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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暗处的女人》
第一章
我走过“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接待室,打开我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卜爱茜……我的私人秘书,用我一看就逃不过的神色抬头看我。
“有什么事,爱茜?”我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什么?”
“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你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的呀。”
“我对你一点秘密也守不住吗?”她问。
我向她笑笑。她兴奋地说:“唐诺,假如你现在有空,你跟我来,我……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有空,”我说:“走吧。”
我们离开办公室,经过接待室,走下走道,爱茜带我来到公用贮物间。她拿出一个钥匙,打开第八号贮物柜,把柜里灯打开。
这间公用贮物间位在这座大楼没有办法开窗的一个死角,是分隔给每一楼办公室出钱租用,放置杂物的。我们的一份一向只用来放置早该抛弃的无用物品,现在里面整理得整整齐齐。原来的物品万一有用的在底下,上半部隔起横的一层层木架,每一层排列着一本本剪贴簿。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问。
卜爱茜充满骄傲地看着我,“我要给你个惊喜。”她说。
“我已经惊喜了,告诉我是什么?”
“你不是一直叫我把报上待破刑案都剪下来吗?”她说:“我发现不好好归类,找起来还是十分困难。”
“我没有要求你归类呀!”我说!“只是我要用的时候,找得到就可以了。”
“现在。”她说:“你要找哪一类,一下就可以了。你看这甲类是暴力犯罪方面的。这甲类中第一到一百号是因妒杀人的;一百零一到二百号是抢劫杀人的,一共每一类有十个分类。
“这一本是总索引。每一案都可以用交叉索引法去查。你看,以谋杀凶器来查,可以分为枪刀、毒药和其它。99lib?
“乙类是抢案、丙类是盗窃、丁类是……”
柯白莎粗糙刺耳的声音,在我们身后说:“这里在搞什么鬼?”
卜爱茜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转身面对着充满敌意的合伙人,看到她闪烁发光有如钻石的眼光,和猪肝色的恶脸。
“我的罪犯图书馆。”我说。
“你要罪犯图书馆有什么鬼用?”
“必要时可以参考。”
白莎嗤之以鼻道:“他们告诉我。你们两个勾肩搭背的向这边走,我特地来看看你们两个。”白莎攫过一本剪贴簿,顺手翻了一下,对爱茜说:“原来所有的时间,你就在忙这玩意儿!”
爱茜开口想说什么,我赶快把自己介入她们两个当中,“那些都是她空的时候做的工作,”我说:“你总还记得,好几次,因为我们手头有过去其它刑案资料,使我们顺利破案,也帮忙警方不少,做了不少公共关系。重要的是紧要关头自己也脱出过好多次。”
“你总是喜欢把自己钻进不必要的紧要关头去。”白莎想起就生气地说:“千钧一发的令人冒冷汗,留下……”
“留下银行里日益增加的存款。”我告诉她:“你要再有什么不满,可以回办公室书面写在备忘纸上。交给爱茜,我会看到的。我会请她归档在抱怨类里,那就是废纸篓里。”
“唐诺,”白莎说:“不可以这样。”
“怎么样?”
“你在生气。”
“生气!”我说:“还带冒烟哩!”
“唐诺,不要不讲理,我有特别事要找你,而你办公室没有人接电话。”
“当然,卜爱茜在给我看新的索引系统。”
白莎说:“我办公室里来了个新客户。我要把合伙人叫进来介绍给他,拚命打电话也没有人接,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连秘书都不在。所以我才要亲自来找你。办公室里的客户急得跳脚,而你们却在贮藏室搞七捻三。”
“我们不是在搞七捻三。”我说。
“我要不来,就大有可能。”白莎说:“看你们眉来眼去的……”
我说:“假如你真有一个客户在办公室急得跳脚,我们还是赶快先去应付他。我已经说过,其它的用备忘录。”
“好啦,好啦,”白莎激动地说:“走。……爱茜,这里你锁好。唐诺,这个客户是我们要的那一种……所谓正派工作。”
白莎转身,摇晃地在走道上领先而行,像只一百六十五磅的牛头狗。火爆、贪婪的脾气、泼悍的动作、低潮的时候随时跳起来的习惯,把一切内在的优点全部遮盖了。
由于上述的原因,以及才发生的例子,要不是我们合伙的侦探社实在太赚钱,否则我们早就不知拆伙多少次了。白莎这一生,最能说服她的力量,莫过于银行存款里的数字。多年的经验,每次她暴躁脾气发到不可收拾的时候,用拆伙来恐吓她,总是万试万灵的。
我把脚步跟上白莎的时候,她对我说:“来的是个保险公司,他们已经注目我们很久了。这种工作有固定的长期收入,不像你专长的打牙祭,开门吃三年方式。”
“我们的钱不都是这样积下来的吗?”我提醒她:“还不在少数哩!”
“是太多啦。”白莎说:“多到我都有点怕了,我们冒太大的险了。这次卢先生要带给我们的,才是很多次当中的第一次。”
“卢先生,干什么的?”我问。
白莎推门进我们的接待室,在进她私人办公室之前,停住脚步,给我进入状况。
“卢騋梦。”她说:“是统一保险公司,理赔部的头,他会告诉你一切。唐诺,对他好一点,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对我们有多少好处?”我问。
“一天一百元,花费实报实销,至少先试十天。我们可以另雇协助作业的人,帮我们工作。”
“我们准备用多少人来应付他们的工作呢?”
“一个,”她说,两眼嫌.99lib.恶地看向我:“你。另外请你记住一个我就可以足够了。白莎不赞成另外加人。”
白莎一下把自己办公室门打开,经过她自己秘书坐的小接待室,大步迈进她私人办公室。
看到我们进去,立即站起来的男人,很高、很瘦,眼光精明,是个典型接受事实,肯妥协的高级办事员。
“我的合伙人,赖唐诺。”白莎介绍说:“唐诺,这是卢騋梦先生,统一保险公司。”
騋梦和我握手,长长的手指包住我手掌意思了一下,嘴唇微笑一下,不见得和这次会面商讨有关。眼睛没笑。
“赖先生,久闻你们大名。”他说。
“好的,坏的?还是毁誉参半?”我问。
“好的。都是很好的。你在圈子里已经有很好的声誉了。我以为你……你会是个比较大的个子。”
“不必兜圈子了。”白莎把她肥大的躯体塞进她会叫的座椅:“所有的人都被唐诺的小个子骗住了。他是小个子,年纪轻,不过这杂种有脑子。
“我已经告诉过唐诺我们的协议,而且协议不会改变了。我只管金钱收支和营业部分,他管外勤调查。你现在可以告诉他,你要办什么案子了。”
卢騋梦又看了我一下,好像有点犹豫于不能接受我的外表,但终于自动坐了下来,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份数据夹来,把数据夹放在膝盖上,但是他并不去打开参考它,他从记忆中向我简述案情。
“贺卡德是一个很成功的地产商。”他说:“在我们公司里保了各种险,也包括他自用汽车的全险。八月十三,他在哥林达市的北区开车。
“他向我们承认,他当时是累了,也可能是没有留心。他一直跟在一辆较轻的小车子后面通过市区。在到达正街和第七街交叉路口的时候,交通号志转为红灯。前面那辆车停住……贺卡德说前车停得很突然,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的客户贺先生撞上了前车。前面的车子是戴薇薇在开,加州,哥林达市,米拉玛公寓,六一九室。年龄,二十六,浅色发肤近金发,五尺四,一百一十二磅,是个赡养费一次付清,又快要用完了的女人,开的是辆又小又轻的好跑车。她自己说颈椎神经挫伤要求赔偿。
“你当然知道,颈椎神经挫伤是我们这一行的克星。汽车被人自后一撞,头颈突然向后一仰,有如鞭子打出去,向回一收,劲头很大,毫无疑问受伤的人会很严重,症状也不知多久后会开始,也会延迟很多年不好。但是,从我们立场来看,你有什么具体检查,可以加以证实呢?病人说头痛,你又怎么可能说不是真的呢?没有办法。
“贺先生私下告诉我们,他是心不在焉,想早点通过十字路口,心里正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注意到红绿灯。所以前车一停,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直的撞了上去。当然,前面车子要是重一点,损失不会那么大。”
“好。”我说:“我们能替你们做什么?”
“这一类的案件,”騋梦说:“我们照例要查清楚受伤者的背景。我们要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以什么为生,特别注意目前每天的生活状况是否和新报伤情配合。
“换句话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会坐到证人席上,腿架起来,露出不少大腿和尼龙丝袜,看得陪审人员目瞪口呆,微笑着形容自己的症状,声音充满痛苦,笑容又表示出自己多么坚强,准备接受未来痛苦的命运;头痛,失眠,日益加重的精神紧张,还有其它的。
“但是,轮到我们律师诘询她的时候,假如我们律师说:‘戴小姐,我们选一个你日常生活相当标准的一天来看一看。例如今年的九月十九,你一直说你失眠,但是你到十点十五分,才开门取报纸和牛奶。十一点十分,你离开家里到海滩上。整个下午你在玩冲99lib?浪板。傍晚一位男士伴你大跳迪斯科。饭后你们把车开上山道,在一个看得到海的荫处停了二小时二十分钟。然后你的朋友开车带你回家,但是进去你的公寓,一小时四十分钟。’
“我们又拿出屏幕,把拍下的电影给大家看。电影里她穿了泳装快乐地在冲浪,不住扭回头看看她的男友,毫无勉强之状。
“等我们放完电影,再诘问几句,所有的陪审员都知道她事实上没有太多受伤,日常生活也没有因而受损。”
“等一下,”我说:“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紧盯这个姓戴的女人,看她几点钟起床拿报纸和牛奶、拍摄她去海滩的电影、记录她男朋友在她公寓……”
“不是,不是,”卢騋梦打断我的话说:“这是高度技巧工作。我们另外有人负责这个部门。我们有隐藏的摄影机、望远镜头。赖先生,不要忘记我刚才对你的说法。
“我刚才说,在诘问的时候,我们说:‘戴小姐,我们选你标准的一天生活。’然后我们拿出一张数据,一项项念出来给她听。
“你注意,我们不会问她,这是不是她标准的一天生活。事实上是我们说她标准的一天,然后一项项列出来。大家都以为我们从她提出赔偿开始,一直到开庭,我们天天、二十四小时,派人在跟踪她。事实上,我们只是选中一、两天在观察她,而这一、两天可能是她最不标准的一天。这就是律师的技巧,我们导引大众的观点,也恐吓了证人,因为她可能有别的事,不知道我们是否也知道了,心里还真怕我们已二十四小时监视得很彻底。”
“原来如此。”我说。
“赖先生,千万别以为我们用这种方式,把应该付给别人的赔偿金收回来。”騋梦用磁性、很诚恳的语音说道:“我们的对方是个敲诈集团。这件事是非常特别专门的。”
“举例来说,这个戴薇薇目前看来她是一个人,没有背景。但是并不如此,她背后有一个组织。她有一个律师,这律师……”
“谁是她律师?”我打岔说。
“还没表面化。”騋梦说:“她还没递状纸,她只是先向我们申请保险给付。假如能不打官司,对大家都好。我告诉你的目的,是她一定已经有了个律师,即使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个律师一定是专门,而且乐于代表车祸案原告的。他也是组织的一员,专门对付保险公司的。
“换句话说,他们知道哪些法官有什么好恶;哪些诡计多半赢得陪审同情;哪些保险公司吃哪一套,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们。他们互通消息,摸得一清二楚。于是一套套制式的用来对付我们。”
“所以,你们想要找人来打击魔鬼?”我问。
“我们倒不是像你想象中那样无情。”他说:“我们只是要保护自己,求得生存。否则谁也不愿开保险公司,天下也再不会有人敢开车了。投保费也会高到不是一般老百姓付得起的了。”
“你还是先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我说。
“我们要你找到戴薇薇在哪里。”
“你不是说她住在……”
“我们知道她曾经住在那里,但是我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提出赔偿申请,非常合作。她允许我们的医生给她检查,也让我们医生给她照X光。她非常合作友善。她说她目前尚不愿确定要求的数目。她知道距离控诉的最后效期尚早。她要看看治疗的效果等等。”
“她好像理智很清楚。”我说。
“理智太清楚了。事实上,她的进行太有板眼了……几乎是职业性的了。她撂下一句话,要是我们保险公司肯给他三万元钱,她就什么都放手……然后,她就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现在,我们非常希望能找到她。像这种事发生时,我们总是提心吊胆的。这一类事发生后,几乎只是付她多少才能解决的问题,不可能没事的。
“这次,我们公司要你们侦探社找出戴薇薇哪里去了。”
“你们自己也有个很健全的调查部门。”我说:“为什么你不利用呢?”
“我们大家已经忙不过来了。再说……赖先生,老实说,我们公司已经试了一切常用的方法。没见效,找不到她在哪里。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们又必须知道她的去向。”
我说:“老兄,找不到她是你们的事。你们都是专家,你们机构都找不到线索的人,我们这个小侦探社怎么会找得到呢?”
騋梦说:“我们相信你们就是比我们好这么一点点。”
白莎笑笑,容光焕发。
我说:“换种说法试试。”
他说:“你怎么说?”
我说:“换一种我听得懂的说法试试。”
騋梦说:“我这样告诉你好了。我们对戴薇薇有一个线索,那就是她有一个好朋友在哥林达。这位朋友和她住在同一公寓之内,也就是米拉玛公寓。她的名字叫厉桃丽。她二十八岁,褐色发肤,身材美妙,九九藏书我们再三清查也不知她有什么正当的收入。
“厉桃丽又和一位三十五岁的男人,班铎雷是好朋友。姓班的在地产买卖界混很久,也赚了不少钱。
“我们的机构很着重服务的年资。我们的调查部门,由于必须经验丰富,是养了不少人,但都是年纪较长,里面没有年轻可用的人材。
“所有常用的方法,想和厉桃丽接触,都已经失败……我们开了一个会,决定延请一位年轻有个性。与本公司毫无关系的男士,说不定可以找到一点消息。”
卢騋梦向我看看,笑一笑。
柯白莎说:“全世界都知道。唐诺对女生真有一手。女人趴在他肩上哭;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他。你要把一个女人心都掏出来给你看的话,只有这小杂种有本领。”
“我相信他办得到。”
“我对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说。
“喔!你一定会喜欢办这件事的。”白莎喊道:“对你也是考验呀,唐诺。”
我把目光注视在卢騋梦脸上,“你坚持这是你找她唯一的理由。我就坚持我自己做事的方法。”我说:“我们先弄清楚,你的目的是找到戴薇薇,是吗?”
“是的。”
“你不管这件事怎样完成,只要完成就行,是吗?”
“普通的方法都使用过了,没有用。”他提醒我。
“这我都知道,但是你聘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戴薇薇,是不是?”
“是的。”
“可以。给我一百元一天外加开支,让我有机会调查一下。任何时间我不想继续,都可以脱手不管。”
“赖先生,我们不喜欢用这种方式。”
“卢先生,其它的方法我们也不喜欢。”我告诉他。
白莎想说什么。我给他一个眼色,叫她不要开口。
卢騋梦叹口气:“好吧,依你的。”
“好,现在可以讲厉桃丽了。”我说。
第一次,卢騋梦看向他带来的资料:“厉桃丽开的是一辆奥斯摩比,去年形式,牌照号RTD一九三。”他说:“是辆大的两门跑车。她在哥林达超级市场购物,三餐都在自己公寓做来吃,除非晚上有人请她出去吃饭,而这是几乎每个晚上都有的。”
“都是和班铎雷在一起?”我问。
騋梦点点头。
“那个米拉玛公寓怎么样?”我问:“有停车间吗?”
“没有,公寓北方有一块空地,大家用来停车,无固定车位。此外公寓前面街上多半也找得到停车位。”
“厉桃丽起床很晚?”我问。
“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他说:“每天如此。下午两点半去超级市场买东西,显然是早餐之后立即前往的。对她我们数据也不多。整个事件有一种神秘、悬疑的气氛。我们不喜欢这样。老实说,赖先生,我们上级已表决只要案子能立即妥协,我们愿花比预估更多的钱。我们嗅得出这件事里有老鼠味。保险公司不喜欢不按牌理出牌的案子。我们是靠平均和统计赚钱的。我们收保险金也是以此为凭的。所以正常的赔偿,我们是乐意付出的。”
“嗯。”我说。
騋梦站起来,和我握手道:“我已经把我私人未登记的电话号码给了柯太太。”他说:“你放心,任何须要我们公司支持的事,都可以和我说。但我建议你,绝对不可以被人看到你到我们公司或和公司里人在一起。我们甚至不能确定我们内部有没有人在和别人通消息。”
“我懂得,”我告诉他:“很感激你。我们立即开始工作。”
他向白莎一鞠躬,开始离开,在门口,他回头说:“我最好现在先提醒你一下,赖先生。这件事里还是有危险性的。”
“对个人?”
“是的。”
“怎么会呢?”
他微笑道:“我们收到过一通有意思的无名电话,你小心点总没错。”
他走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白莎脸上高兴得像个小孩。
“唐诺,真不错。”她说:“他们是家大的保险公司,自己有很好的调查部门。遇上了真正的案子,竟然要来找我们。”
我不吭声。
“当然,”白莎说:“我们也不是二岁小孩。里面一定还有点名堂。他们一定试过向那女人着手。结果惊动了她。他们怕了。”
“那是一定的。”我告诉她:“我要走了,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多给我联络。”白莎说:“这是件重要的案子,省点用钱。不要把大生意吓跑了下一批。你可以省下……”
我把身后的门关上,把她的叫声也关在门里。
第二章
我找了个租车行租了一辆敞篷车,把车篷放下,开车往哥林达市。
我沿了米拉玛公寓走,找到了厉桃丽的汽车。我自己也找了个停车位,坐下来等候。
二点三十不到一点,一个活泼的褐色发肤女郎,脚步很快地自公寓走出来,快步使人行道都抛在她后面,一下爬进她车子。我跟踪她到了哥林达超级市场。
我完全是钓鱼式的在跟踪,事先一点也没有想到要怎么办。
我一定要和她接近,但是用什么方法呢?有个老办法,故意使我的推车和她的推车,在超级市场里轮子和轮子卡在一起,也许有用,不过还要看她情绪,再说即使成功,事后她想起来疑点重重,会弄巧成拙,我未敢尝试。
内行人说过,世界上至少有一百万个方法,可以用来向漂亮女郎搭讪。但是女的不愿意,没有一个会成功的。
接近超级市场入口处的停车位,都是满的,可停车的位置都在极远程。桃丽看看情况,把车兜了一圈没有好位置,干脆把车停向最远程,最靠边的位置。她的车右侧就紧靠着一垛砖墙。她打开左车门,出来。我看到不少大腿和尼龙丝袜。
她一下把车门碰上,头也不回,用她短快的步伐,走进超级市场。这样走路,一定是她的习惯。
她车的左侧是个空位,我把我车停进去,尽量靠近她的车,使她左面的车门也绝对没有办法打开来。现在,她左右两个跑车门都打不开了。
一个四肢长大瘦长的人,把他的福特停在我车旁。
我把自己车钥匙放进口袋,走到超级市场一角荫凉处,开始等待。并没有等太多时间。
桃丽手里捧了一个装满食物的大纸袋走出来,快步走到她停车的位置,看到了令她伤脑筋的情况。她走向右侧打开右车门,过宽的右车门虽打开,但绝对没有办法把身体挤进去。
她向四周看看,皱着眉,我知道她在大大生气。
她把纸袋放下,走到我的蓬车边上,望着没有人在的车子,伸手到驾驶座上,按喇叭。
我等了一阵,闲逛着走出来,好像在找人一样。看到厉桃丽,又回眼再看一下,把头转向别的方向。
“是不是你的车?”桃丽问。
“不是的,小姐。”我说。
她眉头蹙得更紧了。
“怎么啦?”我问:“有什么困难?”
