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秀女峰》 第一章老峰主 秀女峰的峰主快不行了,他年纪大了,又不奉行养生之道,很快就要死了。 好在他平生没什么遗憾,年轻时仗着一身武艺走南闯北,逍遥快活,颇为自得,最后来到秀女峰,看到得天独厚的秀女峰时,忽然自觉惭愧,再也不想离开了,从此在这里扎下了根,创立了秀女峰一派。 后来他又收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相亲相爱,情同手足,他很满意,没有任何挑剔,可以说,他只要传位于大徒弟之后,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但是他总还要想起一件事,正所谓无恩怨,不江湖。 这件事要从他创派说起。当年他遇到秀女峰后,正打算将此峰当做自己的地盘,在上面大刀阔斧,开山立派。然而,另有一人也看中了这块地、这座峰,非要和他一争高下,抢夺地盘。 他于是愤怒了,和那人约好了在峰上比试,以武争地。可是那人却提出将比武地点改在淇水河畔的一座阁楼。 这是为什么呢,他迷茫了。淇水离秀女峰很远,干什么那位仁兄要到那儿去呢。 那位仁兄说,经过考察,淇水旁边的那座阁楼是史上遗留至今最悠久的阁楼,此次比武至关重要,一定要选个最能比试出水平的地方。 所以既不能在开阔的空地上交手,也不能在坚固的地面上打斗,他思来想去只有那座阁楼最符合要求。首先,阁楼年久失修,非常脆弱,经不起摔打,大家还在里面打,又不允许碰坏建筑物,就能比出水平。其次,阁楼格局狭窄,不容舒展拳脚,大家还在里面动手动脚,不受环境约束,才能体现出技高一筹。 说得好,他颇觉有理,并深以为然。反正他武功很高,这是个事实,那么,淇水之畔就淇水之畔吧,就这样说定了。 淇水之畔,阁楼之战,很快就成为了历史,他赢了。本来这事就这么了了,可是他赢了之后安慰了一下对方,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阁下无需介怀,说不定将来你的弟子会超过我。”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对方听了之后却非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的儿子在武学方面的确天分很高,你说得不错,也许将来他会超过你。要不要,二十年后在这里再战一次。” 他哑然了,没想到对方还能有这份心思,半晌道:“这不好吧。” 接着解释道:“二十年后我恐怕年事已高,行将就木,不便再接待你的公子了。” 那人却道:“那个时候壮士迟暮,自然不能勉强,一切都是子孙后代的事了。这样吧,咱们二十年后各派一名承继子弟再在这里比试一次,你看如何。” “只是比试么……”他犹犹豫豫,怕失了面子,就道:“这个可以有。” 那人即刻应道:“好极了,二十年后我再来夺回秀女峰。” 说完这句话,那人掉头就走了,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这样就算一锤定音了,秀女峰只暂时让给他二十年,二十年后还得另外再算。他又迷茫了,好像落入了那个人的圈套当中似的,从此之后一直耿耿于怀。 这样过了几年他得到一个消息,那个要跟他争夺秀女峰的人,在与他分别后没多久就遭遇了不测,合家淹死在淇水中了。 如此一来,他唯一的心结不攻自破:再也不必担心二十年后的那个事了。 但就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候,却脑洞大开,突然想起这件旧事,他想,万一那个人他并没有死呢。 “不怕,有月在。”月在他跟前十分肯定的说道。 月是他的大徒弟,此女天分极高,武功极高,又还十分年轻,即将成为新一任峰主。 他知道月的能耐,现在得到了月的回答,他放了心,用尽了气力,终于蹦出了最后一句话:“打败他!”随后便撒手人寰了。 老峰主终于归西了,秀女峰一片哀声。年轻的月很快就上位了,大家在忧愁中看到明净如水的月,又释怀了:秀女峰即将步入一个崭新的阶段,很快就会有新气象了。 第二章出行 月担任秀女峰掌门不久后,江湖上传来一个消息。 有一位叫亢仟的老前辈,他这一生没有孩子也没有徒弟,却有一柄名叫红颜的绝世宝剑,这把宝剑锋利无比,威力无穷。现在他已近天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应该把宝剑传给谁。这种好事,太多人想要帮他了,于是综合各方面意见,他打算举办一场江湖青友会,向各门各派发出邀请,使武林中年轻有为的人才都聚集于此,从中挑选出一位有缘人,把宝剑传给他。 消息一出,武林中的年轻人都轰动了,众人跃跃欲试,期待着这次青友会的到来,受到邀请的门派也都派出派中得意的年轻弟子前去应会。 秀女峰平素在江湖走动不多,却也没被落下,遂接到了邀请,月指派兰前去。 兰是老峰主的三个爱徒之一,她年纪最小,性格开朗,武功不错,正是应当历练的时候,并且她很乐意去参加这次武林青年集会。 于是兰欣欣然上了路,一路上很是欢快,时常下马行走。期间路遇一位妇人,这位妇人乘坐马车从她后方赶路上来,经过她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赶马的撩开帘子,只见妇人傍在前头,向兰招手说道:“小姑娘,你过来,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兰并不认识这妇人,但见她素衣热肠,于是走到马车跟前问道:“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 妇人心中不悦,想道:“姐姐就姐姐,什么大姐,把人叫得那么土气,不怪得要拿你当小羔羊。” 她面上笑笑说道:“我看你年纪轻,又是独行,但且多个事告给你听。之前咱们赶路,你驾马在我前头,我离你身后不远,可是在我的车后又有一名年轻的男子驾马而来,他一直和我的马车保持着些距离,我起初不明白,他的马高大又有力,为何不赶超我,后来我才发现……”她说至此处语声一低,收敛起笑容,突然将兰拉近一寸,沉声说道:“他是在跟踪你。” 继而道:“后来猜想他怕跟得太近被你察觉,由是见他放慢了马速,不多时你去远了,我也走在他前头许多,一直行到两条路**叉处,我暂停下来歇息,他跟上来不知你走了哪条路,便同我打听,我看他不怀好意,便诓他上了另一条路。我和你同路,见他去远了,即刻赶上来同你说一声,你可要当心呐。” 她说完这番话,直勾勾的看向兰,兰心中一惊。 “怕了吧。”她放开了兰,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裳,道:“如今这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与你在这路上相遇也算有缘,既然瞧见了就上来告诉你一声,你一个姑娘家,可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兰刚才的确受到了惊吓,不过并不是因为有人跟踪她,她退开一步大笑道:大姐,我不怕啦,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神可怕啦。” 妇人脸一黑,心中骂道:“什么鬼话。”她此番出来耍手段本来是很高兴的,现在却感到心情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她又露出了和悦的笑容,说道:“总之我好意提醒你。” 悠悠叹着气又说道:“也可能真是我多事了,哎,我还是继续赶路去吧。” 兰急忙说道:“不不,大姐,你真是好人,我多谢你了。”她心中想到我乃秀女峰高徒,自然不怕什么坏蛋,只是不便同你说罢了。 眼看妇人吩咐赶马的要走了,那神情多半还有点生她的气,她想想就又靠近过来拦着她,解释道:“大姐,你我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你肯停下来跟我说这许多话,我是真心的感激你的。” 那妇人却是真的要走了,她已经做完了她的事,这小姑娘却还婆婆妈妈的,她是真心不想再同她废话了,就回过头来,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啊,小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这世上呐,有些人白头如新,而我和你呢是倾盖如故,才肯与你说这许多的。”口中说着,心里头念道:“我好像也没跟她说多少啊。” 转过头,她赶紧撵着车夫匆匆上路了。 妇人和马车很快消失在前头,兰想着她的话,寻思道:“我也没和她倾盖如故呐。”心里的歉意就很快的消失了,她回头看看,山路崎岖空荡,并不见有什么人再跟上来,眼见天色不早了,她想了想,又笑了笑,爬上了她的马背继续赶路。 眺望前方,好似隐隐瞧见一座小镇。 看来要到那里去过夜了,她这么想到,心中又想起了妇人的话。这位阅历不多的三师妹,对峰下事物充满了幻想,当她听说有一名年轻男子跟踪自己时,心里充满了好奇,她最想知道的只是,那名男子长什么模样,俊不俊俏。 第三章是夜 兰于傍晚时分赶到了前方的小镇上,投入一家客栈中,到了晚间她早早吃过晚饭却不上楼休息,店家已经将她的桌子都收拾干净,店中各处也都燃上了灯,掌柜在柜台里滴滴答答的算这一整天的帐,小二利索的拖着地板,来到她这一处,却看见她正在翻一页书。她始终怀疑这页书粘着两页,一心想要将它再捏出一页来。 小二道:“这位女客官,你在干什么呢。” 兰道:“翻页儿呢。” 小二提醒道:“没了,这就一页。” 心想也不必提醒她吧,中间缺不缺页,上下内容一看不就明白了,她这是作呢。 便问道:“这位女客观,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兰便停下鼓捣这翻页的动作,抬头看他道:“不是,我是有选择困难症。” 她往桌上的另一本书望去,道:“瞧见没有,我有两本书,我不知道该看哪一本,好生纠结,我一纠结就喜欢捏书页。” 小二就释怀了,道:“原来是选择困难症。” 说着不由拿起桌上那本书,正想看个究竟,却被兰一把夺了过来,他便笑笑,这才自觉出格了,忙道:“诶哟对不住,小的一时好奇。” 兰白他一眼,道:“你乱动什么,这可是本门武功秘籍,不外传的。” 小二赔笑道:“这江湖中人就是不一样,这么晚了还读秘籍。” 又道:“不过你为什么不上楼回到自己房间里读呢,咱们已经打烊了,大伙儿都要休息了,你这样儿不好吧。” 兰道:“原来是催我回房休息呢,你早说不就完了吗。” 她说罢收起桌上的书,一溜烟就上了楼。 掌柜看见她上了楼,就停下手里的活儿叹道:“作呀,这实在太作了。哪有在公众场合看武功秘籍的。” 又对店小二道:“你下次不要跟这种人聊太多,直接撵她上去。” 小二点点头道:“是的。” 这二人结束了一天的活,正打算回房休息,忽听得刮着呼呼风声的店外头传来一阵声响,看来又有人到了,不过今晚店里已经客满,小二也不开门了,只冲外嚷道:“客官不必敲门了,小店满人,不待客了。” 半晌听到门外没声了,那人去得真快,也不啰嗦。真是个懂事的主。 小二这么想着便安心的睡觉去了。 兰回到房间也不点灯,她将门关上便上床休息了,正当她躺在床上时,却看到有扇窗户还开着,她寻思晚上开窗有些不安全,于是起身去关那扇窗。 她来到窗边,伸手去拉那窗门,关一扇窗户能花多大力气,可是那窗门却纹丝不动,兰有些吃惊,她便又用了些力气,可那窗门还是纹丝不动,兰一生气,又加了几分力,那窗门仍旧纹丝不动。 这下可明白了,兰将身子倾上去,隔着窗门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那人不答话,只是在窗背敲了三下。 兰问道:“你敲窗户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这窗户便碎了,兰吓了一跳,闪身回来,登时觉悟道:“原来这是在发功呀。” 真可怕,江湖果然险恶,兰这么想着就看到有个身影猛然从窗口穿了进来,落在她房里的圆桌旁,背对着她,只见其人身材修长,隐隐观看发髻知道是名男子。 只听他说道:“夜长凉冷,我赶路很辛苦,把你的房间借我休息一晚吧。” 听这话音有些故作低沉,恐怕被人认出,但兰不管这个,主要是说话的内容让兰很生气,她道:“原来是没地方住,那不巧了,只是敲碎个窗户可吓不了我,不知阁下是什么人,那也不管了,我反正是秀女峰高徒,你要走赶紧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便道:“秀女峰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个建议,赶紧走出这个房间,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兰就震惊了:“你不会吧,只是抢个房间而已,用不着杀人吧!” “不然呢。”那人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块布巾将脸蒙上了。 兰道:“你蒙上脸干什么。” 那人道:“我不喜欢杀人的时候血溅我一脸。” 他说着转过身来,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着兰。 兰正站在窗口边上,照进来的月光洒了她一身,她在明处,周身暴露无遗,真是不大公平呀。 她这么想着,不由发现随身携带的剑已经放在了床上,这又不公平呀,她于是问道:“空手过招如何。”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他突然将自己的剑朝左方扔了过来,兰顺势伸过右手一把将剑揽了回来,并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拔剑。”那人喊道,随即双掌发功朝兰扑近,这一举动很快,掌风呼呼的刮起来,兰突然感到如临大敌。 她想不得那许多,刷的一下拔出剑,她拔得极用力,剑身抽离剑鞘的时候擦出了一片火花,那人只觉眼前一片闪亮,不由得晃了晃眼,减慢了进程。 兰却惊呼道:“你好毒!” 她拔了剑以后才发现那人故意让她右手接的剑,她现在用左手拔出了剑,完全不好使。 对方已经杀到面门,她勉力挥过一剑,格挡那人的来掌,只因左手气力不足,剑法不准,被那人反掌震开了。 那人震开她的剑便朝她左肩打去一掌,丝毫不客气,兰大惊之下右手也击出一掌,两掌相对一碰,兰较为弱势,脚下一滑退了几尺,旋即跌坐于地。兰即时发觉他虽来势汹汹,出掌却并无想象中重,她接住了这一掌,正想喘口气,却又发觉掌上一轻,只见那人腾起身子又击来另一掌,这一掌从她脑袋上方灭顶而下,看来是要击碎她的天灵盖,想要结果了她。 兰却道哪儿那么容易,腰间一轻就移开身形,这身形移得很玄妙,配合了秀女峰的内功心法,像兰花吹拂春风中,一动即离踪。那人下掌打来没中,强大的掌风只掀起了满地灰尘,兰的踪迹却消失于掌下,只见她的衣裳缕缕晃于眼前,半晌却碰不着一寸。 兰躲过了一旁,那人也收住手,道:“我看你武功还行。” 兰道:“我看你下手也还轻。” 那人道:“要发大招得出去发,我只是抢占房间,又不是要打烂房间。” 兰道:“那你未必能赢我的,莫非真要决战到天明,还要不要睡觉了。不如划个拳什么的,我要是输了就把房间让给你,可好。” 那人就道:“你去把灯点亮吧。” 兰道:“不必了,你站过来,这边月光好,咱们一轮定胜负。” 那人没管她,取个火折子就把灯点了,顿时房中明亮了一圈,那人把面巾摘下来,兰一看,诶哟,她惊叫道:“二师姐!” 此人是老峰主的二徒弟蓉。 月并不放心兰一人出行,其后又派了蓉前来。蓉并不喜热闹,但念及兰年纪最小,恐遇人不淑,才决意化成男伴陪其左右,以挡去外间陌生男子的骚扰。 蓉道明来意后,兰十分高兴,心中恍然道:“妇人瞧见跟踪我的那人,原是我二师姐蓉。” 次日出发上路,临出门前,掌柜免不了要谴责她几句,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不把小店当一回事。” 兰感觉这人老瞧不起自己,很是不满,告道:“我已经结账了。” 掌柜道:“我知道你结账了,但是昨晚你还弄坏了一个窗户。” 兰道:“那个钱我也陪了。” 掌柜道:“我知道你赔了。” 兰道:“那你还啰嗦什么。” 掌柜道:“我就是要告诉你,自从昨晚你在公众场合看武侠小说……” 兰打断道:“那不是武侠小说,是武功秘籍。|” 掌柜就道:“自从昨晚你在公众场合看武功秘籍,我就知道你这人素质不行,结果半夜还带个人回来住,我这里客满了不开门,你有人进来住你可以说么,为什么要从窗户进来呢,从窗户进来就从窗户进来,为什么要打烂呢,打烂就打烂,为什么又要打那么烂,烂成那样我都怀疑是高手所为了!你这是间接捉弄我的智商嘛!” 兰听了这话颇为有些着急,忙道:“这本来就是高手所为呀,咱们就是高手......” 蓉听到这里赶忙将她一拉,道:“不必与他说这许多,咱们赶紧上路吧。”两人这才一溜烟出了门,驾马奔驰而去。 第四章提刀的小贼 两人一路奔出了镇子,驶上了道路,初始两旁景物尽是些枯藤老树昏鸦,感觉前路低迷,晴日将尽,再疾驰去了一程就见柳暗花明景色好转,两旁尽换成了绿绿的青树枝桠,隐隐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儿,两个年轻的姑娘心中可高兴,心情亦越来越好。 两人不由略略放慢了马速,蓉道:“此番出峰你可得小心。” 兰道:“小心什么。” 蓉道:“小心那些心怀不轨的男子,被人勾引了去。” 兰道:“二师姐,你也不过是个大姑娘,这么直白的话也说得出口呢。” 蓉道:“我都是为了你好,若不为了你好,我便不出来了。” 兰道:“我知你是为了我好,须知我可是秀女峰三弟子,武艺不算差的。” 蓉道:“就怕武艺不差,智商捉急。” 过了一会儿,兰又对蓉说道:“二师姐,前方不远有条河。” 蓉引颈望去,什么也没看到,就道:“什么河,我看不到。” 兰便道:“是呀,我也没看到。” 蓉就道:“那你胡言乱语什么。” 兰道:“可我听到了水流声。” 蓉道:“什么水流声。” 兰道:“我刚才听到了一阵河水流过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十分湍急,现在却是没有了。” 两人这么聊着,继续往前行驶,不多时却看到前方路面上站着一个小孩,他手上提着把 大刀,正挡在路中央。 两人当即拉住马儿,蓉正是觉得有些奇怪,兰正是觉得有些新鲜。 兰道:“嘿,提刀的小贼。” 那小孩也笑笑说道:“嘿,骑马的一对小璧人。” 蓉和兰便笑了,兰低声说道:“他瞧不出你是个女子,你上去逗他一逗。” 蓉摇摇头道:“我只叫他让个路。” 蓉下了马,她把马牵过去,弯身对那小孩说道:“小兄弟,我把这匹马送给你,你让开 路给咱们过去好不好。” 那小孩立刻说道:“好。” 随后道:“那我也将刀送给你们吧。” 蓉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分析不过来,兰听了便道:“还以为是碰上打劫的,搞了半天是玩 互赠啊。” 她立刻答道:“好!” 那小孩望着她,笑了笑,就将那柄大刀扔了过去。 蓉看着那刀朝兰荡了过去,她看得很清楚,这刀自打从那孩子的手中脱出来就似附着上 了一股巨大的魔力,仿佛从刀身迸发出一道湍急的河流似的,顷刻间浩荡的水流声清晰地传 入耳中,蓉睁大了眼睛,惊惧顿起,心头一个担忧袭来,那大刀却已经奔过去了,她只得大 喊了一声“兰”。 兰定定地看着那把朝自己奔来的爆发出极速流水声的刀,心中想道:“原来方才听到的 水流声是从这把刀中发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把刀眼看着逼近兰的身体,很快就要穿进她的心窝,兰瞬间就旋起身 子跳开了马背,这突变的动作很是生猛,马儿受到了惊吓跳将起来发出一串嘶叫声,这串嘶 叫声听得人心发慌,却竟然将那把刀的力量给击破了,随着马叫声袭来,那把飞奔过来的刀所蓄满的力量瞬息就灭了,刀周身包裹的水气之象也不见了,只见那刀身颤了颤便掉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蓉拉出长剑一道,正想去拷问那小孩,思忖片刻还是放弃了,她便来到兰身边,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兰自当无恙,那马也无恙,那刀也无恙,一时间四周很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那孩子便跑过去拾刀。 蓉看着那跑过来的小孩心中仍有些惊惧,这小小年纪的孩子既然能发出如此功力,但为何却叫一匹马的嘶鸣给破了。 兰心中也十分吃惊,便问那小孩道:“你这招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只抱起那刀,忽然又拿那刀用力拍了一下旁边的马臀,兰的那匹马即刻受了惊吓拔腿便跑,那小孩也飞快的钻进了路边林子里,逃走了。 兰看她那马去远了,不由叹道:“这小孩真坏啊。” 蓉道:“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教得如此功力,又放出来捣乱。” 兰道:“这次青友会广邀天下各门各派,也许从中可以找出和这小孩一样发功之人,那便明白了。” 蓉道:“须得叫他教育好这小孩。” 两人说着话便又上了路,这回落得同骑一匹马,却好似又更方便交谈了。 两人聊着天,骑着马,路行得很慢,将近中午时候赶到了一处茶棚,便下马来喝茶进食。在这个茶棚里休息的人不少,兰和蓉与另一名年轻男子搭桌,那名男子**扑面,身子动作软绵绵的,看着很妖孽,兰便轻轻凑过去嗅了嗅那人,被那人察觉后咄了一句,兰赶忙赔了不是,道:“我以为你很香的。” 那人微微一笑,道:“是吗,那你去闻闻他,看他香不香。”他随手指了指兰身后一位坐着的妖人,那人打扮很妖,看着是在江湖上混了很久的黑道中人。 兰自持武功不弱,却不敢惹什么大事,只笑着摇摇头。 那人便道:“你们这些人呐,就只敢恃强凌弱,没出息。” 兰想了想,发觉不对,又四下仔细一看,才发觉这个茶棚里坐着的都是“各路好汉”,并且皆年轻一辈,一时间这棚子里满满的江湖味儿。 她和蓉对视一眼,道:“这儿好像都是江湖中人。” 那人听了又笑笑道:“那不都是赶去那什么青友会的嘛。” 蓉听了又四处看看,只见不和谐的扮相者居多,便轻轻说道:“不是广邀天下各门各派么,怎么隐隐还有暗道上的。” 那人道:“诶呀呀,你真怂,不开窍,都什么时代了,还玩歧视呢。人家那是宝剑,有缘者得之,谁规定了能支配宝剑的一定是个名门正派出来的,要想找到真正的有缘人,还得大海撒网,什么广邀天下门派,应该是广召各路人马,来者不拒。” 兰道:“鱼龙混杂,不好吧。” 那人道:“那得看红颜宝剑的面子有多大了,不管黑白两道,谁不想要红颜啊,来到宝剑面前,谁还管谁谁谁,这是去争夺宝剑啊,你以为是去除魔卫道,看你不爽啊。不信你就去碰碰我刚才指的那人,他根本不理你,青友会在即,人家很赶的。” 他说着推了兰一把,兰摇晃着就倒了过去,撞在了那妖人身上,兰惊讶得合不拢嘴,指着推她的那人道:“你……。” 那妖人要走之际被撞了一下,十分恼火,他刷地拔出随身配剑-----一把雪亮扎眼的细长薄剑,观剑知人-----他不好惹,于是兰心头弥漫上来一层愁云-----打或是被打? 忽然那人一把将剑抛了过来,毫无章法,所谓无招胜有招,兰眼见他一出手就发如此玄妙的大招不由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招了,只是吓了一跳,便见那剑已是跌落在了她的跟前,她似乎觉得更奇妙了,难道她这样已是化解了剑招。 只听那人说道:“我赶时间,你自行了断吧。” 那人说完转过身像风一样离去了。 “真令人惊艳啊。”蓉刹时感叹道:“连自行了断都出来了,可以说,而今江湖赶时间又赶出了一个新高度。” 兰一脚踢开了那剑,此后一路上忿忿不平,只道:“原来他只是丢把剑。” 第五章虚虞 两人赶了数天的路,终于到达目的地——虚虞。 虚虞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地处瓜州韦城,名不见经传,但是这个月却进来了许许多多年轻的江湖人士,占满了各处客栈,好不热闹。 兰和蓉进了小镇,放眼望去只见三三两两的武林人士各处走动,出没在市集中。两人当街站住,直叹道:“真是卧虎藏龙啊。” 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说道:“这哪里是卧虎藏龙,每天这么多人走来走去,明目张胆的,这叫旅游观光。” 兰反驳道:“那不一样,你见过游客都是江湖人士的吗。” 卖糖葫芦的道:“你们这帮年轻人,不就是出来玩儿的么。” 兰道:“你才是出来玩儿的。”转念一想,我的确是出来玩儿的,便不再与他说话。 卖糖葫芦的又道:“那你来不来一串儿。” 兰看了一眼那糖葫芦,感觉不是冰糖做的,就道:“不来。” 卖糖葫芦的说道:“我这是纯冰糖做的,现在市面上很少有这样的卖了,你不来你别遗憾。” 兰道:“又不是这儿的特产,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话一出,当即有一走过的人停下来无比惊讶的说道:“你现在还想买特产啊,特产早就被买光了。” 兰和蓉便朝那人仔细一看,当头一愣,这人好面熟,半晌想起是路上茶棚里撞倒的那位,兰心中当即一慌。 那人看清楚了兰,回过味儿来,说道:“我道是谁来这么迟,原来是你,你怎么还没死。” 蓉见状赶忙拉开了兰,对他说道:“不就是碰撞了一下,何至于闹出人命来,你稍微冷静一下。” 那人即一正身形,谦和的笑了笑,说道:“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乃正人君子,从不乱杀无辜。青友会见啦。” 那人说完便往前大步行去了。 兰和蓉顿时松了口气,一旁卖糖葫芦的道:“他这是作呢。” 兰和蓉不明所以,卖糖葫芦的道:“进了虚虞,谁不想给红颜的主人留个好印象。可惜大多数的人连他的面都还没见着,就开始作了。” 兰和蓉即刻大悟,皆叹道:“作啊。” 卖糖葫芦的又道:“那你们来不来一串。” 兰仍道:“不来。” 卖糖葫芦的就道:“你还真想买特产啊。” 兰道:“不然呢。” 蓉这会儿掏出铜钱递过去,道:“给我一串吧。” 兰就朝前走去,一面说道:“我先去找客栈了。” 卖糖葫芦的一面递给蓉一串糖葫芦,一面聊道:“那是你对象吗。” 蓉愣了一愣,随即答道:“是我小师妹。” 卖糖葫芦的便道:“你俩不会是一对吧。” 蓉想想,道:“是啊,是一对啊。” 卖糖葫芦的道:“嘿,这不值当,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其实许多人来参加青友会是来找对象的,俗话说,捞不着宝剑,能谈到个对象那也是不错的。这青友会横竖都是值当的,照说即便没有宝剑赠送事宜,这样的青年集会也该多开几次。你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该好好儿把握把握。” 蓉微微笑了笑,道:“你一个卖糖葫芦的,还参合这许多。” 卖糖葫芦的继续说道:“我是见你面善,给你个建议,你那位小师妹吧,虽然人长得倒极其明艳,却不讨人喜欢,她绝不适合你,你好好看着办。” 蓉想她当然不适合我了,便应承道:“我会看着办的。” 听了她的话,卖糖葫芦的极为满意,待蓉走后,便叹道:“什么青友会,拆散一对是一对。” 不多时,兰和蓉找好了客栈落脚,等吃过东西休息一会天已经黑了,见这客栈吵吵嚷嚷,夜间总有些爱张扬的江湖小年轻在楼下喧哗,两人便早早上了楼回到自己房中去。 隔了一下,兰去如厕,她到了茅房附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看扮相是来参加青友会的江湖正道,心中添了点亲切,上去问道:“这位姐姐,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那名女子就道:“我是来如厕的,但方才看到一个妇人走了进去,却没有影子,我就在想我到底还进不进去。” 兰一听这话,周身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心中想到,这哪里是如厕,已经上升到灵异事件了。 便道:“那我也不去了,咱们一齐等她出来看看再说。” 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并未看见那妇人出来,兰就问那女子道:“这位姐姐是哪个门派的,可是来参加青友会的。” 女子道:“我是沧海派的,只是过来玩玩儿,想与那宝剑是没有缘分的。” 兰便高兴了,道:“我也是来玩玩儿,想与那宝剑也是没有缘分的。” 又道:“那你是与谁一同出来的。” 女子道:“与我的一位师姐。” 兰便又高兴了,道:“我也是与我的一位师姐!” 女子看了一眼兰,忽然道:“我今天在店中大堂见过你,你不是和一位少侠一块儿来的吗。” 兰心中一虚,道:“那是我师哥,咱们三人一同出来的。只是师姐途中生了病,没有进虚虞。” 女子叹道:“真遗憾,不进虚虞便看不到红颜宝剑了。” 转言又道:“其实最遗憾的,是她没得来找对象。” 兰道:“找对象?” 女子道:“那可是,缘这青友会,武林中许多优秀的青年都将集结于此,首先是试一试那宝剑,来走个运,其后要做的便是结交各路侠士,既能交到朋友,又能找到对象,这都不懂把握,你可不要吓我。” 兰一听颇觉有些不好意思,便又觉得在理,就道:“还是你的目标比较明确,我但觉能见识到许多优秀之人就挺有趣。” 女子道:“这年头,该把握的就要把握,人在江湖飘,若非有大天赋大运气的人,多半要一生平庸的,我可不想一辈子在沧海边上陪师父终老。” 又道:“咱们习武之人,要么成名光大一方,要么成家幸福一生,反正就是成家与立业,立业与成家,总要得到一样,人生才不算有遗憾。” 兰道:“那两样都想得到呢。” 女子劝道:“你年纪还轻,不要想太多。” 兰道:“我自然也没想那许多,便是和你聊聊。” 女子就道:“那便聊聊,你师姐生的什么病。” 兰一愣,略微一想,胡诌道:“是想那红颜宝剑想疯的。”继而岔开话道:“想那红颜是个什么宝贝,为何吸引那么多的江湖人士。” 女子道:“那就怪不得了。只听说那是远古时候就流传的一把宝剑了,只是很少出现在江湖中,许多年都没人见识到它的威力了,但我听师父说过,这把剑可了不得,并非虚传。” 兰道:“你还知道得许多,我可就不知道了。” 女子道:“你哪个门派的,你师父不与你说这些的?” 兰心中想道:“咱们秀女峰只关注两个事,第一件自然是自家武学的奥妙与传承,这第二件,是本门的旧事,不便与外人道也,其余的皆不关心。” 便只道:“我是秀女峰的。” 女子便道:“原来是秀女峰的。似乎很少见你们在江湖上走动。” 秀女峰原先成名皆因老峰主英名在外,其他人却很少离开秀女峰,江湖上的人都不怎么与他们打过交道,世人皆不知老峰主的本领得到了多少传承,是以江湖上对秀女峰一脉的武学一直持怀疑态度。 兰只道:“我是很想出来走动的,现在可算让我来了。” 女子便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在派中排第几?” 兰答道:“我单名一个兰字,不必说排第几了,我反正最小。”心中想道,但我可是入室弟子。 女子遂问道:“你没有姓么。” 兰道:“没有呢,有的话我便不是秀女峰的了。” 女子道:“什么个意思。” “你管她什么个意思,你们还上不上茅厕了,你们不上我上了。”一位亦是江湖人士的年轻妇人站在二人身后叱呵道:“我还以为要排队呢,搞了半天在聊天啊,一点道德也没有,亏得我等在你们身后那么久,不上茅房早说呀。” 兰一个惊觉,慌忙让开身子,却想到那灵异之事,忙又说道:“你可要慎重,里面有位没有影子的妇人。” 那妇人一面走进去一面数落道:“你神经,人家那是无影神功,都什么时候了,该露就露两手,免得见到了红颜的主人,什么准备都没有。” “原来是无影神功啊。”那女子便叹道:“咱们见识太短了,看来真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兰却道:“作啊,真是太作了,上个茅厕还要搬弄什么无影神功,好在我不急,否则得憋死么。” 女子便说她道:“可不好这么说,无影神功是门绝学,亦不是谁都能使的,尤其是妇道人家,能修炼至此亦是值得称羡的。” 兰见她思想太崎岖,便道与她不可深交,上完茅厕早早回了房间去,不多时寻思着又去找蓉闲聊两句,顺便将方才之事告与蓉听。 蓉只道:“红颜名气好大,那么多已出嫁的女子还争相赶来赴会,这次青友会到底还是卧虎藏龙呵。” 兰道:“我见你也有些迂腐。那些女子我就想不通了,年纪轻轻的,嫁掉了还出来玩是好的,就是为什么要嫁那么早呢。我是从没想过要嫁人的。” 蓉笑道:“反正现在外间都认为咱们是一对,你要嫁便嫁给我好了。” 兰忽然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蓉道:“什么问题。” 兰道:“你是不是也是来找对象的?” 蓉一愣,半晌开宗明义道:“我是来阻止你找对象的!” 兰吓了一跳,道:“谁说我要找对象的。” 蓉道:“就怕你不找对象,对象来找你,你生的好,又不懂什么事,很容易被人骗去,直白点说,我是来防止你找错对象的。” 兰想想,又道:“那你就从没想过要找对象?” 她这么一说,蓉也便想了想,道:“我功夫还没学到家,这事儿不急,我只想潜心学武。” 兰道:“不过你穿成这样,想找也难了。” 又道:“你不必再学武啦,你又不做掌门。” 蓉听了便有些感触,心底生出些叹息,说道:“我自然从没想过要做掌门,但我从小没什么兴趣爱好,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习武,除了习武练剑,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呀。” 兰却来了些兴致,跳起来说道:“咱们都不做掌门,咱们可以闯荡江湖呀!” 蓉听了直摇头,道:“可我也不喜欢闯荡江湖呀。” 她便对兰认真说道:“咱们此行的目的,一是长些见识,二是得个机会在外人面前彰显一番咱们秀女峰的博大武学,提高秀女峰在江湖上的声望。想咱们与那宝剑是没有缘分的,那主意便不去打它,只管完成这两个目的便好。” 兰道:“这自然是,顺带也看看,那宝剑到底最后归谁,这可是个稀罕事。” 蓉道:“那自然是等宝剑尘埃落定,咱们再走了。” 两人商量好后,又聊些话,各自睡去,次日早早的便起了床,和着众人一块拥拥挤挤的朝青友会的聚集地走去。 第六章初遇 那里是小镇的南边,占用了很大一块场地,里面设了许多桌椅供人落坐,又请了许多人在外围看守,闲杂人等都不能进去。 兰与蓉跟着几大群人排着长队,各人一一递交帖子方能进去。兰站出队伍遥遥望去,只见这召开地虽设得简单却阵容庞大,请了许多维持秩序与场子的人,这些人极其专业,着装统一,行事严谨,令人竖然起敬。 “到底是块香馍馍。”兰兀自低估道。 蓉见状忙冲她喊道:“你快站回来,免得待会人家以为你插队。” 兰笑道:“二师兄你不必太紧张,排在我身后的人会认得我的。” 蓉恼道:“他不会认得你的!” 兰觉得这怎么可能,都排了那么久,他敢说不认得我。兰便靠近队伍,去问方才排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道:“这位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那人却不说话,兰遂又问了一遍,那人只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兰有些恼怒,道:“不然呢。” 那人并不看她,只道:“不记得呢。” 兰登时有些不解,便见他身后一名男子站出来向她说道:“姑娘,你有什么事么,我师弟生来眼睛看不见,有什么你跟我说吧。” 兰一惊,这是什么情况,瞎子还跑出来玩儿。 便道:“我先前排在他前面,现在得排回去。” 那人解释道:“由于我师弟眼睛看不见,多年排队一直**,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我们已经没有理由相信,我看,还是算了吧。” 兰一看,队伍那么长,算了?她险先跌倒,感到吃了哑巴亏,胸闷得很,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排在前面的蓉便对那人说道:“这是我师妹,她的确排在我身后,你师弟之前,纵使你师弟不知道,我却可以作证的。” 又道:“况且咱们是同门师兄妹,铁定是排在一起的,不会诓你。” 那人道:“这不一定,你铁定是瞧她长得好看才替她说话,你再替她说话我可要叫人了,这里管秩序的团队可是很公正的。” 蓉便拉过兰,想让她站到自己前面来,那人却又说道:“你哪里都不许插,要插**们后边去,不然我又要叫人了。” 蓉道:“真是不可理喻。” 兰由是想通了,摆手道:“算了,我去后方溜达溜达,看有谁能让我排进去的,最不济也不至于排到最后一个吧。” 蓉一时没什么办法,只得由她去了。 兰独自往后边走去,沿着队伍一路望下去,形形**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其中不乏俊男美女,她瞧着高兴,武林中人毕竟男子居多,她瞧见了各种养眼才俊,却又不好意思多打量,走着走着忽然看到迎面亦走过来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身袭亚麻色衣裳,体态端正,步伐轻盈,神色舒然,眉宇间盛着几分英气,一派健朗的模样,俊秀不已。 这看得兰有些神往,一时间想起了许多溢美之词,她想,这人卖相真不错,竟能让人浮想出许多好词来形容。可是她回过神来又想,这人大步朝前走去干什么,难道他要插队?兰不由起了浓厚的兴致,待这人从她跟前走过时她便掉头跟了上去,想到,这看上去正直又清爽的人,莫非真会去插队么。 不多时那人走得很前面去了,兰想,倘若这人要插队也太自信了吧,前面的人会让他排进去么,那也不管了,跟着看他干嘛去,反正闲来无事,她一时也不好胡乱插队,引颈望去,瞧不见蓉了,大约她已是进去了吧。 正此时,忽听得一阵唢呐声传来,越来越近,喧闹声顿时好大,兰转眼望去,十分吃惊,一支庞大的送亲队伍正浩浩荡荡的朝这一处行来。 兰想,这可不妙,谁家女儿出嫁给撞上了,青友会的管理团队可不见得好惹,指不定双方得大动干戈。 兰望着那将近的队伍,不由低估道:“要出事呀。” 她说完这一句话,却惊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竟是那个她跟着的少侠。 那人笑问她道:“你好像一直跟着我,你有什么事。” 兰一时有些错乱,岔道:“我没什么事,但是这里恐怕要出事。” 那人看一眼那即将抵达的送亲队伍,道:“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冲乱一气,青友会的团队不会去追究的。” 兰道:“为什么。”只觉这人似乎有许多先见之明,却也不得意,神态安定。 那人道:“这是虚虞的贵族王姬出嫁,当地贵人的大喜车队,青友会的主办方不敢造次。” 兰听了才明白几分,顷刻便见浩大的送亲队伍把江湖人士所排长龙给冲断了,众人皆闪身避开,登时场面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那人便拉着兰挤进人群中,待送亲的全部走远,江湖众人重又排好队,兰跟着那人便插了进去。 兰当即感慨,低声与那人说道:“你早有预谋啊。” 那人笑笑道:“你也早有预谋啊。” 兰道:“我可不知道王姬今天出嫁。” 那人道:“但你知道跟着我。” 兰便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答话了。 半晌又道:“你怎么知道王姬今日出嫁,你是虚虞本地人?” 那人道:“呵,我一向很懒的,从小到大最厌恶排队。一个人只要想做一件事,他总会找到去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知道你要插队,你也知道我要插队,这就可以了,其他的没必要追究那么多。” 这话应当有些不客气,但从那人的嘴里说出来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不客气,只是很平淡随意,兰也并未感到任何不悦,反对这个人生出了些许很特别的好感,她一时间也不再说话。 兰和那人不多时便进了青友会的场地,两人一进去便分了手,兰看那人一眼,只见他头也不回的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了,她想或许接下来的天数里还能见上一面的。 周围纷纷扰扰的年轻人们都各自找位置落座,许多人都往前边挤去,那个地方是休息场所的尽头,从那一处拉开了一块空地,空地前即将由主办方发表讲话,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地后的一个四方台,上面盛放着那柄稀世的红颜宝剑,这里的每一位年轻人都将得到一次机会,可以拿着宝剑在上边演示一番自身的武学,亢仟老前辈就坐在一旁观看,他将从中选出红颜的有缘人。 第七章解穴之争 先进场的人士便都往前边的桌椅坐去,这青友会将接连举办数天以上,直至所有的年轻人展示完自己的绝学为止。兰便四处找蓉,一路见各方人士为了座位事宜吵吵嚷嚷的,有些险要动手,管场子的便插进来调解,兰看着很欢乐。 兰找了许久没见蓉,正感到有了些疲倦,看身旁桌子还有个空位,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时听到一丝轻轻的说话声:“起开。” 兰想是在说我呢吧,她看了一圈同桌的众人, 大约七八个,没瞧得出方才是谁在说话,反正这桌子能坐十人,因何而不给她坐,她就不管了,只坐着不动。 这会儿又听那话声传来,说道:“起开。” 她一惊,仔细看去,却没见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却总感觉很近,难道是传说中的腹语? 她问道:“是谁在说话?” 没人答她,她遂感到不对,其他桌的人都互相寒暄,说说笑笑的,偏她坐下的这一张桌子气氛怪异得很,安安静静的,大家都不说话。 不好,她忽然发现,这些人不是不说话,而是被点住了穴道,是谁干的?她左右察看,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忽然一个激灵就朝桌底望去,只见桌布掀开之处从里边露出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 “啊。”兰内心一个震惊,那是一个小孩,不,确切的说,是那一个小孩。 这是在途中曾用大刀袭击她的那一个小孩。 那么小,怎么能进来。兰来不及想这许多,但见他笑笑着朝兰的脚上摸去。 兰想,他方才大概便是这样点了这些人的穴,她心中惊叹着好神奇,登时一脚踢开他的手,连同这桌子都踢翻了开来。 桌子一翻,周围的人都退开来,管场子的赶紧朝这里过来了。 只见那小孩一溜烟穿入了人群中,她急忙叫道:“快追那小孩!” 可惜场子太大,别处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兰估计那小孩又躲到其它桌底下去了,她恨得牙痒痒,真想将这里的桌子一个个掀开来找,管场子的当然不允许,问明情况,只怪那小孩身法太溜,周围的人都不曾看到,只感到有什么东西穿行了一会儿。 但这是个事儿,管场子的便组织人手各处去找,领队的先要给这七八个人解穴,那领队的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却解不开这些人的穴道,这可真是个大事儿。 领队的郁闷了,他问兰道:“你确定那是个小孩儿。” 兰道:“如何不确定,我在路上还跟他交过手,一个顶厉害的小孩,看不出何门何派,他还有一把顶厉害的大刀,但今天没见带,关键是他使大刀的功夫也顶厉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章法,总之那功夫一起来就会有哗哗的流水声经过,牛喳喳的。” 领队的只道:“我没问你那么多。” 他遂跟一个小班说道:“你去请示一下总部,看如何处理。” 那小班得了命令飞快的去了,这一下周围的好事者可就来劲儿了。 有个穿青衣的男子就站出来说道:“在下是柳暗派的,兴许可以解了这七八人的穴。” 柳暗是江湖上的大派,既然当先站了出来,总要遭人质疑。 另有一人便道:“你真是柳暗派的么。” 兰心中想道:“柳暗我听说过,江湖上的三大派我都听说过,但人就没见过,这番一看,这大派人也不过长这模样。” 那质疑的人就说道:“柳暗男子的样貌都比较美的,衣裳也比较飘的,我看你不大像啊。” 那青衣男子的同伴听了十分生气,就要站出来理论,却给他拉住了,他笑问那人道:“那要多飘才叫飘呢。” 兰噗嗤一笑,低估道:“多飘也不行啊,样貌都不美。” 青衣男子听见了这话遂向兰看过去一眼,兰即刻闭了嘴,显出些尴尬。 领班的遂开声道:“什么飘啊美的先一边玩去,能把这穴解了的说话。” 青衣男子便不再啰嗦即刻动手,只见他身子旋了几下,便凭空起了一道轻旋风似的,他快速移动身形,非常均匀的游走于那七八人间,外间看去全不见其身影,仿佛真是化作了一团轻轻的旋风。这人的身形步法已是出神入化,看得一干人等那叫一个舒坦,并再无人怀疑这人不是柳暗的。 这样俊的轻功,使得又正,怎么看都是出自正道和大派,兰看得高兴,觉着这番出来见识真要暴涨。 那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众人一看,那七八人仍旧翁丝不动,不由议论纷纷,那人道:“各位各位,我方才只是做了个检查。” 哦,原来只是在做检查啊,众人遂大解,直叹大派出手果然有条有理,与众不同啊,便问道:“可查到了点什么。” 那人有些懊恼,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这穴,似乎很难解。” 闻声一片哗然,大家互相咕哝着,这柳暗都解不开呀。 有人便道:“好歹是柳暗的,你试解一个瞧瞧。” 众人就一齐说道:“解一个,解一个。” 那青衣人就想,我到底是柳暗的,倘若一指下去又解不开,岂不真辱了柳暗的名声,倘若不解,又如何抽身呢,他左右为难起来,解与不解,正是不知该如何选择。 兰见状颇是同情,走过去直叹道:“原来你也有选择困难症啊。” 那青衣人听来更觉窘迫,涨红了脸,不知如何答她话,正这时候,忽听一名男子说道:“别窘了,不就解个穴么,你们柳暗做不到的事,咱们涌潮来做。” 大家寻声望去,但见那说话的男子一派风度翩翩模样,他已是站出到那七八人面前,照例一一检查了一遍,方才还信誓旦旦,此刻看过后,神色却有了些凝重。 大家又开始议论了,涌潮可也是和柳暗齐名的大派呵,这人真是涌潮的么。 该男子笑看众人,不去解释,只对大家说道:“我看这七位的情况有些严重,但是我想,只要我使出本门的解穴大法,应该就能把问题解决,那么我便献个丑了。” 兰不由问他道:“你确定。” 这男子正有些不悦,但见与他说话的这小姑娘长得明艳动人,便释怀了,微微一笑,答道:“这自然。” 兰道:“我是说你确定这里是七人,我看,这明明是八人啊。” 众人仔细一数,确是八人,这下又开始沸腾了,纷纷说道:“还是大派啊,数个数都数错了,啊呀呀……” 那人便觉得极没面子,再也忍不住了,指责兰道:“你是哪个门派的,怎么老在关键时刻捣乱。” 兰心中窃喜,终于有人问我门派了,便亮声答道:“我乃秀女峰的。” “秀女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声的议论,有人说道:“这秀女峰一直隐隐有些神秘,都不见其人在江湖上走动,如今也出来了。” 有的则问道:“这秀女峰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但就没人怀疑她不是秀女峰的,兰便暗自叹息道,我秀女峰在江湖上地位偏薄啊。 那人道:“原来是这般久不外出的隐匿之派,到底是久居山野老林,难怪不懂世间礼貌,我便原谅你了。” 见这人一点大派风度都没有,兰登时生了气,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山野老林,我秀女峰乃人杰地灵。你这人吧,虽说从大派出来的,我见也没多少奇特,有本事你先把这些人的穴解了,再来和我说话。” 那人就笑了,心中想道,有柳暗那小子在前面顶着,即便我解不了那也没什么干系,便傲慢说道:“即便我解不了又如何,这柳暗和涌潮都解不了的穴,那便没什么人可解了,除非你还能解了,那再来与我说话。” 那些围观的便说道:“既然你两个意见一致,都认为要解了这些人的穴才能说话,那你两个何不比一比,看谁能解了这些人的穴,让咱们看看这秀女峰到底是何方圣神,涌潮又是否真名不虚传嘛。” 接下来便是一片催促之声,大伙儿非要这有些杠上的两人真杠上才罢休。 那涌潮的一听,当下十分高兴,他想这秀女峰出来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这穴还得他来解,但这一比,就把他给抬上去了,立即就转成十分谦恭的模样说道:“比不比的,这些都没关系,当务之急是要解了这些人的穴,在下本打算要即刻办了这个事,现在大伙儿要这位姑娘参与进来,那自然要让姑娘先来,姑娘,你先请。” 兰忽然觉得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可没有把握能解什么穴,与人交手,实打实的来她倒不怕,单说解奇门怪穴,她真不擅长,但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秀女峰的颜面,她顿时有些着急起来,心中只盼着管场的总部能尽快派个人过来收了这摊事。 但见四周围催促声一片,兰想了想,便跟那涌潮的说道:“这不公平。” 那人道:“嘿,怎么不公平了。”心中道,我就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兰道:“你这么让我这对你不公平。要是我一出手就把穴给解了,你不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人想,她横竖也不行的,谁先来不一样,就道:“行,那就由我先来。” 兰道:“那也不行,那又对我不公平。” 那人烦了,道:“那你想怎么着,不比了?” 兰道:“很简单呐,咱们谁出手快,谁就先解嘛。” 周围的人一听,都觉得不错,这又能看到这两人争出手时候的一番较量,真是精彩多多,不容错过,一时俱都赞成。 那人便答应道:“好,咱们同时数三声,三声一过即刻动手。” 兰横竖也没多少把握,只盼望能与他僵持住,谁也没机会碰到那八人,直到管场的总部过来插手。 随后两人共同数了三声。 最后一声方落,两人都还没动身形,周围人却先喝了一遍彩,兰听到哗啦啦的杂声传来,登时有些走神,目光散落处,瞥见了一个相熟的面孔出现在人群中。 第八章解穴之胜 是他,那一个与她插队的少侠,她正是觉得眼前一亮,就惊觉那涌潮弟子已朝那八人穿过去了,他的身形很迅捷,只看到白衣闪成一道一道的。 兰及时伸手去拦,她发功一动,身子仿佛还在原地,那手已是像一朵兰花吹拂过去似的,瞬息捉住了那人的衣角,那人只还差分毫便要点到一人身上的穴位,这是得有多不甘。 他也便知道了这小姑娘的功底,登时不敢小觑,便想跟她较一下内力,他提了九成的功力——不提十成是怕人说他欺负小姑娘,尽管旁人也不知他提的是多少层。 他要用这九成的功力震开兰的手,在他发功的时候,兰已然感到对方有股力道要爆棚——正规来说十成的力道才算爆棚,但九成的威力已经让兰感到是爆棚了。 她立即收回了手,那人的功力瞬间爆发出来,只见周围出现了彩光似的,一波波的力道推动开来,兰就势往后退去,腾起了身子,双臂一展将自身的内力全部发挥出来用以抵御这袭来的大功。 那人的力道股股袭来,源源不断的逼向兰,兰只运功奋力撑住周身,这样僵持了一会功夫,并不被这力道所击退。 不少人都为她捏了把汗,看这弱小身形仿佛已是全力以赴了,恰如一片树叶在大风中漂浮着不肯降落。 涌潮那方面的人,则是牙关紧紧咬着盼着这片树叶给落了。 兰生生抵御住,这大派弟子虽有些讨人厌,功力却十分过硬,她也并没有小觑,脑中紧密的分析着这股强力的薄弱之处,伺机反击,正这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情况。 涌潮的同伴在人群中看出她要反击,即刻讨论道:“她不应该进攻吧,说好比抢出手的又不是约架。” 兰一听,好像是呢,转念一想,又依稀有些不对。她正犹豫着,一个分神,那人的功力徒然增起一层,刹那间将她的抵御击破,兰忽然就往后倒去,她回过神时已是退了好几步之遥,待站稳时,那人已是收了功。 她急忙一个箭步脚下使出一阵秀女峰的独门步法,以奇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到那人身边时,那人已得了许多功夫,他早已转了身使出涌潮派的解穴大法朝一人身上下了指。 这一指下去,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兰也一并紧张,睁大眼睛看着。 似乎秀女峰和涌潮这两派的声名就要在这一刹那被定夺。 半晌,那一指下去,毫无动静。 众人一片哗然,兰心头一宽,只见那人重新站好了身子,对兰说道:“你先退开。” 兰一愣,那人即面众说道:“我派解穴大发,环环相扣,适才,我只是用了第一式,接下来,我要使出一整套连环式,请各位多退一步。” 众人忙稍往后退去,兰心中又升起了一丝不安,却也只好走过一边。 和着众人再看,只见那人来到那八人正上前处,右脚扎扎实实踏开一步,双手齐齐运作,变化出许多样式,这一番热身看得众人津津有味,只道这果然是独门的解穴大法。 大伙儿对涌潮这位弟子一下子就怀满了信心,生出许多期待。 兰只看得心里发慌,她各处看看,却不见有什么总部的人过来,心里十分沮丧,感到这一劫是逃不过了。 便想好在场子大,人多且杂,各处都生了些事端,蓉没挤过来这里,也瞧不见这一处,不然这会儿给她知道这事可不好,以后她知不知道的可就不管了。 都不管了,还是先看看涌潮的这位弟子要干些什么吧。 兰转眼聚神朝那人看去,只见他运好了功突然就朝最左方窜去,那里端坐着动弹不得的第一个人。 他发功疾快,身形疾快,动作疾快,手法疾快,旁人看去,他只成了一道缩小的白影,绕着第一个人上、下、左、右穿了数次,好比一条飞鱼,将那人周身都游了遍,亦在他身上下了许多指,众人虽看不清他的指法——自然看不清,看清了就可以偷学了,但亦听得到那点在人身上的指声,由是都发出了些惊叹。 那人点完第一个人,便一路窜过去按此样式接连点完了八人,这一气下来,动作十分连贯,主要是快,太快了,他在每一个人身上都下了那么多指,却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大家眼睛看到的,除了白影还是白影,时而一道道,时而一片片,白茫茫的,微微有些光亮,其间移位时倘若他跃得高些,还能给人一种咋起波光之感。 当他点完了最后一翻穴,翻了几个身形,落到先前的位置来时,那八人身上都落出了些粉尘,看来他这番下指是很重的。 待得他站定,众人聚精会神,一并朝那八人看去,只见粉尘落定后,却仍不见什么动静,那八人还是稳稳的坐好,一点变化也没有。 完了,那人心里暗叫一声不妙,不由皱了皱眉,额头上已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由于疲劳所引起的还是由于内心焦虑所引起的,总之,他现在的确是既疲劳也很焦虑了。 这八人没动静,涌潮不免要落人口实一番。 但此人心里素质可还算好,因为他总觉得至少还有个做垫背的小丫头,由是十分平静的站直了身子,从那八人身边踱了过去,认定尘埃已定,便当众抱拳说道:“在下已经尽力了,一切自有天意,那小姑娘,你上吧。” 说来也怪,他这么一番镇静得不得了的态度,让众人想趁着间隙嘲笑他一番都不好意思了,兰便遂不及防的一下子被推了出来。 现在大家似乎转而要看兰的笑话了。 兰不由暗自急道:“这人真真有些阴险,怎么的感觉压力一下子全在我这一处了。”正在这紧要关头,人群中突然有人倚在她耳旁轻轻说道:“不用慌,这些人不是被点了穴,是中了毒。” 这一句轻微低声的话语,忽如一阵春风来,登时吹得兰心头豁然开朗,她猛然想起那藏身在桌底的小孩,他曾伸手摸向她的脚,那时以为他要点穴,却原来是打算下毒。 兰登时转回头去,四目相对,所见之人既然是那位和她插队的少侠,这人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她十分惊讶,方要说话,那人却握着她的手,淡笑着说道:“要加油呀。” 兰当即脸一红,却惊觉她手中已握着了一枚小针,原来他只是给她塞东西。 她当即脸又不红了,并且很快想通了这其中奥妙,她看着这少侠,眼里充满欣喜。 涌潮那人即催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看到英俊小生就想转移视线了么,你解不解的,得说个话呢。” 那些涌潮的弟子便齐声附和道:“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 兰没好气的走过去指着他们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无聊,不就解个穴么,姐姐解给你们看。” 她心中已有定数,便回过头去再想与那少侠说个话,却只见一排陌生的人脸,再不见了那位少侠,他竟走了。 兰不禁有些失落,周围又起了一片催促之声,她便收回了神思,不啰嗦,不玩花样,不热身,一个纵身就朝那八人的位置跃过去,此举一出,大伙儿的反应都慢了半拍,想不到这女娃娃竟丝毫的不含糊。 兰一个飞身从空中倒转身子,头朝下,整个人直奔向一人的脚尖,飞快的用针戳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动作十分快,快到不能令人看到她手里藏着的针。 她第一针得逞后,立时将身子回旋转动,她飞快的转动身子像陀螺一般朝其他几个人凌空旋去,同样用手中的那枚细针神不知鬼不觉的扎了那些人的脚尖。 这力道很轻,轻得心领神会,她能感觉得到那少侠在交于她针时便暗示她这么做。这样轻的针法扎下去,被扎之人并不能感受到,可以这么说,至少在这起事件中,全世界就只有兰和那少侠知道这八人是被下了毒而非点了穴。 不值得与他人道也,兰想道,这帮迂腐之人,就由得他们被蒙在鼓里好了,哪怕我是占了那么一点便宜又何妨。 她这么扎完了一圈后轻巧的就调回了身形,轻轻的退落至地,那一刻未免有些飘飘然,她的感觉是,只用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技巧与心思,就把这难关给度过了,心中自己给自己叫了个好。 她还没看成果,就已经如此淡定,她自己也难以置信,怎会如此信任那位少侠。 结果也果真如此这般,待她站定,那八人竟一一站了起来,恢复自如,各人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纷纷有些激动,指着她说道:“是你救了我们!” 兰心中乐开了花,忽然记起一件事,忙迎过去说道:“你们可得给我作证,方才是一个小破孩害了你们。” 那些人想想愣愣,一下子又都不能表态了,其中一个女子上前来跟她说道:“咱们那时正互相寒暄着,喝着茶水,谁也没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就动弹不得了,哪曾看得到是什么人下的手,只是我知道这里出了状况,一时见你要坐下来,便用腹语驱赶你,好险你还是躲得开。” 听她这番话说来,兰不由记起曾有个声音劝阻她,原来是这位姐姐,她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是何门何派。” 女子遂答道:“我是沧海派的。” 兰一听,竟然她也是沧海派的。那沧海派的另一位姐姐她已是见过,并觉得思想太崎岖,不值得结交,而这一位沧海派的姐姐,她想,大概就是先前那位女子所说的结伴师姐吧。 兰道:“我原先在客栈休息时也和一位沧海派的姐姐相识,她说是和她师姐前来,想必你便是她的师姐了。” 女子道:“正是,原来你们已在客栈中相识,看来咱们三个极有缘分。” 兰心中叹道,你师妹思想太崎岖,我与你倒才算有些缘分呢。她按礼问道:“另一位姐姐呢,怎的没有与你同桌。” 女子道:“她一大早便生了病,来不了了。” 兰道:“她生的什么病。” 女子答道:“倒也不是什么病,是想那红颜宝剑想疯的。” 兰听来暗地里觉着奇怪,她两人深夜在茅厕外聊过天,那女子是个什么路数兰多少还是了解的,她明摆着是来找对象的,怎么会想那红颜宝剑想疯了,此事不对头呀。 难道这位姐姐撒谎骗她,这是为什么呢,兰一时想不清楚,但见周围人吵哄哄的,也便没了心思,不再多问。 大伙儿见她的确解了这八人的穴,便都沸腾起来,感叹着秀女峰果真人杰地灵,看来这姑娘要跻身江湖新秀之列了。那柳暗和涌潮的小年轻们便都没了身影,果断走远了。 大家都涌上前来向她祝贺,兰十分高兴,正跟大家说着些谦辞,突然发现一位黑锦华服的老者走了过来,这人一过来,两旁即有管场的替他开道,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路子。 这老者虽上了些年纪,看上去却十分精干,只观他那份与身俱来的凛然气质,就使人不能不有些发慌。 兰身旁的人都停止了道贺,下意识的看向那老者,似乎众人的喧嚣都被他的肃静给压制住。 第九章杨刚主事 那人直勾勾的看向兰,兰心中一惊,蓦然就发现,此人眉毛很白,目光锐利,头发却黑如墨汁。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兰暗自叹道。 那人却听得到她心里头的说话似得,开口说道:“我不是何方神圣,我是这里管场的主事,鄙姓杨。” 兰甚为震惊,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先前那位管场的领队,此刻已是站在了那人身旁,他说道:“咱们杨主事威严刚厉,向来走到哪儿都是气压全场的,免不得许多人如你一般心中有此感叹,这是常事。” 在兰看来,他无非是在说,咱们很强的。 她小心施了个礼,说道:“杨主事您好。” 想了想,自觉还得加些什么,又整了句话道:“不知有何赐教。” 那位杨主事问道:“是你,解了这些人的穴?” 这话听来颇为有些腔调,弄得气氛登时有些不寻常。 那领队见那八人的穴也解了,事儿也平了,便打发周围众人各回各的桌儿去,那些围观的人也便都散了。 兰见那些人都散开了,登时感到心头一片宽松,遂答道:“是的。” 那杨主事道:“哦,你一个小姑娘可真了不得,是哪个门派的,据说涌潮和柳暗两大派的弟子都被你给比下去了。” 兰略微一想,她并不比得上谁,只是暗地里占了个便宜,心中一虚,便只回道:“我是秀女峰的。” 那杨主事听到“秀女峰”这三字,撇开目光,遥遥一想,脑海中开始回忆着关于秀女峰的信息。 这杨主事叫杨刚,已有七十来岁,却看上去至多五十岁的年纪,他全靠深厚的功力来保持这健壮的体魄和外形,只是功夫的作用本不在此,由是也在他身上产生了些副作用。本来应该白了的头发,现在黑如墨汁,那副作用就发生在了眉毛上,是以他的眉毛白得吓人。 按道理说以杨刚的功力,他的身份不是哪一派的掌门元老,大师尊长,也应该是行迹无踪的世外高人,怎么会这么俗的搞什么管场机构,做这些江湖活动的外围工作。只能说他是一个思想非常另类的人,其实江湖上像他这样想法奇特的人并不少,只是现在单单出来了一个杨刚,就不免要挑出来说一说。 杨刚喜欢金钱,他觉得世上唯有钱能给予安全感,不然他早就开宗立派去了。别看管场子这些外围工作有些低级,他武功高,花心思挑了些人来组队,亲自培训,又靠着行走江湖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很快就将这业务发展起来,随后逐步加强管理、培训,团队不断扩展、壮大,更进一步专业化,他凭借着这份工作赚了个盆钵满体,现已是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小金库。 可以说,他的武功,都用来搞培训了。但是他的目标很明确,只往管场的方向发展,绝不是说为了传授某个人什么武艺,所以他并不是谁的师父,他只是老板,但也不以老板自居,只称为主事。 其实杨刚的思想还是很值得江湖人学习的,至少比起很多迂腐乏味的江湖人要好得太多,不过他既已算是个江湖商人,就难免奸诈,可以说,此人并不一定是个善类。 杨刚的管理团队已经这么强,为什么兰这边出的事,却迟迟不见他派人过来解决。其实他早就亲自来过了,只是隔着人堆遥遥看了一眼,他眼见柳暗和涌潮的都出来干预了,若他们能解决,也算是给自己的门派添光,他算是送他们一份大礼了。倘若他们解决不了,正好让众人看这两大派的笑话,他虽和这些大派没什么过节,却也无心帮他们护短。让他们闹个笑话,再插手也不迟。结果最后是横空杀出个秀女峰,反让一个小姑娘大放异彩。 他此刻想清楚了,回过神来说道:“原来是秀女峰,听说老峰主不久前过世了,我记得三十年前与他见过一面,只不过那一面太匆匆,我两个谁也没记住谁。我很久以后想起来,觉得真是太有趣了。” 他这话不冷不热,兰听不出什么意味,只愣愣问道:“你与先师在三十年前还见过面,那是个什么情状呐。” 杨刚道:“那个时候他创他的门派,我搞我的团队,我们道不同志不合,两厢打个照面就瞧出了端倪,彼此根本不同路,但我见他颇为瞧不起我这门路,那副小瞧人的神情我是记得真真切切,后来回想起来,我觉得十分好笑。” “这江湖上的人呐,真是太奇怪了,越是自认为有些作为的人,思想越是枯燥乏味,我听闻他后来创立了秀女峰,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在他那门派搞活动的时候兴许再碰上一面,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秀女峰嘛,就更神秘了,好似在与不在,江湖上都不闻消息,我有一段时间一直以为你们秀女峰没了。这次举办青友会,是我替红颜主人发的贴,我力求将江湖上的年轻人全都请了来,险先就漏了你们秀女峰,好彩江湖上有人说你们还在,否则真是对不住与我有过那一面之缘的老峰主哟。” 他说罢轻轻一笑,转而正色道:“我方才说那一番话似乎有些轻视于你,想来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一则你是年轻人,胸怀宽大些总没错,二则三十年前你师父轻视过我,咱们现下扯平了,便从现在起,我与秀女峰之间再没芥蒂,你说好不好。” 兰听着他一席话,只觉脸红一阵青一阵,即便她有些不高兴此人的暗讽诋毁,但这是位老前辈,又是管场的主事,不比那些轻浮的小年轻,她多少能识得大局,一时俱都忍气吞声,不插一言,到末了,她也没啥主意,便接过话道:“好的,杨主事。” 杨刚便寻思着点了点头,又道:“老峰主的事不提了,反倒你这小姑娘,可算秀女峰的拔尖人物了,既能将当世有名门派的子弟们都踩了下去,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兰仍是不能听出这话的意味,只小心说道:“我不过是秀女峰的一名小弟子,也不过是在这次事件中走了个运,并不算得什么人物,自然是不能跟柳暗和涌潮这些大派的得意弟子相比的。” “好了好了。”杨刚轻飘飘地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自己择个座位,老实坐着去吧。”他看了一眼远远近近,会场已逐渐趋为平静,好戏可要开始了。 第十章试剑 兰见方才被打烂的那桌子处,此刻又摆上了另一张新的大圆桌,先前那八人已是重又一起坐好在那里,既是还有位置,兰便还是过去和他们坐一起。 她实际上很想和那位沧海派的姐姐一块坐,顺便说说话,可是那人身旁已是没有了位置,只得作罢。 兰一面喝着茶,一面不时看看对面坐着的那位沧海派的姐姐,并发现这姐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那满腹心事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让兰感到些许不自在。 她想,这其中必有故事。 兰于是朝她挥了挥手,决意向她问话,却见她突然十分紧急地冲兰身后看去,并叫了声:“快瞧!” 一桌子人都被她这一声话给惊着了,纷纷往她所示方向看去。 