然足够他房子的回本和付地主租金,于是大家高兴。”
“除非做生意的人不能赚钱。”我说。
“会赚钱的。”她说:“这就是孙先生高明的地方。也是他成功的秘密。房子里要开什么店都经过调查,不随便出租给不合他意思的行业。”
“我想孙先生是讲究效率的?”
“那还用说。”白莎说:“十分的有效率。这种工作才是我们应该投入的。千万别再做这些冒险工作,在州立监狱前晃来晃去了。”
“谁在州立监狱前晃来晃去了?”
“上一件案子,你就如此。”
“乱讲,”我说:“宓善楼警官‘认为’我在州立监狱前晃来晃去,他把这个概念卖了给你。”
“不管怎么样。”白莎说:“这是件好事情,我们开始祗做正经工作,为大的公司做事。据说孙先生还有几块大的郊外小区。有一块在棕榈泉去印甸的路上,大概五哩的地方。”
“好吧,孙梦四要我们做什么?”
“像他的工作方式,”白莎说:“他的九九藏书
一切调查所得必须是非常保密的。”
“当然,”我说。
“但是,他守不住秘密。”
“为什么?”
“他不知道,他要我们给他查出来。”
“发生点什么事了?”我问。
“有一个他的竞争者,”白莎说:“叫杜汉伯。杜汉伯开了一家杜氏租赁评价开发公司。”
“又怎么样?”我问。
“最近好几次,当孙氏公司花了不少时间,金钱,决定了一块拐角地的价值之后,这些数九九藏书据好像自己长脚一样,到了姓杜的手里。姓杜的早一步用孙先生准备和地主开价稍高一点点的价格,把生意抢走了。”
“有可能杜氏的制度和孙先生一样有效。”我说:“再说都市地越来越少,两个人都看中相同的几块地是可能的。”
“事实并不如此。”白莎说:“做这一种调查,事先要得警方批准的。有一根像是水管一样的空气管要横在路面上,自动计算各型车辆的经过数。另外要99lib?请人站在路边数步行经过的人数。假如另一家公司在做相同的调查,是不可能不被发觉的。
“这一点我和孙先生讨论很久。孙先生坚称他们的资料被派司给杜氏公司了。他要我们查出来他办公室里的漏洞在哪里。”
“又如何?”我问。
白莎满面春风,用另一只手调整一下手指上钻石戒指的位置,眼睛看着发亮的钻石。“都处理好了。”她说。
“说呀!”我说。我知道白莎不喜欢跑腿的工作。我更怀疑,为了这一类工作,白莎肯不肯请一个作业员负责去跑腿。
“我们要用你来做饵。”白莎说。
“怎么个做法?”
“你在长春路迪奥街口有一块拐角地。”
“那太棒了,”我告诉她:“像是梦一样。我是办案赚来的?还是……你一点股份都不要?还是……你要了现钞,把地给我?”
“少耍嘴皮子,”白莎不耐地说:“听我说下去。孙先生会改变一些记录,使大家认为这块地已经详细调查过了。他的记录会显示超额的车辆和很多的徒步者每天会经过这个地方。这块地会标示是个开加油站的理想地点。
“孙先生的办公室里,祗有四个人有可能和姓杜的通消息。孙先生会用绝对机密的方法,分头和四个人谈起对你这块地的事。他会对一个人说你这块地每月值二百五十元租金,对另一个人说三百五十,另一个人说四百五十,最后对一个人说五百五十元一个月。
“你看,假如孙先生的疑心是正确的,姓杜的会派个人和你联络,出你一个价格。从他出价的多少,我们会知道是什么人把消息漏给姓杜的了。”
“你说他会到我们侦探社来找我,给我出……?”
“别傻了!”白莎说:“你暂时和我们侦探社脱离关系了。你是一个年轻,但是不必工作的花花大少。这块地不过是你名下房地产中很小的一块而已。你会住在一个很好的王老五公寓里,很有格调的生活着,看看球赛,跑跑马,漂亮女人堆里混混,不必热衷于赚钱。你已经有钱了。”
“公寓呢?在哪里?”我问。
“统统准备好了。”白莎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钥匙说:“这是孙先生在一家单身汉公寓所有的一套公寓房。你用你自己名字住进去,当然也不会故意太容易被人找到。”
“空闲的时候,我做什么?”
“有闲阶级绅士,空下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白莎说:“已经告诉过你可以看看球赛,跑跑马……他妈的,想起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做牛做马,而你去用公款看球,赌马,进出好餐馆!”
“我一个人?”我问。
“最好一个人,”白莎说:“尽量一个人,这样可以节省一点开支。”
“但是容易引起疑心。”我告诉她:“姓杜的不会上钩。我最好要有个女伴。”
“唐诺。”白莎说:“这件事你不可以在开支上捅个大漏洞。我好容易和姓孙的说好,他付你这个工作员五十元一天,另外他付公司一笔钱,为的是我替他设计了如此好的一个计划。”
“计划是不错。”我说:“假如管用的话。”
“一定管用。”白莎说。
“这只蛋要孵几天?”
“一个礼拜之内要孵出鸡来。”白莎说:“孙先生愿意负担你一个礼拜的开支。”
“开支不会便宜的。”我说:“去跑马,看球赛,带小姐出去……”
“小姐你个鬼!”白莎叫道:“你又不是百万富翁!你不过是扮一个对二百五十元到五百五十元一个月租金会有兴趣的光棍汉。别以为你是去扮盘丝洞里的猪八戒……”
“我们要付女人钱哪。”我说。
“什么!”白莎吼道:“付钱带女人出去吃饭?你说什么?”
“假如是商业性的,”我说:“你一定要付……”
“把你那个牛眼睛的女秘书带出去好了。”白莎说:“她眼睛老跟了你转来转去。看她那紧身毛衣,看她那低剪裁的上衣!老天……你给我滚出去。这件事不要弄得开支太大了。这是件正经事。这种事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工作。你要带可以把爱茜带出去。告诉她反正是拿办公室固定薪水,一九九藏书样做事。告诉她只能点便宜的东西吃。每晚上不可以超过两杯鸡尾酒。尽量要把开支降低!”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越快越好。”白莎说:“孙先生方面今天就把消息漏出去。”
“他怎么能确定,替他数汽车,数行人的工作人员,不会把消息漏出去?”
“因为这些人接近不到核心消息。只有四个人会知道地产的用途,及全部的资料。估计出来的租价,更是机密。”
“好,我去问问爱茜,看她在这种情况下肯不肯出没有加班费的差。”
“她会一跳跳起来……从她本来就开得太大的领子里跳出来。”白莎说:“老天!我早该想到。把她这种女孩子,放给你办公室来做秘书,早点晚点她的钩子会伸出来,这种女孩子是祗想找张长期饭票来养她的。要是你想要娶她的话,唐诺,你唯一能从这办公室得到的礼品是……一张早日康复的卡片。
“现在,你快给我滚出去,去工作!”
第二章
卜爱茜看看餐单,对我说:“我想我应该点三元二毛五的索尔斯堡牛排。”
我说:“为什么不试试五元五的菲莉牛排。”
“白莎要我们缩紧开支。”
“你也不能不填饱肚子呀。”我说。
“白莎也许想法不同。”
“体力还是要保持的。”我说。
“要体力干什么?”
“谁知道,”我说:“也许抵抗来侵的病菌。”
“你算不算是病菌,唐诺?”
“不是,”我说:“我阴险一点,是乘虚而入的滤过性病毒。还没有抗生素来制。”
侍者过来,我对她说:“两客菲莉牛排,七分熟。一杯曼哈顿,一杯不甜的马丁尼,虾肉冷盘,色拉用千岛调味料。”
侍者离开。
卜爱茜看看我,摇摇头。
“不要担心,”我说:“白莎会高兴的,我会记在帐上,两只汉堡,每只一元二角。其它的报在出租车费里。”
“白莎要看账单,而且会问你有公司车为什么要坐出租车。”
“我会告诉她,有人会抄下公司车码去调查的。我就告诉她我看见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
“唐诺,你能不能真正的告诉我,我们目前在做什么工作?”
“不行。这是高度机密。你的任务只是做我的女朋友。”
“我该算认识你多久了?”
“够久了。”
“够久如何了?”她问。
“够久做我女朋友了。”
“精神的,热情的,还是瞻望未来的?”
“每一次上车之前,你都看好地图要到什么地方的吗?”我问。
“至少我要知道什么地方一定要停车。”她说。
侍者把鸡尾酒拿来。
“酒可以抵抗病菌来侵犯。”我说:“我开车是没有停车信号的。”
她举一举酒杯,拿低一点说道:“前途无量。”
我们花了很久时间在吃饭上。我解释给爱茜听,白莎曾坚 持,我回公寓的时候,爱茜要跟我回去。
“之后呢?”她问。
“之后,”我说:“我问柜台有没有我的信,然后托辞在电梯旁请你上楼,你说最好送你回家。”
“不干。”
“不干?”
“为什么在大厅表演呢?”
“表示我是个健康正常单身汉。”
“多情种子?”
“我自己当然不便这样讲。”我告诉她。
“假如到时候我干了。跟你上电梯,又如何?”
“戏里没有这一幕,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她低下头在研究我的意思。
“再说,”我告诉她:“导演说我不要送你回家。这出戏白莎早已全部设计好。她认为有人会在大厅观察我。我要好好演,你不肯上楼,我叫辆出租车送你走路。”
“不和我一起走?”
“不。”
“那样不够绅士呀。”
“白莎那里管我绅士不绅士,只要有效率就可以了。”
“你受她管制?”
“一开始,我总是照她方法玩的。”我说。
卜爱茜一路在研究我讲的话,所以我们开车回公寓的时候大家没有吭气。
我走进大厅,走向柜台,问有没有我的信件,两人走到电梯口开始演戏。爱茜似乎要答应跟我上楼了。眼光淘气地一眨,她也见到了大厅的另一端,一位长腿金发女郎冷眼静静地在观察这边的这一幕演出。
“喔,上去吧。”我说:“不要扭扭捏捏。我也不过想请你喝杯酒而已。”
柜台职员故意装着忙东忙西,假装不注意我们,我看得出他耳朵伸出来有一尺长。
爱茜犹豫着:“我……我想我还是回家好,唐诺……我……”
我向她耳语道:“看见那金发的了吗?”
爱茜降低声音:“早见到了。所以我才想跟你上去。”
我大声叹口气,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回去。我给你叫车。”
“你不送我回去?”
“不行,我叫好车送你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要做。”
爱茜又好像想改变初衷了。我扶住她手,带她到门口,把她送进出租车,给出租车差不多的钱,告诉驾驶地址,轻轻吻一下爱茜,说声晚安,自己走回大厅。
金发的在里面等我。
“是赖先生吗?”
我看看她,一鞠躬。
“她不肯跟你上去喝杯酒?”
我看看她挑拨性的眼,又看看她嘴角翘得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肯。”我说。
“我肯,”她告诉我:“我有些事要和你讨论,上楼比在这里合适。你有苏格兰威士忌吗?”
我点点头。
“苏打水?”
我又点点头。
她和我一起走向电梯。
柜台职员迅速好奇地向我们一瞥,又假装瞎忙。
离开电梯,我把钥匙插进公寓房间门的时候,她说:“这家伙耳朵大得很。”
“谁?”
“楼下站柜台的。”
“他好奇而已。”
“他当然好奇,我向他问起你的时候,他从头到脚的看我。”
我说:“你不问我,他还是要看的。”
她大笑,自己过去在长沙发坐下。
我走进小厨房,混和了一杯威士忌苏打,自己做了一杯杜松子活血酒,回进客厅。
她两腿伸得很直,脚尖向前,在足踝部位交叉,露了很多的尼龙丝袜。她说:“你对我一定很好奇吧?”
“可能是你对我好奇。”我说。
“人嘛就是这样才会认识的,一会生,二会熟。”
“你有什么特别理由要和我‘熟’吗?”
“我想给你开个价,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你在长春路迪奥街有一块拐角地空着?”
“有又如何?”
“我倒是有一个好建议……不知你自己有没有主意?”
“我这个人主意多得很。”
“我是说对这块地。”
“一定要指这块地,我也有不少主意。”
“有没有想到过出租?”
“出租?”我说:“我倒是想造一个什么赚钱的建筑物。”
“那会花很多钞票的。”
“你是搞房地产的?”
“可以这样说。我是抢帽子的,我把合适的人凑到一块儿去。”
“你想把我和什么人凑在一块儿去呢?”
“目前是和我自己。”
“配得很好。”我说。
她说:“长期租赁这一块地,每个月四百六十五元。租约满期的时候,造在地上的建筑物也归你所有。”
“四百六十五元,”我说:“这倒是真巧,有人出……我是说才有别人给我出过一个价。”
“我知道。”她说:“四百五十元,我们多出十五元一个月,十五元一个月是一百八十元一年,一年多一百八十元可以买不少东西。”
“像什么?”我问。
“像买花……”她说:“给乘出租车回家的小姐,也可以付出租车费……假如她每次都不肯上楼的话。”
“假如她改变意见呢?”
“一百八十元在手,总比没有好多呀。”
“我是该想一想。”我说。
“要想多久?”
“想到我有了决定。”
“我的朋友有很多地在考虑,所以要尽快可以知道。”
“多快?”
“明天。”
“时间不是太紧凑了吗?”我问。
“时间当然紧凑,”她说:“所以我才会来找你,有人找你想在那地上设个加油站。我的人正好也看中了那拐角地,我的人倒不会十分在乎地的租赁价格,主要是防止对手有的汽油卖出去,不使他们多一个加油站。”
“所以他们让你那么晚在这里等我?”
“他们付我钱,叫我和你联络。”她说:“我问柜台知道你出去了,我和职员讲好,你进来的时候叫他指给我知道。你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进来了,我当然不来打扰,假如她听你说的话,我只好明早再来了。但是她没有,所以……我讲的是老实话,希望你别见怪。”
她变换了一下姿态,把两只脚换一个方向架起来,笑着说:“别把我意思弄错了,唐诺。我也不是大闺女,也不是随便的人,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我说。
“凌佩珠,”她说:“自己是自己的老板,不受任何人控制做生意。
“你看,你有一块拐角地,我们给你一个开价,只给你考虑到明天的中午,也不会再涨价,也不会反过来不认帐,别人也许给你四十八小时考虑,但是我们只给你十二小时,明天中午为止,懂吗?”
“你怎么会都知道的呢?”
“因为这是一个高竞争的行业,我们对我们的同行冤家当然要了解才行,这件事的经费计算我不了解,对什么公司已经给你出价也不了解,不过我知道真正的背景是两个大石油公司的竞争,我的人代表的公司,不愿意来找过你的人家再多一家加油站,再多卖出去一加仑汽油。”
“所以你出价……?”
“四百六十五元。”
“能不能四百七十五元?”
她摇摇头,看看我的表情,快快加一句道:“我想是不行的,我可以替你问问看,也会再告诉你,但是我相信没有这个可能,四百六十五元是最高价了。”
“我们须要有律师给我们起草和合法化。”九九藏书
“那当然。”她说:“但是你可以随便写张同意书来敲定,然后我们请律师来办手续。”
“我看一个人要付这样高的租金,卖汽油可有得卖了。更何况还要造加油站的钱……”
“这种烦恼你可以留给我们。”
她喝完杯里的酒,站起来,手放在臀部顺一顺裙子的皱纹,挑逗性地一笑:“要不要陪你出去吃些宵夜,回来决定这一次的交易。”
我说:“我还在想我给你的建议。”
“什么建议?”
“四百七十五元。”
“.99lib.喔!这个!”
“这个。”我说。
“假如你说我们出四百七十五元你绝对接受这生意,我就同意你努力试一下。”
“我不能这样答应你,我要等你先提出这个价钱。”
“我们不喜欢给你一个价钱,你又跑到另一面去哄抬物价。这不是为商之道,我现在已经给了你一个价格了。”
“不干拉倒是吗?”
“我倒没99lib?有这样讲死。”
“老实说。”我说:“我目前不愿接受,我能不能明天早上告诉你……十点钟如何?”
她笑着摇摇头说:“暂时说我会和你联络,唐诺……你几点钟起来?”
“七点半。”
“七点半到八点你会做什么?”
“刮胡须,吃早餐。”
“打电话?”
“也许。”
“我不喜欢这样,”她说:“我的人也不会喜欢这样,所以,我说我最高出价是四百六十五元。”
“十点钟你会打电话给我?”
“这样好了,我告诉你。我会在明天中午到明天晚上之间打电话给你,到那时你把情况告诉我好了,我要说再见了。”
她安闲轻松地走向门口,我替她把门打开,让她走进走道。
“再见了。”她说。
“再见。”我说。
第三章
早上,我走进办公室,卜爱茜向我看着。
“金头发等到你了吗?”她问。
“等到了。”
“我不干的,她干了。”
“这倒没有。”
“是你不准我上去的。”
“你说最好还是回家。”
“你把话塞进我嘴里,再叫我吐出来的。”
“我那个时候只想到那金头发。”我说。
“那才是真心话。”她反击99lib.道。
我改变话题说:“今天有什么大案子99lib.吗?”
“我正在看那件凌虐强暴案中,女主角指认错误的事。”爱茜说:“可怕极了。.99lib.”
“这件案子很可怕吗?”
“不是。”她说:“我说这指证太可怕了,受害者绝对有把握地指证了那男人,要不是警方为别的案子捉住真凶,这家伙又承认了的话,这个人真的会有冤无处申了。报上有两个男人的侧面相片,我看连一点点相似点也没有。”
“我就知道,”我告诉她:“有一天有人会觉悟到环境证据说不定比目击证人可靠得多,尤其目前他们用来做指认的方法。”
“目前他们用的方法有什么不对呢?”
“受害的女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警察先带一张照片进来给她看,然后问她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这个坏蛋,她说有可能,警察告诉她这家伙本来有个不在场证明,但是一查恰变成靠不住,他们确信是这家伙没错。她也如此想,几小时后,他们把这个人带进了病房,床上的女人大叫,遮住自己眼睛,哭着说就是这个人。”
“不这样指认,还有别的方法吗?”爱茜问。
“应该找几个身材差不多的排列成行,由证人来指认。”我说:“不是列队里挑出来的指认是一毛不值的,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作弊的,有的时候他们是故意的。”
“谁作弊?”
“警察。”
“为什么?”
“因为,”我说:“警察不但负有去捉罪犯的责任,同时他也要预防罪案的发生。他们相信了一个人是有罪的,他们自己把脑子关闭了。只找对他不利的证据,不找对他有利的证据了。他们鼓励受害者和他们有相同的看法,暗示着帮助受害者找出那一个特定的人出来……还有什么特别的案件吗?”
“都是一大堆常见小案。”她说:“你不会叫我去收集……”
“凡是刑事案每家报纸在报导的,都要留下。”我说:“单独一件的案子,没什么意思。我真正有兴趣的是尚未侦破的悬案。”
“一旦后来侦破了呢?”
“在剪贴簿外面加个标示条,‘被捕’,‘审理中’,‘已定案’,等等。”
“过不多久办公室怕装不下这些剪贴簿了。”
“我们真的有一天会用得到它的。”我告诉她:“警察一旦认定了的事,他们眼睛是瞪直的。”
“你是指他们可能会这样看我们的客户。”
“有可能。”
“你怎么能改变他们想法呢?”
“没有办法,”我说:“问题就在这里,没有办法。唯一可以办到的是把你自己的车子,开上他的单向行车轨道上,准备撞车。”
她说:“唐诺,我觉得你一直有最令人无法同意的想法……最卑鄙的手段……”
“停……”我说:“你越来越像白莎的口气了。”
“他奶奶的。”她故意学白莎的音调说了一句白莎的口头禅。
我向她笑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十分钟之后,我带了报告走进柯白莎的办公室。
“出价是四百六十五元。”我说。
白莎的小眼发出亮光,“那就结了。”她说:“一下就把走漏消息的捉住了。”
“是谁?”
白莎拿起一张纸,上面有姓名和数字。“是石依玲。”她说:“石依玲参加这个公司不久,是孙梦四和他资浅合伙人林敦肯的通用秘书兼接待员。”
“现在,我们怎么办?”我问。
“由我打电话给孙梦四先生,告诉他这些消息是由什么人走漏的。”
“收他多少天出差费呢?”我问。
“两天。”
我说:“白莎,你会不会觉得太容易了一点?”
“什么太容易?”
“破一个案子那么容易,简简单单的。”我说。
“所有案子破起来都是简单的,假如你会用脑子。”
“还有什么人知道这笔交易?”
“没有人了,受嫌疑的人只有四个,我叫孙梦四给每一个人一个不同的数字。他弄了四份汽车经过的假文件,每件有个估价,付税,营业估计等等。”
“我不喜欢。”我说。
“为什么不喜欢?”
“太容易了。”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了?”
“你准备一切归罪于石依玲了?”
“我只向我们雇主报告。”
我说:“你等于是把她饭碗永远的打破,她会因为泄漏机密资料解雇,她再也拿不到推荐信,永远也找不到好的职业了,任何雇主知道这件事,不敢再……”
“少给我这样多同情心,”白莎说:“她活该。”
“好吧,”我告诉她:“公寓怎么办。”
“留它一个月。”白莎说:“必要时你可以用那地方做你的小公馆,但是不要使它影响你的工作,这也是我们和孙先生的约定,孙梦四事实上不止拥有这套公寓,整幢房子都是他的,但经过一个傀儡公司控制这财产,你的房间在记录上房租已经付了三十天了。”
“还要不要扮成花花公子样子呢?”
白莎的脸泛成猪肝色,她说:“假如你是想问你还能不能每晚带了你那个牛眼女秘书,用公款去吃饭。回答简单得很,现在开始已经没有开支费了。”
“唉,有开支费的时候真是过瘾。”我说:“有的公司会使它拖一拖的。”
“拖多久?”白莎问。
“拖到他们确知发生了什么事为止。”我说。
“不行,”白莎说:“你现在去把昨天的开支给我列出来,我马上可给孙先生看。我自己也有兴趣看看你到底一晚上花了多少钱?”
“有关于开香槟的事,我警告过爱茜的。”我有这么回事的说。
“有关……有关……什么?香槟!”白莎气得说不出话。
我走出去,把门关上。
第四章
卜爱茜一只手拿了把剪刀,一只手拿了张剪得不规则形态的报纸,抬头看着走回来的我,她问道:“白莎怎么说?我们还在办那件案子吗?”
“你自己吃你今晚的晚餐。”我告诉她:“白莎在生气。”
她做了个鬼脸:“你该给她批注一番的。”
“白莎岂是这种人。”我说:“那个偷看女人洗澡的怎样了?”
“没消息,你当有点良心,那能每天出来偷窥。”
“我就会。”
“我应该想得到……看你从后面朝我领子里看的馋相。”
“领子是领子,”我说:“淋浴出来的女人是一丝不挂的……你给我看看这个人的样子,假如有点像我的话,也许今晚我就找点事给警察做做。”
“喔,你!”她说:“你又有什么鬼名堂?”
她把剪贴本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这是第一位受害人郝海伦对那个偷窥者的形容。”她说。
“她是凤凰城的一位美容院工作人员,是吗?”
“是的。”
“说说她形容的人是怎么样的。”
爱茜自剪报上念道:“是一位年老男人,大概四十八岁,体型突出,扫帚眉,完全不像你,唐诺。”
我笑笑说:“也许那晚上她淋了两次浴,昨晚回家有人跟踪你吗?”
“鬼也没有,我不断从出租车后窗向回望。唐诺,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做一个好侦探,每次我要跟你办案子,我总疑神疑鬼觉得背后冷冷的。”
“不办案没有这种感觉?”我问。
“少斗嘴了。”她笑着说:“进去把我给你堆在桌上的信件回一下。”
“回信是最无聊的事,因为别人给你信,所以你要回信,这样恶性循环,有一天白莎看到我们邮票开支那么庞大准会跳脚。”
我走进办公室,拿起爱茜准备好要我看的信,除了一些必须处理的小事外,没什么特别的,我叫爱茜把速记本准备好,开始工作。
第二封回信工作到一半,办公室门打开,柯白莎进来,不太高兴地看看爱茜交叉着的双腿。
我疑问地把眉毛抬起来。
“孙梦四,”她说:“他在我办公室里,要和你谈谈,我告诉他工作结束了,但他仍要见你。”
我看看爱茜,说道:“爱茜,说不定今天晚上我们又可以用公费逍遥一下了。我们可以去用餐,但是这一次我们千万别用进口香槟,好好选一瓶我国自己……”
“进口香槟!”白莎大叫道:“昨晚上你们到底还做了什么?”
“布好一个陷阱。”
“老天,”白莎说:“早知如此,我请一个女临时工还可以省点钞票,就因为你和你的女秘书绞麻花一样……”
爱茜急急打断她说话道:“柯太太,他是在开玩笑的,我根本没见到什么香槟。”
白莎怒向我道:“你浑蛋自以为幽默,总有一天有人把你脸都打烂。”
“又不是没有过。”我说。
“有是有,但一点教训价值也没见到,跟我来见见这个人吧,你给我记住了,这种生意是我多年梦想不到的,你那些喜欢刑事案件的做法,只会叫我胃溃疡加深。”
“什么刑事案件?”我问。
“还问!”白莎生气道:“想想最近几件案子,本来都是没有危险的小案子。你进去七混八混就变出一个尸体来,算你这个小杂种脑筋好没有给捉进去坐牢,但是都是够险的了。有一天你一滑脚,你会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号码。到时你有的是时间,不过没有丝袜看了。”
白莎含义深长的看看爱茜,爱茜把交叉的腿放下,把膝盖合在一起。
白莎转身,大步离开我办公室。
“我想白莎对我有成见。”爱茜说。
“这是个合伙事业。”我说:“你绝对有保障。”
“总有一天。”爱茜说,两眼看着白莎才离开的门。
“无论如何,”我说:“老天是公平的,白莎对你有成见,但是我越看越顺眼……”
爱茜做了一个要把速记本摔在我身上的动作,我乘机跟了白莎出去,经过接待室到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孙梦四大概四十多一点,稍有些伛偻,长鼻,戽下巴,非常锐利的眼神。他有个小习惯,喜欢把头稍稍低下,眼光自浓眉下集中地看出来。这时候,不论外界是什么光线,他的瞳孔好像总是针孔状的。我想象得到,在他这样凝视之下,很多他的下属都会畏缩的。
白莎说:“孙先生。这位是我的合伙人赖唐诺。”
孙先生给我一只多骨的手,有如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不过他握起手来倒是很有力的,两眼向我直视。
“赖先生。”他说:“幸会。”
“孙先生,久闻了。”我说,大家坐下。
白莎开口:“我已经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孙先生了,但是他还是不太满意。”
“我只是不相信石依玲会欺骗我。”他说。
“对不起,不知能不能问,为什么不相信她会欺骗你。”我问。
“因为她看来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安静,有效,同时又充满活力,她……总之她是个淑女,但……她是有人性的人。”
“多大年纪?”我问。
“我来之前没有看她人事数据。”
“你常见到她,估计有多少岁呢?”
“喔……大概,我看二十六,二十七。”
“白莎向你解释过,为什么她认为消息是石依玲泄出去的。”
“是的,她对我解释过。这本来是计划的一部份,事实上只有四个人有泄密的可能而依玲是其中之一,我给每一个人一个不同的数目字,表示我愿意付的租金限度。”
“这件案子你如何归档的?”我问:“管档案的会不会发现有几份不同的数目字?”
“不会的。”孙梦四说:“我的合伙人,公司的副董,林敦肯把资料锁在他桌子里,任何人要找调查资料的话,会在档案里见到资料由副董借出的纸条。”
“那么林副董也是知情的。”
“他当然要知情。”孙说:“没有和他商量,我不会作这种处置的。事实上,发现我们有内奸后,一切的处置我们两个都是共同研究的。”
“为什么杜汉伯不自己去搞自己的地区,一定要抢你的地盘呢?”我问。
“说来话长。”他说:“杜汉伯是他公司的头,但没有控制的股权。公司本来是合伙的,两位合伙人都死了,在两个人死亡前,公司已经合组完成了。杜汉伯现在占三分之一股和公司的经营权,但是随时可以被人一脚踢走。他想把公司开支缩到最小,但是成效要好,他们股东大会马上要召开,杜汉伯希望能再管理公司五年。”
“你对他似乎知道很多。”我说。
孙梦四把他两只眼睛藏在浓眉下面说道:“我是特别花工夫刻意对他了解的。”
“好吧,”我说:“你还要我们做什么?”
“第一,我要你们百分之百确定。”他说。
“确定什么?”
“确定你们收了钱给我的结论,确定消息是如何漏出去的,杜汉伯如何得到的。”孙梦四说:“我现在承认,一切表面证据指向石依玲,你可以现在忘记其它的人,但是集中精神在她身上,找出她背景、历史。必要时派人跟踪她,看她有没有和杜汉伯或杜汉伯的代表见面……但我不要她知道她被跟踪了或是被怀疑了。
“赖先生,我说的你清楚了没有?”
我点点头。
“现在,我再问另外一个问题。”他说:“代替杜汉伯来向你开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名字是凌佩珠。”我说:“她自己并没有说代表杜汉伯。”
“当然,她不会。这名字我没听见过,怎样一个人?”