“困难!”她高声地说。好像希望不止我一个人听到:“看看这个白痴怎样停他的车?我的车门打不开,而我正好有急事。”
“那你怎么办?”我问。
她看看我说:“我怎么办?我告诉你怎么办。这家伙回来你给我看到,你不相信我会怎么办,你也不会相信我会骂得出什么话。不过目前怎么办?我们有没有办法把这车挪动一下?能不能把它推后一点?”
我说:“这家伙可能在超市里。我们一定找得到他。”
“是可以,我们可以进去用麦克风广播找他。”她说:“但是我不愿意。我……我要给他轮胎放气。”
我说:“我可以把它移动一下,假如……”
“假如什么?”她问。
“不行,不能被逮住了。”我说。
“逮住什么?”
“把汽车接线。”
她从头到脚看了我一下,说道:“要多少时间?”
“大概十秒钟。”
她使上她的媚劲。她问道:“老哥,你还等什么?”
我说:“我要被逮住的话……我又要送回……”
她展示地分开的红唇、洁白的牙齿,把大大的黑眼扇了两藏书网
下。“帮个忙。”她说:“好不好嘛!”
我走到车旁,贼头贼脑自肩头向后望望,一下跳进方向盘后,拿出我的小刀。把车子的两条打火线摸出来,刮去一段绝缘皮,自另一口袋摸出一小段电线。把引擎点发、把车倒退出来,笑着对她说:“这样可以吗?小姐?”
她打开自己车门。把纸袋放进去,犹豫一下,故意把裙摆提得特别高,把自己滑进驾驶座上,等于请我吃了一客冰淇淋。
她把车子点火,退出来。我把租来的车子向前开回原位,开门走出来。
她向我招手。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唐诺。”我说。
她轻松她笑笑。“我是桃丽。”她说:“你真好,唐诺。哪里学来这一手?”
“不是个好学校学来的。小姐。”我说。
“叫我桃丽。”她纠正。
“桃丽。”我说。
“你为我冒险?”
“是的。”
“你真好。”她再说一次,又给我一笑:“你在这里干什么,唐诺?你又不买东西。你是在等人?你太太在买东西?”
“我没有太太。”
“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没有?”
“还……没有跟别人接触的机会。”
“什么在阻止你呢?”
“我自己不能控制的环境。”
“唐诺,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忙。告诉我,你在这里想干什么?”
我让他确实看到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我下定决心说:“要和一个收款员谈谈,但是又不愿在大庭广众之间谈。他们都在里面忙着。”
“他们都忙得要命在那里,而九九藏书且暂时还不会有空。”她说:“为什么不下班再找他呢?”
“看样子,只好如此了。”
她说:“带你回城?”
“喔……不好意思。”
我绕过车头,开车门进车,她用大拇指及食指意思一下把裙摆拉下一点。拉下了十六分之一英寸,但是一放手又弹了回来。
“我要回米拉玛公寓。”她说:“你有问题吗?”
“米拉玛公寓在哪里?”我问。
“栗树街,三一四号。”
“我无所谓。每个地方都差不多。”
她把车退一下,转动方向盘,在大道前规矩地把车停死,又起步进入拥挤的车队里。她向我看一眼说:“唐诺,你在走霉运。是吗?”
“是的。”
“你怎么知道给车搭线的?”
“喔。只是知道而已。”我说。
“你以前干过这种事吗?”
我把双眼固定看住仪表板。说道:“没有。”
“唐诺,你不必瞒我,那段短电线你是随时放在口袋里的,你又在停车场里晃。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把头低下来。
“唐诺,告诉我,有过前科吗?”
“没有。”
“你要见的收款员,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哪里?里面吗?”
“不是。”
“唐诺,你是混过的。你也知道,万一刚才车主正好回来,看到你在做什么,你会发生大麻烦的。你有过这项前科,是吗?”
我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甘冒这个险呢?”
“因为你……你笑了。”
“是我的笑,使你甘冒大险吗。唐诺?”
“你的笑、你的身材、你的大腿。”我说。
“唐诺!”
我从肩后向回望。那个竹竿样的高个子,开了他的福特车,在我们后面第三辆车跟着我们。
我突然向车门把手摸索着说:“假如你不在乎,小姐,我想现在立即下车。”
“说过了,叫桃丽。”她说。
“我要立即离开这里。桃丽。”
“我是去米拉玛公寓,唐诺。我住在那里。”
交通号志改变。她很纯熟地用她高跟鞋踩下煞车,“我住在那里。”她重复道。
“再见,桃丽。”我告诉她:“你真好。”
我把车门打开,人跳出去,顺便把车门甩上。
她想说什么,但是交通号志改变,在她后面的车按着喇叭。
她关心地看看我,但只好把车开走。
瘦长的高个子,开了福特车想找个停车的位置,但是找不到,只好沿了移动的车队慢慢往前。
我回到超级市场,把车钥匙自口袋拿出来,把车开回洛城,把车还给租车公司,打电话给白沙。
“你现在在哪里?”白莎问。
“我回城来了。”我说:“我去过哥林达了。”
“唐诺。这件案子有点怪。”
“你才发现呀?”
“唐诺,不要自以为聪明。你的秘书卜爱茜,不是你要她收集了很多剪报做参考吗?”
“怎么样呀?”
“爱茜看里面所有的人事分类广告,想替他做点事……老天。那女人你放个屁也是香的。你到底对女人有什么特别方法?你将来怎样对她?娶了她?我看你最好能办到。”
“你坚持的话,也许我真会。”我说:“当然,她在公司里就是合伙人了。”
“去你的。我可不愿把任何浑蛋秘书娶进我的公司来。”
“好吧,我就不娶她。她找到了什么?”
“保险公司曾经登过一段时间悬赏广告。”
“怎么说?”
“是一个广告悬赏一百元,任何证人目睹八月十三,主街及第七街交叉口,后车撞前车车祸。”
“你怎么知道这是保险公司登的?”
“一定是的。没有别人有那么多钱,一百元一个证人。”
我说:“保险公司为什么要证人?他们已决定付钱了,证人对他们一点用处也没有。”
“好吧,我只是告诉你报纸里有什么。”白莎说:“你应该看看哥林达市报纸,有什么相似的东西没有。”
“好主意,”我告诉她:“我会去看。白莎,我有事告诉你。”
“什么?”
“我长了个尾巴。”
“真的?”
“是的。”
“你去了哪里?”
“哥林达来回。”
“你怎么知道被人跟踪了?”
“后照镜和仔细观察。”
“唐诺,这件案子搞什么鬼?”
“我不知道,”我说:“我目前还不知道。”
“你想会不会有人跟了卢騋梦到我们办公室?”
“我不知道,”我说:“有这个可能。”
“那这件事的背后,一定另有情节。你要小心呀!”
“喔,不要紧。”我告诉她:“这是件简单的普通案子。你记得吗?你说过的,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
“去他的我说过什么!”白莎隔着电话大叫道:“这件事危险得都是火药味,你也知道的!否则卢騋梦不会停在门口告诉你里面有危险。到底他是什么意思?”
“防止我钻进我自己不能处理的情况里。”我说。
“那他在给我们数据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到底有什么危险呢?”
我小心地等白莎把她的问题问完,这样我的话可以对她作用大一点,我说:“因为假如他早告诉我们危险和困难,你对他的收费就要相对的依危险任务收费了。所以,他是摆了你一道,一件危险任务但普通收费。这件事要他一万元,他也会照付不误。再说……”
电话那一端,意义不清楚怨声大吼的,只有一个可能。我赶快把电话挂断,以免白莎的大叫把电线烧断了。
我取回公司车,开回自己的公寓,一路仔细看后照镜,没有人跟踪我。
晚上、很晚的时候,我设法弄到了第二天的晨报。我看到分类广告。没错,那广告还在那里,只是悬宽加高了。广告是这样的:“悬赏二百五十元。任何证人目睹八月十三,下午三时三十分,哥林达市,主街及第七街交叉口,后车撞前车车祸。联络六九四|W信箱。”
我把广告自报上用手指挖下,把挖下的一小块广告用浆糊贴在一张纸上,用支笔,在纸下空白的地方写道:“可用电话联络唐诺。MA六……九四二三。”
我用个信封,把纸放进去,照广告上的地址寄出去。
“MA六……九四二三”是卜爱茜的私人电话。
我打电话给她:“嗨,爱茜,过得还好吗?”
“唐诺,你在哪里?有什么事?”
“我在城里。”
“喔。你要什么?”
“爱茜,假如有什么人打你的电话找唐诺,你要谨慎一点,告诉那个人我进进出出,但是你可以给我留口信。假如他们问三问四,或是问我姓什么,告诉他们我是你哥哥。”
“你是不是也算要住在这个地址,唐诺?”
“也许。”
“一个哥哥,和我一起住在一个单身公寓里。有点怪吧?”
“好吧!”我说:“告诉他们我是你丈夫。”
“那更窘了。”
“那就随你,”我说:“要怪还是要窘。”
“唐诺,还是你决定,你决定了我就照办。”
“让它怪好了。”我说:“告诉他们我是你哥哥。”
“一句话。”她说。
“好好睡。”我说,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我又去租车公司租了辆雪佛兰四门房车,我开车到哥林达。
我一路观看,什么人都对我的行动毫无兴趣,除了正常的交通量,没有跟踪我的车。我有时开快,有时开慢,没有车固定在我见得到的地方。
我到达哥林达,买了张当地的报纸。报上没有任何广告找八月十三日车祸的目击证人。
我到警局交通组,去查车祸报告。
车祸当事人贺卡德于出事次日在警局填了一张报告单,说到他曾撞到一辆车子的尾部,地点是在主街和第七街交叉口,时间是八月十三日下午三点三十分,被撞的车车号TVN六二六。车主戴薇薇,地址米拉玛公寓,损害状况:贺车约一百五十元:被撞的前车无大损失。
我又开车去米拉玛公寓。厉桃丽的车子在停车场。
两点过一点。她自公寓出来,用她特有的快而短的步伐,走向停车场。
我等她背向我时,发动车子,开向超级市场,把车停好,抢先进入市场。
桃丽进来,取了一辆购物推车,选了几件商品,向出口收银台而去。
我走向一个收款员,把声音降低说:“老兄,我想要开个信用账户。”
他摇摇头说:“除了几种规定的信用卡之外,这里不自己开账户,一律现钞。”
“是这样的,我只要短时间……我暂时……”
他摇摇头,又说:“抱歉,我们就是自己不开账户。从没有开过。即使总统自己来,我们也不开户。你没有这几家大信用卡,就得付现。不过私人支票可以在柜台兑现,再来买东西,要不要见见这里经理?”
“即使五元以下的货品,也不行赊账?”我问。
他猛烈地摇他的头。
我抬起头来,看到厉桃丽瞪了双眼在看我,她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但是一举一动已都在眼下。我等那收款员停止摇头,转身离开。
“唐诺。”她喊叫说。
“哈啰。”我沮丧地说。
“唐诺,等我一下,等一下,我要和你讲话。”
她抛了二十元给她一行的收银员,自己先挤出来,抓住我手臂,一面对收银员说:“你给我算一下,零头给我好了。”
“唐诺,昨天你为什么先溜了?”她问我。
“我……我怕我自己沉不住气。”
“什么事沉不住气?”
“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有关你过去的?你什么也没有说呀!”
“不是……是有关……有关你腿的。”
她大笑说:“唐诺,我的腿又怎么啦?”
“它们美极了。”
“大笨蛋!”她说:“你想我不知道自己腿好看呀?腿是我的一部分,我通常用它走路,但是有人对我好,我就给他看一看。唐诺……你昨天给我移开了那车子,我不是也给你看了个饱吗?”
“你没有生我气……”
“没有,为什么会生你气?”
收银员说:“小姐,一共是三元两毛。你二十元找的钱在这里,谢谢光顾。”
桃丽伸手去拿牛皮纸袋。
我犹豫了一个合理的半秒钟,说道:“我来。”伸手把纸袋拿起。
我拿了纸袋,跟她走到她车旁。
“抛在后面就可以了。”
我把纸袋放在后座上,替她把车门拉着,等她上车。
“唐诺,你现在准备干什么?”
“回旧金山去。”
“你见过你要见的人了?”
“是的。”
“想要的要到了?”
“没有。”
“进来。”她说。
“我……”
“进来。我带你进城……这次不准半路脱逃。”
我绕过去上车。
桃丽的裙摆已经在袜带上面了,这次她没有做出要向下拉一拉的姿态。
她把车退出。又开离停车场。这时我又看到了昨天开福特车跟踪我们的那个高瘦宽肩家伙。
今天他开了一辆毫不起眼的旧顺风中型车。
我们开入车流,那辆顺风车在我们四车之后。
桃丽说:“唐诺,你很寂寞吧?”
“可能。”
“急着希望有个女朋友可以聊聊?”
“也可能。”
“你要去旧金山,又想去闯祸?你到这里来又为什么?在超级市场找个工作?”、“可能。”
“因为没有成功,你又想乱来。你要去旧金山……为什么?”
“那里熟人多。”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年轻的?”
“马马虎虎。”
“好看?”
“是的。”
“之前就认识的?”她问道。
“什么之前?”我问。
“出纰漏之前就认识她?”
“可能。”
“唐诺,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你会需要钱用,你在那里见到一些老朋友,然后你又弄得一身麻烦,又回到老地方去。”
“什么老地方?”
“圣昆汀。”
她一面开车,一面斜眼看我。
我把头垂下,什么话也不说。
“唐诺,我要你做件事。”
“什么?”
“到我公寓再说。”
“嗯?”我说,做出十分警觉的样子。
“我只是要和你谈谈。”她说:“我要对你再了解一些。也许我能帮你些忙,你是不是饿了?”
“不太饿。”
“但是还是饿了?”
“可以吃点东西。”
她说:“我冰箱里还有块牛排,我愿意为你做出来,你好好坐着轻松地享用。我看得出你紧张过度了。你这种本性不坏的人,不应该回到那个圈子去的。”
“你在大做辅导事业。”我告诉她。
“能帮别人忙的时候,人就是应该帮别人忙的。”
我暂时什么也不说,只是看她开车。
“今天喜欢它们吗,唐诺?”
“什么?”
“大腿呀!”
“它们妙极了。”
她笑笑。
一路不再说话,来到了米拉玛公寓,她又把车停在空地。
我斜眼看看,半条街之外,竹竿坐在顺风车里,也在停车。
我开门走出车子,绕过车尾,替她开车门让她出来。
她把腿自驾驶座滑出伸到地上,“东西归你拿,唐诺。”
“是的,小姐。”我说。
“桃……丽……。”她说。
“是的,桃丽。”
我一手拿纸袋,一手把门关上。我们进了公寓,乘电梯上楼。
桃丽走向自己公寓,用钥匙开了门,说道:“不要客气,随便就好,要不要来点酒?”
“最好不要。”
“是早了一点,”她说:“我会给你烧块好牛排。”
“不必,”我说:“真的不要你忙。我……”
“不要这样。”她说:“你给我好好坐在这里,我去把牛排放进烤箱。在烤牛排的时候,我可以好好和你谈谈。”
我坐进她指给我的沙发椅里。
桃丽有次序前前后后忙着。
“今天蔬菜不多。”她说:“但是你会有好的牛排、牛油、面包,洋芋和咖啡。牛排你爱几分熟?”她问。
“生一点好。”
“好的。”她说。
“你自己呢?”我问她。
“我才吃早餐,还不久……再说,我必须注意体重。”
“我也是……”我告诉她,自己突然停止。
她笑着说:“你尽管自己去注意,和我没关系。”
她把电咖啡壶插上,把电烤箱调整好,走过来坐在我的沙发椅把手上。
“你是不是在找事做,唐诺?”
“是的。”
“也许你可以替我做点事。”
“什么?”
“一件工作。”
“我高兴。”
“也许……要……冒一点危险。”
“我愿意为你冒险。”
“唐诺,不要一直向那边移,我又不会咬你。”
“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我自己会冲动。”
“又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唐诺,你太寂寞了。你太久没有见到女人了,你不知道怎样和她们相处了。把你手放我腰上,这里……就这样。”
我把手放在她腰上。
她向下看着我笑笑。
我把手抱紧一点。
她从沙发椅把手上滑下,坐我腿上,两只手抱住我头颈。她把嘴唇吻向我的。她还真一本正经地吻起我来。
几秒钟后,她说:“唐诺,你很好。现在乖乖在这里等,我去看看牛排,给你好好吃顿饭。”
她从我腿上溜下,走到烤箱前,用一把长叉子把牛排翻个身,放下长叉,走回来,眼睛冒火地逗着我。嘴唇半开着,门铃响了。
她眼露惊慌,不相信地看了一下响铃的方向,然后她轻轻自语道:“喔。不好了。”
门铃又响起。桃丽一步跨向我,伸手搂住我的手臂。把我从沙发椅上拉起来,“快,唐诺。”她说:“躲一躲,那边有个壁柜,到里面去,留在里面。不会太久的,快!”