只见人中腾空跃起一位才俊,这才俊一路踏空而去,很快越过众人身形落在前方台上。 这期间他一路抖落下的灰尘惹得许多人不高兴,人群中纷纷爆发出例如“这轻功有些粗暴”之类的话语声。 兰只嘀咕道:“这厮上去干什么。” 然而那人就那样落在了台子上,并未见有人制止他,他便大大方方地朝着四周行了一番礼,高声说道:“在下乃知行派弟子,入场多时,久见无人传告,便大胆猜测主人乃希望我青年一辈有自告奋勇之能,由是不等人传唤,我便自行抢先一步,率先试一试这宝剑的威力,并借此机会,向各位展示一番我知行派的武学,献丑了。” 这话一出,惊倒了众人,原他是自告奋勇啊。 但并未见管场的制止他,由是众人一下子又羡又恨,竟让他成功了。 这时,才瞧见杨主事陪伴着红颜的主人走上台来,主人挨着宝剑坐下,他似乎还是颇为赏识这率众而出的年轻人,向他说道:“你请。” 那年轻人心中颇是激动,脸上更是添了些火红,他这下得了允许,才敢肆意地朝着那柄红颜宝剑瞧去,他瞧着宝剑,宝剑的主人瞧着他,场面顿时安静了一刹那。 台下众人却不容得他这般浪费时间,皆催促道:“拿它,拿它。” 虽被一片语声催促,年轻人却很是感到荣耀,他于是走过去,正要拿起那把剑。 忽听得主人在一旁静静问道:“少时可曾放浪不羁爱自由?” 啊,这一声问只有这年轻人听得到,他心中一愣,愣是答不上来。 红颜主人便解释道:“我是说,你小时候可曾很顽劣,时常跑出门去玩。” 年轻人想,他这是要了解什么呢,未明其意,他不敢轻易作答,他于是又想了片刻。 台下又是一片催促声。 年轻人倍感压力,于是硬着头皮答道:“不算顽劣,但去玩过。” 红颜主人遂又问道:“可曾有谁爱在记忆中找你。” 这,年轻人又是一懵,不大明白。 红颜主人遂又解释道:“我是说,你小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之事。” 年轻人急急思想了片刻,却是没什么头绪,他张开了口,却说不上来。 红颜主人心灰意冷般,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使你的剑吧。” 年轻人得了令,一下子抛开了方才的窘迫,快速地抄起那把宝剑,一下子拔剑出销,众人只见噌地一声,那宝剑拉拔出来,闪出一道温和平静的白光,好看极了,但就是令人觉得少了股剑气,众人不免皆有些失望的情感涌上来。 年轻人只觉这剑拿上来轻飘飘的,没什么质感,很怀疑自己拔出了一把假的剑,只是剑上那道与众不同的白光却是明明白白地瞧见了,他才心安了几分。 他拿着剑开始挥舞,这当儿他又兴奋起来,按着本门的剑式,他无比精准地划出了一招一式,看得众人津津有味。 当然,众人更多的是盯着那剑看,只是看来看去,众人发现,也就是那知行派的剑法还算好看,那宝剑本身却看不出个什么来,只是剑身包裹着的那道白光始终不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似乎那人要是用了另一把随便什么的剑,使出来的剑法模样,也没什么不同。 大家不免有些失落,但也不敢质疑那剑非宝剑,毕竟那剑从拉出来的那一刹给人的感觉就已经和寻常的剑很不一样,只是为何在挥舞的过程中,却没显示出非一般地现象,就令人费猜疑。 但同时,大家未免不都各自在心里自负想到:倘若自己用了定然会是不同成效。 于是这便加剧了众人想要试剑的心理。 等到这年轻人试剑结束后,台下场面便有些混乱了,一片自告奋勇之姿升腾而出,一大帮人折腾着轻功抢跃至台上来。 但这帮江湖年轻人还算很看重面子问题,当有人第一个跃至台上时,其余人不管追至哪个位置,都竭力撤去功力就此作罢,因为实在是没法在大众面前承认自己是第二。 由是台上每次都只会上来一个人,也没发生太大争执,众人比的只是一个速度。 试剑在一个接着一个地进行,一切都十分顺畅,大家既看到了各家武学的展示,也享受了抢速上台的刺激,但逐渐地,每一个从台上下来的人,都会发现这样一件事。 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个是,这红颜主人怎地就爱问那两个问题:少时可曾放浪不羁爱自由、可曾有谁爱在记忆中找你。 这究竟是怎么了,有人猜测是红颜主人的往事在作怪,说他少年时候发生过一些伤感的事,引得他面对青年人,总要怀念自己的往事,不能自已。 另一个是,大伙儿发觉红颜宝剑握在手里,除了拔剑出销那一刻的感觉与剑上周身不散的白光之外,还真没什么不同。 是大家耍了一把假的宝剑,还是红颜主人耍了一把大家。 虽有此种议论,众人试剑看热闹的热情仍是不减的,毕竟各家的武学还是很有看头的,抢速上台的热身也还是很有趣味的。 只是,八卦也还是要八卦的,这便是江湖人,离不开刀剑,离不开绯闻。 第十一章沧海派大弟子 试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兰围观了一阵,很是心动,她尝试着加入,但青年高手着实不少,初始登台的人都很厉害,她每次争抢上台的速度都落于人后,她只得耐下心来再做等待。 但见那位沧海派的姐姐如今也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台上,半晌却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兰闲着无事便走到她身边和她说道:“这位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沧海的弟子听了她这般说话,才回过神来,淡笑着看望她,说道:“你好,在下裴素云。” 此话一出,她身旁坐着的一名男子便道:“裴素云?你可是沧海派的大弟子,裴素云?” 裴素云虽和那人紧挨坐着,因自有心事,后又将心思放在试剑台上,是以还没有怎么与其交谈过,现下见那人似乎认识她,她也并不大觉得奇怪,一方面她没这奇怪的心情,另一方面,沧海派在江湖上还是颇有些地位,而她作为首席大弟子,常跟师父出入江湖,显露过身手,有人知道她也不奇怪。 但兰便觉得可新鲜了,她问那人道:“嘿,你怎的知道。” 那人温和地笑笑说道:“沧海派素来名声不错,早听闻沧海派大弟子裴素云深得沧海掌门倚重,将会是未来沧海派的新任掌门。” 裴素云忙道:“兄台言重了,此事还未定。” 兰听了却深以为然,并十分欣喜,她想这人定是在门派中就如同自己的大师姐月这般得力,想来武功、品德各方面的才华都高人一等,自己又与她这样有眼缘,兰一时间欢喜得很,轻轻地握着裴素云的手臂就亲切地说道:“裴师姐,原来你这样优秀的,真盼望日后能多跟你来往走动。” 这时忽听得一人说道:“再如何优秀,还不是莫名其妙地给人点了穴道。”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是先前与兰比试解穴的涌潮那名弟子,他本来应感到面上无光,已是走得远远的,但他在自己位置上看到兰几次争抢上台都不成功,而他自己早已上过台试过剑,为此又信心满满,为了此前的不甘,他又辗转过来想羞辱一番兰。 他思前想后已觉得十分清楚,那兰不过就是会解点奇门怪穴,实际的打斗功夫是不如自己的,他没必要为一时的不如意而屈于人后,更是不甘心屈于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妹妹之后,现下看她想上台又上不成,正是得个机会踩扁她,为自己正一下名:我涌潮派是实力过硬的。 兰听了他的话,立时为裴素云辩解道:“那不过是个意外,裴姐姐等人光明磊落毫无防备,才让一个歪门邪道的小贼得逞。穴既不是你点的,亦不是你解的,你知道个毛毛球。” “你......”那人气急败坏,转念想这小妹说话太直白,没一点礼貌,始终没有大派素养,上不得台面的人,不与她生这没素质的气,就并不发作,转而道:“惭愧惭愧。但在下方才留意到姑娘你多次想要上台而未果,在下嘛在涌潮学艺多年不敢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也上过了那台子,见识了一番那宝剑,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若姑娘你真想上台试试,我就带你一程吧。” 兰被他说得又羞又愤,直道:“我与你毫无干系,上得了便上,上不了便不上,谁要你带。” 涌潮那弟子却越发得意起来,道:“姑娘你这话说得真叫人难过,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竟说和我毫无干系,实在太瞧不起在下了,可在下并不计较,仍然希望能带姑娘一程,成全了你呢。” 兰心头火起,眉头一蹙,正不知怎样搭话,裴素云这时站起来插话道:“这位少侠,涌潮虽是大派,可我沧海来头也不小,我还是沧海派的首席大弟子,即便要带,也该由我来带这妹妹上去,不知你在派中排行第几,又何须你多劳呢。” 涌潮这人想如若她真是沧海大弟子,那还真不敢与她较量,但不管她是不是,她要出风头,便推她出去又如何,反正世事难料。 那人便对着裴素云含了几分笑意,说道:“如若阁下真是沧海派大弟子,那自是该由你来带了,但恕在下多嘴,先前一直在观望台上,却并不见阁下有上去过,阁下是否先自己上去一番瞧瞧看,再来带这姑娘也不迟。” 裴素云知他言语轻视自己,却并不在意,只转头对兰淡淡说道:“小姑娘,我此番出门受了师父叮嘱,一定要去试了那宝剑,在天下武林青年才俊前替我派争个光。我此前因怀着心事,一直不肯上台,已是耽误了许多功夫,如今我先上去试了那剑,完成师父的交代,随后再送你上去吧。” 此话从裴素云口中说出来,兰却十分感激,她忙道:“好姐姐,多谢你的心意,你快上去吧,你是和我大师姐一样的精英之辈,早该上那台子上去了。” 裴素云不再多言,她亦没有在意此刻上台有无失了先机,她几乎是闭着眼睛随心所欲“刷”地一下就飞身而去,她身着黑绣空花外衣,里面是白色布衣包身,远远看去,她颇似一只黑白颜色的燕子。她身材倾长,体格健朗,施展起轻功来,却身轻如燕,速度之快、功力之急、威力之逼人,颇有王者之风范,直叫众人眼前一爽,完全将其他争抢上台的那些身影都忘诸脑后,一双双眼睛全都聚焦到她身上来。 她如射箭一般频频越过那些本是飞身在她之前的身影,几下子就遥遥领先冲到了那台子上,几个凌空翻身缓和降落下来。 她落地站稳的那一刻,并不理会其他,只当先理了一理自己的秀发,那动作不疾不徐,表现出十分的素养。 “这英姿飒爽的俊俏女郎是谁人?”众人远远近近的看着她,议论骤起。 有人说她是沧海派的大弟子,有人说她是沧海派未来的掌门,也有人说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也还有人说真想娶她回家做媳妇。 兰此刻在台下看了,一面为裴素云的多姿风采而唏嘘,一面浮想着如若换了是自己的大师姐月来了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但兰年纪轻,她不懂,月已是当上掌门了,再并非什么师姐师妹般的寻常人物,一个堂堂的掌门自然不必是再来参合这样的子弟集会的。 但见是一名女子,亢仟老前辈似乎并不多做兴趣,但凡上来的是个姑娘,似乎他都不怎么关心,也不大再爱问那两个问题。 然而裴素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丝后,却仍旧一动不动。 亢仟老前辈并没有向她问话,她却一直站着,就算是静观其变也不必观那么久吧,台下众人又好奇心四起,窃窃私语开来。 亢仟这人没什么讲究,便道:“大姑娘,你请吧。” 裴素云面朝着他,心中携着惆怅,上前一步,道:“老前辈,我在台下听闻上来过的人议论说,你通常有两个问题要问。” 亢仟意兴阑珊,摆摆手道:“我不必问你了,你自便吧。” 裴素云却道:“但晚辈却很想回答。” “哦。”亢仟料想不到会是这样,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又想了想,又摇摇头,再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似乎他不愿意听她说。 裴素云不知为了什么,似乎有些动容,她道:“请您不要这样,我千里迢迢的从沧海边上来到这里,把您当做我的长辈,我自然很希望你能向我问几句话。还不知道从今而后,还会不会有长辈再记挂我,我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聆听任何长辈的教诲和回话于他们了。”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叹息悲切,亢仟并不是被她感动,只是觉得爱莫能助,就开口与她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年轻人。如果你只是想找个机会说说话,那么你便说吧。” 裴素云得令般地便道:“那两个问题,一个是,有谁爱在记忆中找你,听人说你想问的是,在我们年少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影响深刻的事。我想回答的是,在我年少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像骆驼的孩子,他弓着身子,伏在地上的样子,像极了大漠之中饱经风霜苦了一辈子的骆驼,那么小的年纪,就像苦了一辈子的骆驼,真叫人可怜。从那一面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忘记他,我总是想起他,对他充满了怜惜。” “这种怜惜之情几乎超过了那恩重如山的门派养育之情,一度让我非常惶恐,但这确乎是个事实。另一个问题,可曾放浪不羁爱自由,听人说你想问的是,我们少年时可曾做过什么放浪形骸的事。我想回答的是,我少时曾盗走师父的宝剑,并向它许愿,我可以再见到那个像骆驼一样的孩子。那个时候不懂事,以为我师父的宝剑名字叫梦真,就以为着可以使人梦想成真,却原来是说那剑的厉害,如梦如幻,却真真切切能削铁如泥。可我却将它拿到沧海边月光之下许了那愿,还不小心将剑跌入大海之中,永不复还。” 她说完这些话,原本沉重的心情,却似乎得到了解脱。 亢仟心中只想到本来大张旗鼓的搞个青友会,每天要面对一堆人也就罢了,还不定能找到那个“有缘人”也就罢了,如今还碰上个满怀心事的大姑娘,不成想自己还得当回和蔼老人,说教说教。 他当下朝身旁伺候的人挥了挥手,道:“去多安排些吃的给下面的人送上,我有几句话还要和这大姑娘聊一聊。”那人得了令便传达下去了。 这样一来,底下的人便沸腾了,怎的那大姑娘剑都没摸,红颜宝剑的主人就有许多话要和她说了,难不成她会是那宝剑主人中意的有缘人,一时之间,众人又嫉又妒,不免喧哗声四起。 然而亢仟并不理会台下的事,对着裴素云道:“你师父至今都不知道是你盗了她的宝剑吧。你如今说了出来,我瞧出来了,你是再也不想再回沧海派去了吧。” 裴素云被说得心中一惊,这老前辈果然历经世事,什么都看得出。 亢仟道:“你说到沧海,说到梦真剑,再依你上台的身手,我知道你一定就是沧海派那个即将继位的大弟子,你年纪轻轻的,在江湖之中倒已有些名气,我虽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我听说过你。可惜,你竟意愿不再回沧海,把美好的前程都断送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有什么心结,但劝你慎重三思。” “不过。”亢仟又道:“很难得有这么年轻而又有为还有大好前途的弟子能这么早就看透名利、自断前程的,我一把年纪了,倒也很佩服你。” 他念叨着沧海派,转念想了想,突然道:“不不,你若真下定了决心,说走便走吧,我知道沧海派历来掌门是不能婚嫁的,要孤独终老一生的,那可不好。” 他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什么事一般,十分慎重的,就对裴素云再次说道:“你试完了剑快走吧,一步都不要停留,人这一生,生儿育女必不可少,可一定得有个孩子啊!” “这……”裴素云被他这么一顿说给愣住了,她现下似乎心情放松了许多,但急急忙忙又道:“亢老前辈,我听说你无儿无女,开完这次青友会,寻完有缘人,了结宝剑的事情之后,会云游四方,不知可会游历到沧海,如果你见到我师父,还麻烦将我今日回答的这两个问题告于她听,我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了,皆因我原想对她说而不能对她说的,都是你想问的,这实在是……我一时情难自禁……才与你说了这许多。” 亢仟连连摆手道:“你真是胡闹,我这个年纪了,还怎能云游四方,我只能找个固定的地方,养老而终此一生。我这一生没有孩子,我就想有个孩子,但已是不可能。你这一生还有无数可能,快去试剑吧,你肯定还有机会与你师父说话,你这样的高徒,一旦失踪,她定然要找,你将来要做的,就是藏好哟。” 不等她再说什么,亢仟连连催促她去试剑,只想快点打发她走了。 裴素云无奈,但试剑的确是临行前师父的重托,她不能耽误,于是她朝那宝剑走过去,“刷”地一下就扒拉出那剑,剑光乍起,闪耀得裴素云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细细地观看那剑,剑身看上去是被一团微光包裹着,瞧不出薄与厚,虽万分动人,却不知真不真锋利。裴素云是个一等一的年轻高手,她务实、求真,并不被这宝剑的美象所迷惑,她自口中“啊呀”地发出一声干脆的叫唤,便舞动起那宝剑,开始了她的一番展示。 她不断迈着步伐仿若进攻一样地婉转着前进、前进,手中的剑刺击、刺击,好像空气之中真有一个人在等她击败。她的眼神很专注,仿佛是在看一个对手,仿佛是真能看见一个对手,于是她的眼神中时常充满着恨意,那股恨意叫人并不觉得她是一个人在舞剑,她好像真在跟什么人决斗,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都表现出了十分之高的关于对决的专业水准。 “这家伙,实在是……不错,不错。”连陪同在亢仟身边的人都这么称赞道。 更不错的还在后头,她先前在地上舞剑,随后好似她要打的那人已是离开了地面,往高空遁去,她便不停地追赶,就像一场戏,她仿若追赶着那人腾驾起身子离开地面,往上而去,她把那剑在高空之中挥舞出一片亮光,应是追上了那人,与那人打斗得越来越密了,自她手中不断地发出一片片的亮光,那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底下的人全看得头晕目眩。 不好,大家看着看着有些怀疑,她怎将剑使得那样狂妄,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有人发出了声音。 “快看,她如今节节败退了。” “还有人能自己舞剑舞得败落的?真是入魔了吧。” 众人只见她好似被对手连番击中般,一路节节败退下来,当真惊讶,然而并没有人真的在打她呀,她难道真是走火入魔了,那疯狂模样,真叫人害怕。 裴素云一阵踉跄退落至地,她的头发完全凌乱,衣裳松散,眼神却接近疯狂,放佛不甘心般,她突然奋力对着前方一剑掷出,那把红颜宝剑就像一匹快马,倏然就脱了缰绳朝着台下冲飞而去。 众人大惊,四下散开,顿时呼叫声一片,场面大乱。 “我的剑……”红颜的主人一阵惊呼。 那剑一路疾驰而去,眼看就要击中一人,众人正是大骇,想那剑是红颜宝剑,其中锋利自不必说,那速度之快,又是从沧海派大弟子手中飞脱而出,携带着沧海派所发之威力,一剑下去,恐怕要闹出人命,并且那人还将会死得很惨。 第十二章司马完的答案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双手一抬,就地一顿,自体内发出一股磅礴的力道,那力道好似对周围人毫无影响,却一圈接一圈地宛如一层层看不见的波浪,排山倒海般推了过去,只将那飞行的剑给当空震了下来。 众人皆感受到了那股力道,却并不受任何影响,那放佛是天外而来的一种神秘的只对兵器起作用的力量。 兰虽然偶尔有些犯迷糊,但总体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她瞧见了这一幕便快快往这处赶来,她急于看个明白,因为这情状太像了,她记得当初半路遇到的那个提刀的小孩,他所扔出去的大刀原本又快又狠,却被一匹马的嘶鸣声给破了力道,最后至半空中掉落下来。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那人发出的那股神秘力量和那马的嘶鸣声所发挥的作用如出一撤,这两者是否有些什么关系呢。 兰怀着好奇之心快步走了过去,才看清了那发功之人,不是别人,竟又是那位少侠。 那把红颜宝剑跌落下来的时候众人急急散开,那少侠见状便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正要去捡。 却已经有个人先一步忙不迭地去捡了起来,那人正是兰,她捡起了宝剑却又双手奉上,要交给那少侠,她原来这般地想和那少侠搭上话。 她正要说话,却听到那讨厌的涌潮派的弟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阴魂不散般地,只听他道:“啊呀,你这小姑娘,你方才那好姐姐都走火入魔了,你不先去看她,却在这里想跟这公子勾搭。” 他这话虽说得极为不好听,却好似也有点道理,兰倒真应该先去看看裴素云才是。兰当然也这么觉得,便一时不与他争,这时候管场的杨刚过来了,这一次是真发生了大事,他必须是要亲自驾到。 但见宝剑完好无损,又没伤着什么人,他便放了心,不想此事再继续扩大,活动也得照常进行,他当即面对众人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武林杰出的青年才俊,不必为这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而过分担忧,既然无人受伤,一切照常进行,大家继续踊跃登台试剑吧。” 他转眼看了看兰,冲着她就道:“姑娘,你既然拿着了这宝剑,便直接上去展示一番吧。” “……”兰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竟这样就轮到自己了,完全免去了和其他高手争抢速度的步骤。 那一旁的涌潮弟子又插话道:“啊呀,我看这姑娘,她一定是仍想感受一下先前你争我抢的那些个速度比拼的氛围,不甘心自己得了这便宜,那么就由我来做个成人之美吧,在下愿意和她比一比这上台的速度,就让在下衬托这姑娘上个台吧。” 那涌潮的弟子说完这话不等兰回答,便立时飞身而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那台上冲去,他便是一定要羞辱一番这妹子,让大家知道她远远技不如他。 他时而蜻蜓点水般脚尖点过地面,时而微微腾起身子凌空穿行,他快便快了,还有意耍弄一番似的,很是惬意,因为他绝想不到那兰会超过他。 可不知那一直冷静的少侠却看不下去了,他以十分卓绝的轻功挽起兰就一路赶了过去,他的功力之高,身形之绝妙,放佛还要在先前那裴素云之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携着兰超过了那人,直直来到了台上。 那人落后几步也上去了,但他落定后自然颜面尽失,诸多生气,正要发话,那少侠却向他抱一拳,说道:“多谢这位公子作伴,令我等没有孤单上台。” 那人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数落道:“她怀抱着宝剑,你怀抱着她,也跟着她来凑什么热闹,怎的到底是人家要登台展示,还是你这公子要登台展示呢。” 又冲兰不屑道:“你还是要人带着上来呢。” 那少侠却一直是个机敏人,他立即说道:“哦不,这位公子,我并非带她上台,我也是来上台试剑的,我与她二人将一同试剑。” “什么,你们一起,怎么试?”那人高声问道,放佛真没听清。 “什么,你们一起,那怎么试?”那服侍红颜宝剑主人的下人此刻也陪同着亢仟一起走过来了,他便也忍不住发问道,但觉得新鲜。 红颜的主人亢仟当先看了看兰手中那剑,它的剑身仍旧包裹在一片微光之中,丝毫不染一丝尘埃与污垢,他才放了心。这剑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再回来时,他就会担心是否被人掉了包,偷去了。 但他陪伴这剑多年,真假一看便知,他如今是真放了心,转而就把目光聚焦到那少侠身上。这人,气宇不凡,英俊清秀,身姿斯文,又一派健朗的模样,光是面上看去,就很像个人才,任凭谁见了都高兴。亢仟并不好这一口,却不由也对着他发出了赞叹,道:“你这公子,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英俊小生。” 那少侠听了只微微颔了颔首,好似对这些赞叹没什么感觉,又微微向亢仟抱拳说道:“在下司马完,琼州玉露风铃寨人。” 亢仟似乎没听过什么风铃寨,此番青友会广邀天下武林青年后起之辈,皆由杨刚去安排的,知名度高的名门正家亢仟就能知晓,其余小门小派或者无门无派、亦正亦邪之徒,他就不识得了,但他不管这许多。但听到玉露,他还是舒展了一下眉目,说道:“玉露一带多出豪杰,好极了。” 兰亦忙在旁跟着说道:“老前辈,我乃秀女峰三弟子,单名一个兰字。” 亢仟对她点了点头,同样的,他对女子没什么兴趣。 兰四下看看却又问道:“我那裴素云姐姐呢,我很担心她。” 亢仟的下人答道:“已着人扶她下去休息了,还命人去请了大夫,妥妥的。” 兰这才放了心,露出些许笑容。 接着重点就来了。 “可曾放浪不羁爱自由?”亢仟老前辈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完,突然就问了。 司马完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兰倒是扭头瞧看了他一眼,她亦是新奇知道他的回答。 司马完回过神来,不假思索,片刻就道:“我一直放浪不羁爱自由。” “哦,好……好极了。”亢仟微微有些意外,沉吟道。 兰只觉得这人好新鲜,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亢仟便又向着司马完抛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有谁曾爱在记忆中找你。” 然而司马完竟感到了些许为难似的,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并未回答。 亢仟似乎也很紧张起来,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司马少侠。” 司马完回道:“有两件事使我记忆深刻,但不知哪一件更为深刻。” 亢仟只道:“可我只需要一件。” 他这一句话似乎藏着很大的不对劲,司马完便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这一句问把一旁的兰和那下人具都吓了一跳,红颜主人的毛病,是他能挑的吗。 亢仟并没心情理会他的无理,只道:“你快说吧,若是有两件,也只好把两件都说一说了。” 司马完沉思片刻,他到底要不要那么认真,他本只是来试剑的。 但不知为什么,就像那裴素云一样,到了这台子上,到了这人面前,好像说真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是想讲两句真话来着。 司马完便认真说道:“我打小就做梦梦见一个姑娘,当我逐渐长大,她也逐渐长大,她小时候什么样我记不清了,但如今她的模样我在梦中看得真真切切,我总觉得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女子,我很想找到她,她的轮廓,她的五官,她的一切都在梦里很明朗,而我却从来也没有在世上中见过这样一个女孩。从小到大这个梦一直陪伴着我,占据着我不可磨灭的记忆。” 他说完这话,看得出他心下有些怅然。 他这情况跟那个裴素云颇有些相似,但另一件事不会是他为了找到这个梦中的女孩去做了什么更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吧,诸如那裴素云一样去盗什么梦真剑。这样想来,亢仟不免一阵失望,那便完全没什么干系了。 那涌潮派的弟子在一旁听了只觉百无聊赖,道一声:“荒诞可笑。”便自行下去了。 司马完继续道:“另一件占据着我记忆的事,发生在我十三岁那年。” 亢仟神情一震,他抬起头来,又静静听他说下去,大约他就要说到点子上了似的。 司马完道:“那一年我随家人出远门,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又独自跑到一片树林子里去玩乐,在一块大石上,我看见……” “你看见什么……”亢仟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他意识到他们似乎已经来到那个地方了。 司马完接着说道:“我看见在大石上放着一把木剑。” 啊,亢仟内心尖叫道,面上却强行镇定下来。 继续听司马完说道:“我自幼开始接触兵器,很小就开始学剑,但从没用过木剑,那个时候见了很新鲜,于是拿起来把玩,但不知什么原因,我没玩多久,就发生了很可怖的事情,我的脚下一片震动,四周也一片震动,随即地动山摇,就像有神兽即将出动,大地为之颤抖。我慌忙地扔了那把木剑就跑,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也没敢把这个事告给他们听,他们肯定会以为是我走火入魔以致产生了幻觉。” 他说完,沉默了一下,又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木类兵器。现在长大了当然不再惧怕木制品,但那件事情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虽然过了那么多年,我却从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司马完的确说的都是真话,正因为这两件事对他而言都非常深刻,所以他说的时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之中,并没在意亢仟老前辈的神情变化。 亢仟却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他倏然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才舒了口气。 司马完是个理智的人,他的情感来的快去得也快,他说完了这些事,便抬起头来,整个人就精神起来,见亢仟却回过身去,不发一言,心中想着还是把该办的事给办了的好,便微微看了兰一眼,只见兰的神情仍旧是沉迷于他方才的故事当中。 兰但见他看了自己一眼,便回过神思。 司马完便向亢仟朗声说道:“亢老前辈,咱们可以开始试剑了吧。” 亢仟心头一紧,接着便果断地、头也不回地,不看他们一眼地说道:“你们一个进攻,一个抵御,如此便好。” 又道:“那个姑娘拿剑进攻,你进行抵御。” 兰想到自己先进攻倒也没有什么,完了再换过来,也是一样。 兰一直拿着那把剑,她此刻重新又打量着这把剑,这剑漂不漂亮的先不说,牛不牛的也先不说,光是冲着宝剑的名头,她从台下拿到台上,拿了这许久,还没把试剑的时间给算进去,她可算是整个场子中,所有青年才俊之中,与宝剑接触最多的人了,可不美滋滋的。 方才司马完在这台上说了些话,耗了些时间,台下众人却没有焦躁催促,倒不是他们素质高了,而是觉得怎么说他们台上也是两个人一同试剑,两个人多占用些时间,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会儿司马完大大方方对兰说道:“兰姑娘,你只管用剑刺我,我只躲避,绝不会还手。你就用秀女峰得天独厚的功夫来对付我,我亦只管使出看家本领躲开你便好。我两个无需伤了和气。” 兰点点头,表示十分认可,道:“好。” 她先前在观看裴素云使的剑法时,觉得她那进攻的方式非常好,有许多可取的地方,于是她便套用过来,用秀女峰的剑法走了裴素云的套路,婉转而接二连三地就朝司马完刺了出去。 台下众人看了知道她在剑法上的造诣取了裴素云的精华,只道这姑娘真是什么都敢现学现卖,也算勇气可嘉。 她一开始处处留情、力道偏弱,但到后来发觉大可不必,因为自己根本不会是那司马完的对手,他的身形之快,不是自己能够得着的。 而且她机敏地发觉有一点不对,按道理说如今在众人面前,在天下青年才俊面前,应是各自展示自家的武学风采,扬名于众才对,但她看得出那司马完只是显露了一点点自家的武学本领,因那一点点本领就可以很好地避开她的剑锋了。他从未想过要展示什么,似乎他志不在此,或者他本就不是来耀武扬威的。那他是来干嘛的。 兰一时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她只道管人家那许多干什么,人各有志,我只将本门的武功发挥到位,令众人刮目就好。 因司马完有所保留,而兰又尽显了所能,是以两人的一番你攻我守就完全给兰大放异彩,场中的掌声都为兰而响起。 兰初始很兴奋,她总算让世人见识到了秀女峰得天独厚的功夫,此番出来真是给门派争光了。但随后她又意识到总得替司马公子多考虑考虑,不多时她便自觉停下了打斗,只将剑双手递向司马完,诚恳地说道:“司马公子,使剑进攻者,该换你了。” 司马完是真想试一试那剑,如今他刚要道一声好,却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不必了,到此为止吧!” 说这话的人即是亢仟,他十分肃穆地行到了兰那一处,随手就夺回了那剑,他道:“你们下去吧,别耽搁了其他人试剑。” 兰惊讶得合不拢嘴,心疼那司马公子连剑都还没摸过呢。 但见亢仟拿着自己的宝剑背过了身,不再理会他们,等于是打发他们走了,司马完本想说些什么,但他不爱纠结,他心下有些叹息,便知会了兰一声,两个就一同下了台去。 兰性子有些急,前脚刚下台,便开口说道:“那亢前辈真是太过分了,这一番试剑,都我占了便宜似的了。” 司马完笑笑安慰她道:“这是你的好福气,你可不能气恼。” 兰更着急了,道:“司马公子,我不是气恼,我是替你感到不值,我心下也有些愧疚。” 司马完继续笑笑道:“我志不在此,你用不着愧疚。” 他突然又正色道:“你剑也试完了该好好回秀女峰去了。” 兰本想说她有位师兄一同结伴在外,两人互相照应,不必急着回峰。但转念一想,她突然又不想对他说自己身旁有位师兄。 她最后只道:“我在外头有同门照应呢,可以多逗留些时日。况且现在还不知道那宝剑花落谁家呢,想等着瞧瞧。” 司马完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知什么缘故,他突然顿了一下。 兰只道:“什么。” 司马完就道:“你应该好好呆在秀女峰,趁着有时间就好好呆在秀女峰上吧。” 兰不明所以,心中只道,那地方我已呆了许多年了。 第十三章春气鼓动 司马完和兰下了台以后走不了几步,就要告别,兰不明白他的告别是指他回他的坐处去还是要离开这场子,她虽然十分想和这人走近些,但她此刻必须得要去找蓉了,她于是向司马完打听了一下他在虚虞的住处,便与他别过了。 兰看着司马完走后,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蓉,她初始一怔,随即高兴,方想叫她一声师姐,但觉不妥,只笑道:“师兄,我可找着你了。” 蓉道:“你是找不着我的了,是我找着了你,若不是你登台上去,我还不知你在哪呢。” 蓉虽不知道兰此前发生了什么,但见她与一个陌生男子上台试剑,一时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觉不方便,便只祝贺道:“不错不错,你总算没有辜负掌门师姐的期望,不仅将咱们秀女峰的武学在天下群青前展示了一番,还将那沧海派的路数融会贯通,我当时身旁的人都说你天资可佳。” 兰心中高兴,面上也高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道:“也多亏得有人肯衬托些我。” 蓉听了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随我去我那处坐着,等咱们看完今天的演示,散了场,回到住处再好好聊聊。” 兰十分认可,便和着蓉去了。 “沧海连着沧海,山岳连着山岳。此前既有沧海派已上来显露过真功夫,如今我山岳派自然不逞多让,也便上来领教一下红颜宝剑的威力。” 如今登台试剑的是一名山岳派的弟子,此人上了台先忙不迭地面向众人做了个大声的开场白,既表达了自己是山岳派的,又有点抬举自己那个门派的意思。 大家伙儿便说他自作多情,说什么不逞多让,又没人让他。 但沧海与山岳两大派在江湖上齐名,都是有名的大派,并且素来有走动,算是相交甚好,每年还会举行一次切磋较量,只是那名山岳派的弟子大概初次登台,不大会说话吧。 他心中应该绝没有踩扁沧海派的意思,但他正在在试剑的时候,却先用了沧海派的武艺,因为两派多年切磋较量,互相有学上一点对门的功夫是很平常的,如今这弟子使出了沧海派的功夫,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有人还真心觉得不错,自然也有人觉得他太做作。 但这都不影响那弟子的试剑,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他既舞了一番沧海派的剑法,又舞了一番山岳派的剑法。 沧海派武功剑法的根基是大气磅礴,就像那能折能腾的大海一样,波澜壮阔,气象万千。而山岳派的功夫就如同那屹立不倒的青青群山一样,苍劲独秀,一派清新。 那名弟子两种门派的功夫都使出来了,但他更精益于本门的功夫,由是两番舞弄下来,便令人觉得山岳的功夫更好看些。 “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总让人觉得他是个心机婊。”有人说道。 说话的那人就在兰和蓉的附近,给兰、蓉听了去,使得这两女互相看了一眼,也想跟着议论起来。 但兰和蓉并不懂什么,她们久居秀女峰,不外出,不打听,并不知沧海和山岳之间的故事,但也听了身旁人无数种议论,大概知道了一二。又见那弟子之前使出的剑法很像此前裴素云的招式,便知道他在秀人家的武功。 兰与蓉道:“你说,那人算是个心机婊么。” 蓉道:“不算吧,你此前不也走了些沧海的套路,还博得了美名。但沧海派那位大姐本来造诣在这名弟子之上,她所使的沧海功夫远远要在这人之上,众所目睹,但却偏偏最后出了岔子,就像出行在大路上本一番风顺,却翻了马车,走火入魔,功力大乱,大失分寸,还险些伤了人,落得个令人唏嘘的结局,如今又给这弟子再使一遍她的功夫,那当然在众人心里又会生出不一样的评价。也算这山岳的人得了个便宜吧。” 兰只道:“这便宜都捡,还说不是心机婊。” 正这样说罢,只见台上那山岳派的弟子已试完剑,他背过身,仍站在台上停留,似乎是在向红颜的主人说话,这就很讨大家的厌了。 当然众人并不知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一般在台上和红颜主人走得太近,聊得多些的人,都会受众敌视,这是常态。 好在他也没说多久,一会儿就下去了。接下来继续有人登台试剑,这样过了大半日,越到后面高手越来越少,基本上过完这第一天,从明日开始有许多今日上不去的人,基本就可以顺利依次登上去了,竞争力将越来越弱。 蓉虽然也到了可以登上去的时候,但她没这份心思,她不过是个作陪,此番出峰,主要是给兰增添历练,兰既已登过了那台子,试过了那宝剑,显露过了秀女峰的武艺,她便觉得心满意足,虽然她的武功比兰要高些,但她绝然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的。 她感兴趣的是什么呢,是春气鼓动。 春气鼓动是什么,是一个和尚告给她的。她常年居住秀女峰,不与外人交道,但大约在三年前有一个云游四海的和尚曾跋涉至秀女峰,与她化过缘。她感叹于这和尚的自由自在,亦同情于他的艰苦跋涉,更新奇于他的思想境界,于是与他说了许多话。有人化缘与他,那和尚自然打开了话匣子,与她说了许多开怀的事。其中有一件,她印象非常深刻,那和尚说佛家云修禅的人如若闻了浓郁的花香,便也算是犯了戒,要即刻远离这香味,阿弥陀佛。 但有一位佛门中人偏爱那浓郁的花香,于是自囚于无花之地,以免去那烦恼,从此专心修禅,一修二十年,令众佩服,却不料他最终修成的却是一个剑招,那个剑招非常了得。 “来时精神一爽,去时倒地而亡。”那和尚如是说道。 那个大师修完那个剑招以后,便用它自尽了。为的是那来时的精神一爽。据说那个剑招对人发出的时候,有像春天来临的感觉,剑气化作了春气,瞬息鼓动人心,剑锋未至,却先将春气送入了人的心中,令人有春风花草香般柔软万千的感觉,使人徒然精神清爽,得到永恒的鲜活意气。 原来那大师酷爱花香,虽坚持自闭,那对花香的痴恋却早已深深种植于他的心底,就像一颗埋藏在他心中的种子,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就会开出繁密的花朵,再次散发出浓郁的花香。 世人常说种恶因尝恶果,于是他修行到最后还是修出了那一个能带来春意的、号召出他心底那片花香的剑招。 那一个剑招,便被后世的人叫做春气鼓动。 但,那和尚说,他并不因此而觉得这是种恶因尝恶果,他更认为是那大师终其一生还是如常所愿了,他死于自己的心甘情愿之中,他的的确确酷爱那花香,花香是无错的。 “他有花香藏于心,只等春气来鼓动。”蓉直叹道。 蓉亦觉得那大师无错,死而无憾,人生圆满。她只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剑招能给人带来春意,鼓动人心,人心又真能如同沐浴于春光之中,获得永恒鲜活的意气么。她从小在秀女峰长大,跟着师父习武练剑,自然认同秀女峰的功夫得天独厚,自成一家,奥妙无穷。但终归来说,她也没得选择,她并不天生喜爱剑法,她既不愚钝,也不算聪明,但独独缺乏了喜爱,就不如月般好学,也没有兰的冲劲,只勤勤勉勉、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她心中深藏着对刀剑功夫的厌恶,却不敢与人说。她觉得刀剑功夫大都乏味枯燥,但无奈出身于江湖门派,没得选择。 既然没得选择,倒不如去追寻一种不枯燥,能使人愉快的功夫,岂不甚好。自从她听到春气鼓动这个剑招之后,便毫无理由地就想念着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寻得到这样一门功夫,来使自己平淡的人生增添一分欢愉。 这一份欢愉,她当然是独独占有,并不敢与人说。说也说不清,况且那剑招是那不知名的大师独创,他创完以后就用那剑招自绝而亡,并未有流传下来,那剑招存在过,却又消散了,料想是这辈子也找不着了。 但蓉丝毫不在意,对它深藏于心,她只道心里有个盼头,人生就会有希冀,才不致枯燥无味。 正这回想着,目光撇处,见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想什么来什么,蓉几乎要发出惊呼,她这下精神一震,她竟又见着他了,便是三年前与她化缘聊天的和尚。 那和尚已是五十来岁,并非什么青年才俊,怎的也进来了这青友会,此事存疑问。 蓉正是想要上前与他招呼,兰正是想要到后台去看那裴素云,两个各自有事,于是便各自起身去了。 蓉十分高兴,正想如今自己这身男装那和尚还会不会认得她,倘若不认得也好,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身份,岂不叫人笑话。但无论如何,她很是想上前与他说些话。 她见那和尚似乎刚和管场的人说完话,管场的人便走开了,他如今独自站着,也没有择一处位置去坐,似乎在等那人去回禀主人。 蓉上前去试着叫他一声道:“大师。” 和尚听了这声音,转头看向她,并不奇怪,只平淡地小声说道:“原是秀女峰的蓉施主,你也来了,哦弥陀佛。” 蓉有些惊愕,便道:“大师还记得我。” 和尚微微笑道:“凭僧自小凭音识人,对人的声音有着经久不衰的记忆力。不管那人如何伪装外貌或者声音,只要是同一个人所发之声,不过瞬息,我便能听出。” 蓉十分感叹,她不由又走近了些,道:“我与大师也算有缘,此番出峰既然逢上了,我自己心中高兴,定是要来和大师你说说话的了。” 和尚点点头,赞叹她的有礼。又见她问道:“然而大师是如何进得来这青年聚集之地的,莫非大师也是来看那红颜宝剑的。” 和尚道:“哦,途经此地,我是来化缘的。” 蓉又惊愕了,转念一想,也没太大问题,他当初化缘能化到秀女峰,如今就能化到青友会,这真是一点都不算稀奇的。 她便道:“大师果然洒脱无束,令人羡慕。” 但她想想又道:“但……这地方又如何能让你进来呢。” 和尚道:“哦,我与他们管场的主事相识,也正好有一件事要告与他听。” 蓉这才释怀了,但见他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也不便多问,只是总觉得这和尚素来形单影只,尤其到了这热闹之地,更显弱小无援,便道:“大师你若要去见这里的主事,我可做陪同。” 这话一出,又惊觉自己多事,和尚既已与主事是相识,又何须自己作陪呢。 和尚却感怀她的好意似的,即道:“多谢施主,那么劳烦你了。” 蓉没曾想他既答应了,不由精神一爽,忙道:“不劳烦,不劳烦,晚辈愿意效劳。” 正这说着,管场的人员就来回报,要领这和尚去见杨主事,蓉便和着他们一块儿去了。 那杨刚此刻在后台的临时厢房部忙活,先前领了裴素云也去了那里,正请来了大夫帮她检查。 那大夫是早已去请了的,但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处,到达的时候,裴素云都说已经好转了,没必要再就医。但这大夫是上好的,既已请了,杨刚便一定要他查看一番。大夫自然很乐意,毕竟赶了那么远的路,不诊治一番,便没得收多少费,是很不划算的。 兰正巧赶过来看望裴素云,发现那山岳派的弟子也在,原来那山岳派的弟子下台前与那红颜宝剑的主人说话,是询问裴素云的所在,意愿要去看望她。 大夫也在里边开始出手诊断,一时间厢房之中人员太多,杨刚便走了出去,刚好是听说那和尚要来,便去等着见他。 裴素云这边给大夫看诊,大夫诊来诊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裴素云便打发他快走,那大夫不乐意,只道:“你倒也不是没毛病,那毛病还是有的。” 山岳派弟子不明所以,忙关切问道:“裴师姐患的是什么病。” 大夫道:“我既能查得出病来,不管这病是什么,都得算我的功劳,不能说不付我费用。” 山岳派弟子不管这些,本也不是由他付钱,只催促道:“你快说吧。” 大夫便道:“她的毛病呀,是装疯卖傻。” 第十四章淡淡的水云 大夫这话一出可惹恼了三人,兰会同山岳派的弟子几下子便把那大夫赶出了门口,便叫他别再来了。 裴素云说自己虽无大碍,但身子的确有些弱,让山岳派的弟子送自己回镇上客栈,令兰留在这里等杨主事来了代为与他说一声。 兰是很想亲送裴素云回去,但念及杨主事似乎去准备会客了,不方便打搅,便依照裴素云的吩咐,留在这里,等杨主事来了再跟他讲明事情。 兰想这裴素云是来自大派,她如今出门身边无人陪伴,却又不能失了大派的礼节,令自己留下来与杨主事交代一声,也算得个名门正派的礼数,应该要帮她。 山岳派与沧海派素来交好,此时山岳派弟子自然义不容辞便走在前边引裴素云出了门,两个正走出去,在这狭隘的厢房走道上,山岳弟子在前边瞧见有两个人要进来,便停住了脚步,想着让人先过,那后方的裴素云不明就里,她只管往前走去,一下子便和进来的人给撞上了。 正是蓉与那和尚。 蓉只道亦是自己撞上了对方,便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等她定睛看好,才发现是那位先前在台上试过剑又走过火的沧海派顶尖人物裴素云,不由得有些震惊,心中对她也是平添几分好感,面上即刻展露出自然的笑容,放佛在说我早已识得你,我很喜欢你。 这裴素云素来还很有女人缘似的。 裴素云端庄大方得体,亦自有一份稳重,她平淡地接受了这份好感,静静地说了一句:“你好。” 随后便和着山岳弟子走了出去。 便就是这一句“你好”令留在原地的和尚心神一震。 他当即没说什么便和蓉继续往前走去,来到了之前领他二人过来的那人交代的厢房。到了厢房门口,和尚对蓉道:“贫僧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和杨主事说,此事颇为重要,本不必牵涉了蓉施主在内,但你我二人在秀女峰相识,彼此相交一场,贫僧知悉你的为人,此事亦不用对你隐瞒,你大可以跟进去听一听。” 蓉只道:“大师不必介怀,蓉只送到这里,在此等候便可。”她认为和尚一定是怕来到这里又撇下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和尚摆摆手,道:“是你介怀了。你随我进来吧,我既让你陪同,便十分信任于你。” 蓉听了和尚这话,瞬时感到两人的交情更好了,她倒十分乐意与这大师做朋友,便不再介怀,跟着一道进去了。 杨刚已在里面等候,他见到那和尚本有些激动,正有无数话要说之际又瞥眼瞧见了蓉,一时具都打住,不发一言。 和尚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秀女峰的高徒蓉施主。” 杨刚心中大概想到,又是秀女峰的。 但和尚并不等他发一言,又道:“秀女峰深居简出,派系清净,与世无争,门人子弟亦都是值得相交信任之辈,杨主事大可放心。我来,只是要和你说一件事,说完这件事,吃个饭,我就走了。” 他说完这话又着蓉去将那房门关上了。 等蓉关上门,和尚继续说道:“我随意云游至此,想来化顿斋饭不假,但在途中无意听闻了一个消息,事关这场子里宝剑的安危,我特地过来跟你说一声。” “哦,是有人想打这宝剑的主意么。”杨刚淡淡地说道。这些事对他而言很平常,红颜宝剑的主意自然会有人想打,他又不是不明白。他能接手这个活动,就能保宝剑平安。 蓉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她在旁听了,当然就深以为震惊。 和尚道:“我知道你素来管理有方,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不至于出现乱子。但有些时候对手防不慎防,我必须好意提醒你。” “譬如说,那想要盗剑之人可能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他来了,又走了,他还会再来,他走了,又来了,他还会再走,他最后还要来,而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最后他到底什么时候盗走了那宝剑,谁也不知道。” 杨刚有些不高兴了,道:“你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又道:“那宝剑不还好好呆在那台子上,我知道如何防范,我自有法子。” 碍于蓉在场,杨刚并不爱多说任何话。 在和尚眼中却并不见得他有多高明,就道:“又譬如说,那想要偷盗宝剑之人刚刚就从你这里走了出去。” 话至此才给了杨刚一个震惊。 杨刚听了这话倒是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了,虽然即便不知道,他也丝毫不畏惧,但和尚既然这样说了,他就想听,可大约为了面子之类的东西,他又强忍住了不问,只是面上遮不住一片还是愿意知道的神情。 蓉想要知道便直言了,问道:“大师,你是说……你方才瞧见了那人。” 和尚点点头,道:“我此前在途中无意间听到她和同伙的对话,虽未见过其人,却识得其声,那声音,我不会认错的。” 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觉着微微张了张口,险些失声。 和尚道:“便是方才走出去和咱们撞上的那女子。” 蓉这才脱口说道:“是沧海派裴素云。” 杨刚仔细一想,果然明白,寻思道她竟然回去了。 杨刚便道:“那个女人我就知道她有些问题,竟无缘无故走火入魔敢掷飞红颜宝剑,真是暗藏祸心。” 蓉才稍稍明白过来,想到她原是装作走火入魔,故意掷飞宝剑,大概事出有因,已是做了什么计划。 但真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沧海派门下高徒既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蓉多半是不愿意相信的,只因对裴素云的印象和兰一样,实在很好。 不过她也并不质疑和尚的话,毕竟她与和尚才是真正认识,与那裴素云也就只有眼缘了。 和尚道:“原来是沧海派的大弟子,真是着实令人不解。”他也认为沧海派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又对杨刚道:“由是这世上何种可能都有,连正派大派的武林人士都能成为盗贼,我特意过来提醒你,又有什么不妥呢。” 杨刚听闻这话大约正想说什么辩解,和尚却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已是道:“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件事,已是说完,我要下去吃饭了。” 他着蓉去开了那门,又道:“我只听到他们要盗剑,至于如何盗,具体方法是什么,我一概不知。即便不知,想来杨主事神通广大,也总能应付的。” 那和尚说完便和蓉一道出去了。 杨刚自他们二人走后,便想现虽知道了那裴素云有意盗剑,却也没有证据,但她作为名门正派,这事要有丁点儿证据把它给扩大了,那沧海派是要身败名裂的。如今却也不好打草惊了蛇,便只暗地里吩咐下去从今晚开始要严加防备。 但他鬼使神差地明知那裴素云已走,又去了趟她之前休息的厢房,想寻找些什么线索,只见兰独自坐在里边,正无所事事。 他见到秀女峰这姑娘,却没来由的不高兴,冷不丁地发问道:“这位姑娘,你留这儿干嘛使。” 兰转头望见是杨刚,却是高兴,她热情地说道:“杨主事你来了,我正有话在等你说呢。” 这害得杨刚满身不自在,他冷然道:“你有什么事。” 兰道:“沧海派那裴师姐精神很好,想来已无大碍,她已由山岳派弟子送回住处歇息了,特地托我至此等候,告给你听,教你不必担心。” 杨刚自然不领情,心中冷笑道,她倒是会安排。 兰见他永远是那副被人欠债的神情,虽然已是不爽于他,却仍然敬怕这位不怒自威的老前辈,只好无奈道:“杨主事,裴师姐不告而别,却留了人在这儿讲明,也很合礼数了,还请你不必介怀。” 杨刚只道你知道个毛毛球,口中说道:“你留在这里真是白做好事,回头去问问你的同门,你的那位裴师姐是个什么人吧。” 兰自然不明其意,只见到他似乎很不高兴了,便悻悻说道:“她还能是个什么人,不过是抹淡淡的水云。” 什么,这小姑娘在说什么。杨刚一时听懵了。 用那淡淡的水云来形容裴素云,是不是指她便像那沧海之上云与水交界之处,即将要下雨的水云一般迷蒙梦幻? 这裴素云跟迷蒙梦幻有关系么。那么大概是指她的一身武艺与剑法吧,但她的武艺与剑法又跟迷蒙梦幻有关系吗。杨刚暂时想不通,她的剑法的确很沧海,大海嘛总有迷茫梦幻的时候,但……他突然发现,他因何而要去想这些,便厉声说道:“你是那裴素云派来的奸细么,怎的净是为她开脱。” 什么,这杨主事在说什么,她怎的就成奸细了,兰听来亦是很懵。她道:“杨主事,我是说那裴师姐就像是那包含雨丝的水云一样,布满了心事,本来一个大大方方的姑娘,却怪惹人怜惜的,她可能心情不好吧,有些事情可能处理得也不够妥当,但人总归是个不错的人。” 兰心中只道这杨主事怎的对她和裴素云都有些什么意见似的,不好对付。 但她尽量说着好话只想赶紧告辞了,远远地再也不要和这人有任何交集了。 “你赶快走。” 杨刚终于撵她了。 第十五章黄墙矮房之间 和尚吃饱了饭就要离开,蓉送他出去,并问他道:“大师,你打算又要去往何处。” 和尚兀自想了想,说道:“我去沧海走一遭吧。恐怕今日之后,沧海派将卷入多事之秋。常听人说沧海波澜壮阔,苍茫无匹,值得一游。” 因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蓉亦不好多言,只隐隐觉得和尚话中有意,他似乎是记挂沧海派的安危。别看他云游四海,似乎了无牵挂,但为人良善,总还热忱于红尘俗事。 蓉想凭他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但愿他自己平安无事便算很好了,由是衷心地祝愿他一帆风顺,道:“那么大师,保重了。” 和尚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 蓉本对这些试剑没多大兴趣,她唯一接触过的有趣的朋友可能也就这一个和尚了,如今又正巧在这青友会上得见了,她已没什么爱好再留在这里,她回头去找兰,只见兰的兴致也已不是很高了,于是两个便离了场子,提前回客栈休息。 但又觉得时间尚早,她们就抄了条岔路回去,因觉得岔路的风光可能会更好。 沿途的风景偏偏平平无奇,就在她们百无聊赖的时候,行至了两排黄墙矮房之间,这是荒废已久的村子旧居,大约因此地离镇上很近,这里的居民就把家搬到了热闹的镇上去了。 兰和蓉倒觉得此处的老旧建筑颇具风格,就像浏览古迹那般作了停留。 她们东瞧瞧西看看,遂看到前方一处屋子门口竟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神情低落,并没注意到兰与蓉的出现,他只低着头,在寻思些什么事,默默无闻。 正想说话的兰和蓉,看到他那认真思考的模样,突然都不好意思发出声响了,怕是惊动了他,打搅了他。现在便只有微风轻轻地吹过,和枯叶翻动的声音。 但,那不是山岳派弟子么。半晌两人看得清楚了。 那可就一定要说点什么了,兰于是走过去向他招呼道:“嘿,老兄,你不是送裴师姐回去了么,怎么在这儿。” 自从在青友会后台厢房中与那人一起看望了裴素云后,兰总觉得和那山岳派的弟子亲近了许多,一点也不再觉得他像是在试剑台上那般捡便宜似的讨人厌了。 那人这才回过神思来,突然看到了这两个人,他感到有些错愕,一时并未答话。 兰仍旧自顾说着:“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好像你在台子上报过姓名,但人太多了,我亦没有记住。” 那人虽也见过兰在台上试剑,但自然也没有留意过她的姓名,只道她是秀女峰的,现下便站了起来,说道:“我叫徐鼎声,在山岳派排行第五。大家既然都是裴师姐的朋友,是该好好认识一番。” 兰很是认可,喜悦道:“出门在外,是该多交朋友。我叫兰,在秀女峰上排行第三,这是我二师兄容。”她心下有些愧疚,只道蓉为何要女扮男装,正是诚心交朋友的时候,却要对人说假话。 徐鼎声对二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蓉亦向他抱了一拳,表示礼貌,她随即问道:“看你方才专心注注的神情,又透着几分忧愁,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么。” 兰这才想起来,忙又道:“你送了裴师姐回去了么,她怎样了。” 言及此,徐鼎声仿佛又陷入了那股忧愁当中,道:“我是送了裴师姐回去,才来了这里。” 兰不解道:“你为何来了这里,难道回青友会,你也爱走岔路。” 徐鼎声道:“我送了她回去,自然要回青友会,我其他师兄弟还在那里等我呢。然而心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便走了岔路,来了这里。” 蓉叹道:“你便又想着那事情,索性就坐在这里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搅乱你神思。” 徐鼎声亦叹了口气,道:“只因我送裴师姐回去的时候,在她的房中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股血腥味并不是很浓,相反,它很淡,淡到不易使人察觉,但我是知道的。” “我祖上本是狩猎的,在我入山岳习武以后,懂了功夫,增了内力,回家省亲之际,我又追随父亲上山打猎,我曾用掌力震杀过一头鹿。那一掌将鹿的内脏震裂,只是从它的嘴角淌出了些血。下山的路很长很远,我扛着那头鹿走了许久,就是鹿嘴角的这一丝丝血,令我感到很难受,那是一种极其冷淡的血腥味,但它一路提醒着我,这里有东西死了。” 徐鼎声这样说着,又道:“那种感觉,我置身于裴师姐的房中时,又起来了。我确信无疑,在她的房间里,一定有人被掌力打死了,并且那尸体,仍藏在房中。” 山岳派与沧海派素来交好,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作为山岳派弟子,他不应对外人先言。然而正因为如此,徐鼎声更不愿意回到青友会上与师兄弟们说,因为事关重大,他若说了,这事虽不外传,但传回山岳里,也不见得就好。给山岳派上层知道了,小事反而会化大,到时难保给裴素云添麻烦。 他正纠结苦恼之际,遇到兰、蓉二人,只道都是裴素云的朋友,与她的朋友说出来,反而安全些。何况,他必须得吐露出来,不然心中舔着堵,实在难安。 兰思想直率,直言不讳道:“照这么说,不是有人在裴师姐房中杀了人,就是裴师姐自己在房中杀了人。” 此话一出,她才后知后觉,这裴素云有成杀人犯的可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但她急忙又道:“倘若是裴师姐杀了人,那多半是坏人。” 蓉从旁说道:“如若是杀坏人,又为什么要藏于房中呢。” 这一说,便把兰给说住了,兰亦是想不明白,但她自然不愿意相信裴素云杀了不该杀的人,只是一时无言以对,她便满脑子琢磨着为裴素云找个其他的解释。 徐鼎声并不愚钝,他的想法和蓉多半接近,但他的做法又与兰很接近,他亦是认为裴素云即便偷偷杀了人,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是在绞尽脑汁替她的行为想个出处。 倘若蓉没有得知那裴素云是盗剑的同谋,她必定也会如这两人一样,觉得裴素云不可能行恶,总盼望她能从此种嫌疑中开脱出来。 但如今不一样了,蓉知晓了她有偷盗的行为,便只能对她后续的所有行为持一种观望的态度。她此刻格外的镇静,说道:“只是偷偷杀了个人,也倒还不算很令人担心。令人担心的是,因何而要杀了那个人,此间是否还有更大的秘密。” 她也并未讲明说的那个杀人者就是裴素云,但徐鼎声听来已知道她的意思所指,他虽觉得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不知为什么,他本来觉得把这事与她两个说,是看在大家都是裴素云朋友的份上,如今这秀女峰的人却给他感到一种是敌非友的感觉。 真是奇了怪了。 蓉当然不能告给他们听那和尚与杨刚所说之事,事关重大,涉及到整个沧海派的名声,与红颜宝剑的安危。蓉丈量得了事情大小。 她当然也并没有针对裴素云的意思,但她做出了这判断,十分明了,一时之间让徐鼎声很不痛快。 但徐鼎声识大体,错即是错,对即是对,万事不可强求。但他仍旧盼望裴素云好,便道:“裴师姐是大家的朋友,我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蓉与那裴素云并不算得朋友,她本不想参合这个事,但见徐鼎声在裴素云一事上倒很是真诚,她既结识了徐鼎声,出于良善,也便出个声,道:“今日晚了,到了晚间散场,大家都回镇上,处处热闹,不好再做什么了。我看明日吧,明日众人去了青友会,白日里镇上清净了,咱们再去裴师姐房中看个究竟,只有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好相帮于她。” 兰自然分外赞同,她焦急得想立时就到了明天,忙不迭地便道:“是这样了,好极了。” 徐鼎声十分感激蓉的提议,他道:“那我明日便找个理由脱开我那些同门,便和你们一块儿去裴师姐那里瞧看。” 三人这么约好了,便各走各路,兰、蓉去了镇上客栈,徐鼎声继续回青友会找他的师兄弟们去了。 但他们不知道,就在今晚,就要发生许多事,就连在这两排黄墙矮房之间,即会有两大高手在这里打上一架。 第十六章孤单小凉亭 到了晚间,江湖武林人士都从青友会上回来了,镇上各处客栈正应是人满为患,挤挤攘攘,闹闹哄哄的时候,尤其是,客栈的前庭后院都应有人在交流那宝剑的感受与红颜主人到底看上谁了的猜测,此种议论应不绝于耳。 以上都是兰的想法,她正推了门走下楼去想叫个菜。但一路穿过楼道,却十分清净,客栈各处厢房之中虽有人住,却没什么热闹的。大部分的江湖客都到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 她正下楼,只见在半楼梯上蹲坐着一个长得十分圆满的姑娘,看装头,应是哪一派的女弟子。 她只道习武之人过分饮食,最后致使身材影响了功力效果,就不好了。但见楼梯不宽,她下到姑娘那处,未免多嘴说道:“姑娘,你怎的坐在这里,挡着过往宿客可不好。” 那姑娘正垂头丧气,不屑说道:“今晚没什么人的,你别操这份心。” 兰见此女态度不好,不由道:“总归也是挡着了我。” 那姑娘这才抬眼看了看她,又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由吓道:“你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怎的还守在这店里头,可不要吓我。” 这话很奇怪,兰道:“此话怎讲。” 但见她话中不自觉已是夸了自己一道,兰有些乐,一屁股地也就和着她坐了下去,想听她的高见。这一下两人彻底把楼梯道堵死了。 但好在今夜真没什么人经过。 那姑娘道:“青友会开了一天,大把高手都上去过了,也没见那红颜的主人有个什么说法,他对咱们这些人中意不中意的是强求不来了,但好歹也值这机会把四海之内的好男儿女都聚齐了,宝剑得不得的先不论,但总得让人去寻个伴侣吧。” 说来说去,这大家伙儿是去找对象去了。 那姑娘看兰已是明白过来,又道:“白日里在会场里碰上了合眼的,如今晚上都约出去了,现在个个都是约会去了。就剩得我这样的,外在条件不好的,才独独守在这店中。” 兰道:“那你也不用坐在这里呀,这里又窄又脏,不知多少人的脚踩踏过呢。” 她说着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那姑娘叹息着,也便跟着站起来,道:“我是纠结呢。” 自己外形不好,已成事实,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兰遂道:“你纠结个啥。” 那姑娘道:“人家看不上我,可我看上了人家呀。我在纠结着,我要不要去跟那人表个白,纵使有缘无分,可也得让人知道不是。免得过了今晚,要是他已跟别的什么姑娘定下了情缘,那便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了,若那时再让他知道,我岂不有想做第三者的嫌疑。” 一语惊醒梦中人,兰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原来今夜的告白这么严重,是对今后有着很大影响的。 兰不由想到那司马完公子,想那公子玉树临风,风姿卓绝,武艺过人,气度不凡……他有着那么多的优势,不敢想是否有人留意到了他,倘若今晚他真被什么姑娘给约下了,又成了,那岂不以后都不能再和他亲近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很着急,看来她已不知不觉十分中意那位公子了。她踌躇起来,一时得飞快做个决定才行,免得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那公子的住处。 可她毕竟是个大姑娘,思来想去的也没个主意。 那姑娘却是下了决心,她道:“我呀,决定了,现在就要去那南莱客栈,去找那位公子去。” “什么,南莱客栈。”这可不就是司马完的下榻处。兰心中一跳,看那姑娘去意已决,立时拉过她那圆满的小手,恳切地说道:“那你可好替我传个话过去给一人,我也想约他。” 这里虽无旁人,但她这话说得极为小声。 那姑娘瞧她那模样,很是明白,转而拍拍她的手,笑道:“还说我这样的不敢求约,你这样儿的却也害臊呢。看来这人呐,不管模样好坏,各有各的难处。”她瞧着那兰,自己却释怀了,并一时不再为外在而烦恼。 