“凌佩珠,”我说:“蓝色发亮的眼珠,金发,应该是二十八岁左右。长腿,走路很好看。她……”
“我的兴趣不是美不美,我是想看她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比一般女人平均高一点点,”我说:“也不高得出奇,身材好,厚嘴唇。”
孙梦四苦思着,不出声七八秒钟,慢慢地摇摇头。
“我把杜汉伯身边我想得到的女人都和你形容的做了一个比较,没有一个有一点点相像的。”
我说:“你记住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说,开价是姓杜的开过来的,凌佩珠只说她是代表她的客户。”
“除了杜汉伯不可能是别人。”孙梦四说。
“即使如此,也只是你的结论,不是我们的结论,一切决定也由你自己负责。在我们对凌佩珠完全了解前,我们是不负责的。”
“好,你们就给我也调查她,”孙梦四说:“看她是和谁联络。”
“这些都要花你钞票的。”我说。
“当然,”他暴躁地说:“柯太太早就对我说过,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多重要,我的办公室里要是有漏洞,我一定要查它出来。”
“假如不是石依玲?”我问:“假如有人故意做成如此来害她的?可能吗?”
“我看不出怎么可能的,根本没有别的解释……但……”
“假如你已经确定是石依玲,我们就不必向这方向调查了。”我说。
他向我做个尴尬的笑脸:“我懂你意思,赖先生……不过你们还是继续,不要留一块石头没有被翻过来看一下,免得自己疑神疑鬼,我要答案,我要事实。”
他和我握手,他握住白莎的手鞠躬,他说:“柯太太,你是一个女强人。”
于是他离开我们。
白莎对着他离去的房门愉快地笑着,她转向我问:“为什么你把林敦肯拖进去?”
“我没有呀。”
“还说没有,你不断暗示有人可能故意陷害这石依玲,又强调林敦肯有这些资料。”
“就算如此,”我说:“他为什么不可以拖进来?”
“倒也没有。”她说:“只不过我们已经知道我们要的是石依玲,她是个骗人精,诡计多端地埋伏在孙家公司里做间谍。”
“你好像已经确定是她了。”我说:“单纯是因为你想出的这个诡计,又正好凌佩珠开了一个最接近她知道的价格。”
“这还不够?”白莎说:“任谁都会同意这已经足够证明了,你是妒忌我想得出这个计划才吹毛求疵的,要是这是你想出来的鬼计,你会说这是铁定的。”
“我不会想出这种计划的。”我说。
“我知道你也想不出这种计划来。”白莎说:“你会坚持逐一单独拜访的,你会面对石依玲坐着,假如她聪明的话,她只要像爱茜那样把两只腿一交叉,说几句阿谀的话,你就连去见她的目的也忘了,她说什么你都信了。”
“有得看的时候不看,连老天都会不高兴的。”我说。
“你给我快点滚出去,找找看石依玲搞什么鬼。”白莎说:“照我们雇主的命令,把属于她的石头都翻过来。”
“你是不是叫我仍旧扮一个花花公子,住在公寓里?”
“没有特别授权你可以因为这件事花公款,至于租金,当然是一个月全付过了的。”
“但是孙梦四有指示要我对凌佩珠下点工夫。”
“工夫不要下过头了。”白莎冷冷地说。
我回自己办公室,向爱茜笑笑。“我看今晚上你只好自己弄饭吃了。”我说:“我们客户对昨天晚上在大厅里的金头发有兴趣,要我刨刨她的底。”
“我看你用个金钢钻刨子,效果会好一点。”爱茜酸溜溜地说。
第五章
跑腿工作是私家侦探日常作业中最无聊,最费时的一面。
我整天都花在跑腿上。
我拜访孙先生,请他带我去他公司人事部门,找出石依玲当初申请工作时的人事数据。
她以前干过四家别的公司,我一一抄下来,开始展开调查。这些公司都对她品行有极好的推介,但是这里面有一段空白。三年之前,有十八个月,显然她没有工作,也没有资料查得出她去了那里。
我抄到她社会生活保障制度号码,开始查她那一段时间的情况,有的数据当然私家侦探是不易获得的,但是找对方向的话,还是弄得到的。
下午三点三十分,我已经得到我要的数据,那个十八个月的空档,她是在替杜汉伯工作。
留下了一个大问题,在她申请替杜氏工作后次一个工作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填上替杜氏工作的经历呢?为什么此后就好像忘了替杜氏工作过一样,是不是因为不忠,被开除的呢?
显然并没有任何公司人事部门对这一段真空时间发生过疑问或调查过。
下午四时,我回到办公室。
卜爱茜说:“有封电报是给你的。”
我打开:
‘石每月月底收取神秘来源支票一百五十元,向孙报告前,该查清事实!别做傻瓜,朋友的朋友上。’
我读了又读好几次。把电报放入口袋内。
“今晚有约会?”爱茜问。
“没有约会,但是你还是自己吃饭。”
我离开办公室,来到电信总局,查知电报是从好莱坞支局发出的。
我把电报归档于待办案件,一个人出去吃饭,回到我新公寓一个人看电视。
九点三十分,电话铃响起。“有一位凌小姐问你能不能业务拜访几分钟。”职员说。
“问她肯不肯上来?”我说。
过一会,职员说:“她已经上来了,赖先生。”
我走出房门,到电梯旁接她。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美女,今天怎么了?”她问。
“我不知道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想你们一定还会在一起,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
“那你为什么会来呢?应该打个电话试试,万一扑空呢?”我问。
“喔!对我言来,走过来也一样方便。”
“你是说你就住在附近?”
“我是说运动运动,我在减肥,在注意我的身材。”
“现在也变了我的习惯了。”
“什么?指运动?”
“不是,是指注意你的身材。”
她大笑,“好了,唐诺。”她说:“玩笑开过了,现在可以邀我进去,给我弄杯苏格兰威士忌加冰块,不要太浓。”
“为什么不要太浓。”
“不该讲的话可以保持不讲出来。”
“不该做的事可以保持不做吗?”我问。
“我们人都有困难的,你呢?”她笑出声来。
“我是靠不住的。”
“我看所有人剥掉皮,里面都一样的,那块地怎么样,唐诺?”
“什么怎么样?”
“你还没有和另外一批人敲定吧?”
“没有。”
“肯租给我吗?”
“也尚不见得。”
“好吧,”她说:“我看我还要下点工夫。”
“像什么工夫?”
“借一点酒力,鼓励你带我出去跳舞。”
“你喜欢跳舞?”
“喜欢和有希望的生意人跳舞。”
“为什么不简单一点把价格提高?”
“你为什么不降低一点?99lib?要求呢?那块地空着也是空着。”
我看看她说:“你看我空着,并不表示我没有计划。”
她笑言道:“去替我弄苏格兰酒来……我看你是下手很快的人,跳舞如何。”
“我希望能集中精力。”
“跳舞可以帮助你集中精力。”她说。
“相同的,也可以使我脑子对价值感减低。”
“否则我为什么会游说你和我跳舞呢?”
她从长沙发站起,走向一具书架,东摸西摸,发现一批书是假的,书后藏有立体身历音响一组。
“我是说嘛。”她说:“这具书架对你这种品调的公寓言来有点格格不入。”
她选了卷录音带,放进去,按钮,把小的椭圆地毯向墙角一踢,跟了音乐转一个圆圈,把二臂向我伸出来。
我和她一起跳舞,她像一根蜘蛛丝……夏日炎阳下在屋檐的一角随风飘荡。
一曲华尔兹过后,她说:“你舞跳得非常好,唐诺。我们换个快点的,我最喜欢跳快华尔兹了。”
“你也喜欢苏格兰加冰块。”我说:“我去给你拿。”
“这个我到并不太急,这带上还有个快点的。”
她拨弄了一下,找到了她要的另一支较快的。
我们跳舞,又跳完了一曲。
她吻我,很长的一个吻。
“现在,”她把我放开,关上音响,说道:“我可以要我的苏格兰加冰块了。”
我对了两杯酒,我们坐下喝酒,她把二腿伸直交叉,脚尖一直还在跳刚才那支华尔兹。
“你喜欢我吗,唐诺?”
“嗯哼。”
“你为什么不肯让个步,把那块地租给我这一边的人……我不是在求你吗?”
“我觉得我坚持一下,可以有更多的收获。”
她眼光变得无情,“这种想法错了,我可以给你的都给你了。”
“我不是指你给我的。”我说:“我是指你一方的人能给我的地租。”
“噢,那有商量余地。”
“多少余地?”
“你要多少?”
我说:“对方的人也是志在必得,我要租给出钱最高的一方。.99lib?”
她蹙眉道:“对方还没有……”她突然停住话头,好像要把她说过的话吞回去似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没有?”
“他们有吗?”
“我曾做出要上钩的样子。”我说。
“但是我已经准备给你咬一口了。”
“事实上,”我说:“海里有的是别的鱼,都会和你想捉的一样大,一样新鲜。”
“我知道。”她说:“但是一鸟在手,总是比二鸟在林好。”
“我是在手的一鸟?是吗?”我问。
她抬头向我,“你说呢?”她问。
我说:“我想我受你的影响已经太大了,我怕我会滑倒,摔在地上受你摆布。”
“这样还差不多。”她说:“我最怕有一天,‘再努力’男人也不受我摆布了。”
“我至少用力挣扎了。”我告诉她。
“而且很用力……你说同意了?”
我说:“不是你来,这件事根本不可能谈得拢。但是我有个感觉,我一说同意,我们就会拜拜,再也见不到你。”
“老天,你不见得想用这块地娶个老婆回来吧。”
“我要继续维持目前的态度,至少你会多来看我几次。”
“有一天我的朋友告诉我另外有块地,不见得比你的地差,我也会拜拜的,不再见到你。”
“永远,不再见面?”
“永远,不再见面。”
“我要打个电话。”我告诉她。
“没人阻止你。”她说。
“你在阻止我。”我说。
“为什么?”
“我不要你听到。”
“好。”她说:“我去补点妆。”
“我到大厅去用公用电话。”我说:“你不必客气,可以留在这里,要酒可以自己倒。”
“我会翻你东西,唐诺。”
“欢迎。”我说。
我走出公寓房门,乘电梯下楼,大厦门口有辆出租车在,我递二十元钱给驾驶。
“要干什么?”他问。
“把计程表倒在等候上,”我说:“再开前面一点就停在门的最前面,你自己到柜台前去等着,五分或十分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信号,一个金发长腿的妞会下来,我想知道她去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犯法的吧?”驾驶问。
“根本完全不是。”
“假如她发现我在盯梢,又如何?”
“你转身回来,否则再盯也没有用,她会开一夜车把你汽油耗完为止。”
“小心点,可能她不会知道。”
“当然。”我告诉他:“我自己也是专家。”
“干了,只要你了解有的时候不是一定可办到的,我怎么向你回报?”
“我了解。”我说:“我住这公寓,找赖唐诺就可以了……注意不要让职员知道我们间的事,女的一进电梯,我会打电话楼下职员,说在等的出租车可以不必等了,这样你就知道了。”
“万一她要我送她走?”
“我认为她自己有车,万一她要坐你车,比跟踪又方便多了。”
“照样向她要车资吗?”
“当然,否则西洋镜戳穿了。”
他把二十元收下,我回我的公寓,经过柜台时职员刻意地偷看我一眼。
进了公寓房间,凌佩珠向我说:“我干过了,唐诺。”
“什么?”
“翻过你的私人东西了。你才住这里不久,是吗?”
“是的。”
“看来你一只皮箱就可到处流浪了。”
“不是顶逍遥的吗?”
“单身汉住宅不会如此的,你还有一个窝在哪里?”
“谁说我还有一个窝?”
她大笑,“我敢说你另外有二、三个像这样的窝,各有一个藏娇。”
“像你所说那么大开销,我只好把那块地租给出价最高的人了。”
“你有些地方真怪,”她说:“我真弄你不懂了。”
“我也一样对你有好奇呀。”
她走过来,两只手放在我两肩上,把头仰后直视我双眼:“唐诺,租不租?”
“可能。”
突然她态度改变,把双手放下,站后一说道:“什么时候会有一定回音,唐诺?”
“什么时候你肯提高到你最高出价?”
“我已经出最高价了。”
“包括奖品?”
“奖品和交易无关,万一有奖品也是基于友谊。”
“我们的友谊如何可建立呢?”
“你和其它女友如何建立友谊的?告诉我别的住处在哪里。”
“我并没有金屋藏娇,假如你是在打听这一方面消息的话。”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漂亮妞,如何?”
“我又没有为她造金屋。”
“没有?”
“没有。”
她说:“唐诺,我告诉你一点事实,她在爱你。”
我大笑道:“你要再了解她一点,你就知道你的结论有多荒谬。”
“我认为我了解她了。”她说,突然转身,又说道:“我要走了,我明天会给你电话的。”
“打到哪里?”
“这公寓。”她说:“怎么啦?还有别的地方?”
“我比较是……进进出出的。”我说。
“假如你外出,留个消息给我。租或是不租。”
“你会提高些租金吗?”
“不会。”
“我有心要接受的。”
“等于没说。”她说:“有心要做件事是冲动的想法,冲动是暂时的,我明天给你电话。”
“有地方我可以和你联络吗?”
“目前没有。”
“合约完成之后呢?”
“也许。”她狡猾地说:“我也有心接受。”
我送她到门口,打电话给楼下职员,希望来得及在她离开电梯前,消息到得了拿我二十元的计程驾驶。
电话响了一、二次,我如坐针毡,脑子里在计算电梯下去的时间,最后职员的声音说:“哈啰。”
我说:“有个计程司机在柜台前等我,告诉他回去吧,电梯在楼下吗?”
“有客人在用,喔,快下来了。”
“没关系。”我说:“请偷偷告诉驾驶,不要提姓名。”
“是的。”他说,把电话挂上。
我坐下来,等了二十分钟,电话铃响。
我急忙拿起来。“哈啰。”我说。
“我是你的出租车,那小姐聪明得很。”
“怎么啦?”
“我离开大厅,她正好跟了出来,她问我能不能载客,我说现在可以了,我告诉她我等一个生意,结果泡汤了。多半地址弄错了,她高兴地进车说去公路总站,你知道总站是怎样的,我们出租车有一定的下客位置,警察管制很严,下完客立即要离开,绕过一个大圈才能到上客的地区或停车位置。
“我带她到车站,收了她车费,让她下车。我冒个险,把车子靠边,跟了她进去。”
“她做什么?”我问。
“直接走到出租车上车处,跳上一辆车就走了。我都来不及看那出租车车牌,而且我的车还停在不准停车的地方……”
“二十元有剩的吗?”我问。
“剩很多。”
“都给你做小费。”我说:“但是请你告诉我一件事,我打电话楼下职员,他告诉你我的意思。你想想看:那时候她在大厅吗?”
“不在。”
“你开始离开时,她在大厅吗?”
“没有,我站在门口时,电梯才下来。开门要一、二秒钟,她正好见我出门。”
“她停下来和职员讲话了吗?”
“没有,她一阵风一直走出大门。向街道左右一看,见到我的车子,问我有没有空。”
“我真不懂。”我说。
“我也不懂,”他告诉我:“但是事实如此呀。”
“好吧。”我说。
“有一点点机会,我可能替你找得到那辆带她走的出租车。”他说:“那女人漂亮,一个人从长途的公路局出来,没带行李,没人接,蛮抢眼的,大家会记得她。”
“那不过是浪费时间。”我说:“多半她叫车到城里大旅社,前门进,后门出,又坐另一辆车。”
“这小姐一定知道有人会盯她梢。”他说。
“大概吧,二十元不要赌掉了,好好睡一晚。”我告诉他。
第六章
已经查明电报是从西区一个支局发出来的,我第二天早上开了公司车,十一点钟到了那里。
一个男士在支局后面使用电传机,一位年轻小姐笑着向我,“能帮你忙吗?”她问。
我把电报给她看。
欢迎的脸色自她脸上褪下,换上了赌徒打扑克出价时的脸色。
“怎样?”她问。
“我收到这封电报。”
“你是赖唐诺?”
“是的。”
“柯赖二氏的?”
“是的。”
“有证件吗?”
我把驾照给她看。
“要知道什么?”
“什么人发的?”
她说:“用这种匿名发报的,我们会叫他留下地址,只是供万一有回电时用的。”
“我有没有资格可以看姓名地址?”我问。
“看了也没有用。”她说。
“为什么?”
她说:“发了电之后,我看过登记簿,根本没这个地址,姓名也在电话簿里找不到。”
“你倒是十分小心谨慎的。”我说。
“我们有我们的规定,赖先生。”
“是的,”我告诉她:“我有我的困难,也许你的规定可以帮我解决困难。”
她想一想,又仔细看我一眼。
“你做什么都依照规定的吗?”我问。
她向肩后在工作的男人望一下,抬头看我,“不见得。”她说。
“这样好一点,”我告诉她。
“好多少?”
“好多了。”
“能帮你什么忙?”她低声地说。
“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这封电报发生疑问?你为什么要看发报人登记的姓名地址?”
“只是好奇,”她说:“并不是疑问。”
“为什么?”
她考虑了一下,又向肩后看看。
她说:“我以前见过这位发报的年轻女人,她不记得我,但是我们曾经多次同在一个地方吃饭。”
“哪里?”
“四条街外,一个自助餐店。”
“知道她姓名吗?”
“不知道。”
“能形容一下吗?”
她又向背后看一下,说道:“我不认为可以对你说这些事,赖先生。有人会……奇怪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和你说那么多话。”
“只有‘一个人’会奇怪呀。”
“那还不够?他是经理。”
“你什么时候用午饭?”
“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我在门口等你。”我说:“我们去自助餐店,也许你能把她指给我看,至少你可以形容给我听。”
我转身走向门去,转身前没忘记向她笑笑。
“你都不等一下我是说好还是不好?”她问。
“假如你同意,我不必等。”我说:“假如不同意,我不愿听。”
我走出去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她向我在微笑。“走远一点等我。”她说。
我还有点时间可消磨,我不愿回侦探社,所以我走下去先去藏书网 看那自助餐店。我仔细地看那个店,找了个电话亭让电话代替一些跑腿的工作,我回进公司车,找了一个近电信支局的地方,停好车,等着。
她十二点三十分准时出来。
我快步出来,替她把车门打开。
她进了车,用手指护着裙子,等我替她把车门关上。
我把车门替她推上,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我说:“你知道我叫赖唐诺,我不知道你的芳名。”
“梅。”
“只有梅,一个字?”
“单名,朋友叫我梅子。”
“尊姓呀。”
“叫我梅或是梅子,随你。”
“早上和你谈话为什么那么怕事?”我问:“经理会找你麻烦?”
她大笑说道:“标准狗咬耗子型。”
“怎么样?”
“结婚,有家,三个孩子的爸爸,拚命动我脑筋。”
“性骚扰?”
“没有。”她说:“没什么我应付不了的,他也没那种胆。”
“怎么说?”
“他只敢偷偷看看我,潜意识又不敢承认在偷看。但每次我和稍好看一点的男生多说几句话,他看我,表示不耐烦。事后迁怒我……老天,你该看看,只因为我和你说话,你走了之后他严询我的样子。”
“你怎样告诉他?”我问。
“告诉他我一向应付他的故事。”她说:“我准备好很多可以使他满意的故事,我总要想办法适应这越来越困难的环境呀。”
“你告诉他什么?”
“我告诉他,你有一封应该收到的电报,但是没有收到。你在问我们收报的时候,对发报人姓名地址是如何处理的。”
我向她疑问地看看。
“不必怀疑,我是个天才说谎专家,有的时候说点无害的小谎对双方是有利无害的。像上午的情况,我何必花时间去做不必要的解释呢……前面,自助餐店有停车场的。你直接开进去,用完餐他们会给你停车票盖章……这里,右转。”
我转入停车场,我说:“梅子,有一个可能那个年轻小姐见到我的时候是会认识我的,我希望我们坐在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万一她来的话,我要在她看到我之前,先看到她。
“我刚才已经看过那餐店,有很多桌子是在骑楼上的,上面看得到下面,下面不太会注意上面的。”
她说:“我知道,一对对情侣想私下谈谈的时候都选在那个地方坐,那上面的桌子都是只能坐两个人的,桌子和桌子间距离也大,可以自由讲话。”
“我们坐上面好吗?”我问。
“没什么不可以。”她说:“你要有顾忌怕一下撞上,我们还可以直接上楼,楼上也有食品摆开在那里自己拿,花样没有楼下多,但楼下主要的东西楼上都有。”
我们进店,直接上楼,取了食盘,去拿食物的时候,她对我说:“唐诺,问你件事,你要老实说。”
“没问题。”
“这顿饭是不是你付钱?”
“是我邀请你的,当然我请客。”
“我的意思,是不是公款开支?”
“我是要报公帐的。”
“你不是掏腰包吧?”
我摇摇头。
“那么,你别笑我,”她说:“我会拿两人份的烤牛肉,早上我只喝咖啡,每到中午我就饿了,荷包控制我食欲,今天假如真是公款开支。我要大吃一顿。”
“别耽心,尽管大吃,我会陪你的。”
她真的拿了两份现切的烤牛肉。
我们坐在一个骑楼座上,灯光不太亮,座位不突出,但是看得到楼下收钱的柜台,每一个拿了食物的人都要到柜台先付钱。
梅子吃起饭来看得出她是个健康正常人,津津有味。
“照你刚才所说,你赚的钱不够你吃饭?”
她笑着说:“你挖到我私生活秘密来了,唐诺。他们付我是够的,我的私人开支大,每分钱都要计算计算。”
“那个工作你满意吗?”
“我喜欢那份工作,我喜欢观察每一个走进来的人,先猜一猜他会发一份什么样的电报,然后和他们递给我的电文对照,看猜得对不对。”
“准确性如何?”
“相当正确。”她说:“我对人性的判断是相当准的,你看,下面收费柜台前那个拿好食品准备付钱的女人,她可能是个暂时有重要心事挂在心上的已婚太太,在她后面第三位的男人偷偷的在注意她,我认为她是偷偷来这里见他的。你看好了,等一下他们会假装偶然的坐到同一张桌子去,而且是只两个人的桌子。”
“假如像你所说,他们为什么不上楼上来呢?”
“楼上……楼上都是认识的人来的……你看,她端了盘子走了,她会选个两人桌,另外一个椅子也是空的。”
“现在为止,正确,”我说:“但是,任何一个单独来这里的女人都会……”
“你看那男人,他现在在付钱。”她说。
男的把钱付给柜台,把收费条放在食盘上,端起食盘,无目的地在食堂里走着,要找个合宜的位置。
他走过我们说的女人前面,显然没注意到她对面的空位。然后,看到了,转身,有礼地鞠躬,请问。
她很保守,很自重有礼,大概回答他位置是空的,他道谢后,把食盘上的东西向桌上放。
“怎么样,服了吗?”梅子说。
“也许你真有特强的观察力。”我说:“也许你在表演什么我不了解的手法,我自己也常做这种试验,但是我不会在一行排队的人当中选出这两个人来,知道他们会坐到一块去。”
“唐诺,我时常试这一招的。”她说。
“去你的这一招。”我告诉她:“你给我少来了,在我前面那容你耍这一招,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看起来要哭出来的样子。“唐诺,”她说:“你不信任我吗?”
“当然不信任。”我说:“刚才那件事你表演过火了。”
她把眼睛固定在碟子上:“我以为我会喜欢你……而你……”
我等她说完,她突然停下,我追问她:“而我怎么样?”
她抬头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样说。现在我都不知藏书网道……我还愿不愿意和你合作。”
她不吭气快快地进食,我不吃东西看着她。
突然她说:“唐诺,别这样。”
“别怎样?”
“别这样看我。”
“那你就不要在我前面耍花样。”我说。
“这不是耍花样,唐诺。”
我再看一下她说的两个人对坐着的坐位,她说女的另有丈夫,我认为是对的。男的四十五到五十之间的年龄,头发不白不秃,抑制的忧愁感布在脸上,好像找了一辈子什么东西,突然发现这根本是不存在的。双肩有一点点代表疲乏的伛偻,他仍没有发胖,腰身保持得和头发一样好,衣服穿得很得体,这家伙可能又有钱……又有身分。
从我坐的位置看那个女人,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她虽是斜着背对这边,但不时我可清楚地看到她侧面,从我观察所得,她很会用她的眼睛。她会看看别处,信赖地看看他朋友,笑笑,又把眼光放低,她大概二十六到三十岁。
坐在那里看这个女人,我有点后悔当梅子初次把她指给我的时候,我未曾仔细看清楚她的样子,我隐隐记得她是瘦瘦好身材,流线型的。
突然,我看到了凌佩珠。她一个人坐在一角的一只桌子旁边,两只眼睛盯住了梅子叫我看的这一对男女。
凌佩珠的眼光,像两把匕首,狠狠的盯住那女人的背后,像要把她衣服撕去,把她衣服下每件东西挖出来。
我一直挂一只眼睛在餐店的进口,我没有见到凌佩珠进来,我可以下结论,她是先我们进这个店的。
她有没有见我们进来呢?
至少她一点点知道我在这里的表示也没有,她两眼看住那一对人,照她目前坐的地方,她可以看到这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则不易看到她。
我看向梅子。
“好了,梅子。”我说:“你可以讲老实话了。”
“什么意思?唐诺。”
“你和我一样清楚我是什么意思,你以前在这里吃饭的时候,见过这一对人,是吗?”
她把眼光降低。
“这才是你知道他们会坐到一起去的真正原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唐诺。我以前见过他们,我承认这一点,我只是想给你更好的印象。”
“你见到他们以前用这种方式见过面,是吗?”
“是的。”
“她是不是那个给我电报的女人?”
“不……给你电报的女人要性感得多,更……唐诺,就是那一个!”
梅子现在看向的是凌佩珠。
“你是说那一个人坐在那……”
“没错,没错,就是她!她在看这一对人,你看她根本没有在吃东西,只是在看他们而已。”
“是她发电报给我的吗?”
“是的,就是她。”
“你刚才叫我注意这一对夫妇,只是个幌子,是吗?”
“是的,我不知是福气还是倒霉,我对面孔的记忆力很好。任何人给我见过一次,几乎不会忘记。我经常会在街上见到别人,可以记得起曾来电信局发过电报。我总在这餐店吃中饭,这两个人在这里玩过相同的把戏好多次,排队的时候他们不排在一起,让别人夹在当中,女的总是先去选位置,男的假装不认识她坐过去,然后他们好像渐渐混熟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怎么样?”我打断地问道:“一起出去吗?”
“不是,女的先走,男的几分钟之后走,两个人仍假装不熟悉,只是偶然在午餐的时候碰到,客套两句而已。”
我说:“她这种看他的方法,一点也不像偶然相逢呀。”
“我知道,但是……老实说,这也是我开始注意到他们的原因。我看到她用眼睛看他的神情,真是非常有用……然后她站起来,自己管自己走出去,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我开始奇怪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又见到他俩,两天之前我又见他们一次,今天是第四次了。”
我看了她几秒钟,问道:“为什么用这件事来使我发生兴趣呢?”
“我……唐诺,你想我为什么让你带我出来吃饭?你想我为什么……肯帮你忙?”
“因为你可以大吃一顿。”我说。
“不是,因为我以前见过你,你……你使我发生兴趣。”
“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我?”
“在第七街一家墨西哥餐厅,你和一个极大个子的女人一起在用饭,她好像想统治你,但是被你激怒得十分厉害。她已经老到可以做你的……唐诺,你看中她什么?”
“你看到的是柯白莎,我的合伙生意人。”我说。
“原来是如此的!”
“是如此的。”
“她喜欢你吗?”
“不喜欢,恨得要死是真的。”
“她并不恨你,唐诺,她喜欢你而且尊重你,在她骨子里,她是怕你的。”
“也有可能。”我不确定地说。
她有主意地看着我。“唐诺,”她说:“假如我帮助你,你肯为我做件事吗?”
“什么?”
“帮助我弄个新工作。”
“你现在的工作有什么不好?”
“那个经理。”
“你为什么不简单点请求调职呢?”
“我怕。”
“怕什么?”
“公事要经他手,会伤他很重……我又怕他会阻止我离开。我……我怕他怕得厉害。”
“他真的在爱你吗?”
“疯子一样,脑子不会拐弯,自以为真情的。”
“好吧。”我告诉她:“我会替你找找看,我没有办法送你回去办公了,我还有事要做。”
“我走回去好了。”她说:“我进你汽车的时候,汽车停得太近了。万一他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对他伤害太重了,我不要使他受到伤害。”
“梅子,”我说:“让我们取消做作,你是不是准备浪费你整个青春,只为不愿意使他受到伤害?”
“不是,所以我想开辟新生活。”
“你姓什么?”
“韩。”她说。
“我一开始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逗着你玩的,唐诺。我希望能和你彼此熟一点。我要多观察你一下……我耽心我见过和你在一起的大女人,我对你不敢一下确定。”
“你现在对我确定了吗?”
“我喜欢你,唐诺。其实你进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想你是知道的,经理也知道的,他在生气。”
她看看手表,“我真要回去了,唐诺,不能不走了,我根本不敢迟到半秒钟。”
“你时间还够呀,”我说:“我想还来得及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看你对我坦直不坦直。”
“绝对真心,唐诺。我发誓,你要问什么问题?”
“我问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说:“但是你回答的话,希望都说实话。”
“好,我发誓,唐诺。”
我看住她眼睛,突然问道:“这个经理,有没有调戏过你。”
有几秒钟,她眼睛没有看我,然后她说:“有。”
“有没有给占去便宜?”
“有。”
“所以你会怕他?”
“是的。”
“你很老实,这样好一点。”
“噢,唐诺,你为什么要逼我告诉你这件事呢?”她说:“唐诺,我……我……唐诺,这不公平,你逼我说出来,万一他太太知道了……”
“假如我们要做朋友。”我说:“你要照我的方式。”
“唐诺,我……有的地方我怕你。”
“那样也好。”我告诉她。
“为什么也好?”