我表现踌躇。“你丈夫?”我问。
“不,不是,我没有结婚,别傻。是……快,进去。”
她半拖半拉把我带到壁柜,把门拉开。这是一个和房间等长的壁柜,一半是挂衣服的,挂满了她的衣服,另一半是壁床白天隐放的位置,另有假的柜门可开。
我把自己挤进挂着长衣服的柜子,她替我把门关好,她去把门打开。我听到一个男人声音“好香,在煮什么?”
她笑着说:“咖啡。”
我听到他进来,把门关上。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那男的说:“嗳,这沙发是热的。”
“当然是热的,”她笑道:“我才坐在上面,你知道我有多热。”
“嗯,不错。”
半分钟之后,男的又说:“做了什么?”
“买东西。”
“有新消息吗?”
“还没有。”
“就会有了。”
“嗯哼。”
我听到她在小厨房移动,嗅到咖啡芳香,我听到碟子和杯子相碰声。
“看到钞票提高了吗?”
“什么钞票?”她问。
“悬赏,看到车祸证人的悬赏。昨天还是一百元,今天变了二百五十元。”
“喔。”她说。
又是长长的寂静,然后男的说:“你什么消息也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铎。任何消息我一听到会马上告诉你。”
又静了一下,男人的声音说:“我有点怕那该死的保脸公司。他们继续捣蛋,会把我们一切捣垮的。”
“你想他们会继续调查?”
“只要他们有怀疑了。他们会不惜工本的。”他说:“我们时间不多了。母牛有奶的时候才能挤。奶干了挤也没有用……什么东西焦了?”
“焦?”
“好像肉烧焦了。”
“喔,老天,”桃丽说,快步走向厨房。男人的声音说:“搞什么鬼?”
肉烧焦的味道现在已经透进壁柜,我也闻到了。
“你在做什么呀!”男的问。
“我忘了。”她说:“我在烤一块牛排,你一来,我忘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烤块牛排?”
“我饿了。”
“你想骗什么人?”
“没有呀,我只是烤块牛排。老天。我在自己公寓里,给自己烤块牛排,不行吗?”
我听到脚步声……重重的、有权威性的、有恨意的。
然后那男的声音说:“好吧,甜心,我还是要看一看。我要我自己来看,这里在搞什么鬼。”
我听到一扇门打开,又关上。我听到桃丽说:“不要这样,铎,不要这样。”然后是人体撞在墙上的声音,显然是桃丽被他一把推开了。
脚步声走向我躲着的壁柜。
我把门一堆,自己走了出来。
向壁柜走过来的大男人突然止步。
“你是在找我吗?”我问。
“你他妈说对了,我是在找你。”他说,开始向我移动。
我站着,向他看着,一动也不动。
桃丽说:“铎,不可以,铎。我来解释。”
他两眼瞪着我,唇上皱起愤恨。我看到他一拳挥过来,我没有去躲,反正躲过第一下躲不过第二下,我就受了一拳。
我感到自己一下向后飘去。天花板转了半个圈,什么东西撞上我后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回来的时候公寓里焦肉香的味道尚在。桃丽用又怕又快的声音在讲话。我听起来怪怪的远远的,耳朵听到,但是不能在脑子里过滤,不懂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铎?这个人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人。我们可以利用他,是我选上他的,正在设法和他搞搞熟。我要完全满意,才把他交给你。现在你把一切搞糟了。”
“他是什么人?”铎粗嘎地问道,充满了怀疑。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叫唐诺,我也只知道这一点。他才从圣昆汀出笼。他来这里想在超级市场找个工作。有一个收款员跟他在牢里认识,他认为他会帮他忙,但是那人见了唐诺冷冷的。我亲自见他给他打回票,所以我才把他引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他才从圣昆汀监狱出来?”
“他待久了,”她说:“一眼就看得出了。他虽然没承认,但那是绝没问题的。他有过前科,出来也不久。他很需要正常的人情世故照拂。”
“你准备给他什么人情照拂呢?”
“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使他不寂寞。”
“我也这样在九九藏书想,你会的。”
“我要让他不知不觉什么都说出来,假如是合适人选,我会把他交给你。”
“再说说看,你怎么知道他是在圣昆汀?”
“我们见面的时候,发生的事。”
“发生什么事?”
“我的车给另外一辆车堵住了,他把堵住我的车引擎短路,发动了救我的车出来。我知道他一定是个职业窃车高手。他口袋里有一截电线随时备用的。”
静了一阵,男的说:“该好好骂你,不可以自作聪明。我告诉过你,我是这件事的主脑。好吧,弄点冰水在毛巾上。我们把他弄醒再说。”
他们的声音始终像来自远方。又好像这一切讨论的与我无关。
我听到男人脚步声,冰水滴在面孔上,而后是冰凉的毛巾敷上了额头。有人拉开我裤子拉链。把长裤拉下,把衬衣向上拉,另一块冰凉的毛巾盖上了前胸和腹部。
我前腹的肌肉自然地收缩起来。我一下坐起来,张开眼睛,但自然的又倒了下去。
大个子弯身好奇地在看我。“好了。”他说:“起来吧!”
我试了好几次,想用力坐起来。他抓住我肩膀,帮我坐起来,又伸出他的大手掌,握住我手把我拉起站直。
他把我重新打量一下,仰首大笑。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把你衬衣塞进裤子去,把拉链拉好。”他说。
他把地上的湿毛巾捡起,向浴室的方向一甩,湿湿的啪嗒一声落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桃丽赶过去,拿起来,进入浴室,过了一下回到外面,恐惧地看着我,“你还好吧,唐诺?”
“我不知道。”我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要难过。”那男人说:“我是班铎雷。你是谁?”
“唐诺。”
“你姓什么?”
“赖。”
“再说说看。”
“赖。”
“癞虾蟆的癞?”
“没有病字头。”
班铎雷想了一下,把头和上身一起仰后笑。“我懂了。”他说:“无赖、抵赖的赖。”
“不是,”我告诉他:“姓赖的赖。”
“有驾照吗?”
“还没有。”
“出来多久了?”
我不吭声。
“说呀!”他说:“出来多久了?”
我把眼光离开他的,“我没有进去过。”
“好吧,你爱这样说就这样。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这位小姐好心想请我吃牛排。”
“来这里坐下来,”班铎雷说:“我有话给你说。”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不干了,我不知道她结婚了。”
“她没有结婚。”班说:“我们有的是小姐。你和我都有,还够六个和我们一样的。我不是她的。她也不是我的,我和她同事。问你个问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工作?”
“不要。”我说。
“为什么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工作。”
“我当然知道什么性质。”
“你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我了。”
“我说什么?”
“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两个工作,我说不要。”
“那你要做什么?”
“我希望找一个受人敬重的正经工作。”
“你怎么认为我们给你的工作不够正经呢?”
“你的讲法不对。”
他说:“好,我换一种讲法。”
“请。”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你自己说你姓班,我只知道这一些。”
“你知道我怎么来这里的?”
“你按门铃。”
“少玩聪明,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不知道。”
“我正好是昨天汽车被你搭线的人。我看你从我车里出来,又爬上桃丽的车,我正好认识桃丽,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桃丽为什么请个人来搞我车子的鬼。赖唐诺,现在轮到你了。你给我好好说点老实话。”
“你……要我说什么呢?”
“喜欢说什么都可以。”班先生说:“假如我是你,一定先说服我,使我不去报警。我的车有些电线还是剥了皮的。我想你是知道的,这样对付别人的车,是犯法的。”
我从眼角看看桃丽,她假装没有看到。
我说:“我说就是了。你的车挡住了她车子的门,不移动一下你的车,她进不去她的车。”
“你应该到市场里面,广播车号找我,由我来移车。”
“时间不太够了。”
“你一定是有事十万火急。”
“是她在急。”
“我不听这种解释。”
“但是就只有这一个理由呀!”
他想了想说:“你知道我可以送你去警局,但我也可以原谅你。你替我做一件事,我们就一笔勾消,两不相欠。你看怎么样?”
“做件什么事?”
“一件须要谨慎、胆大、机智的工作。做完了不但我不在乎你乱动我的车子,而且你口袋中会多出一百元现钞。你看这件工作如何?”
“口袋里多一百元钱满诱惑的。”我说:“但是,我想我不要这工作。”
“为什么不要?”
“听起来……”
因为我停下了,所以他问:“听起来怎么样?”
“听起来像是件你自已不敢做的事。”
他又大笑道:“别傻了。我不是怕做这件事,但是我的身分不能去做这件事。”
“是什么事?”我问。
“这是个好开始,”他说:“你开始合作了。”
他伸手到上衣内里,拿出一个皮夹,从皮夹里拿出半张报纸,交给我。
他要的一段已经用红笔圈出。广告提供二百五十元奖金,给任何人能出面作证……对八月十三日,下午三时三十分,发生在哥林达市,主街和第七街交叉口的车祸。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问。
他说:“你是这件车祸的证人。”
“我?”
“是的,你。”
我摇摇头说:“我根本不在那附近,我……”
“听着,”他说:“要你听的时候,你总是乱讲话。现在你听到,我要你好好听,知道了吗?”
“好,我听。”
“这才象话。”他说:“你当时在哥林达,你正沿着主街在走路,你看到那次车祸。一个男人驾了一辆别克车,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上交通情况,一下撞上了前面的小车。前面的车子是辆轻型跑车,设计得很低、很漂亮,由一个小姐开着。你不知道车子的厂牌,只看见后面车子一撞,前车小姐的头猛地向后一拉。你看得很清楚,但也只看到这一些。
第三章
“那小姐是一个人在跑车里。她浅色发肤,事实上你看到头发是金色的,大概二十六岁。她走出车来时你看到她,身高体重都标准,人也好看,穿得也很好。
“她和后面车子的男人互相交换了驾照。你继续走,你没有太发生兴趣。车祸本来也看起来不严重,他们两个也没吵吵闹闹。你走到下一个交叉路口的时候,他们又分别驾车通过了你,别克车前面水箱破了,漏了不少水出来。那跑车似乎一点损失都没有,也许尾部有一、两处瘪下,但是那女郎好像没有受伤。”
“什么意思你说好像没有受伤?”
“她看起来完全正常,行动也完全正常。”
“当时我在走路,还是坐车?”
“你是在走路。”
“我在哥林达做什么?”
“你在哥林达做什么?”他反问。
“我……我不知道,这一点我要想一下才能回答。”
“那现在就开始想。”
班铎雷转脸对桃丽说:“你这里有信纸吗?”
她打开一个桌子抽屉,给他一本信纸。
“浆糊有吗?”
“没有浆糊,家用万用胶行吗?”
“可以,试试看。”
她拿给他。
他把红圈圈的广告,从报纸上剪下来,贴在信纸上,说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地址了。”
“让他住到白京旅社去好了。”她说。
“很好,”他说:“白京旅社。”
“我一定得有点零花钱。”我说。
他不在意地点点头:“那不成问题……现在,我说你写,写在这张纸上。”
我把他交给我的纸笔拿到。
“坐在桌边写好了。”
“现在写:‘我的名字是赖唐诺,我见到所述的车祸。你们可以在白京旅社联络到我。’再把你名字签在下面。”
“等一下,这一切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你完全照我说的方法来做,就不会有麻烦。”
“会发生什么呢?”
“会有人来和你联络。”
“之后呢?”
“之后你说你的故事。”
“万一被他们逮出毛病来?”
“我就把你每根骨头都拆散。”班铎雷说。
“假如我的故事本来不符合事实呢?”
他向我露露牙齿说:“事实会符合你的故事的。你只要记住我告诉你的,你看到那男人开辆大别克。他有疲倦的样子,也没专心在开车。他想自一连串车中挤出超前,看九九藏书看不行,又缩回去,他的速度反正已比其它车快了。
“在主街和第七街口有交通号志,此时转成红灯,前面的车子停下了。那个男人反应迟了一点,所以就九九藏书撞上去。
“另外你特别看清了一些东西。你看清在撞上的一刹那,女郎的头突然向后仰,仰到相当向后。你曾站定了看了一下,看到所有在后面的车子绕过他们撞车的地点向前,看到那男人离开车子,看到女郎离开车子,看到他们交换看驾驶执照,看到男士绕到自己车头去估计损失,有水自水箱漏出。你看到他们两个分手,好像要回自己的车,你想好戏结束了,所以继续向前走。”
“我是站在哪里的?”我问:“他们会叫我比给他们看的。”
“你现在跟我去,”他说:“我会指给你看当时你在哪里,你快把名字签在这张纸上吧!”
“要不要我来寄?”我问。
“这些都由我来理会。”他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走走。我会告诉你车祸真正发生的地点,和你是站在什么地方见到车祸发生的。
“之后我带你去白京旅社,我会给你个有浴室的房间……你有换洗衣服吗?”
“没有。”
“好吧,”他说:“你可以买到胡刀、牙刷、干净衣服。你给我住在房间里,不是必要不要乱跑。”
“住多久?”
“直到我给你说可以了为止。”
“我吃饭总要出去,另外……”
“当然,”他说:“你可以出去吃饭,你可以出去逛逛玩玩。你想看桃丽,可以来看她。不过到哪里去都要和旅社联络。每过一、两小时要回去看看有没有人打电话给你。”
“假如有电话来又如何?”
“就说你见到这个车祸。”
“对什么人说?”
“问你的人。”
“我有什么好处?”
“我不再计较你想偷我的汽车。”班铎雷说:“你这几天舒服地住在象样的旅馆里。还有,你立即可以有零用钱花。”
他打开皮夹。拿出一张二十元和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交给我,“一切都过去了之后,你还可以拿一百元。”
“广告里说的二百五十元归谁?”
“那个与你无关。”他说。
“会给什么人呢?”
“反正不是你。现在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来兜圈子了。你愿意听我话,做这件事,还是愿意我拿起电话,告诉警察,我已经找到了想偷我车子的人了,给他们看车子上的证据,把你交给他们?”
“我签字。”我说。
“那很好。”他告诉我:“可以签在这下面。”
我签了字。
他把纸折好,放进口袋,“走吧,我来给你看,你哪里见到的车祸。”
班铎雷带我到主街,我们沿街左侧走到第七和第八街的当中。他说:“车祸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发生的。”
我停下来看那路口。
“不要停下来。”班铎雷说:“继续慢慢走。我们走到街角,向右转通过马路再向左,一直走到第六街,有机会找个商店橱窗停下看一下。我们转回来再来看这个十字路口第三次,然后我伴你走去白京旅社,这样你让每件事都看清楚了。
“另外有件事你要记得,在小跑车前面还有两、三辆车子,你记不清有几辆了,但你记得小跑车不是开向灯号的第一辆车。
“你会注意那辆姓贺的所开的大车……虽然当时你并不知道开车的姓什么,但是那车好像失去了耐心,他曾靠左想超前过十字路口,但又发现车多过不去。也许是他发现其它你不知道的原因,反正他又缩回行列里去。那时他车子比一行车里每一辆快了一点。这时交通号志变成红灯,车子都停下,而……”
“据我记得,”我打断他说:“交通号志先变黄灯,最前面的车子如果决定要过去是可以过得去的,但是他做了煞车等绿灯的决定。”
班铎雷把一只手放上我肩头,赞许地拍拍我,像个教练在鼓励受训的狗一样,“唐诺,”他说:“你不错!你灵光。现在你告诉我。在这之后,你见到些什么了?”
我说:“后面每一个开车的人都只好赶快停下来,只有那别克车除外。开别克车的人现在我知道姓贺,他没有停车。他继续开,一直到距离前车三、四尺的时候才发现前面红灯,其它车都停了。他猛踩一脚煞车,我听到煞车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听到车子撞上了。”
“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其它的车绕过这两辆停住的车通过。小跑车里的女人走出车来,一面不断用手在试她脖子的感觉,她像有一点发晕。她向自己车前走去,又立即发现不对,走向车后。此时姓贺的已走向她。他们站定,交换了姓名地址,互相看了驾照,女人走回自己车子。开车走了。
“姓贺的走到车头看自己的车,水箱破了在漏水。他摇摇头,回到车里。车能发动,他相当惊奇,然后开走了。
“整个事件只几分钟就过去了,大概红绿灯只换过一、两次。”
我们到了转角,等候灯号。
“很好,”铎雷说:“现在你再看,假如灯号后面第三辆车和第四辆车相撞了,被撞的车位置应该在……”
“正好戏院进口前面,”我说:“我记得差不多是那位置。”
“另外一辆车呢?”
“另一辆车当然是差不多在后面十五尺左右……一个车身的距离。”
“你听到两车撞上的声音?”
“我听到撞上的声音,但是街上交通声音很杂,说它是车祸,只能算是极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我想是因为一切很清楚,没什么好争的,一辆车撞上了另一辆的尾巴而已。”
“有没有引起很多注意?”
“有些人看到了,没什么好看,他们继续走,办自己事了。”
“你怎么了?”
“我停下来,一直看到男人开车离开。”
“为什么?”
“没特别原因,只是自然好奇而已。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那女人很漂亮,我想看看她会不会有问题。因为车子被后面一撞,我亲眼看到她的头向后一仰。仰得那么厉害。显然她一点没有注意。车子已停住,全身放松情况下,突然身体向前一撞,头没能跟得上,才会如此。”
通过了马路,班铎雷说:“好极了,赖。我们不必再向前多走了,就从这里往回走,经过戏院的时候,看看他们在演什么。”
我跟着他从主街的另一侧又往右转回走。走到戏院前面,我们停下来看看在演什么。班说:“你都弄明白了?”
“当然。”我告诉他:“我亲眼目睹的,那是八月十三日,下午,大概三点半。”
又一次,他拍拍我的背,“唐诺,”他说:“你很上路。现在我陪你走去白京旅社,离这里只一条半街,是城里最好的了……可能你两小时内就会接到电话了,不要错过了。”
“之后呢?”我问。
“接到电话后,”他说:“你应该去和这个人见面。”
“打电话的会是什么人?保险公司?”我天真地问:“还是什么律师?或是……”
“都不是,”班铎雷说:“你现在知道了也好,打电话找你的是贺卡德先生。贺先生是个地产商,专门开发新小区,他有一个合伙人叫麦奇里,贺麦是他们公司的名字。”
“真的呀!”我说:“我还时常听到他们公司名字,这是……”
“当然,他们是房地产公司。”班铎雷说:“也是建筑公司,你看那辆大车就是他们的,连木材一车车买来都自己运,一贯作业。”
我看那大卡车经过,车子旁边漆着贺麦公司。
“他们在这一地区有大工程?”