兰便跟着又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了那司马完的名字和具体房间,要约他戌时二刻在镇南郊外的小凉亭见。 末了,她想想又怕那时间还是晚了,被人捷足先登了去,于是又改说是要约在戌时一刻。那姑娘的确是要走了,但见她犹犹豫豫,便催问道:“还有什么要改的。” 兰把心一横,只道,就戌时一刻吧,本就八字未得一撇,倘若还是晚了,那便一切自凭天意了。 那姑娘领了这话便去了,兰看她虽一身圆满沉重,却一溜烟似的下了楼,飞快地不见了踪迹,她心下登时有些慌乱。 这事儿就这么着她去办了,那么今晚是一定要去赴约的了。不管那公子来与不来,她势必要去,就像得了个希望般的,她只觉今晚以后她的人生就要发生非一般的变化了。 兰这后再也没心思做其他的,她匆匆点了饭菜,与蓉吃过饭,便假说要去楼下借店家的后厨自己做些甜品来当宵夜,就偷偷地出了门,直往那镇南郊外行去。 镇南是通往青友会召开地的去向,兰曾从那里经过远远看到过一个孤单的小凉亭,她只记得那个小凉亭,便把相约地点定在那儿,她想那处应该很清净,周围似乎还长着许多优美的野花,今晚又有月亮,正是花前月下的,天时地利。 她一路穿过夜市,其中各处都有相约出来的江湖儿女,好不热闹,各人手中捧着各种花草,边说边笑,各种惬意,大抵从来也没有谁能在门派之中如今夜这般放浪过,都倍加的珍惜这样的时刻。日后各回各派,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成了的,今后互通信息,正经来往于各门派中,也不会再有如今时今日的这般潇洒。她只觉得今晚春意绵绵,是个让人恋爱的夜晚,人心里的那股情意皆要被催化开来,不得不爱。 兰顺利行至那处小凉亭,时间还早,她满腹心事,便坐在那里,不停地彩练着要与司马完说些什么,怎么说。 每凡想到自己可能得不到他的眷恋而灰心丧志时,许多别人曾对自己的赞美之词便纷纷涌上心头,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又给自己打了气。到最后,她似乎已信心十足,静静等着司马完前来赴约。 天上的月亮从明到暗,又从暗到了明,这样明明灭灭好几回,还是不见司马完的身影。眼看那时辰就要过了,他还是不见来,这可让兰十分不安。 但终究天不负她,就在那时辰将过的时候,司马完来了。 她见到司马完出现,心神具动,但她已早有准备,便正要开口,那司马完却把她给打住了。 司马完何等机敏,这种时候着人来约,定然是那儿女情长的心事在作怪,他并不是对兰有意,他倒很喜欢这小姑娘,但简单点说,不是那种喜欢。 他又知道有了这种邀约,就必须得去,不然那姑娘肯定失望难过得要死。但他觉得她约的这个时候实在不方便,于是亲自过来告诉她,要改约。 兰深感奇怪,他到底有什么事要办,既然都来了,何不听自己把话说完,便道:“我要说的事情不多,寥寥数句,很快讲完,司马公子你还是先听我说吧。” 司马完的确赶时间,只是他要去的地方,正好经过这里,但他是不可能跟她说得那么清楚的了,只道:“我真的非常赶时间,但我不会不听你说。明晚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咱们再见吧。” 他说完不等兰作答,便飞快地去了,头也不回,瞬息没了踪影,比那圆满的姑娘离开时候还要快上几倍,兰心都凉了。 司马完并没有拒绝她,也还和她再约了,她却仍是挡不住地难过。这毕竟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她透顶地失望。 好在她是个开朗的姑娘,而且自持聪明过人,不多时便提起脚步,竟追了上去,她估计追不着,但这地方没多少条路,兴许总能去到个什么地方。总之叫她就这样回去了,她不甘心。 另一方面那蓉还在客栈之中等着她的宵夜。 第十七章宵夜夜话 蓉正在房中看书,不多时门外传来声响,她道是宵夜来了,便放下了书,高声问道:“兰,宵夜做好了么。”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是,宵夜来了。” 那声音绝不是兰。 蓉虽觉得奇怪,但听来也是个女孩,便没什么防备,前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小姐端着一碗芝麻糊立在门口,她身材端正,脸蛋漂亮,穿着细致,微微一笑很倾城。 可蓉不好这一口,但认识她,便礼貌地问道:“你是店里的小姐,怎的要亲自端这食物上来。” 这女子是这客栈老板的女儿,人称曾小姐,她平日里不做什么事,只算算帐,偶尔各处走走,查看厢房,打发时间。 但她生得标致,又有些资本,许多人喜欢她,比她家世差的不敢高攀,比她家世好的又不肯屈就,那些不差上下的她自己也不乐意,就这么飘着,单着,直到见到了蓉。 在她看来这蓉是个与众不同的公子,长得秀气卓绝,身材与自己也很般配,而且还十分安静,说话什么的声音也好听,虽身边常伴着一位美丽的师妹,但那师妹看着不是个安分的主,并不适合他,总归来说,她很放心。 她其实很难得才看得上蓉,毕竟蓉也没什么大来头,可算与她不差上下,但她就是很中意蓉的气质,她觉得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为爱一切皆可抛的感觉。等到自己真遇上那个中意的人,就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家世匹配了。 曾小姐展开了那天籁似的声音,说道:“我嘛看这晚上清凉无双,闲来无事,就做个吃的给你,咱们在这店中已见过许多次,我十分欣赏于公子,今晚那么多人,去赴了那么多约,偏偏只你这公子还呆在自己房中,不为所动,可是难得,真叫人看得起。” 她说着就挤进门来,不给人拒绝。 她把芝麻糊放在桌子上,顺势坐下,呼唤道:“你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这是我亲手做的,比那些个邋遢厨子做的要好很多。” 蓉看她十分喜悦,知她是搞错对象了,但又不便讲明,只想打发她快走,便坐下把那芝麻糊几下吃了,谢道:“承蒙小姐看得起,我已吃完了,还烦请你带这碗回去清洗。” 曾小姐满眼笑意,一点也不急,说道:“这邋遢碗,管它做什么,来,咱们说点事。” 蓉推脱道:“我今日有点乏,要不咱们明日再聊吧。” 曾小姐道:“哎,你就不要推脱了,明日,明日你又去那青友会了,哪还能与我聊。” 蓉感到这曾小姐怎么搞的,热情奔放,比那江湖儿女更无拘无束。 曾小姐似乎瞧出来了她的想法,直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头说我这人没羞没臊。” 蓉慌忙道:“不,是无拘无束。” 曾小姐发出一阵呵呵的轻笑,她道:“所以我就喜欢你,总把坏话说得极其斯文,不像那些说真话的人粗鲁,也不像那些说好话的人却谎言居多。” 蓉想她倒看得透这人间的形形**,想来也是,她久居客栈,见惯了各路客人,正应有这样的见解。蓉想,倘若与她这样的人交朋友,聊聊天,应该也很有趣。 只是如若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还不知会不会再和自己聊这样的天呢。 蓉既见打发不了她走,顺口就与她聊道:“那么,曾小姐所见过的谎言居多之徒,多半是什么样的呢。” 曾小姐想了想,不由沉默了。 这可奇怪,蓉道:“你怎么了,曾小姐。” 她诸多见识,怎的这会儿就沉默了。 曾小姐这会儿道:“我当然知道,但那些人全都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家伙,不值得拿来与公子你聊。” 蓉倒对她起了兴趣,不由问道:“那你所见过的此类当中既要说谎又顶有意思之徒又是什么样的,可能拿来与我聊?” 曾小姐为难了,她此次的难为情真真切切,她已不似方才的无拘无束。 蓉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尊重,只因察觉到她对自己是那样的认真,她好像在为着要不要对自己说真话而感到难过。 蓉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便仗义说道:“曾小姐,你可有什么难处,我若帮得上,愿意尽一份薄力。” 听了这话,曾小姐豁然开朗,她道:“有件事,你帮得上,但不知你愿不愿意帮。” 蓉道:“你尽管说。” 曾小姐却道:“不,你先得答应我,你须得帮我。我说出来很容易,但没人帮可就难了,要万劫不复的。” 蓉想她一个普通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天大的难处,只管答她道:“我方才就已经说过,若我帮得上,愿意尽一份薄力。你既说我势必帮得上,那我定然尽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曾小姐心情沉重,却也高兴,道:“那我可便说了,实不相瞒公子,我一直觉得你人品极佳,即便帮不了我,也绝不会害我,我才敢告给你听。” 她道:“此事关系到那沧海派的裴素云,我的命全系她手上了。” 蓉听了大惊,登时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裴素云亦住在这店中,本是约着大家伙儿明日去查看她的客房,如今却提前要知道些她的秘密了,她自然无比震惊。 她忙起身各处查看,房门是否关好,以免隔墙有耳。 曾小姐道:“你不必过分担心,今晚这店里头空荡荡的,她也出去了。” 蓉这才稍稍安了心,又重回位置坐下。 曾小姐道:“你先前不是问我觉得哪些说谎话的人有意思么。我告给你听,就是那裴素云。我不是说她说谎说的多么有意思,而是她那谎说的,实在很悲催。” 她道:“昨晚是江湖人士们来齐虚虞的第一晚,当中热闹自是不必言说,到了后半夜也都安静下来,各人好好睡觉,我却偏要四处走走,各处查看。” “等我行至裴素云那一处客房的时候,她那里还亮着灯,她在灯光下映照出的那影子分外好看,我一时既有些妒忌,觉得天下既然有这样的美人。她其实并不算很美,只因在这店中名头太响了,听说是什么沧海派首席大弟子,未来的掌门。武功好就罢了,偏生倩影也那么迷人,我就不大服气,于是偷偷戳烂了些窗户纸,暗中看望她在干什么。” “现在想来以她的道行,她应该能发现有人偷看才对,但正好那个时候刚巧有个男人从另一面对着街道的窗户外飞身进来与她相会,这下她就全然没注意到我了。” “那个男人披着亚黄色的披肩,脸色很差,似乎一生都在受苦似的神态,有些叫我害怕。我还在想,这风华绝代的裴素云怎的要和这样的男人相会。然而这男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在裴素云的房中,在她的床上既然还躺着一个人,便是她师妹。这师妹好死不死,偏偏这晚闹着要和她睡一屋,这可就真的死了。” 闻及此,蓉心头一紧,不由问道:“怎么说。” 曾小姐继续说道:“那师妹从床上起身看到那男人,不必说的就要大惊失色,就要开口大叫。你也知道,在这店中,各处人满为患,她若一叫,那就要惊动一切了。那男人确定是来和裴素云私会无疑,确定是和裴素云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无疑,他当下便对着那师妹使出了一掌。那一掌我可得好好说说,只因实在太妙,妙到已完全让我不必再把那所谓的沧海派大弟子裴素云放在心上,我虽然半点武功不懂,但就是这么认为。” 蓉听来震惊,喃喃接道:“是不是登时就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外表看来却还完好无损,只是嘴角淌出了几丝血。” 曾小姐没曾想她怎会懂得,只是说得起劲,继续道:“没错,但那是后话,我想说的是他发出那一掌时候的情形,你知道这店中各处房中各处人,上百双耳朵在候着,可不能发出太大声响,惹人猜忌。于是他那一掌真是势如惊龙却飘若浮云,悄无声息地就入了那师妹的体内,那师妹受了这一掌连一声都未得发,才从床上起身却又渐渐地倒下了,睡着了般,好不叫人精彩!” 遂又解释道:“我是吓得半死。但那师妹是真的死了。” 蓉又发出一阵喃喃的说话:“是她师妹,原是她师妹的尸身藏于房中。” 曾小姐继续道:“我终究被那男人察觉到了,他又悄无声息地捉了我进去,那手法我不必说了,总之那个男人在我看来,才是当世高手,什么沧海山岳,什么涌潮柳暗,统统都要靠边站。” 这曾小姐并非江湖中人,从她口中出来的评价自然不大对头的,她毕竟也没见过真正大派之中的高手过招,她哪里知道什么叫当世高手。只是既然那个男人能把她给吓唬得有声有色,说明那也一定是个高手之中的佼佼者,自具非凡实力的了。 曾小姐又道:“他捉我进去,自然也是要结果了我,大概就像结果那师妹那样,想到这里,我真是心如死灰,万般不甘,我年纪轻轻,未来还在等我而来,怎能就这样早登极乐。我不情愿死,但这不由我决定,由裴素云决定。” “裴素云似乎很痛苦,倒充分展现了一个名门正派的人生观、价值观,她不愿意再杀无辜,她不让那人杀我,那人不放心,但似乎又很在意她的感受,她于是要我立下重誓,那晚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曾小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观望了一下蓉的态度,只见她没什么感言,她似乎从头到尾只关心那裴素云的事情。 曾小姐不悦道:“你怎的不问我否则会怎的。” 蓉惊觉她不悦,忙关切问道:“否则怎样。” 那曾小姐这下心满意足了,道:“她要我立下重誓,那晚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将永远也嫁不出去。” “所以……”蓉一时感到头皮发麻。 曾小姐与她靠近过来,清清楚楚地与她讲道:“所以,你之前说过一定会帮我,我现下破了这誓言,我告与了你听,那我便嫁不出去,你要帮我,就干脆娶了我。即便那裴素云日后知道我说了出去,再来要我性命,那我也是身为人妇才死,也算值了。” 蓉听了花容失色,正想大叫万万不可,却害怕伤了这恨嫁小姐的心,不由捂住了口,没说任何话。 但她得知了裴素云的这个秘密,正想着如何与徐鼎声他们说。 那曾小姐以为她默许了她这建议,十分之高兴,格外想起那悲催的裴素云又兀自说道:“裴素云想来不坏,就是遇上了个坏男人,那男人兴许也不坏,不然裴素云也不会看上他,但大概种种错事皆已做成,不坏也是坏的了。她大概想替师妹找个好地方安葬,一时也无暇去找,便只得将那尸身还藏于房中,好在也不臭。但从次日起,她就要不断地跟周围的人说谎,把那已死的师妹谎称得还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似的,我当真见她痛苦。” 曾小姐又发一句感叹道:“那悲催的女人,是跟错了男人吧,确定是跟错了男人吧。” 她对比着自己,又确定自己是找到了个好男人,而且此事虽凶险万分,却给她换来了一段姻缘,她可不高兴,直直地就挨到那蓉的身上去了,依偎着她,欢喜得很。 蓉却还在为裴素云的事烦恼不已,这下要怎么搞,这裴素云要怎么帮。 但见曾小姐已无比陶醉于自己,蓉连忙推开她,道:“曾小姐,咱们的事还要从长计议,即便是要婚嫁,亦应该正正当当,明媒正娶,一切暂先按下不表,等结束了这青友会,我回峰向掌门禀明情况,再过来找你。” 曾小姐坐直了身子,只道:“你以为我性格灿烂,就是那放纵无忌的人,我当然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男童女童,捧花放炮,一切应有尽有。你只管回峰去办,办妥了再带这一切来找我。” 蓉只觉压力巨大,额上冷汗直流,但先把她打发了再算,便道:“那么现下夜阑人静,你还是先回去比较好,免得我那师妹过来看到了,叫人非议。” 一听这话,曾小姐反而哈哈大笑,她道:“你那师妹?她怎地还会过来,你当真以为她去后厨做宵夜了。她早溜出门去约会了,我还知道她去了镇南边的小凉亭子呢。若是与相约之人打得火热,今晚我看都回不来。” 蓉闻言大惊,她断定是那与兰一同试剑的公子无疑,她本想就着今晚好好盘问一下兰在进了青友会后发生了些什么事,她与那公子又是怎么相识的,如今却迟了一步,她只怕兰遇人不淑,今晚要吃亏。 曾小姐看她很是着急,便道:“你也不必过分担心,我既相中你,也顺便留意了你那师妹,我见她着人去给那公子带话,哈,真是好生了得,人家没约她,她倒主动出击了。亏得那传话的是个圆满的胖姑娘,她自己没有市场,最终只落个助人为乐的下场,回来以后坐在楼下伤心大哭,我问及原委,她便把一切都同我说了。我才知道你那师妹去了哪里玩了。” 蓉二话不说撇下曾小姐,立时就出了门,直朝着那镇南边去了。 曾小姐倒没有十分不悦,反而觉得今晚已将自己的人生大事解决,偷着乐。 第十八章高手相逢 此刻的月亮很光白,野地里的虫子也很安静,在两排黄墙矮房的前面不约而同的赶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要去做一件相仿的事。只能说相仿,不能说相同。 这件相仿的事令他们不约而同的要赶到这里来换夜行服。 他们都身处闹市之中,实在不方便引人注目,出来找个地方再换衣裳,却找到一块儿去了。目的地相同,在必经之路上换衣服,难免碰上,仔细说来,这还是有一定的逻辑根据的。 他们便就这样面对面地遇见了,各自都并不惊慌,也不奇怪,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见过世面的人,处变不惊已是常态。 这两个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男的是司马完,女的是裴素云。 在这月明星稀之下,司马完更显得风流倜傥,而着黑白相间衣裳的裴素云却显得像灭世的女罗刹。 两个互相看到了,便停住了脚步,只道换个衣裳还有这插曲。 司马完像是洞悉了一切般地,对裴素云浮出了一丝笑意,明明白白地说道:“阁下是要赶着去盗剑么。” 裴素云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被他一语道破,心中震怒却且按兵不动,只管将他也列入了这嫌疑中,反问道:“难道阁下不是么。” 司马完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答道:“是,但是,又和你不大一样。” 他道:“这剑盗不盗得都无所谓,我主要的目的不在于盗剑,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成为对手。” 裴素云也泛起一抹笑意,但她这笑意有些冰冷,道:“但如果这剑也能盗得,那就最好,是不是。” 见司马完没有说话,她便轻轻地笑出了声,道:“那你如何还叫我放心呀。” 她笑来笑去的也并不是憎恨司马完要跟她抢剑,只是憎恨他洞悉一切、怡然自得的神态。 裴素云自持是江湖青年一辈中一等一的高手,可不叫人戏弄。 司马完看出了她的这憎恨,却并不顾忌,反而怡然自得地更放肆了,旨在嘲笑戏弄她般,又揭破了一切地说道:“你白天借故走火入魔将红颜宝剑掷飞出去,一定志在刺中一个人,只要场中随便哪个人受了你这剑,即便暂时不死,也一定伤得不轻,场中主人、管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迫于人道主义,一定不能将剑拔出,反而立时就要送那人出去治疗,只要那人和剑离开了场子,就等于离开了严密的保护,你在外头的同伙就好下手于途中盗走宝剑。” 可惜一计不成,如今她只能硬盗。 他说的一点没错,原来他看明白了一切事情,裴素云从方才的憎恨当中转而为一种淡淡的佩服。 其实盗剑不是她的本意,无奈她选择的那个男人一定非要这么做,一切都是错,但她已不能再回头。 司马完当然不能给她实施得那计划,于是当场震落了她那掷飞的宝剑,她那时却忙着装疯卖傻以防露出破绽,还并未注意得到,震落那把剑的是什么人。 裴素云道:“你倒瞧得明明白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当下不敢小瞧此人,习武之人,武艺和智慧不一定能成正比,但也相差不到哪里去,他既有大智慧,武功当然也不弱。 司马完正想说话,那裴素云却等不及了,她突然想到正事,便十分冷静地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让其不必再言说,自己发话道:“那也不管了,两厢争剑,我总归要除掉你,等我除你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司马完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打一场了,立时就飞身跑到了一排屋瓦之上。裴素云也立刻动身跑上了另一排屋瓦之上,两个在屋瓦之上快速走动着,彼此留意,尚未发功。 高手过招,比的是内力。两个都知道自己一定要发大功,这发大功是要隔开一定的距离的,只有留有足够的距离才能将功力发挥到最大的成效。 司马完倒不在意什么先出手后出手,也不在意什么女流优先,到了时候,他自己当先就发了功。他冲身入空,观他那身形十分苍劲,他当空练出几个身手,这几个身手演练出一阵强大的功力顷刻推向了裴素云那方。 裴素云观他那身手,很像在捶打,只见他身形闪耀,手中一捶一捶地在隔空捶着什么玩意儿,很是奋力。 当他那股力道推过来的时候,裴素云仿佛看到了有闪电的光亮袭来,很是惊心。她是沧海派的首席大弟子,天资过人的且不说,武学上的悟性与慧根都是上好的,她虽然从没见过这门功夫,但她根据世人口口相传的描述,她就能领悟得到,此种功夫,应该叫天锤四十九练。 司马完只是向她发出了五练,威力却已不同小可。就不知他是不是学完了四十九练,还是只会这五练。 如果他已练成了四十九练,那裴素云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了。 裴素云赶忙运起沧海派的内功心法,周身瞬间被强大的内功所充斥,她并不着急发功,只是抵御。司马完所发那五练的功力冲到裴素云的身上,碰到了裴素云的内力顷刻爆发出一片巨响,只闻轰隆隆的声音盖过来,就像打起了雷,已是把裴素云吞掉了一样。 但功力消散处裴素云仍然完好无损,一身干净,此刻倒不像了那女罗刹,反而像极了一位女菩萨,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裴素云的实力也同样让司马完发出赞叹。 他心中道,这裴素云悄无声息地就化解了自己的功力,面不改色,当真不愧为沧海派第一大弟子。 接下来裴素云可就得让他瞧瞧自己的厉害了,她双手运功,衣袂翻飞,那功力越来越强,势头越来越大,并将这四周的空气搅动得发出一派声响,在司马完耳中听来宛若隐隐有龙吟之声,就像海底的神龙要发了威。 她遽然纵身而起,身形一跃,自空中朝司马完双手发出一掌,口中叫唤着,并向他袭来。 她虚实并进了,一面发掌一面朝司马完奔去。 她的掌力越来越近了,力道也越来越大,司马完感到有巨浪滔天向自己卷来,又有沉闷、透不过气的溺水般的感觉包裹着自己,但他只红了红眼睛,却毫无畏惧。 他凝神屏气瞄准裴素云那一掌,穿越了重重阻碍般,也对着她击出一掌,他这一掌也威力极大,脚下那屋瓦被他身体所爆发的功力震得飞溅而起。 屋顶上顿时一片稀里哗啦。 裴素云飞身未至,便接到了他那一掌击来的功力,瞬间两股功力互击,阻挡了裴素云的前进,她已知越不过去,忙不迭地又退回至自己那排屋顶上去。 但那司马完却立时翩跹如鸿鸟一样掠了过来,他不发一言,直直就朝裴素云肩头打过一掌,施展起近身搏斗。 裴素云扭着腰身,晃动身形,堪堪避开他的招数。如此避了几招,裴素云开始反攻,频频还上又快又劲的几招。但司马完的反应是如此之机敏,身手更是加了倍的快捷,裴素云在与他交手的过程中,虽不落后,却自叹弗如。 司马完的每一招一式就像叶片粉碎后掉下一切只剩叶架一样的干净、利索、彻底。跟他打架,裴素云的精神一定要很集中,遂不及防就会败下阵来。然而再打下去一阵,裴素云却很明白,这人的武功与反应都要在她之上,但他要杀她也不容易,总归也要付出一层皮。 司马完更是明白,不再做这消耗体力的事,便停下来,只道:“你我不必再斗,我答应你不盗那剑就是,我与你同去那个地方,只办另外一件事。” 未等裴素云答应,却另有一人如鬼魅一样落在了司马完身后,那人一身夜行服,但尚未蒙面,他的脸色很差,像是受了一辈子的苦似的。 他充满杀气地对司马完说道:“她可能打不过你,但再加上我,就未必。” 司马完掉头看了看那人,眉头一皱,不是害怕,只是被这人的苦难面向所震到。 裴素云却接话道:“不可,这人是天锤四十九练的传人,咱们不必与他为敌。” 那人叫骆夏,是一名剑客,却也是别人家的门徒,专门为那家主人做事,干的多半是些专横的事情。 裴素云少时与这人意外相识,两个自小彼此印象深刻。骆夏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平生没什么放不下,却多少年来独独悄悄去看裴素云,两人之间的情意坚不可摧,裴素云趁着此次出来参加青友会,决意离开师门,追随他而去,但这人一定先要偷盗红颜宝剑。 骆夏是别人的门徒,这剑也一定是为别人而盗,但裴素云不管他是为谁而盗,她只为他而盗。 骆夏听到了天锤四十九练,他很惊讶,他知道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一门十分厉害的功夫,若是有人得了这功夫,又练成了四十九练,就当真天下无敌了。 但骆夏并不觊觎这功夫,他只是像初时裴素云不爽这人一样,他现在也不大爽他,只道这美男子怎会是那天锤四十九练的传人,很不叫人痛快。 他虽不觊觎这功夫,却十分提防,冷冷问司马完道:“天锤四十九练的确威力无比,不知你练到了哪一层。” 这似乎将是决定着杀不杀司马完的一问。 司马完倒不想回答他,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怕他动手,就是不想搭理他,只因他对这人全无好感。 裴素云却又接话道:“且不管他练至什么地步,他的族人肯定还有练这功夫的,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何必要与这世上最厉害的功夫为敌呢。” 裴素云不爱惹事,她同时又有点惜才。 又道:“他方才已答应我不与咱们争剑,但他一同前去,如得个帮手,不为别的,能扰乱耳目,也是好的。” 司马完这下道:“倘若再耽搁下去,到了亥时,戒备更严,可就不好办了。” 骆夏本不想轻易相信他,但听了这话,他亦犹豫了,时间越晚,戒备越森严,这人说的的确没错。 骆夏便算默认了,便等司马完和裴素云换好衣裳,三人一同前往去盗剑。 第十九章倾城绝艳了 红颜宝剑仍然停放在青友会的场子里,红颜主人和杨刚就住在后台厢房之中。到了夜间,那宝剑仍然是放在外面台子上,未有挪动半步,只是在台子四周搭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将台子包围得严严实实,外面火把重重,站着许多人严密把守,帐篷里面也有人值班,连离开台子很远的地方都还有人巡逻着。 这场面看似有点恢弘,然而这隐隐一大群看守的人真会是来盗剑人的对手吗。那要看盗剑的是什么人,如果遇上的是能从千军万马之中探囊取物的顶尖人物,那这阵仗就是毛毛球。 今夜这三个来盗剑的人虽然不是那样的顶尖人物,可也十分了得,称得上是千百里挑一的,但他们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素来知道杨刚的名头。 在他们的眼中,平平望去,前面的一切事物都是毛毛球,他们畏忌的只是杨刚的名号。 杨刚历来总能玩出许多新鲜的花样,让对手们防不胜防,在他管辖的范围内,还从未出过什么意外,做管场这一行,可谓没人能跟他比。 不知道今晚这青友会的场子里又暗藏什么玄机,看,当然是看不出的了,试,就总得去试一下了。 “你们看了半天也没个声响,光这样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得要进去试试才行。”司马完跟着他们观察了半天,不由说道。 裴素云道:“那你先去试试?” 司马完道:“我说你们,我倘若不来,你们不也得进去。” 那骆夏道:“你跟随我们来,本来就是做炮灰的,你既然不盗剑,你就先进去吧。” 司马完听了很是没话说,他倒无所谓,当即就走上前去,却又被骆夏叫住,骆夏道:“你当真以为我们缺你这炮灰。让开吧。” 骆夏这人从来也没怕过什么,若真有人心甘情愿地给他当炮灰,他更不会领情。他说完那话便如疾风一样地向前行去,不多时就入了场子里。 他进去的身形极快,场外头也有人巡逻,但无一人瞧得见他。 光凭着这一点,司马完知道那骆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最奇特的是,他对骆夏一无所知。司马完从小暗地里走动江湖,通晓各处人事,但似乎真没知悉过这个人的丁点信息。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未互通过姓名,裴素云不知道司马完叫司马完,司马完也不知道骆夏叫骆夏,唯一知道的,就是司马完知道裴素云叫裴素云。 裴素云有些担心,却没有跟上去,想着得留下做个外应。 司马完对裴素云道:“你留着吧,我进去给你瞧瞧他。” 裴素云真心露了个笑,点点头,表示认可,那司马完便也三两下的越过那些巡逻的进去了。 骆夏进去以后,充分发挥了他的脾气和作为一名剑客的爽快,他一路遇神杀神,遇佛**,绝不手软,威风无比,就像杀鸡用了牛刀一样,身手平平的小喽啰都被他一掌震得五脏俱碎。 司马完跟在后面,并不用出手,却郁结道:“他这是偷盗还是明抢!” 眼看骆夏就要走到台前,离那宝剑只隔着一方帐篷布了,尽管越近前,守剑的人就越强,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仍然是无法阻挡骆夏的步伐。 骆夏看似用了一种最粗犷的方法去取那剑,但他却并不粗心,相反,他的心很细,细得连女人都比不过。他知道没那么容易,他知道场内必有花样,他在逼那花样现身,越是靠近那宝剑,他就越心细,处处留意。 然而那花样却迟迟没有现身,而骆夏已揭开了那帐篷,走了进去,还把里面看守的给打了个半死,却仍没有什么意外来阻挡他。 他已拿起了那宝剑,那宝剑并未放入剑鞘,剑身还在发着微亮的白光,确定不是假的。骆夏来不及想那许多,他拿着剑就往外走去,往回走去,尽管还是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上来阻他,却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司马完不再跟上来,他藏身于台子对面的落座处,白日里这儿是供人看试剑的,他就在这里等骆夏回来。眼见骆夏把该杀的人都杀了,他便出来坐在了一张大圆桌上,正要思考杨刚那花样到底是什么。 他知道这绝没有那么简单,但他素来机敏,当他一坐下去,就意识复苏般地感到不妙。如他的机敏本早该感到,但却到了这时候才感到,那事情就实在是棘手的了。 就在这些桌子底下,藏着许多好手,具体有多少不好说,但绝非等闲之辈,原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看守宝剑的,一直处在暗中,按兵不动着。 怪不得发生了这惊天动地的事情,杨刚却还在梦乡中似的,并不见出来闻问。 当他意识得到的时候,那骆夏也走到这里来了。骆夏现在很气闷,自他拿着那剑以后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认为那剑是假的,但握在手里头却一点用都没有,他一路行来,所杀的人还是死于自己原来的威力之下,那剑平平无奇,他没领教到它的半点好处。 他自然不需要靠那剑,但却想不通,这样一把没见威力的东西,带回去给家主,岂不叫人笑话。 正这时候,一众圆桌突然升腾起来,像长了翅膀似的。司马完赶忙跳了下去,骆夏的眼睛也遽然一亮,两人不约而同地知道这才是真到了大战一场的时候。只见那些桌子沉甸甸地荡了过来,宛如肥硕的暗夜精灵,企图将他们撞成肉酱。 一个字:退。他们一面飞快地往后退去,一面不忘朝桌子们击出了许多掌,直到退回近台前的空地上。桌子底下那些潜伏之辈也纷纷涌了出来,一个个黑衣包身,黑布抹面,只是在手臂上绣了一圈银色的图案,作为成群结队的标志。 也就是这圈银色的图案,让司马完和骆夏咂舌:刺客门的。 杨刚这次竟然请了刺客门的来做保镖,绝艳了。 这绝对是大手笔,那红颜宝剑的主人到底是多有钱,才让杨刚敢准备这阵仗,倾城绝艳了。 第二十章命该不该绝 刺客门是江湖上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专门替人行刺,向钱看齐,是武林的公敌。其行刺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风靡九州。简单点说:人人得而诛之,却没人能诛得了。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领导是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是说,他们有个门主,但门主姓甚名谁,家庭地址,家中几口,真实身份是什么,天底下的人一概不知。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请得起的,自从风靡了以后,按刺杀对象的不同,其中包含的费用,各种单价,水涨船高。并且只有具备深厚的反面人物人脉,才能与他们取得联系,不然有钱也是无奈。 现在杨刚采用了黑吃黑的手法来镇守这把宝剑,实在是出人意表。 司马完他们绝想不到,在他们看来,盗剑是不道德的,但守剑的怎么也这么不道德。 可杨刚行走江湖几十载,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很道德。他本来就亦正亦邪,只为做事做全。 奇怪的是,这些刺客门的人围过来以后,却并没有动手,好像只是要将司马完和骆夏逼退回去而已。 他们就堵住了,一堆站在前面。 这个时候从司马完和骆夏的后方走来一个人,这个人是杨刚的亲信,他快步过来,等司马完和骆夏转过身来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发话道:“两位盗剑者,你们快把宝剑交给我,我可以放了你们过去。” 这话说得很友好,传达出一种服务业应有的高端精神。 只要把宝剑还回去,就可以离开。杨刚的职责只是守剑,并不是抓贼,他条理清晰,当真令人佩服。 跟条理清晰的人打交道,那种感觉实在太爽了。如果剑在司马完手上,他当即就愿意还。 可惜剑是在骆夏的手上,他是一个与司马完完全不同的人,不管对手如何强大,在他的眼中只有任务。 他虽然也会因对手的一些特质而升起敬佩、赞叹、折服之类的种种情感,但他不会花太多功夫去把玩这种情感,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事。 骆夏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冰冷:“这剑在我看来如同废铜烂铁,不值一提。但我既然拿了,就不会再放回去。” 司马完见状不好,为今之计,他想先看一看骆夏对刺客门的实力。他于是对那人报了一拳,说道:“我愿意不盗剑。” 那人点点头一笑,这就结了。司马完得了那人的允许,走过一旁,顷刻便撇清了与那骆夏的关系。 骆夏并不看他一眼,只把语气冲向了司马完,冷冷地说道:“你这孬种。” 司马完不受他的影响,完全就等着看热闹了。 刺客门的人正式展开了行动,他们翩翩腾起身子,纷纷向空中排列而去,散布于各方各位,像星罗棋布。他们像长了隐形的翅膀,飘飘浮浮,守着各自的方位,身形微微晃动却不落下。 杨刚那亲信便对骆夏交代了一声:“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叫停。”便逃也似地退到一方去,遥远观看着。 司马完看了看这刺客门的画面,寻思着这是不是叫什么八空诛仙塔。这些刺客门的人非常立体地包裹了骆夏,就像是形成了一个塔,将骆夏围困其中,从各方绞杀。 骆夏见多识广,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他只觉得此刻带了那宝剑反而是累赘,但灵机一动,他当即将那宝剑插入身前腰间的布带,将剑贴身绑着,料那些刺客不敢伤了宝剑,也就伤不了他身前要害。 当他把宝剑插入腰间的时候,刺客门的人也从腰间取出了一样东西,一个非常小的弹弓模样的工具,在他们右手托弓的袖子里滑出了一枚圆珠子,料想在他们的袖子里还暗藏着更多的圆珠子,这是要弹打骆夏的阵仗。 那些珠子很亮,堪比夜明珠,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只听一片“嗖嗖”声,那些珠子就漫天地朝骆夏打了出来,并不在乎他身前的宝剑。 骆夏只得飞快地旋转起身影,震动周身的空气,使之成为一股气流将奔袭而来的那些珠子卷了进去。没曾想,那些看上去圆鼓鼓、光闪闪的珠子,并不坚固,反而一碰即破。 珠子碰上那股气流后,全都粉碎了。然,发出珠子的人就是要这珠子受力粉碎。 因为重点在珠子的那些粉粒上,那些粉粒纷纷扰扰,四下漂浮,呈一片炫目的晶亮,要比圆珠子更夺目百倍,这也就是这花样至关重要的地方。 骆夏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刺目,那些粉粒织成了一片片光网似的,不管他看向哪个方位,都避不开那强光,而他的眼睛正被刺激生出了一种很粘稠的物质,将他的上下眼睑给粘住了,他倘若努力睁眼只会感剧痛传来,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至此,四面八方、上空下空的人对他不再客气,他们收起弹弓,运起掌力就一齐朝骆夏打来。 场面颇有对付一个瞎子,大家一块儿上的画风。 到了这时候,他们也就顾及了骆夏身前的那把宝剑,大家一齐攻上来的时候都尽量不去攻他身前处。 司马完在一旁看到他们的掌法很普通,空有蛮力,大概原因是使用了八空诛仙塔的阵仗,又将人的眼睛弄伤了,料想只需使用素掌就可以把围困在其中的人打得极为惨败。 又或者,本来刺客门的人武功也不高呢,只是花样比较多,旁门左道比较丰富而已。毕竟,刺客那么多,谁能都是高手,天底下又哪来的那么多高手。 司马完于是在旁认真地研究八空诛仙塔的方位,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解。 骆夏已成了困兽之斗,他虽厉害,凭借耳力也能打上一阵,那些人又顾及了那宝剑,也只攻击他背后,但每个人都朝他攻去,攻完了又退回各自的方位,死守着那阵法,大有慢慢弄死他的盘算。 就算他间或拉下来一人,将那人杀了,也破不了这阵法,因他也杀不了太多人,那阵法中人数的安排十分密,是算上了损耗的,他再多杀几个人,也破不了那阵法,绝冲不出去。 冲出去了也是个瞎的,跑不到哪里去。 眼看骆夏的力气与耐性就要被消磨殆尽,司马完暗暗着急,他仍然没有想出个好办法。 他仅凭一人之力或许可以从外围帮骆夏多杀一些人,但对方人数太多,万一没杀完又被陷入那阵中,就不好办了。谁知道那阵法还有多少种变幻,预先是算了多少损耗,应该杀多少人才能破,这些司马完还完全没想明白,同时又忌惮那些珠子,一时之间他真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苦恼之际,一阵纠结过后,司马完突然就豁然开朗了。破解八空诛仙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八空诛仙塔之外依照它的方位再形成一个八空诛仙塔,这样就能从外包裹刺客门的人,将他们的塔阵全方位击破,刺客们自当溃散,大功可成。 只是如果实打实地要在外面造成一个这样的阵仗,缺人。没有他们那样的人数,做不到。困难就在这里,但,他此刻完全想明白了,并不是一点也做不到。 现在除了他之外,不是还有一个少有的高手么。他出手的速度很快,而裴素云出手的速度也很快,如果他再加上裴素云,两人将那八空诛仙塔平分了,每人以最快的速度游走半个八空诛仙塔,依靠极快的身形在各方位短暂的停留,就可以连番闪动出一片人影,如分了身一般,在那些刺客未一齐感到之际只需轻轻对他们下出一掌,当他们一齐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受了那掌,同时溃散掉落,阵便破了。 依靠速度,仅凭两个高手,就要在外再形成一道八空诛仙塔,这是有点难度的,但眼下只能这么办了。 不再多想,以骆夏的底子,他应该还能再支撑一阵,司马完立即得要回去搬救兵,他于是走过杨刚亲信那处,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漏痕迹地说道:“我既已退出,眼看阵中人也无可救药,我不忍再看下去,先告辞了吧。” 那人并不介意,只要盗剑的肯罢手,他甚至连他们的真面目都没兴趣知道,他也不问这个穿着一身黑衣还蒙着面的人是谁,就轻轻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他内心已认定这人早已被刺客门的阵仗给震慑透了。 或者说他跟了杨刚做事那么多年,历来也没有见谁能不被杨刚的花样所震慑。他对于此,很放心。 在他的眼中,所有要来砸杨刚场子的人,都是毛毛球。 司马完便倏然转身大步走了。 他出去以后,急忙去找裴素云,心中只道骆夏命该不该绝,就看他和裴素云两个待会的协作了。 第二十一章司马完的相救 兰先前想要追踪司马完,然而她并没有跟上,这会儿她到处走,走到了青友会的场子附近。 她还在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突然感到身边不远处有什么人穿行而过,直往那青友会场子的入口去了。她抬头望去,异常警觉起来,心中暗道不妙,这里要出事,她感到是有什么人要闯进场子去。 就在她进行思考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出事了,看样子是和守场的人打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多的人从场子里冲出来对付方才的不速之客。 他们瞧见了兰,大概以为她是同伙,也一并朝兰这边冲过来。 兰倒没有吓傻,就是觉得误会有点大,但只能硬着头皮打上一架了。 兰意识到的先前穿行的人正是司马完和裴素云,他们两个商量好了要去破那八空诛仙塔的阵法,但自司马完从那里出来,场子里杨刚这边的看守又提高了一轮警惕,加派了一轮人手,此刻还没等二人进到场子里,就已经将他们围了起来打杀。 司马完和裴素云倒不惧怕这些人,只是如此一来,打草惊了蛇,不知进到里面去又将面对的是什么景象了。 现下又连累了兰,但兰在他们后方,他们并不知情,他们只是急忙地往前杀出了一条路,就赶进去救人了。 司马完和裴素云一路进到场子前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刺客门的人了,空荡荡的地上只坐着一个疲惫的黑衣人,他怀里还抱着那把宝剑。 是骆夏。司马完想,打草惊了蛇就惊了蛇吧,虽不知这里还埋藏着什么玄机,但见骆夏没死,这结局还不算太坏。 他正要走上前去,裴素云一把拉住他,轻声说道:“不是骆夏。” 司马完微微一惊,瞬息接受下来,这又是杨刚的什么把戏。 司马完当即对坐在地上的那人发出一掌,这一掌威力极大,那人连忙丢出怀中的剑去迎。司马完的掌力碰上了那把剑,顷刻将那剑震得粉碎。 原来是一把假剑,那假剑一旦粉碎就冒出了巨大的烟雾,那人也随即逃走,不知踪影,留下司马完和裴素云尚在那片烟雾中。 等烟消云散以后,二人发现他们已在八空诛仙塔的阵中,那些刺客门的人如鬼魅一样重新出现,在地上空中的各处排布,像仙人一样飘腾着,又准备好了圆珠和弹弓,准备攻击他们。 司马完已和裴素云交代过那圆珠子的事,两人于是同时闭上了眼睛,各自对着上方使出了看家本领。司马完使出了天锤四十九练,裴素云使出了沧海派的天沧七渺掌,刹那间天地轰鸣,巨响过后,阵上方的人都跌落下来而亡,其余各方的人再也耐不住,纷纷向他们击出了圆珠子。 司马完和裴素云紧闭着眼睛,运起内家护功大法,这种护功大法只做保护经脉、修行保养之用,在外间所升起的力道十分微弱,并不用来抵御劲敌,只用作抵御修行之时大自然的搅扰。司马完知道那些圆珠子质量很轻,一触即破,不能击破它们,只能托住它们,于是便交代裴素云用了这个法子。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圆珠子在碰到司马完和裴素云周身运起的那一圈温柔的力道后,皆漂浮着不落,亦不破。一众圆珠子此刻就像集结着在等待司马完和裴素云的发令似的。 刺客们看得着急,他们全都离开自己的方位纷纷靠近前来,合力朝着集结的圆珠子们击出一掌,力求使它们破了。 然而,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时候,刺客们都离开了八空诛仙塔方位,此刻阵塔已空,司马完和裴素云即刻动身,往右上角冲了出去,同时一面发掌,打掉所有阻碍。那些珠子立时一片爆破化成了漫天飞舞的炫亮粉末,但未对早已抽身而出的司马完和裴素云造成太大影响,反而阻碍了那些刺客的继续进攻。司马完和裴素云成功突围,二人刹那间择了个路立即逃走。 他们两个逃出场子以后,只是一路狂奔,像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必等谁似的,真正地发挥了逃也似的速度。但司马完远远回头一看,只见在场子正门前面尚有打斗,他这才想起原来刚才和裴素云进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在散步,不会是连累到了那人吧,那可做了孽,于是他又独自返回去,想要将那人给救出来。 要救出正门前那人很容易,因为在正门前看守的是杨刚这边派出的,武功花样都不是司马完的对手,司马完跳入他们的打斗圈三两下的就将那人给救了出来。 司马完拉着那人又一路狂奔,终于奔到一处有溪水河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两人松开了手各自歇息,好一会儿才能说话。 但这个人却并不是兰。司马完记得他与裴素云进去的时候大概是看到有个女子身形的人在不远处散步。而如今自己救出来的却是一个男子。 虽然此刻夜色暗淡,看不大清楚对方的容貌,但从衣着装束上可看出是个男子。 司马完不禁问道:“你是……” 那人温和回道:“在下秀女峰弟子。” 又道:“多谢兄台相救。” 他说着口中又发出了轻微的痛楚之声,原来他的手臂手了伤,被人划了一刀。 司马完没想到这是一个秀女峰的人,但又觉得正好,便道:“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也没错。”那人自然不明白他的话,他也不需要那人明白得很,只又道:“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人却实在不明白,但他知道今夜的事情大抵是个误会,就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伤口很疼。 司马完便替他检查伤口,只道是小伤,但血流不断,于是拉了他到河边清洗,又掏出一块布巾替他包扎。 那人更感激司马完了,但听司马完说道:“我身上没别的布巾给你包扎,只这一块,却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给我的,秀女峰也是个名门正派,我信得过你,你回去以后,明日换了布巾,还烦请将我这块布巾稍作清洗,于明晚正正戌时送来这里,我到时会在这里等你。” 那人自然答应,又连声地对他道了谢,心中早已把他当成恩公,本想问他姓名,但见他黑衣蒙面,大抵也是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就不再多言。 司马完和他约好后,两人各自离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蓉。兰在找司马完,蓉却在找兰。蓉最后在青友会正门口找到了兰,那时兰正在被当做司马完的同伙遭到杨刚的人围住,打来打去的难以脱身,蓉便进去救她,她奋力杀出条出路,迫使兰先走了,自己留下来断后。 蓉今夜得了司马完相救与他为自己包上的那块布巾,心里暖融融的,虽才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与逃逸,本应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的,但她却一路异常的愉快。 等到回了客栈,夜已深,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她见自己的客房还亮着灯,有个身形焦急地走来走去,她知道一定是兰在等她。 蓉进了门与兰相见,兰终于放了心,险些欢呼出来,她真怕蓉回不来,正踌躇着要不要回去寻她。 蓉将自己的一番遭遇跟兰说了,但她隐去了要送还布巾那一段。兰只庆幸说道:“多亏得有那人相救!”半晌又不客气地说道:“但那人深夜穿了一身夜行服去青友会晃荡,料想也不是个好东西!” 蓉听了辩解道:“人家去干什么咱们管不着,但他能有救人之心,就是个好人,这总没错。” 但兰今夜偷溜出去见司马完,闯下了这大祸,虽有惊无险,可她再也不敢跟蓉理论那司马完的事了。她表面上将她与那司马完如何相识的事向蓉老实交代了一遍,并保证以后不再与司马完私下约会。 但她心底里另一面却暗想着明晚如何躲过蓉,再去见那司马完才行。 第二十二章身败名裂 司马完与蓉分别后,他想到了裴素云、骆夏那对可悲的男女。骆夏落在了杨刚手里,而裴素云还不知怎么样了。 此刻夜色正浓,月明星稀,鸣叫的乌鹊让司马完有些心烦,他一把撤下了蒙面的布巾,大踏步地在旷野上走着,突然就碰到了那对男女,裴素云和骆夏。 裴素云正搀扶着骆夏徐徐走来,此刻两人都将面上的布巾取下了。骆夏眼睛仍然瞎着,裴素云则看见了司马完。 她的心上人失而复得,她正微微地喘着气,如同大难过后,面色惨淡,却心中坦然。她见着了司马完,就停下了脚步,骆夏也微微察觉出了异样,正偏头探听前方是什么人。 司马完很惊讶,他方想问话,那裴素云却先露出个艰难的笑容,说道:“总算见着你了,今晚上真是连累了公子。对了,你要办的事可办得了。” 司马完只是朝骆夏看去,他心中有疑惑,但仍旧答道:“我的不过是桩小事,早已办好。” 骆夏此时说道:“那么你是早已办好了你的事,后来根本不必返回来救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马完朗声说道:“是,我是不必返回去救你。但觉救你一命,也未尝不可,我可怜你罢了。” 骆夏听了可生气,道:“谁要你可怜了。” 裴素云听着着急。 司马完道:“我不止可怜你,我还可怜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叫我看着一个这样的女子为了一个可怜的男人放弃了一切,却还等不回那个男人,我怪于心不忍。” 这下骆夏只道了个“你”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司马完却一股脑儿又问道:“你后来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裴素云按了按骆夏的手臂,示意他说出来。 骆夏才道:“我早就脱险了,在你们来之前。” 原来他并没有落入杨刚的手里。 骆夏道:“就在我被困得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将那宝剑往上空扔了一道,那一道使尽了我最后的力气,虽威力不小,但真正使得我冲出来的是那些人对宝剑的畏惧,他们大概是以为那剑有什么洪荒之力,纷纷退开数丈远,我才得了空隙,感应着扔出宝剑的方向追了出去,等我将宝剑再握回手中时,也早已离开了那阵仗,但我什么也瞧不见,并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走。这个时候我听到从一处地方有清晰的琴声传来,那琴声于寂寂夜空中响彻一方,好似特地来指引我的明灯,我于是跟随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而去,一路畅通无阻,将身后的人远远甩脱,最后我来到一个地方,这个时候琴声早已停了,我能感到弹琴之人就坐在我面前。” “他对我说,请交出你的宝剑吧,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救了你一命,你拿这剑来换吧。” 骆夏继续说道:“我听不出他的声音是谁,但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救了我一命,我应当给他那宝剑。我于是将宝剑交给了他,他便走了。我独**索着,赶着路,后来就遇上了她。” 没想到骆夏既然是这样脱险的,真是奇迹。 又或者说有人专门在外坐等收渔翁之利,只为了得他那宝剑。不管怎样,于骆夏而言今夜是个失败的夜晚,剑没得到手,最后还弄了个眼瞎。 好在眼瞎还可以治好,剑没了还可以再找,只要人活着,就会有盼头。 裴素云倒是心满意足,而司马完仍在思忖:最后得剑的到底是谁呢。 骆夏仿佛知道司马完在想什么,道:“不管谁得了那剑也罢,我总算握过那剑,也知道那剑的滋味——平平无奇,想来没什么大用,只能说其中或许有别的奥妙吧。” 裴素云忍不住提道:“但你回去以后可不好交代。” 骆夏却道:“我也从来没担保过我一定能拿得回那剑。” 这才叫裴素云放了心。 司马完道:“试过那剑的人都知道它的平平无奇,我虽没拿过那剑,但那剑在招呼我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半点特别的威力,想来咱们盗剑都是受了别人托付,实则没半点兴趣。” 但司马完是受谁托付,他们也不想管,现下应该是要互相别过的时候了,裴素云冲司马完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虽不定能再见,得个名字作为感激挂念,也无不可。” 司马完便抱了一拳,说道:“在下司马完。” 裴素云看了看骆夏,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对司马完道:“他叫骆夏。” 双方只是简单介绍一句,没有夹带任何出处,仿佛没有必要。 或者说各自都想埋藏自己隐晦的身世。 然后双方就从各自的对面走过,擦了肩,告了辞。 今夜过后,裴素云和骆夏就要远远离开此地,司马完自然也是,他们要走,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停留的事物。但司马完仍然要取回他的那块布巾,他怎么也忘不了这个事,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本不该就那样帮助别人,但他总就是那样帮助了别人。 次日青友会宣告出一个重大消息和一个无比惊人的消息。重大消息是,青友会停了,大家可以各自回家了。无比惊人的消息就是,红颜宝剑被盗了。 这一天各路武林青年又纷纷攘攘地挤到青友会时,却发现台上空空如也,宝剑什么也看不到了。连红颜的主人都缺了席。 杨刚独自出来主持会场,他将那两件大事与一众青年才俊说了。同时深表遗憾,红颜主人一病不起,自己实难推责。 众人虽惊且讶,却纷纷表示一定要配合杨主事找出遗失的宝剑。 就在大家义愤填膺地呼喊着要找到那个盗剑之人时,杨刚却发话了,他大声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有眉目了。” 众人一时都停下了激动,还屏住了呼吸,杨刚虽然失了宝剑,但却一下子又找到了眉目,不管怎么说,大家认为他还真是可以。 杨刚道:“大伙儿不必着急,是这样的。昨夜前来盗剑的人有好几个,但其中有一个人在走的时候,掉下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标志着此人的身份,至关重要,只要我一亮出来,并朗声宣读解释,大家就会知道,那盗剑的来者何人。”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裸的线索呐。 望着大家燃爆的热情,杨刚却立时卖了关子。他道:“这关系到那人门派的大事,我这边给出一天的时间,让他自动自首,我就不公布出来,咱们私底下解决了。这一天过去,如果此人不来自首,那么我就要他以及他的门派身败名裂!” 第二十三章就像做了一场梦 蓉、兰和徐鼎声三人今天却并没有去青友会,他们正约好了要一同去查看裴素云的厢房。这个时候的客栈里基本上空无一人,正是很好活动的时候。但他们不知道,其实裴素云今天一大早就把厢房中的尸体搬走了,而且还退了房。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去晚了。 蓉知道许多事,但现下毫无证据,她不便说,也并不准备说了。 三人无功而返,百无聊赖正想着要不要去青友会逛逛,这时候却看到众多青年才俊回来了,一时间在蓉和兰下榻的这家客栈里吵吵嚷嚷的。 徐鼎声挤进这些人中问明了情况,才知道红颜宝剑遗失,杨刚给了一天时间等盗剑的前去自首。 他见出了这大事,便与兰和蓉别过,匆匆地赶回自己落脚的客栈去找他的那些同门去了。 蓉和兰知道了这个事后暗暗有些后怕,她二人连忙回了自己房间合计。 她们认为昨晚她们去过了青友会,并意外地卷入了打斗中,虽想来那些交手的人和自己不熟,大晚上的应也瞧不清自己容貌,料想这事绝不可能牵扯到自己门派。但毕竟她二人真真实实地跟杨刚的手下打过架了,难免心头一阵担忧。 如果追究起来,说散步去到那里似乎是不可信的。 兰十分懊恼,她想若不是受了司马完所去的那个方向的索引,她也绝不会走到青友会场子的那头去,想来司马完昨晚与她分别的时候如若不是走的那个方向该多好。 兰却想不到,司马完当然是走的那个方向,他本来就是要去盗剑的。 蓉虽知道昨晚救她的那人与盗剑的事绝脱不了干系,但她却一点不在意,只是追问兰道:“你昨晚怎么会去到青友会那里,是不是去找那司马完。这么说,你那司马完公子走的是那青友会的方向,要是这样,我看那司马完公子存有盗剑的嫌疑。” 兰直跳起来,分辨道:“司马完公子怎么会去做那种事呢,他在青友会上试剑的时候,连那宝剑都没得碰到,就甘心下去了,我看他根本对那宝剑不是很感兴趣。” 蓉摇了摇头,道:“我怕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兰不服,又道:“我看昨晚救你那恩公才是盗剑的,那没错的。” 蓉道:“就算他是那盗剑的,也没什么奇怪,和他救下了我,这是两回事,也许那司马完和他是一伙呢。”她这话说得十分中肯,但就没想过,那两人是同一人。 两人讨论来议论去,过了半天以后都认为怎么算也不会扯到她们的头上,那些人绝记不得她们是谁,况且杨刚又说是捡到了人家留下的一件东西,她们可自信没什么东西掉下了。 那说的绝不会是她们。 蓉心底下琢磨着,那盗剑的应该是裴素云,而且她正退房走了,这很可疑。说不定是裴素云掉下什么东西了,因沧海派是大派,杨刚才特意给了一天时间,令她回去自首,这是说得过去的。 这样想着,蓉再也没什么顾虑,计划和兰明日一大早便跟着众人前往青友会看看情况。 但就在今晚,这两个姑娘,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她们暂且不管明日将会发生什么,她们认为今晚的事情才比较重要。 蓉洗干净了那布巾,稍微晾了晾,好生包好,等到接近约定的时间就悄然出了门。 但她并没有直接去到昨晚约定的那个地方,而是先择了个地方,换上了女装。在她的心中,已是无比地敬重那位恩公,在那人面前她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了表示尊重,她要以真实的身份相见。尽管或许人家也并不在意。 她其实是男是女,对司马完而言是并没有分别的。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又正是她这想太多,令场面一度又发生了变化。 当天晚上,时间在正正戌时,夜色清晰,月色明朗,潺潺的溪水边早已站着等候在那里的司马完。 未免暴露身份,他仍然穿着一身的夜行服,蒙着面,但掩不住的飒爽英姿。 他对着溪水出神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百无聊赖。但他的听觉依旧很灵敏,自背后传来一丝丝轻微的走动声,他便立时回过身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淡青色纱衣的女子,她眉清目秀,正含着一丝浅笑,出现在离自己好几步开外的地方,正有些着急而又企盼地冲自己招了招手,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同自己说。 她就像一个老熟人一样,但却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现在正是到了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候,他们一定要相触了。 没错,是她。 司马完一阵感动,手心微颤,那个女子,她的脸庞并不十分美丽,身材也并不十分婀娜,但那鼻子、眉毛、眼睛、嘴唇,那算得上明朗秀气的五官,不正是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女孩么。 甚至不必说一模一样,分明一人,不可分割。 他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那样迎了上去,一下子就接住了那女子的手,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方布巾。 原来蓉的样貌和他梦中的那个姑娘丝毫不差。 蓉不明所以,忙把那布巾推到他手里,然后脱出手来,有些发慌,说道:“这是你的布巾,多谢了。” 司马完反倒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手中的布巾,方才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昨晚那人,她是来还布巾的。 如同大梦初醒,司马完却更高兴了,梦醒以后仍是真,他真的在世上找到了那个梦中的女孩。 他忙一把扯下了他脸上蒙着的布巾,以真面目相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蓉见了他的面目,大惊,她险些退了一步,仔细再看了看,诧道:“你是那司马完公子。” 她以前见他在台上和兰试剑,虽然觉得他风度翩翩,气宇非凡,却没什么好感,只怕是登徒浪子,想打兰的主意。 但这番见了,却正觉得那些风度翩翩、气宇非凡的外在形象和那仗义相救、武功卓绝的人物内在暗合了。 蓉心情激动,慌忙答道:“我叫蓉,是兰的二师姐。我之前怕她孤身在外,遇人不淑,特地乔装打扮,陪伴她左右。” 司马完才不管这些,他心中默念了几遍蓉的名字,只跟那梦中的姑娘说道,原来你叫蓉。 蓉知道他是司马完,本来应有许多好奇,但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像星星一样的闪烁,分外好看,却又很是叫人尴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毕竟自己也不是绝世美女。 她于是整了整姿态,不敢正眼看他,只别过眼神,说道:“不管你是谁,昨晚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现下还了布巾,我也该告辞了。” 她原本还想很郑重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并对他进行一番叮嘱,想祝他日后平安大吉什么的,但现下她什么也说不出了,就这么告辞了吧。 她方要转身离去,司马完却并不觉得她是要走了,也并不觉得要她走了,还对着她一阵说道:“我是雨露风铃人,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回风铃寨看看。我家那边很不错!” 这,哪有邀约那么快的,蓉都惊呆了,觉得许多怪异的情感一下子堵到了胸口,她更说不出话了。 她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又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慌忙地说道:“司马公子,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吧。” 她说完一股脑儿疾步离去,头也不敢回。 她是真的想走,但走了一阵子见司马完并没有追来,心下又有些失落。她慌慌张张地赶去换回衣服,穿上了男装,她才觉得心跳不那么快了,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就像做了一场梦,只是醒过来很久以后还是很感动。 第二十四章剑刺王礼乔 司马完从溪水边走后,一直沉浸在方才那如梦似幻的相逢中,他竟然真的在这世上遇到了梦中人,实在不得不叫他引以为震撼。 他肩上虽然还有许多担子要挑,但他是个生性爽朗的人,遇到了挚爱的人,他一定会抽个时间,放开一切去找她的。 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很快就去换了衣裳,并赶到了与兰相约的地点。他还记得,他和兰之前的改约,他也一定要来瞧瞧这个女孩,同她说清楚。 兰早已等候在小凉亭子里,她正翘首以盼,远远地发觉有人来了心中激动,还未看清就高声问道:“是谁在哪里。” 待那人走近了,看清是司马完,她一下子又害羞了,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同时发觉他有些走神。 兰想了想,忽然就变得成熟了,她端坐下来,静待司马完走上这亭子来。 司马完很快走了上来,他看了看端坐着的兰,自己也在她对面正襟坐了下来,一切都很合礼数。 兰都快以为这是在相亲了,而且仿佛快成了。 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看司马完,开口说道:“司马公子,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表白。” 这件事她酝酿了很久,此刻真要说出来,也不大紧张了。 司马完倒没有怎么再看她,他略微想了一下,还未等兰再说话,他就淡淡说道:“兰姑娘,我想你来找我,是想找个伴侣吧。” 他竟然十分平淡地就说穿了。兰真是像发现什么奇迹一样,睁大了眼睛,想再把他瞧得仔细些,仿佛没听清他的话似的。 顷刻兰又释怀了,他倒先说开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这么想的。 兰激动了,她怕这思想会错,急忙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司马完知道一定要叫她伤心了,就坦白说道:“我不是这么想的。” “兰姑娘,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司马完十分肯定地补充道。 兰如同掉入了一个冰窟窿,她却没有什么大动作,只端坐着,仿佛被冻住了,呆滞了半晌,好像自语说道:“约迟了么。” 司马完立即解释道:“并不是,你还记得我在亢仟老前辈面前提起过的那个姑娘么。我一直深爱着她,我不会再接受其他人。” 兰这才被解冻了般,说道:“你是说那个梦中的姑娘。”这她很能接受,不过是个不存在的虚像嘛。 兰道:“可那不过是梦里的,并不存在于这世上,你怎么能当真呢。” 确定不需要在现实中找一个么。 司马完见她状态似乎恢复得很好,淡然地笑了笑,道:“她虽然在梦里,但也一定在世上,我很快就会去找她。” 兰闻言心里一紧,忙又问道:“她是谁,她在哪儿。” 