“这会使你不再骗人。”
“唐诺,我已经……我已经从来没有这样老实过了。我……你在我要对你说老实话的时候……”
跟那很气派的男人一起用饭的女人,把午餐用完。没有向男的打招呼,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说:“梅子,我得走了。”把椅子推后,轻拍她肩部,快快下楼。
躲过凌佩珠的视线,我追出门,走上街道,正来得及见到她左转,通过马路,继续向前步行。
我在三十尺,四十尺左右跟住她,我不在乎她是否会见到我。
她走得相当快,但是不是故意要快,步子快可能是她的习惯。她走得虽快,但是没有像别的快步女孩一样扭动。她把空气当水,自己只是在一下下有规则的划水前进。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一辆车在马路上经过我们向前,是和她一起用餐的男人在开一辆奥斯摩别尔。
开车的没有任何表示,她根本没有向这方向看。
我匆匆把车牌记下,是JYJ一一四。
我跟踪的女人走两条街到了一个巴士站。我跟踪她上同一辆公交车进城,走入一个大厦。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认识我或不认识我已经没太多区别了。何况我在想,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她走进电梯,我跟了她进同一部电梯。
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她对开电梯的说:“七楼。”
我向开电梯的点点头,电梯发动。她把眼睛羞怯的向我翻一下,有如一个正经女人在电梯里发现一个色狼在注意她一样。
她在七楼步出电梯,走下一个很长的走道,我在她后面慢慢走。到目前为止,一点她认识我的迹象也没有,但是她知道我在跟踪她,她在前面可以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看我。
女人走进一间大办公室。
两扇大玻璃门上漆着:‘杜汉伯’和‘杜氏租赁评价开发公司’。
我跟在她后面进去。
她向里面的人笑一笑,打开在边上的柜台门,走进去,我只好停在柜台外,放着一块‘服务’牌子的前面。
一个年轻女郎走过来,满面笑容对着我。
“杜先生在吗?”我问。
“目前不在。”她应道:“能请问尊姓吗?”
我跟踪的女人开始经过一扇门要进里面的办公室。但警觉地稍停一下,想听听我回答的名字。
我提高声浪。“赖唐诺。”我说。
我在跟踪的女郎旋转门把,走进门去。我看得出我的名字对她不值一毛钱,除非她是真正的演戏高手。我用眼角一直在观察她,但是面孔对着我对面的小姐。
“请问赖先生,”她问:“您找杜先生有什么事?”
“单纯是私人事情,”我说:“私人,机密事,我再来好了。”
我走出大厦,搭公交车回停车的停车场,发现忘了请餐店给我盖戳做免费停车的证明,只好付了三角五分的停车费。白莎要是知道这三角五分本来是可以省下的,至少失眠一个晚上,我把车开回公寓。
楼下职员对我说:“一位年轻小姐来电问你有没有留话什么地租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年轻?”
“她的声音,先生。”他红脸地说:“她说她五点再打电话来。”
我说:“她再来电话你就告诉她,你把消息告诉我了,我也留下一个消息。”
“是的,赖先生。”他恭敬地拿起一枝铅笔,把笔尖放近一迭备忘纸:“请问留什么消息。”
“告诉她:”我说:“我愿意订约,但不知该和谁订约。”
对这个公寓言来,一切利用价值都达到了。我走出公寓,留职员一个人愣在那里,笔尖还在纸面上没有动,他的嘴巴张大在那里。
第七章
我开公司车回到杜汉伯办公室所在大厦那条街,再开下半条街,开进一个停车场。
“我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可以做办公室。”我说:“你们这里有固定停车位出租吗?”
“可以给你空一个出来,目前是临时停车的旺季,包一个车位价格可不便宜。”
“你们给常客的车位都是安排在哪里的?”我问。
“那一边,靠墙……这是专为固定客人专用的。二个出口出去都非常方便。车子一律停在门口,全由我们停进来。”
我端详着走过去,一面看那些停车的位置。
“我们在这一区的车位目前都已经租给常客了。你决定要的话,下面第十个位置可以固定留给你,给你漆上你车号或你的大名。”
我把停在固定常客车位上的车子看了一遍,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辆车牌JYJ一一四的奥斯摩别尔。
“好吧。”我向管理员说:“我租好办公室,就到你这里来租车位。”
我和他一起走回入口附近,他给我一张停车票,由他代我把车子停进去。
十分钟之后,我又回来。“忘了一件东西在车里。”我一面说,一面给他看停车票。
他想说什么,突然笑道:“噢,你是想租固定车位的。”
“是的。”我告诉他。
他拿住停车票一角看了一下,向一个方向一点头。“车在后面第三排。你自己能找到吗?”
“没问题。”我告诉他。
我走到我自己的车子,从车箱里拿出一组电子汽车追踪器。这是目前警察最常用的一种,一个小小的圆盘,里面有个水银电池,短距离之内用追踪器可以定位。
我换上一个备用的新电池,如此可以保证信号会强一些。带了它在口袋内,走到固定月租的车位,又端详这一带地势。
我等候管理员忙着招呼别的客人的时候,溜到JYJ一一四号车的后面,把追踪器向后保险杠的背面一点,磁性的追踪器就吸住在保险杠背面。
我向管理员打过招呼,离开停车场。
私家侦探最难过工作之一,是站在大街上,看住一个大厦的出入口,要等候某一个人出来,又要不受人注意。
起初的十五,二十分钟,还可以看看附近橱窗里的陈设,或来往人群。此后,身体和心情都疲乏起来。身体的症状出现越多。吃一行怨一行的冤气越来越冲天。先是腿及背部的肌肉疲乏起来。然后脚跟疼痛起来,水泥的人行道越来越硬。
足足等了二个小时,我要等的男人才自大厦出来,他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走进停车场,走向他自己的车子,我跟在他后面进入停车场。
管理员这一次认识我了,他说:“办公室租妥了吗?”
“还没能决定。”我说:“是转租的。我有二个地方选一个;一个就在这附近,另一个附近经常可以路边停车。”
“路边停车最靠不住,恼人得很,尤其下雨的时候。”
我一直试着让他早点把钱拿走。“我现在在赶时间,”我说:“我知道车在那里,我自己去开出来,好吗?”
“我马上先叫个人给你开出来。”他说:“这里除非包月才可以自己开进去开出来,临时停车都是我们代着开进开出的,这是这里的规定。”
“我可能马上变你包月的呀。”我说。
“噢,没错。”他说:“你可能马上是包月的客人。我认为路边停得到车的地方,一定不是商业区,没生意可做的,你会选中这一带来做生意的。”
我笑向他,给他两元钱算是小帐,说道:“等我弄好包月的车位,我会买盒好雪茄给你的。”
我管自进去,跳进公司车,发动引擎,正好看到我要跟踪的车子出场左转。
我慢慢出场也左转,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交通非常拥挤。
我把追踪器打开,信号又响又清楚。
我慢慢跟了十条街的距离。总是在半条街之外,让很多车夹在我们之间,我不必一定看得到它,只要听哔哔……哔哔……就行。
开了十五分钟车辆很多的街道之后,他转向左。我看不到他车,但是车子在直前的时候,哔哔声是固定的,前车在左哔声转短,前车在右,哔声转长。
我下一个路口也左转。大概是转早了,所以他的车仍在我车前,但是在我车的右侧了。然后,哔哔声变了嗡声,我知道他的车在我车后了,看来他是在我右面的那一条路停车了。我弯了一大圈,发现他把车停在一幢公寓房子外的路边上。
我把车停在半条街外,坐在车里等候。
我的目标在公寓房子里逗留了二个小时,然后他出来,向海的方向开去。
天色已晚,有很多车辆的时候我可以把车开近一点跟踪,但是车辆一少我必须尽量落后。要不是有个电子追踪器在他车上,我的车头灯不可能不引起他注意的。哔哔声又响又清楚,但是突然之间变成嗡嗡声。我知道他在我后面了,当然是他停车了。我转回来,见到他把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之前。
我找了一个可以监视的地方留在车里,突然我体会到自己肚子也饿了。我停车的地方正好是餐厅厨房的下风,我闻得到炭烤牛排的香味,偶然也有咖啡的芳香传过来。
我跟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出来,开向海滨,右转沿了海边开了半哩路,开进了日泳汽车旅馆。
我记得这就是最近连闹两次偷窥狂的地方,没想到竟是个相当好的地方,门口霓虹灯照耀得十分明亮。
我跟踪的人所填的登记卡仍在柜台上。我注意到管理者给他的是第十二房,他登记的名字是白豪斯夫妇,也写了一个旧金山的地址。
他也写下了他的车号,不过把最后两个号码对调了。虽99lib?是个老的诡计,但仍十分有用,十之八九汽车旅馆的管理人不会去查客人登记的车号和真正的车号是否相同。即使他去查看,可能一下子不会注意两个号码写倒了。万一他发现了,也会认为不是故意的错误。
我用了个张罗达的假名,登记了车子前三个字母,再加上第一和第三个阿拉伯数字,对公司车车牌当中一个数字就随便写了一个。
其实也是过份的小心,那女的管理者根本对客人写什么车号毫无兴趣。因为法律规定住汽车旅馆的必须登记车号,所以登记卡上有车号这一项,事实上她才不在乎去查对车号以免把客人吓走。
“张先生,你是一个人吗?”
“是的。”
“你太太不会随后跟了你来吗?”
“不会。”
“假如你是在等她随后来的话,”她说:“你最好加上夫妇二个字。是规定,你知道。”
“房租价格有差别吗?”我问。
“没有,”她笑着说:“反正是十元钱。冰块可以自己到制冰机去拿。办公室这里有一台,房子的最最后面也有一台。一起有三台自动贩卖机可以买饮料。假如有什么人会来参加你的行列,请保持安静。我们希望这里是个又好又安静的休息地方。”
“谢谢你。”我告诉她。
我又斜眼看了另外那张登记卡一下,拿起她交给我十三号房的钥匙,慢慢地把车开向后面。
以汽车旅馆来说,这里的房子是造得相当坚固的了。一条长的白色门廊,出租的平房一间连着一间。隔开中间的墙壁相当坚固,隔壁的声音不是很容易会传到这边来。
我用一付小的电子窃听器,贴上靠十二号房的墙壁,我可以听到邻房的人在走动,听到他两次咳嗽声,听到厕所冲水声和水龙声。
不管他等的是什么人,人还没有到,一定是过一下来相会。她一定知道到哪里来相会,因为他没有打电话。
胃空太久了,各种生理现象都通知我太饿了。在工作的时候,忙得落掉一餐本是常事,但是饿过了头,静下来,知道要等一个吃饱了的人安睡后,才能进食,是另一件很恼人的事。
我回想到四分之一哩之外有一家汽车可以开进去买东西的快餐店。我放在他车上的追踪器,不怕他逃到哪里去,我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我开自己车,匆匆来到快餐店,要两个汉堡,什么都要加,一杯咖啡,而且要求要快。
这家快餐店在晚上并没有太多顾客,招呼我的女侍穿得极少。上身是紧身薄毛衣凹凸明显,一条迷你裙,一双裤袜……有意和我寒暄一下。
“你真的有要紧事吗?帅伙子。”她问。
“我是有要紧事,小漂亮。”
“夜还早得很,天才黑,还有的是时间。”
“女的可不会等99lib?t>。”
她噘起小嘴说:“我十一点才下班,我的夜晚十一点才开始。”
“我十点五十五再来。”我说。
“喔!”她说:“大家都这样乱吃豆腐的,到时鬼影子也没有。那个嗡嗡叫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说:“喔,保险带没扣上,它就自动提醒你,我忘了关上了。”我伸手把追踪器关掉。
她离开我车子,走进去拿汉堡,我把追踪器打开,继绩追踪姓杜的车后有规律传出来的电波。我看到女侍者过来,又把它关掉。
我在车里吃,她决心要在车外候等。“决心要带人家出去玩,自己先吃饱了,不嫌自私一点吗?”她问。
“不见得。”我说:“对她好才这样,她在节食,她晚饭只吃一片烤得焦焦的土司面包和蔬菜。我吃饱了陪她吃一样的东西,免得她嘴馋。”
“减肥太可怕了。”她说:“她超重多少?”
“实在也不多。”我说:“但是她坚决保持身材。”
她煽动地向我示范道:“好的身材是要天生的。”又故意摇曳着离开我。
我又打开追踪器,心里怕一耽误追踪器听不到声音了,嗡嗡声又响又清楚。
用完餐,我把车头灯开亮,她就带了账单过来,藏书网我照单付帐,另加小费一元。
“帅伙子,”她说:“十点五十五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心真99lib.意。”我告诉她。
“我们这里有规矩不准和顾客订约会的。”她说:“不过……”
“不过,不是今晚的十点五十五分。”我说:“是下一次的十点五十五分。”
一下她生气的脸红了。然后大笑说:“好吧,你试着下次来吧,下次可没那么容易约我了。”
她把小费放进裤袜,“谢了,帅伙子。”她说。
“再见了,小漂亮。”
“不错,”她说:“你挺逗的,叫什么名?”
“唐诺。”
“我叫黛比,下个礼拜……见面。十点五十五分,别忘了。”
“忘不了。”我告诉她,把车开出快餐店。
把车头调转,嗡嗡转成哔哔,信号十分正常。
正在把车开进汽车旅馆的时候,一辆车开出来。我的车头灯一下照过对面那辆车开车的人。我必须紧急踩煞车以免她的车撞上我车头。她车从汽车旅馆出来,车子开得太快,在转向铺有路面的大99lib?路时,车子的轮子叽叽的发出声音。
我的前灯扫上她脸时光线很强,我只是半秒钟的一瞥,但已经深深刻入脑中,她的脸部表情是极度的震惊。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把这个女人和我在办的案子连在一起。但是冻结在她脸上的惧怕,她开车的那种方式,和我的好奇心,反正使我甘心冒个险。
我把车后退,转头,追向她的车后。她开的是两年前出厂的雪佛兰,我必须把油门踩到底,她第一个十字路口闯的红灯,但其余的十字路口尚依灯号行事。所以我才能追近,见到车号是RTD六七一。
看到车号已经够了。我也只能提供这一些时间,我自己尚有案子要办。我把车回转,回向汽车旅馆。
我把车停回十三号房前,拿出钥匙,进入屋内,把门锁上,自手提箱拿出窃听器,把麦克风贴向靠十二号房的墙壁。
完全没有声音。
我把音量控制调整到最高,还是没有一点点声音。
我怀疑是不是装备发生故障了,我把麦克风试用到靠十四号房那面墙上。
窃听器功用极为正常。两个人在床上耳语,耳语声听得清清楚楚,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我又把窃听器放回靠十二号房的墙上再试。
绝对的沉寂,连呼吸声也没有。
假如我追踪的人已经离开了,他是聪明人,没有开车走。是我活该,让肚子主宰了脑子,他的车子停在门口,但人恰不在屋里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我拿起放冰块的玻璃缸走出去,发现有条小通道可以到屋后去,那里有个制冰机,免费供应冰块。
这家汽车旅馆在设计上就有易于偷窥狂的人下手的缺点,一长条房子每一间都是长方型的。后半部的地方隔出一间浴室来,使房间成为‘L’型。向后院只有前面一半大的地方利用来放一只早餐桌和一只长凳,角上有窗使房内空气可以对流,窗上也有向下拉的窗帘,但是必须伸手经过桌子才能够得上。由于窗外是空旷的大黑后院,所以大家就不大注意到把窗帘放下。
我看到好几个房间的后窗都有灯光直接射出,我慢慢小心地移向十二号房的后窗。
我追踪的人曾把窗帘拉下,但是没有拉到底,在窗槛和窗帘之间可以见到一条横的光线。
我走过去,把眼睛凑上这条缝。我看到地上有一只脚,穿了皮鞋,但是侧放在地上。也看得到上面脚踝上的薄羊毛袜。
其它什么也见不到。
我匆匆向通道上下看看。心里在想,被人捉住在这个特别汽车旅馆里偷窥是十分受窘的事,连前两次的事件都会算到我的帐上来,但是那只脚又太诡异了,我重新再把眼睛凑上那条缝去。
脚还在那里,仍在老位置。这一次我又见到了别的东西……一条深红色的流液沿了地毯在延长,就我看的一点时间,它延长了十六分之一英寸的样子。
此时我又看到了别的东西,窗玻璃上有一个子弹洞,但是窗帘上没有洞。这表示有子弹自窗玻璃通过,而后里面有人把窗帘几乎全部拉下。
我开始退回我自己的房间,但是仍要绕过十四号房,那后面才是制冰机所在的地方。
一个女人自十四号房浴室出来……任何人都会连看好几眼的美丽身材女郎。
我慢下脚步。眼睛不能不看她,有如指北针不能不指向北面一样。
后窗的灯光照到我,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凝视。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找东西遮盖,只见她镇静地把身体移向我知道电话在那里的一个方向。
我绕过十四号回房,抓住窃听器往手提箱里一塞,关上门,跳进公司车,发动引擎,把车倒退,调转方向。
才离开旅馆半条街的距离,一辆警车鸣着警笛自我车旁经过,驶向日泳汽车旅馆。
就那么险!
这时追踪器的嗡嗡声重新提起我的注意力,我知道我这次真的陷入困境了。
警察是一定会检查被谋杀的男人开来的奥斯摩别尔车子的,一个追踪器吸在后保险杠上是不可能逃过他们法眼的。
第八章
我忙着用电话,找我熟悉的人,努力找汽车号码的车主。
JYJ一一四牌照的奥斯摩别尔车车主是杜汉伯。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RTD六七一雪佛兰车主是石依玲,登记的地址是丹宁街三○六四号,六四三公寓房间。侦探做久了,见怪也见多了,对事实我从不争论,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把公司车开往丹宁街,这地址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公寓房,靠街的前门是开着的,大厅里没有人看守,我直接上楼到六四三公寓房,门外按铃听得到里面响出来的铃声。
按过两通后,门向里面打开,我在车里见过的年轻小姐说:“你……你一定按错门铃了。”
我摇摇头。“没有,我是来找你的,我要和你谈话。”
要不是脸上惊吓还未褪去,她还会更漂亮,干干净净一般身材,大大的蓝眼珠,栗色的头发,稍瘦了一点,可以加上几磅不致损害身材,但是绝不是扁平的,她是个漂亮女人。
她说:“抱歉,我不认识你,我不想……”
“在日泳汽车旅馆你几乎撞上了我。”我说。
“我从来没到过什么日泳汽车旅馆!”她说。
“我们在这里讨论,还是到里面去讨论?”我问。
“哪里都不必讨论!我不知道你在说……噢,你就是那个开车……”她停下,想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
我对她的自认笑笑。
“进来吧,”她说,把门打开。
我进去,把门用脚跟带上。
“时间也许不多了。”我说:“把你和杜先生的事告诉我。”
“你竟敢……”
“省省吧!”我打断她话道:“你没有时间来演戏了,你不妨快点坦白。”
“你……你是什么人?”
“我也许可能帮你的忙,但无论如何我先要知道事实。”
“凭什么我要告诉你任何事情?”
“为什么不?警察随时可能要到这里来,我等于是给你一个预演的机会。”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唐诺,我是一个侦探,姓赖。”
“那么……不等于是警察!”
“不是,我是个私家侦探,我只要事实。”
“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
“好吧,”我告诉她:“我把我的消息告诉警察,绝对可以交换到我要知道的消息。”
我走向电话。
她看着我,然后突然让步道:“唐诺!不要这样,我告诉……你要怎样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让警察来问三问四……我也不能弄得大家都知道,我会自杀算了。”
我说:“我可以给你自白的机会,但是你一定要完全合作。依玲,千万别瞒我任何事,否则你就会后悔莫及了。”
“我很想说出来,我也想有人商量商量。”她说。
“从杜汉伯开始。”我说。
“那是他的名字吗?”她说:“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我只是……”
“别说谎。”我告诉她。
“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
我拿起电话,拨了个九,她一直在看,知道我在接总机。
我对电话说:“总机,请你接一下警察总局,我是赖唐诺,是一个侦探,我要对一件凶杀案报告一个证人……”
她又吃惊又生气,一把把电话从我手中抢去,摔在话机上。
“不可以!”她说:“你不可以!”
她开始哭泣。
我说:“我告诉过你假装没有好处,你自己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
“你到底……到底要知道什么?”
“你在汽车旅馆里做什么,对杜汉伯的死亡你知道什么,还有你和杜汉伯间的关系有多久了?”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你想把这一节赖掉,你认为你不说没有人知道,这是赖不掉的,这是件谋杀案,粘上谋杀案是跑不掉的,我现在给你一个预演的机会,你骗不过我怎能骗过警察?”
“我是在回答你问题呀。”她说。
“那就好好回答。”我说:“再像刚才那样回答,在午夜之前,你就会因为谋杀案被捉进去,关起来,我当然知道,一大堆记者会围着你记下你说的每一句话,照相的会叫你带点微笑,带点性感,因为这是那样的一个案子,而且准会上第一版,头条新闻大概是:‘百万富翁幽会被杀,情妇涉嫌被捕’。”
“我不是他情妇,我也不会被捕。”
“我懂了。”我说:“你是因为一个你有的金矿,去汽车旅馆和他研究怎样开采的。”
“我说过我不是他情妇,我去那边……是因为一件工作。”
“当然,”我说:“你有杜氏公司的两股股票,他要这两股的选举代理权,你知道下次股东会选务争得厉害,所以他告诉你他在那里,建议你自己来找他,用白豪斯太太的名义,你可以用一晚的时间讨论这件事,如此没人会打扰你们,这样你绝对不会弄错你的委托股票。”
“你真龌龊。”她说:“脑子想到……”
“说下去呀!”她停下来,我催促着道:“记住,你是在演习,等不久警察就会正式来问你,照你现在的回答方法,除了把你自己送进监牢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是你决心要如此,我就无法度啦。”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汽车旅馆和他见面?”
“因为是你在把孙氏综合保证投资公司的秘密泄漏给杜氏公司,杜汉伯要从你这里得到消息,他靠你消息来投资……”
“真是荒谬极了!”
“有什么荒谬?到时候警察一清理杜氏公司的账册,他们一样会发现事实正是如此,他们一清理杜汉伯的私人办公室就会清楚他做过哪几笔投资,又在想投资哪几笔生意,和孙氏公司一对,就知道这些内幕消息一定是孙氏内奸泄露给他的。
“然后警察又发现你在伪装白太太,而杜汉伯登记用的名字是白豪斯。
“然后他们查你的过去,找你是什么时候初遇杜汉伯的……”
“不是!”她大叫道:“不是!不是!”
“什么地方不是?”我问。
她说:“这……老天,他们真会……”
“真会什么?”
“真会查我过去,找到我什么时候见过杜先生?”
“当然。”我说。
她说:“赖先生,我……”
“叫我唐诺好了。”我说:“我们两个在半个小时内,警察到来之前,有很久要相处……大家不要太拘泥。”
“好,唐诺,我就叫你唐诺,我不是杜先生的情妇,我意思一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这次去看他也不是以他太太身分……或是情妇身分。”
我故意强调地开始打呵欠。
“杜先生……是我孩子的爸爸。”她一本正经庄严地说。
我收住打了一半的呵欠,晴天霹雳意外地坐在椅子上。
“什么?”
“是的。”她说:“我在托儿所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杜汉伯是他父亲?”
“是的。”
“他承认这儿子吗?”
“我不了解你什么叫承认,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至少没有对我否认过。”
“孩子什么人来付钱扶养?”
“他。”
“你说他每个月付扶养费。”
“当然,每月的月初,他把支票给我存进我银行,做孩子一个月的开支。”
“好吧,”我告诉她:“这一点非常重要,支票是谁的票子呢?”
“支票是不同的客票,由不同的人开出来,背面写明只供我存进银行之用,由于支票本是可以提现的,但是出票人不要我提现,只准我存入我的户头,所以银行以代收收进没有任何困难,我想银行是有点好奇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问。”
“你另外开支票作孩子的生活费用?”我问。
“是的。”
“用你自己的名义?”
“是的。”她说:“用我自己的名义,男孩只知道他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我早就做好了这种背景的说词。”
“老天,你留下的尾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查得到。”
“我怎么会知道有一天有人会来查的呢?”她说。
“好吧,”我说:“我们重新开始,我要知道每一件细节。”
“我必须先向你解释一件事。”她说。
“不必解释。”我说:“只要告诉我事实,说完事实再解释不迟。”
“你不听解释,整个事情就变得下流了。”
我说:“你有一个私生子,你又不想别人认为这是不对的,是吗?”
“就是如此。”她生气地说:“世界上有多少人过的不是他们原本想象的生活方式,又有多少人因为传统的道德观被拘束了一辈子,但是真实的人生,走到某一步,一切都是假的,是命运的支配。”
“说下去。”我说:“你都说出来吧。”
她说:“我那时替杜先生工作,我觉得他很吸引我,他觉得我很吸引他,我同情他。”
“为什么?”
“他的太太有心脏病,她不能应付任何心理上的激动……任何激动,她不是一个太太,只是个女人,她甚至不能算女人,只是个病人,一个心脏病残废人,杜只能把她护到,不能交给她任何事,不能让她耽心任何事,也不能有正常的先生太太关系。”
“所以他就和你在一起。”
“不是这样,唐诺,千万别以为这是件肮脏事,这实在是一件很美丽的事……假如永远这样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了呢?”我问。
“我怀孕了。”
“怀孕为什么改变这件事呢?”
“他怕他太太发现这件事,受不了刺激会死人的,事实上她生命真的像系在一根蜘蛛丝上,他真的对她很忠心,很慷慨,很有人性,他肯牺牲任何事情只要能保护她。”
“你的意思他很慷慨,慷慨到牺牲你。”
“你要这样说也是可以的,但是我自己也不喜欢有别的办法,他不能办离婚,那会等于是杀了她,假如她知道了他有外遇,会有多少刺激,假如她知道还有一个小孩要出生,那就死定了,他知道,我也知道。”
“于是又怎么样?”
“于是我就离开。”
“他给你的经费?”
“他给我的经费,因为我必须离开一年的样子,我回来的时候……当然,我离开太久了,他也真是个寂寞的人。”
“他又另有新欢了,是吗?”我问:“你的位置有人顶缺了,是不是?”
“是的。”她说。
“他的太太也死了,是吗?”我问。
“我回来之前二个礼拜,她死了。”
“又如何?”
“我不愿意曲膝,我也不愿意哭闹,我不愿意用这一件事来抓住他,我只是离开他,自己另外找了一个工作,除非为了小伯的重要决定,否则绝不见他。”
“你叫你儿子小伯?”
“是他取的名字。”
“像他吗?”
“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而且越长越像他,任谁一看都会明白的。”
“杜汉伯见过他吗?”
“有,这是个要点,小伯认为汉伯是他亲伯父,汉伯见过他好多次,他们两个人太像,像得太明显了……杜先生是个出名有成就的人,此时此地要弄出什么丑闻对他非常不利,会毁损他一切的。”
“我想他一定告诉过你,叫你带了孩子维持一段时间,一旦他太太死了他会娶你的。”
“那个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后来改变初衷了?”
“改变意见了。”
“现在不考虑结婚了?”我问。
“相反的,”她说:“他几次要我嫁给他,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是为了责任,不是为爱情。”
“你也得为你儿子考虑呀。”
“我知道,事情不能这样下去,我……这也是我要找他讨论的一件事。”
“于是他同意见你?”
“是的。”
“他预备重新再拾旧欢?”
“当然不是。”她说:“我们两个之间现在没有这种想法了。”
“但是他登记的是夫妇。”
“当然他要登记成夫妇,你不能到一个象样的汽车旅馆去等一个女人来会合,不做个样子登记一下,再说目前这一段时间杜汉伯更须特别小心,一些不满于他的股东正在想办法把他控制权取走。”
“你们为什么不找个可以谈话的地方,而要各人开车去汽车旅馆呢?”
“这是他的想法,但是我迟迟不能决定,也许他认为在那种地方我会改变我的想法,我虽已决定不会改变,但也要和他谈一谈,所以告诉他叫他先去日泳旅馆登记。”
“所以你随后去了?”
“是的。”
“发生什么事了?”
“他死了。”
“你能确定?”
“我可以确定……唐诺,好可怕。”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自幸没有跑进办公室去,我本来是想跑进去问他们,就说我是白太太,白先生有没有来登记,我们说好要在这里……”
“这一套对旅馆管理员会有用吗?”我问。
“当然没有用,但是这一手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使他们知道某一房在等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们知道不是找麻烦一型的,他们不在乎你们租房子干什么,就怕吵了邻居或其它麻烦。”
“这一次你没有找管理员。”
“没有,我去找车子,我看到杜先生车在十二号前面。我把车和他车停在一起,走上阶梯,去开门。”
“你没有敲门?”
“当然没有,敲门就穿帮了,我扮的是他太太,我要走上去,开门,自己进去,好像这是自己家一样。”
“门没有锁吗?”
“没有,他故意开着的,我们都说好了的。”
“你开门,进去。”
“是的。”
“又如何?”
“他侧倒在地上,中枪了。”
“你怎么知道是中枪呢?”
“在那里有……唐诺,我说……说不下去了。”
她开始哭泣。
我说:“把眼泪省省吧,妹子,我在问你,你怎么知道他是中枪?”
“那里有……有一堆血,一个……一个子弹孔在后窗上,我跑过去弯下身看过,我摸过他头,一摸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当然,没有摸之前,看看他脸就知道他死了。”
“房间里灯光是亮的还是暗的?”
“亮的。”
“有没有其它特别值得注意的?知不知道在你去之前,什么人先你去看他了?”
“我没有多看。我吓都吓昏了,事情发生那么突然,又完全出乎意外,但是……我还是摸了下他手腕上的脉搏,自己强制把情绪安定了下来。”
“为什么?”
“我在想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混入这次丑闻,他会长大成为一个正常,品行端正的男孩,他有前途,有自己的朋友,会被社会接受,大家只是同情他自幼父亲车祸去世而已。
“假如消息出来,大家知道他是私生子,他的生父又被谋杀.99lib.……喔,唐诺,这对他是一辈子的阴影,他会被朋友摒弃,他会被嘲笑,轻视,最后会孤单起来……似懂非懂的孩子们是最可怕的,这时期损伤也最重。”
“我们谈回到汽车旅馆去,你当时怎么办?”