“目前他们在哥林达市三哩外开个大小区。”班说,一面把手放在我肩上导引方向;“赖,我们两个不要被人见到在这一带逛。”
我跟着他走,距离保持一步半。
“刚才打你一拳真抱歉,”他说:“我脾气不好。”
“算了。”
“希望没打得太重。”
“也不算什么,”我说:“也许我有昏过去十到十五分钟。”
“哪有!最多也不过一分半、两分钟。”班说:“不过我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
“我总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说过的,算了。”
“有关桃丽,虽然我为她发脾气。我倒没有意思做个篱芭把她围起来,我还希望你和桃丽交个朋友。你很寂寞,这件正事办完你尽可自由去看她,爱看多少次都可以。我自己可能离城几天。”
“我在白京旅社住几天?”
“可以一直住到贺先生给你电话。”
“之后呢?”
“之后去看他,和他谈,告诉他有关意外的一切。”
“他是报上出悬赏的人吗?”
“唐诺,你问题太多了,你不该有那么多问题的。你只要告诉他们事实就可以了。”
“好的。”我说。
“你就住在旅社里,今天和明天……之后你可以去看看桃丽。她对你满好的,她也是个好女人。她会对你说我要你之后做什么的……之后唯一的工作是和我保持联络……我虽不是大老板,但总要看到你有工作做。”
“那样就很好了。”我说。
我们就这样走到了白京旅社。
班铎雷给我一百元钱,“好了,赖。”他说:“现在开始,由你单独作业。这是开支的费用,工作完了。还有一百元。我满喜欢你的。”
他给我背上最后的一拍,自管消失在街上。
旅社职员势利地看看我。我说:“午安,我姓赖。我有点事来这里,但是时间耽误得比想象要多。我连想见的人都还没见到。我要一个有套房的好房间。我特别在乎一定要收到找我的电话。我没有行李。”
我自口袋拿出现钞。
“赖先生,你好。”他想了一下说:“请填张单子。”
我们在旧金山有一个互通生意的同行,所以我填了旧金山那侦探社的地址。仆役带我去房间,我付了小费,脱去鞋子,躺在床上轻松一下。
一小时后,电话响了。
我回答电话,心里在想,邮寄邮政信箱不可能那么快。
一个男人声音说:“是赖先生吗?”
“是的。”
“我是贺麦房地产建筑公司的贺卡德。”
“是的,贺先生。”
“我知道你在八月十三下午,在主街和第七街交叉口,看到一次车祸。”
“喔,是的贺先生。我见到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要和你谈谈。”
“我,我会在这里……”
“赖先生,我目前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但是我可以派辆车来接你。希望你能劳驾到我这里一下,我也会送你回去。可不可以?”
“没关系,可以。”我说。
“谢谢你。二十分钟内有一辆车来接你,也许十五分钟。”
“我会在大厅等。”我说:“能不能形容一下开车的人?”
“不是男人,会是个女人。我的秘书。”贺卡德说:“她的名字是陆洛璘。是红发,大概……喔,我最好不说年龄,因为她现在就坐在我办公桌对面。”
我看看我的表说道:“准十五分钟之后,我会在旅馆开向正街的大门口,等着一直到她来接的。”
“很好,”他说:“记住名字,陆洛璘。”
“我会记住。”
我梳洗一下,等了十分钟,乘电梯下到大厅,对柜台职员点点头,敏捷地走过他,出门向街上走去。大概等职员有了一个概念,我是有事匆匆出去之后,我溜回来,站在圆转门的一侧,柜台职员看不到我的地方。
两分钟之后,她来了,驾一辆大而发光的凯迪拉克,在她手里,像辆马车。
她轻松地利用手腕,花一点极小的力气,因为有动力驾驶的关系把车驯顺地滑向路旁。她把车停住,滑向右侧车座打开右侧车门,看到我,停在那里。
她是个漂亮妞。
装腔做势的坐在汽车的座垫上,马上要自车中出来的样子,她的裙子拉得高高的,神色有效、机警、聪明。她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看见我向车走去,退回本来的座位。
她说:“真是洋相,这种摩登短裙就是不能用来配低的座位……我们先别弄错。你是赖唐诺,是吗?”
“我是赖唐诺。”
“我是陆洛璘,假如你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我准备好了。”我说,滑进车座,把门带上。
她自后照镜看一下,打上左转方向灯,又看一下后照镜以确定安全,把车向左开出停车位,进入车流中。
我们跟了下午拥挤的车阵,经过了第七街的交叉路口。“你住在这里?”她问。
“不是永久性的。”我说:“我来来去去。”
“你看到了车祸?”
“是的。”
她说:“贺先生要我把你讲的话用速记记下来。”
“现在?”我问。
“不是,现在我开车,是等一下你和他讲话的时候。”
“我无所谓。”
“你做什么的,赖先生?”
“什么都做。”我说。
她笑着说:“我是说你的职业九九藏书。”
“目前我前职已辞,新职未开始。在两个工作之间。”
“喔。”
她开亮右转方向灯,在第一街街口右转,然后加速。
她那么熟练地驾驶这辆车,她好像从不用煞车,她看得出什么时候拥挤的多车路上会有空隙。她会先把车开到合适的位置,空隙一出来,只要一加油就过去了。
“你是贺先生的秘书?”
“是他的,也是麦先生的。他们是合伙公司。房地产、建筑、新小区。”
“很多对外联络?”我问。
“对外联络、”她说:“公共关系、电话、合同、开标、收据、预估利润、安插人事、安排出差等等。”
“这里的新小区有多大?”我问。
“是个大计划。”她说:“目前公司几乎全力于此,不过这一行本来就是如此的。你把全力放在上面一拚,第二天要增加工作量百分之五十,突然发现第三天非增加百分之一百不可……我喜欢挑战。”
“你好像很专门的?”
她向我瞥一眼说:“我做什么就要像什么。我认为要这样才忠于自己……也忠于雇主。这本来就是个竞争社会。优胜劣败,适者生存。”
“很有哲理。”我告诉她。
“谢谢。”
她把方向盘转右,又转右进入一个半圆型车道,停在一个典型新小区房地产办公室门口。
“到了。”她说。
一个大招牌写着贺麦建筑,在下面有蓝白边,框着红字“雅风天堂小区”。
我开门走出车来,在车旁站立一下,假装吸口新鲜空气,对周围环境非常赞许。事实上。我是在看有没有那个在跟踪我的人的影子。
我看不到有可疑的人。
专用临时停车场里至少有一打车子停着。四、五个推销员忙着给可能的买主看蓝图。两、三百码外,高丘上,也有两、三对人在观察规划好的地段。
我们要进去的办公室是典型的高尖顶活动房屋。显然在工作到一个段落后可以分解,又带到别的地方去凑合起来的。因为可以再用,所以没有廉价的感觉。
陆洛璘从左侧离开汽车,绕过车身走到我旁边,说道:“你看这里怎么样?”
“看起来真好。”我说:“真是个好地方。”
“是这一带最好的市郊居家地方,”她说:“奇怪以前没有人想到在这里开发,使市区里人口压力那么大。信不信由你,这块地的主人已经开发这里五十年,养乳牛。”
“你意思是没有人建议和他合作……”
“当然,有人找过他,”她说:“但他不予理会,这地方养了好几亩的乳牛,他还要继续养乳牛下去。”
“后来,他死了?”我问。
“他死了。继承这块地的发现交完遗产税,他们就不能维持牧场了,才和贺麦来主动讨论。事实上他们联络了三家公司,而我们给他最好的条件。”
“可以进去了吗?”她改变话题来结束这一段谈话。
“外面那么漂亮,简直……”
“贺先生在等你,这段时间他是给你的。”
我向她笑一下说:“走吧。”
她把我带进接待室,大接待室四壁都是地图和照片。前半部有六张写字桌,桌后都坐着美女,不过都不是花瓶,每个人都有事在做。其中三位显然是在替等着的主顾订合同,收支票,打收据。
接待室两侧各有个私人办公室,右侧一个门上漆着麦奇里,左侧门上漆着贺卡德。
接待室后半部有三张打字桌,很多电话和档案柜。一个漂亮褐发女郎正在飞快地打字。“我的助理。”洛璘一面走向贺先生办公室,一面自肩后回望说,算是给我们介绍。
那助理抬头,用她大而罗曼蒂克的深色眼珠看向我们,露出牙齿,莞尔着立即站起来,走向我们。
长长的腿,美得像艺品店里的石膏像。不是我见一个爱一个,这一个是绝对可以随时参加泳装选美的。
她说:“这是……”
洛璘阻止她说下去,“见贺先生的。”她说:“我带他进去。”
洛璘没有敲门就把门打开,留下褐眼的窘在那里看看我,脸上仍挂着笑容,眼睛已不笑了。
贺卡德的办公室又大,又豪华,一定是花了太多成本的。一张会议桌,可以坐二十人左右开会。一个大的地区模型,把这地区山川形势全依比例做得很像。模型是用混凝纸制作及雕刻的,公路旁的树、公路及停车场上的汽车、依比例的小房子,都是塑料订制的。一个大的弧光灯斜挂在天花板上,使模型房子都有一个向阳的感觉。
贺卡德的办公桌,是个大家伙,上面有各种小摆饰,但是没多少纸张。
贺卡德自己,四十出头不少,已五十在望了,是个容光焕发的大个子,有一双精明的灰眼,像所有成功的生意人,他说话慢吞吞,但十分和气,见到我们进去,立即站起来握手。
站起来时,他像个巨大的德州佬。他穿了压宽边的上装、牛仔靴,至少有六尺二寸,有着随时可以因为细故向你露齿微笑的习惯。
“你好,赖先生,你好。你能来实在太好了。请在这里坐。”嘴唇上修得又短又整齐的小胡髭,显着铁灰的颜色,加强了他的说服力。
我和他握手,告诉他我很高兴有机会和他见面,又告诉他,他这个新小区选得真好,绝对会是个大成功。
“当然,当然是的。”他说:“我们在南加州任何地方都有最好的新小区,但是我们目的不在此。我们提供每一个客户赚钱的机会。
“我们选中一块地,我们开发它,但是我们创造利润,和我们客户分享。
“我不在乎告诉你。我动手很快。我看中一块地,完全弄好,交给别人管理,自己马上去搞别的地。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几个月也卖不出去,几年也造不好。我和客户分享利润,我看中的低价卖给客户,卖不出的找个财团吃下来,马上开工。定期完成。我是用几月几日完工来向客户保证的。不是第一期完工的时候,第二期完工的时候……那都是骗人。我自己和客户心思相同。我要早日去做下一件工作。
“我利润虽薄,但是我可以多翻几次,结果是一样的。我……老天,我好像是在想卖一块地给你一样。我真的不是……当然,假如你有兴趣,我真的可以介绍一块地给你,而且保证在很短时间内,你可以对本对利甚至两倍三倍的收回成本。
“你看,我又来了,三句不离本行。一说又说到房地产,我其实是要和你谈车祸的。”
“喔,是的。”我说。
“赖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说:“是八月十三日,下午三点三十分。”
贺卡德向陆小姐点点头。陆洛璘自桌上拿起准备好的速记簿和铅笔,坐下来,两腿一叉,把速记本放膝盖上,有效地速记起来。
“假如你不介意。”贺说:“我要请我秘书记下一些重点,如此我们两个不会彼此误解。我这里每天事情太多,所以我不能不养成大小都记下来的习惯,否则我会忘……我想我记性没有以前好了。你怎么样,会不会有时记忆不清?”
“我还好,还管用。”我告诉他。
“到底年轻有用。”他说:“不能不服输。说到哪里了?”
洛璘说:“八月十三日,下午三点三十分。”
“喔,是的。赖先生,请说下去。”
我说:“我在主街西侧向第七街的方向行走。在主街马路靠东侧,有一连串车子在向北开。我想有四、五辆车子……大概是四辆。
“我对主街与第七街相交的十字路口满注意,因为正想通过主街,想在主街东侧的人行道上走。我在估计,用怎样的步伐正好可以走到十字路口,不必等候,灯号正可以让我到街的对面去。
第四章
“交通号志自绿色变为黄色。那一连串北行车的第一辆本可快速通过的,但他踩了煞车,后车只好煞车。第三辆车是一位年轻小姐在开……非常漂亮……等一下,是再后面一辆车。可能从停下的第一辆车算起,她是第四辆车,不能确定,也许第三辆。”
我紧闭双眼,好像在猛想当时情况。
“是的,是的,说下去。”贺说。
“女人开的车是辆轻的车。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国车,是辆跑车,敞着顶。我记得不会错,因为撞车时我看到那小姐很清楚。我的意思是她车被撞时,我看得很清楚。我看到她头颈后仰……她整个头向后仰。”
“是的,是的,说下去。”贺卡德说。
“后面是一辆大车。”我说:“虽不是最大,但是是相当大的别克,开车的未能及时煞车。他曾窜出来想从左侧超车,因为我第一眼见到那车时,它正退回车道去。”
“是的,是的。”贺说:“赖先生,你有没有见到那开车的人,再见到会认识吗?”
我摇摇头:“那时候没有。”
他皱眉看看我。
“撞车之后,”我说:“我看见他自车中出来。”
“你会认识他啰?”
“那时候不会,因为我本来不认识他。但是现在我认识他了,你就是这个人。”
他脸上迸出了笑容,“那你认为是什么人的错误呢?”
“老天,什么人的错误是清清楚楚的。”我说:“贺先生,抱歉我这样对你说。我也不喜欢自己要做一个对你不利的证人。不过这真是你的错,完全是你的错,是你捶上前车的尾端。你有煞车,但是三、四尺之内煞不住这样快的车速。不煞车当然损失更大……事实上发出来的声音出奇的小。不过这一撞力量可真的不小……我看到那女人头向后倒。”
“是的,是的,之后发生什么了?”
“她从车里出来,你从车里出来。你们彼此交换驾照。”
“那女人出车子的时候,表情如何?”
“有一些昏晕,”我说:“她一直把右手试她脖子后面。你给她看驾照后,她记下你名字的时候还在用左手按脖子。”
“之后呢?”
“之后她把车开走了。”
“你知道车祸发生的正确位置吗?”
“当然。是在主街马路的东侧。快要到第七街的交叉十字路口。正好在一家电影院的门口。”
贺卡德说:“赖,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要你签一张自白书给我。”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说。
他向他秘书笑笑说道:“打字,洛璘,就用他的措辞,逐字不漏。”
她点点头,站起,走向门口。
她离开之后,我说:“很能干的女人。”
“我用过最能干的女秘书。”贺说:“但是我这里工作,不能干不行。”
“她一定也是最漂亮的。”我说:“她的助手也不赖呀。”
贺卡德露齿道:“门面,赖先生,我们这一行要这种门面。你有没有在新小区买块地的经验?”
“从来没有过。”
“什么事都有个开头,唐诺。你不妨在这里买块地,保证你发财。
“你了解,我不能因为你给我自白书而给你钱。但是我可以给我们土地的内情数据……你看我又来了,三句不离本行,又来了。我们本来在谈什么,唐诺?”
“你的秘书群。”
“喔,是的。”他说:“你知道,你该看看她另外一个助手,那个金头发的。”
“你有三个秘书?”
99lib?“是洛璘需要两个助手。金发的今天休假……唐诺,我告诉你。假如我们好容易说动了一个人买一块地,结果在签约的时候,弄一个塌鼻子、扁脸板的女人请他们签字,会连他们购买欲望都赶跑的。
“你看接待室的小姐,其中两个得过小地方选美的冠军。我喜欢美的东西。我告诉她们要利用美色,见到客户要迎上去,要友善,这是我的信条。
“我们这里动作快,客户一进门我们就让他做大佬。经过我训练的小姐,连从汽车里出来也不一样。我们看电影常学到女人当怎样离开汽车,像个淑女?去他的,男人要看的不是那淑女样。当然,来买地的要是是女性或夫妇一起来的,又不一样,那是另外一套。”
“是夫妇一起来的有什么不同呢?”我问。
“噢,最重要是先分别出他们家中是什么人较有力量,将来是由什么人来签合约。”
“唐诺,你知道男人是很好玩的。他们到海滩去,多少女人、多少暴露无遗的大腿,他们看在眼里,只是大腿而已,但是女人下汽车,只是一瞥,而且暴露完全不能和泳装比。这下不得了了,他们以为看到点什么了。
“拿女人的心理学看来,海滩上她们怕你不看她,但是一旦穿上裙子、丝袜。你要看她袜口以上的部位,她会说你偷窥狂,至于三角裤更视为禁地。
“我更不了解的是女人在舞台上的秀,甚而是电视,她们跳舞的时候,假如把裙子翻起来,让大家看看三角裤,那就变成低级趣味,要被取缔了。但是,一旦要是改用长裙子,三角裤又和裙子衬里一样颜色的话,就可以大翻特翻,怕你看不清楚三角裤的颜色。这是我不懂得女人心理学……不过,我也很会用男人对女人的心理学。其实,唐诺,推销就是一种心战。举个例子……”陆洛璘推门进来。把二份纸交给我,也交了一份给贺卡德。
电动打字机打出来的数据,平均、美观、清清楚楚,有点像印出来的,没有橡皮擦痕,每一行结尾都在一条在线,确是依照我所讲的逐字不漏写的。
“能签给我吗?”贺说。
“没有问题。”我告诉他。
他交给我一支钢笔。
我在虚在线签字。
“会反对宣个誓吗?”他问:“只是为了使它合法化。”
“可以呀。没关系。”
他向洛璘看一眼。陆洛璘说:“赖先生,请举右手。”
我举起右手。
“你以至诚宣誓,刚才签过字的自白书。里面所说的都是事实,除事实外没有别的。愿主助你。”
“我宣誓。”
她左掌本就带好了一个公证小印章。
她把我签好字的文件,拿在手里,有一个位置,在纸的底上。打字字体印好着:“在余监证之下,于十月五日,经自白人亲笔签名,宣誓。”她在这下面签上名字作为公证人,盖上公证印章,把文件交给贺卡德。
贺卡德仔细看过,点点头,站起来,把手交给我握。表示会面已经结束。
“谢谢你,非常谢谢你,赖。我们这个社会就是缺乏像你这样好公民,肯为正义挺身作证。”
“现在洛璘会送你回旅社……除非你想看看这里的土地。你真有兴趣,她会亲自……”
“下一次再说,”我说:“我目前无力做投资的事情。我也暂时不可能有多余的钱付头款。”
他啧啧地用舌头在牙齿上做出声音,同情地说:“太槽了,太糟了。不过天下的事本来就是如此无情的。天大好的赚钱机会,但你没有办法把手伸出去。赖先生,我们只要你付一点点订金,会给你……”
我铁定地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不再强迫你了。我只是想也帮你一点小忙……我唯一能做的合法补助。洛璘,把赖先生送回旅社……我想你的地址不在自白书里,唐诺。”
“旅社的登记上有。”我说。
“你最好能告诉我。我可以记在自白书上,以后也可以和你联络。”
我把旧金山那个地址给他。
他从办公桌绕出来,把大大的左手握住我右肩,用右手握住我右手,大大地上下摇着。他说:“谢谢你,谢谢你,唐诺。我真不知怎样报答你才好。这样!任何时候,你想买一块地,你就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一定选好一块地。暂时不把它卖出去,这一定是一块最好的地。我给你保留……保留三十天。三十天之内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来找我。”
“贺先生,”我说:“有一点,我们两个千万别误会了。那件意外,在我看来,确确实实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知道,是该由我负责。”他说:“是怪我不好。我只希望那可怜的女孩伤得不是太重。”
“我也这样想。”我说:“那女孩很好看的。”
“你满注意这种事的,是吗,唐诺?”