司马完眼神一时深邃起来,道:“不管她在哪儿,我也一定去找她,我很快就会去了。” 他说完不等兰再说什么,刷地一下站起来,对兰点了点头,眼神中示意出十分的坚定,表示约会到此,一切都说开了,说完了,结束了,他要走了。 他于是转身走了。 “兰姑娘,你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能给你带来一切你所企盼的如意之人。” 兰忽如大梦初醒,她一个弹跳起来,循着那声音和背影望去,发觉他已走远了。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相比之昨晚的失落,兰今晚的内心是空荡的,空到让她意识到她原本什么也没有,还谈不上失落。 她也不知她是怎么走回来的,等走到房门口,她竟看到客栈的曾小姐和蓉正在她桌子上张罗了许多好吃的,她们这是在做宵夜? 兰忽然觉得这正是自己伤心绝对的时候,应独自相处,她们两个在这里瞎搞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有人热情地走上来招呼自己,她突然忍不住一下子哗啦地就哭了出来,一头栽进那人怀里。 那人正是曾小姐,她可高兴了。她觉得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如今这小师妹可得好好关怀一下。 蓉看着曾小姐那高兴的模样,只觉事情越来越往坏处发展,但她又无法阻止曾小姐三番四次地来找自己。 曾小姐一瞧兰这情状便知得到一二,她一阵安慰兰,说道:“你是又去找那司马公子了吧,嗨呀,咱们国家地大物博的,你何必单恋那一人,明日我就给你介绍几个上好的看看。” 蓉也明白了几分,心里头突然生出十分复杂的滋味,惹得她一时竟不敢上前去安慰兰。曾小姐看她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以为她不懂怎么安慰人,便自己一人把兰拉到那床上去坐着。 蓉索性就留着曾小姐在这里安慰兰了,她自己独自坐到桌边默默地吃了些宵夜,心中很不安生。 有人正谈笑着走过这里,看到房门开处里面传出一阵嘤嘤的哭声,便停了下来朝里张望,那人好像与兰相熟,只看了她侧身倚在床边的身形,就认出了她,顿时叫道:“哟,这不是秀女峰的姑娘么,怎么哭得那么伤心,不会宝剑是你盗的吧,现在承受不住心里压力,在这儿哭呢。” 这人正是涌潮的那名弟子,与兰比解穴的手下败将。 他的名字叫王礼乔,他还在跟兰生气。他虽不住这客栈,却跟了门人弟子到处窜,找相识的谈天说地。 尤其是这一日大家都在议论那个关于自首的事。 很多人都各处游走张望,评论着看哪个人像盗贼。 可惜他今晚糟了,他碰上的是曾小姐,那曾小姐也是个嘴巴利索的家伙,她只抬头看了一眼王礼乔,便很快地走了过来,冲他眨眼一笑,问道:“公子哪位。” 王礼乔见这小姐来了,才企盼留点好感给她,也眨了个眼睛道:“在下王礼乔。” 曾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尖声说道:“王礼乔,往里瞧,我说谁怎么净瞎往里瞧,原来是个命中注定爱乱瞄的主儿,真是作孽呀。” 王礼乔顿时很生气,但他又不能打她,只好一时憋着气,说道:“这小姐生的标志,小嘴儿却不能饶人,缺德极了呢。你们大开这房门,还在里边哭,就免不得要叫人笑话。况且,我质疑她有心理压力那也没错。她心理没啥问题,她哭什么。如今碰上宝剑遗失,我联想一下,也不是没她那偷盗的可能。” 什么,哭一两声还被冤枉上偷盗了。兰一下子跳了起来,由悲伤而转化成了一种愤怒,她突然提起剑就冲了出来,一剑刺向了王礼乔。吓得那曾小姐是急忙走开,钻到了蓉的怀中。 蓉放开曾小姐,就要前去阻止,兰却回头说道:“你别管,这事儿我自己解决。” 蓉突然被兰震住了,这家伙化悲伤为震怒,此刻又化震怒为力量了。 但兰其实也没多少力量,她是打不过涌潮那弟子的。但涌潮弟子却感到来得正好,就想与她打上一架,她以为她愤怒,实际上涌潮的王礼乔比她还怒。他已是憋着一口气很久了,一直没得出,如今就出了吧。 第二十五章只想寻个安静 兰朝王礼乔凶狠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占了上风,把站在门口那局促之地的王礼乔给逼出了门外,兰随后就展开了繁密的攻击,一路追打过去,走道之人纷纷避让,一时间这里成了这两个人的追逐场。 王礼乔今夜出来逛没带剑,但这种热闹场面,自然有好事者给他扔来一把剑。 哦不,是很多把。 他初始接过一把,但想了想又扔掉了,他自认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失了面子,也自认为可以徒手与她周旋,这样才能让涌潮派出尽风头。 可是周围的人却总以为他扔了那剑是嫌弃那剑不够好,于是更多的好事者给他扔来了更多的剑,这就很尴尬了。 受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好意的干扰,王礼乔光忙着招呼那些剑,几乎无暇顾及朝他穷追猛打的兰,他情急之下被逼得跳了楼。 他往楼下中庭纵身退去,脚底踏着空,飘飘荡荡地,同时还要顾及了从四方继续扔过来的剑,这让他往下坠去的时候差点重心不稳。 兰却全力以赴向他追去,手中的剑朝他伸得笔直,她纵身一跃就奔出了栏杆,杀气腾腾地一路从上方追到了楼下中庭。 王礼乔想,待得下到宽阔的中庭上,一定要叫那小姑娘好看。 当两个落到中庭上来时,剑器也落了一地,这个时候兰却也将手中的剑一扔,随即摆了个赤手空拳的姿态,仿佛在宣告要公平公正。 蓉也赶到了楼下,但她现在不好再出来干涉了,这两个人赤手空拳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显出了公平公正,蓉再干预,就要丢了门派的脸了。 曾小姐亦陪在她的身旁,但她并不焦急,因为她看来看去发现那两个人好像都不打算动手。 涌潮那王礼乔在等兰动手,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可不好朝一个姑娘先出招。 但兰却在等王礼乔动手,她想的是,先前自己一路追杀他似的,占尽了先机,大家都瞧看到了,现在可不得让他先出招,这才合乎一个门派的礼节。 现在的兰已是冷静多了。因为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打他不过。门派的名声和自己的私人感情相比起来,自己的那点子破事实在不值一提。 但她也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因这人着实可恨,即便打不过他,也要当众教训一下他,她已对此人实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然而这半天过去了,两个还是没有动手,把周围的人都急坏了。 大家通过一番口耳相传也都知道这两人是因为一些口角而发生的这场不愉快,然而具体是吵了些什么,他们也不大懂,于是这样僵持一阵,有人问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王礼乔平直地说道。 众人皆道:“你不要乱说。”这是有点瞎扯了。 然而王礼乔又道:“我先前看她哭得伤心,认为是她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大胆猜测她是盗了那红颜宝剑造成的心理负担。红颜宝剑世间罕有,我等都是为了宝剑而来,如果真的是她盗的,我揭开了这一切,能使盗剑的事水落石出,就能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话说得蓉都沉不住气了,她开口催促王礼乔道:“你不要乱说了,赶紧放马过去吧。” 王礼乔当然不放,他心道让我放马过去容易,但还是让她先放过来才好。 曾小姐这时候想了想,就走了上去,当众说道:“要是说到盗剑,这事儿等明日一到,一切自会揭晓,今晚又何必急着打这一架。那大名鼎鼎的杨刚都有了答案了,还何须劳烦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来张罗,这不是在跟杨刚抢风头吗。等明日杨刚亲自把一切揭晓了,你们再一齐去找那盗剑的兴师问罪才对呀。” 这曾小姐不过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并非江湖中人,她听闻了江湖上的事,却没当回事,并在说到杨刚的时候,还直呼了大名,如若换做其他晚辈,当众这样说话,一定也要尊称一声杨主事。大家看她一个小姐家都站出来说了话,言语虽过于直白,但还算中肯,连一个客栈的小姐都发表了自己的真知灼见,众人再怂恿着胡搅蛮缠就不对了,于是江湖人士围观的就纷纷都撤了,反正看那两人毕竟也没打起来。 僵持了半天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王礼乔很失落,他认真地检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有点剑走偏锋了,才落得这样一个草草收场。 这一次没解了心中沉积已久的怨气,王礼乔虽然不舒服,但他意外的替门派争来了另一个美名。因为他谁的剑也没要,大家之后一直议论纷纷,认为涌潮是大派,高攀不起,人家压根看不上其他门派的剑。 大家的着重点都放在了高攀不起,而并没有人觉得王礼乔在耍大牌。 王礼乔心中没来由的就飘飘然,原来有的时候坚持己见,还是有点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但他没高兴多久,就见曾小姐对他堆满了笑容的走来,她问他要赔偿费。 王礼乔看出来了,这曾小姐是个人精儿,银子是免不了的了,他付了钱后又问道:“那秀女峰的姑娘不用给么,此事说是我挑起来的也成,说是她挑起来的也成呢。” 曾小姐笑得越发灿烂了,低声与他道:“她呀,也是我未来的妹子呢。” 王礼乔闻言瞧了旁边的蓉一眼,瞬间就懂了似的,叹了口气,说道:“此番前来,合着就我一人没寻得个伴儿。”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兰却突然发了疯似地以一个很快的速度奔上来朝王礼乔背后打了一掌,那一掌十分火辣,把王礼乔打得个措手不及,他应声吃了个痛,“啊呀”叫着就打了个颤,简直不可置信了。 她还背后偷袭。因她实在讨厌这个人,必须要出手弄他两下,才解气。 兰这一招得逞飞快地越过了王礼乔就跑出了门外,她不想再与王礼乔纠缠下去,她此刻打着了王礼乔已心满意足,她马上要去找一个地方,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独自地呆上一会儿,就知足了。 毕竟她原本是在为那一个人而哭泣。 第二十六章揭晓的真相 兰伤心也就伤心了,伤心完了她还是要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太阳也还是要照常升起的,她也还是要跟着众人去青友会那头看情况的。今天可是一切即将揭晓的日子,已经过了一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跟杨刚自首,大家都挤着赶着去看杨刚怎么向众人交代。 蓉和兰只道估计今天过去,江湖上即将掀起一阵风波,她们就该好好回秀女峰上呆着了,毕竟外面太乱,不适合再呆下去了。 然而到了那里,除了一众江湖人士闹哄哄之外,杨刚站在台子上,那台子上面倒一切风平浪静,那杨刚更是面容沉静,毫无一丝波澜。 大家就都安静了一下,静等他的说话。 杨刚对众人道:“已经过了一天了,然而那贼并没有来同我自首,失望之余,我只好将他的来历公布出来。今天,就是他们身败名裂的日子了。” “我已仁至义尽,我一旦将我知道的事公布出来,后续事态的发展,就不可控了,我杨某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宝剑既已失去,我自当向红颜主人负责,而那盗剑的也得要付出非一般的代价。” “是,要他们付出非一般的代价!” “杨主事,您撒开了讲出来吧,那盗剑的到底是谁。” 场面一度有些不好控制,有些人急于要知道答案,连对杨刚讲话都失了礼貌。 杨刚仍然十分沉着,他着人拿过一样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一块令牌,放在阳光底下金光闪闪,无比刺目,但又十分小巧。 众人看了想到便是那贼人落下的物品,顿时一片惊叫起来。因为很多人都会联想到那大名鼎鼎的柳暗门下。柳暗向来高雅,仙气,那令牌远远看上去精致袖珍,有点柳暗一股子讲究神气的味道。但柳暗可是江湖最有名的三大派之一,如果是柳暗的人干的,这……真的会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动的。 大家伙儿想到这里的,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并且众人一方面还在担心,不管是哪一路人马干的,倘若真是一名门望族,人家固然会身败名裂,然而那又是你杨刚能惹得起的,最后估计真得是让江湖众人替这红颜主人合伙去讨个公道了。 有些人是这样想,有些人是那样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一时间只是看了看那令牌,大伙儿都已经聒噪得像牛蛙一样了,场面又一度要失控。 连柳暗的可能都坐不住了,他们也隐隐觉得那令牌有些神似自己门派的,但料想那绝不是自己门派的,但又怕是门中哪个弟子的令牌刚好造得别样了些,刚好就是那一块,就糟了。 其实那令牌不仅是貌似柳暗的,还貌似很多别的门派的,没落到个人的手里,光这样远看是看不出个真章来的。 蓉只觉得那盗剑的肯定有裴素云的份儿,但她一时看那令牌却联想不起跟裴素云有关的任何事物,反倒觉得跟自己门派的令牌也很像。 但她始终认为,裴素云逃不脱干系,毕竟杨刚早已内部知晓了裴素云是盗剑同谋之一。 杨刚终于拿起了那块令牌,说道:“这块令牌就是那些人落下的物品,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他们的出处。” 话讲到这里,大家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牛蛙消失了。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只有风微微吹过耳畔的声音,人们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这种感觉十分美好,世界都安静了。 江湖需要八卦,但也需要片刻的安宁。 大家紧盯着杨刚微动的嘴唇,只见他揭晓真相般说道:“是秀女峰的。” 哗,之前的安静仿佛又成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此刻人群中爆发出如狂风骤雨般的哗然之声。 兰和蓉感到快要把她们二人淹没了。她们脑子一片空,她们既没有月的机智勇敢,也没有月的卓绝武功,更没有月的沉着冷静。 她们彻底不知所措了。 蓉深深地感到这应是个深深的误会吧。 兰深深地感到这应是在开个玩笑吧。 但片刻之后,她们知道这绝不是的,因为她们很快被簇拥着推上了台子。 很多人甚至在推她们上去的时候也掺和着不肯下来,想要露个脸还是怎么的,直到被杨刚的手下都赶了下去才作罢。 上到了那台子上,两女反而心静了许多。兰接过杨刚的那令牌看了个仔细,不由失声叫道:“这是我掉下的。” 她已亲自承认了,台下场面又一度要失控。 蓉听了着急,但她只是匆匆看了那牌子一眼,也认出那是秀女峰的令牌没错。她不由问兰道:“是你丢的吗。”她很想问“是你那晚丢的吗”,但事到如今,她仍然不愿意承认她们那晚去过青友会门口。 兰明白她的意思,慌忙地摇了摇头,道:“是我早就丢了的,在我出峰没多久后,在你跟上来以前我就丢了的。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但认为丢在出峰路上没多大关系,想来也不妨事,回去再办一块就好。” 兰知道这是中计了,此间深有问题,她远在出峰路上弄丢的令牌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青友会中,一点儿都不应该。肯定遭人暗算了。 她顿时满脑子回忆,虽一时想不得什么,但肯定地对杨刚说道:“杨主事,这牌子的确是我的,但我早已弄丢了,并不是如今才弄丢的,我定是遭人陷害了。” 又道:“就凭我的功夫,我可还没有闯那青友会盗剑的本事,你可要明察啊。” “此事关系到我秀女峰的名声,我师妹句句属实,还望杨主事明察。” 蓉亦连忙说道。 杨刚其实也很郁闷,明明提前知道了是那裴素云,怎么顷刻间又换成了秀女峰,就目前秀女峰的这两个人,他都觉得不是个事儿,要是他们参与了盗剑,那只能说是同谋很厉害了,但他仍然有些想不通。 但又的确是捡到了他们这令牌,要不照实拿出来,他对谁都不好交代。 他想无所谓了,这事儿肯定跟裴素云脱不了干系,之前秀女峰那小丫头和裴素云又十分交好,如今被扯上关系了,这怪得了谁。 指不定就是那裴素云给害的。 杨刚虽想揪出的是那裴素云,但他一时又没有证据,却免不得提点那个兰,说道:“你之前跟谁走得近了,你自己不清楚么,要是遭人陷害,也该心中明白几分。” “是陷害还是同谋,你心中好好思量。”杨刚补充说道。 眼见杨刚这般冷然,蓉预感大事不好,只怕今日难逃其咎。 兰却还在认真说道:“我只跟那沧海派的裴师姐走得近,但也是在来了虚虞之后,可我在来虚虞之前就已经丢了那牌子,此事与裴师姐绝然没有关系。” 杨刚听了可生气,还想引导她揪出那个裴素云,可她却一点儿不开窍。 蓉虽认为盗剑的应该有裴素云,但她亦不认为是裴素云嫁祸了秀女峰,但如今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她根本也无从辩解,只是干着急。 兰见杨刚已不爱搭理自己的模样,也很着急,索性道:“反正我没盗过那宝剑,你若不明察,便从我身上找吧,任凭你怎么费劲儿也是找不到。” 蓉拉了拉兰,上前一步对杨刚说道:“杨主事,我们绝无半句虚言,一切都是误会,我们也愿意留下来配合你们查明真相。” 台下众人虽看着热闹,却不是傻瓜,他们想如果是秀女峰的盗了那剑,或者参与了那盗剑,此刻怎的还会来这青友会上看热闹。 但谁又知道呢,这天下的事还当真不好说,毕竟牌子都被捡到了,就算是被冤枉的,也推不开多少责任,肯定也不能让他们今日就走了。 谁也不会答应的。 但蓉倒献上几分聪明,要自愿留下来。 可众人也不吃她那一套,当即有人道:“我猜她们的同谋肯定又是别的哪一路的,如今盗得剑推了他们出来顶替,也不奇怪。只要他们肯说出同谋者的出处,大家日后虽嫌恶秀女峰,却也不会再上秀女峰声讨,如若不然,交不出宝剑,以后大家只能找上秀女峰了。” “秀女峰的人还真是不干净。”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随着奚落与嘲笑声四起,蓉和兰陷入一片绝望之地。 第二十七章全世界都不能比 鉴于秀女峰这两个人怎么也不肯承认是盗剑的同谋,只愿意留下来配合调查,大家都被他们的此种态度气坏了。 本来还有许多人对他们是不是同谋还持有怀疑态度,但如今见这二人太嚣张,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把他们当盗剑的看了。 严刑拷打、逼供这些都不是正派应用的手段,但许多人已是在脑海中排练了一遍。然而大家也只能是出出主意,毕竟杨刚在这儿,他才是主事的。 按杨刚个人来说,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做。他于是对着兰、蓉二人分别击出两掌,他这两掌力道既雄浑,速度又快,关键是出人意表,兰、蓉尚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他击中了肩头,二人应声往后退去。 兰、蓉受了杨刚的掌力,瞬间清醒过来,纷纷运功护住身子,一面不断地后退一面缓缓卸掉杨刚的掌力所带来的冲击力。 最后她们停歇下来的时候已是退到了那台子下,人群中众人纷纷散开,她们就落了下来,四周腾出了一片空地。秀女峰的功夫还是极好的,没使她们倒下,她们只是险些站不稳。 但两人咳嗽了两下,应受了点内伤,但没咳出血来,不错了。 杨刚站在那台子上,远远冲大家说道:“我如今试这两人的功夫,还远远不是那些盗贼的水平。令牌捡到的地方,就是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这台子前。前晚进来这台子前的盗贼一共有三人,武功卓绝,水平远在这两个秀女峰的弟子之上,但他们又的确掉了那令牌在这儿。令牌又的确是这秀女峰的,无论如何秀女峰都脱不了干系,肯定与那些盗剑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这样吧。” 他说着眼睛犀利地看向二人,道:“我放你们回秀女峰去,回去以后转告你们掌门,我杨某人于下个月十八日会亲自上峰去找你们要剑,倘若那个时候秀女峰交不出红颜宝剑,一场恶战就在所难免了。” 杨刚这话一出等于是下了战书,做了决定,群情激动,围在四周的一干人等亦纷纷表态届时会一齐助力上秀女峰为正义而战。 秀女峰立刻成为了众矢之的,兰、蓉倍感焦虑,这次出峰既然摊上了这么大的事儿,回去都不知道怎么跟月交代了。 她们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受了杨刚的那掌还十分难受,不免又咳了几下,恍恍惚惚地还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然而群情激动着,却很难平静下来,虽说是下个月十八日才要登峰声讨秀女峰,但如今就这样要放走这两个秀女峰的人,大伙儿一时都挪不开身子,不大乐意让道呢。 这时候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清亮的说话声:“这杨主事方才所使的可是小砂掌呢,小砂掌用赤烈的热砂来练,含有砂毒,这两人如今只怕连咳嗽都带了毒了。” 这一句说话顿时把大伙儿给惊得,众人登时吓退了无数步,稀稀疏疏地就分开了一条道来,兰和蓉便沿着那放宽的道走了出去。 那人群中说这话的人也悄然地跟着出了这场子。 杨刚所使的并不是小砂掌,也没什么毒性,他看见了这个变故,心中只是淡淡地嘲笑道:“雕虫小技。”并没有声张。 待得走到门口,兰和蓉再走出几步,就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二人身边,帘子撩开处,探出一个头来,那人说道:“快上车吧,我送你们走。” 兰和蓉脑子昏昏沉沉,虽感惊讶,却不想再思考了,便由着那人下了马车来将她们拉了上去。 马车很快驶离了这里,行使得很快,不消一会儿便驶出了小镇,朝着秀女峰的方向奔去了。 兰和蓉上了车,两个靠在一起感到身心俱疲,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但此去秀女峰是很远的,要赶好几天的路,那人只是在她们精神好转的时候将她们在途中放了下来,安排她们改换了马车,就与她们分别了。 等那人走后,兰才恍然大悟般地惊叫起来,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她出峰后碰上的那个途中停下马车来与她说话的大姐。 这样一想就越来越感惊奇了,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时与兰说话时候盗走她身上令牌的人。不然她又怎会料得她们会出事,还特地赶来做这“好事”。 当兰想到这一层时,已经来不及追了,她十分之懊恼,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蠢牛,自出峰以来就没做过什么聪明的事,被人玩了一大圈。 现在还害得秀女峰身败名裂,陷入一片危机之中,真是越想越气,她万般的懊恼,眼中不知不觉地又充满了泪水。 蓉看着她那模样也很难过,亦很自责,倘若自己早点出峰去找兰,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她想自己一路陪伴兰而来,走了一遭,什么用也没有,如今什么祸事都没能阻挡;害怕她遇人不淑,被人勾去,却自己又与那“勾”她的人起了联系…… 蓉的心中也不好受,五味陈杂,她既担心秀女峰的安危,又担心兰,她如今连怎么安慰兰都不懂了,只悲伤地陪着她流了一会儿泪。 两人毕竟太嫩了,遇事不懂处理,担不了事儿,心里素质也不过硬,但哭好了她们还懂得赶紧上路要回峰。结果回了峰把这些事前前后后的讲给月听,她们十分的痛苦和自责,两人吧嗒一下就跪下来,准备受罚,而月却开怀大笑,觉得这一切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不值一提。 她反而更关心兰的身心健康。她得知兰此次出峰在青友会上遇到了中意的人,但那人却并没有中意她,月只道万事不可强求,她看兰回来以后为这事儿很抑郁,于是就打算张罗着安排一个花会,邀请秀女峰附近的优秀男青年过来赏花,从中为兰挑选一个更好的对象。 兰和蓉当即就震惊了,这个月超级牛啊,下个月十八日江湖上就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声讨秀女峰了,她既然还要张罗着搞什么花会,真是心情好得全世界都不能比。 兰只道花会就不搞了吧,在她的心里那司马完是谁也无法比拟的,他是如此的完美,他的魅力实在世间少有。 第二十八章一个美好的朋友 别的不说,秀女峰上花会是照常举办了。 月把附近称得上优秀的男青年都邀请了过来,这些人都多才多艺,而且爱好花草,也都不是江湖中人,在这些人眼中,秀女峰并不是一个什么江湖门派,而是一座灵秀而富含生机的大自然之所,是一个天然育花育草的绝世基地。 虽然江湖众人要声讨秀女峰的消息早就在江湖上传开了,但这丝毫对秀女峰的花会没有任何影响,秀女峰上仍然在大办特办花会。 这是一件盛事,但兰丝毫提不起热情,到了花会那天她是真正做到了走马观花。 按理说她已回到了秀女峰,秀女峰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和温度,阳光和雨露,朝霞和晚霞,鲜花和树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好的,却都没有能够滋润好兰那颗受伤的心,也无法平复她的心情。她终日行走在如此清新宜人的峰上,却还是整天司马完司马完的想个不停,看来她真是情窦初开,什么也挽不回来。 花会是在户外举行的,在秀女峰的主宫之前的草坪上摆了许多桌椅,桌子上放着水果清酒,各处自有花丛,一处处花丛不同一处处。那些花儿有娇美的,有冷艳的,有清香的,有芳甜的;花丛有高的有低的,有肥的有瘦的,有成排连接的,有四处分散的;花骨朵们有招蜂引蝶的,也有怡然自开的。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花花世界,又堪比天上的仙宫花园。在花会上,兰也一直游逛到下午,到那日头偏西的时候,阳光的颜色都出现焦黄的时候,她还是老大不高兴,正独自在一处晃着,却见月领来一个人。 这个人打扮得像个儒生,却没有儒生秀气,他皮肤暗沉,个头也高大,但眉眼间饱含了儒生的另一类性情:老实安稳。 他长得不很俊俏,却是个本分的人。而且看得出来,这类人理应有点什么一技之长,那就是他老实沉闷之下修炼出来的结果。 月似乎很中意他,领了他来到兰跟前令两人结识。 兰见他是个老实人,便笑笑与他道了个好,只随意聊了两句就走开了,那人也当真很老实,她还与他聊了两句,而他却一句也没和她聊,只是光听着她胡说。 那人见她走后却是像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也不乐于和女孩交际,他便择了一处没走过的地方逛逛,他身后还背着个竹篓,倒不怕叫人笑话,因这里的掌门说了可以带些喜欢的花草回去,他就把装花草的家伙都背上了。 他正看中了一株花,方想伸手去拿,却另有一只蝴蝶要飞过来和他抢,他拍了拍那蝴蝶,那蝴蝶就忽上忽下地飞腾起来,他的视线便被那只蝴蝶给搅乱了,他跟随蝴蝶看去,却看到一个明净如水的清丽女子,她穿着主淡青色的含有些许碎花的衣裳,刚好漫步过来,因注意到有人看她,便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视淡然一笑,便互相走近,打了个招呼。 他自我介绍道:“我叫罗琼生,是住在秀女峰附近清溪沟旁苇草庐里练术的。” 女子想想笑了,不由问道:“你是术士?这世上真有练术的吗。” 罗琼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就道:“还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女子这才说道:“我叫蓉,是掌门人的二师妹。” 罗琼生茅塞顿开般地说道:“哦,原是月掌门的二师妹,幸会幸会。” 蓉回了峰后也一直心情不怎么好,但倒是没有兰这么夸张。她现在碰到了这个术士,才来了几分兴致,问他道:“你究竟是怎么练术的,可以与我说说么。” 罗琼生则对她的印象好极了,他忙不迭地就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来,局促地引她来看里面的东西,都是些花花草草,然后说道:“术就是用这些来练的。” 蓉觉得颇有些神奇,越发地想知道具体细节,便邀了他一块找个坐处坐下,那人便向蓉十分专业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术学。 这个人说得很认真,相比于对这位女子的心仪,他更注重于他所长方面的学问,他说得极为仔细,也并不害怕有什么机密外泄,蓉听他将术娓娓道来也感到十分有趣,她想这个人是她认识和尚以后,又一个有些趣味的人,可以值得交个朋友。 听他说了半晌,停歇了一会儿,蓉与他聊起了些家常,她关怀地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些什么人。” 听了这一问,罗琼生心下有些叹息,他答道:“我家中已没什么人了。” 又道:“我从小跟随我母亲,从沧海那边颠肺流离过来,我母亲又把我交托给苇草庐里的师父,然后她就不知所踪了。” 蓉听了极为伤感,小心问道:“你父亲呢,为什么要跟母亲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罗琼生道:“我父亲和我母亲分开了,我还有个哥哥,我哥哥跟了我父亲留在沧海之地,我母亲就带我来了这边,他们为什么要分开,我当时还太小,记不清了。” 蓉安慰道:“你远方还是有父亲和兄长的。” 罗琼生摇了摇头,道:“我父母亲是决裂般的分开的,我跟随我母亲,我哥哥跟随我父亲,我们一个随了父姓,一个随了母姓,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关系断得有多彻底了。” 蓉听来也一阵叹息,又道:“你如今还是可以回去找你父亲和哥哥的。” 罗琼生又摇了摇头,道:“我母亲临走前要我答应她,永远也不要回沧海。” 蓉听来心下一片哗然,他这一家子当真奇怪,但见他提起这些事料想不会开心,便想着岔开话题。 蓉捻起一株花草,凝神看了看,突然问他道:“术的作用是什么。” 罗琼生望着她,想了想,神思一下回转过来,道:“术的作用无穷无尽,你是习武之人,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用术,术可以瞬间提高你的功力,使你武功大进,原来可以劈柴的力量,其后可以劈屋。” 蓉原本只是想随意聊聊,却没想到聊出了个惊人的奇迹,她满不可思议地道:“这样快的提高功力,真的好么。”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见效的快速提功法,功力自古以来就是要日积月累修炼而成。 然而罗琼生却坚定地说道:“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是维持的时间不能很长。但发挥功效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 蓉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年轻人,总算相信了他的话。 当夕阳最后一点身影都沉沦以后,整个秀女峰重归于平静,当天所有的来客都心满意足地归去了,那个叫罗琼生的术士也背上了满篓的花草,他还交到了一个美好的朋友,他满载而归,老实的他还在归途中唱起了歌儿,今天对于他而言是非常不错的一天。 第二十九章有点难以接受 还有几天就到十八号了,那个向秀女峰要剑的日子。 杨刚带着部下往秀女峰出发,此刻一行人出行在弯曲延绵的山路上,右侧陡峭的山壁边雾气袅袅,空气格外寒凉。 杨刚坐在一张十分霸气的四抬椅上,两旁有人给他高高地撑起了遮住头顶日光的布篷,那布篷看上去十分华美,大概只是个装饰物,毕竟这时候也没有太阳。 杨刚正在悠悠然地喝着茶,他寻思着到了秀女峰后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杨刚心里其实早已琢磨透,秀女峰那两小辈儿肯定是遭人陷害了,而他认为陷害他们的正是裴素云,他猜八九不离十是那裴素云盗走了宝剑,然而没有证据。 然而就算没有证据,他也用不着要来秀女峰的。秀女峰是问不到剑的,就算把峰上的人全杀了,也找不回那剑。 问题就在于,杨刚是不想找那剑的。 真要找那剑就太复杂了,明着找,他得找到关于裴素云盗剑的证据,暗着找,他得先去追裴素云,而裴素云悄然一走,渺无踪迹,上哪里还找得到。 杨刚替人管了那么多场子,做了那么多活动,也没出过什么差池,并不意味着出了差池他就一定会把那差池给弄好的。他容不得自己出任何差池,但那差池要是出了,也就出了,毕竟常在海边走,哪有不湿鞋,鞋子既然湿了,让他再拿去洗净晒干,他就没兴趣了。 他愿意做的就是,不出任何差池。 要是真出了差池,那就一切随缘了。毕竟大家都很忙的,哪能为了这一个差池而放弃了整片城池,钻进那牛角尖里呢。 十场活动里,出了一次意外,他那名声是不会败的。只要他风风火火地把剩下的事给做足了,这一篇就可以顺利跳过了。 毕竟亢仟都已经病倒了,事主都没空谴责他,他又在乎个什么呢。 天底下的人,大多都好骗,这做生意,得往前看,不能太过纠结。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太较真儿。”杨刚品着茶,慢悠悠地与他的亲近随行聊着天儿。 他喝完茶,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曲曲折折的路,偏头笑了笑,想着秀女峰之行很快就会成为过去。 他,很快要接新的活动了。 秀女峰上弟子来报:有一大群人飘飘荡荡地驻足于峰上,强烈要求秀女峰盗剑的弟子出来相见。 月于是就出去了,她就带着那个传话的人,没有叫上兰和蓉。 她步履轻盈,不急不躁,她走路的时候就像是在享受这山峰给她带来的美好气息,就像那山峰的灵秀能度她成仙一样,她感到她的每一个呼吸都格外珍贵。她只醉心于这大自然的造化,并不大关心那些逼到门前的凡尘俗事。 但她很快就走到了那一大群人前。 领头的远远看到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等她走近了,就说道:“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来相见的。” 月看到这人的时候,也很不是滋味儿,她问道:“阁下是杨刚么。然而今日还未到十八日。” 那人又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她,道:“杨刚?我怎么会是那种赚江湖钱财的豺狼之人。” 月才释怀了,问道:“那你是谁。” 那人嘴角轻扬,散发出一股傲慢、自得的神气,举手投足却越发的稳重了,她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乃沧海派掌门,裴清蓉。” 原来是沧海派的掌门裴清蓉亲自带队来了。 沧海派里的人都姓裴,因为沧海之地,方圆百里的百姓多姓裴,裴是主姓。并且穷苦人家的小孩在少时都不取什么正当名字,很多小孩自幼送入沧海派学艺,取名字的事就交给了沧海派。 沧海派会按某一个字来编辈。比如裴素云就是编在了云字辈。 这裴清蓉快五十岁了,她属清字辈,是这一届的掌门,但她身体不大好,想早点隐退。她本十分看好裴素云,想把掌门之位交给她,然而她却失踪了。 自从裴素云和门中另一个女弟子裴香云一同去了青友会后,就再也没回来。裴清蓉很着急,裴香云失踪事小,但未来接班人失踪了就难办了。 她多方着人打听也没有结果,只听山岳派的提及过,在青友会上秀女峰的一个女弟子和裴素云走得近。 她于是亲自带众出门寻人,她知道在这个月十八号秀女峰会有麻烦,她于是提前找上了秀女峰,想与那位和裴素云走得近的秀女峰弟子打听一二,好得个线索继续寻人。 然而她怎么看也不觉得眼前这个一身轻松,闲步峰上的大姑娘是那个她要找的人。她觉得那个人正面临着人生的巨大难题,她身负盗剑罪名,还有两日就要面对江湖群雄了,怎么算都不应该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并且这个人连个秀女峰门派里的人都不像,因为她根本不像是出来搞接见的,从她身上既看不到一个门派接待应有的庄重,也看不到一个门派如遇不速之客时应有的慎重。她那处好像什么也没有,总体说来就是,她没把沧海派当回事。直白点说就是,这个人太飘了,比沧海派还飘。 裴清蓉报完自己大名以后,月就微微地露出了恍然有所悟的神态,但那神态一刹那就消失了,她又恢复了平平淡淡的神情,问道:“不知裴前辈所来何事。” 裴清蓉本该立马说穿自己的目的,她急于找大弟子线索,不应与这人浪费时间,但她就是老大不高兴这人的平淡神情,就说道:“你连自己是谁都还没说个清楚,怎么就冒冒失失地胡乱问话。” 月才十分郑重地朝她展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是秀女峰的掌门,月。” “什么。你是这里的掌门?” 裴清蓉有点受惊,这人看上去和裴素云差不多大,可能还要比裴素云小上一些,这就做了掌门了。 虽说这秀女峰在江湖上名头不怎么响亮,有点避世的味道,算不得大派名家。但,这座峰的确与众不同,以山脉走势所能孕育的灵气来判断,这种地方向来是武家必争之地。此峰必然地灵,当出人杰。 峰上的各处宫殿也的确气派,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门派。 而且这里奇花异草,云蒸雾绕,树木高深,丛林美妙,与那些宫殿互相掩映,倒更衬托出这门派的玄妙与恢弘气势。 来到这个地方才能算真正明白,这门派是不容小觑的。 而这位年轻飘然的女子,就是掌门了,这,让裴清蓉有点难以接受。她看着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好不信了。 但,她仍然要试一试。 第三十章应该是你师妹 月看到裴清蓉脸上闪现出一阵神秘莫测的诡笑,但这诡笑又无比地清爽,这实在是很难解释的一个笑容。 这裴清蓉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她五官仍然十分清秀,这应该算是沧海育人的造化。所以不管她怎么个笑法,哪怕她是在故弄玄虚,月也不会觉得她很恶心。 随着裴清蓉的这一阵笑,她周身有气流涌动,她似乎发了功。 她又得意地定了定她那笑容,随后众人就发现她怎么走远了。 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挪动了身形,徒然离开了月十几丈,然后她一个抽身就向月奔袭而去,她要攻击月了。 她像是探索着什么似的不疾不徐地朝月袭去,但看在众人眼里,她的速度却是非常快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鸟儿在迁徙,而在旁人看来却觉得她就像是一团烟火一样的绚丽,一闪就过去了,还容不得人惊呼。 这就打起来了,把月的跟班儿给看愣了。 月看她冲自己越来越近了,憋不住笑出了声,这大婶也太活泼了。 月没等她冲到跟前,就掀了一把旁边的跟班儿,那个跟班儿在月强大的功力的作用下就被掀起来了,她一个跟头栽出去,身子却没倒地,反而飘然地就腾了起来,跃到空中去了。 月在她后面拉过她和着她一道轻快地往前面的树林跃去,她要远远地避开裴清蓉,不让她碰到,也不和她交手。 裴清蓉扑了个空,瞬间发现这丫头的身形很快,还带着个人一起窜开了,真是太稳了。 她立马就起开身子,朝月追去,她料想那月不过也就是猴子上树般准备依靠那几棵树躲躲闪闪而已,那自己还不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一定会把她给捞着。 一会儿到了树林子前的一排树上,两个的身形都落到了凡间似的,不再那么缥缈,也不再那么轻盈。月带着那个跟班儿不断地换着树抱,裴清蓉就像大鸟扑过一阵呼啦啦地紧随其后,一时间衣袂舞动的声响、碰到树干的声响、口中发出的呼喝声响全都让人听了个明明白白,她们这是在展开干柴烈火的追逐。 然而裴清蓉捞了半天也捞不着月的一缕衣衫,她震怒之下一掌打断了一棵树,那棵树倒下了,没伤到月,却引来众人一片惊叫。 众人惊叫的是,裴清蓉不仅把那树打断了,在一根粗壮的断枝掉下来之际,她又凌空踢起了那棵树枝,她一连串地踢着它,脚上虎虎生风,就像跟它有仇似的,把那树枝踢得“噌噌”直响。 她酝酿够了才把那树枝朝着月的方向奋力踢了出去,她不管这一击之后会怎样,她也不再追了,她随即就降落下来,整了整自己的仪态。 月感到身后有攻击物迫近,她将跟班儿轻轻往前一送,就令她徐徐地落了地,自己则回过身来,正看到那树枝扑了过来,就要把她的面门砸个稀巴烂。 她张开怀抱,自怀抱中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道,顷刻便与那树枝拉开了距离,她试着调动手臂运作那股力道,终于使得那树枝也被她操控住。 她突然奋力一震手臂,所发之力道立刻将那树枝挤压,该压力极大,瞬息将那树枝给震了个粉碎,一时间树枝化作了一团浓厚的碎屑四处喷射,落了一地。 月落下地的时候,谁也没瞧见,在她那与脸挨得很近的脖颈处被飞跃而过的碎屑划出了一道粗犷的伤口。 但那落在附近的跟班儿看到了,她心中焦急,又不敢乱说话,只是像个斯文的书生一样在原地干蹬脚。众人只道她发什么神经。 光看她把树枝给震成碎屑这一段,裴清蓉就觉得这个人真的身怀绝技,是掌门也没问题了。但她现在琢磨的是,此人还很年轻,却能逃过自己的捉拿,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倘若再斗下去又会如何呢,裴清蓉不敢想太多,如今这世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却还要出来晃。 裴清蓉发出了几声干笑,道:“好样儿啊,年轻人,做掌门的应有这样的身手。” 月感受到了颈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她静静地说道:“前辈这是在试探我么。然而我虽自命不凡,却依然知道前辈的厉害,前辈是我所遇到过的真正的第一个高手。” 她这话说得十分真诚,裴清蓉瞬间心情就好多了。 她的确没有说谎,裴清蓉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只是所谓的她遇到的真正的第一个高手就让裴清蓉产生一点飘飘然的误会了,她不知道月从未出过远门,也没有任何高手来找过月,所以她才会是那个第一个。 但裴清蓉的心情的确是好多了,好太多了,她忽然觉得这个秀女峰的掌门很像一个出来搞接待的了,于是悦然地和她说道:“那你赶快请我进宫里坐坐吧,我有事情问你们。此事关乎我一个得以弟子的去向,我派是本着友好与探索的态度前来向你们询问及打听的。” 月听她的语气、态度、含义都没太大问题,随即安排了裴清蓉一行人进到宫里,说来也奇怪,月领着她进来挨着她走得很近,看着她那进到宫里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很欣喜的模样自然地就对她生出了些许亲近,她很少对外人生出什么亲近,然而她却独独觉得这大婶很像个小孩儿一样的具有一种和易性,于是她乐于轻轻地将她扶住,给予她充分的照顾。 虽然裴清蓉不需要人扶,但她感受到了秀女峰的尊重,并升起了淡淡的骄人之情,只道让她扶,让她扶。 月其实并不知道这裴清蓉要来问什么,她也不很关心,如今领了她进来,就顺道指引她往各处事物看去,给她介绍了一番秀女峰的神奇独秀之处。 裴清蓉大概是看多了沧海的苍茫之色,如今到了秀女峰就感到是走入了一个有着清新色彩的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里少了沧海的深厚沉重之感,却另有一种像朝阳一样的庄重。 裴清蓉瞅了半天眼光最后停落到月的身上来,她不由惊呼道:“诶呀,你的衣裳怎么穿得这样淡,不大符合这里的秀丽明媚,应该要选更偏新亮一些的颜色才对。” “师父,咱们今天不是来讨论衣服的。”她身旁的一位弟子提示道。 裴清蓉这才意识到还有正事要办,她忙道:“我糊涂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什么话。”月听了一愣,随即松开了裴清蓉。 裴清蓉忙又道:“噢不,我不是要问你,我是要问你妹。” 月又是一愣,道:“你是说我那些师妹。” 裴清蓉正色道:“对,我看你年纪这样轻,她应该是你师妹。” 第三十一章问话 月和裴清蓉详聊了几句,完全了解了她的真实意图,便着人去传兰过来。 月请裴清蓉坐下来喝喝茶,宽慰道:“前辈不必太过担心,你家大弟子武功高强,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裴清蓉喝了口茶,只觉得这茶清淡解渴,喝得十分舒服,心情又好了许多,她点点头表示认可这话,但随即又叹口气,摇了摇头。 月看她又陷入了一种十分沮丧的神情中,不大理解,便问道:“裴前辈为何这么担忧呢。” 裴清蓉神思有些飘摇,但她不愿意多谈往事,她很快收回了神思,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派得意弟子何止那一个,但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总是弄巧成拙,发生那许多转折,令人生憾!” 这好像是谈到了令她痛心疾首的事情,月就不再多问,她毕竟也不大关心别人门派的事。 裴清蓉叹完了自己的事,又留意起秀女峰的事,她好奇地问道:“再过两天你们就要被各路人马包围聚拢、兴师问罪了,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担忧,不知你到时可有什么对策。” 她想秀女峰再人杰地灵,也阻挡不了江湖万众一心的讨伐,这个年轻女子作为新一代掌门人是真不懂还是别有胜算。 月一时未答她的话,只是站起来走过一边又催促人去叫兰,她嫌兰来得太慢。 裴清蓉在一旁看了,感到此女完全对秀女峰将要被讨伐的事丝毫不在意,她倍感惊奇,不由得又仔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月,只是越看越觉得她有点仙。 穿得比较仙,长得比较仙,仪态也比较仙。 但武功总还是有限的,智谋什么的没看得出来,谈吐也很平常,目测也就是个中上等人才,她哪里来的勇气对两天以后的事显出那样的漠不关心呢。 裴清蓉四处又看了几眼,她仔细琢磨着这秀女峰,脑海中将这地方的信息又捣鼓了一遍,最后她觉得现今这里除了这个月,也没什么别的权威人物,不由得想说几句实在话,于是她对月又说道:“月掌门,我不妨直言,你师父,就是先前的老峰主,他作风有问题。” 月道:“我师父,他作风有什么问题么。” 她又重坐到裴清蓉身边,认真听她胡说。 裴清蓉道:“你师父是一名男子,但是我看秀女峰上全都是女子,你说一个男人,怎么收了一堆女人做徒弟。” 原来是这事儿,月直道:“此峰灵秀,千百年难得一遇,师父嫌男子太污浊,怕玷污了此峰,是以从不收男弟子,但也并不是绝不可以收。到了我这里,我是开收的,裴前辈可别有什么误会。” 裴清蓉仍觉得不妥,道:“可你师父就是个男的,他怎么就不怕自己玷污了此峰呢。” 月坦言道:“所以他不允许第二个男子再来玷污此峰啊。” 裴清蓉直道:“这么说他自己已经把此峰给玷污了。” 月虽然觉得她的言辞有些执拗,但仍解释道:“你要这么理解不对。因为男子是不会玷污此峰的,这都是我师父很偏执的想法,我从不这么认为,所以我是肯收男弟子的。” 正这样说着,兰就到了,她一进门看到裴清蓉,不由得一下子走近了,细细地端详了她一番,才十分恭敬且亲切地冲她说道:“您就是裴师姐的师父,沧海派裴掌门么,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见到您。” “裴师姐就像是我大师姐一样,我很喜欢她。您是她的师父,就像是我的师父一样,您今天来到这里,我真是太高兴了。” 兰发自内心地对裴清蓉说了这两句话。 裴清蓉却愣了愣,她并不了解兰,只道这些秀女峰的人都是很清奇的。 兰听说沧海派的掌门来找她,她就感到像是裴素云来找她了一样地高兴,见了裴清蓉以后,话匣子收不住,又热情问道:“您们在聊什么呢。” 裴清蓉客客气气地说道:“把您字换掉吧,你叫我前辈就好。” 月则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在聊师父的作风问题。” 兰听了只道:“师父,谁的师父。裴前辈的师父么,裴前辈的师父作风有什么问题么。” 她觉得自己的师父都已经死了,不应该是在聊他。 但半晌又寻思到,如果自己师父都不在了,那裴前辈的师父不是更不在了。 于是又觉得失礼,忙又跟裴清蓉赔了个不是,脸上一阵红。 裴清蓉暗想是不是这两人合起伙来气恼自己,不过她已不想再纠结这种八卦事情了,她赶忙进入了正题,正经对兰说道:“我是有个事想问你。” 兰恭谨地道:“什么事。” 裴清蓉问道:“我听人说你去参加了那青友会,还盗走了宝剑?” 月听了就觉得惊奇,道:“裴前辈,你想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裴清蓉都被搞糊涂了,她顿了顿,她要问的真不是这个,正想改口,兰却一股脑儿地回道:“才不是,那宝剑不是我盗走的,有人栽赃陷害我。前辈在来的路上可曾经过一条长满野葵的山道,就是那条山道上,我曾被一个妇人打搅,料想是她盗走了我身上的令牌,拿去青友会上整我。” 兰性子急,又道:“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块令牌,我真是百辞莫辩,有口难言!并且,那杨刚主事又似乎对我和裴师姐没一点好感,还想连同泼一把裴师姐的脏水。他其实根本不想给我个证明清白的机会,一点援手都不乐意施给我,还说要放我们回去,再来挑战我们云云的,令一众江湖人都跟着起哄,害得我们秀女峰遭此大难。” 她急急忙忙地自说自话,裴清蓉根本没插得上话,最后她又问裴清蓉道:“裴前辈,你不会也是来讨伐我的吧。” 裴清蓉这才道:“噢不。我刚才问的那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对宝剑一事毫不在意,我其实想问的是,你那个时候跟我大弟子裴素云走得近,有没有听她提及过什么事情,知不知道青友会结束以后她去了哪里,或者你知不知道她有去哪里的可能。” 兰愣了愣,片刻想了想,说道:“我最后一次去找她,是和山岳派的徐鼎声一起去的,还有我二师姐蓉,但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她所住的客房是空的,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也没跟我提过什么特别的事,我与她就是在那青友会第一天认识的时候走得近,后来就没再见到她了。” 算起来,兰的确与裴素云来往不多,但她有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以裴清蓉的老道,也听出了一些故事在其中,她十分警觉地说道:“小姑娘,我有两个事情,要你再明确告知我一下。” 第三十二章继续问话 裴清蓉听了兰所说的话,感到事情不妙,似乎还有点复杂起来了。 她问道:“你说你和山岳派的曾一起去裴素云的住处找过她,你怎么会和山岳派的一道去找她,你们找她干什么呢。” 山岳派的却从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事。 兰一时语塞,正寻思要不要说他们是去查裴素云的。但她半晌也没寻思出个什么来,而且她还没意识得到裴素云彻底地失踪了,这是个大事,不该对她师父有所隐瞒才是。 然而她一个激灵地想到,裴掌门来向她问这个事,说明山岳派的并没跟她提及过这个事,那自己又何必要说呢。 她这下拿了主意,便道:“她先前在青友会上试剑,走火入魔,我们只是结伴去看望她。” 裴素云试剑时候走火入魔这个事裴清蓉听说了,她微微点了点头,但不由又皱了皱眉头,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先前说杨刚对裴素云没有好感,在盗剑一事上还泼她脏水,这是又怎么回事。” 她隐隐感到自己的大弟子和那把红颜宝剑的遗失似乎有着某种关联。她走火入魔是与那剑有关,在宝剑丢失后还被事主那方的人泼脏水,这就很不妙了。 难道裴素云的失踪,真跟红颜宝剑有什么关系。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主要是,依裴清蓉对裴素云的了解,她并不是那种会打宝剑主意的人,她不应该和红颜宝剑的遗失有任何关系才对。 除非是有别的隐情,那只怕更糟糕。 但裴清蓉问的这个问题,兰就真的不清楚了,她老实回道:“我从杨刚的态度和言语用意中感到他对裴师姐没什么好感,但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她又道:“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呢。大概因为我与裴师姐走得近,他便连同也对裴师姐没什么好感的吧。他对我没好感,则大约是因为我师父曾歧视于他,这是听他自己说过的。他认为我跟盗剑有关系,如果我是冤枉的,他就想让我指控是裴师姐栽赃的我,我当然不会这么干。” 兰并不知道什么,她说着说着又想起来那个涌潮派的弟子,嘀咕道:“不喜欢我的人还挺多。” 大约一时有感而发,她又正打算唠叨出那个涌潮派弟子的事,但见裴清蓉已经意兴阑珊,便打住了。裴清蓉总觉得此间有些什么问题,但这个秀女峰的弟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所说的都是些没太大价值的信息。 杨刚想栽赃裴素云,这是值得深思的,然而这个兰又说不上原因,裴清蓉想了想,就又问道:“你不知道的就算了,然而你之前提过的去看裴素云的事,我还有个疑问,你怎么会和山岳派的一起去的,是约好的么,山岳派的人只跟我说你和我那大弟子走得近,倒并未曾听他们提及你和山岳派的徐鼎声也走得近。你怎么会和徐鼎声一起约了去看我徒儿呢。” 兰脱口而出道:“是我二师姐蓉提议的。” 裴清蓉即刻感到恍然大悟,原来是另一名秀女峰的弟子提议的,看来是问错人了,真正应该问的是那个叫蓉的才对。 她于是冲月说道:“不知可否叫那位蓉姑娘也过来聊两句。” 月在旁听了也正是觉得要问问蓉才行,兰并不是个能理清楚事情的主。 她于是又着人去传蓉过来。 裴清蓉便喝了口茶,这茶已经换过,不再是那种清淡的口味,她一口喝下去只觉得被呛到了,那茶味很浓厚,一入口就有些着急地要往她喉咙里窜去似的,很呛人。 她一口吞了,面上皱了皱,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适。月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前辈,这茶我换过了。现在你喝的这茶有个名字,叫急性子,味道很窜,但你若再多喝几口,自会感受到它的好处。” 裴清蓉没什么心思,只道:“你还是快点去同我叫那个蓉前来吧。” 这一下兰在旁看了,却突然说道:“师姐,那茶的名字不叫急性子,你记错了,叫‘坏习气’,它是因为和着另一种茶一起炒,沾染了别的茶叶的味道所致,所以名字叫‘坏习气’。” 月听了发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还知道这许多。” 兰道:“可不是,它跟那急性子的口感是有点像,但它是新近产生的一种茶,也不是你记错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月感到有点惊奇,平时这个兰可是对这些茶类没什么研究的,怎么如今却谈起来朗朗上口,她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兰颇有些得意,道:“最近呢,有个书生,特别的殷勤,常往我们这里跑,给我们送来一筐筐的茶叶,他的茶叶非常奇怪,颜色斑驳陆离的,好像是他自己炼出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说是用术炼出来的。不过他呀,那些茶叶主要是炼了送给蓉的,我因为觉得新鲜,最近老品他的茶,‘坏气息’就是从他的茶叶里来的。” 月听了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罗琼生,他可不是什么书生,他是一名术士。” 兰忙点头,道:“对,他好像真是什么术士,他有那门叫术的学问,好像可以提炼许多东西。” 又道:“好像说还能有助于练功,瞬间就能提高人的内力,你说,这世上真有那么神奇的事物么。” 月道:“这我也不知道,术向来是个传说,从古至今,十家之中,至多有一家能传得下来,我与他结实,是因为咱们师父曾和他的师父是旧交。但我们从不谈术,因为我没什么有求于术学的。我只是见他忠厚老实,为人我很喜欢。” 她想本是想介绍罗琼生给兰的,如今看来她倒可能是成就了蓉。 裴清蓉在旁听她们两个那么聊着,心想道,她们秀女峰倒是认识许许多多的奇人怪事,大概存着许多旁门左道的功夫,所以并不惧怕两日后的江湖围攻。 这秀女峰到底还有多少神秘的事物,外人还真是知不道,这么想来,裴清蓉释怀了,还是自己这一路的江湖名门正道有前途,不依靠那些灵灵怪怪的事物。 第三十三章剑器的剥夺 蓉缓缓走了进来,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安安静静的,就像没有看到客人似的。 裴清蓉看到此女如此沉静,心中蛮高兴,登时想到要给她介绍个婆家之类的,事后又感到自己想太多。 月给她们做了介绍以后,裴清蓉忽然觉得很扫兴,此女看上去太过老实,她能知道多少事情呢。 月对蓉说道:“自青友会后,沧海派的大弟子裴素云就一直渺无踪迹,裴掌门知道你们曾与她在虚虞有过一点点交往,特地为此事前来找你们问个话,你就把你知道的关于裴素云姑娘的事告与裴掌门听吧。可不要有所隐瞒。” 蓉所知道的关于裴素云的事,她并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到了现在她也不能轻易说出来。 一来你说裴素云大老早的就被人告知杨刚她是个盗贼,裴清蓉是接受不了的,还有毁人家门派声誉的嫌疑。二来你说裴素云在外与人有私交,还因这事把自己的师妹给害死了,害死了还瞒住,这种事直接拿出来给裴清蓉说她也是不信的。 毕竟蓉知道的都是很大的事,很不可思议的事,她一个外人在时机尚未成熟之际来给裴清蓉说这些事,裴清蓉接受不了之际还会憎恨她,以为她在胡扯。 但蓉对月郑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裴清蓉,开口道:“裴掌门,我在虚虞的时候与裴姑娘并无多大深交,只是打过照面,我对她失踪的事并不很清楚。” 兰这才感到问题有点严重,裴素云是彻底失踪了,她心中满是担心。 裴清蓉看她很老实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这话是有问题的,她道:“你既然只跟她打过照面,怎么会向大家提议去看望她呢。” 兰立即向蓉提醒道:“那天我跟你回客栈的时候,不是遇到徐鼎声了么,咱们三人约好一齐隔天去裴师姐那里。” 她说得有些隐晦,蓉便明白兰也并未说出徐鼎声所告知的事,她也并未说出他们三人是要去查裴素云的。 蓉就对裴清蓉再次说道:“裴掌门,那日我和兰从青友会回客栈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山岳派的弟子徐鼎声,因裴姑娘之前走火入魔,他刚送了裴姑娘回去歇息,我们当时就向徐鼎声询问了一下裴姑娘的情况,因听说不大好,我就怀疑她是被那红颜宝剑剥夺了内功,才导致的走后入魔,我因对兵器剥夺人的内力一事颇有些研究,而她所住的客栈又和我们是同一家,于是我就想前去看望她,顺便多了解一些情况,以便继续研究兵器剥夺人的内力一事。但只因我和她先前只是打过照面,并不算很熟,我师妹兰和山岳派的弟子才和她比较相熟,于是我才提议大家隔天一同去看望她。” “兵器剥夺人的内力。”裴清蓉兀自沉吟了一下。 她对蓉的话不置可否,便问道:“你说你对兵器剥夺人的内力一事颇有研究,具体是些什么研究,可以说来听听么。” “我还是头一遭听说什么兵器剥夺人的内功。”裴清蓉想,如果她说了谎,那这谎话的确很有创意。 蓉知道裴清蓉不大相信,于是解释道:“我平素有研习兵器相关的文化,知道这兵器越是锋寒而越不得使用的话,在长期的封尘之中,会变得十分刻薄,一朝得以开封,短时间内运用不当,它会通过接触人的皮肤进而影响到人的筋脉,剥夺人的内力。” 她道:“就像红颜宝剑,想来亢仟前辈手下无继承人,久不用那剑,那剑一朝得以开封,使用之人又无法和它贴合,在使用的过程中,如若短时间内不得形成剑气,只怕它会剥夺人的内力,令人走火入魔。” 裴清蓉听完此话,忍不得斥道:“荒唐,剑怎么会变得刻薄,它不是生灵,难道还能诸如蛇鸟那样通灵性。” “我曾有一把好剑,世人皆知,叫梦真,我即便久未用它,也不见它变得刻薄。” 裴清蓉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她想如果自己不入沧海,凭着自己的造化,可能会成为一方剑客。现在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跟她大谈什么剑器刻薄之类的二三事,她就觉得很可笑。 蓉并不着急,她略微想想,道:“你那把梦真剑是多久没用了,可不像红颜宝剑那样,红颜主人一生没有孩子,他也不用那剑,想来红颜宝剑的封尘要远远比过那把梦真剑的。” 裴清蓉的梦真剑早就弄丢了,她也不记得曾经拥有的时候是什么个情况了,但她仍然不相信蓉的说辞,只道:“你何不示范一下给我看看,剑的灵性表现在哪里。” 兰虽然知道蓉是为了遮去一些事实才跟裴清蓉谈什么剑器剥夺内功的事,但她见蓉说得十分动听,她亦分辨不出蓉说的是真还是假了。但裴清蓉让蓉示范一下,兰还真替蓉捏了把汗。 她不禁悄然地看了月一眼。 月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她就坐在那里,细细品着茶。 蓉一口应承下来,片刻她就让人拿了一把剑来。 蓉把那剑扒拉出来一道,对裴清蓉道:“前辈,你看这剑怎么样。” 裴清蓉不由起了身,她将身子往前顷去,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道:“这剑,太糟了。” 这不过是把普通的剑,并且很不锋利,还有些锈蚀,应是最下等的人用的。 裴清蓉道:“我们沧海派最次的弟子也不允许把剑保养成这样的。” 蓉微微笑了笑,道:“前辈,你只看出了这剑的外在,在我看来它亦是很糟,但不是你说的那种糟。” 这话把裴清蓉说愣了,她又朝那剑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这的确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她不相信这小丫头还能看出别的什么奥妙。 不过这秀女峰的人向来是很奇怪的,且听她怎么说。 蓉便道:“我看这剑,浮泛不安。它好像在和人说,快用我,快用我,不要再禁锢我。” 月这下也忍不住了,她轻轻说道:“蓉,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戏了。” 蓉还没感到什么,兰当先替她红了红脸。 蓉自顾说道:“这剑是一个下人的,这个下人从来也不用剑的,所以这剑藏于壳中,生了锈,也没人知道。” 她又对裴清蓉道:“前辈是沧海派的掌门,我那日看裴姑娘在台上试剑,剑法高绝,想来裴掌门一定也精通剑法。现在你何不拿起这剑试练一番,看看会有什么造化。” “你想叫我试这剑?有什么用么,难道它还会剥夺我的内力不成。”裴清蓉自命不凡,可不轻易受摆弄。 蓉亦道:“难道你还怕被它剥夺不成。” 第三十四章心塞了 裴清蓉被这秀女峰的弟子激将了一把,她有些生气,索性走了下来,一把拉出那剑,但并未动手,只是盯着那剑再确认了一遍。 她口中说道:“好一把最下等的剑,我就要看看,它到底有没有那剥夺我内力的能耐。” 这一句说完,她转而又轻快地笑了,她道:“我就试练一套剑法给你们瞧瞧,这套剑法是我沧海派的入门弟子都要使的一套剑法,叫‘不知所云’。” 本来刚入门的弟子就是不会怎么用剑的,所使出来的剑法肯定杂乱无章,简直不知所云。而沧海派为考验这些弟子入门却真正地创了一套叫‘不知所云’的剑法,这套剑法虽叫‘不知所云’却不是真的不知所云,而是在杂乱无章之中自有一套章法,能参悟出这一套章法的弟子,才算真正入了门。 这套剑法看似简单,没什么讲究,也不成什么剑式,却是沧海派中最有文化的剑法,能真正看清楚这套剑法的套路的,才是真正的用剑高手。 而优秀的弟子要使得好这套剑法,最快也要三年,三年以后才能正式入门。所以,沧海派对门人的要求很高,从沧海派出来的弟子都是很优秀的。 现在走丢了那个最优秀的大弟子裴素云,裴清蓉自然要不遗余力地狂奔出来亲自寻找。 裴清蓉现在拿着这剑,她嘴上说得轻松,眼里是满当当的不屑,只因这剑实在太差,她从来也没用过那么差的剑,但她并不服蓉那套理论,于是她说动就动,冷不丁地就冲身而出,在这宫殿之中挥出了那套剑法‘不知所云’。 众人一下子凝气屏神,都聚焦到裴清蓉身上来。她舞剑的时候,身姿清冽,不疾不徐,很有风骨,并不像先前追击月那样的冒进,也不像她平时说话时候的自得,她所有的身形与步伐只有一种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拿捏,让人肃然起敬。 虽然大家都看不出她在舞些什么,这套剑法当真是不知所云,但观者却佩服于她那每一招每一式的韵味。 当她拿着剑抖动着剑尖往前频频挑出的时候,几乎勾动了每个人的心。 “是挑唆。” “是进击。” “是琢磨。” 大家忍不住纷纷言语,一片猜测。因这剑法杂乱无章,众人不由自主地都在给它的每一式编排名称,但无人能准确领悟到这剑法的奥妙。 这殿堂中只有月,只有月刷地站了起来,她细细地看着裴清蓉的剑法,她逐渐地有些激动,她从座椅旁走了下来,按耐不住心中的猜测,不由一边看一边说道:“初时不知所云,其后灵魂健全,如今念念不忘。所挑所点,皆是幌子,所护所守才是密圈。” “这剑法实在是太好了,犯不着什么高人所创,就连目不识丁的人大约也能创得出来,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单纯之人用它则轻盈活泼,复杂之人用它则沉淀渣滓。” “它就像一盘棋,一招一式饱含了时局变动,人生改易,既要入沧海,从此就不再是凡间儿郎,这真是一曲入门弟子的告别之殇。” 月一连串地说着,她已看得很透彻,由衷地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感悟与佩服。 