“我不忍看他这样不加理会,我把后面窗子的窗帘拉下来,至少使他不那么暴露,不能死了还要大家来参观。”
我仔细故意看向她说:“也可以遮住别人看到你弯下身来在死人身上搜东西。”
“唐诺,我没有在他身上搜东西。”
“但是你曾经弯下身来。”
“是的。”
“是你把窗帘放下来之后?”
“之前。”
“你没有办法证明是之前?”
“没有……但是我说过,是之前。”
“你又做了什么?”
“我……我向房里环顾了一下,就离开这个地方,我把车一倒,尽快就开出去。”
“有没有人见到你?”
“我刚要开出旅馆,有一辆车开进来,旅馆的照明灯一下正好照在我脸上,我也看到是你在开那辆车。”
“是的,”我说:“我也是在那时间看到你的。”
“你进去了?”她问。
“没有全进去,我马上调头追你了。”
“你对汽车旅馆里的事,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有兴趣?”
“我在跟踪杜汉伯。”
“喔。”她用低低害怕的声音应道:“那么你……唐诺,你是受雇于什么人,来跟踪他的啰?”
“倒也并不是完全如此。”我说:“我是受雇于别人要我们做某件事,为了达成这件事,我认为最好是跟踪这一个人。”
“你跟踪他多久了?”
“只是今天晚上。”
“那么你也许会体会到,他是非常……非常可怜的,他被另外一个女人钓住了,怎么也不让他脱钩,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惹上了这个麻烦……现在他怎么也脱不了身了。”
“那个女人有他什么把柄呢?”我问。
“她是个漂亮,有心机,残忍的魔鬼,杜汉伯曾经带她几次经过边界到墨西哥去,她有旅馆登记记录拷贝,信件,隐藏录音机录来的磁带等等好多东西。”
“勒索吗?”
“高级方法的勒索。”她说:“你要知道,他目前的处境绝对不能有任何影响声誉的事发生,否则股东中有些野心的会把他一手创办的事业,从他手中抢走,我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但是他目前正在经历一场控制公司的生死战,有些敌对的生意人,要利用他公司的股东,合法地把他赶出去。”
“你知道什么人是他的敌对生意人吗?”我问。
“他一直很小心不对我谈到这个问题,但是我自己一直在想……”
“说呀,想什么?”
“在想孙先生,我现在的雇主,可能是他的大敌人。”
“孙先生会这样对他吗?”
“生意归生意。”
“但是你还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你和杜汉伯显然见过很多次面,他也多次把他私人的困难和你讨论过很多次。”
“他是不止一次和我谈过。”她说:“我同意这件事造成悲剧的原因是他最寂寞的时候,我必须离开他那么久,他是个正常男人,他寂寞得可怜,他告诉我在我离开他后,他有一段时间正眼也不看别的女人一下,但是……这个女人聪明,她在他最寂寞的时候捉住了他的缺点,一下把他钓上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不愿说出她的名字来,现在他死了,更没必要了。”
“就是因为他死了,你才要说出她名字来,反正也没关系了。”
她落下泪来。
“我告诉过你。”我说:“想哭现在不是时间,告诉我,啃住杜汉伯不肯放手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凌佩珠。”
我仔细想想前因后果。
“她住哪里你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我知道他给她弄了个公寓,养在那里,而且她的品味是很高的。”
“花费相当大?”
“是的,最近他决定想不供应她了……倒不是为了花费。”
“是为了什么?”
“其它男人是为了什么先金屋藏娇后来又想退出来的?他自己说一开始没看清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他从她身上看到我的影子,她主动来就他。有一度他很热呼,但是……”
“那时候他太太死了,他又和凌佩珠热呼,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呢?”
“因为他发现了她真正的人格。”
“于是杜汉伯要回到你身边来?”
“他要我,”她说:“但是我不愿意回去了,我尊重他是我孩子的父亲。但是我一下不在的时候,他又弄上一个女孩子这件事,使我……我也不知怎么说,唐诺,我心里什么东西死掉了,他对我只是个朋友,我同情他,我承认我比任何一个女人都了解他,我喜欢他。但是……一旦想回到感情问题……我已经无法接受,我经历过了,就是灰心了。
“我初回来的时候,如果他自由到可以和我结婚,我会立刻和他结婚。但是他又卷进了另外一个和以前一样绝望的情况。我根本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见面,欺诈的行为,不能公开的恋情,弄不好又来一次怀孕。
“唐诺,感情问题一旦错综复杂就不好玩了,我很难向你解释他对我的看法,我对他的看法也不容易解释。”
“他有没有要求你像从前一样的生活?”
“有,当然有,他是个正常男人,想什么你该知道。但是我只给他友情,我只给他同情,了解……我不会再和他偷偷摸摸在一起,我不能再有一个不合法的私生子。”
“换句话说,你是在告诉他,要想得到你,一定要抛弃凌佩珠,和你正式结婚,是吗?”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是的。”
“你真是一个谋杀案的最佳替死鬼!”我说。
“你认为他们会……”
“当然他们会。”
我坐在那里默默想,静静看着她。想这件案子里矛盾的地方,看她有什么情绪上变化。
她讨厌我这种不出声的盯住她看,她突然说:“唐诺,我讨厌你这样看我,好像你是用眼光来解剖我一样,我不喜欢。”
“我在琢磨你一定有什么顾忌,我现在知道你的顾忌是你儿子。”
“当然,儿子是我最要保护的。”她说:“我是为他活着的。”
“我也如此想,否则你不会如此。”我说:“你一回来就会想办法争回杜汉伯来。”
“目前你为什么一再要和我讨论这个感情上的问题呢?”
“因为,”我说:“我要给你一些建议,希望你能听话。”
“什么建议?”
“你情况不好,成了一个目标了。”我说:“假如你自己先去见警察,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们,你就淌进了浑水。你会变成头条新闻人物,连你的孩子也成众目所注了。”
她露出惊慌。“不行,唐诺,不可以。”她祈求道。
“假如你不去见警察,”我接下去说:“你就中了他们的计,他们早晚会发现后来去日泳汽车旅馆那个白豪斯太太究竟是什么人。
“警察会做两件事:第一,他们会搜查现场。第二,他们会急着找要和杜汉伯幽会的女人。”
她点点头。
我说:“假如你是突然的匆匆的离开现场,意味着你是在脱逃,脱逃是有罪的一种证据,在审判重大刑事案时,可以用来当检方证据的。”
“唐诺,你准备干什么,把我逼疯?”
“不是,”我说:“我是在加重语气,希望你能照我建议行事。”
“但是你不可能想得出对我有利的建议,”她说:“你已经分析过,我目前的处境进退两难。我只能动弹不得地困在这里,警方早晚会把我挖掘出来。一旦消息发布,连我儿子的一生也毁了。”
我说:“有一点你要面对现实,依玲。早晚你儿子的事会被牵进这件案子里来的,但是会不会变成谋杀嫌犯的私生子是另外一件事。
“我要你做一件事,你去过那旅馆,你去的目的是见杜汉伯,你发现汉伯死了,像是被谋杀的,你冲出去要找一个电话亭好报警。但是你还没有去找电话,警察已经来了。不知什么原因,你知道他们已经知道那件谋杀案。”
“但是我怎么会知道呢?”
“警车经过你车旁,进入那汽车旅馆。”
“但是,我没有看……”
“警车经过你车旁进入汽车旅馆。”我坚决地说。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唐诺。”
“而且,”我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你儿子也有危险,你儿子在哪里?”
“我从来没有把他的地址告诉过任何人。”
“有什么用。”我说:“保持这种态度没用,任何人花二毛钱都可以查得出来。”
“他在何妈妈之家,是何丽莲太太开的托儿所,何先生死后她一个人照拂。”
“在哪里?”
“在山里,自贝林镇进去十一哩。”
“父母们想要见见他们的孩子,附近有什么配合设施呢?”
“贝林镇上有汽车旅社,这是最近他们的地方了。”
“你的孩子用什么名字呢?”
“杜小伯。”
“你起的名字?”
“是的。”
“你认为你的孩子也有危险。”我说:“你乱了手脚,你赶到贝林,目的是要在他最近的地方。你立即出发,他的父亲被杀死了,你认为杀他父亲的凶手也会想杀小伯。”
“为什么?”
“岂有此理!”我说:“不要和我争辩,你怎么知道汉伯是什么理由被杀的?有太多可能,凶手是妒忌,也要杀掉他的儿子,而且目前凶手很可能开快车直放贝林要……”
“唐诺,不要说了!我……”
“你要完全照我方式做。”我说:“你吓坏了,你失去理智了,你有点歇斯的里,你耽心你的儿子,你赶去和他在一起再自然不过了,你上你的车,立即去贝林镇。你在贝林的汽车旅馆用你自己真名登记,你把自己车子号码写上。一个号码也不要弄错,你是因为要接近你儿子所以住到那里去,万一警方找对了地方,就让他们找到。我认为除非有人通风报信,否则他们不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想要找你的。即使想找你,也不会一开始就找到贝林去的。
“特别注意的是,你根本没有脱逃。是一个母亲的自然反应,你要在孩子的附近,保护你的孩子。
“万一将来你要面对陪审团,解释这一次的行为,陪审团里会有女人,她们会相信你当时的动机和心理因素,警方不能硬说你是畏罪脱逃,女性的陪审员会了解地点头,一掬同情之泪。”九九藏书
石依玲想想说:“经你如此一说,唐诺,不论什么理由我都应该立即到他……我想你是对的,我的儿子小伯现在是有危险。”
我走向门口,把手放在门把上。“记住了,”我说:“是我告诉你,你儿子有危险的。”
她快步经过房间来到我前面,把手伸向我放在门把上的手,握住我的手道:“唐诺,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这样说你就不会忘记是我告诉你的呀。”我说。
“为什么一定要我记得是你告诉我的?”
“可以给你充份的理由,充份的解释,为什么你急急忙忙离开洛杉矶去贝林看你的儿子。”
她慢慢体会我话中的意思,突然她向我靠近一点,眼睛看向我的眼睛。“唐诺,我感激你。”她说,眼中泪水发亮:“我嘴笨,说不出来。”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第九章
我乘一班夜航飞机到旧金山,用自己名字登记,请旅社的总机清晨七点半叫醒我,就开始上床安睡。
早上,我刮胡须,吃早餐。九点钟的时候我到了电子侦查仪器公司的旧金山分公司。
公司才开门,我买了一付电子汽车追踪仪,包括一只小甲虫一样的发报器,和可以带在车上追踪的接收器,就和我使用在杜汉伯车上的相同。
我雇辆出租车,带我去奥克兰的机场。在经过海湾大桥的桥中心时,我把接收的部份从出租车的车窗抛出去,丢进旧金山海湾,只把可以吸贴在保险杠上的甲虫形发报器留在口袋里。
在奥克兰机场我把这玩意儿弄弄旧,刮点纹路上去,擦上些泥巴,放进我的手提箱,搭空中巴士回洛杉矶。
在机场停车场,我取回公司车,把特地从旧金山买回来的东西,放进为了追踪杜汉伯而使用的整套汽车追踪器里,用块油污的布一包,我回我的办公室。
时间是下午一点钟,卜爱茜放下手中在剪报纸的剪刀抬起头来,看到我进去。
“唐诺!”她叫道。
“正是小生。”我说。
“唐诺,你没有回报,我们一直不知你哪里去了。你……”
“我在办案。”我说。
“白莎一直在叫小姐们试着找你,她现在正在大叫,你们的客户现在在她办公室。”
“姓孙的?孙梦四?”我问。
卜爱茜点点头说:“她关照过,你一回来要通知她的。”
“好吧。”我说:“我回来了,通知她吧……算了,免了,我自已过去好了。”
“我反正还是要通知她一下。”
“可以,通知她。”我说。
卜爱茜拿起电话,按柯白莎的通话钮,等了一下,他说:“柯太太,赖先生才回来,我已经告诉他你要见他……”
她把听筒离开耳朵好几尺拿着,如此她才能保护自己的耳膜不会因为白莎大叫的声音受到创伤。然后她说:“他来看你了柯太太……是的,已经来看你了。”
爱茜挂上电话。
我拍拍她肩膀。“谢谢你。”我说,走向白莎办公室。
柯白莎坐在她办公桌后吱吱会叫的回旋椅里,嘴唇生气地闭得紧紧的,眼光冷得像钻石。
孙梦四坐在客户大椅子里,他正襟危坐着,所以白莎没能开口咆哮。
“你死到……”她开口道:“哪里去了……”她自己停下,深深吸一口气说道:“唐诺,我一个早上都在找你。”
“我在办一件案子,”我轻松,不在意地说:“孙先生,你好吗?”
孙先生点点头以示招呼,柯白莎显然对我不在意的态度不满意。说道:“唐诺,你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我问。
“有关姓杜的,杜汉伯。”
“他怎么啦?”
“他被谋杀了。”
“什么呀!”
“是的,谋杀啦。”白莎说:“还有呢,宓善楼警官一直在找你。他打了三次电话来,他说你一回来就要和他联络……一回来就联络。”
“好吧,”我说:“该我来联络,还是你来联络呢?”
白莎怒向着我,拿起电话,对办公室总机说:“给我接宓警官。”
白莎话才说完,办公室的门砰然打开,宓善楼警官自己站在门口,用严峻的目光评估着办公室里的局势。
“跟你说过这小子一回……”
白莎把话机向电话一摔,说道:“我是正在给你打电话,该死的,你就冲进来了。”
“那就是巧合了。”善楼说:“纯属巧合。”
白莎说:“他奶奶的,我不会对你说谎,你是知道的。你滚出去问问我们的总机,我要她接给什么人,我不会骗你,姓宓的,我不必骗你。”
善楼把他的警官帽子向脑后一推,把咬剩一半的未点火雪茄自嘴的一角移向另一角。“各位,我要和你们谈谈。”他说。
“我们这里另外有位客户在。”白莎说。
“你们的顾客可以出去,在外面等。”善楼说:“我们警察工作不能等的。”
孙梦四说:“我是付税人。”
善楼看着他思虑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孙梦四。”孙先生敌意地说:“也许你会接受我一张卡片。”
善楼走过来,伸出一只大手,拿过卡片,看了一下,往他的裤子口袋随便一塞。
我对白莎说:“我相信孙先生不会在乎到外面去,在外面稍候一下……”
“胡说。”白莎打岔道:“他是我们的客户,宓善楼,你有话早说,就在这里说,说完就走。”
善楼把雪茄又转向另一侧,思索地看向我,又看看白莎,说道:“好,我就在这里说。杜汉伯昨天晚上死了,是被谋杀的,是由点二三口径自动手枪,从脑袋背后打死的,你们各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梦四开始要说什么。我说:“我们从新闻看到了,善楼。”
善楼说:“报上没有……还没有。”
我绝对确定地说:“是电台广播的。”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我是那个意思的。”
善楼说:“好,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有一家私家侦探社在杜汉伯被杀的时候正在对他下功夫,我们要找那侦探谈一谈。”
我看向白莎。“姓杜的?杜?”我说,好像在脑子里找人。
孙梦四又开始要说什么。我说:“警官,你怎么知道有私家侦探正在对他下功夫?”
“好,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善楼说:“因为有人在他车上贴了一个电子追踪器,这一类玩意儿是管制品,出卖的店我们都有登记,我和这里的零售店一述络,你们猜怎么着?他们一起出售了十二具,你们是客户之一。我的部下纷纷去追那些购有这种牌子的汽车追踪器的侦探社。至于你们这里,由于有小不点这位仁兄在,所以我决定亲自出马来看看。”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说:“我天生是你的克星,你也天生是来折磨我的,我要怀疑你是天经地义的,你不走正路。你老走斜路……现在我们先不必争辩,我要知道你买来的汽车追踪在哪里。我要看一下,你们都知道,这玩意儿有两个部份,我两个部份都要看。你懂吗?小不点,两个部份都要看!”
我说:“在公司车里。”
“公司车又在哪里?”
“在下面停车场。”
“好吧,”善楼说:“我们一起下去看一下,我就是要看看两个部份是否都在。我们不问问题,不费口舌,警察是很忙的,看来你们也忙,你祗要现在带我下去,到你们公司车去,拿给我看你们买来的汽车追踪器,两个部份我都要看。假如两个部份都在,我就滚蛋,你们做你们的买卖。”
我无可无不可没兴趣地对白莎说:“两位,失陪一下。”
白莎开始要说什么,我对善楼道:“宓警官,就这一点事吗?你要见追踪器的两个部份。”
“就这一点事。”善楼说,想了一想,又加一句:“目前。”
“走吧。”我告诉他:“我们走。”
我转向孙梦四说:“孙先生,讲原谅失陪一下。”
他清清喉咙,好像要发表一篇宣言。
我一下经过善楼,走向门口。
“嗨!”善楼说:“你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怎样?”我问。
“我是客人,你应该有礼貌,把门打开,由我先走。别以为你抢先一步可以先下去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我问。
“鬼知道你会搞什么鬼。”善楼说:“我反正眼光离开你一秒钟心里也不会落实。”
他牵了我的手,二人走出白莎的办公室,他把门用脚后跟踢上。
我们自电梯下去,直到停车场。我把车门打开,说道:“我把这东西放在座椅下一个空档里。”
我把脏兮兮的布包拿出来,把包布解开来,给他看追踪器的两个部份。
善楼低沉地咕噜一下,说道:“好了,小不点,把它放回去,我祗是查对一下,没别的意思。”
“姓杜的是什么人?”我问。
“一个有钱人,说好在汽车旅馆里等一个什么女人。”善楼说:“有人放了一个追踪器在他车上,我当然希望查出是谁放上去的。”
“查得出来吗?”
“我们当然查得出来。”善楼说:“本市祗有极少数的追踪器出售过,过不二、三小时每一套售出去的都会调查过,谁一定缺少了两件中的一件,就是发报器,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不是要问我有关姓杜的人吗?”
他大笑,把咬得湿兮兮的雪茄自嘴中取出,三个指头拿住,以湿的一头用作加重他语气的工具。
“不必了,小不点。”他说:“我不要问你,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浑蛋,你喜欢装傻,你问问题,你问问题就得到回答,得到回答就有了消息,得到消息你可以拿来赚钱。凡是到你手的消息,你都有办法变为利润,假如我把所知的都告诉你,你就知道得和我一样多,那就太多了。假如我问你问题,你就也问我问题,最后变成我在给你你没有,也是得不到的消息了。你现在给我回去,乖乖的回你办公室,做个好孩子﹒不要来混这淌浑水。否则爸爸会打屁股,爸爸要生气打你屁股会比我以前打你的厉害得多。”
善楼转身大步离开。
我走回办公室。
孙先生望着我谴责地说:“我曾经两次要告诉那警官,你对杜汉伯有兴趣。”
我完全不懂,惊讶地看他,问道:“我对杜汉伯有兴趣?”
“怎么?当然啰。”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我说。
“你没有吗?”
我说:“你要了解,孙先生。我们别把事情弄拧了99lib?
,你雇用我们,要找出你办公室什么人把消息泄漏出去,我知道你认为杜汉伯是接受漏出去消息的人,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受雇于你去调查杜汉伯,你懂了吗?”
“这……”他犹豫看。
“假如你要我们去调查杜汉伯,”我说:“我们向你要的费用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我认为我们对那警官应该讲清楚。”孙梦四理由不足,倔强地说。
白莎说:“去你的大头鬼!唐诺,你瞎扯什么东西,我也认为我们应该把真相告诉善楼的。”
“你们说,真相是什么?”我无辜地问道。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说:“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两个人都急于把消息吐给善楼知道,这些消息他无权知道,警官无权知道私家侦探的客户或委托人是什么人,除非这个人的身分成为这个警官在调查案件的重要因素。
“在你的案子里面,孙先生,你是一个企业的头子。你对持有你公司股票的人有责任。任何时间,你向善楼一吐露你请了私家侦探在调查杜汉伯,他对你的整个事业会有不正常的看法。再说,他会告诉记者,像善楼地位的警官不能不给记者消息,即使他想保密也不成。
“想想看,你的股东在报上看到,你雇用了私家侦探在调查你的同行竞争者,而且在他被谋杀的时候,你的私家侦探正在跟踪他,会有什么想法?”
孙梦四的脸色自神气活现一下变成可笑的尴尬和惊慌。“老天!”他说。
“现在你懂了吗?”我告诉他:“我是在阻止你们两个人胡扯出善楼不该知道的事。”
“我绝不会胡扯。”白莎死不服输地说:“我反对你说我会胡扯。”
孙梦四想了一下,自椅中站起,走过来用他大而多骨的手和我握手。
“赖,”他说:“我应该向你道谢。”
“现在,”我说:“因为杜汉伯死了,再也没有理由请我们来查你们公司的漏洞了。所以,任何人假如问你有没有聘雇我们柯赖二氏私家侦探,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你没有。然后你可以回想似的说,他们过去曾替你做过一些工作,而且今后如果有工作,你很可能也会交给他们做。然则目前,任何案件,他们都没有替你在干。”
柯白莎生气地说:“你想搞什么?把我们自己开除掉?”
孙梦四转向她说:“柯太太,你并没有被开除掉。你们才完成了一件工作。我自己也正想向你提出这一点。这也是今天早上我过来主要的原因。”
“等一下,”白莎说:“别以为任何人骗得过善楼。一旦他发现我们买来的汽车追踪器,有一个附件不见了,怎么对付?”
“有不见吗?”我问。
“岂有此理!”白莎向我喊道:“你不能不认帐,跟我胡扯有什么用。他怎么对你说。”
“他说叫我滚回办公室,做我自己的事。他说他不要问我有关杜汉伯的任何事,也不要我问任何事。他说每次我和他谈话,我总占他便宜弄一点消息出来。他要我滚远一点。”
白莎张开大嘴,看着我。“你说我们的玩意儿都在,没有丢掉?”她问。
“假如不是两个东西都在,你认为我会在这里,还是在总局?”
“他奶奶的!”白莎说。
孙梦四一直在想。“我可以确定赖先生没有错,柯太太。”他故意小心地说。
“你认不清善楼。”柯白莎冷冷地说。
孙梦四把十指指尖对在一起,两眼看向白莎,说道:“善楼也认不清我呀。”
我伸伸手脚,打个呵欠,走向门口,一面说道:“两位假如原谅我失陪,我要去做自己工作了。”
柯白莎说:“唐诺,不管你怎么说,我要打电话给善楼我要以我自己立场,告诉他……告诉他……”
“请便。”我说,一面的确看到孙梦四的脸上升起冷冷的激怒。
白莎说:“我要告诉他,我们有一位客户,他对杜汉伯有兴趣。”
孙梦四说:“我建议你柯太太不必做这种傻事。”
“你要明白。”白莎说:“假如警方对我们不满意,我们是无法生存的,我们要是不规规矩矩做生意的话,连执照都保不住。宓善楼在办一件谋杀案。他知道有个私家侦探社在对姓杜的下功夫……”
“他怎么会知道的?”孙梦四打岔地问。
“因为那电子追踪器。”
“那就由他自己去找,什么人家少了一个追踪器。”孙梦四说。
“说得有理。”我说。点点头。
白莎的嘴唇紧紧闭在一起。“你们一对货,脑袋有问题。”她说。
孙梦四说:“对不起,柯太太。我不太习惯女人用这一类词汇。”
白莎现在真生气了。“是你来找我们,要我们服务的。”她说:“我们给你服务,你管我用什么词汇讲话。少跟我来这一套,也别管我怎么办我的业务。我管我自己打电话给宓警官,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始末告诉他。”
“这样你就违反了职业守秘。”孙梦四说。
“这是一件谋杀案,把宓善楼搞毛了可不好玩。”白莎说。
孙梦四转向她。他的小眼睛又冷又无情,他说:“假如你违反职业守秘,告诉警方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一点,我就控告你违反行规。”
他向我们鞠躬,大步走出办公室,装得很神气,有如公司董事长开完董事会一样。
“狗娘养的!”白莎说。
“我?”我问。
“他!”白莎说。过了一阵,她想想,又加一句:“你也是!我感觉得到是你在左右孙梦四的思想,你自己可以看起来没有事。我不知道你向善楼变了什么戏法,给他看了什么鬼东西,但是我敢和你打赌,那只在杜汉伯车上找到的甲虫,是我们的甲虫。祗要不找到我头上来就好。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我离开她,走到我自己的办公九九藏书室,对卜爱茜道:“爱茜,我要你掩护我。”
“为什么?”她问道。
我说:“你要记得有一个年轻女人,很好听的声音,打过电话进来找我。她说她有关系着我在调查案子的重要消息要告诉我,要我去昨晚和她见面相同的地方去见她。”
卜爱茜摇摇头说:“行不通的,唐诺。”
“为什么行不通?”
“他们会问我们自己的总机小姐,有没有听到一个……”
“我们总机小姐会不知道任何事的。”我说:“那女人只是要求接到我办公室。是你接的电话,她告诉你,她为什么要见我,于是我去追查这条线索。”
爱茜说:“没有电话打进来的记录呀。”
“有的,会有的。”我说。
“怎么会?”
我说:“你下去。在下面你打个电话进来说要找我。她不会记得你不在办公室的,尤其你假如从侧门出去。”
“.99lib?她听得出我声音。”
“你假装一下,说快一点。好像很紧张,她就听不出。”
“她会记住这条线占了多少时间的线。”爱茜说。
“去吧,”我说:“别太顾虑这些小地方太多。我会不断讲,讲到合宜的时间再挂断的。”
爱茜犹豫了一下,从侧门出去下楼。
过了一下,电话铃响。
我拿起电话,说:“哈啰。”
卜爱茜的声音说:“赖先生,我有一个内幕消息给你。请你现在马上到昨天和我在一起的地方来。”
“什么重要消息呀?”我说。
“重要得不得了。”
“有意思。”我说:“你有没有听到最近有什么好故事?”
“唐诺,别这样。”她说:“有的时候她们会偷听的。”
“我们有规定,偷听要开除的。”
“没有,最近没有听到什么好故事。”
“好了,我们讲够了。”我说:“你可以回办公室来了。记住,有人问起,我是听到一个重要线索,办案去了。”
“唐诺,你是不是又淌进浑水了?”
“没有呀。”我告诉她:“我是想淌出浑水。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挂上电话,拿起帽子,一溜烟走出办公室。
第十章
我知道,要不了二、三小时后,我会比火炉的盖子更热。所有洛杉矶的警察都会来找我,说不定还会对我发出全面通缉令。
我尽可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打电话给自己侦探社要找赖先生。
总机小姐说:“我给你接通他的秘书。”
过不多久,卜爱茜来听电话。
“嗨,爱茜。”我用我本来声音说。
“唐诺!”她吃惊道:“白莎自己把自己捆住了。宓善楼在她办公室里。我想有……这里有一大堆的困扰。”
“还会有更多的呢。”我告诉她:“爱茜,你听看,你还记得剪下来的报纸里有汽车旅馆偷窥狂的两案子吗?”
“记得,我留在剪贴簿里,祗是用来……”
“没关系,”我说:“把它找来,我要这个女人的姓名。”
“好,”她说:“我马上可以告诉你。”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干什么。”我说:“假如白莎或是善楼来办公室,你就把电话挂了。假装在剪贴好了。”
“好,稍等一下,唐诺,不要挂断。”
我守住电话大概十五秒钟的样子,爱茜回来说:“唐诺,找到了。那女人是戴安妮,二十六岁,住在圣塔安纳灵心公寓三百六十七室。她在日泳汽车旅馆过夜。”
“够了。我知道了。”
“唐诺,请你多保重。”
“保重已经太晚了。”我说:“水已经淹过头了,除了开始游泳没有好办法了。”
我挂上电话,租了一辆车,开到圣塔安纳,找灵心公寓。
没有错,三百六十七室是住着戴安妮。
我按门铃,门里面铃声响起。
一会之后,房门打开。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道:“谁?”然后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停在那里。
那停住在门口,惊愕地瞪着大眼看我的年轻女人是凌佩珠。
“唐诺!”她说:“你真有本领,你怎么能找到我在这里的。”
“怎么啦?”我问道:“你不该在这里吗?”
“这个……这个……事实上,这个不是我正式的……”
她停住,迷惶了。
“我知道。”我说:“这是个隐藏所。”
“唐诺,你……你要干什么?”
“目前,我祗要进来和你聊聊。”
她犹豫一下,把门打开。“好吧,”她说:“进来吧。”
公寓是极高级的。起居室布置得非常舒适。一扇摆动短门通往厨房。另一扇门应该是通往卧室的。有私人阳台及落地长窗开向起居室。
我说:“我一直在想,那块地你开的价格。”
她指向一个沙发,自己背对着我一阵子,而后转回来。我看出来她曾咬了一阵嘴唇。眼中充满了惊慌。
“唐诺,怎么可能……我想你跟踪我,但是我发誓你不可能。我十分小心的。”
“为什么?”我问。
“我……好吧,你要什么?”
“我祗要告诉你,你对我出的价格,我接受了。那块地租给你了。”
“我抱歉。唐诺。我真的抱歉。”
“怎么啦?”
“时效过去了。一切作废了,我的原则……”
“你到底是不是在做房地产?”
“不是,不完全是。”
“我能不能问,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唐诺,请你……请你不要整我,爽快地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让自己脸上挂上惊讶的表情。“你问我向你要什么?为什么?我当然是来谈租金的。”
她不能确定。集中思想地看我的脸,细察我的用意。然后她说:“唐诺,我对这件事十分抱歉。事实上我对整件事情十分抱歉。我有一个人在指挥着工作。他对我说了一个不合理的价格,要租一块拐角地。但是我现在知道整个事件是误会,是弄错了99lib?。假如我给你任何错误的概念,希望你能原谅我。唐诺,我愿意做任何事来补偿你的损失。我抱歉。好了吧。”
她说话很快,我知道她是为了别的事情在说谎。希望我不注意到别的事。
“没关系,佩珠,”我说:“为什么要对我用个假名字呢?”