我看看洛璘说:“我注意这种事。”
他笑笑道:“洛璘,送他回旅馆吧!”
她微笑向我道:“赖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说。
我们走向她车子,我准备绕过车子到左边去替她开门,帮助她上车,但是她一下把右边车门打开,跳进汽车,滑向方向盘后面。
我跟着她进去,坐在她边上,把车门关上。她熟练地把车开上车道。
“你对贺先生印象如何?”她问。
“很好。”
“他是个极好的男人,替他工作很好。”
“麦先生呢?”我问。
有半秒钟的静默,可能是她正在集中精神把车开过交流道,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
“他也不错。”她说。
“你的工作一定很愉快的?”
“是的。”
“你喜欢?”
“我爱上了。”
“你自己也很喜欢快动作?”
“活力才是生活。”她说:“没有动作……甚至慢动作,等于死亡。常规工作没有活力,我喜欢变化。每天、每分钟,我希望有新的情况。要用我脑子、能力来对付。”
“我想你目前做得不错。”我说。
“谢谢你。唐诺。有人告诉过你,你是非常好的吗?”
“贺卡德就说过。”我说:“不过我想他想卖块地给我。”
她大声发笑道:“唐诺,你真是令人发噱!你会在城里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
“这里认识什么人吗?”
“极少数。”
“男的还是女的?”
“都有。”
“希望你不要使自己太寂寞。”
“我不会的。”
“那就好。”她说:“万一没事做,你可以找我,我的电话电话簿里有。”
“你不会想卖什么东西给我吧?”我问。
她又大笑道:“那可说不定喔!”
我们有两、三分钟不开口。她把车拐进旅社的门前,向我微笑道:“说不定,唐诺。我还会给你点东西呢。”
她很快的伸手让我握一下,给我一个简短的笑容,把全神注意车前的情况,等候我把门关上。
我把门关上,她匆匆看一下后照镜,把车开走。
旅社职员告诉我,没有人给我留话。我告诉他我要在城里游览一下,走出旅社,又走了一条半街,才找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把我带到超级市场。我取回停在那边租来的汽车,把车子开回旅社。在旅社里逗留到天黑。
全世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竹竿样高瘦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管我进出,也没有人留言。
天才转黑我打电话到厉桃丽的公寓。
没人接电话。
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给卜爱茜的公寓。
“哈啰,爱茜。”我说:“一切都好吗?”
“唐诺!”
“有什么困难?”
“有个男人打过电话来,听起来……很危险。”
“要人听起来危险很容易的,”我说:“他要什么?”
“是有关于你见到的一件车祸,他好像很……他对这件事很困扰。”
“真的吗?”我问:“他多久打一次电话来?”
“过去一个小时,来了三次电话。老天,我不知道怎么敷衍才好。我告诉他我根本没想到谁会把我电话告诉别人。不过我哥哥从外地来看我,我随时都在等他回来。”
“我是很快会回来了。”我告诉她:“再维持一下。”
“唐诺,这件事……会不会有危险?”
“我怎么会知道?”
“我有点怕。”
“你不要怕,我马上会回来。”
“还要多久?”
“一小时之内。”
“喔,唐诺。我……你会自己小心的,是吗?”
“奇怪。”我说:“通常你只要我乖一点,现在你要我小心。”
她神经地笑道:“我煮好晚餐等你好吗?”
“好主意,”我说:“会使我有回家的感觉。”
“要吃什么?”
“腓力牛排和香槟。”我说。
“我是薪水阶级呀。”
“这次是公款开支。”我说。
“香槟和腓力。”她说:“厚厚的。”
“对,厚厚的。”
“嫩一点的?”
“嫩一点的。”
“洋芋,如何?”
“烤的。其它马虎一点,不必做色拉,开一罐青荳。我到了之后再烤牛排好了。那家伙再打电话来,问他一下姓名,告诉他,我有事耽搁了。但是我打过电话给你,一小时内会回家吃晚饭。叫他现在开始一小时半之后来,我可以和他谈谈。”
“你一定要在他到之前回来才行,唐诺。”
“会的。”我告诉她:“你把牛排、香槟买好,要发票。我可以向白莎报账。”
“白莎会跳脚。”
“她跳她的。”我说:“等着,我要回来了。”
我把电话挂上,交通情况比我想象好得多。我在四十五分钟的时候到了卜爱茜的公寓。
卜爱茜已经把香槟装在冰筒里,两块厚厚的排力牛排泡在酱油里等待进烤箱。洋芋已在烤箱里烤,一罐青荳已经开出来,两条法国面包,已切成片,涂上厚厚的奶油,随时可以烤,另外有一罐大蒜酱在面包旁边。
“嗳,像回到甜蜜家庭来了。”我说。
她想说什么,突然自己停住。脸上妩媚地升起红霞,多半和她想说的有关。
“发票没忘记吧?”我问她。
她把发票给我。
“我们的朋友,又有电话来吗?”
“你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他就来电话了。”
“你告诉他可以来这里找我?”
“有。”
“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来,要我告诉我哥哥,这完全不是件开玩笑的事。他说最好你要说实话。”
“你怎样告诉他?”
“我告诉他我哥哥从不说谎,这是我们家族优点。”
“好孩子,”我说:“目前我们要看起来像兄妹。”
我把上衣脱掉,袖扣取下,衣袖卷起,领带拉松,风纪扣解开。正想再看看可以做点什么,门铃响起。
“爱茜你去开门。”我告诉爱茜:“就说你哥哥才回家,问他姓什么?”
“等一下你给我介绍的时候,不要提我姓赖,只说‘这是唐诺’就可以了。懂吗?”
“我懂。”
“去吧。”
她走向门去。
站在门口,肌肉厚厚的、敌意和侵略性两重的家伙,眉毛像扫把,头的两侧有很厚的浓发挂到耳朵下面,但是顶上头发稀少。他穿了一套昂贵的衣服,但又好久未擦鞋了。
“哈啰。”他说:“你哥哥回来了吗?……喔,在这里,我见到了。”
他开始要进门。
爱茜挡住在门口:“请问你尊姓?”
“裘,裘好利。”他说,伸手把爱茜推向一边,自己走了进来。
“你是那个哥哥?”他问我。
“我是那个哥哥。”我说,一只手里拿着烤肉的长钢叉,把泡在酱油里的牛排翻个身。“我来的地方,只要是人,没有人请是不会乱往别人家里闯的。”
“抱歉,我是冲动了一点。我……这件事对我太重要了。”
“礼貌……我最重视。”我说:“我妹妹是个淑女。”
“我没说她不是呀!”
“你的行动,不像对待淑女的样子。”
“等一下,小伙子。”他说:“我要和你谈谈。”
“我不是小伙子,”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唐诺,你给我出去,站在门外面,等别人请你才进来,否则这里没人和你谈。”
“原来如此,我早就想到的。”
“想到什么?”
“你装腔作势,就是不敢正式谈谈。”
“我现在正在谈。”我说:“我也表明了我的立场,我叫你先退回到门外去。”
我向他站前一步,手里还是握着肉叉。
他把双肩向后一撑,胸部向前一挺,想一想不见得有好处,走出门,在门口转身,向开着的门上敲了几下。
卜爱茜,一直在看我演戏。眼光瞟向我,等候指示。
裘好利说:“噢,晚安,女士。我是裘好利。这样晚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不过因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的哥哥见到一件两个月之前的车祸,我想和他谈谈。”
爱茜跟着他演戏,“噢,您好,裘先生。”她说:“我是卜爱茜。请你进来,我哥哥在家,才回来。”
“谢谢,非常感激。”裘好利一面谢,一面点头进来。
“怎么样?”他问我。
“这次,”我说:“才象话。你来早了,我还没吃饭。”
“请坐,裘先生。”爱茜说。
“谢谢你。”他说。
在扫把眉毛下面的眼睛盯了我一眼,他说:“现在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好像还有一笔悬赏?”
“二百五十元。”他说。
“既然有赏格,当然先谈赏格的事。”
“但对我没有用的事,我是不会出钱的。你使我相信你见到车祸,我就付二百五十元。”
“也公平。”我说。
“那就好,你说吧!”
我说:“是那一天下午的三点三十分左右。我在哥林达沿着主街走,我是在街的左侧人行道向北走,在第八街和第七街之间。事实上已快到主街和第七街的交叉口。我在看红绿灯,因为我想在街口穿过马路走在主街的东面人行道,所以在计算是不是赶得上本次灯号改变。”
“说下去。”他说。
“有一些车……我想是四辆……在接近红绿灯。交通号志改变,黄灯亮起。四辆车中头一辆本可在灯号变红前安全通过,但是他非但没有积极快速通过,反而重重地踩了煞车,把车停住。
“在他后面的事,也只好赶紧煞车。第三辆车是敞蓬轻型的小跑车,是个漂亮女人在开车,再后面的车开得很快。开车的人显然曾把车向左开出,要想超车,但因为……”
“你怎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的时候,他正在把车缩回车道丢,但还是开得很快。”
“之后发生什么了?”
“那辆开得快了一点的车,是辆别克,撞上了前面的小跑车。她的车已停住,后车撞上去撞得不轻。”
“她有受伤的样子吗?”
“除了脖子不太对劲外,其它什么受伤的样子也没有。”
“脖子怎么样?”
我说:“脖子当时向后仰了一下。仰得很厉害。当时她车已停住,人都放松了。我看到她脖子向后仰。”
“她车完全停住了?”
“在撞到之前,她已把车停死一、两秒钟了。”
“之后呢?”
“两个人各从自己车出来,谈了一下。女的先开走,男的走到自己车头,看了一下,耸耸肩,也开走了。他的水箱破了,我想,因为马路上留下了一滩水。
“我只看到这一些。为了看这一些我自己也错过交通号志改变一、两次的机会。”
“你有没有记下牌照号码?”
“没有,我没有。”
“再看到他们,你会认得出吗?”
“当然,我看了他们不少时间。”
“形容一下那男的。”
“又高又大……像个德州佬,穿套棕色衣服,运动衬衫。”
“多大年纪?”
“喔,四十二、三。”
“高?”
“总至少六尺二,保养很好。尽管车子水箱都破了,他还是笑眯眯的。他有一副剪得很短的小胡子。”
“那是什么时候?”
“三点三十前后不差几分钟。”
“哪一天?”
“八月十三。”
裘好利说:“我要给你看张相片,也许根本不是这个人。我也知道从相片认人很困难,但我要你试一试。”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贺卡德的相片。这是张很好的便照,上面是裘好利自己和贺卡德,两个人并肩站在贺麦公司,雅风天堂小区大招牌前面。
“上面你有人认识吗?”他问。
“右边一个是你。”我说。
“左面一个呢?”
“左面的,”我很有信心、有把握地告诉他:“就是开那辆别克。撞上小跑车的人。”
“你能确定?”
“能确定。”
裘好利慢慢又不太甘愿地把皮夹放回口袋,“我什么地方可以一定找到你?”他问。
“找爱茜就可以了,我到东到西都会和她联络。”
“你也住这里?”
“不住这里。”我说:“她让我在这里随便挤两天,我是一定要走的。”
“去哪里?”
“没一定。”
裘好利犹豫了一下,再取出皮夹,拿出两张百元和一张五十元的钞票,交给我。
“拿了这个钱,你要我替你做什么?”我问。
“啥也不干。”他说:“就是啥也不干。”
“我是不是应该知道站在你边上的人,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
“那样,我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告诉他我见到车祸。”
“到底什么人不对?”他问。
“是他不对。”
“你想他会高兴有个证人,站在证人席上说是他错吗?”
我把三张钞票用手指玩弄着说道:“没有人自愿要做证人呀!”
“你应征了广告。”他说:“你也得到了悬赏。现在,可以忘记这件事了。”
“你说忘记,什么意思?”
“就像我告诉你的……忘记掉这件事。”
他毫不费力的自椅中站起,像一个还在天天训练的运动员,走向门口,转身。自上到下的看了卜爱茜一眼。说道:“谢谢你,打扰你了,尤其抱歉刚才的不礼貌。”
他自己走出门去,把门自身后关上。
卜爱茜看看我。我看到她膝盖开始颤抖。
“唐诺,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说:“唯一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不是那一个人。”
“他不是哪一个人?”
“他不是裘好利。”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想?”
“他袖扣上的英文字母用的是‘M’,他领带夹上也有个‘M’,照片的背景是贺麦房地产建筑公司。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大个子姓贺。我有个想法,这老小子是麦奇里。”
“喔。”她说。
我把二百五十元钱交给他。
“替你自己去买几双袜子,爱茜。”
“为什么,唐诺?为……什么……”
“这是外快,”我说:“替你自己买点袜子。”
“但是,唐诺,这也该进帐的。”
“进什么帐?”
“公司的收入呀。”
“公司什么收入?”
“别人付给你,你要用可以报开支。”
我摇摇头,“这是外快,爱茜。你拿去买几双好的尼龙丝袜,穿了上班。在办公室里慷慨一点就可以了。”
她脸又红了,“唐诺!”她说。
我把钞票一直放在她面前,过了一阵,她收下了。
九点四十五分我回到哥林达,在旅社一条半街外为车子找了一个停车地方,走回到旅社。我向夜班职员点点头。
“你是赖先生吗?”他问。
“是的。”
“有两个留言在你钥匙格子里,请你等一下。”
“谢谢。”
他交给我两个备忘录。其中一个是八点钟留下的,上面说:“赖先生,回来请即电告联络。贺卡德。”
另一件时间注着九点三十分,这样写着:“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藏书网定要立即来看我。我会在办公室等你。事关十分重要。请电六……三二三二,一定要联络。贺卡德。”
职员说:“留话的人像是紧张得很,赖先生。我答应他消息一定传到,最后一个电话才来了不久。”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赖先生?”我问。
“白班的职员说过你的外形。他交班的时候特别关照,你在等别人的电话。”
“谢谢你。”我告诉他。
.99lib.我上楼到自己的房间,打贺先生给我的电话,没有人应。
我打厉桃丽的电话,也没有人应。
我下楼到大厅,对职员说:“我出去喝杯咖啡。再有电话来,就说我……半个小时回来。”
我走到我车子停车的地方,开车子到雅风天堂小区,花了八分钟时间。
建筑物的右翼,包括麦先生的办公室,都在黑暗之中。中间的大接待室和左翼贺先生的办公室灯光都亮着。
我把车停妥,走上阶梯,走进接待室,嘴里喊道:“唷?!有人在家吗?”