因这道破,使得裴清蓉提前结束了练剑,她听来尤为震惊,只道这秀女峰的年轻掌门真是天资过人,既能初看一遍就把这剑法的奥妙与精义说了个透,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人当真可以用‘惊艳’二字来匹配。 到了现在,裴清蓉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秀女峰掌门,当之无愧。远比自己那大弟子要聪颖得多,慧根深厚得多,资质过人得多。 月由衷地朝她发出赞叹,道:“裴掌门,你这‘不知所云’实在是沧海派的经典之作,空前绝后,其中灵魂之思,该为百家所效仿!” 任何一个门派如果都能为新入门的弟子打造出一套能洗礼灵魂的作品,那么武林中所有的门派都将提升一个高度,这是月从沧海派的这套入门剑法之中深刻意识到的。她现在对沧海派也是肃然起敬。 裴清蓉也正对月刮目相看,两个就要惺惺相惜了,裴清蓉却突然想起来正事。 她神思回到蓉身上来,她瞧了瞧手中那剑,哐当一声丢了出去,这时候道:“我剑法都使完了,然而这剑却没什么变化,要剥夺我内力也当领教了,却一点怪异没起,你之前所说一切都是讹我呢。” 正这样说着,她忽然感到右手掌传来微微的颤抖,她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额头也冒出了些汗,她是真感受到了这微微的颤抖。 她举起掌来,睁大眼睛看着,确定不是中了毒,突然那抖动更厉害了,她连忙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才稍微冷静下来。 她有些心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用一把生锈的破剑,还用出皮肤过敏了。 蓉静静说道:“这把剑沉寂久矣,你方才用那种杂乱无章的冷门剑法去使它,估计无法融合,这才对你的手掌起了些副作用,但裴掌门你武功高强,这剑既不是红颜那样的宝剑,你也不是平庸之辈,想来也就只能令你抖抖手掌而已了。” 这是真的么。裴清蓉难以置信,她总感到这秀女峰诸多古怪,并不是剑的问题,而是这秀女峰的问题。 但她一时无法反驳,只听凭她们招呼自己坐下休息,又听凭她们熬了些压惊的参汤与她喝,她也不好多辩了。 但她没从秀女峰这两个女弟子处得知多少与裴素云有关的信息,她实在是失望透了,她最后问蓉道:“你是真不知道我家弟子失踪的任何事情么。你那些神神怪怪的理论我也不去追究了,我千里迢迢来此,不过是想找回我的弟子,你倘若知道些什么,但管相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这话说得有些令人伤感,给蓉造就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但蓉从一而终地忍住了不说。 她连忙跪了下来,恭敬说道:“裴掌门明察,我没任何隐瞒,我聚众去看望裴姑娘,只是好奇于她走火入魔的事情,我此前跟她并无半点关系,我不敢欺瞒裴掌门。何况我也曾目睹了裴姑娘在青友会上的风采,我对她是有着很深刻的印象和好感的,她如今失踪,我亦不忍心袖手旁观,更别提隐瞒什么了,我愿意随裴掌门一道下峰,去寻找裴姑娘。” 兰听着心动,便一齐跪下来,说道:“我也愿意随裴掌门一同下峰,去寻找裴师姐。” 她恍惚地又望望月,不知这样做,是否合适。 兰道:“我是很喜欢裴师姐的,这个事情,我义不容辞。” 蓉是真心觉得愧疚,她提出一同去寻找裴素云的事,倒是真的。 她想也许途中与裴掌门相熟了,看情况,得个时机再向她禀明一切吧。况且,她知道这么多关于裴素云的事,裴素云的长辈又找上门来了,她又瞒住了不说,这并不利于早日找到裴素云,她实在是很内疚的。 她作为一名知情人,又选择了隐瞒,她就有一定的责任去找裴素云。 裴清蓉这下彻底搞不懂了,面前跪着的这两女情真意切,似乎是真心地想要跟随自己去找裴素云,那她们就没有必要撒谎。然而,这样一来,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带她们一起去,跟带着两个拖油瓶,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清蓉十分忧愁,她目前最得意的大弟子生死不明,渺无音讯,自己千里迢迢来寻,却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她的心塞了。 第三十五章会有相交的一天 秀女峰之行真是一场空,裴清蓉转瞬就带着一大群弟子飘飘荡荡地离去了。 她走的时候只是在琢磨,这秀女峰的老峰主究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还是说真是这峰福泽深厚,造化出了那么个资质过人的新一代掌门,真叫她隐隐有些羡慕。 但半晌她又不羡慕了,总归自己的门派才是正道,她要培养的弟子应该是才德兼备、与时俱进的,光是习武的资质好,那不算的,要做掌门,就要具备多种元素,而不应该只将目光渺小的集中在天资上,况且,光是他们沧海这入门的一套剑法的创意,就已经远远将秀女峰甩开好几条街,料想他们秀女峰是没有这一套的。 裴清蓉只道走这一遭秀女峰,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最后经过反思与沉沦,还是自己门派最好,人心容易沦丧,做掌门的,遇事切记不能浮华。 她心中想着许多事,一时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行去,毕竟她也没个线索,她到底该去往何方寻找自己的大弟子呢。 而裴清蓉一走,秀女峰这一边,月就生了气,她问蓉道:“你为什么要撒谎呢。你平素对兵器根本毫无研究,包括你最后令她手掌发抖的那把剑也是做了手脚的,你说的这些兵器剥夺人内力的事情,是近期跟罗琼生学来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剑自然是罗琼生用术练过了的,才使得裴清蓉的手掌发抖,天衣无缝。 蓉道:“此事关乎到沧海派的名声,还有裴素云个人的隐私,兹事体大,我不能乱说。” 但事已至此,在月面前,不可再隐瞒,蓉只好屏退了左右,只剩下她们三人,才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裴素云的事与她们说了。 兰没曾想蓉还知道这许多,她还以为只是去查那裴素云那区区一件小事,现在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她不淡定了。 在她心里,裴素云可是正大光明的一个女侠,可在蓉的据实相告下,她瞬间就成了盗贼与害死同门的半个凶手。 蓉看到兰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道:“连你都无法受得了我所说的,更何况是她那师父呢。” 聪慧的月听了她的话,只道:“裴素云有她的难处,大概色令智昏吧。” 月没经历过男女之情,当然不明白裴素云和骆夏之间的真情,只道是裴素云迷上了一个不好的男人。 这些倒还是其次,月很明白事理,就道:“等江湖上那些人来讨伐完咱们以后,你们两个就下峰去找裴素云吧,找得到些线索也好,至少能给裴掌门一点交代。算是秀女峰的一点心意。” 她接着道:“此事虽与咱们无关,但咱们既然知道了这些事,说给裴掌门听,一时会伤害了人家,什么也没说给人家听,又有些残忍。既然入了江湖,就得担起一份责任,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就去尽点责任吧。” 蓉和兰听了一并点点头,这时候又听机敏的月问蓉道:“你说裴素云师妹之死是客栈的曾小姐告诉你的,裴素云为了不杀她,让她立下重誓不说出去,但她却告诉了你,你难道有什么可以对她负责的吗。” “这……” 这蓉就不好说了,她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但月既然问道了,她只好说道:“她把我当成美男子了,要我娶她呢。” 月道:“那你是答应了。” 蓉无奈道:“事态紧急,不答应她不肯说呀。” 月叹口气,道:“你看看你,你不答应她,就不用知道沧海派那么多的事,也不用给自己寻麻烦了。” 兰这会儿可惊奇地问蓉道:“这样说来,那曾小姐会不会终身都在虚虞那里等你呀。” 这话把蓉吓了一跳,她也不清楚呢。 但兰想想,又道:“不过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我们秀女峰的盗走了那宝剑,曾小姐也一定听闻了,如果她识时务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再等你了,你就放心吧。” 她说的没错,可蓉却隐隐感到曾小姐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她深怕自己给曾小姐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月无不感叹道:“此次出峰,你们都各有各的丰富经历,真是世事难料啊。” 兰爱恋上的,是公子世无双,她无法够得着。而蓉呢,却碰上了个同性之爱,真是不知谁比谁更惨。 蓉撞破了沧海派大弟子的秘密,而兰又被人盗了令牌栽赃,兰看上的人到头来所看上的又是蓉,这一桩桩,一件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真乱。 但兰和蓉此刻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烦恼,而是两日后的烦恼。 她们只要一想到两日后秀女峰将被一众江湖人士围闹,就心急如焚,简直无法想象。 只有月平静如水。 月的平静不止是外表,她还做出了表率,就在还有两日就要面对群雄的时候,她选择了打坐。这两日,她什么也不干,就是打坐。 而兰和蓉在干什么呢,她们在练功。练功是唯一在遇上强敌之前好做的事。 兰在练功的时候还开了小差,她忽然想到,江湖上的人来讨伐秀女峰的时候,想必那司马完也收到消息了,他会不会也来呢。 兰在这临近大难关头的时候,想到他倘若不来,竟会生出许多失落。 如果他来了呢,兰又更觉得失望,司马完不应该跟那些江湖人一样的不明事理才对。 蓉却什么也没想,她就一心一意地练剑,但她越练越烦躁,这个时候她想念的竟是那传说中的春意鼓动。也许连番的遭遇让她疲惫不堪,两日后要对面的群雄,更是让她感到疲乏,她深知此时只有武功才是可以唯一依靠的东西,但是她已对习武的事情感到非常的厌倦,因为没有一招一式能给她带来快乐。她不禁想念那传说中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一个剑招,尽管她根本也无从体会,但她就是有些陷入了执迷之中地想念那个叫春意鼓动的剑招。 但不管怎样,兰和蓉下峰的经历多多少少都对她们造成了困惑,尤其是她们的那些感情经历,而这些事看来都与月无关,月总是那么风平浪静地做自己的事,在峰上过自己的生活。 但生命中充满了巧合,两条平行线总会有相交的一天。 第三十六章自己心里没点数 这一天是这个月的十八日,秀女峰上来了许多人。 具体怎么个多法,只能这样说,连没有路的地方也被走出了路。这些人的质量参差不齐,绝大部分都是去过青友会的那一拨人,但不同的是,虽然还是青友会那一拨人,但此刻已换了阵场,早已不见了虚虞的那种春意绵绵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野心勃勃与熏心的欲望。 红颜宝剑既已落在了外面,素质低点的人就视它为无主了,那还不是披起羊皮赶着来抢。素质高点的人则认为可以凭借此良机替亢仟找回那把宝剑,然后邀功,到时亢仟自然会将宝剑相赠,也圆了亢仟要替宝剑找个下家的愿望。 他们各有各的自信,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太过自信的这一群人,恐怕到头来只会各有各的不幸。 在还差几步之遥就能望清秀女峰门派的大门的地方,这群来自各个地方的人终于碰到了一起。 他们从各门各派各处赶来,又沿着不同的路径及找不着路的也另辟蹊径而上了山,最后都陆陆续续汇聚到了此地。 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成片的长草,越过那片长草,就会到达秀女峰的宫门。 但大伙在这里聚着了,就免不得要停下来聊几句。他们很明白,因为心里充斥着的欲望和野心不会让他们说出来的话太好听,所以最好是没碰上秀女峰的人以前就互相聊一聊,聊完了大家互相有个底,也好知道是谁的野心最大,提前得个提防。 但在大家都还没怎么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发现那些长草在微微地左右摇摆,像极了在摇头。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那不过是一群草的摇摆,但怎么看都并不像折腰,也不像招手,或者其他的什么动作,偏是像极了摇头。 看到这一幕,一时间竟没人好意思先开口说话,仿佛不管他们说什么,那些长草都摇头不信。 他们因心怀鬼胎,竟一时被这些长草给唬住了。 半晌反应过来,才倍感愤怒。 愤怒之余,又起了一丝心惊。 因为此刻并无风。无风的时候,这些长草怎么能如此大幅度地左右摆动,这实在是太抽象了。 有谁可以解释么。 这里是秀女峰的地盘,估计只有秀女峰的人才能合理地解释了。 莫不是这秀女峰有妖术震山,难怪一路上山却没有什么阻碍,按理说秀女峰应有许多准备才是。 众人正琢磨着,狐疑着,的确觉得那些摆动的长草太诡异、浪荡,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尔后有一个人,他走了出来,一下子抽出剑就朝着长草划去,他划了几下,许多长草便断了。 但周围的长草还在摆动。 那人从容收了剑,对众人说道:“各位不必惊慌,我听闻有一种草,对人气有应激行为,在人多的地方,会自由摆动,就像含羞草一样,被碰到就会自行闭合,皆是草木自然的感应,并不是什么妖术作祟。” 这人是山岳派的徐鼎声,有人认出了他。众人认为山岳派来自苍松古柏的山林门派,对大自然本就有着深切的见识,一时都相信他所说的。 然而,有人提议道:“那便把这些长草全数削了吧,免得它们一直摇啊摇的,都快把咱们的心摇到外婆桥了。”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当中一部分人就冲了出来,他们抽出剑飞快地就朝这些长草一顿削去。 他们这一阵削下去是没什么问题,那些长草纷纷折了腰,落了地,但同时却从中冒出一片飞虫。 草长莺飞,果然,有长草的地方就会有飞虫。 这些飞虫个头有半个毛毛虫那样大,翅膀却薄如蝉翼,震动起来发出一片嘈杂的异响。它们此刻没了依靠一窝蜂涌了出来,见人就攻。 这些虫子扑腾进了人堆里,也不过是撞上了人的额头呀、脸蛋呀、脖颈呀,并不会咬人,但它们发出的那片异响却十分怪异,比蜂鸣来得浓烈,进入到人的耳中尤为像烟花爆破,震得人耳发麻,很快使人失去听觉。 这些虫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众人头疼,大乱。 人们纷纷掩住了耳朵,四下逃窜,又互相挤撞,一时间场面乱糟糟。 他们既然就真的在这离秀女峰宫门还有为数不多的步距前,给吓退了。他们最后退到了山腰间的一片林子里,在这里他们疲惫不堪,各人择了空地而坐,终于摆脱了那些虫子的骚扰。 但有一些人已经失去了听觉,他们感到,天都塌了。 之前那个提议要削长草的人,这会儿在拼命扇自己巴掌,口中一片懊恼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忽听闻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又细又沉,令人一下子领会不到是嘲笑还是关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子中又来到一拨人,发声的是那拨人里坐在大抬椅上的那个老男人。 老男人正是杨刚。 他看到这些人,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这些人一定会比他还要来得更早。 在他心里,那把宝剑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杨刚平生就没什么宝物,也从不追寻宝物,只道玩物丧志,万般皆下品,唯有钱币高。 在他眼中,这些人,占尽了痴、嗔、怒,都算不得好东西,自己倒才真是高人一品。他有时候想来自己这一生除了做生意,搞活动,也算无欲无求,和那些庙里的和尚也没什么分别了,就是比他们钱多些,愿意赚钱些,仅此而已。 大家伙儿看到杨刚,真正的代理事主来了,却一时都卖了乖,有几个人当即走上前来说道:“杨主事,你可来了,他们秀女峰的实在太坏了,放了飞虫出来扰我们,你可要给咱们做主啊。” 另一人附和道:“这秀女峰实在太诡异了,怪不得敢于打那宝剑的主意,这剑肯定是藏于峰中,我们今日这些人都是来替亢仟老前辈讨还公道的,但却疏忽大意,着了人家的门道。咱们这些江湖正派,真是比不得这邪门外派更会整治人。” 杨刚放眼望去,这里人满为患,也不都是武林正派的,但罢了,意料之中,他于是拿出了威者的风范,吩咐众人道:“那些飞虫现在也不见了一只,各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愿意的,可再度跟随我前去讨个说法。那些受了伤的,受不了的,你们即刻下山去接受治疗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反而耽误了治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这人历来说话直白,便就这样了。” 他又补了一句道:“况且我也刚到,没什么更好的建议给你们了。” 是福是祸,既来之则安之,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第三十七章我只是来应酬的 众人再次跟随杨刚来到之前的那个地方。 这里长草已经被削平,飞虫也已散尽。大家瞪着眼睛望着这里一派寂寥的景象,还心有余悸,并未向前挪步。 杨刚则下了抬椅,往前挪了一步,不知他是害怕还是怎么的又停了下来。 他其实没道理害怕,方才的景象他并未看到,现在这里已经平坦得很了,前面屹立着秀女峰门派的宫苑大门,只距离众人数步之遥。 杨刚只是在想通传的事,是不是要派个人过去叫门,他当然不应该自己走过去拍门。 不知怎的,来到秀女峰巍峨的宫殿之前,杨刚既然意识飘忽了,原本叫门这样的小事他是不会想太多的。 但仔细说来,他是想太少了,毕竟这里人数那么多,随意让一部分人喊两嗓子,秀女峰门派里的人都会听见的。没必要琢磨个半晌。 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后方挤上来一个人,他毫无章法地左推右攘,好不容易才混过了大众挤到前面来。 大家都以为他是想要上前去跟杨刚说话,正觉得他冒失,但又很想听他说什么,也许他要问杨刚怎么还不上前去敲响秀女峰门派的大门,这正是大家都想问的。 杨刚自然也以为他有话要说,心中很不耐烦,却保持着缄默,并不扭头瞧看他一眼,等着这冒失鬼自己开口。 那人感到气氛有点怪异,总觉得大家此刻都对他有所企盼,然而他觉得自己和这些人应该并无交集,便露出一点点干巴巴的笑容,一面兀自越过杨刚朝前走去了。 他径直朝着秀女峰宫殿苑门走去了。 这……这人是要干嘛?他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就算一定要这么特立独行,也不能太不给杨刚面子吧。众人心头都被添了堵,瞠目结舌。 杨刚也惊呆了,他瞬间清了清嗓子,叫住那人:“年轻人,怎么这么急着叫门啊。” 那人听了杨刚的话,就停住了脚步回转身来,他倒十分有礼貌,冲杨刚恭敬回道:“我来迟了,是有些焦急。” 他其实并不认识杨刚,但他向来很有礼貌。 众人纷纷说他,来迟了就罢了,举止还这么不得体,怎么说上去就上去了。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扰扰头,又干巴巴地笑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挡住了路,我才冒失挤过来的,如若刚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多恕罪。” 这话说的,把众人给说怒了,只道他这叫什么话,虽然好像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就是惹了众人一肚子干火。 连杨刚也奇了怪了,道:“你既然都来迟了,又站在最后边,那还挤上来干什么,叫门这样的小事,用不着抢的。” 那人一时也觉得奇了,他不由问道:“你们也是要进去么。”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都快被搞得摸不着头脑了,瞬间凌乱。 “你这瞎捣什么乱,哪个门派的。” “装疯卖傻呢,但现在不是时候。” 最后还是杨刚正经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么。” 这是一个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日子。 但可惜这人不是江湖中人,并且久居秀女峰一代,深居苇草庐里,远离喧嚣,他真的不知道。 他正是罗琼生,罗琼生根本不明白这人的问话,懵懂答道:“我真的不知道。” 遂又认真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众人一片哗然。 杨刚感到事情不对头,不动声色,就问他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罗琼生老实答道:“我是来应酬的。”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次的哗然简直要排山倒海了。 应酬,什么玩意儿,今天秀女峰还有应酬。 杨刚听得都震怒了,他忍不住直问道:“你究竟哪个门派的。” 就算这人不是来声讨秀女峰的,也应该有个门派,杨刚是这么想的。 谁知罗琼生又老实答道:“我无门无派。” “你讲真的?” 众人都不信了,纷纷嚷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臭小子,开口没说过一句实在话。大家赶忙交头接耳地询问起他的来源,然而一阵过去,还真没人知道他。他真不是现在这里的哪个门派的。 罗琼生对他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无半句虚言,他并不知道这一大帮子人要干什么,但感到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于是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当他走到大门前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想是自己方才说来说去的都还没有告知过人家他到底是谁,于是他高声叫道:“在下罗琼生,秀女峰下清溪沟人,今日前来秀女峰做客,得罪了。” 到了这一步,大家所思所想的又是,要不要跟着他一道破门而入。杨刚可就不那么想,那毕竟很失身份。因大家也顾及了杨刚,于是蠢蠢欲动而已,也并没有真的要跟进去。 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拥挤到了大门口,把罗琼生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想等他催开了门,再看看情况。 这个时候,就剩下杨刚和杨刚的那帮人还在原地站着,仿佛看戏的。 罗琼生被围得很不舒服,连拍门的想法都没了,他只道:“你们也是要进去么。” 那些人只催促道:“快敲门,快敲。” 罗琼生十分无奈,半晌他勾起一只门拉环,扭动手腕,十分娴熟地使得拉环密密地叩着大门,发出如银铃一般的细碎而清越的声音。 这大概是秀女峰客人的正确敲门方法。 众人暗暗领悟,只道这秀女峰果然有些神秘设防。 “想必这位就是杨主事吧,我听说你今日要来问咱们秀女峰要剑,请问你打算怎么个要法。” 众人还在熙熙攘攘地等候那人敲开那门的时候,却没发觉,有人已从苑墙上飘跃而过,这会儿她已是来到杨刚身边了。 月大大方方地站在杨刚身边,和他挨得很近,侧着身子讲话,她神态亲和,又有些飘远。 杨刚仿佛如临大敌一般立刻也侧过了身子,他稍稍退了一步,显出了些尊重,暗地里细细打量着这人,他深谙这人来头不小,但还并不知是掌门。 这人的气场和她跑出来的身手,是杨刚鲜有从年轻人身上见识过的。 他虽自持年长功高,却是在别人的地盘,同样不愿造次。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因警觉,都忘了月刚才所讲的话了。 第三十八章心理都这么脆弱么 杨刚既然说他没听清月方才的话,月就笑了,她道:“刚才实在冒昧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月,是这里的掌门。不知你们这些人今日打算怎么个闹法。” 这里的掌门。杨刚寻思着,这掌门既是真年轻,也是真直率。 她这样一说,杨刚反倒不知怎么回答了。他想,倘若卖弄个义正言辞也不是不行,但看到她纯真得就差甜美的笑容,他反倒不好意思卖弄了。 他正有些惆怅,就听前边传来一阵聒噪,原来那大门不开,那些人就高声嚷起来了,很是群情激动。 杨刚于是冲前方叫道:“各位,我两个在这呢。” 不少人回过头来,看到杨刚和他身旁站着的美少女,都惊怪了,更多的人回过头来。 聒噪顿时化成了一片小声的议论,显然众人都不明白那位姑娘是谁。 杨刚走上前一步,高声介绍道:“这位是秀女峰的掌门,月。她已经出来了。” 那么大家不必进去了。 看到了明净如水的月,大伙儿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就是掌门了,那实在太好了,这样的姑娘,吓唬她两下不知道行不行,实在不行,就别跟她废话了,直接攻上去,这么多人,人群中也不乏大派的高手,难不成还打不赢她。 个中高手却轻飘飘地笑了,想到我才不打她,这么个弱质女流,可别害了自己门派的名声。 但蛮多人还是想打她。 众人开始朝她嚷了起来,一片质问,大概都是问她宝剑在哪里,并要她把宝剑交出来,或者说出宝剑下落之类的。 义正言辞的话语也层出不穷,众人既好端端地谴责她,也**裸地恐吓她,反正先语言攻击了一轮,才心满意足。 杨刚看到大家都这样知道说话,就放心了,他没什么压力了,两手相互握着,轻描淡写地与月说道:“月掌门,你早知会有今日,可是做足了准备的。” 月道:“我没做什么准备。” 又道:“他们跟我说了许多话,我还不知从何谈起,就让我先打个腹稿吧。” 她还要先打个腹稿,大敌当前,有这种说法么。 杨刚不由得起了疑,她到底是单纯、装纯还是真纯,真是参不透了。 不过她要当真敢装,他也很佩服,兴许还可以给她开条路。 他这么冷冷想着,便正要和众人说几句缓和的话,却发现那些人里头有个女子按捺不住了,她刷地一下冲身而出,就朝月跃过来,打出了一掌。 这女子不知是哪个门派的,但看身手是又快又急,并不是盏省油的灯,被她缠上的人,就真是够呛的。 众人暗地里都叫好,对方是一名年轻女子,由另一个女子来出头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以后传出去也很体面。 不料月伸出手掌,张开五指,发出一道极强的功力,把那女子给挡住了。她飘腾起身子,接引着那女子,往后退去。那女子便任由她引了过去,完全挪不开身形与掌力。 月引她出去好远,才一把撤了功力丢开她,那女子便一个凌空翻摔了出去。月只往前又掠去,她很快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正了正身形。 这下众人觉得不大想打她了。 她的功力很深厚,四平八稳地接住了那又快又急的女子,既然使她无法挪动身体分毫,还隔空带着她飘移了,这,必须是掌门的级别了。 个中高手觉得不淡定了,之前觉得打她丢人,现在觉得打她可能更丢人。 她并不好打,除非围攻。围攻是可以有,但不能马上有,毕竟刚上来就围攻,这要传了出去,众人都不体面了。 随后众人把目光望向了站在她附近的杨刚,他们觉得此刻杨刚该出马拿主意了。 杨刚却问月道:“月掌门,你那腹稿打得怎么样了,可要讲点什么。” 月对杨刚点了点头,她才面向众人朗声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当今世道实在浮躁。许多人拥有令人惊骇的本领,但却时常做着急功近利的事情,甚至文过饰非,让人很不适意。先师在世时时常叮嘱我,做人当如名章隽句,既要气质华人,也得有深远内涵,否则定然失据,最终只能沦为伧夫俗吏般令人鄙夷。先师所说的话我都已经记录成书,日夜奉阅,我自己这方面的做人做事可以说问心无愧,但今日看到众人前来,你一言我一语,很是热闹,众生百态,我看大家一唱一和的倒相映成趣,而大家面目表情,也诸多刺眼肉麻,更有窃窃私语者,我也一并看到了。众生相貌已如此糟糕,不知是否要随我进入派中坐坐,让宫里奉上清茶和先师的语录书籍,即便不能令众人洗礼重净,也能卸下各人心中疲惫,远道而来,愉悦总得有,总之慰情聊胜无。” 杨刚听糊涂了,她这是真打好了腹稿要做演讲,还慰情聊胜无。她撇开了宝剑不谈,光谈做人,还要帮助大家做人,即便是装纯,也不能装成这样的。 她这样的,是要遭人围攻的。 许多人大多惦记着她所说的刺眼肉麻,不自觉地晃了晃自己的脸蛋,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表情真的浮躁。 但不消多时,大家就对她的话,炸开了锅,她这是纯粹侮辱众人呢,还自命清高,还完全没谈到宝剑,更生气的是,她完全没有任何恐惧担忧,好像这一众江湖人士这次火急火燎地赶来是给她衬托品格的。 她又谈到要进入宫中喝茶,那不是入了她的宝地,她想在里面恩威并施?虽然大家人数众多,又不乏高手之辈,却也不再像初时那样小看她,这会儿都不急着一定要进去了,只想在门口把她撂倒,逼她交出宝剑,就算她没有宝剑,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这才是个正经了。 当中有一个人走出来,冲她说道:“你要喝什么茶,聊什么情,红颜宝剑到底在哪里,你今天交得出来也得交,交不出来也得交,不然就别怪咱们以多欺少。” “哎,何必要以多欺少,我看这月掌门一番话说得铮铮有词,就不知她那功夫是否也如名章隽句般深远华人,且让我柳暗派的来讨教讨教。”一个柳暗弟子出来说道。 柳暗是江湖三大派之一,也是一直以来领先第一的第一大派,这名说话的弟子不知是柳暗里哪一辈的弟子,但他敢这么说,说明他的功夫在柳暗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并且他有一些单打独斗的胜算。 这弟子如今走了出来,他又向杨刚抱了一拳,说道:“杨主事,您是长辈,既不发话,那就先由咱们这些晚辈替亢老前辈讨个公道,实在不成气候,再劳您插手。” 杨刚不置可否,且由了他去。 但他又对月说道:“月掌门,你看,今日之事你没个端正的态度,总归不好解决,即便我杨某人肯和你好好说话,但放眼望去,也不会有人答应。我虽是事主代表,可群情激奋,我也十分无奈。” 月更无奈,她道:“我早已问了你,你们打算怎么个闹法,你却没给个准确的回答,那我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干什么,只得尽地主之谊,请你们进去坐坐喝茶,并发表了一点真实的意见,你们就受不了,反而说我态度不端正。” “你们外面的人,心理都这么脆弱的么。” 月末了再问了他道。 第三十九章实在令人伤感 柳暗的这个家伙,好像十分自信,毕竟是从第一大派出来的,大概也自持武功很高,他先前观月玩弄那名女子的功夫,他觉得自己也能做到。 大伙儿看到柳暗的出来了,都十分宽慰,大家都知道柳暗是江湖第一大派,但凡随意出个什么人,都是很了得的。 也许他能打败那个月。 他也并没有小瞧月,但口气倒很有大派的嚣张,他冲月说道:“在下柳暗派弟子,武柳生。虽然我在门派里并非掌门接班那一类的人才,但我自幼入派习艺,功夫不敢说有什么惊人的造化,也不敢说要伤害姑娘,但保不准会让姑娘的头发丝斩断几根。我就用刀法来向姑娘讨教几招,我不敢伤姑娘皮肉,只用那快刀斩乱丝的技艺为姑娘剔去几根头发。” 这人会使刀法,那可是很少见的。各门各派均以剑法为上,能用刀的,没几人。毕竟刀没有剑灵活,也没有剑好看,没有多少人热衷于学习刀法。 但能真正用刀用到精通的人,就很令人生畏了。 武柳生刀法怎样,大家不知,但他敢于用刀来挑战月,就已经很是别开生面了,霎那间人潮为他涌动了一下。 他更自鸣得意起来,脸上却只露出沉静的微笑,背挺得越发的直了,更显出仪表堂堂。 月并不知道他武功怎么样,也不担心自己的头发丝,只是说道:“快刀斩乱丝,这刀技的名字好俗,那我也用个俗气点的剑法来对付你吧。” 她想,那人兴许以为可以调戏她,却不知是谁调戏谁呢。月已有了主意,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地笑出了声。 她道:“我早年跟师父出门去收拾过一个附近为害民众的采花大盗,他被我们收拾得心悦诚服,还硬是将他生平的绝学剑法——‘博她一笑’传授给我了,我今天就用那剑法来收拾一下你吧。” 虽然还没开打,但听了她这丝毫不客气的话,武柳生觉得太没面子了,他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也只得忍住了。 他想了想,必须回道:“博她一笑,博我一笑,呵呵,只怕你博我一笑之后,今晚回去要失眠。” 杨刚在旁听了,不由心中冷笑,想这世间第一大派的弟子也这么容易被一个女子所激怒,言辞都失了礼教。 他便解围般地在旁催促道:“两位不要再延宕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武柳生当即呼喝一声道:“好。”他一下子从手中亮出一把短弯刀。 众人又是大惊,他的刀既然是短刀,那不占什么优势,看来这武柳生应是十分厉害了,敢用刀,还敢用短刀。 武柳生忽然朝月挥了挥手,手中那短刀就翻着跟头般向月奔袭而去,这一举动霎时迎来了一阵尖叫,他当真如此超然。 第一招就将兵器给丢了,这兵器一离手,就是非常危险的,虽然不是不能这么做,但第一招就这干的,还真是少见。 武柳生的这第一招大概会使得他日后在江湖上名声大振。 就连杨刚也摇了摇头,心下叹息道,他这是想成名还是想怎么的,第一招就将兵器大剌剌脱了手,天可怜见,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脱成名吧。 不管武柳生那柄短刀奔袭得多么快,月都能在那刀抵达之前发出功来,她的速度是非一般地快,又是非一般地从容。 她双手运了运功,瞬间就在她前面鼓捣出一股力道,使那刀冲不破,之后她再使了使力气,那刀就崩碎了。 这一幕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就这么破了。 刀碎了以后那些碎片并不落下,初始大家都以为是受了月的力道影响的缘故,便睁大了眼睛瞧着月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们想那肯定是要将那些碎片送回去给武柳生,这是江湖上打架一贯的做法,说得优雅点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得简单点就是怎么来的怎么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大家正被传统的武打思想所包裹的时候,那些碎片当真开始攻击,但不是攻击的武柳生,而是攻击的月。 那些碎片继续向月进击,众人眼睛都快瞪破了,这才发现是武柳生这边发出了极强的力道,他的功力也不弱。 在武柳生所发力道的作用下,那些碎刀片继续向月攻去,月只得又加了一层力道,在她的用力下,那些碎刀片第二次崩碎,比第一次又更碎了,但同样不落。 武柳生那一方面也还在发力,他也把自己的力道提高一层,然后那些碎片又继续朝月进击。不消多说,月再次升起一层力道,在她的用力下,那些碎刀片第三次崩碎,比第二次又更碎了,但同样不落,在迎来武柳生的第三次发力后又继续朝月进击,这场面直把众人看得心都揪起来了。 他们太会玩了。 高手过招,难道只能比内力吗,那他们先前所说的什么刀法剑法的都到哪儿去了,都不必施展了吧。 但仍然要施展的,就在众人还在奋力地瞧那碎刀片还会不会再碎一点,更碎一点的时候,武柳生不知何时手中又亮出了一把短刀,他真是刀多。 他全然不管之前的比拼力道,他现下倏然地抽身而上,握着刀跳跃着,活像一条蹦出水面的欢快的鱼,一蹦蹦到那些碎片面前,他几下子划开那些碎片就将刀锋向月脖颈送去。 众人一阵寒意顿起,这武柳生太出人意表了。 而且众人又惊觉,他不是只要削人家头发丝么,怎么此刻削头发丝削到脖子上了。他这像一条鱼样的欢快劲儿,是欢快到家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月好像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那刀和那人就直直地落在了一旁,两人并无交集。 武柳生扑了个空,他转而再战,对准月使出了一连串极快的刀法,月莲步轻移,四处转来转去,她转动身形的时候周身就像起了一道阻力,万物不得侵袭似的,使得武柳生砍来划过的每一刀都十分吃力,有点割不动的感觉。 别说月的头发丝了,武柳生什么也够不着,他心下暗暗着急。 之前众人看他砍月脖子时候的那一刀还气概飞扬,如今却被月耍得团团转,不管怎么转都碰不到月,这实在令人伤感。 第四十章博她一笑 就在武柳生砍来砍去都劈不到月的时候,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倏然就加入了打斗中,她不报姓名,不讲出处,只是为报方才那仇恨。 她赤手空拳地,拼的是满腔怒火,她一下子就和武柳生珠联璧合了,两个你一掌我一刀,你一进我一退,配合得相得益彰,此人正是先前那名被月摔开的女子。 武柳生本来不想让人帮忙,但他在真实地较量中,发现那月是搞不定的,现在突然有了个帮手,他就默默地接受了。 然而两个共同打了一阵,也还是没什么效果,仍然伤不到月半分。武柳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于是远远地后退了几步,展望过去,想着办法。 而那名蓝衣女子又惨了,她一掌打过去,这次月并不躲闪,宽着肩膀受了她那一掌,结果那名女子就像打在了鼓皮上,她只感到鼓声嗵嗵传来似的,好像有漫天的声响发了出来要冲向她,她竟然把自己给打反弹了。 蓝衣女子被月肩上所发出的强大力道给震得一瞬间弹出老远,她又取辱了。 众人只见眼前溅过一抹淡蓝的色彩似的,那名女子就像稻草人一样轻飘飘地不知落往何处去了。 就在这当儿,武柳生踊跃地再次举刀劈了过来,他这次一跃老高,好像是发出了最后的一搏,但在他落下来的那阵子,他又不仅只是劈出了一刀,他连着劈出了无数刀,然而他身形未至,他空劈出这么多刀是要干嘛,众人不禁觉得凌乱了。 他那无数刀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光影,连同自己都将消失于那片光影之中,众人这才大惊,感到前面有决一死战的嫌疑,有些人害怕得纷纷退开了好几步,有些好事的人又纷纷涌上前去好几步。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但最后一刀还是劈下去了。 没有人看得到武柳生的身形,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劈出了那最后一刀,当大家看到的时候,只是看到那刀雪白的刀刃已经劈到了月的面门前。 不知他这一次是否能劈得到月。 但这一次那刀的确是离月很近很近了,近到标志着他在和月交手的过程中已取得了质的飞跃。 但月还是来得及,她又只是微微侧过了身子,她也没有侧开太多,但武柳生的人和刀就全都落了空。 武柳生落到空地上来的时候,很颓丧,他摸着他的刀细细看着,觉得自己的刀没有问题,自己的刀法也没有问题,但不知是哪里出问题了,就是劈不到这个月。 众人不禁感到,这年轻的掌门,是有点强。 但各人暗自思量,强不强的,还是多推几个人出去试试的好,试完了,估计她也疲惫了,然后再围攻什么的,可能效果会更好。 月这个时候突然抽出了一柄剑,她对武柳生道:“现在轮到我了,我就让你试一试‘博她一笑’的滋味。” 她这话把众人说得心头一醒,好像这架打得就要翻开新的篇章了。 大伙儿聚精会神就朝她看去。 武柳生站直了身子,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刀,他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之前一直未碰得到她,如今她自己要送上门来,也许还是可以抽个时机削她几根头发丝,不致有辱师门。 月的剑出发了,她一剑刺了出去,那剑尖堪堪地就奔到了武柳生的面门前来,武柳生只觉得这一剑平平无奇,即便这剑走得很近了,他也不害怕,以他的速度是完全可以避开的。 但,等等,这剑有点不大对。旁人也许看不出,因为他们距离都太远,而武柳生是可以感受得到的,那剑尖过来的时候是携着细细密密的颤动的,好像这剑是正处于雷电之击中,很怪异。 但武柳生没空想那么多,他也不过轻轻一个侧身就避开了这一剑,然后他马上抽出刀来,现在月就在他面前,很近,他想劈。 想劈就劈,且不好思虑过多,但他稍微有些思虑了,于是错过了良机,那月又对他刺来一剑。 他觉得这一剑也是平平无奇,他只要想躲还是很快可以躲过去,但他这次不想躲了,他就拿刀去格开那剑。 刀剑相击,发出‘当’的一声响,然后武柳生就感到手掌有点麻,好像那剑上的颤动顺着他刀传了过来一般,让他的手掌也跟着颤动起来,这是有点叫他心惊了。 但这一片麻意很快消失,而且也没让他有太多不适,他霎时没空挂在心上,继续又和月过了几招,十分顺利,谁也没分出胜负,就像互相切磋一样。 武柳生不知道那月在干嘛,以她那样的,不应该把剑使得那样平顺,但武柳生只管自己要干嘛,他在闪开月的一剑横划以后,就顺势挪到了月的身侧,他立时伸出刀去捕捉她那飘起的秀发,哪知他的刀还没碰到月的一根头发丝,月的剑就再次伸了过来,遂不及防地抵在了他下巴底,顿时一阵凉意袭来,武柳生吓了一跳。 武柳生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生命受到了威胁,也不是单单地感到中剑了的恐慌,而是他发觉他此刻打心底生出的感觉是想笑,这仿佛比要他的命还恐怖。 那剑并没有刺进他的肉里去,只好像划破了一点皮,然而令他感到了一阵不可抗拒的麻和怪异的愉悦。 那种麻和愉悦迫使他展露出一丝笑容,尽管他心底里很苦涩。 如果不是她那剑上涂了毒,那就是她的确点到了他的神经,要是后者,那么她的剑术一定很高明,既未刺伤人,又准确地击中了人的经脉,逼迫他人露出微笑。 但其中原因无疑是后者,只因她的剑未刺到他的皮肤之时,就已经能通过兵器而给他颤动之感,那说明抖动剑的只是她高超的驭剑手法,这一定不能是毒药了。 武柳生还没弄到她的头发丝就被她搞笑了,他应是当先感到颜面无光、心灰意冷才对,但他却当先想到即便她没用毒,却学了这么个恶搞的剑法是很旁门左道的,他真为她感到羞耻。 她的剑法细究是很高超,但意图却很邪恶,而且还是从采花大盗身上学来的,其中之不堪真是一言难尽。 武柳生顿时有种虽败犹荣的感觉,至少自己仍是名门正派,所代表的仍然是光明正义。 但月是不知道他心底的诸多真实想法的,在她看来她要让他笑得更多更愉悦些。 她于是一连串地又对他展开了细细密密的点击,一招一个准,令尚处于神思晃动的武柳生叫苦不迭,他被折腾得笑了无数次,已再也没有精力来抵御。 众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博她一笑了,的的确确说到做到,没给她那门派丢脸。 连杨刚也忍不住在旁琢磨,柳暗出来的人是不会差的,却被此女不费吹灰之力玩得团团转。此女如此年轻,武功却这么高,真是世上罕见。 “优秀啊!”连不懂剑法的罗琼生挤攘在人群中看了也不由发出赞叹。 秀女峰的人今日没开门给他,他只好跟着这群人看热闹了。 他发自内心地又继续赞道:“月掌门真是太优秀了!” 旁边的人听了他的话不自觉地很是认可,但过后又觉不对,那个女的也许着实很优秀,但就真的不能给她太优秀。 她要优秀了,那他们今天来这里就秀逗了。 于是当大家看到武柳生快要玩完以后,立马又涌动着,准备再出几个人去对付她。 第四十一章她是掌门呀 月把武柳生戏弄了一番,她已感到满意,决意收手,于是向武柳生投出了最后一剑,这一剑自她手中飞脱出来,速度亦不算很快,她知道武柳生也一定避得开,她并不想弄伤他,不过是将兵器一丢,告诉他,我不想再打了。 但不幸的是,武柳生神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是不是被玩过头了,他并没有要避开那把剑的意思。就算他不避开那把剑,他也可以把那把剑给打落的,但他什么也没准备干,就木然地杵着,把大家都急坏了。 但也没有人肯贸然出手管他。 月登时有些想救他的想法,但她那想法尚未成熟,就见一个事物不知从哪里抛了出来打在了那剑上,就在那剑快要抵达武柳生的胸口之时。 那剑即刻被打落在地,那东西也掉在地上碎了,散落出一堆粉末,好像是一个药瓶。 直到这个时候,武柳生才仿佛如大梦初醒般,他眨了眨眼睛,清醒地回过神来,他望望地上的东西,又望望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 那人身着淡蓝色衣裳,是先前和他一同打架的那个女子,原来是她出手救了他。 那女子走过来和他说道:“你打不过也不用这么颓丧啊,你虽是天下第一大派的,但你也不过是名普通弟子,就算你是一名得以弟子,也不过还是一名弟子,她可是掌门,不一样的。” 她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众人,不仅武柳生,围观的人们听了她这话,才开始回过头来反省,初时真是看轻那个月了,虽然她是个年轻姑娘,但她的确是掌门啊,他们这些年青人虽多有出自江湖名门的,可也不是掌门高层类的人物,单打打不过人家是好正常的。 现下,要重新正视这位掌门,并且再不能单打她,只能围攻她。 人们得了这确定的觉悟,都在蠢蠢欲动,怎么开攻。而武柳生却是对这女子生出了诸多感激,她算是解开了他的心结。他本来觉得这月用采花大盗的剑法不光彩,他虽败犹荣,但转瞬他又深深地感到,原来自己连个采花大盗也打不过,为民除害尚且不行,哪还有什么资格来打红颜宝剑的主意呢。 然而现在,他心中一片开阔,实实在在地是感激这姑娘,他于是问她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用了什么东西阻了那剑,摔坏了的,我陪。” 那女子并非名门大派的,如今得了这大派弟子的许多尊敬,她十分高兴,笑道:“不过是瓶金疮药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武柳生心想好险,不过一瓶金疮药就能把那剑打落的功夫,在场众人却无一人肯理会,看来这世道要远远比他所意识得到的冰冷得多,或者说他自己从前也是跟这些人一样,自私自利,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反而觉得那是对的。 那姑娘又说道:“我叫许水晶,我师父是一名江湖散人,我们无门无派,不值一提。” 也因为无门无派,才没了那么多顾忌,怪不得来到这秀女峰上,看到月,她第一个就上了。 月在旁听了许水晶的说话,想到她这名字真好听,倘若自己也有个这么全的名字就好了。 因为月、蓉、兰这三人都是孤儿,从小没有姓名,老峰主收养了她们,就简单地给她们取了个单一的名字。 江湖散人这样的闲散人员,真的是不值一提,倘若放在过去,武柳生心中肯定充满了不屑,但此刻的武柳生真心地感激她,就郑重地与她道谢:“许姑娘,多谢了。” 许水晶仍然是笑笑,她的笑容并不甜美,却令人感到非常舒适,她道:“既然架打完了,那咱们走吧。” 武柳生点点头,便和她一块儿走了。 他们并未退出到人群这一边,而是朝着下峰的那头去了,看来这两人都对今日之事意兴阑珊,仿佛要结伴而归了。 说来也真奇怪,武柳生今日受了这一挫,就真的顿悟了,他已不再将那红颜宝剑放在心中,更不再想要借此良机从中获得什么别的好处了。 许水晶也不过是出来瞧瞧热闹,但她觉得她今天救了一个人的命,比瞧热闹的事要有意义得百倍,于是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她看武柳生一直跟着她走,她便问道:“你不去跟你那些同门一道么。” 许水晶的师父只有她一个弟子,她走到哪里都是无拘无束,了无牵挂。她一直很羡慕那些名门大派,师兄姐弟妹众多,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武柳生道:“此次跟我一同前来的另有两位师兄,不过都被长草里的虫子害得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们早已在杨主事手下的护送下,和其他要接受治疗的人士一块下山去了。” 他轻叹道:“我也走了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许水晶听闻此,神思微动,她道:“你下了峰不也是要去找你那两位师兄,如果他们耳朵还没治好,又当如何。” 武柳生道:“那我也要带他们回柳暗,我们那边的大夫医术好,我还舍不得让他们滞留在这里呢。” 许水晶提议道:“你一个人沿途要照顾两个人,实在很不方便,我倒可以跟你们一同上路,帮你照顾那两位师兄。” 她突然自告奋勇,武柳生觉得奇怪,不禁未作回答。 许水晶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说道:“你别多想,柳暗在氓州,我有事正要上氓州一趟。” 噢,原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武柳生便欣然同意。 他们两个就真正地结伴而行了。 而峰上那帮人还在对着月蠢蠢欲动中。倒是杨刚,他望着许水晶和武柳生行去的路,反倒欣赏那两个年轻人的洒脱。 他再回望这些利欲熏心的人,轻叹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人群中有人看到他在说话,但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神情悠悠,并不见得着急,就很不满意。 本来今日的主角应该是这位杨刚才对,他是代理事主,江湖上的年轻人也不过就是打着正义的名义前来兴风作浪,从中取利而已。如今却完全要这些年轻人来出头,他反倒隔岸观火似的了。 杨刚只是在想,他们应该在盘算要围攻了,那就围攻吧。 第四十二章地毯式的动手 围攻,月猜得到他们的想法,但她不仅没有拿出严肃对待的神情,仿佛在她的脸上还写着“热烈欢迎”四个大字。 这可把众人给气得,差点连围攻的心思都没有了,有个别冲动的,登时就想跳出来打她。 这当儿,有人却高声向杨刚喊话道:“杨主事,咱们今日上来帮亢老前辈讨个公道,但不成想令天下第一大派柳暗先丢了人,您作为代理事主,这下一步该怎么走,得给个明示呢。” 杨刚他丝毫没有觉得羞愧,他满不在乎,他开口道:“有小孩儿爱强出头,我也没办法啊。” 他这话说得有些直白,但这是他心里话,他于是又解释道:“年轻人总是需要多历练,有了这经历也好,我是没办法阻止你们历练的。我今日来此讨公道,自有我的法子,你们也从没问过我的法子,而且在你们心中早已有了许多主张,又何必来等我差遣呢。” 这话把众人给堵得。想来这杨老前辈是不能冒犯的。 杨刚又道:“我向来是不主张打架的,我来到这里,从来没想过要打架,因为打架是无益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一定要打,也不是不行。待我先和这月掌门说几句话吧。” 他转而望向月,他亦从月的脸上看到了她面对云云众人显现出的那四个字“热烈欢迎”,他现在倒没功夫去欣赏她的无所畏惧,只是平淡地说道:“月掌门,你今天要么交出红颜宝剑,要么不交出宝剑,你不交出宝剑,也得给个说法,你总不可能一样都不干。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惧我们这群人,但我们这群人要全都合起伙来打你一个,以正义的名义,也不怕说出去,你恐怕会被收拾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不知道,月的确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月大概也是在想,我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们不仅会打你,还会打你的宫殿,打你的手下,打你的客人,打你在这里的一切,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对此,你真的没有任何说法么。”杨刚鼓励她道:“把你心底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吧,咱们还有的商量。” 他要月说出自己心底里真实的想法,月很为难,她本来也没什么想法,如果一定要说个想法,她就道:“我真实的想法。一来,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们不必收拾我,我也不知道。二来,你说要打我在这里的一切,这样地毯式的打架,你们当真做过么,有经验么,如果没有,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杨刚终于生气了,他冷冷哼道:“这样说来,你是有持无恐,做足了准备的了?” 他想,这人,要和她真实地谈两句,有这么难吗。 年纪轻轻的就不会买账,说话什么的也不好听,纵使武功高一些,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杨刚这样诅咒着她,便转头望向众人,发令般大声说道:“那么,以正义的名义,大家动手吧!” 他本来是不想把事情搞大的,但无奈秀女峰的人是完全无法交谈的,他也别无下策,自己一个事主代表,也不能太不作为。 杨刚的感觉是,我不想打你,你却偏叫我打你。这真是,那么我就找人打你了。 得了他这话,大家的蠢蠢欲动就找到了出口似的,当先有人就把罗琼生给扔了出来。 罗琼生一下子摔在了月的跟前,他倒不觉得很痛,就是还摸不着头脑,尚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来到了月的脚边。 他立时觉得失礼,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清了面前那群人凶恶的嘴脸,才知道要被群殴了。 月只是问他道:“罗琼生,你怎么样。” 罗琼生道:“我没什么,就是要连累你了。”他想,我不过是个累赘。 月十分抱歉,说道:“这次是秀女峰连累你了。” 罗琼生忙道:“我常来采摘秀女峰的花花草草,受了秀女峰许多恩惠,倒也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并不介意。” 月叹道:“你这人太老实了,你站到我后边来吧。” 罗琼生却道:“不不,我要站你前边,这些人,交给我吧。” 听了他的话,月非常吃惊,他是老实得太过愚笨了么,怎么会认为自己能搞得定那些人。 听到他这样说,连杨刚都不淡定了,他想,这个像书生一样的人,竟然都敢口出狂言,不惩治一下他,就真的被他们两个气死了。 杨刚这样想着,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了过去,将罗琼生一把拽了要走,但自他拎了那罗琼生之后,他就闪不动了,生生被月给拦下了。 不得不说,他的心中十分惊骇,此女出手的速度竟然能比他的速度还快。但姜始终是老的辣,月拦得下他,却被他又拽着罗琼生择了另一方向给去了。 杨刚拎着罗琼生从闪到奔到离开地面踏空而行,他整了好多个方法,带着罗琼生跑出了好远的路。 月也即刻跟上去,他完全按照着杨刚那路子变换着追势,立意一定要追上他,把人给拿回来。 现在这三个人都一溜烟走了,主角配角都不在了,余下众人神思都恍惚了,反观自己到底算个什么角,顿时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感觉。 他们眼前空了,看不到目标,个个有力使不出来,只能空激愤,他们很失落。 但,不对,还是有的打。方才杨主事不是发话了,要动手,并且听他之前的意思,还要地毯式的动手。众人琢磨着,地毯式的动手,这……看来杨主事是不鸣则矣,一鸣惊人啊,按他的意思,是要把这里能打的全都打了,这好像跟寻仇也没什么分别了。众人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细细想来,他们真的是来寻仇的么。 倘若真要照办,那么现在不管谁走了,后方那宫苑不还在,里面不还有人,要是愿意,就直接把人家宫殿给攻了吧。 众人这么想着,纷纷调转头望向了那近在咫尺的大门。 各人心中思绪万千,就这么攻进去,会有危险么、会冲动了些么、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么……要出了差错,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但想来想去,想到最后,他们也没把那三个主角配角给想回来,他们也不能干站着不动,习武的人大多都像猴子,摆放不得,天生好动。 第四十三章活久见 在这山峰之上有一片水红色的花海,花海中的花很高挑,花株们时而繁密,时而稀疏,这里是很适合躲藏的地方。 月大概追到这里的时候就看不到杨刚了。 她料想他是隐入了那片花海中,她便停下来细细想着办法。 但杨刚并没有隐入那片花海中,他这个年纪了,面对一个厚生是不屑于躲藏的。但他把罗琼生放到里面去了。 罗琼生被点了两处穴道,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他平直地躺着,眼睛望见上方的花朵毫无规律地摇曳着、不安地颤动着,仿佛对他这不速之客感到牢骚不平。 罗琼生反正不能动弹,也并不担心害怕,只是望着那些花朵想到它们真是太闭塞落伍了,这片花海他也来采摘过,这些花朵却像不认识他似的,他心下感叹,只因自己一介平民,并不像尊人物吧。 正在罗琼生百无聊赖多愁善感之时,一只黄鸟不知从何处飞来,它扑进了这花丛里,还啄了罗琼生头上的一片布巾飞走了。 罗琼生顿时吓了一跳,心惊过后才知道不过是一只顽皮的小鸟,他这才想到,什么时候能有个人也跟过来,把自己给救了吧。 这黄鸟啄了他的布巾飞起来了,这一幕让月远远看到,她当下就知道那处花丛下有人,她立马想要跃过去看看。 但在她的身后,响起了杨刚的声音:“你先不要走,咱们过两招儿吧。” 看来杨刚此举不过是为掩人耳目,他带走罗琼生,让月追来,不过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来对付这个月,他并不想给任何人知道他与月的交手情况。 难道他也怕输,怕丢了面子。这可能是,他毕竟是一个长辈,又在江湖中颇有名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如今还是作为代理事主而来,是主角,主角能输么。 输,他倒从未想过,料想也不会,就是一旦打起来可能有些地方会处理得不好,终究会令自己丢了面子,那是不值当的。 月回过身来,她看到杨刚,听了他的话,也并不惊讶,她就找了块大石就着那大石正襟危坐下来,仿佛听不懂杨刚的话似的。 杨刚没好气道:“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你不想化解今日的事么。” 月问道:“我跟你打一架,就能化解了么。” 难道跟他打一架,江湖上的人就不再会把秀女峰当盗剑的了么,就不会有人再来找秀女峰的麻烦了么,月觉得不可能。 杨刚十分肯定地说道:“我若发个话,由我来给众人一个交代,保你秀女峰无事。” 月这会儿敞开了说道:“我得知你早就收到消息知道沧海派的裴素云在计划盗剑,现在剑遗失了,你心中多半认为是与沧海裴素云有关,因为苦于没有证据,而秀女峰又刚好丢失了令牌在现场,你可能无奈才把矛头顺势指向我们,然而事情尚未水落石出,那剑也没有找得回来,我们也的确丢失了令牌在那里,你如果有一点点责任感,也不必想要这么来帮我的。” 她这是在指责杨刚毫无责任感。 她从不希望杨刚帮她一把,她反而觉得杨刚就应该把秀女峰列入那盗剑的嫌疑,他就应该要来收拾秀女峰才对。 杨刚本应感到十分不悦,但他不由得又想到,这女的思想似乎比各大名门正派还正派,三观也太正了。 片刻杨刚悠悠说道:“我不乐意把事情搞大,把事情搞大实在太累。就像你我,各自有各自的许多事情要办,为什么一定要被世人眼中的公道所束缚,非要花上百倍的精力和心思去选一条很崎岖的路来走呢。大家合作好了,就能令一切纷扰都烟消云散,各自回到轻松的生活里去,不很好么。你倘若不配合我,你又如何解决今天的事呢,毕竟这么多人上来了,不是开玩笑的。你还年轻,自持有几分武功就不懂事,我看事情要比你明白得多,你好好想想吧。” 月也并不认为自己对所有事物的理解都是正确的,但她就知道一件事情,他是一颗老姜,老姜能摆得平许多事,也能耍得了多许多人,对于老姜,永远都不能相信,只能再三提防。 月只问道:“配合你,就是要和你打一架么。” 她能这样问,杨刚便觉得能聊得下去了,他愉快地接过话道:“不仅要打一架,还得给我打输。” 说到这里,他不禁正色道:“实际上你都不可能赢我,但事先给你说清楚点的好。” 他竟然这样说了,月也就明白了,自己只能被他制服,他才有了权利去和众人交代,到时他自然有他的办法把众人交代得服服帖帖,不再给他们闹事的油头。 月陷入了些沉思,她仿佛自言自语,轻轻说道:“我不应该与你为伍。” “唉,年轻人,不管你有多年轻,好歹也是一位掌门,凡事该为一派着想,不应执迷于个人的道德理念,凡事看开些。” “顺便,你我两个今日结识一番,日后我也帮你多做些宣传,秀女峰能不能壮大出名,要看你好好把握了。” “秀女峰一旦成名,你以后有任何活动,都可以找我来办,我这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咱们之间的合作,百利而无一害,你深深地想想。” 杨刚从旁说了许多话,他觉得月就快动摇了,语气不由得更显诱人,但月突然神情一震,双目明亮不已,她望着杨刚,沉沉说道:“秀女峰的荣辱与未来,岂是你一个看场子的能明白的。” 这话说得把杨刚气翻了,他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了,虽外观矫健,实际年龄已经高达七十了,他这样优秀的前辈给她用“看场子”三个字就总结完毕了,他很不舒服。 他的的确确是个看场子的,但这话不能由她来说。他自己可以说,那叫自谦,一个年轻人说了算怎么回事,她即便要说,也得躲在人后说才行。 敢这样火辣辣地冒犯自己的,杨刚很少见,真是活久见。 第四十四章还是得打一架 月看那杨刚脸色极为难看,并从他那处隐隐有杀气传来,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也不担心。 杨刚冷不丁就问道:“你休息够了么。” 月悠然地望着他,说道:“怎么,要打架了么。” 杨刚没答这话,他走到那片花海面前,展望着这片在风的作用下像波浪一样翻滚的花海,忽然幽幽说道:“这里本来是个适合用来追思的地方。” 月听不懂他的话,只道:“追思什么。” 杨刚道:“追思你想追思的一切。” 月不解道:“你说这个干什么。”如果要打架就打起来吧,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去,真不是个办法。 但杨刚没有细说,只是仍然望着这片花海,像害馋痨似地望着,仿佛那里是香甜可口的饭菜一般。 月并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他十分出神于那片花海,不由起了身,往前走去,也跟着看了看。 花海还是那片花海,在月看来这片花海还没有前几年盛开得好,这里的鲜花质量,早已是每况愈下,她平日里都不会来这里瞧上一眼的。 而杨刚到底是在看什么呢,或者他是在想什么呢,月不得而知,只是她突然感受不到杨刚身上的那股杀气了。 一个人本来满腔怒火,杀气侧露的,却看了个花那精神面貌就脱胎了似的,这不禁让月起了点好奇,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杨刚这次答道:“在看酒。” 月没有打哑谜的兴致和天赋,她道:“那你慢慢看吧,我先去找我的客人了。” 她说着便腾起了身子,朝方才那黄鸟飞出的地方跃了过去,她双脚踏空行在花海之上,就像那些花儿为她拼出了一条跑道似的,她沿着那跑道凌空奔腾着,不一会儿就来到罗琼生躺着的那处地方。 她落了下来,果然看到罗琼生,她立时蹲下来给他解穴,却不成功,她茫然了。 她试了好几种手法,仍然行不通,这家伙不动安如山,连话也说不得。 看来月真是低估了那位老伯。 她于是又飞快地折回来,对杨刚说道:“你替我的客人把穴解了吧,不然,我们就真的要打上一架了。” 这一次,他不打,月也想打了。 杨刚只是叹道:“唉,打架这种事,还真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有人想打,那架就可以打起来了。 但杨刚又道:“我们不必打架了吧。我可以替他解穴,但你要泡些花酒与我,就泡这一片花海中的花,把它们泡成的酒送与我,我就马上回去带领那些人下峰去了。” 这话在月听来登时有点飘,帮他用这些花泡点酒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他怎么会改变主意了呢,他不过是个生意人,今次只用酒就可以被打发了,这生意并不划算,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别的算计,月也想不明白。 但如果真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能化解了今日众人声讨秀女峰的事,月倒是乐意,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人来找秀女峰麻烦,她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如果连将和土都能免了,那就最好了。 这样想着,月又问道:“那么你是想要多少酒呢。” 杨刚道:“依照我的洪量,我要十八坛。” 月听了他的话,眼光向那花海转道:“是十八大坛,还是十八小坛。” 杨刚听了她的话,心中又开始不悦,果然妇道人家,这还用问,便道:“自然是十八大坛。” 月继续问道:“就这么泡?可要加点料么。” 杨刚不耐烦了,不过是叫她泡个酒,怎又有恁多说法,他高声说道:“看来,你不适合泡酒,你就适合打架。” “不,你听我说,这其实是一番美意。”月正要解释,那杨刚却突然朝她发了功,他并不动作,只是怒目圆瞪,浑身好像中风了一样——中风是指中了风的袭击,他的头发、衣裳都一时被吹拂起来,好像整个人要炸开了。 从他的身体里传出一股极强的力道,定要殃及周遭的事物。 月站在他身旁,她感受到了这股极强的力道,她登时被往后推去。 她立刻运功护住周身,退归退,却不至于被伤到五脏六腑。但她那一阵倒退却像进入了六道轮回似的,退得极其悠远极其漫长,微微地让她感到不适。 