“那是因为……因为……喔,唐诺,你突然来这里,把我弄胡涂了。我……好吧,唐诺,我给你老实话。有人派我来看你,目的是为了那块地。我自己不愿意把真实姓名告诉你。佩珠是我真的名字。那个要我代理来谈租金的男人……他现在不干了。”
“你不论什么价钱都不要了吗?”
“我抱歉,唐诺。不论什么价钱我都不能要了。”她说:“唐诺,做个好男孩,把这件事……整个都忘了,好吗?”
她向我走近过来,站在我前面低头向我看,又说:“唐诺,请你帮个忙,把所有事都给忘了……来吧,唐诺,你不能在这里耽了。我……我要出去了。”
我看看她身上的家居睡袍式衣服,把眉毛抬起。
“我还要换衣服。我和美容院已经约好。我要换衣服了。”
我说:“佩珠,你为什么现在不要这块地了呢?”
她说:“唐诺,你应该明白,我说过的。我代表的那个男人……他不干了。他任何价钱都不要了。他别的地方找到他要的地了。”
“你代表的是一个男人?”
“当然,我自己哪能有那么多钱。”
我伸手向这公寓四下一比说:“你过得蛮不错的。”
她想说什么。自己控制住了。
“唐诺,拜托。”她走过来,把她的手给我,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看看我的眼,突然偎向我怀里,她说:“唐诺,你是好人,你……能了解的,是吗?”
“我想是的。”我说:“我……”
“唐诺,你真好,你是好人。今后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感激你的体谅。但是现在你一定要离开了。”
她把我带向门口。她把门替我开着。“也许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见面。唐诺。也许还会有什么生意,我的代表可靠,一点不会黄牛的。”
“还是为那块拐角地?”
“任何地。”她一面说,一面用很轻的手拉着我推向门外走道。快快的把门关上。我听到门里面门闩一下闩上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静听。隐隐的我可以听到里面快快行动的声音。然后我听到拨电话的声音。
我留在门外,仔细听,希望听到她讲话,或是叫出一个人名字来。
显然,她要的电话号没有人接听,所以过了一下她挂上又拨。
仍没有回音。我走下走道,进入电梯,爬进租来的汽车开回城去。
第十一章
房正宜有一个戏角代理服务所,专门供应任何人临时需要任何角色。假如你要找几个光棍宴会女角色,正宜可以供应。假如你的匙孔俱乐部要几个脱衣舞娘,他可以供应。当然他供应的不会是一流的,但是他收费也不是最高的。
我已经知道房正宜很久了,他也认识我,但不是太熟。我在他办公室找到他。很小一个房间,一只办公桌,上面有四只电话。我知道其中三只是摆设。只有一只电话是可以打进打出的。他脚下有几个钮,踩下不同的电钮,他可以叫桌上任何一只电话响起来。
墙上贴了很多照片。有大胸部的女人,穿很少的兔女郎,全裸或几近全裸的都有。
“有什么贵干,唐诺?”他说。
我说:“我要找一个肚子很饿的脱衣女郎。”
“老天,她们每一个都是吃不饱的。”
“我要找一个特别饿的,急需工作的。我要一个可以经得起高级宣传的。捧了不会捧不起的。”
“你什么意思?”
“我不要你给我一个老的或邋遢的。我要一个年轻,人品好的,身材过得去的。我要一个出道不久而不是老油条的。”
“你要她替你做什么?”
“我要给她一点宣传。”
“她要给你做什么呢?”
“服务。”
房正宜在椅子上坐直。
一只摆样的电话响了起来。
正宜说:“对不起。”拿起电话说道:“哈啰……是的,我是房正宜……喔,你决定了,嗯?……五百元一周……去你的。我说过少过七百五十元不干……这个马子不属于五百一周那一级的,不可能,我……”
突然,他看向我,说道:“喔,算了。我忘了你是这一套的老祖宗了。”把电话放回去,笑笑又说:“你要我替你联络,还是自己去找她联络?”
“我自己去联络。”
正宜用手指翻一堆索引,说道:“这里有一个出道不久的。绝不会耍花样。人品正点,年纪轻了一点。”
“多轻?”
“二十二。”
“再说说看。”我说。
他笑笑.“好啦,也许二十六岁,但是说她二十二可以骗得过去。她也自己祗承认二十二。”
“什么经验?”
“这要看你对经验怎么解释。”他说:“她开始时在小地方跳脱衣舞。大家说她很好。她也自以为不错,要到大地方来混,以为容易。”
“有成就吗?”
“我想还算可以。我没有看过她脱。给她机会该有成就的。”
“什么名字?”
“宋达芬。”
“再说说看。”
“我也祗晓得她这个名字。”他说:“这里,有她的地址。你自己去和她谈。记住,有任何好处不要忘了我的一份。”
“不论她得到多少,你得百分之十,假如你有合同把她绑死的话。”
“合同是有的。”他说:“但是她比较活动,她不愿安于原位,她认为我应该把她放到更好的地方去。她认为我应该做些事情使她成名。她每天来两次电话……我想她是真的饿极了。”
“好,我要她地址。”
他自卡上把地址抄下,把写有地址的纸经过桌面送到我手中。
“记住,”他说:“是我和‘你’联络,安排工作的。不是‘你的’的意思。”
“我会那么笨吗?”我问:“绝不会过河拆桥的。尤其你一直很合作。”
“但愿如此。”他说:“我们这一行不太好做,吃饱了忘了饿的时候的人太多了。你去吧,祝你成功。有困难可以叫她打电话给我。”
“我会利用她给你带来一笔财富的。”我说。
我不敢再用我们的公司车。很可能已经有全面通缉令在找我和我的车子了。有一个极大的可能,在白莎给善楼打了电话后,善楼会想到旧金山的方向。他祗要打个电话电子侦查仪器公司旧金山分店,一切戏法都穿帮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希望能亲自拿一支机关枪把我打烂。
我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正宜给我的地址。这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住处。门口挂了个公寓牌子,里面事实上是个房间租月的旧杂院。
我爬楼到宋达芬的房间。敲门。
一个女人声音问:“哪一位?”
“我代表房正宜。”我说:“我要和你谈话。”
房门打开一条缝,深黑,热情的眼睛盯住我在观察。然后房门全部打开。“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唐诺。”我说。
“还有什么其它名字?”
“从来没有过。”
“我们这样开始,不太好。”她说。
“你再老一点就知道了,”我说:“怎么样开始没什么关系,怎样结束才重要。世界上很多事情开始都蛮好的。”
房间里祗有一张椅子,她指示我来用它。她自己坐在床沿上,床垫比土司面包厚不了多少。她把两腿叉交起来。
“想干什么?”她问。
“我管宣传,”我说:“正宜说你需要宣传。”
“喔,他终于想起来了,是吗?”
“老天,”我说:“他倒是一直想到你的,但是想把一个人弄出名有多困难,你知道吗?”
“这一点,我完全知道。这次什么诡计?”
我说:“这次是个极好的办法,但是需要很好的演技,保证一炮而红。”
“我演什么?”
我说:“今天报纸看过了吗?”
“别傻了。”她说:“报纸要钞票买的。早饭还没吃呢。要是这个经纪人再给我耽误下去,我三餐都快不继了。”
我说:“我这不是来了吗?”
“你来了有什么好处?”
“第一件事,”我说:“我就是饭票。你可以叫吃的东西送上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她说:“楼下拐角倒是有一家汉堡店。”
“汉堡店?”
“喔!你口气很大。一定是件大工作。”
“不小。”
“喔,我真想来个大汉堡和热咖啡。”她说。
“来一块大大厚厚的牛排,炸洋芋条如何?”
“你在开玩笑?”
“加个洋葱汤。”
她立即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腿,走到五斗柜,拿出一双丝袜,坐在床沿上穿上,把裙子翻上去,把丝袜拉高,自满地看看自己的腿。说道:“我再穷一定也要保留几双好的丝袜。我这双腿可能就是我将来吃饭的本钱。”
“是很好看。”我说。
“喜欢吗?”
“当然,像一双好腿。”
“尽量看,不必客气。”她邀请道。
她又把裙子拉起一点。
我大大的饱了一下眼福。
“有什么批评。”
“一双一流的美腿,会给你带来运气。”
“不少人说过,但是我仍是我,没名没钱。”
“但是你已经到了大都市。”
“大都市。”
“现在准备去大吃一顿。”我说。
我们下楼,上街,走过香味实在诱人的汉堡快餐店,走进一个有车厢座的餐厅。她要了牛排、洋葱汤、炸芋条和咖啡,坚决拒绝了甜点。
“我的身材太重要了。”她说:“绝对要盯着眼看。”
“我也想。”
“想什么?”
“盯着眼看呀。”
“你还没真看到呢。”
“从已经看到的,就知道不错了。”
“我也自认不错的。”她告诉我:“假如有机会秀一下,可能会给我带点运气来。”
“好吧,”我说:“我们回你家去,我来给你说说我的计划。”
她喝完最后一滴咖啡,满足地站起来,和我一起走回去。
“说说看,我该做什么?”她问。
“跳脱衣舞。”我告诉她。
“好极了,是我本行。”她说着沿了房间空地走,嘴里哼着曲调,摆着臀部,手指移向拉链,眼光看向我充满挑逗,扇动。
“另外一种特别的脱法。”我说。
“说说看。”她的身体继续扭动着。
我说:“假如你看报纸,你会知道,海滩附近最近有一家汽车旅馆,名叫日泳的,因为多次有偷窥狂光临发生很多麻烦。”
“这些混蛋。”她说:“偷偷的看别人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不知他们怎么想的。一个女人在卧房里脱衣服,突然看到外面有个陌生人在偷看,你想她们会邀请他们进来吗?”
我说:“男人喜欢看女人脱衣服。否则你依什么为生呢?”
“这种生活也不见得好。”她说。
“放心,今后会大大好起来的。”
“什么诡计?”
“听好了。”我说:“在日泳汽车旅馆有好几次的偷窥狂骚扰,警察没有做太多事,他们派巡逻车去看过,也加强巡逻,但是看到有人在附近晃,不能说他就是偷窥的人呀。”
“说下去。”她说。
“昨天晚上,”我告诉她:“那边出了桩谋杀案。”
“谋杀案?”
我点点头。
“算了。”她说。
“什么东西算了?”
“我说算了,就是不干了。多谢你的牛排和洋葱汤,你是个好人,见到你很高兴,下次有其它计划可以再请过来。没有计划,有钞票请吃饭也可以请过来。”
“我看有钞票请你吃饭的都是有计划的。”我说。
“有计划的人,不一定都有钞票请吃饭呀。”
“闭上嘴,轻松下来,听我讲。”我说:“谋杀案使警察紧张起来。”
“我也是呀。”
我说:“警察要捉这个偷窥狂。”
“那是当然的。”
“他们不知道怎么去找。”
“要我做什么?带他们去,指给他们看偷窥者在哪里?”
“正是这主意,你指给他们看,他在哪里。”
“多妙,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我说:“你是鱼饵,你是橱窗陈列品。”
她要说什么,自己约制住。“橱窗陈列品?”她问。
我点点头。“是的,橱窗陈列品。”
她想了一下,慢慢的笑容自嘴角露出。“唐诺,说下去,多告诉我一些。”
“就是这样了。”我说:“今天下午你住进那汽车旅馆,你忘了把后窗的窗帘放下。这旅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常有麻烦的。多数旅馆窗都在前面,后面祗有浴室里磨砂玻璃高的小窗,这家旅社靠后面有个大窗。
“你一去就开始脱衣,动作不必太快,你脱一件衣服,磨蹭一段时间,弄弄头发,再脱件衣服,反正慢慢一件件的脱。”
“都脱完了又怎么办?警察会处罚我不当暴露的。”
“不会的,”我说:“你是在一间私人房间里,你只是忘了把后面窗帘放下来,警方无权介入。”
她研究这种情况。
“假如没有成效?”她说:“我又不能整夜慢慢的脱衣服,尤其是衣服脱完了之后,该怎么办?”
“你脱到你肯脱的程度之后,”我说:“你……”
“脱到了我‘敢’脱的程度之后。”她说。
“好吧,随你怎样说。”我说:“脱到了你敢脱的程度之后,你去淋个浴。你淋浴出来快快的穿衣服。过几分钟你再开始脱衣服,不断的脱脱穿穿,直到我们的朋友出现为止。”
“我们怎么知道他出现了呢?”她问。
我说:“半条街之外有一个大旅社,我会去租一间面向日泳汽车旅馆后院的房间,我会一直用望远镜看你的房间。任何人出现,向里看,我会看到的。当我看到他,我把窗拉起,在室内亮一只红灯。你在旅馆中走来走去的时候,要不时的无意地向我这边用眼角看一下,你看到红灯亮了,你就知道这个人来了。”
“我怎么办?”
“你打电话给警察局,报告有个偷窥狂在偷看。”
“他会警觉逃跑的。”
我说:“业余脱衣和职业脱衣是不一样的。一个业余的发现有人偷看,她大叫一声,奔向电话,她找东西遮盖。你是职业的,你不会大叫,你不会跑向电话,你不会找东西遮盖,你慢慢移向电话,电话的位置自后窗是看不到的。你的做法使偷窥的人还没过瘾……他留在那里,你在打电话,他还会在外面等,你认为是不是?”
她点点头。
“凭我的本领,祗要他看了开始,他会钉住在地上,等我走回到他看得到我的地方去。”
我说:“你尽量表演,那个偷窥狂会出现。”
“之后呢?”
“之后警察会来,会把他捉住。”
“之后呢?”
“之后他们敲你的门,他们对你说:‘小姐你不应该开了窗脱衣服的,这一点你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回答?”
“你说,你是故意在帮忙警察设一个陷阱要捉住这个谋杀犯,如此而已。你说你的朋友房正宜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就说房先生认为用你脱衣舞的能力,把一个谋杀犯留住在后院,直到警察起来,对本市是一种贡献,对你自己是一种宣传。”
“就在这个时候房正宜拿起电话对记者说:‘伙计们,现在有个大新闻,脱衣舞专家设计独擒了偷窥狂。’”
她想了几秒钟,在她唇角的微笑,扩大成笑容。
“有意思吗?”我问。
“太有意思了。我喜欢。”她说。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要我预演一下给你一个人看吗?”她问。
“不必,我对你有信心。”
“你还没有看过呀。”
“今晚上我会见到的……用我的望远镜。”我说:“这里有二十块钱,给你做零花钱。”
我把二十元放在一张杂木的小桌上,伸手开门。
她笑得很高兴,给我一个飞吻。
我走出去,租了一辆车,开向在海滨的旅社。
我一下就看出这旅社为什么生意不好了,地段很好,设备也好,祗是租金贵了百分之二百。
我环顾这旅社,空房间很多。职员要给我一间向看阳光向着海的房间,我告诉他我出不起这个租金,要他给我一间背着阳光背着海的。即使如此,我还挑剔了好几个房间。
最后,我选定了我要的房间。
我打电话到宋达芬住的地方,告诉她可以准备我来接她了。
我开租来的车,回进城去接了她,把她带到日泳汽车旅馆。我自己带了墨镜,车中也放了不少箱子行李。
“我们最有利的是九号房。”我对达芬说:“你可以进去选一下。可以挑剔一点,最后决定要九号,就说空气好一点好了。”
达芬很会做作,经理在她看过三个房间不满意后,有一点不耐烦,达芬将就地接受了九号房。
第十二号房门窗紧闭,窗帘垂着。警方已经无人在看守,显然搜查工作已结束,也许是因为地毯上惊心的红色渍印尚在,旅馆暂时不能把它出租。
旅馆经理间:“你先生办住店手续吗?”
达芬笑笑说:“家中大小事只有我会办,我先生只懂付钱。”
她伸出手,我把钞票望她手里放。
我们取了钥匙,回到房子前面,我把行李拿下来。行李里都是旧报纸,旧电话簿,但是看起来蛮象样的。
达芬走向后窗,向外看出去,她说:“怪不得这里会有人偷看。”
我点点头。
“现在我们做什么?”她问。她开始走动,哼着调子,摇曳着臀部,她的手慢慢地向后伸向拉链。
“有没有再想吃点东西?”
“我的胃说可以,腰身说不行。”
“我们还太早,”我说:“不要让经理起疑心了。”
“你什么意思还太早?”
“离开工作的时候尚还太早,我们还要等不少时候。”
“好了,”她说:99lib?“我坦白一点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下手呢?”
“我99lib?不向你下手。”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事需要想一想。”
她说:“我胃里东西还没消化完,假如你讲的是真的,我还想小睡片刻呢。”
“我讲的是真的。”我告诉她。
她把拉链一拉,就当了我的面把衣服脱下。她用的是台上有诱惑性的99lib?熟练手法,她的手指有如在抚抱自己的曲线,她不是把衣服从身上脱下,而是身体自衣服里蠕动而出。
“嗨!”我说:“刚才说的只是临时决定,不要太引诱我了。”
“你哪里见到什么啦?”她说。
她把衣服向衣架上一摔,把高跟鞋踢掉,慢慢地把丝袜脱去,走过床去,躺了下来。
“帮我盖一下,唐诺。”
我拿条毯子替她盖起来。
过不了几分钟,她像个孩子一样入睡了。那么天真,没有心机,连年龄也可以少看五岁。正宜说她可以冒充二十二岁我真可相信了,何况她的身材真的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
过不多久我自己也太累了,我把鞋子脱掉,向沙发上一靠,过没有两分钟我也睡着了。
醒回来的时候已经相当晚,天已经黑了。她半靠在床上看着我,旅馆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照出她脸上在微笑。
“唐诺,有件事。”
“什么?”
“我不相信你真的这样好。”她走过来,摸摸我头发,又说:“唐诺,我希望这一招会成功。”
“会成功的。”我告诉她:“放心。”
第十二章
我离开汽车旅馆,回到我住的旅社,把灯开亮,拖一把椅子到窗口,把望远镜调整好,在一只手电筒上装上一片红的滤光片,把手电筒放桌上手边,自己在椅子上舒服地坐下,把望远镜对好汽车旅馆九号房亮着灯的后窗。
差不多是十五分钟之后,宋达芬依照我们约定开始工作。
这女孩是个专家。
她开始脱她的衣服,每脱一件衣服大概平均花时十五分钟。她站在一面镜子前面,沉迷肉欲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她的女性曲线是她降生到地球上来唯一的一件大事。
脱掉了外面的衣服,她脱袜子。一次脱一只,把玉腿高举到一只椅背上,把袜子小心地朝下卷,很99lib?
顺溜的,然后又在房里走来走去。
这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女士是在把衣服脱掉,而且准备脱光,任谁祗要在看都会被催眠住。
即使我明知这是久经训练的职业表演,而且她是刻意的在做作,但是我仍把望远镜紧紧的压在双眼中。突然间她转身给这边一个飞吻,我知道她明白我在用望远镜看她表演,飞吻是给我的。虽然知道飞吻是给我的,我还是很生气。这次她的目的是钓鱼,她表演角色是在旅馆房里脱衣服的女人,不是台上的舞娘,她这个飞吻可能会把事情弄糟的藏书网。
我想给她一个电话,让她知道她不必向我卖弄风情,只要乖乘做个饵就好。
我也了解这是她习惯之一,一次表演即将结束,不久之后她又得从头脱起再来过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他了。一个偷偷摸摸,男人头的影子,压在窗上,然后退到看不见的地方。我仔细看可以见到他在后院窗旁慢慢移动,又出现在有亮光的窗边。
我等候到宋达芬脸向我这方向的时候,把手电筒按亮,维持了三四秒钟,然后熄去。
她很自然,不快不慢的移动,离开视线,正好足够打个电话的时间,然后她又出现在镜子的前面。
天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拖住了嫌犯,使他忘记危险,乐而忘返。从望远镜里看她,连我也把偷窥狂是不是还在她身边的事忘了,我也变成偷窥狂了。
在后窗偷窥的人现在完全忘我了,他站着一动也不动,我自背后可以看到他的头和肩在亮的窗上造成的影子。
宋达芬站在镜子前,两眼自镜中看着自己的肉体,有点像在清点货品。
突然间,来了一阵骚乱。两个人影自两面出现在光亮的后窗银幕上。偷窥狂听到声音,挣脱一个人,开始奔跑。
宋达芬跳起来站直。
她走到窗口,向我住的旅社方向送来另一个飞吻。装腔做势地把窗帘拉下。
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设了一个陷阱,捉到了什么猎物。我明天早上再读报一定可以知道详情……假如能自由到明天早上,不被他们捉进去坐牢的话。
我坐在暗的房间里,反反复覆地想。凌佩珠,用戴安妮的名字,在圣塔安纳灵心公寓住;日泳汽车旅馆有个神秘99lib.的偷窥狂;杜汉伯被人谋杀;石依玲在贝林镇和她私生儿子在一起。
我在想应该不该去贝林看看她是否安全。
突然,有人敲我房门。
我僵住了,显然我自己的掩护不够充份,但是现在耽心已经太晚了,没有用了。
我走向门口,问也不必问把门一下打开,准备宓警官一把攫住我领带和领口,把我拉出门,问我还敢不敢耍花样骗他。
宋达芬站在门口,满脸得意的笑容。
“你看我够不够好?”她问。
第十三章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宋达芬说:“告诉我,唐诺。我会得到这些宣传吗?”
“你会得到宣传的。”我告诉她:“但我先要知道那边发生什么情况了。”
“发生什么情况?”她失望地大叫道:“你不在看呀!老天,这是我跳得最好的一次脱衣舞。”
“脱衣舞是看了。”我告诉她:“我要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她站得很近,她伸出右手摸摸我脸,左手替我顺顺头发。眼睛发亮热情地看看我,一心在想即将来到的第一版宣传。
“喔!唐诺,”她说。我把门关上。“你是一个天才。”她告诉我:“想得出……”
“不是我,”我说:“房正宜想出的这个方法,不是我。”
“嘿,骗谁。”她告诉我:“姓房的永违想不出这种点子,你一直在这样说,我就跟了你的意思玩玩。唐诺,刚才我演得好不好?”
她走过我房间,走到窗口,自窗口望向下面的汽车旅馆。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望远镜,看向亮着的房间。
“原来你可以看得那么清楚。”她高兴地说:“唐诺,跳得好不好嘛?”
“好得不得了。”我说。
“你看到的真的是经过专家指导的玩意儿,每个女人都能脱衣服。但是要叫看的人心痒痒,眼直直,就需要经过很多的训练。我是真的科班出身,经过很多苦工的。”
“你成功了。”
“你有没有心痒,唐诺?”
“心痒,眼直。”
“我相信你用望远镜看起来就好像伸手可以摸到我一样。”
“不行,我看到你那边后窗的窗框和里面的帘子。”我说,又改变话题:“假如你想赶明天早报,你该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我才能打电话给房正宜,也许来得及招待记者。”
“然后记者会怎么办?”
“你等一下留在这里听我和房正宜打电话好了。”
“别以为我会错过这节目。”
“警察有没有问你问题?”
“很少,很少,他们太急着要找那个偷窥狂,所以捉到了他其它什么都不理了。他们大概是真的真的急着要捉到他了。”
“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很特别的家伙,名字叫庞路图的。”她说:“名字是不会错的,他还带了驾照的。告诉你,警察都快把他撕成一片片了。我穿好衣服后,他们就把他带进来了,要我指认他。”
“你有没有能指认他呢?”
“当然能。”
“你看到他脸了?”
“我看到他脸了,”她说:“但是他不止看到我脸。”她大笑:“你应该从他前面看他的,二只眼睛凸出来,我真怕它会掉下来。他站在窗边,完全迷住了,根本没有想到光线正好照在他脸上。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一只苹果。老天!我给他看太多了,把他催眠到人事不知了。”
“姓庞?”我说:“他是干什么的,你有没有弄清楚了?”
“都弄清楚了。警察把他带走之前,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不加思虑老实说了……都是为了你呀,唐诺。”
“什么意思?都是为了我?我告诉过你,都是房正……”
“我不是这意思九九藏书
,唐诺。我说他在那一带徘徊是因为你赖唐诺的缘故。”
“喔?”我问道。
“嗯哼,他是一个电报支局的经理,不是一个大的支局,但是所在地点似乎蛮重要的,因为有个宓善楼警官也住在那个区里。”
我突然坐下,一阵冷意自背脊升起,有如输血输错了血型,又如把冰水注入了血管,我勉强控制情绪,“又如何?”我问。
“好像这个姓宓的警察,曾打过电报给一个在旧金山的什么电子公司,把你的形容和你的姓名告诉他们,问他们你有没有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向他们买过一套汽车追踪器。他得到一个回音说是有的。”
“姓庞的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是在乱追他办公室的一个雇员。他认为你和那雇员准备在日泳汽车旅馆幽会,因为善楼在他办公室发过一通电报说有一个张罗达在谋杀案那天晚上曾在日泳住,而张罗达很像是你的样子。
“据说张罗达单独一个人,没有太太在一起,也没说太太会后来,所以女管理员有点好奇,对他的外型特别记得住。后来警察问她在出事那个晚上有没有其它特别的事发生,她记起了你曾在那里,没有带太太去。无论如何,这个姓宓的警官他知道了,知道出事那夜,你也住在那里。”
“说下去。”我说。
“姓庞的见到这些电报,认为你是准备和他手下的雇员住店。她的名字……我……我记性不太好.99lib.
,唐诺。”
“姓韩?”我问。
“是的,”她说:“姓韩,我想起来了,叫韩梅。他一直叫她叫得像日本名字,梅子。无论如何,他去那汽车旅馆是去侦察一下的,没想到首先入眼的是我对了镜子在跳脱衣舞……当时,他当然不知道我在跳舞,他祗看到一个美女在卧房脱衣,反正整个故事就是如此。”
“警察有没有相信他?”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叫他讲,讲完就带走了。”
“他们没有问你问题吗?”
“没有。他们告诉我叫我把窗帘拉下,又谢谢我报警。说我在发现有人偷看后能镇静地报警,又能在报警后继续脱衣,非常难得,我告诉他们不如此不可能把他留到警察来捉他。”
我点支烟自己镇静一下。
“那个姓宓的警官有没有自己到场?”我问。
“有没有到场!”她大声道:“他当然到场,他打了个电话给……一个人。唐诺,你是不是另外有一个合伙人,一个女人……叫做……嗯……很大一种动物一样,白鲨。柯白莎。”
“是呀,怎么啦?”
“善楼打电话给她,嘿,他对她真凶!他说她保护你是为了她的缘故,现在到了头了。你是个私家侦探,是吗,唐诺?”
“嗯哼。”
“我是觉得你来得突然。”她说:“但是你带给我食物,也使我信心大增。在我最低潮的时候,你来看我。老实说,唐诺,你出现之前我正想服安眠药自杀……祗是我手边没有安眠药。现在我是个正常有进取心,自觉有前途的女人,像只猫,随时准备伸爪子。”
她又开始哼一种小调,伸手向后背的拉链,臀部跟了她哼的曲调摇曳。
“看看我,”她说:“每次我开始要脱衣,我都很认真。唐诺,这个曲调是我通常用的曲调。我一听这曲调就会自然的动起来,就像这样……我走着脱着,脸上自然会有笑容。
“我会把拉链拉下一二寸,然后犹豫一下……像这样……好像想改变主意。之后再拉一点……”
我拿起电话对总机说:“给我接房正宜先生。”然后把房正宜的家里电话告诉了她。
宣传对脱衣舞娘是最大的强心剂,她停止脱衣,静静地准备听我要说什么。
当我接通了房正宜,我说:“好了,正宜,你的方法灵光了。”
“你在说什么呀?”他问。
“少装蒜。”我说:“你想出来的主意,把你的脱衣舞娘安排到一个汽车旅馆,使警方捉住了可能是谋杀凶手的偷窥狂。”
“真有这件事?”房正宜说:“灵光了吗?”
“灵光了。”
“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警察总局,不过暂时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我的舞娘在哪里?”
“和我在一起。”
“你又在哪里?”
我把旅社和房间号一起给他。“带几个记者,现在就来。”我说。
“帮帮忙,有点良心,”他说:“这时候找谁去,找到也赶不上晨报了。即使把手边这女郎的舞照都发去也来不及了。再说他们有谁肯开车来海滨……”
“动起来,”我告诉他:“这是件谋杀案,这个偷窥狂是全案最大的一个线索。警察会把他藏起来,直到找到更多的事实和证人。
“你不是求人来发布新闻。你是帮记者忙,给他们一个火热的新闻。一件谋杀案的新发展,绝对是封面第一条新闻。‘职业舞娘后窗脱衣,警察擒住谋杀凶嫌’。你看怎……”
“老天,我没想到这个角度。”
“现在想一想,还来得及。”
“再说一遍,你们在哪里。”他说。
我又告诉他旅社的名称和房间号码。
“好呀,真有劲!”他喊道:“这会把她推上天去。给她和我带来财富,而且大家会相信我的宣传手法。”
“他们拍她在汽车旅馆里的照片,”我说:“让他们拍那男人站的地方,尤其是那男人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多少的照片。你要叫你的舞娘告诉记者她根本不在乎男人看到她多少,因为她是个职业脱衣舞娘,但是她知道一般女人发现色狼在偷看时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这位勇敢的美丽的小女人决心设一个陷阱要帮助警方……”
“懂了,够了。”他说:“不必你教,这一套是我的专门。”
“很高兴你如此说。”我告诉他。
“简短点。”他说:“这是一生最重要时光,而且时间迫切。我都有点慌了手脚。我要把它好好宣传!照张相,从院子里经过后窗照进房子里,一个女人在镜子前脱衣服。奶罩、三角裤,和天大的宣传。快,把电话挂断,我可以用电话召记者!”