全场一点声音也没有。
寂静得有如在坟墓里……办公室里所有的现代化设备,办公桌、电动打字机、复印机、晒图机、档案柜,都怪怪地放在那里没有生气。被人抛弃了。所有的打字机都有塑料罩子罩着,只有一台没有罩子。远远的还可以看到开关钮的小指示灯亮着,表示电流是通着的。
我通过低弹簧门,到接待室的后部,看这台打字机。我把手放在打字机马达部位,是烫的,证明使用已相当多时间。
我走到贺卡德私人办公室门口,敲门。
没有回音。
我犹豫一下。把门打开。
办公室内部被弄得乱七八糟。一张椅子翻转摔破,小区混凝纸做的模型,整座被捣翻于地上。所有漂亮的塑料小房子、汽车分散在办公室各方向地上。有一些甚而被踩过变成粉碎,望出去可以看到路上的窗子打开着。夜晚的微风轻飘着广告用的三角旗帜。
办公桌所有抽屉都拉了开来,档案柜在抽屉都拉出来之后。连柜子也翻了过来。一定是有人匆匆地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的皮包抛在地上,背带已断,金属的框也已经扭曲,一个粉盒在地上打开着,两个面扁了破了。粉盒里的粉饼有部份碎了落在地上,镜子的破片也分散在四周。
我捡起一块破碎的粉饼,用手指把它捻成粉碎,放鼻子上闻闻,又看看颜色。粉是浅粉红色,康乃馨香味。
地上。有一半被压在小区立体模型底下的,是一只女人的高跟鞋。
我把手指伸进模型底下,将模型抬起,把鞋子抽出来,以便观察一下。这是一只鳄鱼皮鞋子,制造的是盐湖城一家鞋店。
这是一只做工非常精巧,一看就知道很值钱,穿在脚上又秀气又高贵的鞋子。
我走向翻倒的档案柜边上,要看看地下一大堆纸,都是些什么。
大部份抛在地上的纸,都是夹着黄色纸夹,从档案柜中一取出来就抛下地的。但是有很多是从纸夹里拉出来,再抛掉,明明是有人有目的在找文件。再看看抛出来的文件,都是标单、合同和分期付款的收据,差不多都是印刷品。
一堆纸下有几张纸,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是几张极薄白纸,上面有紫色的打字带字体,折了两折成小方块状。
我对于这种纸太熟悉了。这是很多私家侦探社用来做对客户报告的纸。
我赶快把压在这张纸上和在它周围的其它纸张拨开。正如我想象,另外还有两张一样的纸,一共三张纸用钉书钉在左上角上钉在一起。
报告内容是这样的:由于客户一再严格规定不能使对象获知有人在监视,而监视对象唯一的办法是在走道上放置工作人员,不被发现或不被怀疑的机会微乎其微。因而本社最后决定设置作业员一方面监视公寓大门,并设置在可以看到她汽车的位置。
作业员发现另一位男子,也在监视她的汽车时,立即曾与贵客户联络,贵客户指示加派作业人员,对此人身份调查。
三点二十五分,对象厉桃丽离开公寓进入汽车,驾车至超级市场作每日之常规采购。
亦在监视桃丽汽车之男子跟踪前往,把车挡住桃丽之车,使桃丽无法于采购后进入车辆。事后男子伪装这辆车子不属于他,替她以偷车短路方法发动解围,显为借机搭讪,因而成功,搭桃丽汽车离开超级市场。
男子搭便车至主街与第十一街交叉口,突然自桃丽车上跳下逃逸。我们之作业员因单独驾车无法下车追随,失去联络,直至次一日。该男子再度出现才重新追查。
该男子自己短路自己引擎的汽车,是租自洛市大陆汽车出租公司,当时因缺乏权势单位的协助,暂时无法查明租车人身分。
次日,该男子又尾随桃丽去超级市场,故又再被本社作业员在后跟踪。在市场内该男子故意于桃丽快到达付款口时与收款员搭讪。目的使桃丽先见到他,重又获得邀请同车返桃丽公寓。本社作业人员成功发现该男子再次使用之车辆亦租自大陆汽车出租公司,又得权势方面协助,伪称该车车牌类似某车祸现场证人车而查得该租车男子身份。
该男子为赖唐诺,为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之资浅合伙人。
柯赖二氏侦探社于同行中皆以怪蛋名之。该社无固定作业方式,故亦无固定类型客户。专以特殊方式,快速作业,突然进入案件,三、四天快速退出,自特殊角度获取甚高的红利或奖金。故自付税立场观看,该社近年经济状况十分良好。较奇怪的是客户对其服务,于事后皆无怨言。
赖唐诺,据闻十分聪明,有干劲。自警方及同业传闻,绝对忠于职业道德,为争雇主之利益,十分大胆,并且常用奇怪的方法。因而曾数度自己受警方误会。
本社获悉上情,为提示贵客户另一侦探社已介入故即以长途电话作紧急报告。
目前。赖唐诺在目标公寓之内。
承贵客户于获知上情后,紧急通知撤消一切跟踪。停止一切活动,并建议立即结账,本案结束调查。
由于上述指示,本社将本案作业员召回洛杉矶,全案宣布结束。
飞天私家侦探社,社长云飞天。
于洛杉矶总社。
我从头至尾看一遍这份报告,把它依原样折迭起来,放入口袋。我在跌落这份报告的附近地上找了一下,看不出这份报告是从哪一个牛皮纸夹里掉出来的。
有一扇通洗手间的门半开着。我走过去,把它全开推向墙壁,正想走进去看看,听到外面接待室有脚步声。
我跑向窗口向外望。有一辆车紧停在我的车子后面。我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一定是一辆发亮的大车。
我把窗帘推向一侧,一脚跨出了窗子,跳到地上。开始走向我的车子,想想不对,改用全速跑去。
我跳进车子,发动引擎,尽可能轻声,把车开动。
有人在大叫。
我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背向着房里明亮的灯光,站在我刚才逃出来的窗口里面,是他在叫。
“嗨!你!”他叫道:“回来,不要逃。”
我踩足油门。
我眼角看到那男人,爬出窗来,经草地跑向他的车子。我正走完私家车道,右转上路,加油。
我走了大概有半哩路,望照镜里才见到后车的灯光。
我使我的车发挥全部力量。
前面是干道停车路口。我不能这样高速转弯而不发出轮胎的摩擦声,所以我干脆拚命一飞而过,没有停车,没有减速,假想这时候车子不会太多。车头灯又照到另一个干道停车口,这次是个真正的大道,我看得到有车辆自干道上横向在行走。我一面打高灯低灯信号,一面猛按喇叭还是通过了。
一辆左侧来车,车头灯照耀我眼睛,距离我的车最多不到三十尺,我险险挤过,自己一身冷汗,想来对方连出汗的时间都来不及,多半只够时间吓个半死。
这才给我争取出一点时间,在原地作了一个回转,慢慢把车转向来的方向。
我在干道停车口停车,追踪我的车也在不顾危险地经过干道交叉口,从我车旁掠过。
驾车的人专心于向前,连干道上直角的来车他都顾不到了。对我的车子,除了车头灯光之外,什么也没注意。
我把车转入干道繁忙的车阵,找到去洛杉矶的主要公路,在第一个加油站停下,走进电话亭,打白莎的公寓找柯白莎。
白莎的声音是在生气,“你在搞什么?”她问:“为什么不和我联络报告进度?我们的客户在怀疑你有没有进展。我只好使用老办法搪塞……进展太多太快了,暂时来不及书面报告。”
“不要紧。”我说:“你不是搪塞。我是在办案,进展太多,也太快了,我来不及做书面报告。我现在马上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
“谈进展。”
“我已经上床了。”
“那就起来呀!”我告诉她:“这样早,你也本来不该睡的。”
“去你的,赖唐诺!”她在电话中叫道:“你知道我上床早,要在床上看书看到睡着。我……”
“起床看,”我说:“我半个小时内来看你。”
柯白莎在我一按铃的时候,就把公寓门打开了。她穿着睡衣,头上都是发鬈,她在生气。
“现在你给我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进公寓,正向椅子上坐下去的时候,她就开口了:“你为什么,不像一般的作业员,坐下来,打张书面报告,放我桌上,第二天我可以给我们的客户看?
“再不然,你懒得打字。你可以录音叫秘书打字。你那个看见你眼睛就会凸出来的秘书,她一定非常欢迎你半夜到她公寓去,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叫她听写下来?那女秘书整天这样看你,看多了,总有一天眼睛会掉下来……”
我打断她说:“这件事写在纸上太危险了,白莎。”
“有什么危险?”
“我暴露身分了。”
“怎么会?”
“飞天私家侦探社。”我说。
“他们来我们的案子里凑什么热闹?”
“不是他们到我们的案子里来凑热闹。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案子。他们受雇监视厉桃丽,报告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出现在他们案子里,去监视桃丽的车子时,飞天侦探社的人见到了我,向他们的雇主用长途电话报告。”
“雇主在这里吗?”柯白莎问,她的眼睛眯起来看我。
“我只说用长途电话报告,白莎。现在都是直拨的,没有办法追问。你自己看这个。”
我把飞天侦探社的报告给白莎看。
“他奶奶的。”白莎看完后说:“唐诺,你看会不会,卢騋梦另外还请了个侦探社也在办这件事……你再想想,会吗?”
我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
“卢騋梦一定是在骗我们。”
“否则飞天侦探社也不会参与呀。”我也同意她的想法。
柯白莎贪婪的小眼扇呀扇的扇了几下,说道:“对了!一定是这样的。那个狗娘养的同时请了两个私家侦探社,飞天和我们,让我们来竞争。他先请了飞天,好几天也没有结果,然后一定是什么人对统一保险公司说了。说你对女人多有办法,当然也说到我们侦探社。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一和桃丽搭上线,卢騋梦立即把飞天侦探社休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告诉她:“我们一定要和卢騋梦摊一次牌。我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当傻瓜看,也不喜欢不对我们说实情的客户。”
“我们要把卢騋梦请到办公室来,好好给他点教训。”
白莎说:“对。唐诺。这是原则问题。”
突然她又开始扇她的小眼。“等一下,唐诺。我们除了那一份飞天侦探社报告之外,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支持我们对他的责难。然后卢騋梦又会问我们,这一份东西怎么会到我们手里的,然后……”
“不要告诉他我们怎么知道的。”我说:“让他去奇怪。”
白莎把我这句话想了一下。突然笑容缭绕上她的脸。
“我真想看看这狗娘养的脸,唐诺。他以为聪明,用一个侦探社来玩另一个。他已经请了飞天的人,要他们去搭线搭不上。我们随便一下子就搭上了线。然后我们再告诉他,连他以前请过什么人家我们都知道了,看他怎么说。”
“不错。”我告诉白莎:“下一个问题,这份报告从哪里来的?”
“你告诉过我贺卡德办公室来的。”
“没错,但是贺卡德哪里来的呢?”
“他……他奶奶的!”白莎自己把嘴巴闭了起来。
“他从个女人那里得来的,”我说:“女的到办公室来给他的。不久之后,又有人进办公室,大打出手。贺卡德和女人参与在其中,再不然后来打架的带来个女人参与其中。”
“你怎么知道?”我把女鞋的事告诉她。
“她一定会回去拿这只鞋子的。”白莎说:“女人一只脚高跟鞋,另一只光脚板,不可能走路的。”
“也许她把另一脚也踢掉了。”我说:“穿着丝袜在跑。”
“一定是这样的。”白莎说:“假如她认为回去拿鞋子会有危险的话。你说打了一仗,什么人赢了?”
“攻进来的赢。”
“怎么知道?”
“因为他翻箱倒柜,只差没有把房子拆了,找什么东西?”
“这份报告?”白莎问。
“绝对不是。”我说:“这份报告是留在那里的,还很有可能是侵入进去的人带去的。”
“从什么推理到的呢?”
我说:“侵入的人进入办公室,他和贺卡德谈话。他从口袋里拿出这份报告,让贺卡德看。也许因此引起争吵,进而打架。办公室里破坏得满厉害的,女人也参与其中,因为她用皮包打什么人的头,连金属框架都打弯了,皮包里的东西都散得一地。
“因为皮包反正关不起来不能用了,她走的时候就干脆不带走了。女人皮包里不应该只有这一点东西,我想她捡几样舍不得丢的用毛巾包起来走了。”
“为什么用毛巾?”
“办公室里有一个私人用洗手间,毛巾架上没有毛巾,地上倒有一块拖下的毛巾,就在可以挂两块毛巾架的下方,而且不在正中。”
“即使如此,”白莎说:“这件事牵不到我们头上来呀!”
“可说不定。”我说:“有些事使我想不通。”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里面的时候,后来一个男人开车过来,进入办公室。他可能是夜班守夜的,也可能是警察,我无从得知。我从窗里跳出来,开车猛逃。他拚命追赶,差一点没被捉住。”
“但是,你还是跑掉了。”
“假如他看到了车牌号码。”我说:“我这次可是用我们公司车,车子是登记我们公司名字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白莎说:“老天!要是那个人……”
“我在尽量省钱呀!”我说。
白莎生气地噘着嘴怒目看着我。
我两手一摊向她斜头露齿。
过了一下,白莎说:“这一类事情,我们是不是必须要报警呀,唐诺?”
“哪一类事情?”
“有人闯入别人办公室,而且……”
“你怎么知道是闯入的?”我说:“办公室门口开着,这是一个接见人的地方,也许是贺先生请他进去的。”
“但是那个地方被人摧毁了,文件被人偷走了,而……”
“你怎么知道文件破人愉走了?”我问她:“有人在档案里找东西,只是不够小心,手脚邋遢一点。他只是抽屉抽出来之后没有放回去,他只是先把柜子上面的抽屉拖了出来,所以垃最上一个抽屉时,柜子失去平衡,倒了下来。如此而已。我们并不知道,里面掉了东西。”
白莎又想想。
“换句话说,我们并不知道那边出了刑事案子。”我说:“没有刑案,我们报告什么?”
“你是个顶聪明的鬼小子。”白莎说:“我是不敢在薄冰上走来走去的。你认为过得去,你搞你的。我不管。”
“问题是我急着想知道贺卡德现在如何了。”我说。
“为什么?”
“他有没有等到入侵的人走了之后,再……”
“不要叫后来的是入侵的人,”白莎说:“说是来访的人,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这是一个公共场所,可能是贺卡德自己请他进来,准备卖块地给他的。”
“好吧!”我说:“那个来访的人走了之后贺卡德才走,还是……”
“当然他是后来走的。”白莎说:“他的车子不在。你说过你才到的时候,外面一辆车也没有。”
我点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走着来回的。”白莎说:“他开车去,来访的不论是什么人,开车走后,他也开车走了。”
“在他打电话给我之前,还是之后?”我问。
“可能是之前。”白莎说。
“希望如此。”我告诉她。
“你另有高见?”
“不知道,白莎。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这件事有些不妥当。我认为我们必须打电话给卢騋梦。你有夜间找得到他的电话号码吗?”
“怎么会有!”白莎说:“他根本没有想到晚上我们会找他。这件事表面上是件常规工作,他给我一个私用电话号码,但我并不认为……
“唐诺,真要叫老天了。我不知道你哪根筋不对,每次你出动去办常规的案子,案子会炸开来发生紧急情况,弄得不好又窜出一具尸体来,甚至两具!”
“让我们希望这次没有。”我说。
“什么意思?”
“这一次要窜出来一具的话。”我告诉她:“对我们可大大不利。”
白莎扇动她小眼说:“别开玩笑,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假如那边变出一个死人来,我们的处境如何?”
“死人会是谁呢?”
“贺先生。”
“别说笑了。”
“可不是说笑。”
白莎又扇着她的小眼,“他奶奶的!”她说。
房间里两个人在想心事,都没吭声,然后白莎说:“等一下,你在说的只是假如有人看到你车牌,如何,如何。指纹怎么样?你匆忙离开,你没有时间……”
“我的指纹留得满房间都是,”我说:“不要急,我会处理的。”
“处理?怎么处理?你又不能回去把所有指纹擦掉。你甚至早就忘了哪些地方留下了指纹,擦得完吗?”
“当然擦不完,”我告诉她:“但是我可以回去,再多留一些指纹。”
“怎么说?”
“侦探小说看多的人都知道这个老方法。”我告诉她:“犯罪现场的指纹,假如你没有把握擦拭干净的话,找个理由,带个证人,回到现场,见到什么摸什么。警察的指纹专家没有办法分辨指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今天这件案子唯一会有时间因素差别的,是现场有块粉盒里的粉饼。
第五章
“我摸了粉饼又去摸了东西。我第二次再进去的时候,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重复这一手。”
“第二次什么时候进去呢?”
“现在就去。”我告诉她:“你也不要空着,想办法找到卢騋梦。这家伙家里不可能没有电话。保险公司也许有人留守,他们既然有个调查部门,那一定有夜间转线的人。找到卢騋梦,告诉他目前情况。
“这一份飞天侦探社的报告,我一定要放在你这里了。给人看到在我身上大不方便。报告里另外还有一条线索。你看,第二页有部份已经撕去,但是有一部份经费报销清单上列着长途电话费一元九角。女人留下的鞋子是盐湖城制的。我有个感觉,长途电话是打到盐湖城客户家去的。
“那位飞天公司的女客户知道了我也是个私家侦探后,爬上第一班班机,就回到这里来了。”
“女客户?”白莎问。
“那只鞋子,不要忘了。”我说。
“喔,”她说:“你太一厢情愿了。我还是认为是卢騋梦。”
“我认为是在盐湖城的一个女人。”我说:“无论如何,卢騋梦应该知道这件事目前的发展了。”
白莎说:“该死,我才把自己舒服一下,我才脱去我的束腰,现在又要把自己绑进去。我真希望你办案也和别的人一样。没有理由我们不能用正常的客户、接正常的案子、用正常的工作方法、建立正常的信誉。我们……”
“我们现在有正常的客户。”我告诉她:“这不就是你昨天早上告诉我的正常客户吗?”
“你又来了,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昨天我的想法是对的。”白莎说:“他根本不应该请了一家侦探社给他办事,又再请另一家……这狗娘养的,我不会饶了他的。”
“好吧,把他交给你。”我告诉她:“不要饶他。”
我走向白莎的电话,拨查号台说:“要住在哥林达陆洛璘的电话。”
查号台说:“请等一下,”过了一下又说:“是三二四……九二四三,你可以在家里直接拨。”
“谢谢。”我说,我拨那个号码,过不多久,陆洛璘好听有效的声音说道:“喂。”
“洛璘,”我说:“是赖唐诺。”
“喔,是的,唐诺。”
我说:“我一定要今天晚上见你,有一件极重要的事。”
“喔!唐诺,”她说:“我给你说明一下,今天下午我给你说的话,你别介意,是开玩笑的。”
“哪句话是开玩笑的?”我幼稚地问。
“我说过……”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点东西……“那一句,唐诺,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已经睡了……我更不喜欢男人半夜三更神经病来了,要……”
“我打电话是为公事,”我说:“这是一件有关你和你老板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能等到明天上班吗?”
“不能。”
“你要干什么?”
“我要和你谈谈。”
“好吧,”她说:“相信你一次。不过话要先给你说明,唐诺。假如你是用这个借口,想要做其它发展,你完全在浪费时间。我不喜欢别人用公事当借口想接近我,假如你有这意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洛璘,的确是公事,”我告诉她:“否则我不会打扰你的。”
“唐诺,这可不是赞美呀!”
“我是说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你的。我真希望早一点时间我能打电话给你。”
“是呀!为什么没有?”
“我正在忙。”
“你进步很快,唐诺。”她说:“我实在是正想上床。我等你好了,你知道地址吗?”
“不知道。”
“米拉玛公寓,二一二号。”
“我会来。”
“要多久?”
“恐怕要半个小时以后,我在洛杉矶市区。”
“我等。”
我挂上电话,看到白莎沉思的眼神正注视着我。她问:“这女人是谁?”
“陆洛璘,”我说:“她是贺卡德和麦奇里的秘书,新小区方面的。”
白莎摇摇头,“你小子真会钻。”她说。
“公司付我钱,就是为这个,是吗?”
“大腿?”白莎冷淡地问。
这个问题回答也没有意思,所以我走出她公寓,顺手替她把门带上。
陆洛璘在我一按铃的时候,就把门打开了。她穿了整齐的衣服。全身公事化。
“哈啰,唐诺。有什么要紧事?”
我说:“这一个米拉玛公寓,是不是所有哥林达的人都住在这里的?”
“当然不是,为什么?”
“我知道另外几个人,都住这里。”
“什么人?”
“喔!不是什么要人,”我说:“我是奇怪为什么我认识的人不多。而每个人都住这里。”
“这是哥林达最出名的单身工作女郎公寓。”她说;“新建,现代化.99lib.,服务良好。冬天有暖气,不是半吊子,真的很暖。夏天中央空调。租金很平民化。想要在这里租到房子可不简单。排了队还有人在等。唐诺,有什么事不妥,为什么不先坐下来?”