她才深深地感到杨刚的功力是非比寻常。 待杨刚那功力消散的时候,月也落了下来,她进入到花海之中,那杨刚却立刻又朝她追来,他在不断地靠近中连发了数掌,那数掌犹如排山倒海般将原本的花浪全给抹平,并无数花朵纷纷碎裂,他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月这下也怒了,她拔足而起,迎着杨刚踏空而来,她双手亦不断向对方方向发出一片掌力,他的掌力与杨刚的掌力相撞后完全炸开了,因那炸开基本只在水平层面,月和杨刚这两人又往上升跃几丈,避开了底下那片混乱又继续互相发出掌力,那距离也越近了。 但按道理说,杨刚的功力应该在月之上,但在两人的第一股力道互撞之后,月并没有被击退,反而与他一道又跃了起来接着发出了第二掌,这真是太令人惊艳了,她还这么年轻,功力怎么如此深厚。 杨刚虽然不对月发出的力道感到丝毫吃力,但月也没有对他发出的力道感到丝毫吃力,这就让杨刚很不能接受了。 他在高空之中与月再对一掌,这一次他双手上下分开老宽,使得这一掌发出了一片垂直的力道,那月仍然是发出一片水平的力道,两股力道再次相碰,一瞬间就爆破开来,这次的爆破是全方位、多角度的,再也无法使两人又向高空避去。 杨刚和月飞速地各自退开老远,月退落下来的地方正好是那罗琼生躺着的地方,她的双足刚踏到花丛里,身子便往前一顷,登时吐了一口血。 那一口血洒在了花根上,然而从那花根之中钻出了一条虫子,它大概受了这血淋忍不住跑了出来,它一下子窜到罗琼生的脸上,还咬了他一口。 罗琼生一个颤抖,他登时就坐了起来,受了这不知名的虫子的刺激,他的穴道既然全都解开了。 这下连话也能说了,他心头一松,喜不自胜,但见了嘴角挂血的月,忙将月拉下来坐着,说道:“月掌门,你就在这里呆着吧,让我出去对付那个人。” 月原来功力并不及杨刚,她只是暗暗拼尽全力在打斗中死死撑住而已。 但她想终究也撑不了多久,始终瞒不过杨刚,毕竟杨刚一开始就说过了她打不过他的,他年长功高,是很自知的。 但如果能骗过自然是好,那他就又乐意走那条换点酒喝就好的路子了。 此刻月见那罗琼生又不知天高地厚地乱说话,她想说道他几句,却没功夫,她只咳了咳嗽,感到五脏六腑隐隐有些发热,登时又升起一阵要吐血的想法。 她立时打好坐,双手运功,进入自行修复中。 罗琼生眼见她这样忙,就不再和她探讨什么了,他直接站起了身,四处寻找杨刚的身影。 第四十五章罗琼生的出手 罗琼生半晌远远望见杨刚,他此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闻先前的那群人唤他杨主事,在他看来,也就是一个老伯。他直直朝着他走过去,他扒开一拨拨的花草,逐渐的走到花草也没有的地方,脚下全是残花破根,大战过后剩下的狼藉。 在罗琼生眼中杨刚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在杨刚眼中看罗琼生也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当杨刚看清罗琼生以后他惊讶极了。怎么是这小子来了。 他正想询问那个月,罗琼生就抢先说道:“这位老伯,月掌门武功高强,她方才解了我的穴,她说对付你这样的,派我出来足够了,我于是特地过来请您赐教。” 杨刚听了深感可笑与不爽,他不知道月受了伤,他便的确觉得那月功力深厚,对此有所感叹,却也还没和她分出胜负,但现在说要换个人来和他打,还是个书生,这就太没有分寸了。他嘲笑地看着这人,从骨子里透出满满地看不起,冷然道:“你不是她的客人么,她能派个客人来跟人打架么?” 罗琼生劝道:“老伯,你不必太过介怀,我是一个受尽秀女峰恩惠的客人,替秀女峰主人出来迎战是很正当的。” 杨刚被这小子气得心里上来一股恨意,这意难平,令他即刻想一掌拍死他,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忍不住的只是想问他道:“你都会些什么功夫?” 罗琼生老实说道:“功夫?呃……我知道这东西太难了,从没学过。” 一个没学过功夫的人会来和他干架?这人肯定是在调戏他,他才多少岁,就敢调戏杨刚,这简直把杨刚气炸了。 杨刚再也按耐不住,他用有史以来最好的脾气说了最后两个字:“好,好。”便马上像罗琼生打来一掌。 他虽然无视罗琼生的武功水平,但因怀了恨意这一掌打出极为凶狠,简直就像在对付一个强敌。其实不管他怎么打出这一掌,到了不会武功的罗琼生身上,他都抗不住。只是他打得凶狠了,就显得太欺负人。 然而那掌力未至,却有一片光亮从罗琼生的衣袖中闪耀开来,几乎要亮瞎杨刚的双眼。 那片光其实并不算很亮,杨刚觉得亮瞎双眼是因为他完全意料不到这么个臭小子袖中还能出来那么个光闪闪的事物。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事物是什么,但就一下子觉得这小子惊艳了。 他出于本能的反应,以防有什么诈,他赶紧撤回了那一掌。 罗琼生袖子里出来的那片光亮终于要闪到杨刚面前,他也逐渐看清了,不由发出一声惊叫:“飞刀!” 他惊叫不是因为他没见过飞刀,他所见过的飞刀,最好的,从最厉害的人手中发出的,光芒自然也是耀人的,但罗琼生所发的飞刀,亮也亮,但在明亮之中所透出来的光是极为细腻的,那种细腻的感觉不同于一般兵器的寒光所带来的凶残,而是传达出另一种引人深思的兵器的成熟感,这种成熟的兵器才是最具杀伤力的,它要杀人,似乎十拿九稳,一击必中,一中必死。它要杀的那个人,在它面前犹如一个幼稚的孩子,除了任由大人摆布,别无他法。 杨刚一旦得到了这样的感受,他焉能不惊。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世上能够使他心惊的事不多了,为此他登时提高了数倍的警惕,顷刻之间完全刷新了对罗琼生的看法,他已认为这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说来很有趣。杨刚和月接触了那么多时候,直到与她真正交手她能够让杨刚生出的感觉最多也只是惊叹。而这个温温弱弱的罗琼生却瞬间就让杨刚生了畏。 那是一种对死亡的畏惧。 罗琼生令杨刚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实在是会给杨刚心理上留下一辈子的阴影的。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这秀女峰又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才,不管月也好,罗琼生也罢,这些人都实在太年轻,却已经能够有诸多意想不到的身手,看来要以武较量秀女峰,绝不是很理想的。即便群殴他们,料想也要付出很大代价。自己身为这一群上门来闹事的人的头儿,如若今日之行得了个极为难看的结果,自己的名誉就真的被毁了。 这些都是后话,杨刚此刻也来不及想那许多,只是看到了罗琼生发出的那几把令他生畏的飞刀他就已经败了。 他根本也没敢接那几刀,更不敢试图去打落那几刀,他深怕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会被这成熟的兵器给结果了。 杨刚最后只是远远地倒退出去,就像先前月遭到他第一掌时所退出去的那样,他就像处于六道轮回之中,退得自己都懵了圈。 罗琼生看他已经退得不见了踪影,料想他也不会再回来了,便愉快地返回去找月。 月已定住了伤势,听完罗琼生所说的事,她感到极为不可思议。她实在无法理解,杨刚那样年长功高又十分老道的人怎会被那几把飞刀吓唬住了。况且那飞刀也不过是被罗琼生随意扔出来而已,根本毫无章法。 罗琼生解释道:“我那几把刀是练来防身用的,他是可以避得开的。但我这刀也并不虚,只是我不懂武功不会用好而已。” 练,又是术么。月不曾想到罗琼生的术还有这极大的帮助,从前只道是些障眼法罢了。 罗琼生进一步又解释道:“我练的这飞刀可不是障眼法,兵器经过术练,是真的锋利,这种锋利要比普通的锋利要深刻得多,光是那锋芒就能令人生畏,但方才那人不知道是我用术练后的成效,还以为是我功力所致,所以惧怕,不想和我硬碰硬。” 月从来也不知道罗琼生所练的术是得到了多少真传,又练得什么程度了,看他年轻,总未把他的术练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在这方面真是有些成就。 但月不觊觎他练的那兵器,只是对他说的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同时又道:“但你毕竟不会武功,那飞刀给你用了,其实也就是障眼法,只能吓他一时。” 月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实则很担心今日的事,担心秀女峰的安危。 她并无什么胜算能护得住这峰的安宁,她只是从小最受了师父无拘无束性情的影响,不怎么把外间的人事放在心上。 罗琼生宽慰她道:“即便是你用了我的兵器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些人,因为兵器始终只是一种打架的辅助,的的确确从某些程度上只是用来唬人,但我们的胜算不在于打架,就在于唬人。你先前不是说他们众生态已经很糟糕了么,如果这些人当真心术不正,要吓唬,还是很容易的。” 月疑惑道:“你还练有许多兵器么?”难道他又想用兵器来唬人。 罗琼生摇摇头,道:“术练没那么容易,我光练那几把飞刀就用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我手上已无其他的术练兵器。” 月道:“那要怎么吓退他们呢。” 罗琼生简单想了想,道:“方才那个带头的不是被吓退了,咱们就回去看看剩下的那帮人吧,你可以继续用我的这几把飞刀去吓唬他们,告知他们那带头的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他们得知带头的都跑了,量他们群龙无首也不愿再闹了。” 月未置可否,认为他的想法太单纯了。 罗琼生正是以为可,又说道:“你的武功高强,用了我那兵器如虎添翼。其实那兵器虽看着叫人害怕,如果能战胜心魔,只要自身武功过硬,也不必惧怕那兵器。” 他遂叹道:“唉,其实术和幻有时候很相似。但值得一提的是,术是毫无副作用的,拿练兵器来说,是可以真正做到使兵器的锋利提高一个层次的,只是再锋利的兵器也不过就是一把兵器。兵器并无把握置人于死地,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只有人的能力。术有时候被误认为是幻、障眼法这样的事物,是很令人伤感遗憾的。” 月没功夫听他说这些,只道:“你当真以为那杨刚跑了,他跑也不过是跑到我门派大门前去和众人正合计要怎么对付我们呢。” 月一面说一面迈开了步子,道:“我得快些回去了。” 罗琼生连忙跟上去,他看月受了伤,一时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往前走着的月一面又说道:“唬也不是不行,就是看要怎么谈了。” 第四十六章回家,它不好么 秀女峰门派这边,众人是打算强攻进去,但未成功。 因为院墙很高。 只有轻功很好的人才能上去,虽然他们当中不乏轻功很好的人,也都成功登上去了,但只露了半截身子,就被里面的人扔了些东西给打落了。 里面的人扔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精锐的暗器,也就是一些坚果类玩意儿,但那效果堪比暗器。因为秀女峰上生长的坚果实在太坚。 没被打落的就进去了,然后想择个地方落脚,却发现里面大面积都是松针一样的地植铺满了地面,没一处可以平安着落的。 悬在半空的人慌了,定力不足地就落下去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功力高的还能全身而退,这样闹了半会儿就都暂时歇停下来,众人叫骂着,又继续想着办法。 但其中还是有几个聪明的好手顺利进去了,他们挨了几下那地上的针扎还能挺住并巧妙地寻觅到没有任何防备的屋廊上去。秀女峰里普通的弟子武功不算很好,蓉和兰奉命守在宫内,但她们的武功也都一般,只是她们合起来人数众多,就与那几个冲进来的人打了很久,虽然还是没能搞定他们。但总能拖死他们。 由于院墙又高又厚,进去的人怎么样了,外面的人不得而知,但见没人成功开门出来,料想凶多吉少。 众人不由很着急,他们此刻甚为想念杨主事,希望他可以出来给点意见。 “我们要不要用火攻。”有人提议道。 “那我们今天不成了杀人放火了?”当即有人反对。 “杀人放火可是个贬义词。” “贬义词里的事不好做。” “那说成是下火海,我们不就可以做了?” “这......好像有点道理,但......我们自己下我们自己烧的火海?” 众人商议未果,一片干着急。主要问题是,今日来都来了,要是没半点进步,集合了大半天大家还都只是停在人家大门口,这就有点丑到家了。 秀女峰这宫苑造得像皇宫似的,固若金汤,这些人认为太难了,恨不得要去跟朝廷举报她们。 正这恨着,杨刚来了。 杨刚方从那几把飞刀之下逃回来,他心中惊恨交加,思量着万万不可再与那小子再碰面,武功成败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如果让人知道自己打不过,或者说连打都不敢打,就输给那个小子了,情况就严重了。他的声威与名气很重要,要继续做好他的生意,自不可失掉这两样。 其实仔细想来他并没有输,他尚未交手,又何谈输赢,他只是逃于他心中的惧怕。他一面赶回来的时候,也已一面隐隐想到,那人是否真那么厉害,那飞刀又是否真那么厉害,好像这一切还是可以打上个问号的,只是自己心理素质还有点欠缺,所以没敢深入研究罢了。但想到最后,谁厉不厉害的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确选择遛了,那便背负上了溜之大吉的丑名,这事儿肯定要影响到今后的生意。 他心中思绪万千,脚下步子却飞快,面上更不露一点情绪。 而众人看到杨刚后的心情,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杨主事!” 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呼。 杨刚走近了,他早已掩去了被那飞刀唬住的惊慌,只道:“你们好。” 众人心道,我们不大好。于是便把他们进攻秀女峰门派的情况和杨刚一番说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芝麻大点事,却也形容得绘声绘色,事无巨细。 杨刚早已听明白,他正想说话,当中又有人急哄哄地向他询问他和那月离开以后的事。 主要问他有没有搞定那月,正所谓如果能擒贼先擒王,那效果又会好很多。 对于这个问题,杨刚早有准备,只见他沉着说道:“我放了她那个客人,我想那客人是无辜的,不与今日之事有关。但那月和我交了手后不多时就躲入了花海中,我寻觅良久不见就折回来了。” 众人听了也觉察不出太大问题,只是问道:“你和那月交手没分出胜负么?” 杨刚点点头,道:“还没打几招她就躲起来了,我也很纳闷。” 众人想一定是那月惧怕了杨主事。大家得到了这一确切的消息后,一致认为既然秀女峰的掌门都怯了,等于他们已是得了一半的胜利,那这大门还是值得继续攻破的。 杨主事威武。 众人登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杨刚身上,盼望他能给个明确的方案,下一步该如何办,众人仍希冀着把地毯式的打架进行到底。 但他们不知道,杨主事心理无比着急,他希冀的只是在月和那个小子回来前把这帮人给撤了。如若当着众人的面再度与那小子碰面,估计他老脸要扛不住。 杨刚看着对自己充满希望的众人,他一口说道:“要想攻破此地,你们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听了他这话,众人顿感新奇。虽然大家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但他的话无疑给了大家许多悬念以及联想,众人浮想联翩地当即小声议论着,欣然前往。 杨刚于是大踏步走在前头,一波人跟随在后头,众人连连绵绵地追随着杨刚动身而行。 这些人大概忘了还有几个人被困在秀女峰的宫中,还生死未卜。他们此刻跟着杨刚倒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走他们的路,让别人困去了。 有些人认为反正还会再折回来攻进去的,瞎担心个什么。有些人则压根也没想过要管里面的那几个人,认为他们既已进去了又出不来,是他们能力不行。 一群人跟着杨刚走着走着,刚开始还很愉快,仿佛越走越轻松,都快走得把一身的疲惫给卸掉了。然而再走着走着他们就惊觉不对,这简直就是走下山去了。 下山路当然轻松了,全是下坡。 当即有人叫停,这人也不管会不会得罪杨刚,他就是忍不住了,高声嚷道:“杨主事,你这是要领咱们回家?” 众人随即醒悟了般,纷纷提出质疑,顿时吵杂声一片,就像一群呱噪的乌鸦。 杨刚大手一摆,制止了他们,道:“你们先听我一言。” 杨主事雄赳赳地发话了,他的威严的确非同凡响,众人即刻不再言语,一方面他们也是真的很想得到杨刚的解释。 接着,只听杨刚道:“回家,它不好么?” 第四十七章宝剑的下落 杨刚的话令众人一头雾水,他既然公然劝大家回家,这在群众听来无疑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大家辛辛苦苦地听了他的话千方百计要地毯式攻打秀女峰,如今他还没起到多少领袖作用,却欺骗了大家的感情,此刻竟然提出要回家。 杨主事是烧糊涂了吧。 当即有人不服:“回家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马上回家的。”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等杨刚的说话,仍然认为他应该并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他有些什么言外之意。 然后他们终于拿那尚被困在秀女峰宫苑里的几个人说事了。 有人道:“杨主事,且不说亢仟前辈的公道还没讨着,咱们本是义愤填膺地来,若当真讨不着公道也是认了,可如今尚有几人因讨这公道被困于那秀女峰门派的宫苑里,咱们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想来您也意不在撤走,您可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如今快到了这山脚下,在这里除了咱们这一帮人外,绝无外众,您不妨明示。” 明示就明示,杨刚已做足了功课,他这会儿道:“是,我知道大家的脾性,千里迢迢到此,绝不是来玩儿的。” 都是想来打那宝剑的主意的。 他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适才在峰上我才并没有一下子把话说透,那个时候我若匆忙说了,恐怕效果不会好。如今领了你们下来,我便在这里跟你们说吧。” 到底什么事,弄得这样神神秘秘,众人心底已是不大舒服,总觉得被杨刚戏弄了。但方才杨刚说他们绝不是来玩的时候,眼神很不一般,有一点挑衅的意味,他们自然也被引起一丝羞惭,但现在面上仍是大言不惭地说着:“杨主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大伙儿不骗也被你骗了,你快说吧。” 杨刚就高傲地扬起头来,斜着眼睛看望了众人,心中妥妥地,说道:“我其实在与那月交手的时候已经得知了那红颜宝剑的下落。” 什么,这犹如一记惊雷,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着就从嘴里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其中情节那必然要细细道来,不然恐难服众。 因为群众已经很不淡定了。 杨刚虽撒了个大谎,但这谎撒得非常清醒。按道理说,他作为事主代理,既然得知了宝剑所在岂不正好,又何必要说与这些人听呢,这宝剑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宝剑既然已有了下落,只要取回它的过程不是很困难,这些人还有什么理由插足进来帮什么所谓的忙呢。 众人亦开始想到了这一层,很慌,好像一下子就要失去所有与那宝剑有关系的机会了。 他们不服地询问道:“你怎么得知的?” 杨刚淡淡说道:“是月掌门告诉我的。” 这不能。此间疑点太多,有机敏之人当即说道:“杨主事,那位月怎么就告诉了你了,既然告诉了你,她也对江湖有个交代了,又为何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她要躲起来呢。她还有躲起来的必要么。我看其中真相尚且值得细细推敲,杨主事是不是该事无巨细地将当时你获得宝剑下落的情形道与我们听。我们是怕您年事高,记糊涂了。” 这人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已是非常直白地怀疑了杨刚在乱说。 他心中并不知杨刚有没有乱说,他就是不愿意相信,杨刚他就那样知道了宝剑的下落,那么就没他们这一群人什么事了。 然而有其他猴急的人,却冲出来问道:“杨主事,你说你知道了宝剑的下落,那是在哪儿?” 杨刚自然没搭理这话,他为啥要说出来给他们听呢。 那人便悻悻地退了回去。 可是众人还是一片催促,须得让杨刚细细相告他得知宝剑下落时候的情形。众人的要求已非常明白,即便他不想说出宝剑的下落,却也要做个他是如何得到宝剑下落的情况说明才行。 杨刚十分镇定,他心中早已打下主意,并且暗暗觉得高兴,仿佛一切都那么契合。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不要做什么情况说明,他就直接告诉他们那宝剑在哪儿吧。 情况说明要做得好了,那些人要伤心,而说出宝剑的下落给他们听,他们才会兴奋。 这群人实在太可怜了,千里迢迢来此想捞好处却半点甜头没尝到,是该给他们点甜头的时候了。 杨刚抬高了声音,道:“我说,不管那月是如何告诉我的,又为什么会告诉我的,这都不重要。因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我。毕竟是她告诉我,并不是我告诉她,我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动机。我一个当事人都猜不出她的动机,难道我再转述与你们听,你们就能猜到么。如果说你们不为猜她动机,只为辨我说话的真假,那简单了。我就告诉你们那宝剑在哪,你们去找,若找到了,不就自然可证实我所说是真的了么。” 他这样一撩拨,众人初时还没想明白,等回过味来,才道这话对啊,这敢情好啊,他敢说,他们就敢找,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众人折腾来折腾去的不就为了还能得个与宝剑相连的机会么。 杨刚胸有成竹,因为他要说出的宝剑下落,可也不算说谎,并且还将有九层的真,只要是有九成的真,这下落是月说的,还是杨刚自己说的,都将不再重要。 杨刚看他们一派兴致勃勃,此刻都安分了不少,眼巴巴地坐等他开说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鄙夷却也暗暗可乐,他清了清嗓子,当即道:“那红颜宝剑就在沧海派裴素云手里。” 他知道此话一出众人必然闹翻,一个是不大相信,二个是这仿佛有甩锅的嫌疑,秀女峰是把这锅又甩到沧海派身上了么。众人必将进行一场盛大的质疑。 于是他立即又提高了一个声调,大声说道:“诸位!我这是实话,倘若你们尚存疑惑,可不理会,那么自己便去想办法攻那秀女峰的宫门吧。只是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我须得前往沧海派一趟。我其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宽慰!你们想,那沧海派是名门正派,历史悠久,我相信这绝对是那裴素云一己之为,如果剑是落在沧海派,沧海掌门一定会秉公办理,那剑找回来就容易多了!你们说,是不是。” 他倒很会诱导人。他其实很相信那剑是在裴素云手上,但他并没想过要亲自再去沧海派。他觉得他已来过了秀女峰,沧海的事,消息既已放了出去,这群人一定会蜂拥而去,他不再掺和了。剑九层是在裴素云手上,去沧海讨公道,是比在秀女峰容易讨得回那剑的。但讨得回那剑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这些人如果真为了那宝剑能做到契而不舍、孜孜不倦地折腾下去,那给他们获了利也没什么不可。 毕竟,他们太难了。 杨刚看着他们一个二个傻模傻样的,自己都快生出恻隐之心了。 区区一把剑,把这些人都玩坏了。 第四十八章该来的并未来 一只奇异的高大的喇叭花垂着头,那头又被微风吹动无奈地摇晃着,它原本生长在秀女峰门派的宫苑外,和这宫门挨着很近,总是生长得很骄傲,只是看到出门的人把目光投在了其他花朵身上时,它才会很妒忌。秀女峰的人时常说这花是又骄又妒。 它俨然成为了秀女峰门派的一个附属品。 但它现在却颓了。月微微地叹息着,她正和罗琼生走过来,她朝那喇叭花看了又看,终于说道:“这些人吵吵闹闹的,把这花都闹腾蔫了。” 罗琼生随她望过去,有些恍然,他对那朵高大的喇叭花没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它从前一直是这大门外的一道风景。他跟着起了些叹息,道:“好在这些人现在全部走了。”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全部走了,这两人不得而知。月还想着要如何再与那杨刚周旋,她是真心地想要和他好好谈谈,但好像人家没给她这机会。 这两人好半天还是不相信那些人全部走了,总觉得他们还会再回来,只是暂时和他们休了战。 月抬头望了望这些墙壁,上面有人攻上去过的痕迹,她看这些痕迹看得出了神,半晌她回过神来,才道:“我们的墙壁虽然十分坚固,设置得又高,围墙里面又布满了针植,可以说很能抵挡得了一时,但绝不能抵挡得了许久。他们如果是真心撤走了,一定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才走的,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如若不然,他们就一定不是真心撤走,必然很快会再来。” 罗琼生道:“月掌门你别担心,我这就四下走走看看,他们是不是跑到哪里休息去了。” 月没好气地摇摇头,道:“你去找他们做什么,你又对付不了他们。要是再碰到杨刚,你很快会被他识破,那就危险了。” 她道:“你还是先随我进去吧,你这些日子就呆在峰上,先别回去了,你什么也别想,咱们把门关好,该来的始终会来。” 然而他们进去以后,把大门一关,这一关就关了一个多月,那该来的却一直没来,好像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罗琼生再也呆不住了,他必须要下山回庐了,再不回去,住所都要长满青苔了。 连月也无法淡定了,她从来也没有这么不淡定过,只因此事太过奇妙,奇妙的根源就在于她实在太不了解杨刚了。杨刚本来就只打算来此地走过过场,况且他早已认定宝剑丢失是与裴素云有关,他才不想浪费时间跟秀女峰较什么真,而且他也就随便较了两下真还较出了罗琼生的几把飞刀,把他给惊得,他认为差点得不偿失,才在他的设计下,使声讨秀女峰的事早早告了一个段落。 月不明白,却也着人去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江湖上现在沸沸扬扬地传说秀女峰与沧海派有勾结,红颜宝剑是秀女峰给沧海派大弟子裴素云拿去了,现在江湖上许多人正在赶往沧海的路上,新一轮的声讨又要开始了。 毕竟沧海派名头响,这消息在江湖上现在已是炸了锅,要集合不起人数与质量,还当真没多少人敢上沧海。 沧海派可跟秀女峰完全不一样。拿人来说,秀女峰全靠月一个人撑腰。沧海这些名门大派就不一样了,派中得意弟子数不胜数,深藏不露的那些长老们也不少,并不是什么良莠不齐的组合都敢去放肆的。 所以那些人被杨刚领走后的这一个月里,他们并没有急着上沧海,他们一直在宣传,在持续不断地壮大这队伍,比起之前上秀女峰的情形那要与众不同得多。上秀女峰,他们是各路人马各走各路,到了峰上见到情况不妙,才‘齐心合力’。现在要上沧海,他们是火急火燎地要先团结、合作、共商。 于是他们搞团队,就先搞了一个月。然而他们搞来搞去,搞到最后,才惊人地得知沧海派掌门已经外出了,并且她不是去做别的,就是去找那个大弟子裴素云,她失踪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是去找沧海派,还是去找沧海派掌门,他们犹犹豫豫地又商量了半个月,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去找沧海派掌门。 很明显的,大家觉得,在这个时候,沧海派掌门竟然外出,裴素云竟然失踪,这两件事肯定跟红颜宝剑有关系。看来杨刚所言非虚,红颜宝剑很大可能是在裴素云手里。 但是既然他们决定去找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裴素云,而是选择去找裴清蓉呢。因为裴素云失踪是一个人,而裴清蓉出门是一群人。找一群人总比找一个人容易。 众人主意打定,便合起伙来一齐上路了。 这一路上他们是热热闹闹、风光无限。似乎这些人已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被什么江湖大事给集结过了,此刻得了个机会似的,大家集合在一起,似乎是为着正义而出发,心中竟然还隐隐携着许多骄傲。并且他们已不再管那杨刚去不去的,当然杨刚实际也并没有去。他们这次倒并不希望那位代理事主再去了,因为他们已经觉得,那宝剑,是他们的。 而在秀女峰上的月,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总觉得这叫个什么事,众人一夜之间就调转头去找沧海派了。虽然她听蓉说过,裴素云确实是被发现是要偷盗宝剑的人,但这事因为也没有有力的证据,一直还是被掩盖住的,怎么现在众人一下子全都认定那剑就在裴素云那里了。除非,是有人告诉了这些人,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令这些人深信不疑。 那这人就很有可能是杨刚,一个是他的确早已知道裴素云有盗剑的重大嫌疑,二个是他又的确有可以促成众人掉头转向的能力,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自从秀女峰被声讨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原本与世无争的月倒卷入了这些是是非非的思考中,她的内心不再无拘无束,因为她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秀女峰并没有从此走向太平,而是才刚刚开始要卷入一场多事之秋。 倒是蓉和兰,这两人不做掌门,没那么多考虑,现在早已无忧无虑。这两人觉得那事情就是那么过去了,她们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现在终于放了下来,连同之前从青友会上带回来的诸多复杂的情绪,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一切都暂时雨过天晴了。没有什么事比秀女峰的平安更为重要。 但,该来的有些事,还是要来。 她们所认为的可以暂时抛开的那些复杂的情感,马上又来了。 第四十九章最不入法眼的那棵树 这一日风平浪静,蓉正在花色繁多的花丛中捧着一本古籍阅读一些掌故,她专心致志,安静得有些刻板,直到耳旁传来一阵亲狎的鸟鸣才使她分了心。 她慌忙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却并不见那几只鸟,她不得不怀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哪里来的鸟儿,竟会发出如此放浪的鸣声。 这时候走来一名侍女,她脸上含着明媚的笑意,那水蜜桃一样的脸蛋似乎沾润了晨露,格外地水润动人。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是给蓉的。 是谁千里迢迢地差人送信来到峰上,这精神着实难能可贵。秀女峰上千年难得来几回这样的信件。 除非是商业类的,比如说上次青友会的邀请函。 但这次信件封面上的收件人写的是私人的名字,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蓉,这就的确是一封私人信件了。接到这样的信件,连侍女都愉快得精神面貌提高了一个层次。 蓉看这侍女快意的模样,都快怀疑她是不是私看过里面的内容了。 然而并没有,侍女当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蓉接过了这信,霎时充满了狐疑,谁会给她写信呢。她在外头可没什么朋友,她能想到的只有那和尚与虚虞客栈的曾小姐。 想到这里,她忙不迭地就拆开了那信。 侍女在旁看她拆开那信,没来由地突然就快步退走了,这封难得来一遭的私人信件,初始让这侍女感到有故事般的欢愉,到了现在,她却又突然地升起另一种感觉,她感到那信一打开,就要生出许多悲欢离合,竟然就没来由地被惊得退了。 世人的情感触动总是太过微妙,有时候却准确得近乎传奇。而到底是世人的情感触动过于微妙,还是世人的情感触动只是容易被事物所摆布呢。 蓉倒没曾想那么多,她对那侍女的突然快步离去视若无睹,只是好好看了看那信的内容。信上的内容不多,寥寥几句话而已,就是约她今日午后在山腰间最不入法眼的一棵树下相见,接着她又看到末尾的落款名字,这可把她给惊得合不拢嘴,那里赫然写着“司马完”三个大字。 使她惊奇的是,第一,那司马公子当真来找她,第二,他约见面的地方描述得当真简单,只是说在一棵最不入法眼的树下。他这是在干嘛,考验两人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蓉只微微想到司马完远道而来递信上峰相见的那份傲然,就很难得平静下来,这人的奇妙之处,很不容易让人领略。 这信的内容简简单单,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晦涩难懂的文字,却让蓉伤透了脑筋似的生出许多烦恼,最大的问题是,她具体烦恼些什么她也不懂。 但她一定是要去见这司马完公子的,她于是按时出了门,谁也没有告诉,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一眼门口那高大的喇叭花,那花现在已经重回了风采,但她此刻见到那喇叭花,却总感到那花相是涎着脸在打趣她一样,她感到很不自在,仿佛这一回出门是很心虚的。 心虚到倘若碰到月和兰,大概得要穿凿附会地解释一通。 但她不会碰到月和兰,月还在为秀女峰的未来而兴叹思索,没功夫理会谁。兰也不会让她碰到,因为兰已经尾随在她身后,悄然地跟着她出了门。 兰得知蓉收到了一封信,她觉得十分好奇,正想去找蓉了解一下情况,凑个热闹,却发现她看了信后独自出了门,兰一时兴起,就悄然地跟着她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都看了看那朵喇叭花,而兰看到的却是那喇叭花满脸鄙夷的花相,她十分惊奇,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这花嘲笑她什么呢,难道是识破了她跟踪蓉的行径,难道她还不能跟着蓉了,真是神经。 她心中亦满怀着对那朵花的不屑潇潇洒洒地直跟了蓉去,一路上都十分愉快,没半点不爽。 蓉并未发现兰跟她,出了门后她更放心了,只飞快地朝山腰行去,不多时终于来到了山腰间,她又踌躇了,那所谓的最不入法眼的树到底是哪一颗呢。 她一时没什么头绪,到处走了走,看了看,这秀女峰的花草树木样样皆好,没什么不入法眼的吧。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旧事,霎时不由得精神一抖,她仿佛明白了那最不入法眼的树是哪一棵了。 她想起小时候她来这山腰玩耍,有一天正是无聊,走着走着头上竟被什么东西砸到,她正要发火,却低头看到那砸了她以后滚落的事物,却原来是一颗荔枝,她瞬间高兴了,忙不迭地捡起来就剥了吃,只觉得美味可口,才认真留意起一旁的那棵荔枝树来。她来这山腰间玩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发现这里有一棵荔枝树。 看来,就是那棵最不入法眼的荔枝树了。 她认为一定是,那棵荔枝树她自小来了这里无数次都没留意到,直到被它的果实砸到才认出了,那么只能说它平时实在‘太不入法眼了’。 这样思想着,蓉无比高兴,她坚定地朝着那棵荔枝树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跟着兰,兰不明就里,她根本不知道蓉跑来这里干什么,见她走走停停漫无目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差点就忍不住想跑出来和她打招呼了,正这么想着,却见她陷入了一片沉思中,然后她就像开了窍一样,突然就神采奕奕起来,接着就大踏步朝前走去,好像此间就要有故事发生似的。 兰便又忍耐下来,继续悄然尾随她去。 蓉已经看到那棵荔枝树了,那棵荔枝树已是离她很近很近了,她不仅看到了那树,还看到了树下的那人,只是看到背影,她就认出了是司马完,她非常的激动,她此间的激动完全抛开了一切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只是单纯地为着他们那心有灵犀的一点通。 她于是快步跑过去,见了他,冲口而出:“你一定也是被荔枝砸到了吧。” 第五十章回峰上是再也不可能了 司马完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展现出英气迷人的笑容,这笑容涵盖了诸多的感激与胜利,他相信她一定能找得到,现在她真的找来了,他很是高兴。 他听到她问“你一定也是被荔枝砸到了吧”,他就答:“是,我早三天前就到过这里来找地方,当时被荔枝砸到了,就选了这棵荔枝树。” 他三天前已经来这里“踩点”了,他是那样地重视这次见面,在他的心里,蓉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意识到这里,蓉紧张得有些局促,她心神晃动着,张开了口,却没有搭话。 这名潇洒的公子倒热情如火,她自觉没本事化开这团火,又因心中有所顾忌,亦不敢随意承受,半晌只问道:“你从哪里赶来,辛不辛苦。” 司马完迎上她那闪忽的目光,自己倒将她看得透透的,口中随意说道:“我怎么会辛苦,我常年四处跑动,早已习惯了。” 又看着她,道:“我还行过比来这里更远的路,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出去走一遭。我带你去瞧瞧许多精彩的事物。” 他总是这么直白,蓉更显得局促,她慌忙说道:“不不,没别的事我从不下峰。你还是带其他的人去瞧瞧吧。” 她这话不知是否无心之说,还是一语双关,暗指她自己的师妹还暗恋着这公子,要这公子是否考虑考虑她师妹。 司马完却很能联想,他即刻微笑说道:“你是想借花献佛么。” 这话可把蓉说得更不好意思了,她羞红了脸,顿时又有些恼怒,她便别过脸去,微微侧了侧身子,当她不悦之后反而冷静得多,顷刻不再慌神。 她沉静下来,突然用非常直白的语言回敬司马完道:“你来找我,是想和我谈恋爱吧。” 她本来以为她总算说出了一句有史以来比他更为直白的话,应该要羞惭得他满面才对,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司马完听了这话却并不惊讶,也不尴尬,反而更靠近了一步,直言道:“不不,我早已和你谈了多少年恋爱了。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回家,见见我父母。”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并且他一直把那梦中的姑娘当成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觉得在梦中就已经和她非常地了解,那等同于是谈过恋爱了。 因此从他见到蓉的第一面,他就认为这个人是他的,他们之间是属于一种不需要对任何人言明、解释的关系,一切早已是注定好,他不需要对谁解释,包括蓉。 可蓉是真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她虽早已被这人牵动了情感,她亦知道这人十分中意自己,但他为什么中意自己,她就不清楚。 可他一直热情如火,她心中既惊喜又感动,又害怕又觉得刺激。 然而现在他说的话越来越放肆了,蓉忍不住斥责般说道:“你凭什么带我去见你父母。” 说得好像蓉十分随意一样。 司马完有些失望,道:“你难道不想和我去见我父母。” 他这话问得非常认真,就好像一切都应该按着他的主意发展一样,现在受了挫折似的,他倒显得极其可怜。 蓉为难了,他想要跟她办的是一件人生大事,然而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如他一般潇洒无束的人,更何况有兰对他的情意横亘在面前,蓉更显出摇摆不定。 司马完并不想就此作罢,他猛然伸出手去按在了蓉的肩上,他可能是想要和她更亲近一些,他正想表达什么,蓉却一个激灵扳开了他的手掌,同时退开一大步远,正想警告他,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安慰,她慌忙而轻柔地说道:“司马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表明自己并不是厌恶此举,但只是这一个轻轻的举动,她却深深的感到可能伤害到了司马完,她有些懊悔,却没更好的办法再作进一步的解释,半晌劝道:“你还是请回吧,我不能接受你。” 她虽然不明白司马完因何没来由地就如此中意她,当她碰上司马完的时候,就像碰到一个认错了人的人,这人直把她当成了久违的爱人,她虽有欢喜,亦多少感到不大现实,她模糊地认为此事大概是出了错的。 她于是又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走,但仍回过头来对他说了最后一句:“或许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跟司马完在此地见完面,林林总总也没有说几句话,从最初的惊喜惊惧到现在的毅然决然,蓉的心里早已被搅得天翻地覆,她向来想太多,所以总觉得身不由己,又或者她还未完完全全明白自己对司马完的情感,也未完完全全明白司马完对她的情感,只怕来得快去得也快,而她最怕的还是会伤害到她那师妹兰。 说到底,她亦是对司马完有着无限的向往,一点也不逊于兰,但她没那么勇敢,心中所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她走不起来,她只有急流勇退了。 而她每一次慌张地掉头离开,司马完都并没有追上来,她由一开始的害怕他追上来,到最后又总是希望他追上来,这感情也是出奇的复杂。 她这次又飞快地跑走了,她直到回到那大喇叭花跟前才敢回头去望,当然是什么也望不到,司马完也像上次那样,并没有追上来。 她松了口气,又开始失落,并不看那喇叭花一眼,终于进了门去。 她不知道司马完还会不会再来找她,又是什么时候会再来找她,但她得了个念想,日后就会有无尽的烦恼。今日之后,她会比之前更烦恼。 司马完也大踏步地下山去了,那人不愿意跟他走,也许的确还没到时候,他也绝不为难人,他自觉地下了山,他又自有他的想法。 而在他后面下山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兰。 蓉和司马完的一切,兰全看在了眼里,她整个人已经炸掉了,炸完以后她没有化成一团青烟,而是恢复了镇静,她镇静得完全不用考虑再返回峰上去,她直接就下了山,她不知道将要去往哪里,但叫她现在回峰上去面对蓉,那是再也不可能了。 第五十二章原路返回 “穿过这片草地,前面就是大执关。” 这话是骆夏对裴素云说的。 这两个人正坐在草地上休息,旁边放着两匹马在吃草。裴素云换了一身淡素的土黄色衣裳,普普通通的也乃难掩她的英姿煞爽。骆夏的眼睛早已好了,但他还是那副样子,苦大仇深的,然而他心中是愉快的,因为和着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并且他们即将要去到那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了,怎能叫他不高兴。 俗话说大江南北,大执关是当时江北最北边的地区,那一代没有任何武林门派,有的只是一些习武散人,因为那个地方气候不大好,并不适合培养练武的好苗子,所以历来没有谁会在那里开宗立派,江湖门派的根基地多选江南秀美灵气之地。 骆夏是从边远的大执关出来的,所以即便他武功再高,在大执关一代再威风,而到了江南之地,江湖武林中也很难得会有人听说过他,所以连常年暗中跑动江湖的司马完也是不会知道骆夏的。 但骆夏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裴素云也都不十分清楚,但裴素云对这些没兴趣。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很难得被什么人事所牵绊,而一旦被牵绊住了,就会不计前因后果。 但她尚有良知,她虽然已经跟骆夏走到了这个地步,却在听闻了江湖人把盗剑的矛头指到沧海派的头上时,就立即决定要回去找她师父。 她心中有这个想法,但还没跟骆夏说,现在骆夏跟她说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她才说道:“我得回去找我师父。” “江湖上的人在找她,而她在找我。我如果不让她找到,她一定很难跟江湖上的人交代。”裴素云再次说道。 可眼看他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骆夏很遗憾。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第一,红颜宝剑是他们去盗的,他们盗完以后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把秀女峰的给扯进去了。第二,红颜宝剑是他们去盗的,他们盗前盗中盗后都极为隐秘,自认为没走漏半点风声,怎么现在大家又都认定那剑是在裴素云这里了。 最主要的是,大家认为秀女峰和沧海派有勾结。 这算怎么回事,这两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但裴素云不必明白这么多,她虽然打算要跟骆夏走路了,但也从没想过要连累沧海派的。这下好了,她必须回去收拾烂摊子,这一去,估计太难了。 她的确盗了那剑,她有份,虽然那剑最后还是被其他人弄走了,但也是从他们手上弄走的,这事儿说不清了。并且她回去见了她师父还得有一番说法,要是说不好,连她师父也不会放过她。在她看来这些事都太难了,此去以后或许她再也不能和骆夏再续前缘了。 骆夏倒觉得她悲观了,他认为她要回去找她师父,他就跟她回去,那些所谓棘手的事他也一一陪同她解决,这世上不会有太难的事,毕竟他们也就弄丢了一把剑,杀了一个姑娘,外加私奔这么一件事,仅此而已。 丢东西,杀人,私奔这些事情在骆夏看来都是极为细小的事,虽然他知道这些事情放在裴素云身上又不一样,所以他才觉得裴素云身边需要他这样一个持有完全不同人生观的人,免得她压力太大,不懂排解。 然而现在他又提道:“你说,会不会是虚虞客栈那曾小姐说出去的,我早叫你杀掉她,你不信。” 裴素云听了忙道:“她什么也不懂,她只看到你杀了我师妹,盗剑一事她绝不知道。” 骆夏道:“但没杀掉她,我总不放心。她知道你师妹的死,你此番回去见了你师父,要给你师父知道了这回事,你可怎么办。我们既然要回去,就顺道去虚虞杀了她吧。” 裴素云沉默不语,心中想到不能杀她,不能再杀她了。但她倒真的想再去找那曾小姐核实一下,她到底有没有乱说话。毕竟此番回去再见师父,她的压力很大。 骆夏看她锁紧了眉头,一副饱受苦难的样子,倒失笑了,他安慰她道:“咱们这次回去不管面对什么,到最后我们都一定能脱身而出,我再带你回来这地方,过非常逍遥的日子。只要到了这个地方,就没人敢再追来,你一定要相信我。” 裴素云茫然说道:“脱身而出很容易,但心理上的负担恐怕是一辈子的。” 心理上的事情,骆夏还真不能保证,但他说的只要跟他到了这地方,就能保平安,这话是不假的。他个人倒是保不了多大的平安的,但他却有个背景雄厚的家主,这才是他的强大依靠所在。 他虽同情裴素云饱受束缚的思想,但却绝不妨碍他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他于是对裴素云道:“到时候你跟我回了这地方,要是裴素云还在被她的思想所束缚,心灵难安,那么你就不要再做裴素云。” 尚在纠结苦恼中的裴素云一下子听懵了,她道:“不要再做裴素云?” 骆夏道:“对。我是说,你以后就改头换面吧,你把名字也换了,从那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裴素云,你不过是跟我骆夏一起在边关过逍遥日子的一名普通妇女。” 裴素云内心苦笑,这可不是解决心里负担的办法,但这亦算苦中作乐了吧,她终于面上也挂出了一丝微笑,暂且抛开对那即将踏入的纷纷扰扰的担忧,开怀聊道:“那到时候我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骆夏偏头想了想,道:“你也取个如我这般的只两个字的名字吧。” 裴素云接过他的话,也想了想,道:“你姓骆,那我便姓马吧。马什么呢,马素云当然不好,但若只两个字,就把那素字去了得吧。” 骆夏道:“那是叫……马云?” 裴素云问道:“不好?” 骆夏道:“好虽好,但就总感到这名字有点奇怪,好像是哪个名人的名字。” 裴素云道:“名人,你是指历代有名的诗人还是指王侯将相一类,但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就理应不会,我是没有听过有哪个高手叫马云的。” 骆夏也闹不明白,就总感到有点不适应这个名字,便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裴素云开怀完以后,也正色起来,他们得赶紧赶路了。 这一次,原路返回。 第五十一章去很多很远的地方 兰私自跑下了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有侍女告诉蓉看到兰跟着她出过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蓉便猜到了什么原因。 关于这件事情,蓉不敢告诉月,她只想尽快赶下山去找兰,但被月制止了。 月说过叫她二人在秀女峰过了那被武林人士声讨的风波以后,要下山去帮助裴清蓉寻找裴素云的,她本希望她们结伴而行,她才放心。但现在兰一个人跑下山去了,她也不好再叫蓉独自一人前去找裴清蓉。 于是月打算亲自出峰,她要做三件事:一是找回兰,二是帮助裴清蓉,三是去一趟淇水之畔。 淇水之畔,阁楼之战,二十年前的这个事,因出了些意外,让师父惦记了一辈子,如今她一定要去一趟淇水,从那里开始调查,查当年和师父争夺秀女峰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或者说后来他一家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尚在人间,也许会再来和她们争夺秀女峰,毕竟秀女峰和那人有个二十年之约,这约定的期限也就在今年,眼看离那期限还有三个月就到了,如今却还没听到半点有人要来和她们赴约夺峰的风声,这安静得出奇的日子,也许暗藏风波,不去彻底查个清楚,还真叫人不放心。 月既然要出峰,蓉就一定要留守在峰上了,毕竟她们这三个老峰主的入室弟子,不能全都离了秀女峰,秀女峰需要有人把守和管理。 月要出峰,蓉不敢违抗,只得打消所有躁动的念头,静静守在峰上。她送月出门的时候,月突然叫她练习一番内功拳术给她看。 蓉不明就里,但见月执意要求,她只好照办。她瞥眼看了看门口的那朵喇叭花,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些来声讨秀女峰的人走了之后,那朵喇叭花就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如今她仿佛能看透人的心思似的,而看透了人的心思却从不体谅人,还总是摆出各种嘲弄人的花相。蓉不知道是这花的确变了,沾染了那些峰外俗人的习气,还是自己内心心虚才看出了幻觉所致,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她如今已经很不喜欢这花儿了。 她于是用了内功将那朵高大的喇叭花一举震断,把月吓了一跳。 月不是被她的功力所吓到,只是惊奇她怎么对那喇叭花下了手,那可是依傍着大门由来已久的一朵高大的、奇异的、有资历的喇叭花。 蓉知道月有所惊奇,却不打算细解,这就算演练完了内功,她像赶着做题一样,紧跟着就准备演练一套拳术,一旁的侍女却多嘴问道:“为什么对那花下了手。” 蓉便只得停下来,作了个补充说明:“那花由来再久,也不过是一株野花。” 它并不是秀女峰所栽培的,罢了吧。 蓉说完就演练起一套拳术,她并不擅长拳术,但她这一套拳打得十分卡壳,就像是故意放慢了的动作,那拳打得一节一节的,却极有气势,是挑了最难的一种打法。她并不十分懂打拳,却又挑了最难打的一种打法,就像是在借这套拳宣泄内心烦恼的情感一样。 把周围送行出门的侍女看得险些口吃。 最后她把自己打到有气无力也没停下来,因为月没叫她停。但她可以停,但她真不能停,她已经走火入魔了,总感到要有人叫她停下,她才能停下。直到大家都感到不大对了,月才叫她停下,她却跟听不到似的,再也停不下了。 月用她那冰凉的手指探过去拍了拍她的前额,她才一个激灵登时从心魔里醒来,醒来以后倍感力不从心,才得以停了下来。 众人大惊小怪地围过来将蓉扶住,将她像生了一场大病的人对待。 月对蓉道:“从前师父出门我去送他时,他总叫我演练点功夫给他看,因为他只要通过观察我的功夫,就可以看出我内心有没有埋藏什么心事,一个埋藏了心事的人,是看不好家的。但是看不好家,也得看着,因为要出门的人,一定是要出门了,但他总得对留下的人心里有个底不是。” 月这样说,便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蓉心怀有事,但那事是什么她当然不清楚,但她并没有向她仔细询问,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她放过了蓉一样地只是和她另外嘱咐道:“我走了之后,你要经常踏月散步,走到那六角小亭子里,要多进去坐坐,亭子的颜色是洗不淡的红色,你坐在那里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对你是有好处的。” 这不过是一段看似平淡的关心蓉的话语,蓉一时也没觉出个味来,只道月看穿了她有深重的心事却并未多问已经分外感激,就不再多想,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月和蓉说完了话,就着人把蓉扶回去,她自己则大踏步地下峰去了。 下峰的路是快快的,月却像踏青一样,并没有施展轻功,只是由着那路势推着走。她急着赶路,却并不急着赶这下山的路。秀女峰绝然是个好地方,不枉老峰主当年和人争夺,月自小和蓉、兰在这里长大,她却比她们都更能领会到这峰的独到好处,她不管面对任何棘手的事,她也决不辜负了这峰的一寸之美,只管尽情享受。 这个时候的她只把秀女峰当作是唯一的心灵归宿和永生的居所,她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永远地离开这里,去翻开人生的另一页新的篇章。 世事难料,世事无常,人生总是充满了新奇和变化,也总是会发生一些看似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有些时候很美好,有些时候很残酷,而有些时候是一边携着美好,一边携着残酷,没有谁能够从一出生就看到了尽头,这就是命运的奇妙所在。 现在,月终于出峰了,她走到了峰底,双脚踏上了新的道路。虽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峰,但这次出峰是要去很多很远的地方,她从来也没有独自离开得这么远,师父在世时候她也只是跟着师父一道,在峰的附近游走,她总说不放心蓉兰独自上路,自己却也是头一遭出远门,比起她们不同的只是,她年纪大一点,功夫好一点。 哦不,是功夫好很多点。 第五十三章烧烤走一回 山谷里刚下过一场细雨,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一群人在吃烧烤。雨也并未能熄灭得了那烤火堆的火,纵使熄灭了那肉也烤完了,现下众人只管吃。 但大部分的人也都吃完了,他们岂敢吃得慢。 如今都聚拢到一个人的身旁,但也不敢聚得太拢,怕挡住了她的光,便又稀稀疏疏地排开站着,候着。 只有两个入室的男女弟子挨得那人最近,他们蹲下来看着她吃吃喝喝,不敢说半句催促的话。 那人一面吃着,一面说道:“如今情势太危险,咱们不要着急出谷,出了谷也不知该往哪个地方去寻,还得好好从长计议一番。” 那蹲下来的女弟子说道:“师父,咱们已经出来许久了,却一直未找得到大师姐,如今又陷入这山谷中,吃个烧烤还碰上了落雨,咱们这一趟出行,一路不顺,亦没有收获,是不是要请个老道看看眉目,听说象州的算命老道尤为出名,咱们如今已到了象州的地界,出了这山谷,何不去测测。” 师父还没答话,一旁的蹲着的男弟子立即接口道:“象州地大物博,出名的算命老道也是有个集中地儿的,并非随处的都灵,据说最灵的都出自一个叫鹊桥的小镇,那儿是要到嘉城去了,咱们远不在那一片。” 这群人就是出门寻找裴素云的裴清蓉和她的弟子,他们从秀女峰出来以后就到了象州,大概是在沧海吃海鲜吃腻了,因为偶然发现有稀奇漂亮的野鸡,裴清蓉突然就想吃个野味,于是冒然追了那野鸡,众人跟着她一道追去,误入一个山谷,在这山谷中有一片大森林,他们在里面遭到了猎人们设下的许多稀奇古怪的陷阱,那些陷阱十分厉害,令他们受了不少苦头,许多弟子身上也都挂了些彩,但他们突破重重困难,最后还是捉到了野鸡,并来到这谷中烤了起来。 眼下裴清蓉不着急出去了,因为要出去必要经过那片大森林,里面等候着太多厉害的陷阱了,他们又碰不到可以引路的猎人,裴清蓉一时觉得情势危险,不好再损兵折将,所以决意先原地呆着。 为了吃个烧烤,误入这地方,实在是不值得的。沧海派虽是武艺精妙的大派,但也在那些前所未遇的陷阱前怅惘不已。一个是那些陷阱实在难搞,二是他们没有对付陷阱的经验。 因为他们从未被当成过猎物。 他们在这谷中烤野鸡,并未知道外面的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还不知道沧海派已成为了众矢之的,现在武林中人正集合起来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四处寻找他们。 反正裴清蓉还没决定出谷,她此刻教训那两个说话的弟子道:“你们是野鸡吃多了吧,当真优秀,竟听信那些算命之言,我堂堂沧海派,难道还要去靠算命的帮我指明方向,岂不叫人笑话!” 两弟子面色难看,慌忙低了低头,那女弟子仍默默说道:“算命在象州是一道特色,咱们的提议,不过是入乡随俗,谁也不能笑话。” 裴清蓉吃完最后一口肉,喝了口水袋子里的水,说道:“罢了,你们先盘算着如何防范那些陷阱,计划一下出去的路吧。” 她把这设计出去方案的重责交给了底下弟子,自己一个人站起来踱着步子就朝北方走去,兴许是去散步。 裴清蓉抽身一走,余下弟子皆松了口气,像是突然省悟了般,脑子活络多了,纷纷靠拢起来,出谋划策,一时热烈商议起来。 裴清蓉正独自一人散心似的踏步在那短短茸茸的青青草苗之中,时而缓慢地走几步,时而又站立着四处展望,像是在排解心中的淡淡的忧伤似的。 误入这谷中,遭了一回那猎人陷阱的殃,你以为裴清蓉后悔无及了,并没有。她此次出门虽不辞千里四处奔走,人也还没找到,甚至连个眉目都没有,她惆怅虽惆怅,但此行却得了许多快意的感受,一路领略了许多与沧海景色各异的风光,又追了那野鸡,吃了那野味,她的精神爽朗多了,此刻在这细雨滋润过的山谷里,她更觉得心气宽和不已,出来走一遭反而消除了许多久坐沧海的积闷。 正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轻腻的笑声,这笑声从那群商议的弟子中传来。 这本没有什么,不过是阵笑声。但对于对旗下弟子管理严格的裴清蓉来说,那可就不行了,她认为这笑声没有礼貌,使人不愉悦。 她回头高声问道:“是谁这样不知礼节呀!” 众弟子立刻像漩涡里的叶子在打转一样地惊惶失措,各人心头漂浮起丝丝不安,听了师父这问话,总感到要出大事。 当中有弟子斗胆地问道:“怎么了,师父。” 裴清蓉走回来,一一打量众人,再次问道:“方才是谁发出的笑声。”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聊得起劲,谁也不记得是否有人笑过。 裴清蓉打量完众人之后,发现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她的目光无法及到,那个人被其他人给挡住了,但看得到她的一点衣裳。 她正想着那人是谁,那人却自己侧过了身子,完全显现了出来,她遥看向裴清蓉,露出一股巧妙的笑意,说道:“师父,方才是我在笑。” 众人连忙回过头来看那人,惊奇是谁闯了祸。待看清了他们更惊奇了,那人到底是个谁? 大家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跟在他们身后的,真是奇了怪了。 裴清蓉这边的两入室弟子着了慌,竟然有陌生人混了进来,却不曾发现,发生了这样疏忽的事,师父肯定又要火起问罪。其中的女弟子就叱喝那人道:“你是谁,胆敢藏在后面偷听咱们说话!” 另一男弟子也叱喝道:“你不是本门弟子,胡乱叫什么师父!” 那人并不在意这连番的叱喝,她的神态只是越发地显得亲近,那是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亲近。 好像她还挺有气质。 但个头就比众人都短了一截,身材也略显单薄,只是两只衣袖尤为宽松,于是那穿着又显得有点老成。 裴清蓉观她皮肤嫩白,眼神明亮,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便登时没有大发脾气,反正也不是本门弟子,至多也就是个无礼的人。 你说她无礼,她却又叫了她一声师父,不知居心何在。 第五十四章离开这儿 裴清蓉看着这小姑娘,没好气问道:“你方才笑什么。” 小姑娘又显然地笑笑,说道:“笑你们讨论半天也没有好法子怎么走出这里去。” 她这话惹得众人生气,这里年级最小的女弟子一时情急不由自主地站出来说道她,声音微颤:“你知道些什么,净乱说话。” 这小姑娘看这说道她的女弟子大约也只比她大几个月,不予理会,只悠然地抬头看着下过细雨的天空,那里又脆薄,又明亮。 众人见她这副不食油盐、怡然自得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真想一掌拍死她,却碍于掌门还要讲话,不敢造次。 裴清蓉按捺住脾气,缓缓问道:“那么,你又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走得出去么。” 她倒不觉得这女的能有什么法子,虽然她也不清楚这女孩子从哪里冒出来,但裴清蓉向来自负,怎会把一个女娃娃放在眼里,她只是为了保持一下尊者风范,才想和她进行个简短的对话,毕竟,就算要拍死她,在众人面前,也得跟她意思意思。 岂料这女孩子并未先回答她这话,只是看了一圈众弟子,见他们面有恨色,想到之前他们对自己所说过的话,不由得说道:“你们方才你一言我一语的,老说道着我,我都不跟你们计较,因为我这人一旦回敬了别人,那都用些粗鄙的话,估计你们受不了,我由是不爱搭理你们。你们可别以为,我好欺负。” 哟,这女娃娃还很得瑟。看来,当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一般这时候,总会有弟子抢先说道,师父,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还不劳您出手,就让弟子来收拾她吧。 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刻,许多弟子就要抢先邀功,却又听到那女孩子说道:“论吵架嘛,你们这里的人都不如我,若论打架嘛,我的确又不如你们。但我又却的确可以教你们如何平安地离开前面的大森林。要是没有我,你们此番出去,肯定又要有一番损兵折将,到时候身上难免又要挂彩,身上别的地方嘛挂了彩还不打紧,可我看你们这里女弟子众多,要是脸上被挂了彩的,可就哈哈哈了。” 这里女弟子的确多,听到她这样一说,想到的确有被破相的可能,众人一下子勇气全泄漏了。倒真希望她有法子,给点意见。 但这念头稍起不久,大派的高傲感又不自觉地压了下来,令众人说出的话又成了:“你这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少说大话,还是顾好你自己吧,等会儿被咱们教训了,可别哭鼻子。” 女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兀自地轻轻晃了晃脑袋,仿佛自语道:“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裴清蓉再也瞧不得她这装模作样的神气,马上、立刻就朝她隔空发去一掌,登时掌风呼呼而过,把两旁弟子都冲开,到那女孩子那处时也直把她重击了一道,那女孩子顷刻被震开,她一下子滚落到地上,又在地上滚了几滚。 众人皆道:“师父打得好!” 那女孩子中了这掌,又得了这几滚,却好像快意极了,她硬着头皮撑了起来,先是吐了一点血,然后冲裴清蓉说道:“师父好掌法,不愧是名门大派。” 她赞叹这掌法倒不假,然而裴清蓉却听出了讽刺的意味,登时也有些羞惭。裴清蓉掩去了那一丝羞惭,问道:“你为何口口声声叫我师父,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孩子。” 女孩子这才说了实话,道:“我乃这里猎户的女儿,我见你们想出去却没有办法,所以才想献计。” 她竟是这里猎户的女儿,那可不正好。 但众弟子仍然心中愤愤不平,一个猎户的女儿,怎的如此轻狂,半晌又都想明白了,就是深野猎户的女儿,没文化没世面,才没礼教的。 理解,理解。 于是裴清蓉道:“原来是猎户人家的女儿,怪不得如此乖戾,我不跟你计较。那好,你便将我们带出去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是猎户的女儿,这里的陷阱都是猎户们做下的,她理应了如指掌,大可好好带路。 女孩子却道:“我本来可以不来给你们带路,我如今来了,你还把我打伤了,这可怎么说。” 裴清蓉一下子糊涂了,她的确是自愿冒出来要献计的,你献计就献计,自己没开门见山,反而侮辱了她这门派,嘲笑他们在先,她不明就里打她一下,她还不服了。 