我把电话挂断,向达芬说:“一切照理想进行,他们马上会赶来。”
“他们要多久能赶到呢?”她间。
“他首先要说服记者这是个真的新闻,不是为宣传骗他们的。然后记者要开车下来,多半一小时到一小时半,他们会到。”
她又开始哼那个小调,把手伸向背后的拉链。
“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我说:“会发现你是一个人在这里,我早就走了很久了。”
“唐诺,”她谴责地说。
“我现在必须溜了。”
她说:“我想你这人有毛病,对看到的不感兴趣。”
“没毛病,很感兴趣。”我说:“但是我太忙了,我实在有事。”
“我很感激你,唐诺。我……从见到你就对你很有意思,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我多感激你的。大概是因为肚子很饱,又经过那么多紧张……我感到不应该目前独处。”
“我认为是刚才你脱衣舞脱得太入迷,所以现在还有余味的关系。”我说:“我看得出你跳舞的时候只想到观众。”
她咯咯笑道:“是你让我想到观众的,唐诺。我在里面的时候一直在想到你,我不知道你的望远镜那么好,我还怕你看不清楚呢。”
“谢了。”我说。
“谢什么?”她问:“为了我给你看那么多?”
“为了你说我的望远镜好,”我说:“我再告诉你一次,整个宣传计划是由房正宜想出来的。任何人问起赖唐诺来,你见过他,如此而已,但是整个计划是房正宜的。
“这一点一定要记住,房正宜是专替你们做宣传的,他知道什么人可以捧。捧出名了,也只有他可以把它变成钞票。你当然不会和他不愉快,你要向他表示感谢。”
“唐诺,我也不是笨人。我会让他知道我感激他的……事实上我是感激的,但对他是业务上的,我对你的不一样……”
“你管你感激我。”我说:“但是千万别提我的名字,万一警方问你,你当然不能说谎。你要把事实告诉他们,但没有问的不要主动同答。记住这是你第二次宣传的好机会,多给他们看一些这里,那里的就可以了。”
“他们会让我在旅馆脱衣服再照相?”她问。
“记者们会这样请求,你要合作得快。因为一旦他们知道他们手里的新闻是什么东西,他们会先打电话回去,编辑会把第一版抽掉,然后急着要他们把稿纸送回去。”
“喔!”她高兴得乱跳:“老天!我觉得我全身都是曲线。”
“这种感觉是好的。”我告诉她:“可以使你的表演响透半片天,现在你在这里等记者。”
她走向窗口,又望向汽车旅馆。她嘴里哼着原来那首小调,臀部跟了音调摇曳着,她反射地把手伸到背后去摸向拉链。
我伸手到桌上拿起望远镜,溜出门去,把门轻轻自身后带上,急急走向电梯。
第十四章
午夜时分,我把租来的汽车开进贝林镇。
我目前尚不愿被警方注目,但是我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到石依玲,这个方法尚且很容易被人认为游荡,行为不检而报警。我开车进第一个见到的汽车旅馆,在里面绕一圈,每个房子前面的车子都看一下,又开车出来。遇到第二个汽车旅馆,又重复这样来一次。雪佛兰车,牌照号RTD六七一,停在十号房子的前面。
这家汽车旅馆还有一个空房。我就租了下来,把我车停好。我等经理把霓虹广告熄掉,想象中他已经上床,我走到十号房,轻轻敲门。
运气很好,依玲显然没有睡着。我听到床上移动的声音,脚着地的声音,然后是她紧张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是唐诺。”我说。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
“唐诺,”她说:“我穿着睡衣。我……”
“有睡袍吗?”我问。
“没有,我没带,我……”
“包个毯子。”我低声说:“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你。”
“等一下。”
她走回床去,再过来时身上披了一条毯子。
“不要开灯,”我告诉她,声音尽量降低。
我走进去,把门自身后关上。
“这里墙壁薄得很。”她低声道:“别人会以为我半夜……有人来看我。”
“没关系。”我告诉她:“别人看你一个人来登记早就知道会有人来看你的,不要使他们失望了。看到报纸了?”
“有。”
“明天早报会有更多。”我说:“你会发现警方在找我。”
“找你?”
“是的,”我说:“声音要轻一点。”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呢?”
“不找我就要找你了。”我说:“我假如站出来,把你的事告诉警方,他们就来找你。再不然我就要站在后面,不让他们找到。”
“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事?”
“你会在报上看到的。”我告诉她:“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我从报纸上看到杜汉伯没有活着的直系亲属。”
“我也看到了。”
“本来知道吗?”
“不知道。我知道他九九藏书非常寂寞,他也对我说过没有近亲可以走动。”
“就会有表兄表弟,侄子侄女或随便什么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唐诺?为什么……为什么半夜三更把我从床上拖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她坐的是床边,窗外进来的一点点灯光,照着她无助、焦虑的脸色神情。
“你自己想想看。”我告诉她:“你的儿子是杜汉伯的儿子,私生子……是没有错,但是总是他的血亲。”
她憋着气说:“唐诺,你的意思……这会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告诉她:“祗是需要各种不同的证明才行。证明恰当,对你的儿子就不同了,对你也就不同了,当然对冒出来想分一杯羹的远亲就太不利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和你争破头的。”
“你说他们会把我拉进去算一份,还拉我儿子进去?”
“天!”我说:“你别天真好吗?他们要拉你进案子去,把你撕成一片片粉碎,他们要替你定做一个谋杀案。他们会说你在勒索他硬说孩子是他的……简短言来,情况会非常困难。”
她坐在床沿上,毯子包在身上,想着整个事件。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有什么好办法吗?”她问。
“有,”我说。
“你能帮我忙吗?”
“我能试着帮忙。”我说:“但要冒不少险,只要我能避免警方的掌握,我就能操纵大局,一旦被警察捉去了,我就没有办法了,目前我还要你帮一点忙。”
“什么?”
我说:“你一直留意着杜汉伯的一切,你注意着他在干什么。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显然他是都听你的。
“你了解他。他知道……你了解他的问题,你同情他。我认为你还在爱他,但是你不愿回到老路上去,做了母亲的你认为你对儿子有责任,你希望他能长大成人。
“好了,你一定知道很多杜汉伯别人不知道的事。他不时的和他办公室一个女人偷偷的约会。我要知道她是什么人?”
“能形容她一下吗?”她问。
“她年龄是二十六到三十一岁,大而黑的眼睛,长的睫毛,走起路来很特别,很引诱人的摇曳。不是摆动,是有韵律的……”
“马桃丽。”她插嘴道。
“好吧,她怎么样?”
“我知道,知道汉伯……对她很有意思,但是他被凌佩珠闩住了。她抓他抓得很紧……我简直想不到他已经死了,唐诺……”
“是的,我了解。”我不让她把话题岔开了:“我们没时间感情用事了。我要的是事实,而且我要快,把马桃丽的事告诉我。”
“她是个神秘人物,我对她不太了解,她嘴很紧。”她说道:“我的确知道汉伯对她非常有兴趣,我想她也在鼓励他,我不认为他们两个有……有什么亲热的事。”
“你知道我什么地方能找到这个女孩子吗?”
“不知道,我……好像我曾经听到过她……不,抱歉,唐诺。我抱歉,帮不上你忙。”
“没关系,”我说:“另外告诉我一件事,凌佩珠在圣塔安纳用戴安妮的名字有一个豪华公寓,我认为是杜汉伯出的钱。”
“在圣塔安纳!”她大喊道。
我点点头。
“不对,不对。”她说:“汉伯在洛杉矶给了她一个公寓。”
“知道地址吗?”我问。
“我不知在哪条街上。”她说:“但是是在女王公寓。”
“好,这里另有一个问题。”我说:“凌佩珠在日泳旅馆用戴安妮的名字住了一个晚上,戴安妮就是她在圣塔安纳公寓里使用的名字。你看她为什么要住到日泳旅馆去呢?”
依玲摇摇她的头。“我不知道,唐诺。”
“杜汉伯是和你在日泳见面的?”
“是的。”
“好几次?”
“那是我们常见面的地方,是的。”
“然则,假如他要和凌佩珠见面,你想他会不会……”
“老天,不会!”她抢着说:“他何必要安排和她在汽车旅馆见面呢?他给她在洛杉矶维持一个公寓,再说从汉伯看来这件事到头了。他已经看出她是怎样一个人了,一个标准的挖黄金的。
“事实上我相信他从来没有和她有过爱情,只是被她弄得昏头昏脑。你要相信我,这女人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她是好手。汉伯太寂寞了,也有点迷惘。她出来,用她的美好身材在她前面炫耀,把她自己送到他怀抱去,祗是她做得很漂亮,一直好像汉伯是主动的一样,是……是老办法了。”
我向她上下看看。
“不要这样看我,唐诺。”她说:“我和他之间不一样,我……爱他,他爱我。假如他今天能活着对你说话,他会告诉你,我离开他使他心灵空虚到无法弥补的程度。
“那些我和他一起在日泳汽车旅馆的夜晚……他比任何和其它女人的幽会看重……那些别的女人的约会,祗是……祗是……你知道的。”
我说:“好,依玲,我一定要警告你。早晚这件事会炸开来,公开化的。你的儿子,小伯,会成为众目所瞩。我虽不愿如此,但也爱莫能助。”
“唐诺,假如他们问我,我怎么告诉他们?”
“什么也不要说,”我说:“第一件事是找一个律师,假如律师找得好,他会教你保持静默,直到我有机会找出更多事实来,我要走了。”
“唐诺,你是不是……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我要不拒捕的话,就不会有危险。”我说:“我也不会笨到去如此做。但是万一被他们捉到的话,可能会被他们修理一顿是免不了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揍你。”
“宓善楼在脾气不好的时候,很喜欢修理人,目前我知道他脾气不好。”
“你真可怜。”她说:“你是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你……”
毛毯掉在地上。她把两手放我肩上,她说:“唐诺,我们彼此了解,我不是对你有兴趣,我是衷心感激你,感激你全力在保护我,我知道。”
她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个吻,站起来就只穿了睡衣,替我把门打开。
我走过去把一只手抓住她手臂,不轻不重握她一下给她再一层保障。我说:“继续睡你的觉,把下巴抬起来。”
我开车到棕榈泉,走进一个电话亭,打一个长途电话到白莎的公寓去找她。
一、二分钟之后,白莎睡意朦胧的起来接电话。“哈啰,哈啰……搞什么鬼?……什么人半夜三更的……”
“是唐诺,”我说。
“你!”白莎大叫,睡意已经完全没有了。“你这小杂种!这次你真完蛋了。宓善楼说过,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你吃这一行饭。你是……”
“闭嘴,你听我说。”我告诉白莎。
“闭嘴?听你说?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自以为是’,二毛钱不值的同花假顺。你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付你吗?”
“怎样对付我?”我问。
“要你认罪,第一级谋杀。”白莎说:“这次你太过份了,你叫善楼难过了,我一点也帮不上你忙了,善楼已经把你和谋杀案扯在一起了。”
“多妙。”我说:“谋杀凶器找到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找到什么鬼。”白莎说:“但是我知道他有足够证据可以把你送进煤气室,我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在汽车旅馆看到那偷窥狂的戴安妮,已经从你的照片指认你是偷看她出浴的人。”
“这怎么可以!”我大叫道,简直不能抑制自己的惊奇。
“就是如此,”白莎说:“宓善楼把你的照片给她看,她立即就认出你来了。然后就是木玛雅,木玛雅显然是杜汉伯死亡不到一分钟左右,正好从淋浴室走出来的人。她对你的形容真是仔细到极点。她一看到你的照片就告诉善楼,你正是偷看她的人,她说不论多少人中她都能认出你来。
“所以,你已经是没有救了,你这小杂种。但是我有一件事弄不懂你,你为什么要杀掉这个人呢?我不懂你和他有什么难过。我对宓善楼说过,据我所知,你以前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我祗知道你在对他展开调查。”
我把她告诉我的在脑中过滤一下。
“你还在那里吗?”白莎问。
“我在,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棕榈泉。”
“你在棕榈泉干什么?”
“要找出来,什么人杀了杜汉伯。”我说。
“善楼早就找出来了。”她告诉我:“他说是你杀的。”
“他无法证明的,”我说:“戴安妮看到偷窥者之后,曾经形容过一个完全不同的样子。”
“形容和当面指认,那一件比较更可以取信呢?”白莎说:“她对你的照片已经做了百分之百的指认了,而且木玛雅更是确定得铁了心的。”
我说:“警察都是这样办事的,他们选定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拿张他的照片,把照片给证人看,一再暗示就是这个人。而后证人在指认的行列中,看到他的话……”
“喔,少来!少来!”白莎打断我的话说:“我不知听你对这件事说过多少次了。”
“这不正证明它是有用的吗?”我说:“暗示的力量是……”
“暗示的力量个屁!”白莎爽直地说:“我看你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
“你听我的,你给我打电话给宓善楼,向他道歉。说你不该欺骗他;不该在他案子里捣蛋;告诉他你是无辜的;说你要投案以求澄清。
“也许你这样做后我能向他讲点好话,让他不坚持用第一级谋杀罪控告你,怜悯你以二级谋杀罪服罪。
“老天,唐诺。平常你看不穿衣服的女人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摸到别人家后院子去偷看别人的后窗?这下可……”
“白莎,你落伍啦。”我说:“最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捉到了那个偷窥狂。他的名字叫庞路图,他是一个电报支局的经理,是今晚捉住的。”
白莎对这消息想了一下,说:“善楼没有告诉我……他不再认为我是可靠的了。唐诺,对这一类的事你太滑又钻得太快了。我在想,是你设了一个陷阱把这个人推进去的。我劝你把电话挂上,立即用电话和善楼联络,说你要自己向他投案。”
“我会考虑的。”我告诉白莎:“现在我暂时不想再打电话,以免浪费公款太……”
“公款!”白莎大叫道:“你给我听到,小杂种,这件事和我们侦探社毫无关系,这是你个人的困难,你自己弄进去的,你自己想办法出来,千万别以为我会替你付一半电话费,千万别九九藏书以为我们这个侦探社……老天,侦探社个屁。”
我轻轻的把电话挂回去,离开电话亭。
幸运航空公司有一班机飞凤凰城。
剪报上说日泳汽车旅馆里第一位报告碰到偷窥狂的是凤凰城的郝海伦,郝海伦开一家美容院,曾给警方一个相当满意的形容:比较成熟的一位男性,有一个较长的鼻子,扫把眉,相当有派头……根本不像会是有偷窥狂的人。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宓善楼会把我的照片给她看,使她相信我就是她看到的人,他会告诉她戴安妮已经绝对确认了,又说木玛雅看到我在那里,所以宓警官知道,我一定是她看到的人,他会要求她仔细地看我的照片,他会告诉她,那个时候她无论如何还是过份紧张了,她只匆匆看了这个人一眼,就大叫,就报警……仍是那老套,暗示的力量,但对付目击证人,这仍是最有用的。
我唯一的机会是抢在善楼给她看我照片之前,我先把自己给她看一看。
我查电话簿,她有一个店铺地址,和一个公寓地址,都在凤凰城。
我打电话过去。
过了几分钟,我听到她有睡意的声音。
“请问是郝小姐?”我问:“还是郝太太?我是一个侦探,现在在棕榈泉,郝……小姐,还是太太?”
“我工作时的名字是郝海伦。”她说:“我自己称郝小姐,你要什么?为什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我说:“这是件比较重要的事,你在一个礼拜左右以前,在日泳汽车旅馆见到一个偷窥的人,你当时报了警,我想假如你能再仔细形容一下,我可以捉到这个人。”
“我不可能比那一次警察来问我,我告诉他们的说得更详细了。”她说:“假如你们都是喜欢半夜三更……”
“这件事非常重要,郝99lib?小姐,”我说:“我当然不想打扰你,但……请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早餐?”
“你说你从哪里打来的电话?”
“我在棕榈泉。”
“我就听你说过在棕榈泉。”
“我可以乘飞机,假如你能答应和我一起早餐,我……”
“我是一个职业妇女。”她说:“我有一个美容院要开门,我有七个女孩子替我工作,我没有时间来零星消费。”
“所以我要请你吃早餐,”我说:“你可以一面吃,一面谈。”
“我在节食。”她说:“我的早餐主食是咖啡。”
“八点钟好吗?”我问。
“不行,”她说:“七点午。”
“准时来接你。”
“你是哪个警局的侦探?”
“私家侦探社的。”我说:“但是我在办这件案子。”
“我是可以说你在办这件案子,否则不会……我应该生你气的,但是你听起来还老实可靠。”
“我是老实可靠的,我也衷心希望这件案子可以侦破,我们七点半见。”
“准时才行。”她说:“过时不候。”
“我候在你公寓外面,你出来就可以,我们可以……”
“不必,你可以和我一起早餐。”她说:“假如你不在意只有咖啡和烤脆的吐司,我作东。”
“准时到,先谢了。”我告诉她。
“再见。”她说。她的声音不再含有敌意,我可以见到已经引起她的兴趣了。
假如我能把录音机带去,录下她对偷窥狂的形容,可能更好一点,但是主要目的是在时间上战胜善楼,只要她和我一起吃了一顿早餐,一点疑心也没有我就是那个人,她就不可能在指证的时候,说我是那个人了。
当然,善楼并不真需要她的出面指证,但是我不然,我极需要她的指证……指证不是我。
有一件事,今我非常不解的是凌佩珠,用戴安妮的名字住在圣塔安纳已经是非常令人起疑了,岂能再大模大样出来指认我的照片,不怕别人指她本来就认识赖唐诺吗?这表示她有更严重的困难,只能冒一下这种险了。
我要看一下孙梦四在棕栏泉去印甸的方向五哩处的土地是做什么的,清晨一点半,当然不是看房地产的好时间,在上飞机之前反正还有时间,我开车过去。
推销沙漠里的土地主要是一个热闹,免费交通,免费早餐,工地秀,热热闹闹情况下,有人糊里胡涂定了合约,大家就争着以为便宜,行话称之谓‘强劲推销’。
一旦这股劲道消失的时候,这个地方就一无可取了。
清晨这个时候,月光之下来看,孙梦四的‘山艾日光沙漠小区’,是个死亡的脊地,本来应该在日光和风下飘得有声有色的三角彩旗,现在一律下垂着一点生气也没有,像夜一样静。
头顶上弦月高挂,四团星星显出外层空间的寂静,月光流泻下来,近处是银白色,远处是暗的,黑的,除了沙漠还是沙漠,推销办事处是唯一的眼前高出地面的东西,远处背景是二哩直竖起来的圣甲辛吐出脊,一大块的花岗石,头顶上点缀着白雪和棕木。
棕榈泉的灯光远在西北方,偶而自高速公路上会传来车子飞驶而过的声音。
我在这一个小区预定地上徘徊,显然,孙梦四混得相当不错,前一排的地段,每块地上都有牌子用红字标着‘已出售’。后面几排出售率没有那么大,但是这个小区推出来才三十天,能有如此好成绩,已经是好得不得了了。
我停步捡起一份客户抛弃的宣传印刷品。
即使在月光下,我仍能说这是一个够水平的作品,好质料的纸,统计资料,照片,样样齐全。
我把宣传小册放入我上装口袋,走向汽车,开车去机场。
我发现我对我自己在什么地方,准备乘什么班机,说得太多了,这班班机对我虽很合适,但是对宓善楼也太方便了,我怕他会在这班班机上安排一个他的人。
我问机场职员能不能包架小飞机,他很高兴给我接通电话。
我把驾驶员自床上吵醒,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告诉我愿意给我一个特价,单程去凤凰城,说是三十分钟之内就可以赶到机场及起飞。
我坐在候机楼,自口袋中把孙梦四的宣传小册拿出来。
小册里有棕榈泉最热闹大街的照片,吸引观光客的精品名店都有介绍,有印甸荫凉枣园的照片,有冬令户外温度的统计数值,有晴天的统计,在最后一页上有孙氏企业创办人,我们客户孙梦四的照片,他双眼注视着读者,诚恳,忠实的样子,是一张照得极好的相片。
这张照片做宣传小册的结尾使整个事件静止下来,对小册里的东西令人有回味的感觉。
我正准备把这玩意抛进废纸篓,突然一阵冲动,我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把孙梦四的照片割下。
脑袋中渐渐形成一个计划,以往我不止一次作弄过宓善楼,这次我要大大和他开个大玩笑。
他不是老想要我好看吗?我叫他看看是谁叫谁难过。
我的包机驾驶员赶来找我,不久就准备好起飞,正好他飞机上有一迭草稿纸。
飞凤凰城的一路上,我练习画孙梦四先生的素描,在我们飞机降落凤凰城机场的时候,我已经很有把握可以画出一个人像来,十分像孙梦四先生。
我付现钞给驾驶员,走进机场的盥洗间,把所有画的草稿和孙梦四原来的照片撕成粉碎,自马桶中冲走。
一辆出租车把我带到郝海伦的地址。
我看看表,时间和预计的完全一样,正好赶上。
想想白莎看到我预防宓警官所做的包机行为,又想想包机比班机多花多少钱,我心里在乱跳。
第十五章
郝梅伦穿一套设计很别致的衣服,脸是经过化妆的,男人很难猜到她的年龄,女人也许可以,但不保证不会猜错。
她是个泰然自若,姿态优美,老于世故的女人,全身扩散着女性的媚力和吸引力,是一种成熟的诱惑,和一般过了青春期的女人不同。
郝海伦是树上成熟的水果,所以从现况看来轮到她开始变黄还早得很。
她鉴赏地从头到脚看我一遍,伸出她的手向我笑笑。
“我姓赖,”我说。
“哈啰,赖先生。”她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人不一样。”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人?”
“一个大的润头厚背的人,盯着眼看我,和我调情还是看得起我的味道,粗声粗气的和我谈偷窥狂看到我什么东西了。”
“现在你把我归在另外一类里?”
“我可以绝对确信你不属于我说的一类。”
“你认为我不会盯着眼看你?”
她说:“喔,算了,你已经盯着眼看过了,你也许想调一下情,但不是‘看得起我才如此’的味道,会偷偷的设计,看我反应,也是比较容易使我入彀的一种,现在,言归正传,你咖啡里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谢谢,都要。”我说。
她叹气道:“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幸福的人,爱吃什么都可以吃,但是肚子还可以不凸出来,你现在看看我,我……”她突然停止,大笑:“讲也没有用,你一定听过不少人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唐诺。”
“好吧,唐诺,我们可以做个朋友,我早上时间不多,你的问题可能不少,要快快的问,我是要赶上班的,跟我来。”
她带我进小厨房,厨房一角放有一张桌子,她坐在桌子一边,我坐到她对面。
她说:“桌子上吐司面包你自已动手,烤成什么样子也由你自己决定。没有牛油,没有蛋,我也不给你客气。”
我说:“我只要咖啡,海伦,我来问你,你对那男人的脸,到底看得有多清楚?”
“相当清楚,而且深刻在脑海里。”
“再看到他,你会认得出来吗?”
“我当然认得出。”
“你记.99lib.得当初给警方什么形容了吗?”
“是的,他什么长相,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自己是个艺术家,我们从他头发开始如何?”
“他是带了帽子的。”
“好,眼睛怎么样?带眼镜吗?”
“不带眼镜。”
“什么颜色?”
“浅颜色。但是明显的是他的眉毛,他眉毛我没有办法形容得使人能了解,但是的确与众不同。”
“鼻子呢?”
“长长直直的鼻子。”
我说:“让我来画一个样子你看看,我曾经研究过你向警察的叙述,我来试试能不能重组一张面孔出来。”
我画了一个故意弯扭孙梦四的轮廓。
“眼睛离得太远了。”她说。
我重新画一张,把两只眼睛放近一点。
“眉毛太弯了,这个人眉毛直一点,嘴巴还不太像,画的嘴角上翘,这个人要直一点。”
“颧骨?”
“高颧骨……现在有点像了,唐诺,像了……唐诺,你捉住了我讲的神韵了,这几乎就是他了,这是一张太好的画像,唐诺,你的画工好极了。”
我谦虚地说:“是你形容得好,我只是照你形容来画。”
“唐诺,你画太好了,我有一点怕。”
“怕?怕什么?”
“你照我说的画,画得非常像,像到我几乎好像看了就会认识他似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要想暗示给我。
“我初看你的画像,我认为这是张极好的画像,现在,我越看越觉得这根本是那个男人坐着让你画的画像,我相信有的是暗示出来的效果,我越看这张画,就越向自己催眠认为就是这个人。”
“不过假如你形容的是事实,你怕什么呢?”
“我是说的事实,但是……”
我打岔说:“你是说老实话吗?当然不可能……不可能窗外站的是我吧,举个例子来说。”
她大笑着说:“别傻了,唐诺,你要看一个女人脱衣服,你不会站在窗外看。”
“这个男人是挫折感一类的吗?”
“倒也不见得,不像,唐诺,不太容易形容,讲也讲不出,除非你是女人,也不会知道我的感觉。”
“是不知道。”我说。
“我知道,你感受不到……一个女人身材很好的话,在合宜的情况下,她是愿意炫耀一下给别人看看,但是,你走进一个应该有充份隐私的汽车旅馆房间,突然看到黑暗的外面有一张男脸来偷看的话……”
“你有没有大叫?”
“我叫了。”她说:“我也急着抓点东西把自己遮起来,打电话报警。”
“那个人怎么样?”
“那个人转身,我可以看到他跑几步,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之后你怎么办?”
“我冲过去把窗帘拉下……你知道,这个旅馆在设计上就大有缺点,房间是‘L’形的,后面开一扇窗,多半的人一脚走出浴室才发现那面窗子,进去的时候很少会留意它的存在。”
“可能是为了通风好一点才如此设计的。”
“原因当然为通风,但大多汽车旅馆都会用高窗毛玻璃,或是浴室里装小到人爬不进来的毛玻璃窗,此外,在背面绝不会有大窗的。”
“有没有概念,这个男人在外面多久了?”
“没有,一点概念也没有,我想我是太不小心了,我一路开车,只想热水洗个澡,我只是打开衣箱,拿些替换内衣,脱光了,走到沐浴的地方去。”
“浴袍?”
“别傻了。”她说:“我匆匆忙忙,我要出去吃晚饭,我急需淋个浴,我在房间里一丝不挂走来走去,进浴室的时候一丝不挂,出来的时候也如此,但突然发现一张男人的脸瞪着我看,真是……真是倒胃口到极。”
“因为被男人瞪着你看?”
“别傻了,我被男人看过,但那是我自愿的,这个男人是有目的的,淫邪的。”
“他的体型大小,和我比起来如何?”
“当然,我没有全部看到他,但是从他站在窗户的情况和他后来逃走的情况,我会说这个人比你老,比你大;要高一点,宽一点,他……”
门铃声响起。
她蹙眉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呢?”又看看手表:“我一定要去开店门了……对不起失陪一下,唐诺。”
我坐在外面看不到的厨房一角,听到她走出去开门,听到宓善楼的声音说:“对不起夫人,我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容我自己介绍一下,我是洛杉矶警察总局的宓警官,这位是凤凰城警局的宋警官,我们两个要和你谈一件事。”
“可以,”她说:“不过我目前急着有事办,而且……”
“我们事实上祗要占你一点点时间。”宓善楼自己走了进来。
另外一个声音,我想是宋警官说:“我知道你忙,郝小姐,但你的帮助可能澄清一件刑案。”
“我能帮助你们什么呢……喔,是不是又是那件偷窥狂的事?”
“完全正确。”宋警官说。
“我们认为我们已经弄清楚了是那一个无聊男子干的好事了。”他又说:“我们已经得到其它受害者确实的指认,假如再能得到你的指认,本案就结束了,此后保证不会有其它女人受到你上次受的那种骚扰了。
“不过,这个家伙精得很,他很会狡辩……这是他照片,他……”
我听到纸张窸窣声。
“老天!”郝海伦大叫道:“这不是那个偷窥狂,这是个私家侦探,他人就在……”
“他人就在哪里?”宋警官看到她突然停住,追问道。
我听到善楼开始移动。
“在……在厨房。”郝海伦说。
他们尽了全力冲进厨房,善楼在前,他伸手经过小桌子上面,一把抓起我领带和领子,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他说:“你这狗娘养的小杂种,你以为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你?”
郝海伦大叫道:“不要碰他!”