我找张椅子自己坐下。她在房间的另一面坐下。两膝合拢,裙摆在膝盖以下。
我说:“我必须今晚见到贺先生,而且希望你在场。”
“你要我在场!”她生气地说:“假如贺先生要我在场……”
“不要慌,”我告诉她:“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对谁重要?对你,还是对我们?”
“对所有人。”
“是什么事?”
我说:“那件车祸。你想贺先生会不会在说谎?”
她说:“首先要告诉你,贺先生从不说谎。再说,他也不必说谎。他并没有反驳你说的事实。”
“但是,”我说:“我有理由相信有家侦探社插足在里面。”
她大笑说:“当然,当然,你傻瓜。保险公司最终要付钱给那个受伤的女人,他们当然要知道她受伤到什么程度。噢,知道了,你就是在说她。她也是住在这米拉玛公寓的,是吗?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了。”
“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在酝酿着什么不寻常的大事,所以我有些怕了。”我说。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又为什么找我呢?”
我从口袋中拿出另外一份我从报上剪下的悬赏广告,说道:“我想这是你们玩的把戏。”
“什么把戏?”
“悬赏二百五十元,给任何见到车祸的证人。”
她没有等到我站起来把剪报送过去,径自站起身来,走过我们间的距离,从我手上拿过剪报。她攫过这份资料,仔细着一下,又看向我。
“我们没有刊登这份广告。唐诺。至少,我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道。”
我说:“我的车在楼下,我们一起去见贺先生。”
“我一定要先找到他才行。”她说:“我有他好几处晚上的联络电话号。”
我说:“他是在新小区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
“我来的时候开车经过那里,所有灯都亮着。我本想进去告诉他请他等一下,说我来接了你就去看他。然后我想,接你最多也不过十分十五分钟,而……”
“他还是可能已经离开那里了。你应该先进去告诉他等我们。你稍等,我打个电话试试。”
“不必了。”我着着表说:“没时间了。我们立即走,我保证他是在那里的。”
这句话又引起了她的疑虑,“唐诺,”她说:“你是另有目的的。你想把我弄到那冷冷清清的地方,为什么,你说!”
“人格保证,绝对没有半点歪念头,我们走吧!”
她把公寓灯熄掉,说道:“已经相信你一次了,就再相信你一次。你记住,没有人能占我便宜的。”
我们下楼,进了我的车,由我不出声开车。我看到她不断地在观察我,终于她自觉有趣地说:“有意思得很。”
“什么事有意思?”我问。
“上次我送你过来的时候,”她说:“你在看我,研究肚子里在想什么鬼。”
“现在呢?”我问。
“现在,”她说:“你在开车。你在研究到了那里怎样圆这个场。”
“这段时间内,我做了不少工作。”
“我相信是的,但是,你要是认为你能诈贺先生二百五十元钱,那是门也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这件广告。他也不可能付你一毛钱。”
“我不是要钱,一毛钱也不要。”我说。
她摇她的头:“我倒真想知道你为什么?你在玩花样……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不错,我现在对你还是印象很好。”
“谢谢你。”
“不必谢我。”她说:“我这个人倔得很。我对男人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我第一眼看到之后就下结论,很少改变。我现在还喜欢你,不过我会对你小心,我不敲锣,你不准跳。”
“合理,就这样说定。”我告诉她。
我们又都不说话。
我从大路转下,她着到新小区大房子灯亮着。
“嘿,”她说:“真想不到。”
“你以为不可能的?”
“老实说,我认为你骗我。我认为这里灯一定是熄了。你会建议我们进入黑暗的办公室。从里面打电话找贺先生。”
“我说过这里灯亮着,我进哥林达前亲眼看到的。”
“嗳,不对呀。”她说:“没有汽车在这里。”
“灯亮着。”我说:“一定是有人在。”
“我不懂,”她说:“不论谁在里面,没车子怎么来的?”
“但是,最后一个走的,一定会关灯的是吗?”
“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一定在里面。”
我把车开进新小区私用车道,绕半圆车道停到办公室门口,注意着大概停在傍晚停车一样的地方。
洛璘很快自车中跳下,快步走向接待室的门。
她推开门,走进去,环视了一圈,突然停步,“什么人在用我的打字机?”她问。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那电动打字机,”她说:“罩子拿掉了,马达在转。”
她走过去,把手按在机器上。我赶快把我手放到差不多上次放上去的位置说:“马达转了很久,还是烫的。下午你下班的时候忘了关吧?”
“瞎说。”她说:“有人来过,用过这台打字机。”
她转身,直冲贺卡德私人办公室门口,伸手握住门把,停住,正经地敲敲门,打开门走进去。
我紧跟在她后面。
“喔,老天!”她说。
我们站在门口观看一团糟的里面。我说:“这里有一个打破的粉盒……这是什么,噢,是掉出来的粉饼。”
我捡起破碎粉饼的一小块。
“是的,是粉盒掉出来的粉饼。”
她拿起我放在手里的碎片,看了一下,思索着说道:“可能是个金发碧睛的。”
我移向高跟鞋:“这里有只女人鞋子,怎么只有一只?”
我把鞋子捡起来,交给她看。
“可能是什么女人想找件临时武器。”她说:“这武器对女人正称手。”
“强暴?”我问。
“不可能是贺卡德。”
“会不会是麦奇里?”
“你对麦奇里知道多少?”
“你呢?”
“我不知道他的习惯,假如你是指这件事。”
我说:“一切证明这里曾经发生一场大战,一定是有人从窗里进来。”
“为什么从窗里进来?”
“窗开着。”
“为什么不可以是窗里出去的呢?”
“当然,我没有想到。”我说:“我们来看一下。”
我坐在窗槛上,转身,把双脚跳落窗外地下,等在外面,等到她弯身看地上散落着的文件。
我笨手笨脚地爬进来说:“真可能有人从这里出去。但是为什么呢?”
“我去问谁?”洛璘说:“我只希望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贺先生哪里去了?”
“还有那个女人。”我说。
“假如她被打败了,”洛璘说:“结果当然猜得出来。无论如何,她反正已经不在这里了。”
“掉了什么文件吗?”我问。
“我就在看哪。”她说:“我特别在找一件东西。”
“是什么?”我问,走向洗手问。
她不说话,不断在地上文件里找,找到一个黄色马尼拉封套,那种背面有两个白圆纸圈,一根白绳可以把封套封起来的那一种。
她打开封盖,向里面看着,把封套交给我。“你看看。”她说。
“但是,里面是空的呀!”我告诉她。
“看看封套外面。”
我看封套外面,女性的笔迹写着:“赖唐诺自白……有关贺先生车祸证词。”
“就是这个不见了。”她说。
洛璘走向电话。
“等一下。”我说。
她停住看我。
“你要做什么?”我问。
“报警。”
“为什么?”我说。
“为什么!”她叫道:“上帝,看看被破坏得成什么样了!”
“好,”我说:“掉了什么?”
“我告诉你了,你的自白。”
“我可以再给你一份。”
“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你所知,目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拿走。这地方被人弄乱了,椅子被摔破了,所有文件被抛地上了。你一报警,他们来一大批人查指纹,新闻记者来了,又是不少宣传。你是替贺麦公司工作的。你认为他们要这样的宣传吗?”
“我不知道。”
“我们先弄弄清楚,再决定该怎么做。”
她想了想说:“唐诺,你可能分析得很对。还有什么建议吗?”
我说:“我们先研究一下,什么人那么急于想要那张自白书,不惜把这里弄成这样?另外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架?”
“我不知道。”
我说:“只有贺先生的办公室,有打斗。”
她说:“很明显如此。”
我说:“打斗的定义是两个人有不同的意见,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发生了暴力的结果。”
“说下去。”她说。
“相当容易推理的,打斗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一定是贺卡德本人。这里是他的私人办公室。外来的人进来的时候,他在里面。再不然,外来的人在找东西,他进来了。贺卡德自己认为报警不太合适。所以,我们不应该报警。”
“这件事你已经说过,我现在同意了。”
我说:“我想找出来他们为什么打架,我的自白又有什么重要值得偷窃。”
她说:“唐诺,我告诉你一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事。但是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而且我希望你坦白回答。”
“好吧,你问好了。”
“唐诺,这件车祸,你真是那样确定吗?”
“当然,怎么啦?”我说:“八月十三日。”
“什么时间?”
“大概是下午三点三十分,上下不差几分钟。”
“时间不会有问题吗?”
我看着她的脸。“我……我可能有一点错误。但是,你知道,做这种将来要打官司的自白,是不能模棱两可的,更不能说可能不对的。否则律师会把你叫上证人席,把你撕成粉碎的。”
她点点头。
我问:“时间有什么问题?”
她说:“有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她说:“八月十三有一个同事生日,我记得那一天。办公室在那天下午,有个小小的派对,大家吃个蛋糕,喝点鸡尾酒。
“贺先生那天下午的确不在办公室,但是四点刚过几分钟,他赶回来参与了几分钟,喝了几杯酒。又匆匆出去。他一直在看表,一定是有个约会。
“现在,你注意了。我在四点半的时候亲自见他开车离开。那个时候。他的车没有破损。”
“你说那车祸是假的?”我问:“那车子没有撞坏,但……”
“不是,不是,”她说:“只是时间有问题。再说,唐诺,你一再说看到了车祸,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看错?”
“我可能弄错的。”我告诉她。
“谢谢你。我就是要知道这一点。”
我说:“我们最好把窗关上,把灯熄了。”
“还要把门锁了。”
我点点头。
“只好这样了。”她又走了两步,环视一下办公室,说道:“真是一团糟。”
“不必今晚整理的。”我说:“假如贺先生决定报警,我们最好不要破坏现场。”
“这倒是真的。”
我说:“另外一面的办公室怎么样了?都是暗的。”
“那是麦先生的私人办公室。”
“我们最好看它一眼。要不要?”
“同意。”
“你有钥匙?”
“外办公室保险柜里有一个备用的。”
“你能开保险柜?”
“当然。”
“我们来看一下,最好没有事。保险柜倒是没破坏。”
我们走出贺先生私人办公室,她站在她打字机前面,蹙着眉,“我就是百思不解。”她说:“什么人会来用我的打字机?”
“贺先生会打字吗?”我问。
“两个手指,小鸡吃米。”
“一定是会打字的用来打什么,或是贺先生在打文件。”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打字。”
“有只女人的鞋子。”我提醒她。
她点点头。
我说:“另外还有一种可能,贺和女的一起进来。他可能要卖一块地给她,她会打字。不管怎么样,交易是做成了,她想要一个书面的证明。贺先生问她会不会打字,她说会,贺先生叫她用你的打字机。”
洛璘说:“你很能推理。到目前为止说得通,说下去。”
我说:“他指你的打字机给他看,她拿掉罩子,通上电流,把纸卷进去,开始打字。”
“之后呢?”
“之后,”我说:“她把文件打好,拿进贺先生办公室请他签字。这时来了一个人,开始和贺卡德争吵,争吵的结果变成了打架。女人脱下一只鞋子当作武器,要打那人的头。”
洛璘皱起眉头,摇她的头。
“什么地方不对?”我问。
“打架谁赢了?”她说。
“很明显,是另外一个人。”我说。
“算你对,那么贺先生和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那是我们必须要找出来的事。”我说:“那个男的得到了他要的东西,办公室里剩下贺卡德和女人。他决定在他报警之前,他先要去什么地方,女的跟他走了。”
“好,”她说:“再深入一步看看。照你说法,打架为的是你的自白书?”
“至少和自白书是有关系的,但是我不相信这个人翻箱倒柜为的是自白书。”
“但是,这是知道已经丢掉了的东西。”
我说:“换一个方向看看……女的进来,贺先生要做件与自白书有关的事,也许是要一份副本。他走向档案柜,把自白书从封套里拿出来,女的拿到外面来开始打字,这……”
洛璘把手指一搓,爆出一声来。
“说对什么了?”我问。
“一定是这样的。”她说:“他们是在弄你的自白书。”
“那么自白书不是这里事故的重要原因,”我说:“自白书不见了,也许是贺先生和女的带走了,进来的人找的是别的东西。”
“进来的人,”她说:“竟然会有那么多时间来搜索,一定是打架打赢了。”
“那是一定的。”我说。
“先不管这一点,”她说:“我们先来看看麦先生办公室。假如没有事,我们就把这地方锁上,去找贺先生。唐诺,你还能陪我一下吗?”
“不能太久。”我说。
她问:“你为什么急着要见贺先生?”
我说:“老实说,我也在耽心时间因素。刚才你一说,我更不能确定了,我想可能还要晚一点。我要向他问问清楚。”
她说:“时问的确错了。但是车祸是有的,因为后来我见到他的车。”
“什么时候?”
“在车厂里等修理,差不多留在厂里……有一个礼拜。他们要等新水箱和车头的一些零件。”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出了车祸了?十四号?”
她说:“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太在意。他写封信给保险公司报告车祸,我建议他还要通知警察。那是十四号……没有错。”
我说:“我实在不好意思自认错误。我是因为班铎雷告诉我,依据警方报告,车祸发生在三点三十分,才自以为是三点三十分的。”
“班铎雷是什么人,唐诺?”她问。
“他是我遇到一个女人的男朋友。”
“你对她知道有多少呢?”
“只见过两次。”
“有没有准备继续交往?”
“也许。”
“深交?”
“要看情况。”我说。
“是不是厉桃丽?”
“是的。”
“班铎雷是她的男朋友?”
“我想是的,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她说:“班铎雷来找过贺先生。贺先生不让我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通常他在办公室接见的人,他都会告诉我是什么人、谈什么内容,把他对他们印象说给我听。这样他们下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可以知道如何应付。但是这位班铎雷……贺先生什么也没提起,当然我就什么也不去问他。”
“好,”我说:“我们去看着麦先生办公室,然后去找贺先生。”
她打开保险柜,拿出一把钥匙。我们走进麦先生的私人办公室,用钥匙打开门,把灯光打开。
办公室里很整洁,井然有序。
“这里没有人进来过。”她说。
她站在门口,沉思了一下。把灯关掉,把门拉上。
弹簧门锁“卡啦”一声锁上。
她走向保险柜,把钥匙放回去,把柜门锁起,把号码盘转一下,走向打字机,关掉开关,把塑料罩罩回去。
然后她走进贺卡德办公室。把窗户关上,扣住,把灯光关掉。我们走出来,把外间的灯也关了。用我的车,由我驾驶,她带路,开向贺卡德住的公寓。
没人应门,里面没有灯光。
我们两个去了好几处他参加的俱乐都,都是他常去消磨夜晚时间的。但是都没有他的踪迹。
陆洛璘说:“奇怪,这些地方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了。现在相当晚了,我看我们只好睡一觉,明天一早看看有什么再说了。”
我看向她,她的脸色有点太像讲真话了。我就知道她不会真上床去睡觉,一定是要把我遣开,她可以另去别的地方找他。她不要别人知道那个地方。她是个好秘书。
我将计就计把她送回公寓,说了再见,开车离开。
我沿马路兜了一.99lib? 圈,回到原地,停了不到两分钟,一辆车从停车场倏地迅速开出。
我自后跟上,在下一个有灯光的交叉路口我看清了是陆洛璘在开车,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六章
我没有去追踪,我回我的白京旅社。
有一个备忘录在等我。要我再晚回来,也要和厉桃丽联络。
我照上面电话号码打电话,过不久桃丽的声音传过来。“哈啰。”她小心,不作正面回答地应着。
“有什么大事?”我问。
“唐诺!”她听出我的声音,叫道:“我以为你会留在旅社里等着我们和你联络的。”
“你不知道。”我说:“出了点小插曲,我会以后告诉你的。你有什么困难?为什么找我?”
“我以为你今天会和我联络的。现在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
“给别人看起来太晚了。”
“我们是专给别人看的吗?”
“我要注意呀,我住的是公寓,人杂,不是吗?”
“为什么不搬家?”
她大笑着道:“老实说,唐诺。我很想见见你。”
“可以呀!”我说。
“什么时候?”她问。
“今晚?”
“太晚了。唐诺。他们把外面大门锁了。”
“明天如何?”
“可以,几点钟?”
我说:“越早越好。我今天晚上找过你,没有人听电话。”
“你给过我电话?”
“是的。”
“只有一次?”
“是的。”
“什么时候?”
“时间我不能确定。正是你认为别人不会看来太晚的时间。”
“喔,唐诺。那大概正是我下楼去买包烟的时候!喔,我真抱歉。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我想一个女孩子家不该说这种话……但是人总得该为自己活着,是吗?”
“对,要我现在来看你?”
“不,今晚太晚了,我一定得睡了。”她说。
“好,明天,一早。”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明天要去机场接个朋友。你和我一起开车去机场吧!”
“你的朋友,有的时候我吃不消,”我说:“我的头还在痛呢!”
“这件事,”她说:“我也还在生他的气。你该相信,他也知道。这次不会,不是个男人朋友。是个女朋友。说真的,我不该让你见到她的,她是个真正的美女。金发美女外加一流身材。她去东部很久,明天回来,要我接她。”
“我认识她吗?”我问。
“我想不会。”她说:“我想你有听到过她。她是戴薇薇……你知道,那个车祸案里受伤的女人。”
“噢,是的。”我尽可能随便地应一声,“那个十三日我见到的车祸。”
“是的。”
我说:“桃丽。对这个车祸的时间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朋友给我的时间可能靠不住。我认为那件车祸应该是一小时半以后……”
“唐诺,不能听别人乱说。车祸是三点三十分。”
“你怎么知道?”
“我和另外一个朋友,在四点钟的时候见过薇薇的车子,可以看到后尾的凹痕,意外后她是立即来这里的。”
“时间不会错吗?”我问。
“不会错。”
我说:“好,桃丽。你要我几点来接你?我们一起吃早餐。再开车去机场。”
“好呀,飞机要十点三刻才落地。你八点三十分来公寓接我。唐诺,我先把咖啡准备好。我们在家里喝咖啡,到了机场,在机场吃早餐等飞机。”
“就这样说定。”我告诉她:“今晚见你真的太晚了吗?”
“是的,唐诺。”
“那只好明天见了。”我说,挂上电话。
我挂电话给柯白莎。
“白莎,是唐诺。”我说:“有什么消息?”
“你在哪里?”