正因为是个少女,裴清蓉下手还很轻了。 如今竟说是猎户的女儿,看着出路有望,裴清蓉便多少给了情面,又说道:“你们猎户本来也不该胡乱设置那么多陷阱,害人不已,我还没声讨你们呢,你们难道不该自觉带我们出去么。” 女孩子倔强地说道:“这里离世偏远,你们本也不该闯进来,要怪就乖你们自己贪吃野鸡。” “哟,那野鸡只能你们自己吃了?”众弟子不服道。 裴清蓉微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制止了众人,又说道:“好了,不管谁对谁错,你既然本意要带咱们出去,又为何不开门见山地直言,弄了这么一出误会,自己也被打伤了,倒叫人笑话。” 那女孩子并不介意这所谓的笑话,她自觉跟他们废话了半天,还没切入主题呢,不禁懊恼般低低说道:“我当然是有条件的呢,搞了半天,你还瞧不出来。” 这话裴清蓉听了个仔细,她不由走到她跟前,蹲了下去,又仔细瞧了瞧她,这好像真是个深山野林里人家的女儿,她能有什么条件呢。裴清蓉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女孩子抬起头来,正对着裴清蓉的目光,却一点都不避讳,镇静说道:“我要做你的徒弟,我带你离开这儿,你也带我离开这儿。好么。” 此话一出,把裴清蓉以及众人都听愣了,怪不得她口口声声叫裴清蓉师父,原来她想入门啊。 第五十五章猎户的女儿 这猎户的女儿还真敢想。沧海派向来收徒严禁,基本上没在外面收过弟子,收的都是沧海一带的孩子,那地方的孩子比较知根知底,在人事方面不会有任何麻烦。 可是等等,不管收不收的,总得问问原因,一个自小在野林子里长大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要成为武林人士的想法。 众弟子议论纷纷,虽很想说道她几句,但见裴清蓉和她挨得近,要说也是由裴清蓉来说,便暂时无人敢插话。 裴清蓉问道:“你学打猎不好么,干嘛要学打人。” 她想,这女孩子久居山野懂什么事,想拜在她门下,不过是想学武,学那打人的功夫。 那女孩子就说道:“打猎有什么好,打那些动物,它又不会说话,我要是打了人,他还会赞我一声武艺好。” “他不会赞你武艺好的,他会练更好的功夫,将来要杀你,要报仇的。”一弟子站在一旁忍不住发了一言,他这话倒说得十分真诚,不含半点欺骗,是以才敢在裴清蓉和那女孩子说话时插了进去。 “不,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除非你们不敢收我,怕我日后练成的功夫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你们怕打不过我。” 女孩子脆生生地说道。 众人哗然。裴清蓉静静地端详她,突然发现她长得有点像裴素云,那脸蛋的模样,那轮廓,很显然地有些像小时候的裴素云。即便她长得像裴素云,也不能说明她的根基也会像裴素云那样好,这倒没有什么。主要是,裴清蓉再细细端详她,又发现,她模样像裴素云就罢了,她那神态气色却又隐隐像另一个人,这使裴清蓉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中。 她那乖戾、无畏又有些傲然的性情,倒像极了沧海派的前大弟子。 原来在裴素云之前,沧海派还有一名大弟子,那大弟子在沧海的时候,天资、武功和辈分都排在裴素云前面,是真正的沧海派首席大弟子。可惜天意弄人,那名天赋过高、智慧惊人的大弟子却性情奇偏,无心在沧海发展,最后叛出了沧海派。每每忆起往事,裴清蓉都万分叹息,又深恶痛绝,情感复杂得很。 她如今看到这名女孩子的个性隐隐有些像小时候的前大弟子,心下一时诸多感概。你以为她并不敢再收一名那样的弟子了,怕又落得个叛出门派的结果。并不,她其实爱那名前大弟子得很,爱之深,恨之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倒愿意花上千百倍的功夫去对那孩子的性情进行纠偏。 裴素云虽然资质、武功、人品都很好,性格之中也不乏刚烈,但她没那么大冲劲,习武之人的冲劲是很重要的,那是智慧和天赋的一种突破所在,说白了,裴素云的天赋再高,始终高不过那名前大弟子,而且是远远高不过。 可想而知,那名前大弟子,是有着多么令人钦羡的武艺才华。 无奈那人的性情不适合成为掌门,那人也不愿意成为掌门,于是就产生了后来的遗憾。 裴清蓉这个时候还没想那么多,这女孩子的性情虽像那人,却不一定有习武的天分,况且,十六七岁入门已算晚了。 但她站起来,长吐了口气,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答道:“我叫和帆。” 裴清蓉思忖道:“这并不像一个猎户女儿的名字。” 和帆就道:“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我娘她不是猎户,她也像你一样,是名江湖中人,但她不过是名散人,武功以及成就不值一提。” “哦?”裴清蓉暗暗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名叫和帆的女孩子还真敢说,她径直地用不值一提来形容母亲的武艺成就,貌似过分。 不过算了,山野孩子而已。但也不该不懂事到这个地步吧。 裴清蓉面对着这孩子,心情很复杂。她其实没必要纠结,毕竟是完全不用考虑收她的,即便没有她,他们一行人也是可以走得出去的,不过是艰难些而已。 但这孩子的言辞形色,总能让她产生纠结的情绪,就像曾经的那名大弟子那样,时常令她纠结不已。她大概觉得天意如此吧,竟来到这么个地方,遇到这么个女孩,又忆起了那名前大弟子。 裴清蓉对她说道:“即便你不带我们出去,我们也是出得去的,这些人要挂彩我就让他们挂彩,我从不怜香惜玉。我不可能收你。” 众弟子听了皆道:“师父明鉴!” 和帆着急了,等这些人的声音一过,她连忙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裴清蓉冲她亮出一丝挑衅的笑容,道:“第一,你是外姓,我沧海派门下弟子多姓裴,这是沧海一带的大姓,即便有外姓的弟子,也都是沧海内地的,来历清晰,绝无远地外来人员。第二,你已经十六七岁,过了最好拜师的年纪,一般来说,十三四岁入门是最好,你错过了。第三,你也没什么很好的交换条件,不过是带路而已,这并不是我们必须的。”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弟子听了皆点头悦服。 这一番话也可谓把和帆给收拾得毫无希望,但和帆却仍未放弃,她从地上爬起来,弓背站着,然后说道:“第一,你说我是外姓,那我便可改姓。第二,你说我已过了拜师的年纪,但你却未过收徒的年纪。第三,你说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交换条件,那么你不想有个比这里的人都厉害的徒弟么,这还不算是个很好的条件?” 这家伙倒当真比起裴清蓉那些拙口钝腮的弟子要口舌伶俐得多,但这却并不是可以收她为徒的理由。 这个时候,想入门,还是需要点实力的。 因她那样一说,众弟子就要发作,什么叫比这里的人都厉害的徒弟,这简直了,大伙儿忍耐不住正要喷她,却被裴清蓉制止了。 裴清蓉对她投去一丝奇异的目光,说道:“口舌之争没有用。我说的那三条是硬道理,但只有一点,你如果具备,那么我所说的那三条就全当没说过吧。” 什么。众弟子恍惚了,师父这叫什么话,大家从对这女孩子的恼火当中又陷入另一种惊心的情绪中。 第五十六章枪与天赋 听闻了裴清蓉的话,和帆眼神一亮,神思动容,就像看到了一丝曙光般,嘴角不易令人察觉的微微抽动着,眼神亦有些迷离起来,好像已是看到了她所希望的纷彩未来的景象。 此女还没知晓人家要她具备什么,那神情却当做是已经过关了似的,那心气真是了不得。 众人看不清她这心气,只是恨得牙痒痒,师父怎的还给这野丫头一个机会了。 裴清蓉叫了她几声,她才从那冥想中回过神来,恍然应道:“怎么了,师父。” 又听到她叫师父,众人抿着嘴,不高兴了。裴清蓉道:“你先别急着叫师父,我刚才说的你只要具备一样,我就可以收你为徒,你可知是哪一样。” 和帆回道:“我不知。” 但和帆认为,不管是哪一样,她说得出,她就做得到。 裴清蓉扫了一圈众弟子,才对和帆高声说道:“是天资。我说的这天资是习武之人得天独厚的天资,不是那零星一点的小聪明,你听得懂?” 恐怕这野丫头连听都还听不懂呢,哪里还能来的天资。众弟子皆放了心,舒了口气,坐等看那女孩的热闹。 和帆笑了,她道:“我怎听不懂,我娘和我小姨都是江湖中人,习武之人的天资,我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 她听得懂,众人一愣,但随即想到,光听得懂有个什么用,她又没有。 然后众人又不愣了,哈哈笑着,从旁问道:“那你娘和你小姨可曾说过你具备天资?” 和帆轻轻说道:“我娘死得早,哪里来得及和我说过半句话,我小姨每年才来看我一次,每次只住个三四天,她又能看出什么来。” “那就是没有了。”众人皆笑道。 和帆倒觉得无所谓,她朗声说道:“有没有的,要试过才知道,我娘和我小姨不过是些江湖散人,成就又不高,即便她们说我没有,也说了不算。” 哟,这么狂妄啊。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不就是,得天独厚的天资么。”和帆站得直了,好像先前被打的疼痛都消失了,她眼珠子转动,幽幽地念叨着。 “说吧,你们要怎么试。”和帆她大声问道。 裴清蓉见她如此痛快,口中说道:“好,好,好极了。”此女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天资,但胆子极大,心气又高,裴清蓉便给她一个机会,试她一试。 众弟子亦把目光都投入到裴清蓉身上,虽然他们觉得这个女孩子的资质不值一提,但师父那方面却可能要发大招,她试人的主意可是很引人入胜的。 和帆看众人都聚精过去了,她也摸去了嘴角的血迹,目光明亮地看向裴清蓉。 裴清蓉立刻着人拿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枪,没错,是一把金色的长枪。 这把长枪是个什么来头,大概沧海派的弟子都略知一二,所以他们并不奇怪。 裴清蓉拿过这把长枪,向和帆招了招手,和帆便立时来到她身边,裴清蓉带着她转身向外走去,两旁弟子不敢挡道,即刻散开了路。 裴清蓉一面走,一面说道:“这把枪由来已久,是沧海派祖传下来的,并非什么宝物利器,但尤为珍贵。我因曾有一把叫梦真的好剑丢失了,所以这把长枪我不能再弄丢,随行都要带在身边。” 她又道:“我们习武的门派,使用刀剑是很正常的,但鲜少有人用枪。是以没有多少门派是懂枪法的,但沧海派却藏有一套枪法,可以使枪,但不传。因为传不下,本门历来还没有多少个弟子的天赋可以高到能使用枪法,连我也不能。” 她讲到这里顿了顿,并非不好意思,而是她要开始讲那一个人了。 裴清蓉继续道:“但唯有一个弟子得传了这枪法。此人习武方面的天赋极高,当时我的师父还健在,那人也不过才十六七岁,就如你这般的年纪,但我师父一看到那人用过一次那枪,就认可了,于是将枪法着我传给了那人。” 那人自然是她的前大弟子,她此刻没有明说。 和帆跟在她身旁,也只是想捡重点的听,但她似乎没捡到什么重点。裴清蓉前面的这番话大概也只是个开场白。 她接下来又说道:“一个人天资有多高,就看他适不适合使用这把长枪。因为枪比刀和剑都难琢磨,如果一个人的天赋当真奇高,那才可以用得了枪。我们今天就用这把枪来判断你有没有过人的天赋。” 但是,和帆还是没听明白呢。 裴清蓉就继续说道:“天资不够的人,不管怎么用那枪,就从未从我师父口中得到过一个好字,永远也只是得那两个字‘瑟缩’。” 枪是作战时候用的兵器,是将士用的,寻常人用了没有驰骋沙场的豪情与气概,没有家国仇恨,就配不上枪的情感,永远也只能体现出差强人意的‘瑟缩’之态。就连裴清蓉用了,也只得到过她师父的那两字评价:瑟缩。 除非是习武天分奇高之人,用那奇高的天分盖过了那瑟缩,便使人看不到那瑟缩之态,相当于奇高的天分代替了驰骋沙场的豪情与气概,代替了家国仇恨,使人永远也瞧不出他本配不上这枪的端倪。 他才战胜了那枪的气势,他才能卓绝地使用那枪法。 裴清蓉虽未能战胜那枪的气势,却把从枪上判断人的天赋的本领从她师父那给传承了下来,所以她今天就要用这法子来判断此女到底有没有过人的习武天赋。 当然是不会有。因为前面说了,历来也没有,只有她那前大弟子一个,她当然从不相信这个野丫头会有如她那前大弟子一样的奇高的天赋。 但她仍然要这么试,万一这女孩她有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可就是一件天上地下也难得发生的喜事了。如果没有,那就打发了她回去,都好。 “那么,具体是要怎么试呢。”和帆仍然不明所以。 裴清蓉此刻已带着她走离那些弟子很远了,她回首望了望远处的众弟子,又回头看了看这还懵懵懂懂的少女,心下一声叹息,恐自己在做无望的事了。 第五十七章大森林的奥秘 和帆催促道:“师父,到底要怎么试呀。” 裴清蓉瞧了她一眼,把枪递过去给她,说道:“你拿着这把枪,看着我走出一套步法,你就按照我那步伐举枪走一遭,最后将枪刺向前面一棵树即可。”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一棵孤单婆娑的树,她道:“别看那棵树苗条,它可是很坚固的。” “你怎么知道”。和帆瞧不出。 裴清蓉道:“因为它长得很像铁桦树。”铁桦树是世上最坚实的树,但只是长得像,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在裴清蓉看来那树就是十分的坚固。 如果是真的坚固,那么和帆只能望洋兴叹了,她确定自己刺不破。 然而裴清蓉并不是要她刺破那棵树,只是要她刺。 裴清蓉说着就走起一套步法来,她起初脚下一阵风似的走得很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她的身形闪来闪去,变化莫测,就像幽灵一样,这情景就只能给和帆看个热闹了。 但快得一阵之后,她又开始慢下来,而且越来越慢,最终慢到足以使和帆看得一清二楚,但和帆看着看着只是频频摇了摇头。 她深知自己什么也走不会,走了也是白走,走了之后也没什么帮助,发不出去那一枪。或者说那一枪发出去也是白发,根本刺不破那棵树。 但她可不会就此作罢,她心中自有盘算。 待得那裴清蓉走完那套步法停下来,正要作一番这步法的解释说明,比如说它有个什么名字,叫幽明隔绝步之类的,但她还没开口,和帆就抢先一步说道:“师父,这套步法我看清了,只是我没有内力,即便走完了这步法也发不出这一枪,铁定是刺不破那棵树了。” 裴清蓉不满地说道:“你不用内力,就按那套步法走一遭,决计能对那一枪推波助澜。” 又道:“你只要刺出了那一枪,只要你刺出,我只要你刺出,明白了么。”她怕和帆根本不明白。 她已经越来越觉得这人傻愣愣的,绝不可能具备什么至高的天赋的。 于是她干脆把话说明白道:“那棵树的存在,只是为了指个目标让你择个方向。”这都还不明白的话,那还指望什么至高的天赋,连至低的天赋也是不会有的。 和帆却道:“就算只是刺出,也是需要内力的,没有内力,那步法于我是无用的。” 因为她大概连抗这枪的力气都没有。 裴清蓉冷然道:“这么说来,你连试都不愿意试了?”这小姑娘是要自动放弃么。 和帆忙道:“哦不,师父,我是说,您能不能不吝传点内力给我,我借您的内力使一使,说不定我这一刺,就会别开生面的。” 她的意思是指,没点内力在身,她还不放心了。 可是就算传了些内力给她,她又能刺得有多特别,不过是一点点内力而已,又不是一大堆,谁也不可能传一大堆内力给别人的。那一点点内力落入她体内,能有多少作用,不过是用来疏通筋脉的,那效果就像按摩。 但她坚持能按出个与众不同来,便用着那渴求的眼神瞧着裴清蓉。裴清蓉已不再相信此女有任何天资,但既到了这一步,就当帮人按摩吧,也不是不可以,尽量也就满足她了。 于是裴清蓉将她的手一拉,便拉起了和帆的整条手臂,她只拇指稍稍用力一按,和帆便感到有股力道自手臂传来,浑身微微一暖,瞬息心中镇定了不少。 她得了这股内力,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得咯咯笑了出来,并笑得十分突兀,旁若无人似的。 裴清蓉有些闹不明白,十分怪异地看着她,难道是这突如其来的内力把她给弄麻了,刺激到了她的神经,所以使她发了这些不合时宜的笑。 但裴清蓉真不明白,和帆可是胜券在握般的发笑,她自知好戏要开始了。 她毫无顾忌,笑完以后片刻不停,拿着那枪便仿着裴清蓉方才的步伐,走了一遭,那步伐也的确如裴清蓉所说能对她发出那一枪有推波助澜的势力,但这已于她不再重要,因为这个时候对她来说,那初演的步伐的作用只是微乎其微,并不对她的势在必得起主要作用。 她最后发出了那一枪,靠的是她体内那一点点裴清蓉所给的微乎其微的内力,但那点内力进了她体内,到了现在,可就不是微乎其微那么简单了。 裴清蓉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存在有许多方法可以瞬时提升内力,比如说罗琼生的术,那也只是众多方法中的一支。但值得肯定的是,那些方法都是非江湖人才能练就的。 因为真正练武的江湖人,大多数也就只懂得切实的练武,并不懂一些偏门的奥妙的。 裴清蓉只知道和帆是一个普通的猎户的女儿,但她却不知道猎人才是这片大树林真正的主人,他们在捕捉动物的同时,也主宰着这片森林的奥秘。 当然,大树林的奥秘奇妙无穷,并不是裴清蓉能够明白的。可能也就是大海的奥秘她还多少能明白一些。 然后,她看到和帆刺出了那一枪,她本来只想关注那一枪的刺出,但那一枪刺出之后入了那树,又起了一些变化。 当裴清蓉看到那一枪刺出的时候,也就只是说了两个字:瑟缩。 和帆使用那枪,也如常人一样,普普通通,并没有体现出什么过高的天分。 裴清蓉评价完那两个字,就觉得一场闹剧结束了,这小孩,可以跟她说再见了。 但随后她看到那枪入了那树,那可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和帆是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她的体内也只有一点裴清蓉给的内力而已,但那枪在她的投出下却一举击毁了那树,并把树腰刺得粉碎,那些碎末爆破飞溅而起,使人心惊,树的上半身也轰然倒塌,完全受不了那一击。 这把裴清蓉看得目瞪口呆。 远处的弟子都被吸引过来,争先恐后地想瞧个明白。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也只是看到那树的残肢了。 然而更吓人的是,那地上的半截树,竟然在倒地以后,如今又余力未消化完似的二度破裂,随着一阵弹动和一片声响,那半截树身四分五裂,当树身全部断裂完毕以后,那股余力似乎才彻底消散。 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裴清蓉懵了,她在拉起那女孩手臂的时候,十分确定她是毫无内力的,自己后来也不过是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内力而已,然后就发生了这种事,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该用个什么词来形容呢,惊艳? 第五十八章天赋异禀 沧海派的众弟子不禁纷纷冲和帆问道:“你究竟是使用了什么妖法,把这树给弄的?” 和帆拍了拍手,耸耸肩,嘴角露出一抹轻巧的微笑,说道:“我不过是个猎户的女儿,哪来的什么妖法啊。” 又道:“我不过是按了师父那阵步法行走,然后就借势使出了那支抢,然后就这样了,可能是师父那步法太强了吧。” 她继续道:“一定是师父那步法太强了。” 这如何可能,不要说光凭那步法打不出如此强大的力道,即便能那也是在熟练那步法的份上,而和帆根本还没认真学过那步法,只是略走了个皮毛而已,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造化的。 大家当然不认同她这说法,不由得议论纷纷。有些人觉得她不过是个个白痴,什么也不懂,就会乱说。有些人则觉得她肯定存有什么古怪问题,一定想去对她进行检查一番。 裴清蓉便上前去拉过她的手,再细细地探寻她的内力,然而只感到她体态平和,此刻她的身体里根本已是毫无一点内力,相当于先前击出的内力都已用尽,她自己体内并不再存有一丝内力,那么方才她击出的那股力道,的的确确是借力打力。她根本没有修炼过内力,她所使用的完全是此前跟裴清蓉所借之力。 但裴清蓉很清楚,她所传给她的力道是很微弱的,本来就旨在打发她而已。再说了,她也舍不得真传什么内力给她。 裴清蓉更清楚,光凭借她走的那两下步法也绝不可能生出如此强大的助攻之力,除非,她真的天赋异禀,能够以丝丝内力和着那稚嫩步法就产生出极强的力道。 但问题是,天赋异禀和天资好像并不是一回事。裴清蓉想要的是天资,极高的习武天资。但细细一想,天赋异禀好像也是多少年难得一遇,千百个人中也不定有一个,那也是个极好极好的事物。 这就让裴清蓉很为难了,如果她身上真存有异禀,要不要把她带回去,好好研究呢。这个徒弟,她到底收不收呢。 不管收不收的先搁一旁,裴清蓉这会儿得去捡起那支刺过树后射出老远的那把枪,而此刻众人也都跟着她去寻那支枪,那到底是沧海派的珍贵物品,大家都很重视。 只剩得和帆一人站在原地,她瞧着众人的背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笑容十分淡,尽管四下无人,但她仍然保持着超高的警惕。 裴清蓉捡起了那枪,抚着那枪头,正想感叹还好没坏什么的,突然就闻到一股臭味,一股说不上来的树臭。 这股树臭十分微弱,只有挨着枪头很近的裴清蓉才闻得到,她只感到一阵恶心,眉头皱得不得了。 旁边弟子不明就里,见她皱了眉头,纷纷害怕,以为她在生什么气。 但不过是股树臭,拿回去洗一洗就会好的,由是裴清蓉也不再皱眉,拿着那枪就往回走,众人亦跟着去。 她来到和帆面前,细细端量这个女孩,如今又回到了那个问题,收还是不收。 和帆在想,她这么端详自己,是不是在考虑收徒的事,一定是,那么,就让她端详得再仔细点,于是她跨上前一步,离裴清蓉更近了。 结果她就闻到了那支枪头的树臭,但她并不皱眉,竟从怀里掏出一把青草往枪头抹去,直把裴清蓉看愣了,一时并未制止她。 和帆抹完那枪头,道:“这把草是香草,我可爱带着在身上,可祛除各种臭味。我现在用草味除去树臭,正好。” “不信,你闻闻。”她又道。和帆自己闻着那股子草香,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她对这种植物的喜欢,倒是真真切切的。 裴清蓉只是觉得不臭了,倒不大喜欢这所谓的什么草香,但瞅着和帆的笑容尽显纯真亲切,她便不再审视她,只是把这枪交到和帆手里,道:“这枪就交给你照管吧。” 和帆一喜,众弟子一惊,这话的意思,是几个意思。最简单来说,也有两个意思。第一,枪这么珍贵,交给她照管,那就是看得起她了。第二,她要照管这枪,就等于是能进这派了。 这可,不大行。众弟子敢情不答应,但又不敢不答应,只是有人弱弱说道:“师父,她可是外头来的,猎户的女儿。” 和帆却一把握紧了那枪,当即说道:“多谢师父。” 有人便又轻声哼道:“都没正式入门,就师父师父的直叫唤,不嫌羞。” 和帆当即又倒退一步,嗵地一声跪了下去,立时磕头拜师,口中连声念叨着:“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可把众人看愣了,大家又气又急,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了。 裴清蓉想,这姑娘若真心想拜在沧海派门下,心地又纯正,又能天赋异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最起码,比起这些弟子,她的那股子执着劲儿可要强得多,口齿也伶俐,这些都是优点,没什么问题,好着。 出门走一遭,大弟子没找着,但收着一个奇异的新弟子,也算是补给。裴清蓉想通了这许多,便决定带这女孩一同上路,继续寻找她的大弟子。 但对于和帆的这番磕头拜师,她心里并不满意,算不得正规,想她沧海,何等有头脸的门派,哪能如此草率,等日后回了派里,她决计再让她拜过,此刻便没理会和帆,只把目光别向众人,朗声说道:“从今日起,这个叫和帆的女孩,就跟我们一道上路,一同去寻找你们的大师姐裴素云,等找到裴素云,她就和我们一同回沧海派,正式归入我沧海门下,现下随行上路,大家亦可视她为小师妹,以同门弟子对待,不得有私。” 尽管大家对这猎户的女儿尚存偏见,但裴清蓉正色发了话,谁敢不从,于是就都恭恭敬敬地齐声回道:“是,掌门!” 和帆跪在地上忙活了一阵,此刻亦露出欣喜的笑容,舒了口大气,并想,这地方,她终于要走了,等她再度回来的时候,就肯定是有大成的时日了。 第五十九章出林 和帆顺利地被收入了沧海派的队伍之中,众人当下便催促她带路出去。 她道:“路有两条,树上的和树下的,但那树下的路实在太危险,你们也尝试过了,就算由我领你们走出去,也不见得一定能保得了平安。” 众人听她说得都糊涂了,直催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树上还能有路?” 和帆不慌不忙道:“你们别急,得听我说清楚,免得以为我乱说。” 接着道:“这大森林里的陷阱从布置的空间上说,按高度划分,全都设置在树高的三分之二以下,也就是说,在森林里所有树木高度的三分之二以上,便是到了树顶了,那里是完全没有陷阱的,安全的,我们只要上到树上,按我的路线,依次从所在的树顶跃到下一棵树的树顶,就能安全地出到外面。” 众人听来颇觉得奇妙,还有点不相信。 和帆便继续和大家讲道:“从树上走,需要一定的轻功,我们猎户是没有轻功的,所以我们虽然知道树顶上没有陷阱,可我们从来也不走树上的路,我们猎户熟悉地上的路,我们就只走地上的路。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个个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只用一点轻功就能从树上走,又安全,是再好不过,所以我建议你们从树上走。” 她又看向裴清蓉,说道:“我不会武功,也没有轻功,就烦请师父带我一道,让我们在前面带路吧。” 看她说得有条有理,裴清蓉点点头,便对弟子们说道:“好,那么大家就跟在我与和帆身后,有序地从树顶上择路出去吧。” 便叫和帆带路,先去往那第一棵树。 和帆带领众人来到那第一棵树,这是一棵高单的银杏树,它的叶子艳黄闪亮,颜色十分招展,使人眼目一新,它的枝干也十分干净,尽显通透,形状更是不消说的正直,看着叫人喜欢。 众弟子不仅习武,也懂些风雅,倒很能欣赏这棵树,不禁对它发出一些赞美,得知还要爬它,竟还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倒觉得是打搅了这棵美丽的树。 和帆不以为然,像这种美丽的树,她在森林里实在见过太多了,并且她对美丽事物的喜欢也不同于这些弟子们的喜欢,她并不是个爱惜美好事物的人。 她看到这些人那么爱这棵树,简直笑了,暗自觉得这群容易被美丽所吸引的人,注定是不会有大出息的。 这江湖,终于要轮得到她出场了。 裴清蓉带着她身形往上一纵,直直就来到了银杏树顶,她们站在杏树最上边的一截树梢上,那里本是不能承重之处,但裴清蓉内力深厚,此刻又施展了轻功,已经身轻如燕,她携着和帆照样像鸟儿那样停泊在这里,正放眼展望四方。 和帆感受了这功力的奇妙,她心情愉悦,抓着裴清蓉衣裳的手又更紧了,或者说她往裴清蓉身上贴得又更紧了,因为她懂得,要不知不觉中和她处得更亲密些。 她站在树顶,看清了情形,便对裴清蓉一连指明了几棵目前视线清晰所及的作为路线之中的树,裴清蓉对着下方招呼一声,便带着她往下一棵树顶掠去。 余下众弟子也一一上了那树,紧跟着裴清蓉的路线择树掠去。森林中树木茂密,树与树的间隔并不十分大,众人只要稍稍施展轻功就能跃来跃去,并无阻碍,除非是有些根基薄弱的弟子,停在树顶的时候会站不稳。 但裴清蓉这队伍不存在那样的弟子,因为她出门寻人,是件大事,她不会带上太弱的徒弟。 所以这群人十分欢愉地就那么在森林之上跃来跃去,好不快活,他们可能都觉得自己是来锻炼的了。并且树顶的风光也是无限的好,眼底是满目的清新,时而有风吹动树木,那枝叶的吵杂声传到树顶之上也都淡了,反而化作一片动听的轻微声响,一切都使众人惬意不已。 时而能碰到距离稍远的树,他们就更高兴了,就像仿佛能大展拳脚了般,个个都像卖艺一样跃得更起劲,更得瑟了。 他们现下只是觉得这片森林好极了,就像从来也没在里面遇到过陷阱似的,这种全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和帆跟着功力深厚的裴清蓉跃得又稳又飘,那才是神仙似的感受,脚下的树过了一棵又一棵,不知不觉很快就要掠出片森林。 她心中高兴,又觉得有趣极了,情不自禁地说道:“师父,咱们这青,踏得实在太好了。” 等等,裴清蓉回过神来,她刚才说什么,踏青,她竟然把这轻功的收放自如叫做踏青,看来非江湖人对江湖人行为的评价总是差了好几层意思,这还未经教化的猎户的女儿,看来还不好和她多做对话。 半晌,一群人终于来到森林的尽头,裴清蓉与和帆当先飘落至地,这里是他们一群人当初的入口,现在大家一一飘落下来,感到是终于顺利出来了,无不都兴高采烈,对和帆的成见也消去了不少。 和帆回头张望这片森林,就像在打量一个不曾相识的事物,她脑中不知在想什么,那些弟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她也没在意,心思完全沉浸在自我意识里。 偶有一个弟子发现了她这模样,不禁感到奇怪,问道:“和师妹,你怎么了,可是出来得匆忙,还未与家中父母告别。” 这弟子虽是不经意地一问,却语音洪亮,他这一句话不仅把和帆拉的神思拉了回来,亦让众人都听到了,裴清蓉不禁问和帆道:“对了,你们猎户是住在哪里的,你就这么跟我们走了,不用去和家里人说一声么。” 和帆神情镇定,接过话道:“我们猎户是住在森林的另一边,我家中没有别人了,我娘去世得早,我爹也患了重病,他于上个月过世了,由此我才想着一定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她虽未表现出多少悲伤,但她低着头,语声微弱,一下子说出了父母双亡,旁人看来已是感到可怜,便没人再发问。 裴清蓉倒还想多问几句,但突然听到一阵湍急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实在很急。 第六十章裴素云在哪 那阵湍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了,裴清蓉迟疑而又警惕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江湖人士,男女老少,目不暇接。 但这势头却并未把裴清蓉这一帮人给吓着,沧海派不愧为武林大派,风骨绝佳。 裴清蓉只是感到很奇怪,粗粗看上去,这帮人中各门各派,大派小派,有名气的没名气的,都混做一堆,并且许多门派中还夹杂着许多中坚人物,可谓声势浩荡,他们要举事还是怎么的? 这其中许多人裴清蓉也都认得,那些小一辈的估计记不清也就不说了,那些年纪和她相仿或者只是小她十来岁左右的人,她认得不少,并且有些还和她十分相熟。 问题是,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帮人显然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一名柳暗的长老,这长老名字叫高河。高河也是裴清蓉所熟知的,当她看到高河的时候,就感到问题严重了。高河代表柳暗,而柳暗是江湖第一大派,柳暗掌门就相当于是武林盟主那样的地位了,如今连柳暗都派出了一名长老,这可是发生了大事。不过好在这长老是高河,裴清蓉又稍稍放了些心,因为高河在柳暗里面也不算是什么著名的长老。 裴清蓉的弟子们此刻也都全神贯注地细细打量起这帮人,神情肃穆,时刻提高着警惕,怕是要动刀动枪。 裴清蓉嘴角扯过一笑,看向高河,问道:“这不是柳暗的高长老么,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把您给请出来了。” 高河平静地说道:“近来江湖上传闻红颜宝剑落在了贵派大弟子裴素云的手上,江湖众人都不敢置信,堂堂闻名四方的沧海派怎会卷入那宝剑的偷盗中,由是群情激愤,本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派,理应站出来主持公道,于是掌门特委派我前来与大家一同找你问个清楚。” 沧海派是大派,但也是跟在柳暗之后,江湖上所有有名望的门派多少都要受到柳暗的几分管理,相当于大家都默认柳暗掌门为武林盟主,武林盟主自然有管理天下正义门派的职能,只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当然不会去干涉别人门派的事,可一旦闹出了事,柳暗就必须要插手进来,哪怕做做样子也好,免得叫武林正道人心涣散。 秀女峰隐匿已久,在江湖上没什么声望,于是柳暗掌门并不管它,在秀女峰被认为是偷盗了红颜宝剑时,也只是门下那些年轻的弟子要出来凑凑热闹,完全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与柳暗整体无关。 现在不同了,是沧海派出了事,那柳暗可得拿出点精力来正经地管上一管了。但对于柳暗掌门而言,那丢失的红颜宝剑也不是哪个大派的,或者武林中什么著名人物的,也不过就是个江湖老前辈的,无需太大动干戈,便就随意派出了一位长老,不过能够派出长老这样的高层而不是师叔师伯类的中层,就算是很给江湖面子了。 其他大派也有一些中层人士过来了,但他们可不是依样画葫芦地学柳暗做做样子,替江湖伸张什么正义,大多数还是觊觎那宝剑,想从中取益。因为如今杨刚已经放任不管了,江湖上任何有对宝剑有想法的人都可以进入这队伍中凑热闹,于是各个层次的人都来了,以正义的名义。 而这位柳暗派出的给大家带头的高长老,倒是对那宝剑没什么感觉,只是例行公事,他其实有点心累,累到脸上全不做任何表情。 裴清蓉听闻了他的话发出了好大的震惊,竟然有人说她的大弟子偷盗了红颜宝剑,这真是了不得了。 她登时火冒三丈,厉声说道:“是谁说我沧海派大弟子偷了那红颜宝剑?” 她身后的众弟子也大声喝道:“你们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 和帆在其中听得热闹,她十分冷静地缓缓走上前几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对面的那帮人,静静地分析着这件事情。 高长老这边的人也都呼喝起来,毕竟还是他们人多,但他们人虽多,却来自各门各派,呼喝出来的话并不统一,一时间吵嚷嚷的,很是聒噪。 高长老摆了摆手,大家才逐渐安静下来,他道:“空穴不能来风,此事是从红颜宝剑主人的代理事主杨刚那里传来的,据他所说,他所知道的事又是秀女峰的掌门月告诉他的,大概也就这么回事了。” 他知道这样说裴清蓉肯定会不服,于是继续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凑到一起来向你问个清楚了。” “问个清楚,那就是要打架了?”裴清蓉亮声说道。她自己都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反倒比她还清楚似的,却还来问她,她真是气急败坏,不提出打一架,她还不舒服了。 虽然她并不能以少胜多,但她就是不舒服。 这就是她裴清蓉的风骨,不大爱看菜吃饭,脾气上来了就要动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问题是,她也还没忍多久,她就忍不住了,这脾气也是火爆。 “唉,裴掌门,你先别太激动了,有话还是好好说,我们也是旨在和你交流。”山岳派的一位中层人士也来了,这人叫吴青,他带着徐鼎声来的,他是徐鼎声的师叔。山岳派和沧海派历来交好,山岳派便只是派了这两人出来充个人数,旨在了解真相,看有什么能暗地里帮得到沧海派的。 吴青担心裴清蓉太激动了,要自掘坟墓,于是站出来说了这句缓和的话。 然而裴清蓉并不领情,她此刻已是气急败坏,压根也没看吴青一眼,又对众人说道:“你们集结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打架么,我还岂能不知,倘若不打,又怎么着,你们还要随我去沧海搜剑么。” 高长老这边的人这下纷纷说道:“去沧海搜什么剑,我们要去找裴素云搜剑!” 大家又道:“你可知裴素云在哪?” 然而不等裴清蓉答话反驳,这些人却怀疑她已找到裴素云了,只是藏着不给人瞧见,于是又都大叫起来:“裴素云出来,裴素云出来!” 第六十一章裴素云在那 此情此景,裴清蓉很生气,然而她也不想废话,可一时间她也没有动手,动手肯定要吃亏,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可行的办法,但她身后带着诸多弟子,肯定要顾全大局。 虽然她是个急脾气,可也是一带宗师,即便心中想动手,也没到随便动手的地步。 就在众人喊声激烈,群情激动,即便裴清蓉不动手,他们也要动手的时候,一丝微弱且清亮的声音传来:“你们不要吵了,裴素云就在身后。”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首先是很莫名,因为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它是如此地微弱,却又如此地清亮,简单说来就是既小声又很能使人听得清楚。他们都很好奇,这是谁发出的声音。 其次他们才去领会这声音里的话:裴素云就在身后。 顿时众人再次沸腾了,他们连忙转身朝后看去,结果除了几棵枯藤老树昏鸦,什么也瞧不见,可以说是被耍了。 大家正怒火中烧,却又听那声音传来:不是你们身后,是我们身后。 原来是搞错方向了。 众人又都回过身来,想那声音是裴清蓉身后的哪个弟子所发,登时纷纷大喝道:“是谁,谁在说话!” 只见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袖子大张着的女孩子站了出来,她冷静地说道:“我说,裴素云就在我们身后。” 众人见到这小姑娘俱都一愣,便是她在说话么,就她那样儿,说的话能信么。 但不管能不能信,既然她说裴素云在身后,他们便又高叫起来:“裴素云出来!裴素云出来!” “我说,你们就这么叫她,她当然不会出来了,连我们都叫不出来,你们又何必在这儿浪费唇舌呢。”这女孩子又说道。 这话把众人又说得一愣,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一窝蜂冲散沧海派弟子,就来到了他们身后,可仍然是什么也没有,前方是幽幽的一大片森林。 沧海派的弟子也都还云里雾里,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和帆小师妹为什么会这样胡乱说话,但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应急的好办法,于是就由着这些人冲过来了。 那些人望着那片森林,只觉得一阵空灵,林子间仿佛云蒸雾绕,还有绝色的鸟儿掠过的身影,真是人间仙境。 但只有沧海派众弟子们深深知道,那里面仙境不一定有,但陷阱一定有,里面有陷阱才是真的。 那些人质问道:“裴素云在哪儿?” 和帆道:“就在森林里面。” “她藏那儿?”众人不由再次问道。 还未等和帆作答,众人纷纷说道:“她倒是会藏。” 既然沧海派的人都叫不出那裴素云,那么他们就上吧,大家一起攻进去,那气势估计还未动手,就能把裴素云给轰出来。 众人急着见裴素云,二话不说,提步就往森林里去了,并且很有争先恐后之势,每个人都想当先找到裴素云。 唯独山岳派的人留了下来,他们倒并不想找裴素云,只是关心沧海派的安危。 吴青和徐鼎声正想和沧海派众人说说话,却看到他们突然面面相觑地就发了笑,就像彼此相知了一个什么秘密一样,把两人给看懵了。 “他们越往里行去,就会碰到越多越厉害的陷阱,有的他们受的。”和帆轻飘飘地说道,眼中闪着几分欢乐。 众弟子们已知道和帆的主意,心中纷纷赞她,但心领神会的面上什么也不说,裴清蓉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感到一片轻松,就道:“咱们快走吧。” 吴青和徐鼎声听到说森林里有陷阱倒也并不担心那些人的安危,毕竟他们认为区区陷阱应该没什么了不起,现下两人就只想着陪送沧海派众人回去。 裴清蓉亦打算领着这些人即刻赶回沧海去,毕竟现在多了一件大事,大家都把矛头指向了沧海派,指向了裴素云,如果他们还在外头就会很危险,回到沧海才是正经。 吴青和徐鼎声便随着裴清蓉一行人一同赶路,和他们一道去往沧海。 但未到沧海,中途又发生了一点事。 沧海在凉州,然而还未进入凉州,有一群人就在凉州边界等着他们了。 他们因为日夜马不停蹄地赶路,只是风餐露宿,从未进过正经客栈歇脚打尖,害怕耽误了行程。然而在快入凉州的时候,他们感到要归家了,就想放松一下,解解乏。 于是他们进入了凉州边界的一个小镇,想在那里好好住一晚,吃顿好饭。他们找了家客栈入住,众人终于得以彻底洗漱一番,又吃了顿可口的饭菜,还美美地睡了一觉,并在睡前还各种唠了唠嗑,大家都十分惬意,把一路的辛苦都给卸了下来似的,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歇息了一晚。 这一晚也本无事,那和帆还主动请示要给裴清蓉陪睡,也就是在房中伺候着,但遭到了拒绝。主要是裴清蓉认为她也需要好好休息,不必这么辛苦。 和帆想找裴清蓉陪睡,主要是为了能和她再套套近乎,聊点沧海派的日常,好尽快熟悉这个门派的内部事宜,兴许从中还能套出些什么秘密往事,对她今后在沧海立足和搞事情有莫大的好处。 但她没得这个机会,于是她又去找山岳派那两人唠些嗑,那两人倒是热情,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门派的新人来对待,因知道她已被裴清蓉收下,于是就拿出两派素来交好的情谊跟她聊了个半宿。 通过与吴青、徐鼎声聊了一通,和帆倒侧面知悉了沧海派的许多事情,但有些事情他们提及了一些又匆匆略过,大概不愿意全面地拿出来对这个新人讲,其中有些什么规矩在做崇似的,如和帆刻意再问,他们便都三缄其口。看来这山岳派的人倒也不含糊,他们还是知道该跟新人说什么和不说什么的。 这样聊完了,和帆便也规规矩矩地告辞回房,当她一走出吴青和徐鼎声的房间,就看到了沧海派的两名弟子,是那两名陪在裴清蓉左右的入室弟子,一男一女。 他们正站在门外,就像专门在等候她似的,使得她心中一个震惊。 只听那两人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和师妹,你半夜跑来吴师叔这里聊什么呢。” 和帆隐隐有些担忧,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但说道:“我向他们问问山岳派和沧海派之间的各种趣事。” “那你怎么不来问我们,你应该问我们呀。”那两人笑了,兴高采烈地说道。 和帆松了口气。 第六十二章危险将至 裴清蓉一行人次日一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栈,但刚出得门,就发现很不对劲儿。 虽然现在是大早上,但镇上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但他们一行人出了门后一路行去,就真没发现路上有什么人,他们便越走越警惕,感到有危险将至。 因察觉到众人的脚步放慢了,和帆兀自来了一句:“师父,怕什么,青天白日的。” “住嘴,谁说师父怕了。”当即有弟子喝斥了她。 “不怕的话,为什么师父的脚步放慢了。”和帆出乎意外地不依不饶。 众人只觉得她今日分外讨厌,皆道:“还未进入沧海,现在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就别啰嗦了。” 和帆只道:“我反正是觉得咱们不用怕那个穿着罗裙的女人。” 她话必,只见一个穿着罗裙的女人显现在众人面前。她站在十丈开外的地方,眼中饱含笑意,初见了如沐春风里,再看两眼便觉得杀气蒸腾。 “小姑娘,你刚才为什么说不用怕我。”这个女人突然问和帆道。 而沧海派这边弟子却也是在问和帆道:“你怎么知道会有个穿罗裙的女人出现。” 和帆淡淡地回那女人道:“你年纪尚且轻,大概不过三十多岁,我师父年纪比你大许多,又怎会打不过你。你方才跟踪我们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身形,那个时候我就感到你不过三十来岁。说来真怪,我特别能感受得到你,因为你的身形我十分熟悉,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一并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众弟子只觉得这难道又是她的天赋异禀,特异功能?一时间未发一言表态,因为此时最重要的并不是和帆怎么样,而是那女的要怎么办。 那个女人哈哈笑了,只问和帆道:“哦,是吗,我还以为在这里你的武功最强,小小年纪居然能感受得到我。” 又道:“我年纪其实已经不轻了,我就快四十岁了,你今年多少岁呢。” 这个时候裴清蓉插话道:“你们还是别聊了,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那个女人就朝着裴清蓉走上来,她神情高傲,快走近了却又十分亲和地笑笑,轻快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那些江湖人士组了队去寻你,但他们知道不一定能寻得到你,毕竟外面天大地大,而即便外面天大地大,你总归还是要回来,于是众人特地留了两位名门中的长老在此恭候你,我呢,知悉了这个消息就想插进来碰个运气,趁还没走到那两位长老跟前,你不如把裴素云的下落告知我,或者你有宝剑的话,就交给我,你们名门正派拿着别人的东西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交给我,把所有的舆论推给我,让我来消化了它。” 这一番轻巧的话看似一番不成熟的引诱,想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又怎么能引诱得了裴清蓉那样的一派掌门呢,于是裴清蓉压根都不拿正眼瞧她。 和帆观这神色,便冲她说道:“喂,你到底住在哪里呀,要是给了你宝剑,你受得起么,不怕遭人围攻家门呀。”她与吴青他们聊了半宿,已了解了许多近来发生的有关红颜宝剑的事情。 按道理说,这个女人虽然武功不一定高过裴清蓉,但她肯定也有自己的一番来头,也用不着去和和帆这样的小喽啰多说话,但她就是天性有点散漫,尤其是在她较为得势的时候,更能卖弄大方。 她便又与和帆聊道:“我住的那个地方嘛,可隐秘了,说与你们听你们都找不到,我怕什么呢。” 又道:“我那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把稀世的宝剑。” 和帆却更不爱听她废话似的,直就问道:“那么,你究竟是住在哪里呀。” 那个女人轻飘飘地说出了口:“我住在竹林里。” 竹林里,此话一出,把裴清蓉惊了一下。她倒不是害怕,就是感到很新奇,这会儿道:“竹林里,你莫不是江湖人称竹林公主的那个许圣娴?” “是啊,我就是。”许圣娴又轻飘飘地答道。 许圣娴曾经很出名,但她隐匿江湖已久,没有人知道她的竹林里在哪。但江湖上都流传竹林里是块风水宝地,就好比天上观音菩萨的紫竹林,仙气缥缈,人住在里面会被滋养得很周到,是个容易孕育出奇才的好地方。 曾经的许圣娴很出名,但竹林里更出名。 裴清蓉得知是她,一时不作它想,只是静静地问道:“你是十五岁成名的吧。” 许圣娴认真想了想,道:“是。” 裴清蓉又道:“可十五岁之后你就消失了,我没记错吧。” 许圣娴又认真想了想,道:“是。” 这话题好像是提到了她隐秘的角落,而裴清蓉说这些又不过纯属好奇,一时两人都无话。和帆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消失了。” 许圣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回家生孩子去了。” 沧海众弟子哗然,十五岁就生孩子了。虽然早婚早育在那个年代很平常,但也不是遍地都是这种现象,现如今这位竹林公主公然地说了出来,就难免令人乍舌。 习武之人,少年成名,却十五岁生子,裴清蓉不由自主地叹道:“可怜,可怜。” 悲叹完这一句,她神思终于转了个弯,一下子转回来了,才道:“竹林里难道也对那红颜宝剑有兴趣么。” 此话一出,众人一时具都提高警惕,这女人到底是个来生事的狠角色,大家这才想起来要全面的防她。 许圣娴不再浪费唇舌去和她探讨自己需不需要那把宝剑,或者有多需要那把宝剑,又或者她为什么需要那把宝剑。她只平淡地说道:“我知道不和你打上两下子,你是不会如我愿的,但是要打,我也不会和你单打独斗。” 她说完此话回头张望过去,只见平地上缓缓走来了两名老头子。 那便是她先前所说的两位名门的长老。 众人看到那两位长老走来骚动了一下,大概感到大事不妙,有了压力。 许圣娴这会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也有点往上扯,那样子是有点不大客气了,她道:“我没跟你打过,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再加上那两个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和帆只怔怔地望着那两名走来的老头子出神,她大概也是觉得事情麻烦了,她所依傍的沧海派,不会今日就要一败涂地吧。 第六十三章也不是很难对付 那两位长老走近了,他们衣着朴素,倒很像道士,但却是来自江湖三大派里面的。 当时的江湖三大派分别是:柳暗、涌潮、半山。 三大派中柳暗排在第一,余下紧跟着的是涌潮和半山,涌潮又要排在半山前面。如果说柳暗在江湖的地位相当于是武林盟主,那么涌潮和半山就应是副盟主,三大派要共同主持处理江湖中发生的大事。 如今走来的这两名长老正是涌潮和半山里派出来的,他们专程在此等候总有一天得回沧海的裴清蓉。 涌潮此次派出的长老姓肖,半山此次派出的长老姓顾。 这涌潮派的肖长老虽然衣着朴素,却耳上挂着大耳环,很叫人耳目一新,老都老了,却也难怪,因为涌潮的确是个很潮的门派,生活风格赶得上时下潮流,并且很爱赶潮流。 而柳暗是以仙、飘、雅一类的风格著称,现在柳暗派的不在这儿,暂且略过不细述。 这半山嘛,就非常的普通了,既不赶潮流,也不附庸风雅,是一个没太大特色的门派,于是顾长老的外在形象与肖长老比起来,略显逊色。 这两位长老已经成为长老,武功方面的造诣自然不在话下,但他们也不是来挑事的,只想叫裴清蓉暂且留步,等飞鸽传书通知了其他众人,大家一并赶来此地与裴清蓉聊完了红颜宝剑的事宜,再让她回去也不迟。 长老们的造诣么,高虽高,也不一定就能高得过其他派的掌门的,这世上谁的武功比谁高都是未知之数,都得打过一架才知道。所以裴清蓉也并不怕他们,当然也不会甘愿在这里留下来。 然而现在他们是两个人,又多了一个许圣娴,那就高下立判了。裴清蓉有些头疼。 两位长老走过来以后,涌潮派的肖长老一看到许圣娴便打了个招呼道:“这位是竹林公主吧,你也来了,幸会幸会。” 许圣娴十分惊愕,他们此前并无交集,她来到这里也没和他们打过招呼,这人一见面既然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惊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谁。” 肖长老哈哈笑道:“因为我告诉你,这个年纪的美丽女子敢独自一人来截沧海这样大派的江湖上没有几个。你头上插着的是十八年前流行的发簪,我们涌潮派别的不敢胡说,这市场上的潮流嘛,哪时流行什么我们都懂,谁也瞒不住咱们。我知道竹林公主十五岁成名,那一年江湖就流行这样的发簪,但成名以后她就隐匿了,我看你这年纪是她无疑,想来你当年隐匿以后再也没出来买过发簪了吧。哈哈哈。” “这都行啊。”众人皆忙着感叹不已,一时都忘了大家是将要打起来的。 裴清蓉不理会这些无聊的事,只是喟然长叹道:“本来我们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门派,素来交好,今日却要大动干戈,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时两位长老同声说道:“不敢,江湖以和为贵。” 半山的顾长老又说道:“裴掌门,现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只是江湖传言宝剑被你那弟子盗去了,众人前来向你讨个说法,你就暂且停下来与大家聊一聊,大伙儿摊开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如若一切都是个误会,那么你不还是回你的沧海去,大家照样相安无事。” 肖长老也道:“是啊,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掌门让咱们出来和众人找你问话,也是情理之中,你就不要让咱们为难,凡事出必有因,你们沧海也不可能凭空惹了这摊事,既然有问题,大家就碰个面好好解决,谁也不想打架的。” 这两长老倒实在。可裴清蓉是个暴脾气,她听完这两人的话,只回问道:“这么多江湖人士要来找我,难道都是来聊天的?” 她一股脑儿又说道:“江湖上并非人人都是善类,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污蔑我们沧海弟子盗剑,但消息一旦传开了,还不人人都想从中生事,捞到些什么好处,谁真心想来还我清白,想那红颜宝剑是个什么好东西,我还不知,大家伙儿是来打它的主意的还是来找我好好聊聊的,我还不知?” 两位长老瞧她那激动的样子,连忙附和道:“啊,你知,你知。” 他们又是一番安慰道:“裴掌门消消气,事已至此,你有你有的主见,我们都能理解,理解。” 但他们真不能放任裴清蓉回去,却又不想和她动手,于是情况有些尴尬。 许圣娴只觉得这些名门正派,大抵啰嗦,该打就打,何必聊那许多。但见他们不打,她当然也不打,只是她虽然不打,却是带了一拨打手出来。 她于是插话对那两位长老说道:“你们不想动手,不必为难,我那边还有一批从竹林里带出来的七十二士,他们可以帮忙守路,如果裴掌门要过去,动手的事就交给那七十二士吧。” 她心中想,那七十二士当然不会是裴清蓉的对手,但她那七十二士也不好对付,等她打完七十二士,估计也精疲力竭了,到时候还不好办事。 既然有人来帮忙,何乐而不为,于是两位长老什么话也不说,只默默地站着。 但沧海派这边大家都想得到,一下子又多了那么多人,看来这路是走不下去了,三个武林中的高手外加一拨专业打手,怎么想都是很难的。 沧海派这边的弟子只有二十来个,虽然武艺不凡,但全拿去对付对方口中那七十二个,也不一定见得有胜算。因为人家是有装备的。 只见许圣娴口中吹了一嗓子,那七十二个人就遥遥地从远处走过来了。那些人竟然像将士一样身穿盔甲,头戴雄鹰模型的头套,手中拿着弯刀,走起路来铿锵地响,就像奔赴战场一样。 这是竹林里养的死士吗。众人不禁发出疑问。 两位长老看了颇觉来者不善,正要发话,却被和帆打断了。 和帆在旁发出了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也不是很难对付嘛。” 第六十四章做个交易 “不是很难对付,那你来对付。”裴清蓉听完和帆的话,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她终于不大满意今日和帆的表现,总觉得她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如今虽然大敌当前,却难免也要教训她一句。 裴清蓉倒从没指望这小姑娘能帮得上什么忙,这个时候她是突然有些觉得悲哀的。现在两位大派的长老在此,再加上一个什么竹林公主和她的七十二士就已经给了她很大压力了,更别提要是被江湖众人拦截住,走不掉的话,那将会是个什么景象了。想来她一个人带着二十余名弟子在外,那力量是很单薄的。 沧海派还从没被人欺负过,现在既然是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要欺负他们,裴清蓉是越想越出离愤怒了。 但不管怎样,沧海派都是一个颇具实力的门派,现在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了,她随行的那些弟子十分自觉地走到了前面去,一个个将佩剑拔了出来,做好了要开战的准备,只将师父牢牢地守在身后。 只剩和帆还站在裴清蓉身边,她这下老实了,微弱地与裴清蓉说道:“师父,那些七十二士无非也就是士兵,然而手中却用的刀。” 裴清蓉搞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但也没心情理会她,只是随口说道:“他们不用刀,那该用的什么。” 和帆却正经说道:“既然是身穿盔甲的兵士,就该用枪。” 她提到了枪,裴清蓉便十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和帆继续说道:“可他们没有用枪,我想他们是不会用枪,不适合用枪,所以才用了刀。” 裴清蓉实在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她本不想继续搭理她,但如今众弟子挡在前面,蓄势待发,她便没什么事,只为等双方打起来,观察一番,再作打算,于是才接过和帆的话,说道:“他们不会用枪也不奇怪。” 和帆又接话道:“因为枪都是男人用的,女人很少用枪,所以他们应该是女人。我猜,在那些鹰头里面是一张张女人的脸。” 这联想倒也不是完全无道理,并且许圣娴是个女的,她住在清雅的竹林里,所养的杀手全是女的也不奇怪。就算七十二士是女人,那又怎么样呢。 裴清蓉不想再与她探讨这个事情,只静静地观看目前的局面。 和帆虽与裴清蓉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她已非常了解裴清蓉的习性,这会儿只是赶忙地说道:“师父,她们一群女人,还不好对付么。你不必叫众弟子去跟她们厮杀,你也不必花太多力气亲自去将她们一个个杀死,你只要花那么一点点精力去将她们胸前的衣裳扒开,使她们无法遮羞,她们便不好再战了。” 她的这馊主意也许适合用在小门小派以下的范围,但如今是在裴清蓉面前说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未等裴清蓉出声,就从这二人后方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他当先斥责了和帆:“小小年纪就如此下三滥,可别有辱了名门正派。” 这一声斥责十分清亮,二人转头一看,那人神态悠悠,更显出对和帆无尽的嘲讽。 和帆得了这嘲讽却并不生气。或者说她刚想生气,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风度翩翩、眉目俊秀的少侠,她瞬间惊为天人,并无暇生气。 要知道这年头外表协调、一表人才的少侠尤其是在大点的门派里那还是数不甚数的,但此人的堂堂样貌不同与俗流,他不仅长得好,从他的样貌中又传达出各种良好的神韵、气质等无形的美感,并不是一般的英俊男子所能比拟的。更何况这和帆从前在大森林里根本也没见过什么俊秀的男子,如今头一遭见了个这么出众的,在她心里可是掀起了一阵了不得的风浪。 不过以和帆的心性、个性及志向,也不愿意被这些微妙的情感所束缚,她于是很快地从这愉悦感中回过神来,转而气恼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只道:“你师父都没开口,你多什么嘴。”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都那么的清亮,他的神态也永远都那么的悠然,他虽然在教训和帆,却并未显得咄咄逼人,更多的只是不屑。 裴清蓉这个年纪了当然对此人的外表、气质无感,心中觉得他教训得对,但又觉得不用他来教训,这是自己内部的事。 裴清蓉于是很不客气地亦问道:“你是谁?”她心中想到此人大抵也是跟风来挑事想找那宝剑的。并且这人无声无息地就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的身后,那功夫自然了得。本来三加七十二打一加二十多就很难了,现在又变成了四加七十二打一加二十多,裴清蓉感到局势更难了。 她不禁想起先前在大森林前遇到的江湖众人,那时候的高手更多,人数也更多,比起现在的情况更复杂,然而全都被和帆一语骗过了,想来和帆那点小聪明还是有功的。 裴清蓉这样想着,此刻对和帆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也全都释怀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沧海派的安危。 岂料那名男子却微微地笑了,说道:“我叫司马完,是来帮助贵派的。” 得知此人是友非敌,和帆转而又快乐了,裴清蓉却越发地狐疑,说道:“帮助我们?” 司马完道:“是,我对那宝剑没兴趣,我只想要一个人,我又不想落井下石,于是便来和你做个交易,我助你度过此关,你将那人交给我,怎样。” 裴清蓉完全不明白他是对她这边的哪个人感兴趣,只道:“那人是谁?” 而且想来觉得很荒唐,她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和帆在旁听了却暗暗嫉妒,她想这男的到底看上了谁。 谁知司马完目光瞥向和帆,脱口而出,道:“就是她。” 裴清蓉与和帆俱吃了一惊。和帆不禁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迎向司马完,只见司马完的目光十分平淡,看来完全不是那方面的兴趣,但不知找她什么事。 裴清蓉忙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找她干什么。” 司马完只道:“这你别管,又不会害她,并且我将她带走,对你有益而无一害,像她这样下三滥的小人,你本就不该收她。” 和帆听了很是激动,她突然昂首挺胸,扬手就要打司马完一个耳光,却被司马完快过闪电般地索住了手腕,她的结果只是吃痛地叫了一声。 裴清蓉毕竟是长辈,她见状只冲司马完投过了一丝目光,司马完便心领神会地给了她几分面子,顷刻就放开了和帆。 裴清蓉道:“我该收什么人做徒弟,我自有分寸,那倒还用不着你这后生来管。你提的这个交易,恕我不能答应。” 司马完轻松笑道:“可目前的情况,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说完悠远地望向了前方,那里是沧海弟子与竹林里七十二士的打斗之处。 第六十五章杀了许圣娴 那些沧海派弟子已经被竹林里的七十二士给困住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许圣娴看着此情此景,面露十分满意的笑容,并默默地朝着那局势做了个哦弥陀佛的动作,大概在对沧海派弟子的沦陷表示遗憾。 两名长老倒十分担心地朝裴清蓉这边望了望,想到她那方面的愤怒可能会吃人。 再看裴清蓉,她面不改色,却突然吩咐道:“和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司马完的。她自知目前局势艰难,说这话倒不是在想着和他达成什么交易,而是她的确动怒了,她待会肯定要大打出手,这样势必也会引起那三人的热烈回击,考虑到会伤及无辜,至少她身边最后仅剩下的一名弟子,得保她平安吧。 人才刚进入她门派,就保不齐了,那可也说不过去的。 那么裴清蓉这句话严重点说,就是在托孤了。这危机关头,她也没功夫去判断司马完到底可不可靠了,先托了再说吧。 于是她又交代了一句:“你带着她赶快走吧。” 她说完这一句猛然地遥看向那两名在旁观望的长老,那两长老心中一个咯噔,有些心虚似的别开了头,不去接她那目光。 她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许圣娴,许圣娴倒不回避她这目光,还十分镇定地回望了她一眼。当然许圣娴心下还是有些打鼓的,因为倘若单打独斗,她不能保证自己是裴清蓉的对手,况且她的七十二士只是把沧海派的弟子给困住了,也并不能杀死他们,自然也不能赶来帮她的忙。 如果那两名长老一昧的袖手旁观,等裴清蓉收拾完了自己才肯出手的话,那许圣娴就亏大发了。 所以许圣娴面上虽没太大表露,但心中担忧得紧。 但不管她担不担忧的,裴清蓉已经开始朝她走过来了,看来裴清蓉要先拿许圣娴开刀。说来也是,毕竟是她的手下困了裴清蓉的弟子,不先找她还不对了。 和帆看着裴清蓉走过去要开打,她想着方才裴清蓉的话,便扭头瞧了司马完一眼,方想和他说话,却被司马完一把拎了起来直往旁边的一排屋顶上扔去。 那手法十分粗鲁,完全没考虑到她的感受,因为司马完对她个人是厌恶至极的。 她只觉得一阵晕头转向就跌落在了屋瓦之上,她的手脚和瓦砾接触的时候摩擦到了,使得她受了些皮肉伤,她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有种要杀了司马完这狂徒的想法。 但半晌她也才觉得自己呆在这上面倒是相对安全些,至少有种坐观虎斗的感觉。她那想要杀掉司马完的想法才逐渐地熄灭了。 裴清蓉身未至,却已从周身散发出一阵极强的力道,这力道化作一阵风力,将周遭的一切砂石碎屑都掀得纷纷扰扰,并把许圣娴吓得不清。 许圣娴绝非等闲之辈,但大概是多年不出来混了,见沧海派掌门发了威,登时就有点心慌。 她招人怜地稍稍用手挡了挡朝她扑来的一些灰尘,这不过是她十分矫情的一个习惯,但却给了那两名长老一个错觉,他们登时觉得许圣娴很可怜。 于是他们就想要一齐过来劝个架。 而司马完看到那两名长老动身过去,以为是要去参战,他立时也朝两位长老走了过去。 对于他而言,不管裴清蓉怎么想,但竟然她已把和帆丢给他,就说明是达成了那交易,他一定是要出手帮助沧海派了的。 对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打一架,没太大问题。从大方向说,他认为自己学武学得那么好,可不也就是为了打架的。 尽管他身受家族的各种栽培,也要处理家族的各种事务,并要为家族达成各种目的,所以他更肯定了,学武就是为了辅助家族的兴盛,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他从来也没把学武学得多好作为一个兴趣爱好或者什么高大的成就,不过区区一个手段,于是在面对许多问题的时候,他能够用打架或者帮人打架解决的,他就用了。 那两名长老见到他过来拦截自己,便问他道:“你是谁。” 他们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太年轻了,丝毫没把他当回事,想到他大概会遭殃,既然他要遭殃,那就得问清他姓甚名谁,免得到时候不小心把他打得连他自己姓什么他都不知道了,如今问他一他,还能帮他记着。 司马完出于礼貌,答道:“我叫司马完。” 两位长老一听,只觉得这名字好生份,看来并不是哪个他们所熟悉或者交好的门派的子弟,那就放心了。 但他们名门正派当然也是不会出手太重,只是他们怕以自己的造诣,就算轻微地教训他一下,他可能也会挨不住,于是便充满同情地看着他,摆摆手,说道:“你走吧,别挡道。” 司马完微笑着摇摇头,道:“等裴掌门收拾完了那竹林里公主,我再走吧。” “这……”两位长老凌乱了,感觉这年轻人还挺自信。 那么就不用同他废话了,涌潮的肖长老突然就笑眯眯地取下了他的一只大耳环,这是一枚奇特的金圈,上面还另挂着一些更小的金圈,只能说这是当时市面上流行的一种耳环,其他的说明不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拿出这耳环干什么呢。