“他在拒捕。”善楼说,一举打在我下巴上,把我头撞向后面的墙上,整个房间变成一个走马灯,我觉得自己被吸进黑暗的漩涡。
当我重获知觉的时候,我双手铐在手铐里,郝海伦气翻了,机关枪一样在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听人说起过警察是野蛮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警察攻击一个没有抵抗能力,也根本不想抵抗的人。
“他又没犯法,他到这里来是帮你们找偷窥狂的,他详细请问我这个人的样子,他帮我画出了一个百分之百正确的脸型,一张我可以指认的脸。”
“在哪里?”宋警官问。
“有好几张草稿。”她说:“他一面问我这个人样子,一面修改草稿,这一堆都是,但这一张是完成后的样子。”
“乱讲。”善楼说:“这个人是在塞一些东西到你脑子里去,他才是真的偷窥的人,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给你一大堆暗示,把你弄迷糊,认为是另有其人,我们已经死死的证明是这个人了,我们已经有绝对不错的指认,连动机都清楚了,这件事还牵到件谋杀案,我们也证明是他干的。”
“你们什么都证明不了。”郝海伦说:“我要代他控告你们野蛮动粗。我……”
“慢慢来,郝小姐。”宋警官抚慰地说:“你不知道我们警察通常冒多大的危险,经验一多,当一个警察像刚才那样捉人的时候,他看得出这小子在动什么念头,这家伙想打倒警官,自己……”
“想打倒警官个屁!”她怒声道:“他坐在那里……他再等一百年也不会动手,他要是碰到这个警官,他手早断了,别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我都看到,我亲眼目睹的看到。”
宋警官说:“你是后进来的。”
“别拿这一招来堵我。”她说:“我也许需要警方保护,但是我是纳税人,为了正义和公正,我一定要站起来讲话的。”
“我真抱歉你会有这种看法。”宋警官说:“也许宓警官急躁了一点,他一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在办这件案子,赖唐诺这个家伙又从来没有合作过,使宓警官非常不好受。”
“这绝对是真的。”宓警官说:“这小子藏匿证据,现在又在把证据搞乱,他东窜西窜把每件东西移开该在的位置,使我们办案无从下手,这件事也要算你一份,小姐,不要以为你没有受他迷惑,至少他是一个漂亮男人,你肯把他放在家里吃早饭,已经受他迷惑了。”
“他没有迷惑我。”郝海伦说:“是我在迷惑他,而且我会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宋警官注意到我张开的眼睛,他冷冷地说:“警官,有人回来参加盛会了。”
善楼看看我,从他眼中我看到没有理由的瞎恨,他又想揍我。
宋警官看懂了他的意思,说道:“我们不要耽搁郝小姐办她的事了,我们该把这家伙带回总局去好好问问。”
郝海伦说:“我是该办我的事了,我要叫我的律师了解一下这件事,我要把他的事看成我自己的事,我要知道你们所谓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又要再来一次警察的野蛮行为,你再向他伸一只小指,我们这里凤凰城保证展开有史以来最大的调查,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喔,小姐,”宋警官说:“不必紧张,也犯不上为这个人做同党。”
善楼拉住我手铐:“走吧,小不点,你要开始旅行了。”
善楼拉着我向公寓门走去,海伦走向电话。
“唐诺,你放心。”她说:“我马上找我自己的律师……他是个好律师。”
第十六章
警局里,这房间是典型的。用旧了的橡木家具,地上是铺地布。第一眼看上去,地上好像布满了毛毛虫。每条毛毛虫都是不小心把香烟头抛下去烧成的。椅子是直背,没有垫子的,坐起来不舒服,但是结实管用的。家具都可以追溯到我们造东西但求久用的日子。因为家具可以久用,所以也从来没有再换过。
房间是个完全不讲究舒服和派头的。设计上就是管用,也用了很久很久没有改变了。
宓善楼把门踢上。一个弹簧锁把门锁上。
善楼转向我。“好了,你这个骗人的狗杂种。我们要把你心里的话挖出来,而且要快。”
宋警官并没有那么积极,也十分小心。“善楼,慢慢来,这个郝海伦是个炸药。我知道她的律师。出名的狠。假如她把他请来,我们还有得受的了。”
善楼看看我,皱着眉,又看看宋警官,他说:“鬼律师到来之前,我们对付不了他?”
宋警官摇摇头。
我说:“善楼,你谁都对付不了。你现在在亚利桑那州。你现在不在你自己的管区。你连放根手指在我身上的权利也没有。你甚至无权逮捕我。你伤害了我,我要告你,让你因为伤害罪受审,我有证人。
“再说,在你能办妥引渡手续之前,你想也别想我会跟你回加州去。我还会拒绝引渡,请求先在这里听证。”
“懂得我是什么意思了吗?”宋警官说。
善楼向我走过来。“你这个唬人的小不点杂种,”他说:“我要给你看我有没有权利……”
门上有敲门声。
在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宋警官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一个男人声音说:“警官,有人电话找你,说是十分重要的事。”
“什么人?”宋警官问。
“麦莫赛。”
“告诉他我会打电话给他,”宋警官说:“我现在在忙着。”
“好的,警官。”
门又关上。
宋警官向善楼说:“这下没有得玩了。麦莫赛正是我想她会弄来的律师。”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律师,一个聪明的律师。再说,他和州长是亲戚。”
“州长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善楼问。
“警官。你听到赖说过的,”宋警官解释道:“你现在是在亚利桑那州。你必须依赖引渡状才能把这家伙带回去。”
善楼寒着脸说:“等我和这家伙把事情谈好,他会自动放弃引渡权,乖乖跟我回加州。而且心甘情愿的去。”
“这个州不行,这个城也不行。这个监狱也不行,只要有我在场就不行。”宋警官说:“我是住在这里的,你不是。”
“嗨,你等一下。”善楼说:“你在这家伙前面说这种话,对这件案子没有好处呀。”
“对,我们两个另外找个地方谈一下。”宋警官说:“不过我不会改口的。”
善楼突然走向门口,自肩后向我命令道:“小不点,你在这里等。”
“把手铐给我拿掉。”我说:“太紧了,都卡到骨头了。”
“真是太不幸了。”善楼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宋警官目送他出去,转向我相当客气地说:“我们不会去久的。”跟了出去。
门又锁上了。
我坐在那里半个小时。善楼和宋警官回来的时候跟来了一个第三个人。第三者是短壮,非常厚实,看起来很神气的男人。他很有声势,而且懂得耍弄它。
“哈啰,赖,”他说:“我是麦莫赛。我是律师。你的朋友郝海伦要我来代表你。目前他们要你留在这里是洛杉矶有拘票说你是谋杀嫌犯。你稳住,什么话也不必说。连他们问你今天是几号都不要回答他们。州长的刑事顾问已经约好明天早上十点钟听我代表你发言。你不愿引渡可以在听证会中提出来。
“因为是谋杀案,在这之前我不能把你交保出去。你暂时到明天早上要住在牢里。不要怕,没人敢伤害你。不论他们怎么说,他们都不敢真做的。
“你放心好了。除非他们能证明你有罪,否则州长不会同意你引渡出去的。”
善楼说:“我们当然可以证明他是有罪的。我现在不愿把手里王牌给你看,你迫我太紧,我会拿出来的。”
“好呀,你拿出来呀。”麦律师对他说:“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准你再碰这个人半下。”
“什么人说的?”善楼问,敌意地转向他。
“我说的。”麦莫赛说,向前挺一下胸:“你假如在这里有什么有钱朋友的话,最好把他们都召来准备给你交保,因为三十分钟之内一张逮捕你的令状会交到你手。罪状是武力胁迫。你攻击坐在那里的赖唐诺先生。地点是在公寓厨房餐桌旁。你把赖先生打昏过去,你用拳头打他脸,故意使他头撞到墙上。你也许会准予交保,但是我保证你金额会大得吓你一跳。等我找医生查出赖唐诺实际受到了什么伤害之后,我会给你打民事赔偿官司,反正至少要你赔一万大洋。再打他一下我们就变二万元赔偿,另加五千元的警戒性处罚。”
善楼的脸变紫了。“你……你……你……”
“别急,别急。”宋警官警告他。
“你说呀。”麦律师请善楼说下去。
宋警官对善楼说:“这家伙在大学里是拳击冠军,善楼。你慢慢来。”
有二、三秒钟,善楼和麦莫赛站在那里互相怒视着一动也不动。然后善楼蔑视地转身,背着他说:“算你狠。”向前两步,转回又向麦律师道:“你真认为有两手,挑一天到洛杉矶来玩玩。”
“我又不是没去过,”麦律师说:“我不喜欢洛杉矶。你是不是有虐待犯人的毛病?”
“没有,我们不虐待犯人。”善楼说:“这件案子的事实你不了解。我对这个小虾子什么机会都给过他。他欺骗了我。但是我们不会让律师神气活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的。我们有的是健身房,假如你认为够看的话。”
麦莫赛的脸上浮上笑容。“喔,说得多漂亮。”他说:“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个非常好的健身房。走吧,我们现在走。我已经缺乏练习太久了。”
宋警官大叫道:“胡闹,善楼,你们胡闹。”
善楼大步走出房门。宋警官看看他,看看我们,决定快步追善楼跑出门去。我对麦律师说:“找一份棕榈泉‘山艾日光沙漠小区’的宣传册子。打电话。请人用飞机送来……”
门一下打开。宋警官说:“莫赛,请出来。这里我负责。”
二个人出去,门又锁上。
十分钟后,宋警官一个人回来,他把手铐替我取下,说道:“跟我来,赖。”
他们把我带到监狱,正式收押我。整个下午我坐牢房里,晚上好好的睡了一晚,早上七点钟看守的人借了我一把剃刀。九点三十分他们把我装上一辆汽车。十点钟我被送进一间高天花板的大房间,样子是个小法庭。
五分钟后,一个三十才出头的人轻快地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只手提箱。他爬上升高几级的桌子坐了下来。另一个门打开,宓善楼进来;凌佩珠进来;麦莫赛进来,之后郝海伦进来。我坐在一个穿制服的警员身旁。郝海伦向我笑笑。意思是你别耽心。
“好了。”坐在桌后的年轻男人说:“早点进行吧。”
他面向我说:“我是费哈维。是州长的罪犯赦免秘书,也是管制引渡的秘书。有人说控诉你的罪证是诬陷你的。我们通常是不查证据的,但是这一次我们要破例。
“现在,各位先生,我们来听听控诉这位犯人的是什么案件。这是一个非正式的听证会。我相信你急着要提出你的证据,宓警官?”
善楼站起来。
“为了便于记录起见,”费秘书说:“你的名字是宓善楼,你是洛杉矶警局的警官是吗?”
“是的。”善楼说。
“好吧,你的案子是什么?”
宓善楼说:“杜汉伯在海滨日泳汽车旅馆被谋杀了。一切证据显示他是被一个在那边徘徊挖掘证据的人干的。杜汉伯当场把他捉住了,那家伙把他除掉。”
费说:“证据如何?”
“我们都有了。”善楼说:“我有一位女证人在这里,他可以证明赖唐诺就是她在旅馆里脱衣服的时候,在外面偷看的那个人。杜汉伯的车就停在汽车旅馆房间门口,我们发现有人在他车上贴了个汽车追踪器。我们循线索追到赖唐诺。赖唐诺溜到旧金山去买了一套追踪器,补充他仍旧留在死者车子上的一个发报器,我们这一部份铁证如山。
“再说,我们在加州另有一位女证人,今天虽不能来,但给了我一张口供证明。她可以证明谋杀案当晚,显然是谋杀发生后几分钟,赖唐诺在同一旅馆后窗偷看她。她从赖唐诺的照片上,做了百分之百的指认无误。
“杜汉伯是被一支点二二口径自动手枪杀死的。我们发现这支枪隐藏在赖唐诺占有的一个公寓里。他是一个有照私家侦探。他们公司名称是‘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
“你还要再多证据吗?”
费先生说:“警官,采取敌对态度大家没有好处。我不要再多证据了。假如真如你言,你只须要引渡公文来就可以了。”
麦莫赛站起来说道:“请秘书先生稍候。我也想提一个证人出来。”
“应该把宓警官的事先解决。”费说:“宓警官,为了记录的完整,对刚才的言词你肯宣誓是真话吗?”
宓善楼起立,把右手伸起,宣誓。“我宣誓我刚才的话。”他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费问我。
麦莫赛说:“秘书先生,我代表这位被告。”
费先生问:“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问他枪是在哪里找到的?”我说。
善楼说:“我们在一组隐藏的音响里找到的……也就是说一组隐藏的音响,外面看起来是书柜。枪在音响的后面。”
“是谋杀凶枪吗?”我问。
“是谋杀凶枪没有错。”善楼说。
“警官,”费先生提醒他:“你是宣过誓的。”
“我是在宣誓之下,”善楼说:“枪经专家弹道试验,没有错。是这支枪杀死姓杜的。”
“我认为够了。”费秘书对麦律师说:“这是个非正式的听证会,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只要使事情公正就可以了。”
“我也想请位证人。”麦律师说。
“警官,你说完了吧?”费问。
“我说完了。”善楼倔强地说。
我说:“警官曾说他有一个证人,可以证明我在旅馆里不干好事。”
“她在这里。”善楼说:“凌佩珠。”
“我希望听她宣誓之后的证词。”我说。
费秘书说:“假如他们找到了凶枪。她的证词其实也不重要。”
我说:“我们就算她说过这话。我希望问她几个问题。”
麦律师低声对我说:“你处理得了吗?”
“我处理得了。”我说。
麦律师高声说:“且让我们暂定这位证人的确说过什么刚才说的证词。假设她宣过誓,也宣誓后承认宓警官所说的是事实。我的当事人要问她几个问题。”
“你问?还是你的当事人问?”费秘书说。
“我的当事人问。”麦律师说。
“当一个被告请了律师之后,通常该由律师代表他来发言。”费秘书说。
“今天是非正式的,”麦律师道:“我接这件案子不够久。”
“好吧,”费秘书说:“我们要知道的是真相。凌佩珠在哪里?让她站起来,把右手举起来。”
凌佩珠站起来,把右手举起来,宣誓。
“你听到宓警官说的,有关你的证词部份了。是吗?”费秘书问。
“我听到了。”
“这是不是你自己的证词呢?”
“是,就是我的证词。”
“你到前面来,坐在这里,这样你所说到的人可以问你几个问题。”费秘书看看她漂亮外形,相当和气地说。
她走向前,坐到证人席上去。
我说:“你说我是你在脱衣服的时候,在窗外偷看你的人?”
“是的。”她确定地说。
我说:“此后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她说:“我在洛杉矶见过你,此后又在圣塔安纳。那是你到圣塔安纳我自己租用的灵心公寓来找我。”
“你租用这个公寓用的是什么名字?”
“等一下,等一下,”宓警官说:“我们不能让他把女性证人的名字沾到一点点污泥了。今天的听证会为的只是合不合引渡。涂污泥的手法尽可留待以后在法庭上做。这位证人小姐用什么名字租公寓根本和引渡不引渡没关系。”
“我想警官的话是对的。”费说:“你问的只能有关指认的正确性。”
我说:“你有没有为了一块我的拐角地,和我讨价还价讨论租金?”
“有。”
“为了这个原因,见过我很多次面?”
“是的。”
“这是日泳旅馆有人偷看你之后的事,又是圣塔安纳我们相见之前的事,是吗?”
“是的。”
“那么许多次见面,你都没有发现我就是在旅馆里偷窥你的人吗?”
“没有,我没有。我找你是为了要租你的一块地,我根本没有向那个方向去想。后来,我有机会向那个方向去想,才发现那个人根本就是你。我知道你的脸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记不起在哪里。我只是根本没有把你和日泳汽车旅馆连在一起而已。”
“在宓善楼警官问起你这件事之前,你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想法,是吗?”
“他是问过我。”
“然后你就告诉他?”
“然后我想起来为什么一直有见过你的感觉。”
“想租我的一块地,你是代表什么人来出价的?”
“杜汉伯。”
“就是那死者?”
“是的。”
费秘书说:“我想我们不必牵涉太广。假如他们发现凶枪是在你的公寓,我想州长会同意把你引渡给他们。”
“我们有位证人,我们希望把她叫到证人席来。”麦律师说。
“是谁?”
“一位本市的公民,郝海伦。她在本市开一个美容院。她是日泳事件受害人之一。她从浴室出来,偷窥者正好在偷看。”
“怎么作证都改变不了太多。”宓说:“那地方可能不止有半打偷窥的人。”
“这件案子中,尚还牵涉到警察虐待人犯的事。”麦律师说。
“亚利桑那的警察吗?”
“不是。”
“什么人?”
“宓警官。”
“他不是本州岛的警官。他来本州岛是一般公民。”费说:“假如要控诉他,可以诉诸于法。依法律途径解决。”
善楼说:“昨天我已经被捕过,是用二千元保证金保出来的。”
“我想这就可以了。”费秘书说。
我说:“警察来的时候我正在画一张画,依据郝小姐自窗外看到的脸,她形容、我画出来的还相当像。郝小姐认为是实在像。我要知道我画的像哪里去了。是不是被警方拿去了?”
“没有。”郝海伦说:“我带来了。”
“能给我吗?”
“这有什么好处呢?”费秘书说:“为了早点结束这次听证,我愿意承认一起有半打偷窥的人。只要你干过一次,这位证人凌佩珠又能指认你,对本次听证已经算是足够了。即使没有这位证人。凶枪在你公寓里被发现也已构成引渡条件了。”
我说:“对不起,秘书先生,我对于请问这位凌佩珠证人,还没有问完。”
“我想你问完了。”
“我请求你原谅,我还没有问完。我正问到一半,被你打断。你说她的证词,加上凶枪,就足够了。”
“我没说错呀,已经足够了。”
“我还要问她两个问题。”
“我们不愿在这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我只是要找出,请州长批准引渡你出去理由足不足。这是个非正式听证,我们虽然请这证人宣了誓,也有记录,但是现在我满意了,认为够了。”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有两个问题。”
“好,你问吧。”他不高兴地说道。
我说:“当你在讨论租价的时候,你在我单身公寓里。你走过去到书架的前面,你拉开几本伪装的书本,发现有套音响。你怎么知道音响在里面的?”
“老天!”她说:“我见过几千家人家把音响藏在书架后面的。”
“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在里面的?你以前进过这间公寓吗?记住你宣了誓的。你的回答以后会有人调查的。”
她犹豫了,而后说:“我以前进过这间公寓。”
“你在里面住过?”
“是的。”
“在我住进去之前?”
“是的。”
“你把公寓空出来,如此我可以住进去?”
“好吧,是的。我把我东西移出来,如此你可以住进去。”
我对郝海伦说:“请你把那张画给我。那最后一张,就是你说像极了那个从旅馆窗外偷看你男子的那一张。”
她把画交给我。
我问郝海伦说:“你认为这张画像极了在窗外看你从淋浴出来的男人,是吗?”
“对的,这张画画得很好。是我在日泳汽车旅馆淋浴出来,在窗外偷看我的人,绝不会错。”她确定地说。
我把这张画摔到凌佩珠的面前说:“你认识这个人吗?认识还是不认识?”
她看看这张画,看看我,又看向郝海伦。她深吸一口气。她说:“这张面孔……好像有点……隐隐有点熟。但是我从这张画不能看出什么我的熟人是这样的。”
我转向麦莫赛律师问:“你拿到房地产小册了?”
“是的。”他说。
“能给我一下吗?”
他交给我。
我把它翻到孙梦四的照片,又摔到凌佩珠面前。我说:“你认识这个男人吗?请你回答是或不是。”
她看向这张照片。犹豫一下,说道:“是的,我认识他。”
我说:“你在圣塔安纳用戴安妮名字租的公寓,是不是这个人在付房租?”
“嗨,怎么啦?”费秘书说:“我们说好不再攻击隐私,你怎么又来了。”
我说:“这不是攻击隐私。你看一看这张照片,再看看郝小姐已经指认的画像。然后再让我来问这位证人,她是不是根本未被杜汉伯雇用,但整个事件是孙梦四设计,目的让我相信我是在和杜汉伯讨价还价。
“你再让我告诉她,这件案子是谋杀案。她已经做了伪证了。她要是回到加州,可以因为谋杀案事后共犯被送进煤气室,除非她现在改变她的供词。”
突然凌佩珠自椅子上坐直,说道:“好吧,这件事我也不愿为别人背黑锅。我说好了,根本没有什么偷窥者。”
费秘书把上身前倾。“没有偷窥者?”他问。
“没有偷窥者。”她说。
“我看你应该向大家解释一下。”费秘书说。
佩珠说:“我是要向大家解释,但我要用我自己方法来说。孙先生要我住进日泳汽车旅馆,在约定的一个时间要我打电话给警察说有人在偷窥。”
“事实上并没有人偷窥你?”我问。
“没有。”
“窗帘是没有拉下的?”
“窗帘是我把它收上去的。我也把外衣脱了。我只穿乳罩和内裤,我报警。之后我披了一件浴袍,警察来时我还是这个样子。我形容给警方听的是个适合任何人的形状。孙先生要我说得含糊一点,以后要改成指证什么人都可以。”
“这都是为了什么呢?”费秘书问。
“孙先生想控制杜先生的公司,他有一个消息,杜先生和一位叫石依玲的年轻女人有暗中来往。他们幽会地点都在日泳汽车旅馆。孙先生想在有所动作前先了解情况。
“郝海伦见到偷窥者那个晚上,孙先生得到消息他们两个会去幽会,但消息是不正确的。正当他在偷看每一间的时候,郝海伦自浴室出来。灯光正照在孙梦四先生脸上,事后她的形容,使孙先生想到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叫我特地在他安排好时间证人的一个晚上,住进同一旅馆,报案有人偷窥,是他叫我含糊形容,以后可以套到任何人头上去的。”
大家在消化她说的事,全场几乎没有声音。
“但是孙梦四在办公室给石依玲安排了一个职位,是不是?”我问。
“当然,他给她工作。”
“为什么?”
“为的是另外可以安排一个理由,请私家侦探来跟踪她,调查她,间接的发现她和杜汉伯的私事。所以他请你们来调查,但是你们太笨了,找不到这个角度,我又不得不给你一个密电。”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费秘书问。
“都是孙梦四告诉我的。”
“孙梦四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费秘书问。
她抬头看他的眼。“因为我是杜汉伯的情妇,而孙梦四想利用我,告诉我很多杜汉伯的事,也骗我很多,至少我现在知道是骗我了。其实杜汉伯对我倒是真好的,不骗我的。我对孙梦四已经没有兴趣了,他的甜言蜜话也没兴趣了。我对孙梦四是完结篇了,我也不必保护他了,现在我决心做个淑女。杜汉伯一直告诉我他会供养我,他说话会算话的。”
费秘书问:“你怎么会指认赖唐诺是偷窥者的。”
“是孙梦四先生指示我如此做的,现在我知道他是如何在利用我了,我不干了。”
费秘书向椅背一靠,看向善楼。善楼整个愣住了,拚命在适应这全新的发展。
我说:“是孙梦四派你来和我讨论拐角地的租赁问题的,是吗?”
“是的。”
“你没有联络杜汉伯?”
她准备回答,犹豫一下,又说道:“为了这块地的事,我没联络杜汉伯。我和杜汉伯很亲热,我很高兴做他的情妇,我唯一后悔的是给别人机会在我面前说谎,使我怀疑了汉伯。我愿意做一切事来证明杜汉伯是个高贵诚实的绅士。”
费说:“你是他的情妇?”
“你要我说几次?我是他的情妇。”
“你和孙梦四又算什么呢?”
“什么也不是,我是他的工具;他的掩饰,他的受骗人,他利用我的妒忌心,他说杜汉伯另外有情人。”
“但是孙梦四给你付圣塔安纳公寓的钱,是吗?”我问。
“是的。”她脸红地说:“他要有一个地方,和我见面的时候不会有人打扰,那个地方是商业性的,不是男女关系的……我现在了解了,虽然晚了一点,我有多笨,那么容易被人利用。”
“对于杜汉伯的谋杀案,孙梦四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我问。
“当然没有!他要我替他做几件事,我都做了。”
费秘书问善楼:“你现在准备怎该办?”
善楼看向我:“我想赖自己也该有些解释。”
我摇摇头,我说:“我现在放弃引渡权权利,我自愿跟宓警官回加利福尼亚州去。”
“你要干什么?”费秘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放弃引渡权,”我说:“我自愿跟宓警官去加州,省得他要申请引渡状。我志愿。宓善楼是一个公正的警察,他认为自己对的时候固执一点,他还是嫉恶如仇的,他恨说谎的人,有的时候他不喜欢我,但他是个方正的人,我要跟他回去。”
费秘书皱着眉。
麦律师站起来,要说话。郝海伦拉拉他上衣的边,轻轻地拉着逼他坐下来。
“我认为听证会该结束了。”费秘书说:“假如赖自己放弃引渡权,我还有什么话说,听证结束。”
费秘书站起来,离开房间。
麦律师走过来对我说:“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善楼说:“好了,聪明人,承蒙夸奖了。你也许是对的,假如这件事是你把它弄成这种样子的,我希望知道它本来是怎样的,我不希望被利用。”
“没有人在利用你。”我告诉他:“我放弃引渡权,节省你力气,你准备怎么样?”
“我准备在你改变你计划之前,带你第一班班机回去。”
“我有更好办法。”宋警官看看手表说:“有班飞机经棕榈泉到洛杉矶,半小时后开,我把你们送上机。”
郝海伦走向前来。“唐诺,”她说:“我想你是知道你在干什么的……假如你需要任何东西……不论什么东西……麦先生和我都愿意帮忙的。”
“谢谢你。”我告诉她:“我不需要什么帮忙,善楼是正直的,虽然固执一点。”
“我也相信我是固执的。”善楼说。
“我认为你是野蛮人!”她生气地向他说:“你根本没有理由动手打他。”
“好了,姑奶奶,”善楼说:“我冲动了一点,我生气了。”
她说:“我希望有一天有人一报回一报,照样揍你一顿,看你怎样想。”
善楼笑笑说:“我知道我怎样想,和他打架呀。走了,赖。”
我把手伸向郝海伦。“谢了,”我说。
她用两只手握住我手:“有什么结果告诉我一下,唐诺。”
“我会告诉你的。”我说:“再见了,你帮我那么多忙,多谢了。”
宋警官说:“假如你们想用汽车去机场,又想赶上这班飞机,不走是不行了。”
“我们走啰,”善楼说:“走吧!赖。”
第十七章
我们把安全带扣好,善楼说:“赖,你弄清楚,在没证据之前,我不会相信你任何推理的,什么也不会相信。”
“那就不要相信。”
驾驶把飞机带到起飞的位置,替引擎加油,试试推力。
善楼说:“你认为真相是怎样的?”
“我怕你会相信我没有证据的推理。”我说:“还是不开口好。”
驾驶把飞机加速前进,突然大家向椅背紧贴,飞机靠巨大的推力升上高空。不久后,系紧安全带的灯号熄去。
“你不必那么狡猾,刚才打你一拳我很抱歉,我生气了。”他说。
“你没理由生气。”
“我知道,赖。好警察不应该意气用事,我告诉你我抱歉了,混帐的,我向你道过歉了。你仍那么固执的话,我站定了让你打回一拳好了。”
“好,”我说:“你抱歉我知道了。”
“是嘛,小不点,你认为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只有一种可能,但是我不告诉你。”
“好,你不告诉我。你练习着说说,我不听好了。”
“我也不说,你带我回洛杉矶去好了,记者会在机场等我们飞机,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把谋杀案犯人带回来了。然后郝海伦会指认孙梦四是偷窥者,凌佩珠会自认是做伪证,有人的脸会红得不好意思,反正不是我。”
善楼坐着生气,不出声。
我停住。
他说:“说下去呀。”
“我为什么要说下去。”我告诉他:“我在报复你打我的那一拳,你使我受伤,现在你自食其果,你要回洛杉矶,郝海伦和她的律师会通知洛城的所有记者。再说凤凰城的记者现在也都知道费秘书办公室有关引渡的结果了。他们会电传通知东西两地所有新闻记者,洛杉矶记者会认为是大新闻,我们下地的时候可有得热闹了,那时候你怎么办,他们会问问题,我很想听你怎生回答。你的蛋,由你自己生出来的,你自己来孵。我只是旁观,我会和你用手铐铐在一起,你不把我送进牢去,你摔不掉我。”
“唐诺,我说过,打你一拳的事,我抱歉。”
“我还在痛。”
“你要我怎么办?”他生气地说:“像老妈妈一样亲你一下?”
“那倒不必。”我说:“我只要看到你站上记者招待会的红地毯,我就满足了。他们会有很多人,照相机、闪光灯、录音机、录像机,然后由你发表演讲。等你讲完了,也许我也会发表一点意见。”
“去你的。”他说:“你不准说话。”
“这样的话,记者更认为这是大案情,而你不和他们合作。记者们不喜欢这样的,有的记者会给你注销来,宓警官自己因为行动野蛮曾于凤凰城被捕,现在是二千现钞交保在外,但仍不准犯人发言。他们又会说,麦莫赛,凤凰城的一位名律师保证宓警官会因为重伤害罪受审,因为他在一个公寓厨房里对一个坐着的人动粗,把他的头撞向墙壁,使他昏过去,脑振荡。麦律师也受委托对这件事要求五万元民事赔偿……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我动一下身子,使自己坐舒服一点,打个大呵欠,把眼睛闭上。
“你这王八蛋,”善楼说:“你要真睡着,我要你好看。”
我说:“你敢再放一只小指在我身上,麦莫赛会要了你的徽章。”
“唐诺,这种态度我们两个会有什么结果呢?”
“会有到洛杉矶的结果。”我说:“这也是我想去的地方,你说过没有证据的推理你不会相信的,所以……”
“假如听起来象样,我也许会相信的。”善楼说。
“不行,”我告诉他:“你听不进去的,你把我带回洛杉矶,我会在洛杉矶再请一个律师,我会在接见的时候告诉他。然后柯赖二氏侦破一件谋杀案,而你还在红毡毯上向记者发表消息。”
“我不准备向记者发表什么消息。”善楼说。
我向他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别忘了,经过电报,费秘书办公室的事,洛杉矶记者都知道这件事了,他们现在纷纷在挖掘这个故事呢。”
我又把眼睛闭上。
善楼说:“我不必把你带到洛杉矶。”
“我已经放弃引渡权了。我现在是被捕的。”我说。
“我爱怎么做谁管我。”善楼说:“我相信你在棕榈泉有租一辆车。”
“当然,”我说:“我会请白莎去还掉的。”
我又大大打个呵欠,深深靠到椅背上,把眼闭起。
我感觉到善楼在研究整个局势,我也曾偷偷打开眼角看他一下。
善楼眉毛蹙得很紧,嘴角在微动,好像用无声之言在加强思索。
过不多久,空姐在宣布我们快到棕榈泉了,又该把安全带系起来。善楼用手肘不太轻地触我一下:“好了,小不点,醒了。”
“什么事嘛?”我假装想睡地问。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和洛杉矶记者讲话的。”
“为什么不?”