只见他朝司马完扬了一扬,然后就将这耳环给弹了出去。 他将那耳环弹出去老高老远,三人只听得耳畔“叮铃铃”的一阵细碎声传来,那耳环就飞跃了出去,那声音也渐行渐远。 司马完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悟性奇高,完全知道这长老在做什么。相比之下,那经过许多世事的半山顾长老反而一时还未回过味来。 很快,那已消失的“叮铃铃”声又渐行渐近,那耳环出去游了一圈,此刻又飞跃回来了,这是拐着弯来攻击司马完嘛,但不知它要攻击的是哪个部位,只听声音是从后方传来。 说司马完完全不慌,那也不对,因为说时快,那时迟,他已没办法全身闪开,但说时迟,那时又快,他只将左手往后伸去略微一震,两指就夹住了那一枚偷袭而来的耳环,然后他将拿耳环重新交到肖长老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他倒并不是十分得意,方才之事多半还是靠直觉,他侥幸赢了。 这把顾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肖长老是闹了这样,而那年轻人又是机敏成那样,这一时在他看来,这年轻人实在太使人惊佩了。 肖长老脸色变了,他没空欣赏这年轻人的能耐,只是寻思着如何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样想着他就又准备动手,却被一旁的顾长老拦了下来。 顾长老道:“不可,这是一个误会,我现在明白了。这年轻人不过是以为我们要去助拳,要对付裴掌门,但我们其实是去劝架的。” 肖长老很不高兴,道:“管他是怎么想,但如今拦了咱们,可不得教训他。” 顾长老道:“哦,我们半山派没太多大派讲究,只偏重于惜才,我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个奇才,倒很想与他交个朋友,或者劝他投入我们半山门下,再不济也可邀请他回去坐坐客也好。” “这……”肖长老一时很难理解,半晌又释怀了,这半山派的确是个比较实际的门派。 他虽不大认同顾长老的意见,但也不好驳了他面子,于是冲司马完道:“年轻人,咱们不是去打架的,是去劝架的,你若不信,这劝架的任务便交给你吧。” 哪知司马完却道:“那我就助裴掌门杀了许圣娴吧。” 第六十六章不要杀许圣娴 “什么,什么,你要杀许圣娴,这是为什么。” 两长老十分不解,没料到这年轻人如此狠绝。 司马完解释道:“不是我要杀她,是裴掌门要杀她。今日除了您两个之外,其余过来拦截裴掌门的江湖人士,都该杀。那些人都是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的狼子野心之辈。” 看他对世人的理解这么透彻,两位长老相望了一眼,只悠悠地叹着气。 然后他们三人一同又把目光向裴清蓉和许圣娴处投去。 她们两个已经打得火热,当然不是关系打得火热,是架打得火热。她们均以十分凌厉的手法展开了近身搏斗,打着打着许圣娴就挨了裴清蓉一掌,她一个身形翻滚出去,两下子就平安落地重又站好,她抚了抚肩,虽有些吃痛,却还不算碍事,也更来不及觉得丢面子,她就往口中放了一片竹叶。 那片竹叶一入口就被她吹出一段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威力极大,波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纷纷掩上了耳朵。 大家掩了一会儿功夫的耳朵,等许圣娴不吹了,也就都把手放下了,然后感到一切正常,并无大碍,不知许圣娴在搞什么名堂。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场中只有一个人是没有掩住耳朵的,那就是许圣娴,她是吹叶子的人,也是听那声音的人,更是未掩住耳朵的人。 “难道……”涌潮的肖长老思忖着。 “不会是……”半山的顾长老琢磨着。 “正是。”司马完肯定地说道。 两位长老见他如此肯定,当即不服,同声道:“正是什么。” 司马完偏头看了看他们,说道:“谁说吹叶子的人就一定能适应那叶子的声音。” “她吹那叶子并不是用以攻击别人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是用来暂破了自己的听力,使自己陷于无声之中,方好办事。” 司马完进一步解释道。 两位长老心下骇然,他们大概想得到零星一点,但却并未想得到这么多,现下只更佩服这年轻人聪敏过人的思辨能力。 看那许圣娴重新朝裴清蓉攻击而来,司马完又道:“无声胜有声,她自知武功可能赶不上裴掌门了,但如果能升高自身的勇气,那还有一丝胜算。” 顾长老听明白了,接过话道:“她在与裴掌门过招的时候,是靠眼睛、耳朵和触觉去感受对方的武艺功力,感受得越仔细,她便越清楚地知道裴掌门武功的厉害,那她便会生畏,她只有削弱自身对裴掌门功夫的感觉,才能越发地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肖长老跟着接过话道:“于是她便用叶片所发的尖锐之音暂时破坏自己的听觉,使自己对裴掌门出手的感受少上一层,她才不会因恐惧对方的厉害而分了心。” 两位长老均是受了司马完的引导才得出这一番精准的见解,此刻他们都无比佩服、欣赏这位智慧过人的年轻人。 裴清蓉却还云里雾里,只感到这次许圣娴强攻上来实在太出人意表,并且她感到现下的许圣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的无所畏惧,甚至在她的眼里完全看不到任何顾忌,她现在就像一名勇士,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裴清蓉慌了,她因思考这些问题有些走了神,不小心也挨了许圣娴一掌。 但正是这一掌,又把裴清蓉打醒了,她出离愤怒了,一下子便退了两步全力使出了一道大浪滔天的掌法,轰轰烈烈地聚起一股磅礴的力道向许圣娴发去。 许圣娴看着这一股庞大的力道袭来虽然头疼,可也不至于就此败了,但司马完来了。 司马完看准时机,突然一跃而起,赶过来补刀。看他那身形他是打算在裴清蓉那一股力道过去以后再凌空对许圣娴劈下一掌,那时候不消说的,许圣娴必招呼不及,中招的居多。 两位长老看得揪心,连忙也跃了过去想要制止,但无奈那司马完出手出得太突然,令两位长老始料未及,由是等那两长老醒悟过来再动身时,已经慢了。 当此时,这紧要关头,突然从周遭屋顶上传来一声急呼:“不可!” 只见和帆因神情激动,叫了那一声之后就从屋顶上跌落而下。 司马完立时分了心,他可不能让和帆摔死了,于是他当即放弃了对许圣娴的致命一击,转而朝和帆这处掠来,及时地接住了她。 事出突然,两长老却松了口气,也一并降落至地,只见裴清蓉那一掌过后,许圣娴还妥妥地活着,只是身上的衣裳破了几处。 司马完把和帆扔到地上,只问道:“你为什么干扰我杀许圣娴。” 他面无表情,话语生硬,不怒自威。 和帆时常感到自己贱得像一条狗,今天被这个打,明天被那个打,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凭着上好的功夫,想怎么打她就怎么打她,她恨极了。在山谷里的时候,她初遇沧海派众人因出言不逊,被裴清蓉打翻在地,现在出了大森林,又被这司马完给丢到地上,她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很是忌恨。 她忌恨着这些事,一时没说任何话,这引得司马完的不满,他又大声地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干扰我杀许圣娴。” 和帆这才无耐说道:“她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我见她如见友,我不要你杀她。” 司马完冷不丁地说道:“你这种人,也会有朋友吗。” 话说司马完的眼光还十分独到,和帆虽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但他丝毫不给她任何好颜色,只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人的品性,若不是要通过她去达成别的目的,他是半句话也不想和她说。 和帆听了他的话并不生气,反而说道:“我怎么不能有朋友,我有且只有那一个朋友,这是我为她所做的最够朋友的事了。” 她又坚定地说道:“我敢打赌,许圣娴和我那朋友一定有关系。” “然后呢。”司马完就问道。 和帆敞亮地说道:“你敢杀许圣娴,我永不叫你从我身上得到你想得到的!” 第六十七章帮手 司马完听完和帆的话仰着脸略略点了点头,意味着他同意了不杀许圣娴,那么和帆可不必再担心了。 而司马完同意不杀许圣娴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想杀许圣娴,只是方才可以杀她的那机会已经错过,就很难再有了。 方才如果解决了许圣娴,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他先前不经意之间就出手去补刀,两名长老意料不到也制止不及,假若那个时候杀了许圣娴,拦路的就只剩下两名长老,裴清蓉一派之掌门大概可以和那两个长老打成平手,再加上自己,那就可全胜,但如今错过了杀许圣娴的良机,现在再想要出手干掉许圣娴,那两名长老一定有所防范,定会出手干涉,那么到时候五个人打在一起,最后大概也就是打个平手,运气不好的话,他和裴清蓉还可能会被打败,所以按照如今的情势而言,许圣娴一时是杀不了了,沧海派能不能过了今天这一关,也是未知之数了。 司马完满怀思虑地地遥看了一眼那两位长老,想着到底是五个人硬打上一架看看胜负如何,还是过去和他们聊一聊,再等等时机。 就在他还没有想通的时候,一个人影呼啦啦地从天而降,不知是从哪里赶来。 但听他落地的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衣裳抚破空气的声音,标志着那人的武功是属于十分刚烈的一类,那他的性情也一定十分之刚烈雄浑,总而言之,这人一定不好惹。 那人落定以后,不干别的,只睥睨着两位长老,完全无视其他人。 两位长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本来应该感到愤怒的,这会儿却只感到寒凉,这真是奇了怪了。 半山的顾长老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干嘛,想打架啊。” 但按道理说今日来到这里的人不都应该是来拦截沧海派的、想要参合找红颜宝剑的吗。现如今怎么跟在许圣娴后面来的人,都是来帮裴清蓉似的,这真叫两位长老要怀疑人生了。 司马完仔细一看,这人是……骆夏。 他眼前顿时一亮,向他道:“我来是帮裴掌门的,你来是站哪一边。” 骆夏不搭这话,只道:“要对付这两个长老,你再加上我,应该就足够了吧。” 司马完微笑着点点头。他虽知道这还是不大够的,但裴清蓉那边很快会收拾完许圣娴,到时候裴清蓉加入过来,就够够的了。所以他们两个先合伙打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两长老出离愤怒了,看这来人虽很威风的样子,却也不过是个晚辈,他怎的这么狂妄。 涌潮的肖长老直问他道:“你这么狂妄,你家里人知道么。” 骆夏头一遭冲对手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他歪了歪头,笑着说道:“等我们打完了架,我再回答你吧。” 他说着就恢复了那死板严肃的脸色,一把看似硕大粗糙却锋利无比的剑登时在他的手中亮了出来,他的目光也逐渐显露出如剑锋般的寒光。 然后,司马完重又把那和帆安放到了屋顶之上,他将她一提一拉便抛了她上去,还让她在空中打了几个筋斗,令她好一顿受地落到了屋顶上。 和帆只冲他大叫着:“司马完,你不得好死!” 然后,司马完就和骆夏一齐朝那两个长老大打出手,当即有种决一胜负的味道。 骆夏的剑如刀般霸气,堪堪地就往肖长老身上招呼,那手法就像在切一块肉。 肖长老人高马大,却灵活地左躲右闪,使骆夏的那些剑招招招落了空,最后还近身反手一套,套住了骆夏使剑的手,顺势将他拉了过来,低声说道:“年轻人,你别太冲动。” 骆夏一惊,想不到这长老如此难削。 正这时,司马完却在与顾长老的打斗中发出了天锤四十九练,当然他只发出了第三练,但已使对面的顾长老看呆了,他认出了司马完那功夫是天锤四十九练,于是他懵了。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最厉害的功夫,但他还有所怀疑是不是真的,于是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无暇及时去接这功夫,反而逗留了许多时间在观察上。 肖长老这边看情况不妙,登时冲顾长老大喊道:“老顾,快闪!” 他这么喊着,怕周遭一切事物都会遭殃,便顺带拉起骆夏纵身一跃,就和骆夏一道跳跃出数步远。 等那天锤四十九练一过,众人这才发现它威力不大,也就发的最初几练的功而已,那顾长老也没受什么伤,他虽反应慢了半拍,却也用自身深厚的功力挡了下来。 顾长老越发地喜欢这司马完了,他喜道:“你还会天锤四十九练?” 司马完只道:“你要不要再试试?” 顾长老摆摆手道:“我这人惜才,并不想和你成为死敌,但今日之事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你一定要帮沧海派走他们的路,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但额外说一句,不管打完之后结局怎样,你日后一定要上半山去做做客,可好?” 司马完倒是个痛快人,他当即满口答道:“好,他日我一定上半山去一趟。” “太好了。”顾长老心满意足。 于是两人又打了起来。 方才肖长老拉着骆夏一道跃开数步远,本是一番好意,但骆夏却未能领会这正派的好意,或者说他已感受到了这正派长老的善意,却只用了两个字来感怀他的这番好意。 骆夏正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就说出了那两个字:“请吧。” 就这样,这两人也再次动手打成了一片。 但不管骆夏和司马完如何英雄了得,也是打不赢这些门派的老姜,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而裴清蓉那一面本应该早早就收拾好许圣娴,却因她自破了听力,使勇气大增,导致裴清蓉久攻不破。 结果六人打来打去的,胜负难分,场面正焦灼着,突然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来的时候并不像许圣娴一样的有预告,也不像司马完一样的冷不丁,更不像骆夏一样的敞亮明白,他只是缓缓地行来,一步一个脚印,最后来到战场的时候,就停下了步伐,然后兀自地说了一声:“哦弥陀佛。” 第六十八章维护世界和平 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他的到来却使得大家停下了打斗。 因为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这个时候过来的人,不应该是哪路江湖好汉么,怎么却偏偏是来了那么一个很平凡的人。大家放开了感受,却没人感受得到他的威力,因为他走路的姿势很平和,根本是个完全没有内力的人,不像是来搞事情的。 那人看着众人因他而停顿下来,十分满意,正露出微笑一一看望众人。 他应该有话要说,但节奏慢了些,于是还没等他开口,长老们就问道:“你是谁,要干嘛?” 可一旦看清了来人的打扮,司马完却恭敬地朝他叫了一声:“大师。” 这人是个和尚。 半山的顾长老当即就感到,这司马完社交倒还不错,懂得随机应变。他看到有人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先就打了个讨好的招呼,正是善于与人交好的心机。 换句话说,他可能也是个心机婊。 和尚先向司马完点了点头,表示承受了他的尊称,随后才与方才同他讲话的长老道:“贫僧方从沧海那边游历过来,想做个和事佬,希望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今日好聚好散,就让沧海派一行人回去吧。” 他说得极为诚恳,语声平淡,虽然口气有点点大,却并未给人带来任何不悦的感觉。 就好像他是在说‘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这样的感觉。 所以长老们和个性强烈的骆夏就十分地不能领情,就因这人说得太平淡了,就像在说一件情理之中并一定不容置疑的事情一样,令他们升起另一种微妙的感觉:不对。 他们并未感到任何不悦,但他们感到了完全不对。 这人是图什么呢,这样的说话。 而司马完就不会想太多,因为对于他而言,这是好事,人家的言外之意就是在帮沧海派了,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反正和自己是同一个目的,明白这零星一点就足够了。 许圣娴就惨了,她因自废了听力,现在完全听不到那和尚在说什么,又不敢马上恢复听力,怕裴清蓉趁机就出了手,那一定就打她不过。 她只能干着急。 和帆在屋顶上观望到许圣娴是如此地着急,知道她一定是缺个翻译,于是她悄然地冲许圣娴挥舞着手臂,终于使得许圣娴注意到她,她迫不及待地就跳出了屋顶。 她可丝毫不懂轻功,但她敢想敢做敢赌。 许圣娴被她吸引了过去,见到和帆就像要自杀一样地跳了下来,她便腾起身子掠了过去,将和帆接了下来。 她一时也觉得自己需要个翻译。 但其他人并未注意到和帆冲许圣娴招了手,现在都只以为是和帆不小心摔了下来。 但见许圣娴抢先去接过了和帆,大家虽感意外,但又见她并未伤害和帆,一时也都没人说什么。 大家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和尚身上,仿佛他有什么神奇的魅力。 因为这帮人打打杀杀的惯了,在他们眼中,在这么个时刻敢进来说两句的人,若看似最弱小无力,却往往是最可怕的。 但这次是他们想多了,和尚就是和尚,他只是过来单纯地说教而已,这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和尚知道他们不一定会听他的话,但他一定要说,他要说什么可是他的自由。他只想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去维护世界和平。 当浮华的世人碰上一个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的人,是很难适应的。 见大家都没发表意见,和尚再一次问道:“如何?” 大家更不适应了,他还什么奇特之处都没显露,就开始逼问似的要叫人接受他的意见了,这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裴清蓉为人谨慎,这和尚虽看似是帮助沧海派,然而她跟此人并不相识,他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是否另藏目的,尚未可知。裴清蓉并不觉得局势在往利于她的方向发展,只感到事情越来越棘手。 和尚像是看穿了裴清蓉的心思似的,这会儿朝她投去善意的一笑,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无任何不怀好意。 裴清蓉更感奇怪了,但此人已向她示好,她亦不可再不发一言,便出声道:“这路走不走得通的先不管,但今日有人敢与我沧海派作对,伤我门人子弟,我一定是要叫她好看的!” 她这话是针对许圣娴而发。 见她说了这话,两位长老登时亦感有责任,同声朝她解释了一句:“我们也不想的。” 骆夏便冷冷说道:“既然不想,就快走吧。” 两位长老又同声说道:“那也是不行的。” 裴清蓉这时候却看向这个完全也不认识的骆夏,问道:“你又是谁。” 这人似乎也是来帮她的,她迷茫了。 骆夏本不想答她的话,但此时场面静悄悄,只剩下裴清蓉的问话,他似乎不得不回应一两句,登时说道:“我不是谁,你就当我是来维护世界和平的吧。” 此话一出,和尚立时又朝他投去和蔼的一笑,冲他沉沉点了点头,表示了对他高度的赞扬。 两位长老迷茫了,他们本来以为今天闻风赶到这儿的人,都是想来阻挠裴清蓉赶回沧海的,但现在这些人却都是来助裴清蓉回沧海的,他们就凌乱了,不禁叹道:“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人是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的么。” 当和帆依傍在许圣娴身边悄然在她掌心写下她的所见所闻之后,许圣娴都快怀疑人生了,据和帆的描述,后来的那两人都是来维护世界和平的,她便怀疑这沧海女弟子在放屁,她虽急着找个翻译的,但捞了个沧海派的来干什么呢,这女孩毕竟是沧海派的,能信得过么。 许圣娴真觉得自己瞎了,怎么一时间就轻信了这女孩当初的招手。 她于是一把握住和帆的手腕,暗暗使了力气,将和帆弄痛,逼迫她一定要写实一点。 和帆挨了这痛,受了这压力,忙求饶,许圣娴就放开了她,让她继续写。 她便在许圣娴掌心又写下了一番话,然而这一次的话完全与翻译现场的事无关,但却给了许圣娴非常之大的一个震撼,足以令她完全忘了今日的目的。 第六十九章各回各家 许圣娴突然移开几步,她回转身子,双手交叉着在自己身上轰轰轰烈烈地点了几处穴道,好一阵动作搞了半晌终于使得自己恢复了听力。 她恢复了自身的听力以后便带着和帆重新走过去,来到和尚旁边,说道:“你要维护和平,我同意,今日之事我暂且作罢吧。” 众人虽不知她为什么同意得这么突然,但和尚宽了心,正想向她道谢之类的,那裴清蓉却冷然地先对许圣娴说道:“你愿意作罢,我可不愿。你拦截我沧海派弟子在先,我又怎能放过你。” 她怒意太深,似乎立即又要对许圣娴出手。 见此情状,和帆走上前一步,说道:“师父,她先前救下我,没对我怎样,依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不如您宽宏大量,就别和她计较了,况且咱们再不赶路,天色也晚了,迟迟不回沧海可不大好。” 裴清蓉一时怒意难消,正想教训和帆两句,许圣娴却越发大度地插话道:“这小姑娘我看着也很喜欢,机灵且识体,我手下的那些人若有她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裴掌门如今有这样一名弟子,我真是羡慕万分,况且我自知武功不如裴掌门,今日是我造次了,多有得罪。如今我惟有对裴掌门存有羡慕的念头,再没别的了。” 和尚想不到局势发展得这样好,他从旁亦与裴清蓉道:“冤家易解不易结,这些年纪比你小的人都如此明白这个道理,裴掌门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她今日本是个注定被拦的人,而现下似乎又变成了人人都想要求着她快走,还希望她莫计较莫停留的画风。这世间的事情真是有趣,裴清蓉的怒意顿时虽消了不少,但道:“只怕我放开了那执着的念头,却还是有人不得不和我计较。” 她说的是那两名长老。 许圣娴笑笑着没说什么,她兀自穿过了这些人,向她那七十二士走去了,她走过去后,立刻着他们撤了去,不再与那些沧海弟子为难,自己便也就领着那七十二士踏上了回竹林里的归途中。 她这样洒脱地一走,也就正式宣告了如今裴清蓉要对付的只是那两位长老了。 那可好办多了,司马完、骆夏再加上裴清蓉,这三人应足够对付这两位长老了。 两位长老想必也对目前的局势看得十分清晰了,半山的顾长老便说道:“那咱们就不打了吧,反正不打也知道结局,既然结局已定,那么咱们也是尽力了,你们请便吧。” 涌潮的肖长老见诸位还没回过神来,便冲裴清蓉摆摆手道:“快走吧。” 司马完当然想着事情快点完结,他得赶快将那和帆带走了。他于是亦冲裴清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裴掌门,走吧。” 裴清蓉这才突然想起来,似乎那司马完是要带走和帆的,她知道司马完为今日之事尽了力,多少欠了他的人情,便平和地问他道:“你打算带我这弟子去哪里呢。” 司马完直言道:“我一直想去拜会她父亲,但无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刚巧得知她跑出来了,于是我想带她回去一趟,作为能够拜见她父亲的诚意。” 裴清蓉惊疑道:“可她父亲已经在上个月过世了。”这是和帆自己说的。 司马完并不惊怪,只道:“我仰慕她父亲,即便他过世了,我也得到他坟前去拜祭他,总之我不得去到她父亲那里一趟,我心有不甘。” 这番话倒能使人理解,但裴清蓉不能理解的是,和帆的父亲不就是个猎户,而能和名门长老打得难分难解的司马完可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为什么要去拜访一个猎户呢。 裴清蓉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理,直想问他一句“你是特别爱吃野鸡么”,但这念头一闪而过,不过说笑了,于是她只道:“你一个江湖中人去拜访一个猎户做什么。” 司马完巧妙地说道:“猎户也有猎户的成就,有些成就,他刚好有,而我又刚好需要,于是乎,一切也就都自然而然了。” 如果他是要带和帆回家去一趟,那倒也无不可。 裴清蓉倒没想过问和帆的意见,就正想着要答应下来,她却不知一旁的和帆已经心中七上八下的感到危机重重了。 和帆突然大声说道:“不,我不能跟他回去!” 裴清蓉只当她使性子,便对她郑重说道:“和帆,你就这样跟我们跑出来了,也没和你的族人们打过招呼,你便和这位少侠回一趟家,跟你那些族人们交代一下你要入沧海门下的事也好。” 和帆面如死灰,她心里很担心,但她未再说半句话,因为她不能说。 她本来可以再花言巧语闹裴清蓉两下,让她赶走司马完,但她只怕司马完与她破罐子破摔,把她不想说的事给说了出来,那就糟透了。 于是她不想,也不愿,却又不得不跟司马完一道走了。 那么,今日一切的结局就是,许圣娴带着她的人回竹林里了,和帆是跟着司马完走了,两名大派的长老也各自回往自己的门派中,骆夏则护送了裴清蓉一行人回去。 而那和尚嘛,他并不走,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这些人离去,他才觉得今日之事圆满了。 而今日之事能获得如此圆满,功不在和尚,而在于许圣娴。 确切的说,也不是在于许圣娴,而是在于许圣娴走了,于是两名长老就有点三缺一的遗憾,没胜算的希望了,一切就只好作罢了。 而许圣娴能够抽身走了,在于和帆给她写的那一番话。 兜了一圈说到底,今日之事能圆满解决,功在和帆。 但和帆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她给许圣娴写了什么字,只有和帆和许圣娴自己知道了,裴清蓉则是完全知不到了。 裴清蓉实在不知道,今日沧海派被拦路一事,搞了半天,是和帆解决的。但她实在知道的是,司马完的出力也功不可没,然而是以带走和帆为条件的,那么总之还是辛苦和帆去和司马完走这一趟了,于是和帆在裴清蓉心里,亦是有功的。 但现下,裴清蓉知道的只是,要快快赶路,赶回沧海派才是个正经。 第七十章一刀杀了她 司马完带着和帆返往大森林,他们正渡过一条宽阔的溪水。 溪水跑得欢快,冲击着各处崛起的石头,发出急躁而快活的声音。 但和帆可不快活,她被司马完盯着走了一会儿,在溪水中停下了脚步。 司马完只催促道:“你还不快走,脚泡在水中太久可不好。” 和帆满腔的怒气这会儿全撒了出来,她愤然道:“司马完,你狼子野心,妄想觊觎我们猎户的东西!” 司马完哈哈笑道:“你不同样狼子野心,对裴清蓉谎称父亲死了,想进入天下大派,觊觎我们中原武林的势力!” 接着他又道:“你们大森林的人想当家做我们中原武林的主人,那倒就不如让我先办了你们。” “你......”和帆气得指着他大喊道:“你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说了他三句,才又道:“什么你们中原武林,说得好听,我不信你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私人的利益。” 她现在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认为他一定是出自私心利益,但他年轻有为,裴清蓉却不认识他,说明他并不属于哪个门派,便问道:“你到底是哪个家族的?” 司马完大剌剌地说道:“我是琼州玉露风铃寨人。” 和帆听了有些疑惑,道:“风铃寨司马氏?” 她并未听说过风铃寨,但她也没猜错,司马完果然不是哪个门派的,他代表的是家族利益。 司马完只催促道:“是的,快走吧,我要快点去见到你父亲了。” 他说着就走到和帆身边扯着她往前行去,他的双脚大踏步地踩着溪水,和帆却不愿意跟上他,又被他拽着,拉扯中摔了一下,使得她跌坐入水中,她下半身衣裳全湿了。 和帆是又凉爽又委屈。 司马完却并不理会这些,仍然扯着、拖着她就要走。 和帆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司马完道:“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她便又大声喊道:“破喉咙!破喉咙!” 司马完直道:“你有病吧!” 和帆道:“我从小就知道,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有百分之百的努力。” 接着她又大叫道:“救命呀!救命呀!” 司马完叹道:“你这种人,我更加不能留你在武林中。” 和帆停下叫喊,斜着充满恨意的眼睛看了过去,亦道:“你这种人,我也绝不会让你进入我大森林的!” 她说完突然就掏出一把细小的匕首往自己身上扎去。 她想要自杀。 司马完一点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只急忙一脚踹开她拿着的匕首。 但他脚的力气比较大,不仅踹开了她的匕首,还把她也踹翻了。 和帆猛然地倒过一旁,手腕正巧被水中露出的尖石划到,这倒又成了被割腕,鲜血登时从腕中流了一片出来。 和帆自己都慌了,没成想到会是这样。 要让她死于这废石之下,她也不爽,于是她并未再拒绝司马完的救治。 因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前行,司马完只得带着她进入了附近的城中,打算在里面住个几天再说。 但和帆跟司马完在城中逗留了数天,每天吃吃喝喝,看看市中人来人往,倒也快活,她 出乎意外地十分规矩,并不琢磨着逃跑,却也不同意带司马完去见她父亲。她就这么住着,好像还十分满意现下的日子。 一天司马完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和我去见你父亲。” 和帆道:“我带你去见我父亲不就是把我们猎户往火坑里推么,明知不会有好事发生。” 司马完道:“那可不。我孤身一人,去到那里,你们人多势众,我也不识路,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我不过是想和你父亲谈谈,你不用这么怕。” 和帆道:“你要谈什么你又不肯告诉我,我也不用知道太多,反正没好事。” 又道:“你不用讲了,讲来讲去,要想我做这种没好处的事是行不通的。” 司马完见她话中有话,就道:“你如若真不能和我一道去见你父亲,你早琢磨着逃跑了。但你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所以,你说你不能做这种没好处的事,是不是还得外加一个除非。” 他道:“你到底想要干嘛你便说吧。” 和帆这下笑了,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道:“你很聪明嘛。聪明的人真是会让我又喜欢又讨厌。” 她接着道:“我不会带你去见我父亲,除非,你先教我一些武功。” 她想学司马完的武功,或者说她想学武。 司马完道:“你为什么要学我的武功。” 和帆道:“哼,我身上没几个功夫可不好行走江湖,只能任人宰割。况且我日后进入沧海派没点功夫也会被人欺负。学沧海派的功夫之前先学点别的功夫,用于防身也是好的。万一我在沧海混得不好,功夫没学成,也还能仗持着跟你学的这些功夫大胆离开沧海。” 司马完想了一想,那就随便教一些吧,他于是道:“好,我教你。” 但他又道:“我既已答应了要教你,你即刻就得和我一起上路,我们一边赶路一边教你,直到到达你父亲面前为止,你能学多少算多少。” 这提议和帆自觉能接受,两人便达成协议,即刻上路。 司马完在路上教了和帆许多功夫,起初他觉得随意教一点粗浅的功夫就行了,哪知和帆十分聪明,她既学得快,又看得穿,她并不能容纳司马完这小心思,非逼着司马完又教了她好一些有高度的功夫。 司马完教了她之后也并不觉得后悔,有时候看她悟性奇快,练得也奇快,并所成也奇好,他会像欣赏一件自己的作品那样重新审视和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的品性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她在武学方向的慧根还是极好的,当然也是万不及自己,但已经比得过许多人了。况且,她已经十六岁了,过往是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如今能快速地学成司马家的许多功夫,真是很令人刮目了。 司马完的确是对她在这一件事上刮目相看,但他的确又是更明确另一件事,不管她如何学得好他的武功,只等见完她父亲以后,他就会一刀杀了她。 第七十一章还是为了和平吧 裴清蓉一行人上了路,话说却少了山岳派的徐鼎声和吴青。 原来裴清蓉在遇到肖、顾两位长老和许圣娴以前,在出客栈的时候便托了他二人专程带着那把枪另单独择路赶回了沧海。 自从她知道江湖上把沧海派当成公敌以后,她便知路上不会太平,那把枪尤其珍贵,于是便出此主意。 如今裴清蓉的队伍中少了山岳派的那两人,却又多了一个骆夏。 但她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从何而来,因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是跟着她并排走着。 裴清蓉可不是个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她看在这人帮助了她的份上,已容忍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就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骆夏,大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来帮我。” 骆夏冷然说道:“一个和尚要帮你,你不觉得奇怪,我帮你,你就觉得奇怪,难道这世上除了佛门弟子,其余人就不能助人为乐了么。” 他也就是看在裴素云的份上,不然像裴清蓉这样脾气的大龄女性,他是不会跟她做任何对话的。 这风口浪尖的,裴素云自然不方便露面,可又担心沧海派的安危,于是只好由骆夏出面相帮。但时机尚未成熟,骆夏也不好向裴清蓉说出实情。 裴清蓉听了骆夏的话,立即反驳道:“谁说我没觉得那和尚奇怪,我一直都觉得他很奇怪,但我走我的,他也没跟着,你帮了我又还跟着我,你还想不叫人起疑?那么我现下觉得你也很奇怪,这就没问题了吧。” 确是这个道理,但连裴清蓉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通俗易懂地把话说开了。 就像是吵架一样,骆夏丝毫不客气地回道:“我不是跟着你,我是护送你,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这也有问题么。” 裴清蓉插着腰道:“当然有问题,你就没听懂?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只求付出而不问回报的人,和尚和你都有问题,和尚还只送人,你不仅送人,你还要送到西,那么你更有问题,明白?” 裴清蓉看似很不讲道理,但也难怪。回沧海的路上,共有这么三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帮她,和尚、司马完、骆夏。其中只有司马完一上来就是有要求的,这才很符合这浮躁的世态。 由是,相比其他人,裴清蓉反而只对司马完生出了好感与信任,最后毫无顾忌地就把自己的新弟子交于他带了去。 这世上的事,想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却又很符合这人世浮躁中的常理。 但骆夏感到无语了,只道:“那我一定要送你,就偏不告诉你我的目的,你又怎么样。” 这时候不等裴清蓉发话,众弟子皆道:“那我们更不能让你送了!” “师父,让我们将他赶走!”一弟子提议道。 骆夏见状不好,他并不想和他们动手,和他们动手就很可笑了,原本来护送他们,就是来真的。 他也不爱做那种绞尽脑汁编织谎言的事,他一生办事利利索索,为人虽心狠手辣,却绝没有那么多心机诡计,并不善于撒谎。 但现在裴素云把这最难伺候的女师父交给了他,他还不得不想点办法对付下来。 眼见那些沧海弟子突然四下散开,纷纷扒拉出剑,一副准备作战的样子,骆夏便说了一句话。 他这话也不是谎话,你要他临时编出一套谎话他也编不出。 他对裴清蓉说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我这么帮你们的目的。我也和司马完一样,想向你要一个人。” 谁知他这话一出,裴清蓉又惊又气,就像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此前司马完向她要人,她虽感到惊奇,但最后也给了。 现在再有人来跟她要人,就过分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难道她沧海派沦落到要靠卖人来自保了么。 所以,他们说到最后还是要打一架。 裴清蓉登时露出一个凶狠的眼神,就差没说出那一句话:“你当我沧海出来卖?” 不知怎的,骆夏受了裴清蓉的这一个眼神,生平第一次感到做了亏心事。 他用一种极为和善的眼神回过去,放佛在解释:“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出来卖的。”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使用这样和善的眼神。 但随后他就释怀了,无论如何,打一架已是不可避免。 裴清蓉则朝她那些弟子大手一挥,道:你们全都退下。” 言下之意,这些人还不是骆夏的对手,她只能亲自收拾。 列好阵的弟子们得了令便纷纷收了阵,往后避开。 裴清蓉就和骆夏打起来了。 她此前并没注意骆夏和那些长老具体是怎么打的,但能感受到他身手了得,现在自己和他动起手来却更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对他的愤怒已经转化成了一种惊奇。因为他的武功又稳又猛,还有一股狂放的野性在其中,完全不像寻常江湖武林各家的功夫,但也不属于什么邪功,只是完全看不出路数。 但裴清蓉知道自己能打得过他,同时亦知道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打过他,必要的周旋时间还是要的。 而骆夏每跟她近距离交一次手就说一句话,他已逐步地告诉了她,自己的目的。 并且这番话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骆夏认为没问题。 裴清蓉则越听越觉得头痛,因为根据他所说的,他想要的那一个人就是她的大弟子裴素云,而且不为别的,并不像司马完那样有个中间目的在里面,想要拜访人家父亲什么的。而是他非常清楚地告诉了她,他喜欢裴素云,他是要把裴素云带回家的。 意思是说,他是为了爱情。 这人先前是为了和平,现在又是为了爱情。这可把裴清蓉吓得不轻。 她已经过了那个能理解这些情情爱爱的年纪了。 她倒宁愿这人还是为了和平。 于是她收了手,两个正站在离那些弟子都很远的地方。 裴清蓉一副求饶的心态,对骆夏说道:“我说,你还是为了和平吧!” 第七十二章意中人是谁 和帆想叫辆马车来坐,不辞劳苦的司马完突然说,既然要叫马车,不如叫两辆。 傍晚时分,正是太阳偏西的时候,和帆一听这话觉得不对,摸不准司马完又预埋了什么计谋,于是还是决定走路。 两人并排走着,在太阳投下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女人正在河边对着河面支颐扭颈、行立坐卧,通俗点说,就是搔首弄姿。 和帆认为这不正常,荒郊野外,一个女人独自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有闲工夫顾影自怜,一定有问题。 除非,她也是山野人家的女儿,但那穿着打扮,看着不像。 她穿着绫罗绸缎,并且也是在迎着水面照她那身好衣裳,完全不是一个寒窘可怜的乡下人。 曾几何时,那个女人已经一件件的脱了衣裳,本来身上五彩的绫罗绸缎,最后只剩了一件素白的底衣。 可惊的是,她又开始剪头发。 她一点一点地剪着她的发尾,碎发飘落入河中,有一些被风吹到了别处,吹到了和帆身上。 和帆一个激灵,感到十分晦气,就像撞了鬼。 她刚要发怒,双手攥拳,正要发作,被司马完拦下了,他道:“你看,她现在不剪头发了。” 那个女人停下了剪头发,只是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把剪刀。 司马完又道:“她现在不剪头发,是因为她剪好了,她原先也并不是乱剪,她现下已经把发尾修整得极为可观。” 和帆狐疑地看向司马完,道:“你竟看得这么透彻?” 司马完轻轻地点点头,和帆又道:“那她脱衣裳又是为什么。” 司马完道:“是为了送给你穿。” 和帆吓了一跳,她退了一步,与司马完离开了一些距离。 司马完道:“你身上的这件衣裳,太土气了,如果就这么穿着回去见你父亲,他一定说我没有好好待你。” 和帆道:“你两个是一伙的。” 司马完轻轻笑道:“不是一伙的,是一起的。” 那个女人回过身来,此刻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但和帆尚能看到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和帆只冲她高声说道:“你送我衣裳就送我衣裳,为什么要把那些衣裳先穿了上去。” 那个女人咯咯地笑道:“我就是要你送你我穿过的衣裳。” 和帆无比气恼,但她不说话,嘴角扯了扯,不服又不屑。 光司马完一个,她就弄不了,何况又来了一个,她还能怎么着。 眼见那个女人走近了,和帆道:“你来干什么,又不是看管犯人,我也不会穿你的衣裳的。” 那个女人倒没所谓,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道:“这衣裳,你不穿也得穿,我会叫你穿上的。” 她说着冲和帆递过去那些衣裳,眼里满含着很不友好的笑意。 和帆有些害怕,她道:“怎么了,这衣裳还能是什么金丝袈裟,施了魔咒还是暗藏玄机,还能囚得住我?” 那个女人道:“没有,只是要你穿这衣服。我家公子要你穿,我就要你穿,穿漂亮了,回到家才不会叫人笑话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和帆不悦道:“怎么,你也要跟着我们一同上路。” 那个女人轻笑道:“要的,这个一定要的。” 她又轻佻地说道:“因为路太长,路的尽头又不知会有什么意外,你一个女孩子,我家公子怕多有照顾不周,所以我便来了。” 和帆看她这幅模样,大晚上的,穿着个底衣,笑来笑去的,不过也就是个**,原来司马完身边还有这种人。 她便也一笑,说道:“要方便么,很简单,不如让你家公子娶了我,那就很方便了,也就用不着你了。” 和帆大大方方地又说道:“正巧,他觊觎我家的财富,我觊觎他一表人才,不为过。” 那个女人只知道这小姑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却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却这么敢说。 她就装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凭你呀,你也配。我家公子有意中人了,人家那模样可不是你这副丑模样能比的。” 和帆知道自己并不丑,但听到她那么一说,就沉不住气了,并且她又知道了司马完还有个意中人,她更嫉妒了,顷刻她便想要和那个女人动手。 司马完又拦住了,他对和帆说道:“你打不过她的。” 和帆只道:“打不过也可以打,反正她也不敢打死我,对不对。” 她说着突然蹲了下去,从下方朝那个女人的双脚打去。那个女人连连退开,不多时,和帆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开始了往那女人的上半身攻击,但不管她怎么出招,那个女人只节节避开,并不还手,就当是在陪她玩。 和帆知道她是不好打她的,于是她更得意了,喜欢怎么攻击就怎么攻击,怎样高兴怎样来,但最后却被那女人的一把剪刀给唬住了,害怕得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只用那把剪刀快速地在她的拳头伸出来又收回去的一刹那咔嚓地剪了一下,虽没剪到和帆的手,却比剪到了她的手更让她心惊。 和帆听着那剪刀声,就能感到她剪法的厉害,并且在她看来,宁愿是被人划了一刀或者刺了一剑,也不愿是被剪一下,剪肉的感觉太吓人了。 她虽然知道她不会真的剪她,但万一她不小心剪到了呢,那也是够了。 那个女人见她停了下来,又笑道:“怎么,怕了,你学的是我们风铃寨的武功,还没学到家,就想跟我干架,简直是个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和帆不搭这话,就道:“不打就不打吧,那你告诉我,你们家公子那意中人是谁。” 司马完插口道:“闲话不要多说,天色已晚,赶紧找个地方歇息吧。” 他这话是说给那个女人听的,那个女人听了这话,只懊恼说多了话,一时就不再言语,也不与和帆斗嘴了。 但和帆就不会善罢甘休了,既然给她知道了这意中人的事,颇不服气的她,就一定要打听得个一二,她倒还很想见识一下那所谓的意中人呢。 而且她想,她不仅要见到她,她还要杀了她。 第七十三章更衣 很快就要走到大森林了,和帆停下了脚步。 她听到了一阵水流声。 接着一把大刀朝她奔来,眼见那把大刀飞奔而至,速度之快,用力之猛,使得和帆手足无措,她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感到自己就要中刀。 她并不是无法避开那把刀,但她太惊讶了,因为那刀太有魅力了,它一边发出水流一样的声音,一边稳妥地朝她奔来,飞奔的时候好像周身还能抖动起水花似的,附在它身上的几个细铁环微微地荡动,宛如被水花簇拥着,发出的叮铃声,夹杂着那破空之声,都快把和帆给听穿越了。它除了快和猛之外还给她带来了不可捉摸的愉悦感,这是在太令人惊艳了。 这哪里是一把刀,这简直是一头动物,它正以最愉悦的精神状态向和帆发起了进攻。 这既然是一头动物,那么作为猎户的女儿,和帆势必就要把它当成一头猎物,一名猎人要对付一头猎物,并不需要多大的功夫,他只要一只陷阱就足够了。 于是在司马完和那个女人的无比惊讶之中,和帆完成了对一头猎物的捕捉。 她只沉沉地用右脚朝地下踩了几下,前面的空地为之裂开,并从那底下飞跃起一枚暗器将那逼近的刀给夹住了,那暗器下连着一根细小的银丝,那根铁丝沉沉一拉,那暗器连同那刀就一并收回了地面裂开的那道口子之下。 和帆再一跺脚,那口子轰然地合上了。 “这里也有陷阱!”司马完惊问道。 那个女人也极不淡定地大声说道:“并未走到大森林,怎么会有机关。” 这时候一个像枯树一样瘦高的男人领着一名男孩走了出来,方才的刀是他所发,所以得了这结果,他并不高兴,他已沉下了面容,倒是身旁的那小子不明就里,还乐乎地说道:“你还说要叫我看看你正宗的刀法,可惜得了这结果,也与我的刀法比不出胜负了。” 那个男人道:“你闭嘴吧,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那男孩便闭了嘴,但老大的不高兴,仿佛以为他在借故撇开话题,但又不得不听他的话。 那个男人便领着那个男孩共同像司马完弓着身子做了一礼,同时喊道:“公子。” 司马完便朝他们摆摆手,领会了。 和帆看到司马完的人逐渐地出现了,她知道情况越来越不妙,虽然她不知道司马完要搞什么事情。 但她平静地说道:“从这里到真正的大森林,距离仅仅十里地,但我父亲这一族用了二十六年的时间才走过了这段路程。” 众人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惊。 那个瘦高的男人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片土地原是你们生存之所。”那就怪不得这里还会有机关,看来这里本是猎户们的出处,与大森林永远也脱不了干系,他们并未放下这片地方,大森林里的机关技艺也永远照拂着这里。 和帆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一族的猎户用了二十六年的时间才能成为大森林里真正的主人,是绝不可能让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轻而易举地冒犯进来。” 她这话一出,带了十足的冷气,仿佛把这里的空气都凝结了。 这是有点夸张的说法,但所有人不禁为之一颤,不为这小丫头,只为了那股冷意。 司马完冷静地问道:“怎么,你要反悔。” 和帆道:“不,我要换衣服。”她突然的话题一转,那股冷意意外地降了下来。 她扭头对那个女人说道:“先前不是说要送衣裳给我穿一穿,那你就给我打扮打扮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镇定,有点非穿不可的意味。 那个女人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主动要求穿她穿过的那些衣裳了。 但那些衣裳的确是新的,也的确是为她准备的,只是那个女人先穿了一遍,也的确是故意捉弄她的。 于是司马完、瘦高男人、那个男孩就在一旁等着那个女人为她穿衣打扮。 和帆将她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换了下来,穿上了崭新的绫罗绸缎衣,头发也被那女人盘起了发髻,她只差不抹点胭脂水粉,却已经显得端庄秀丽极了。 可惜这里没有湖泊河水,也没有镜子,和帆是看不到自己成什么样了。 对于她这副模样,那个小男孩自然无感,只是觉得那身绸缎令她鲜艳了,就像春天的花儿一样。但他并不喜欢花儿。 但司马完和瘦高的男人还有那个女人都不由得暗地里赞叹她原可以这样地美丽无匹。具体说来就是她显得成熟了,更好看了。 但这重要么。对于司马完这边的人来说,这并不重要,并且还得更防着点这个姑娘了,并且结局也还是希望她能死了的好。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那个女人用称赞的语气说了这一句话。 和帆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变化,但她从这些人的神情中知悉了她变美这一事实,于是骄傲地说道:“我还不算个女人呢。” 她说这话时候把眼睛望向了司马完,那个女人便立时插话道:“你打住吧。刚打扮成点气候,就要勾人。” 和帆无所谓地将眼神四处飘看开去,口中说道:“变美不就是为的要勾人,连人都勾不到,再美的美女也毫无价值。” 那个瘦高的男人便就说道:“那么美女,你可以把我的刀从地缝里弄上来还给我么。” 和帆聚精看了看他,确认对他毫无兴趣,只道:“你攻击了我,还想我还你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管有没有道理,和帆向来也不用和人讲道理,但她如今看在这身全新的打扮上,也学起了几分成熟的说话。 瘦高的男人正不懂怎么答,身旁的男孩就道:“不就和你开个玩笑么。” 这一下,和帆敞亮地说道:“从今而后,谁也不准和我开玩笑。”她说着高傲地看了前方的路程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一下子就告诫了众人,这已是正式踏上了充满陷阱的道路,谁要是再敢得罪她,她会充分地运用各路机关弄死他! 她这么说着脚下又是一阵轻重不一的顿了顿地面,先前那处地面重又裂开了,不多时就弹出了那把刀,那刀嘡啷一声就落翻在地。 那地面又合了起来,一切重归于平静。 和帆与他们重又上路。 第七十四章住宿 和帆一行人终于赶到大森林入口处,然后他们听到了鸡叫声。 小孩不禁说道:“荒山野林,哪来的鸡叫。” 女人也说道:“就算是野鸡,也不是这种叫声。” 男人道:“此处有诈啊。” 司马完便问和帆道:“鸡叫声是怎么回事。” 和帆道:“就是可以走进去的意思。” 她说完此话径直往前走去,司马完连忙跟着她,将右手按住她的肩膀,搭着她的肩膀前行,防止她走脱。 此刻已是进入了猎户的地界,处处陷阱,还不知道和帆会耍什么花样,他必须把她牢牢掌握在手中。 司马完的随行,男人、女人、小孩,这三个人便一并跟着走入森林中,他们聚精会神,提高了警惕,以防有诈。 然而走了一阵子,却未并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更别提碰上陷阱了。按道理说,大森林里处处陷阱,本应一走一个糟,除非和帆真正在带他们走一条平和的道路。 虽然有此种可能,但也不大可能。因为就连和帆也曾经说过,如果是走地面上过,即便是她自己带路,也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但她却选择了带这些人走地面上过,说明她就是要他们不安全,但如今却又一直很安全,这看上去很难解释。 随后,和帆就解释了,她道:“方才听到了鸡叫,你们就不用再担心了,这里已经没有陷阱了,那是猎人放出来的叫声,是在告诉我,这大森林里所有的陷阱都已经撤掉了。” “什么。”司马完几人不可置信。这其中势必还有事情要讲,于是他们不多言,只又继续听她讲。 和帆对司马完道:“看来我爹早已收到了你要来的消息,提前撤掉了这里的陷阱,这样看来,他是同意你来的。” 这下轮到和帆不明白了,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家族和我父亲早年到底有过什么交集,何以我从未听我爹提过此事。” 听她这样说来,司马完反倒稍稍放了些心,淡淡回她道:“不过是一桩旧事,只不过我父亲愿意放在心上,当做毕生的心愿,所以才差我来办,而在你父亲看来倒没那么重要,所以不曾与你说过。” 和帆认为他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她冷然道:“我倒认为你狼子野心,哦不,是你们全家狼子野心,觊觎我们大森林的财富,才由你前来作弄点事情。但我父亲既然还能由了你进去,我可算很不明白了。” 她说完自顾自地突然呵呵呵地又笑道:“难不成是我父亲知道你们挟持了我,所以才让道给你进来。”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兀自地摇了摇首,更是笑着自语道:“不会不会,这真是我想多了,我还没那么重要。” 说完此话,大家复又赶路。再走得一阵,放眼望去,前边的地面布满了豪猪的刺。 那里的地面很宽阔,并生长着一颗参天的大树, 在树上有一座宽大的树屋,和帆说道:“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这是我们猎户待客用的树屋。” 司马完道:“那么这些豪猪的刺是……” 和帆道:“晚上会有野兽出没,这些刺围着树屋布满,是保护住在树屋里的人用的,不必担心。” 她又道:“这树屋平时没有人住,我们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这些年来,在这里面住过的,只有来看望我的小姨和她的徒弟。当然,她们来这里住的时候,我也会陪着她们住在这里,所以,这屋子,就只有我和我小姨她们住过。” “这树屋还不错,住得很舒服,我一定要邀请你住一住。”和帆又道。 司马完道:“如果我不住呢。” 和帆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休息一晚吧,一路行来,都没有好好地歇息过。”这话虽是叫人顺从她的意见,却又格外地服了软。 她说着便当先择路避开那些豪猪的刺,朝树屋走去。 司马完身后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便赶了上来,他们见司马完的神色是同意进去休息一晚了,于是就动手开始拔那些插在地上的豪猪的刺。 能拔多少是多少。 他们认为,这些刺看着碍眼,说是保护人用的,但没准某些时候也会令人遭殃,况且凭着他们的功夫,他们也并不惧怕所谓的野兽,不过一晚,料想野兽也不一定会出没,还是拔了那些刺的好,谁又料得到那些猎户是不是诡计多端,在玩什么花样。 司马完对他们这想法不置可否,由了他们去,等他们把刺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才和他们一块儿进入树屋。 一行人在树屋里住下,眼见天色未暗,那小孩拿了些干粮就着门口坐着吃了起来。和帆走过去突然问那小孩道:“喂,小鬼,你功夫如何。” 小孩吞了最后一口干粮,没好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和帆道:“我惊疑你跟着出来,是来实习的吧。” 自她和这小孩说话开始,所有人都注意过来,自打进了这树屋,司马完他们时刻提高着警惕。 现下司马完插话道:“你说的没错,他是来实习的。” 和帆道:“我也跟你学了些功夫,不知跟这小孩比,如何呢。” 小孩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比。” 和帆脆亮地说道:“我就想知道,我学的那些功夫,在你们司马家族里,算是个什么层次。” 听了这话,那个女人当先放松了警惕,起了些家族争胜的雄心,她对那小孩道:“你跟她比一比。” 谁知小孩却道:“跟她,我可不敢,不是说这里处处陷阱,是她的天下。” 和帆只道:“陷阱全都撤掉啦。” 可那小孩道:“你说撤掉就撤掉了,我还是不敢。” 但听他说了两次不敢,男人也有些感到丢了面子,便将他的大刀一把丢过去给那孩子,催促道:“你但管跟她比一比,没事儿。” 那小孩接过刀,犹豫着,正要尝试出手,司马完突道:“天色已晚,比什么武。” 他对和帆道:“我来告诉你吧,你是打不过他的。” 司马完教的和帆,他在这所有人里功夫也最高,他说的话是不会错的。 但那小孩听了这话,却精神一震,仿佛吃了一颗稳操胜券的定心丸一样,他当即就运起了功,将那刀操作起来,很快就朝和帆丢了过去。 那刀一边发着水流的声音一边朝和帆击来,此时距离很近,但在和帆听来,似乎那水流声有着惊人的魔力般,一下子使时间都凝固了,瞬间刀和人的距离似乎变得很远,和帆一时陷于那恍惚之中,只愣着出神,完全没有逃避。 她愣了愣后,发现自己还没有躲避,不由十分惊慌。 还是司马完大声地叫了她一声,她才恢复了灵活似的纵身跳向一侧再反踢回来,一脚正中那刀,顷刻将那刀给踢飞了。 她平安地站定,心中想到其实那刀也不过如此。 有了这次的领教,她料定下次她不再需要司马完的叫喊了。 那小孩颓丧地去捡起了那刀交还给那个男人。 和帆却领悟过来,对那小孩道:“原来你只会这一招。” 她这下得意地想笑,却也没有笑。 男人和女人则多少有了些气恼。 司马完却对和帆道:“我方才若不叫你,你死定了。在见到你爹之前,你还是先别死吧。” 他说完这话,眼见天色已暗,便叫众人各自去睡。 但他自己却睡不着,他想和帆突然提出要和小孩比试,大概有些什么目的吧。但他想不通这其中的目的是什么。 第七十五章针的事情 司马完睡不着,夜里他听到了一阵扰人的声响。 他很熟悉这个声响,这个声响曾经干扰过他一年的清梦。那是蛀虫的声音。 他睡的这张床有蛀虫,这蛀虫真的很吵。他曾有一年与这样的蛀虫战斗过,他十分了解这些蛀虫。那是他年少的时候,当他告诉仆人床头的木头里有蛀虫时,仆人告诉他,只要将那床焚烧,再换一张新的就可以了。 但他不服气,一心想要找到那只扰人的蛀虫,亲手将它杀死,他才解气。 于是他将床拆开,用尖锐的器物沿着那虫蛀走过的地方一路划开——那里的木质都能划成粉来,沿着这路径,他终于找到了那只蛀虫。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蛀虫,它是那样地肥白、干净,他于是快活极了,用铁丝一下子击穿了它的肚子,将它消灭了。 然而到了夜里,他又听到了那种声响,仿佛生生不息,绵绵不绝,他惊诧了。 原来床里不止一只蛀虫,还有第二只、第三只…… 此后整年间,司马完都在反反复复地拆床,找虫,杀虫,但他永远都没有找到最后一只虫。 一年之后,他终于把那床给焚了。 思及此,司马完终于十分肯定,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人住过,和帆所说的只有她和小姨以及小姨的弟子住过,那也是假的。也许和帆并没有小姨,她自己也从来未曾来这里住过。 因为他深知,这床里的蛀虫由来已久,如果有人在这里住过,一定不能忍受这样的声响,那这声响一定会被解决,而不是留到了现在。 今夜,虫蛀的声音还在响。 司马完冷静地想着,和帆为什么要引他们在这里留宿。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要不要起来,将所有人叫起,悄然离开这屋子。 但一定会惊动和帆。 司马完并不糊涂,但他起了身,悄然地走近和帆睡的那个地方,和帆惊醒了。 当夜她十分警觉,她醒来问道:“你有什么事。” 司马完挨着她的床微微坐下来,道:“我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这不大可能,和帆道:“你要聊什么。”她心中暗暗又提高了许多警惕。 司马完道:“你想聊什么,我就和你聊什么。” 这树屋很空旷,司马完的说话声虽然不算很大,却让同样在夜里保持警惕的男人、女人和小孩都醒了。 作为家仆,这些人都非常知趣,他们听到主人要聊天,便都自觉地起了身,结伴出了门,一并到外边去等着。 原来司马完是要这样地支走他们。 和帆似乎察觉到了,又似乎不大明白,但见那些人都因识趣而出去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急忙说道:“我没什么想跟你聊的,连日赶路,大家还是安生睡觉去吧。” 司马完突然道:“你曾问过我的意中人是谁,如今我睡不着,倒可以跟你聊聊。” 和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着这窗外投进的几丝月亮的温光,她突然坐了起来,冷冰冰地说道:“那好,你爽快地将她的姓名、出处以及现在何方告诉我,其他的不用多说,别扯东扯西的。” 司马完轻微地吐了一口气,道:“可我真的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和帆笑了一下,但司马完看不到,和帆自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瞬间点亮,虽只是星光一点,却把司马完惊了一跳,他伸首过去一口气将那火光吹灭,顿时两人静默了片刻,都没有再说话。 司马完担心门外那三个家奴见着了屋里有光,会被惊动进来,他不希望那三人再靠近。 他于是说道:“你点火干什么,有些事,不置身于黑暗之中,还真不好说。” 和帆道:“我惊疑你说谎,我想看清楚你说谎时的模样。” 司马完道:“大可不必,我方才只是说得浮夸了一点,但并没有说谎。” 和帆很冷静地说道:“连意中人姓甚名谁都不肯说,你这天聊得实在太没有诚意了,你究竟是有多浮夸。” 司马完只得道:“我这样告诉你吧,我的确不知道她姓什么,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和帆大约还是不信他,但道:“什么名字,你说来听听。” 司马完道:“单名一个蓉字。” 和帆听到这个“蓉”字,思索了一下,只觉得平平无奇,更谈不上听过,即便听过,也不会是那一个蓉,便道:“那没什么意思的,她的出处呢。” 司马完道:“关于她的出处,此事说来话长。” 和帆道:“那就长话短说。” 司马完道:“长话只能长说,不能短说,这其中有一段故事。” 和帆轻蔑地笑道:“但我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纪。” 司马完正感到这女孩的难以糊弄,却又发现她有了动静。 和帆于黑暗之中站了起来,并走到了月光之下。 司马完见状急忙跟了过去,他们就都站到了那窗户边。 和帆道:“你既然还没过了讲故事的年纪,那么,还是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司马完虽不知她搞什么名堂,但立即说道:“那再好不过,你请讲。” “从前有一个武士,他经常在一块空地上练武。有一天,他正练得非常痴迷,突然听到有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按道理说,练武的这块空地四周并无任何遮挡之物,非常地空旷,不可能会有一根针在这个时候突然掉下来。除非那根针是从他的身上掉下来的,他于是停下了练武,他不相信会有一根针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于是他到处找那根针。” 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并不算很吸引人,但司马完感到她真的是在讲故事,于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但他找了半天,却并未找到一根针。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于是继续练武,这事儿在那天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到了次日,他练武的时候,又听到了有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那个声音非常地微弱,却又非常地清脆,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于是立刻停下了练武,四处找寻那根针,然而未果。”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已经连续五天在练武的时候听到了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却从来也没有找到过针。到了第六天,他终于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而往后他也没有再听过那个声音。但这件事情一直深深地存在他的脑海里,直到他寿终正寝的时候,才有人跟他说出了那根针的事情。” 和帆本来一气呵成地说着故事,她的语音流畅,但到此停顿了,她望了司马完一眼,发现他面上并无半点被勾起的意兴。 她问道:“你想知道那根针的事情吗。” 司马完道:“你随意。”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