“我们在棕榈泉下机。”
“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说:“飞机一到洛杉矶,但是你不在上面,记者会问空姐你在哪里下的机,然后他们真的要布下天罗地网了。”
“让他们去布好了。”善楼说:“来,我们下机。”
我们在棕榈泉下了飞机。
“你在这里有辆车。”善楼说:“是租来的,停在哪里。”
“机场。”
“钥匙在哪里?”
“车底橡皮垫下面。”
善楼叫我把他带到车旁,找到钥匙,发动车子。
“我们去哪里?”我问。
“我们用我的方法回总局去。”善楼说。
“这辆车每跑一哩,我要付一角。”我说。
“真是太不幸了。”善楼说:“你不和我合作,我也不和你合作,知道吗?”
“你也许忘了。”我告诉他:“我也有我的权利,你应该把我带到最近,最方便的司法长官那里去。”
“你嚷的什么?我没有听到。”
“随你便。”我说:“等麦律师把你修理过之后,你就真的听不到了。”
“你要知道,”善楼说:“这个麦莫赛……他太不合作了。”
“他对我还是很合作的。”
“假如我放你自由,你怎么说?放你自由,随便你去哪里,我不再管你。”
“你不能放我自由。”我告诉他:“你是个维护法律的官员,我是你逮捕的犯人。”
“我能让你逃走。”
“我不愿意逃走。”
“好吧,你小子到底要什么?”
“我要正式释放。”我说:“我要为我名誉辩护,然后柯白莎和我要把谋杀案侦破,这一次我们再也不让任何警察代我们得这个名誉了,我们自己来要这个名誉了。”
善楼把上下两排牙齿咬得紧紧的,我可以看到他下巴两侧肌肉在抽动着。
过了一下,他自口袋中掏出一支雪茄,插进嘴里,没有点火,猛咬雪茄屁股。
我们沿了棕榈高速公路向山的方向开去,善楼也许认为走这条路可靠一点,万一记者想拦截的话不会首先想到这条途径。
“你侦破不了任何东西。”他说:“谋杀案反正已经侦破了,我知道什么人杀了杜汉伯。”
“真的吗?”我问:“请问你怎样来证明呢?”
“凌佩珠会说出来的。”他说。
“凌佩珠是个共谋。”我告诉他:“你不能靠一个共谋犯不确定的供词来定孙梦四的罪。”
“我们还有那支枪。”
“当然,”我说:“你有那支枪,那是你用来对付我的证据,现在你用来对付孙梦四,凌佩珠到过公寓,为什么不可能是她放在里面的?”
一语提醒了善楼,“真是有可能!”他说。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我告诉他:“这次柯白莎和我两个要争功侦破这件案子的。”
“你们得不到任何警察没有的证据。”善楼说。
“没有错。”我告诉他:“警察无法获得的证据,我是得不到,但是警察没有看向该看的方向,而我先看向正确方向。”
“赖,在这件事上你该给我一次机会,你和我一样了解,由你来侦破谋杀案一点好处也没有。又没有人会给你付钱,没人雇你来侦破谋杀案呀,再说,白莎不会听你的,她会给我一个机会。”
“.99lib.要是她知道你打我一拳,就不会。”我说。
“喔!算了!”
“算不了,我还在痛。”
“我可以叫你更痛,小不点的狗杂种,你什么案都破不了,假如不合作,我就把你这辆混帐车子沿了南加州猛开,开到案子自己解决,你去付你的一角一哩好了,到时候,白莎看到汽车账单自然会把你撕成粉碎,我看好看。”
“没关系,”我说:“等麦律师在凤凰城修理你之后,我在这里也可以控诉民事赔偿的。”
“你告不到钞票的。”善楼说:“我是个警察,我除了薪水什么也没有。”
“你的汽车比我要你赔的多。”我说:“我以后开你车好了。”
“你真是夹缠不清的大混蛋,”善楼说:“这样好了,我们不谈公事,我们谈私交。”
“私交,私交在你一拳打下来时早打跑了。”
“好了好了。”善楼说:“我服你了,小不点,你说吧,你要我怎样才对你胃口。”
“我给你一个线索,你肯追吗?”
“什么线索?”
“一个可以侦破这件谋杀案的线索。”
“可以,可以,说吧。”
我说:“我们在第一个有电话的地方下车,我们叫白莎在圣塔安纳和我们见面,我们到灵心公寓,我们去搜凌佩珠用戴安妮名字租的公寓,希望能找到犯罪的证据、信件或其它证据。”
“不可99lib?能有的。”善楼说。
“好吧!”我说:“你坚持的话,你玩你的好了。”
一哩之外有个服务站,这一哩之间善楼在猛想,突然他转入服务站,拿出徽章。“我要用你电话。”他说:“公事。”
十分钟后,他回到车里。“好了。”他说:“白莎会和我们见面,我们没有搜索状。”
我说:“经由她在凤凰城所说所为,你的立场是足够的,开得快一点,我们赶得上的。”
“我们有的是时间。”善楼说。
“对付这个女人……不见得。”我告诉他。
善楼用脚把油门踩到底。“好吧,聪明人。”他说:“我相信你,我发誓我对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但这一次我信任你,坐好了,我们是在赶时间。”
第十八章
柯白莎如约在圣塔安纳的灵心公寓前等着我们。
我们开车过去的时候,她自车中出来,大步自人行道过来,她的眼光经过善楼,对我说:“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你……”
“别急,白莎。”善楼说:“这家伙可能没干坏事。”
“什么!”白莎叫道。
“我说了呀,”善楼说:“这件案子比外表复杂得多。”
白莎说:“你亲口告诉我,这次唐诺是死定了的。”
“我以前认为如此。”善楼说:“那是因为案子里还有些事我未查清。”
白莎向我生气地看看,转向善楼道:“没确定怎能开黄腔。”
“开黄腔有什么关系,只要赶上破案就可以了。”善楼说:“目前我是骑在虎背上,不敢下来,只好跟了老虎跑。”
“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进别人的公寓去看看。”
白莎向我言道:“一定又是你的建议,标准的赖唐诺式的反正统作法。老天,我每次找来的普通正经案子……就像这次,调查一个商业泄密,你总是七搞八搞把他变出一个尸体来。叫我怎么不相信善楼说的,是你在杀人呢。”
善楼大步走向公寓的入口,白莎跟进,我缩在最后。
善楼找到经理,他告诉经理要看一下戴安妮的公寓。
经理打电话给法律顾问,告诉善楼,除非有搜索状,否则绝无可能。
善楼忿怨、愤怒,他用电话找到圣塔安纳警察局长,局长找到地方检察官。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门口,从车上下来了凌佩珠。
经理说:“凌小姐来了。”
凌佩珠看看那一堆人,说道:“怎么回事?”
“我们要看看你的公寓。”善楼说。
“有搜索状吗?”她问。
“我就问过他们这一点。”经理说。
“谢谢你。”凌佩珠向经理说,一阵风自人堆中通过,走进电梯,上楼。
善楼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想局势,大步回转到人行道。
在车旁,他向我说:“是你!小不点,你又把我拉进这种局面,这下圣塔安纳的报纸,可有得登我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搜索她的公寓?”
“我哪里敢,法律有明文规定的。”
“为什么不请张搜索状?”
“证据不够。”
我说:“好吧,你怎么做,不管我事。”
“你不知道,最近这些法律的规定。”善楼说:“他们一再把作奸犯科犯人手上的手铐取下来,铐到我们警察的手上去,我们缚手缚脚呀。”
“好吧,”我说:“你是主角,我不是。”
“喔,我以为你要做主角,这是你建议的。”
“你根本没了解我的建议。”
“我一直依你办法,我是在帮你忙。”
白莎说:“什么狗屎规定,警察不能搜别人公寓。”
“其实他这次是可以的。”我对白莎说。
“什么意思他这次可以的?”白莎问。
“当然可以,”善楼说:“成功失败都准备丢官。”
我对白莎好像向十岁小孩一样解释,完全不理会善楼。我说:“这位小姐在凤凰城已经承认作了伪证,凤凰城一定已经逮捕她,她一定付了钱保释在外。付保释金的人是一定要她离开法律管辖的人,她承认在一件谋杀案里说了谎,她承认是谋杀后共犯,其实善楼只要走上去,告诉她因为她是谋杀嫌犯,她被逮捕了。善楼不能在加州以外逮她,但这里是加州辖区。一旦他逮捕她,他就进了她的公寓。一旦他进了她的公寓,他可以随便看看。你看,他有权可以做任何事。”
善楼说:“对呀,我可以如此做!我可以逮捕她,就因为她是谋杀案的嫌犯。”
“不释放我就不行。”我说:“你总不能同时有两个嫌犯吧。”
善楼低头想了一下。
“再说:”我向白莎道:“要是善楼够聪明的话,他可以暂时假装他失败了,把车开走,转一圈回来停在可以观察公寓大门的地方。
“这个女人在凤凰城做伪证是出了大纰漏,她能出来,是要花钱的。她一定是包了一架飞机直飞圣塔安纳,否则不可能办妥交保那么快到这里,这也要花钱的。我看十五到二十分钟之内,她会自公寓出来,穿过马路到对街邮筒去寄一封信。目的是看一看有没有人守在门口,假如她认为是安全的,五分钟之后会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公寓门口。这个女人会自公寓出来,叫出租车送她去机场或是其它什么孙梦四会等着她的地方。”
“为什么是孙梦四?”白莎问。
“因为只剩孙梦四可能把她从凤凰城弄出来。”我说。
白莎看着我,两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一扇一扇扇了两下。“他奶奶的。”她说。
我打个大呵欠。“不过,善楼很小心,他不肯冒险,所以他不会释放我,他会逮着我回洛杉矶,然后我会在那里对记者说话。
“记者们会大大骚动,他们已经有了凤凰城电传的消息,等我告诉他们圣塔安纳这件糗事,你看会怎么样?”
“是你建议我到这个地方来的。”善楼说。
我又打个呵欠。
善楼爬进我租来的汽车,他说:“白莎,你也进来。”
“要去哪里?”
“我要把他带回洛杉矶总局去。”
“那我开我自己车。”白莎说。
“你车停在这里好了。”善楼告诉她:“你进车来。”
柯白莎坐进后车座。
善楼把车开走,转了两个圈子,回来停在看得到公寓大门和对面邮筒的地方。
等了五分钟,凌佩珠自公寓大门出来,手里拿了一封信,那末明显,我们在一条半街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把信投了邮,不在意地街前街后看看,回进公寓。
善楼在她回进公寓后像子弹一样自车中出来,他走进一家有公用电话亭的杂货店,走进电话亭,投了硬币开始拨号。
柯白莎对我说:“你真会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你把我们侦探社弄得万劫不复了。你把你自己执照混掉了,说不定还要陪上我的。你使善楼和我们敌对,你……”
“闭嘴。”我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叫我闭嘴!”白莎喊着道。
“你听到我讲的了,”我告诉她:“你讲的话,你都要自己吞回去。现在少讲一点,等一下喉咙可以小一点。”
“你……你这……”
白莎口吃地说,像中风一样突然停下来。
一辆出租车开到灵心公寓门口,凌佩珠一定是在门里面等着的,因为出租车停下,驾驶匆匆下车把门打开,凌佩珠拿了一只行李箱,一只手提包就走了出来。驾驶把行李箱也放进车座,等凌佩珠进了汽车,把车门关上。他自己绕过车尾,走进驾驶座,把出租车开走。
我能看到凌佩珠自车子后窗向后望,看有没有车子在跟踪。
“怎么搞的?”白莎说:“这混蛋笨警察打电话,让她眼睁睁溜掉了。”
我说:“他管他的工作,我们该耽心我们自己。”
“你才该好好耽心你自己,看你替我们弄来多少烦恼。”
白莎试着引起善楼的注意,想办法给他打手势。他一直把背对着我们。最后,终于转身,看向这边。
白莎做出叫救命似的狂乱手势,指向街头。
善楼也许没有看到她。他转身又进入电话亭,打了几个电话。
过了一下,善楼悠闲地走出来,轻松地坐进汽车。
白莎生气得在口吃。“你到底怎么啦?”她说:“老天!这里赖唐诺像诸葛亮一样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而你去打电话,多半是向上级请示,眼睁睁看着这小蹄子跑掉。你没有看见我的手势呀?”
“我看到了呀。”善楼说。
“好吧,”白莎说:“你自大,以为这样好玩。我告诉你,那只小鸟飞出笼子去了。”
善楼说:“我也告诉你,那只小鸟飞进笼子去了。”
“什么意思?”白莎问。
“以后再解释。”善楼说。
白莎的脸胀得发紫。我说:“白莎,不要急。善楼刚才是打电话给圣塔安纳警察局,让警察局又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的发车人,问他发往灵心公寓的车要开去哪里。你看这里出租车都要用无线电回报,客人一上车去哪里,必先与公司联络才能开车。善楼不久会知道那出租车是去机场或别的地方。”
“他奶奶的。”白莎说。
善楼看我一眼:“聪明!”
我打个呵欠。
善楼自口袋掏出一支雪茄,含在两片嘴唇中开始用牙齿来咬。过了一下,他自车中下来,又走进电话亭打电话,回来,发动引擎。
“哪里?”我问他。
“既然你那么聪明,你推推理看,她去哪里?”善楼说。
“好吧。”我告诉他:“一定是最近的私家包机可以下降的机场。”
“你不觉得太明显了吗?”善楼问。
“也许,但是这是最快的方法。”
“但是,绝不是最好的方法。”善楼说,露出了他的牙齿。
“去哪里?”我问。
“别心急。”他说。
我靠上坐垫的背,善楼开车经过圣塔安纳直向新港堤。
“他疯啦?”白莎说。
“有道理,”我告诉她:“孙梦四会在新港一条私人游艇上和凌佩珠会合。她上船,他们声称要启航卡塔林娜,但直放墨西哥……渡一个小小的游艇周未。他们会结婚,然后彼此不可能再互相作证做不利之证词。凌佩珠的确会用头脑,现在孙梦四不和她结婚不行了。”
“我一定要回去拿我的车。”白莎说:“他们会开罚单的,我停在有时限停车区里。”
“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善楼告诉她。
“白莎,我告诉你,你先定定神。”我说:“这辆车是我租的。善楼硬抢去用的,我们要付一角一哩。”
白莎从后座突然弹起,我以为她会把后座弹簧弄断。
“什么!”她叫道。
“每一哩路付一角。”我告诉她。
“为什么……你,你凭什么充公或征用唐诺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老几?”白莎向善楼吼道。
善楼注意看前面灯号,把雪茄自嘴的这边搬到另一边,连头都不回一下。
白莎噜苏不断了半哩路。徒劳无功,咬牙切齿地停了下来。
善楼不慌不忙。我们在轻松情况下进了新港,又开进了豪华的游艇俱乐部。善楼把证件给看门的看,进门,把车停妥。
一个警官在等他。“在这边。”他说。
“你们两个一起来,但不准讲话。”善楼说。
我们走上一个私用码头,码头上一只大得可跑远洋双引擎柴油游艇停泊在那里,跳板上一个警官守护着。
警官让我们经过,我们下去进入一个舱房。
孙梦四、凌佩珠和另外两个警官围坐在一张桌旁。
孙梦四脸上像结了冰一样充满愤怒。
“我想是你引起这件事的吧。”我走进去的时候他说。
我向他一鞠躬。
善楼说:“由我来说话。孙梦四,是我负责这件事。”
“我会叫你失去执照。”孙梦四对我说:“你欺骗了我,出卖了自己雇主。做两头蛇,案子两方拿钱。你……”
“闭嘴,”善楼说:“你聘雇这两人给你找你公司里的漏洞,根本没有漏洞,为的是找别人替你火中取栗。你并没有请他们给你侦破谋杀案。”
“我怎么知道他做些什么?”孙梦四问:“我不会信任他的。”
善楼转向警官:“搜查他了吗?”
警官点点头:“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婆娘呢?”善楼说。
凌佩珠说:“我不是这‘婆娘’。我还没有被搜过,我也不会随你们搜,我的行李也不会随你们搜,我是一个女人,我不会让你们一大堆男人伸出爪子来东碰西摸的。你们警察就喜欢假公济私,占了便宜还说是公务,我不干。除非有女警在,否则谈也别谈。”藏书网
善楼用大拇指向白莎一翘。“委托她代理。”他对警官说。
警官微笑,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柯白莎。”
警官说:“柯白莎,以法律之名,我委托你以公民身分来帮助;我指定你做个女监护,来搜查这位犯人。”
凌佩珠脸色变白。她站起来说:“你敢!你敢!我不准你碰我!你不能……”
“我已经受委任了吗?”柯白莎问。
“是的。”警官说。
“什么地方有间没人的房间?”白莎问。
警官点头向一个门道:“这里有个舱房。”
白莎说:“请吧,亲爱的。”
“去你的。”凌佩珠道。
白莎走过去,凌佩珠挺胸向前,伸手来抓,嘴里叫着恐吓的字句。
白莎向她前面一站,伸出一只手,抱住她腰部,把她提离地面,经过这扇门,好像凌佩珠是一袋杂货一样。
另一位警官进来,把孙梦四带出去走向码头。
善楼坐下来,露齿在笑。
警官也向他露齿笑着。
善楼用大拇指向我翘一下,他说:“坐下来,小不点。”
我们听到那扇门后发出声音来;砰的一声,然后是尖锐发抖的大叫声。船身震动,好像整个游艇撞上坚墙,舱房的壁因为重重一撞凸出了一些。
十分钟后白莎出来,拖曳着凌佩珠。
凌佩珠看起来是从碎肉机里出来的。她头发乱了,衬衣破了,上衣上有一个洞。
“搜过了。”白莎拍拍手说。
“找到什么?”
白莎把一纸文件抛向桌上。“这玩意儿藏在她奶罩里。”她说。
警官们跳起来围过去看。
我没机会看,但过不多久善楼点头道:“这就可以了,这玩意儿告诉我们动机,这是杜汉伯的遗嘱,全部遗产完全给凌佩珠。”
“什么时候生效的?”我问。
“两年前。”善楼说。
我说:“这张纸一毛不值,杜汉伯遗有一个儿子,他也尚遗有一个通认但未正式结婚的妻子。这是一个法律对不成文婚姻法有束缚力的州,他不能不先办剥夺妻子继承权的手续,而把财产全部遗给别人,我认为其中有些财产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他和他妻子的共同财产。”
凌佩珠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混帐!你知道什么?你再看一眼这张遗嘱,这张遗嘱是专家律师所起草的。上面写得很明白,任何前来自称遗属、亲戚的,每人都给一块钱。”
我说:“你反正是一毛钱也接受不到的。他们会把谋杀罪钉到你身上,谋杀犯不能从他杀死的人那里接受遗产。”
善楼说:“这遗嘱对我们有用……再说企图脱逃也是罪证。”
“现在你准备怎样?”警官说。
“收押他们,谋杀嫌犯。”善楼说。
“你不可能证明什么的。”凌佩珠说:“我已经受够了你的骚扰,你是不值钱,假正经,十足的狗娘养的!你……”
白莎伸出大手,抓住她上衣,扭到很紧。
“闭嘴,”白莎说:“你在说的是我好兄弟警官。”
佩珠已经怕死了白莎,真的闭上了嘴。
两个警官彼此一笑。
善楼走向我。“你滚吧。”他说。
“我被释放了?”
“你像空气一样自由了。”他说:“你是个公民,没有人打扰你,你滚你的。”
我说:“你不能这样做,你是执法的警官,你是奉命把我逮捕的。”
“我奉到长途电话命令释放你。”善楼说:“你认为我在电话亭里除了调查出租车要开那里之外,为什么打那么多通电话。”
“白莎怎么样?”我问。
善楼笑笑道:“我们需要一个硬朗的牢头演女起解,要不然她会说我们一路给她性骚扰,白莎反正是正式受委的。”
“有工资没有的?”白莎问。
“有临时工资。”善楼说:“政府有规定的,得办手续向郡申请。”
“别耽心。”白莎说:“我会申请的。”
凌佩珠拚命想为她现在的地位挣扎。她想说什么,看看白莎的脸,不敢开口,静默下来。
“我们来搜查一下这个游艇,看有没有其它罪证。”善楼说:“柯太太,请你搜女犯人的行李箱,搜完我们就上路。”
他转向我,翘他大拇指指向舱门:“你走吧,小不点。”
我走。
第十九章
杜汉伯的办公室因为他的死亡而关闭了。我找到那个曾和杜汉伯一起在自助餐店吃中饭的女郎,马桃丽的公寓,去公寓拜访她。
“你是那个跟我进电梯,下走道,进办公室的男人。”她见到我认识我地说。
“是的,”我告诉她:“尚不止如此,我从你和杜先生在自助餐店偷偷约会就开始跟踪你。”
她眼睛看向我,研究着我的动机。她说:“好吧!你有什么事?”
“我要事实,要你告诉我事实,因为你知道这是件谋杀案。”
“你要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偷偷约会?”
“因为凌佩珠。”
“你知不知道,她也在自助餐店偷看你们。”
“什么!”马桃丽大叫道:“她也在看我们?”
我点点头。
“这解释一切了。”
“解释什么?”
“谋杀。”
“为什么?”
“凌佩珠是危险……危险人物。”她说。
“她现在不危险了,毒牙拔掉了。”我说:“你是不是和杜汉伯有什么恋情,你在追什么,婚姻?金钱?还是……”
“我和他没有恋情。”她说:“完全不是你想象的情况。”
“我这一行干久了,这种话听久了,就腻了。”
她说:“杜汉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女人来看。”
“我眼睛看到的情况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我说:“你也在用你的媚眼……”
“我当然要用我的眼睛。”她说:“他要的东西我无法给他,他要的东西他永远也得不到。所以我自己当然要为我自己打算,看能不能为将来弄点保障。”
“他要什么?”我问:“你?”
“别傻了,他钩钩手,我就会把自己绑上个缎带结,放在银盆子上送给他,他要的是石依玲。”
“喔!”我说。
“他找我,因为他认为我能使他和石依玲重修旧好。”
“你知道你没有办法?”
“我自己知道这件事办不到,我要他知道‘我’随时可以。”
“你试过依玲?”
“我没有,我知道她的感受。我吊着杜先生,希望自己的计划有用。也许会成功……假如佩珠没看到……杜先生怕死她了。她说宁可杀死他,也不会让他自由的。”
“事实上她没有什么法律依据可以逮住他的。为什么他那么怕她呢?”
“她是有计划的,从一开始就收集证据的。”
“情书?”
“信件、录音带、照片……她都齐全的。”
“她要什么?”
“结婚。”
“给她一点钱,行不通吗?”
“谈也别谈,她投资时间太久了。起先他可以给钱了事的时候,他不干。后来她火了,坚决非结婚不可。她要做杜太太,她要社交、认同,她想疯了,她要做名人的太太。”
“但是她两只脚踩着两条不同的船呀。”
“什么意思?”
“孙梦四要找个内线人,里应外合把杜汉伯揪出去,由他来接管这个公司,他几乎成功了,他的方法是在合宜的时候暴露出杜汉伯的丑闻来,孙梦四把丑闻也给他准备好了。”
“孙梦四!”她大叫道:“原来这是为什么他叫石依玲替他工作的原因。”
“当然,他替她制造了一个陷阱。”我说:“整件事是个陷阱,凌佩珠临阵倒戈,和孙梦四又勾结上想捞一票。我不知道孙梦四有没有和她说好要娶她,给她社交地位。但是至少是有承诺的。他给她一个公寓,让她用戴安妮名义住在圣塔安纳。”
马桃丽张开她大眼睛瞪着我。
我又说:“杜汉伯又给了一份遗嘱给凌佩珠,叫她藏着……”
“喔!这个,”她说:“这算不得什么。”
“你怎么说这算不得什么?”我问。
“因为杜汉伯另有一份最近的遗嘱,完全是他亲笔的,把全部遗产给石依玲和她的儿子。他告诉我他要亲自把遗嘱交给石依玲,并且告诉依玲万一他无法摆脱凌佩珠,至少他要她知道他心意……”
“等一下,”我打断她的话:“他告诉你,他要自己交给石依玲这张遗嘱?”
“是的,他还问我,不知如此会不会改变依玲对他的看法。”
“他要自己交给依玲?”
“是的,我已经说过。”
“那么,他一定是带去日泳汽车旅馆了……但是他死了之后,并不在他身上呀。”
“是不在。”她说:“那天在自助餐店他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说当晚他要和依玲见面,只是没有告诉我地点,他问我遗嘱该怎样处理。”
“于是你建议直接告诉她,再把遗嘱给她?”
“是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脑子只想到依玲,全世界除了依玲已经没有别的女人和他有关了。”
“你也知道依玲有个儿子?”
“是的。”
“你建议他把遗嘱的事告诉依玲,把遗嘱交给依玲?”
“是要依玲保有遗嘱……为的是她的安全。告诉我,唐诺。假如杀死他的人,从他身上取走了遗嘱,把它销毁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不一定。”我说:“要看我们能否证明有这张遗嘱,我们要毫不置疑的说出遗嘱是存在的,里面内容是什么?而且他不可能改变意见或自动销毁这张遗嘱。这将是很困难的一件工作……现在说回到依玲的儿子。杜汉伯曾在你前面承认自己是他的爸爸?”
“是的,绝对承认过。”九九藏书
“你和他有什么其它连络方法?他有没有写过任何东西给你?”
“我有他一封有关遗嘱的信。”她说。
“写点什么?”
“告诉我这件事。你看,他写了一张遗嘱把一切遗留给依玲,随后他又决定另写一张遗嘱,把一半财产给她,另一半给他的儿子。”
“原来那张遗嘱呢?”我问。
她蹙眉想了一下,她说:“等一下,唐诺。那遗嘱在我这里。”
“在你这里?”
她点点头。
“我看一下。”我说。
她走向一张书桌,打开抽屉,在纸堆中找了一下,说道:“在这里了。”
纸上写着:
‘本人确知全部由亲手所写,且留有日期,亲笔签名的遗嘱,是有效文件。所以我手写我最后遗嘱及遗言,把我全部所有遗产留给石依玲。我没有提起我儿子杜小伯,因为我相信他妈妈会好好照拂他的。我把我所有以往立过的遗嘱都取消,我是一个寂寞的人。自从失去依玲后我一直在找寻能替代她位置的人,现在我知道世界上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全世界只有一个石依玲。我曾努力希望挣扎一切束缚回复单身汉的自由。太晚了,我现在知道单身汉太寂寞了。’
这份遗嘱由杜汉伯亲自签名,日期是十天之前。
我把遗嘱折起来,放进口袋。“你能作证说这是杜汉伯的笔迹吗?”我问。
“是的,每一个字。但是唐诺,这张遗嘱没有用了呀,因为他在此后又写了一张最新的遗嘱。”
我说:“他是写了一张更新的遗嘱,凌佩珠知道了他要把遗嘱给依玲。她跟踪他去汽车旅馆,她自窗外开了他一枪,走进去自他身上把遗嘱搜出来。她认为毁掉了这张遗嘱她身上的遗嘱就是有效遗嘱了,她可以自由地强迫孙梦四娶她;她自己也有足够的钱财;进而可有受敬重的社交地位。
“我知道我们可以把她手中的遗嘱打垮,只要证明杜汉伯是她杀死的就行。但是我一直在发愁如何替依玲争点财产及如何可证明小伯是他儿子。”
“喔!我现在放心了。”
“真的吗?”我问:“我看到你用眼睛想勾他。”
“我告诉过你我失望,放弃了。”她说。
“什么时候?”
“那天,在自助餐店。”
“那是你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会有希望吗?”
“是的,我本来也知道自己没希望的,我知道他心中除了依玲再也容不进他人,他也许会和别人在一起,但心灵上反正只她一个人。
“我老实对你说,赖唐诺。你别误会,你想我是在欺骗我朋友石依玲……也许我是有欺骗她,但是一旦牵涉到结婚,安全感,受人尊敬,哪个女人肯放弃试一试的机会呢?”
我把记事本拿出来,开始在上面写字。
“你在写什么?”她问。
“我在为这张遗嘱,给你开一张收据。”我说。
我把收据交给她,走向门口。
回到办公室,我走进去的时候卜爱茜抬头向我说:“唐诺,你都到哪里去了?好可怕,大家都在说你有麻烦了。”
“是曾经有过。”
“现在呢?”
“现在没有问题了。”
“喔!唐诺,这样我好高兴。”
她走向我,自然地把手握住我的手:“唐诺,我都快吓死了,白莎也给牵累得很厉害。”
我说:“谢谢你关心。”
“唐诺,你认识了一个梅子的女人呀?”
“有个女人自己说叫梅子,怎么啦?”
“有一张卡片今天送来,说经理已处理掉了,欢迎你随时去看她,签名是梅子。”
“那就是韩小姐,她在电信局工作。”
“什么意思经理已处理掉了?”
“我怎.99lib.么会知道,有什么其它特别事吗?”
“那个脱衣舞娘,宋达芬。”
“她怎么啦?”
“她来电话,她声音真腻人,她要我特别特别感谢你,她说你绝不会知道她有多感激。”
“感激什么?”
“宣传计划中你的一部份。”
“有任何结果吗?”
“任何结果!”她说:“她已经签好一张合约,拉斯韦加斯两周,每周一万元。她说都是你的功劳,要谢你……唐诺,真的吗?”
“什么?”
“你把她捧起来的?”
我微笑道:“快去剪你的报纸,小姐。白莎会直接进来,我也马上要找一个律师,代表石依玲递一张陈情书,请求对杜汉伯最后的遗嘱申请认证。在我们暴露孙梦四对杜氏公司阴谋之后,杜汉伯的遗产会达到二百万总数,我想我们的酬劳大概是十万元左右。”
卜爱茜瞪大眼睛瞅着我。“唐诺!”她说,一下跳起来,两手抱住我头颈:“你真了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柯白莎推开我办公室的门。
她一眼看到这种入胜画面。说道:“他奶奶的!”退后一步,把门轻轻带上,自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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