“哥林达,白京旅社。”
“我找到一个卢騋梦晚上的电话。”她说:“我自己出马过去看他了。那家伙也吃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另外有家侦探社也在工作。他赌咒没有另外请私家侦探来对付我们。他对我们是规规矩矩的。
“他倒满关心的,一再请你要小心。他说案子里有些蹊跷他不能理解。”
我说:“实在是真有此一说。”
“騋梦告诉我,就是因为他感觉到案子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所以他才来找我们。”
“你怎么对他说?”我问。
“我对他说了一大堆。”白莎恨恨地说:“我告诉他,既然他早看出这案子在背后有什么不对劲,他第一次来看我们就是骗了我们,至少在约定价格的时候就有了出入。我告诉他,他应该多付我们一点费用。”
“他怎么说?”
“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白莎说:“又给我一千元,说是拿来补偿我们……他第一次没有完全把话讲出来的损失。”
“他那么爽快就拿出来了?”我问。
“那么爽快!”白莎生气地说:“你该听听我对那狗娘养的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你了,是白莎出马去看他。我进城了。”
“他有没有问你,你怎么知道另外有一个侦探社也在工作?”
“我告诉他,我们看到报告了。”白莎说。
“他一定会问你,你怎么会看到的啰?”
“当然。”
“你怎么告诉他?”
“我告诉他,这与他无关,我们不必把工作方法向客户解释,我们只把结果给客户。我们提供消息,消息来源是可以保密的。”
“白莎。”我告诉她:“原则上今天晚上我应该在哥林达过夜的,不过告诉你没关系,我要溜回洛杉矶,在自己公寓好好睡一晚。”
“你没想到会弄到那么晚吗?”
“我有想到会耽搁些时间。”我说:“没想到花费时间那么多。我今晚上决心好好睡,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可能今晚上睡过之后。会好一段时间不得安眠呢!”
“乌鸦嘴,”白莎说:“我本当早上床了,就是在等你电话。你去哪里了?”
“办案呀。”
“我打赌,有漂亮女人在帮你忙。”白莎说。
“你不是要睡了吗?白莎。”我把电话挂上。
我离开旅社,把车开回自己公寓的私人车房。上床。
告诉白莎我要回寓好好睡一晚是说来容易,真正要做起来恰也困难。
这件案子,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都不合常理。
贺卡德和一个女人在讨论什么事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闯进来的可能还是两个人。贺是个有力气的大个子。他加上一个女人足可应付任何单独的闯入者,除非……对方有枪。但是对方有枪的话,现场就不会打成那种情况,有枪再打成那种情况,就该有人受枪伤了。
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到三点以后才睡着。
我六点钟不得不起床,起床的时候比上床时更累,心里的挫折感也更厉害。
我淋浴,刮胡髭,喝了三杯浓浓的黑咖啡,坐进公司车,开车去哥林达的白京旅社。
有个留言要我打电话给米拉玛公寓的陆洛璘。
我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打电话会不会太早?但是又想到她是个上班族,这时候该起来了。
我打电话过去,几乎立即有回音。
“是唐诺吗?”
“是的。”我说。
“唐诺。我担心贺先生,是不是出事了?”
“洛璘,这时候担心早了一点。今天早上他有约会吗?”
“有的,今天约好会见几个重要客户。”
“好,”我说:“你等看看他会不会上班。也许他在什么地方睡觉,昨晚太紧张刺激了。”
“不可能。”她说:“能去的地方都不在。”
“你怎能那么确定?”我问:“也许他在自己公寓。只是昨晚他不愿意接电话而已。”
“我去过他公寓了,唐诺,床都没有睡过。”
“你怎么进得去的?”
“经理认得我。我告诉他我有紧急公事要送去。请他给我开的门。”
“你这样做,万一发现他和个漂亮小姐在床上,怎么收场?”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我感觉到他不会和个漂亮妞在床上,而且我知道会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床没有人睡过,里面没有人……当然,经理在的时候,我不会进卧室。贺先生有个非常好的三房公寓。”
“东西都没有乱吗?有没有被搜索过的样子?”
“没有,每件东西都不乱。”
“洛璘。”我说:“昨天我送你回家之后,你是不是马上上床睡了?”
“为什么问?”
“我想知道呀!”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要决定给你什么建议。你问过我要不要报警,万一你报了警,你老板突然回来了,会有点窘。”
“好,唐诺。我老实告诉你。昨晚上什么地方都看过之后,实际上还可能有一个地方,他可能去,是一个公寓。”
“于是你去敲门,把女人叫起床……”
“别傻了。我只要看看车在不在附近。他要是在那里,车子会停在公寓附近。我到那附近仔细看过,车子不在。”
“之后呢?”
“我整晚二、三次给他公寓打电话。没有人接,.99lib.我真担心。”
我说:“去公司看他来不来上班,等到他约好见客户的时候,万一再见不到他,我建议你报警。”
“但是……”她踌躇地说:“第一个约会要到十点钟。我真不愿再等那么久。不过……我想你的建议是对的,是最好的办法。唐诺,你今天会一直在这里吗?”
“进进出出会在这里,而且我会和你联络。你在办公室是吗?”
“九点之后,是的。”
“我假如不能到公司看你,就会给你电话。”我说。
我挂上电话,等到八点二十分,开车去米拉玛公寓。我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停车的位置。八点三十分,我敲厉桃丽的公寓门。
厉桃丽身上只穿了一袭晨褛,开门的时候,门里的光线照着透明的衣服。把曲线都黑白强烈对照表现了出来。
“唐诺!”她说:“你来早了。”
“八点半。”我说。
“真的?”她叫道:“我闹钟才响,我定在七点三刻的。”
我看看床边的闹钟,现在指着八点过二分。
我说:“昨晚,你怎么定时间的?”
“闹钟?我定在七点三刻。”
“不是,你在开发条的时候,用什么对时的?”
“用电视。我在看一个节目……”
“你定晚了正好半个小时。”
“不可能!我看你手表。”
她走过来站我边上,我把手伸出来给她看表。
她把我手腕拿在她手上,把我拉近她的晨褛,说道:“老天,我可真该穿衣服了。小厨房里咖啡正在煮。你看一眼好吗?我要穿衣服了,我躲在衣柜里穿好了。”
她快步走向壁柜,一面走一面脱下晨褛,晨褛脱掉,人也进了壁柜,晨褛留在柜外。我有几分之一秒钟看到她只穿内裤和胸罩。过不多久,她出来时已穿好九九藏书了上街服装。连鞋也穿上了。
我给她一个色狼式的口哨。
“唐诺,”她说:“我们还有事要做,把意志集中起来。”
我说:“有点困难……这双鞋真漂亮。什么皮,是鳄鱼?”
“是的,我喜欢鳄鱼皮,特别爱好,尤其配浅咖啡袜。”
她把裙子拉起一点,抬头看我,微笑道:“如何?”
“我也喜欢。”
她说:“我饿极了。我本来只想喝杯咖啡就走的,现在想要点吐司和腌肉了。你认为时间来得及吗?”
“当然,时间还早。”我说:“事实上我们改在这里吃早餐也可以。”
“不要,我喜欢在机场一面吃早餐一面等,这里只是填一下饿而已。”
她匆匆去小厨房。
我走向她刚才穿衣服的壁柜,挂的都是女用外衣,有一个抽屉里面都是内衣。
我在壁柜角上看到一整架子的鞋,快快地抓起一只鳄鱼皮鞋,看看是哪里制的。
是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
我放下,又抓起一只,是盐湖城,和昨天我在贺卡德办公室找到那只鞋,同一家鞋厂制造的。
“唐诺,你在哪里?”她问。
我快快离开壁柜。
“来了。”我说。
“帮我烤吐司,我来炸腌肉,我有个自动炸腌肉机,应该做出好腌肉来。用这烤面包机,你来给我烤吐司。”
我把吐司面包从面包匣里拿出来,放两片进烤面包机,把面包推下。
电动的炸腌肉机发挥造用。一时早餐桌上充满了腌肉和咖啡的芳香。
“唐诺,”她说:“铎的事,我真抱歉。”
“没关系。”
“他……他占了你便宜。我本来不准他的……我知道,他非要你说,你见到那车祸了。”
“告诉你件奇怪事,桃丽。”我说。
“什么。”
“我真的曾经看到这件车祸。”
她差点把手里的浅盘掉落地上,“你。什么!”她喊道。
“我看到这件车祸。”我说:“听起来谁也不会相信,一百万年也不会发生的巧事。我看到的时候不认识你,所以根本不会知道你对这事有兴趣,或什么人会关心这件事,但是……反正就如此,我看到了,如此而已。”
她犹豫一下,使自己定定神,把腌肉放浅盘里,用喉头的声音大笑。
“唐诺,”她说:“你古灵精怪。但是你不必骗我。你要知道,我们去接的戴薇薇,就是车祸里的女人……反正她也许会来问你的。”
“是因为这样你才要我去接她吗?”
“绝对不是,我自己想见你。我……唐诺,昨天你打电话一次我不在,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我试过,但是你不在家。”
“我告诉你,我去门口买香烟。”
“我一次又一次,一直打,你都不在家。”
“那不会,唐诺。你一定打错号码了。整个黄昏,我就坐在电话机旁……我还先找个理由叫铎不要来烦我。”
“他没来这里?”
“没有。”
“你们两个不在一起?”
“没有。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唐诺。我实在不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认识他太久,现在牵涉到我不太喜欢的事情里去了。铎,他……他喜欢占有,而且不讲理。你已经见到过他,你了解。我认识他不到两个月,他紧盯着我。”
我看看她鞋:“你的脚真美。”
她大笑着,说道:“能不能把眼睛抬起来,看点别的?”
“鞋子是这里买的吗?”
“不是,这一双是一个女朋友送给我的。为什么问?”
“盐湖城的女朋友?”
她惊讶地说:“她住那边很久,怎么会,唐诺……”
“我对鞋子有癖好。”
“你不会是对女人贴身东西有癖好的疯子吧?像是三角裤、胸罩的?”
“说不定。”
“我看你不像,将来有机会可以证明的,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接机。”
“唐诺,拿几条腌肉夹在两片吐司里,这叫腌肉吐司三明治,试试看,我满喜欢的。先填填饿,反正我们到机场另外还要再吃早餐。这算是开胃点心,又称前菜。唐诺,你喜欢前菜吗?”
“喜欢得很。”
“有的时候,”她煞有介事地说:“前菜比正菜有味得多。这叫做,叫做……”她停下来,想研究如何说最好。
“偷不如偷不到。”我说。
她大笑说:“你脑子真快,唐诺。你咖啡里要糖和奶精吗?”
“现在不要。”我说:“等一下再吃早餐的时候,我要。目前我只要黑咖啡。”
“你今天看来很潇洒。唐诺。昨晚睡好了吗?”
“还可以。”我说:“你呢?”
“昨晚睡得好极了。”
“今天你美丽得像朵花。”
“真的?”
“真的。”我说。
“唐诺,能认识你我很高兴。我喜欢替你做点事……我觉得你受了委屈,你有点胆怯。”
“怎么想到我会胆怯?”
“刚才我握着你的手,看你手表,照这种环境,大多数人都会借机会占点便宜。”
我说:“我不干这种事。”
“你不借机会在女人身上占便宜?”
“不是,”我说:“我不喜欢一面看表,心里想着要去机场接人,还要和女人调情。我喜欢暗淡的灯光。梦样的音乐,轻闲的气氛,没人打扰的环境……”
“唐诺,别讲了。”
我看看手表,“可以。”我说:“现在洗盘子,还是回头再洗?”
“当然随手洗掉。”她说:“我最讨厌回家的时候。一大堆脏盘子等着洗,我喜欢公寓干干净净。我用热水和一点点洗洁剂。好在公寓里热水很热,是蒸气的。”
她把热水放进水槽,放几滴洗洁精,用洗碟布洗好,冲一下水,交给我。
“你来擦干。”她说。
我帮她擦干。
九点十二分,我们一切就序,准备出发。
桃丽很快地环顾一下公寓,说道:99lib? “你会喜欢薇薇的,但是不可以爱上她。唐诺,你暂时是我的,虽然我还没有决定。”
“薇薇很漂亮吗?”我问。
“没话说。金发碧睛,而且要啥有啥。”
“只开一辆车去?”我问。
“嗯哼。”
“好,”我说:“我的车在门口,方便。”
她看看闹钟,笑着说:“自己看看也觉得很笨。”
她走过去,把闹钟拨前三十分钟。
“唐诺,现在对了吗?”
“对了。”我说。
“我们走吧。”
我把公寓门打开等她出去。她经过我走出去,经过我的时候故意把下巴一抬,向我笑笑。
我们一起乘电梯下去,用公司车到机场,查到薇薇的班机可以准时到达。
我们到机场餐厅,用香肠、蛋和更多的咖啡。
我问清薇薇飞机到达的机门。我们在机门口接她。
班机准时到达,停到正好的位置。乘客鱼贯而出。没等桃丽说话,我就知道哪位是薇薇。
戴薇.99lib.薇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碧睛,穿一套非常令人注目的粉红丝质套装,没扣的上衣,里面一件低剪裁衬衣,要不是她穿,别的发育较差的模特儿穿在身上,衣服会像个布袋。
“那是薇薇。”桃丽装出十分渴望相聚,跳上跳下地说。
薇薇从离机门出来,桃丽愉快地叫出声来,跑上去把她抱住。
“薇薇,你看起来好极了。”
薇薇笑了,懒散、软弱无力地笑道:“哈啰,性感小猫。”
“不能这样叫我,薇薇。我有……有个拖车在这里。”
她转向我:“唐诺,这是薇薇。薇薇,我介绍赖唐诺给你,是我的一个朋友。”
“最近的一个?”薇薇问。
“绝对是最近的一个。”
戴薇薇仔细看我,伸出她的手,用温和诱人的声音说:“哈啰,唐诺。”
“唐诺开车带我来的。”桃丽解释着说:“老天,薇薇。你什么时候起来乘飞机的?”
“有三小时的时差。”她说:“我又只好搭见站必停的班机一路停过来。芝加哥、丹佛、盐湖城。目前纽约是两点钟。我今天清早一、两点钟就上路了。”
“那么早,怎么起得来呢?”
“容易。”薇薇笑着说:“我没有上床睡。”
她打开皮包,拿出机票,把夹在机票上的行李票拿下,想要交给我,又改变意思,对我说:“唐诺,你去把车开过来,我请个黄帽子拿行李。你可以在前面上车的地方等,人在车旁,车厢盖打开,就没人赶你了。不过你脸上要装出一副渴望的样子。”她把眼光看向我问:“唐诺,你会不会装做渴望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说:“我要装做渴望的样子,我自己也看不到。”
“他说话顶有趣的。”桃丽说。
薇薇说:“眼睛做个渴望的样子99lib. 给我看看,唐诺。”
“你会失望的。”我说。
“唐诺,你去拿车。”桃丽解围地说。
薇薇说:“不必太急,唐诺。行李全下来至少十到十五分钟,我也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拿到。”
桃丽说:“唐诺,你去开车的时候,我会把你的一切对薇薇说。当然,不是全部,几乎全部。我也会告诉她,不能夺人所好。”回过头来她又对薇薇说:“你可以逗着玩玩,不能当真的。”
大家大笑。
我去拿车。
第七章
从机门到停车场有好长一段路程,除了步行还没有其它方法,我走了几分钟才走到,又花了点时间离开停车场,开到到站旅客的装载区。
结果,站在那里作渴望状的是她们。她们两个和一个黄帽子带了四个箱子、一个手提袋,在等着。
四个箱子整齐地迭在一个行李推车上,所以我把车厢钥匙交给黄帽子。
我自己走出来,绕过汽车,把右侧前车门打开,替小姐们开着门,等她们上车。
“我们可以都坐在前座。”薇薇说着,立即自己抢先进入车厢,坐在前座的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黄帽子的大叫声。
我急急向后面看去。
黄帽子站在那里,两眼瞪得酒杯大,看着打开的车子行李厢里面,然后凄惨地叫出第二声,转身就跑,不要命地两脚尽快交替,逃跑了。
“怎么啦!”桃丽仍在车外,对我说:“你对他怎么啦。唐诺?”
我走向车后。
车子行李厢里有东西。暗暗的,像是穿了裤子的腿。
我快步走到车子正后方,仔细看看。
贺卡德的尸体蜷曲在行李厢里,膝盖碰到胸部,下巴也在胸部上,脸向外,只要看一眼,任谁都知道,已经死透了。
我听到桃丽在我耳根旁的尖叫,然后是警察吹的笛声,然后是四周围过来人潮,好几个女人跟着大叫,警察抓住我的手臂。
“老兄,是你的车吗?”他问。
“是我的车。”我说。
警官说:“退后,大家退后,没什么好看。”
他吹着警笛。
一个和机场有关的便衣快快地过来。没几分钟,警车上的警笛响起,接近人群的时候。警车减速自人丛中挤进来。
两个制服警官自车中跳下,把我放进警车后座,又两分钟后,我在机场的一个办公室里受他们讯问。一个便衣的人在做记录。
一个警官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他。
“驾照拿出来看。”
我交给他。
“那是你的车?”
“那是公司用车。”
“来这里干什么?”
“接一个班机来的女人。”
“什么名字?”
我告诉他。
“哪一个班次?”
我给他们班次编号。
“在你行李厢的男人是谁?”
我说:“匆匆一眼,好像是一个叫贺卡德的人。”
“贺卡德是什么人?”
“一个搞新小区的地产商。”
“你们是朋友?”
“我认识他。”
“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过了”
“昨天,昨天下午。”
“尸体怎么会到你行李厢里去的?”
“我不知道。”
“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有不少要说的,我和陆洛璘谈过,她……”
“陆洛璘是什么人?”警官插嘴问。
“贺卡德的秘书。”
“她住哪里?”
“哥林达的米拉玛公寓。”
“好,你和她谈什么?”
“谈贺卡德,她在为他担心。”
“担心得有理。她说什么?”
“贺卡德一晚未回家,她在担心。”
“她和他住一起?”
“不是,她知道他失踪了。”
“她怎么知道他失踪了?”
“我们昨晚试着到东到西找他。”
“我们……是什么人?”
“陆洛璘和我。”
“你们两个在一起?”
“一部份时间。”
“你们一起干什么?”
“一起找贺卡德。”
“为什么?”
“因为有人侵入了他的办公室。”
“那是什么时候?”
“你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在找他?我不知道。我没有特别注意时间,我知道已经相当晚了,可能过了午夜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侵入他的办公室?”
“因为我们去他办公室了。”
“你们去干什么?”
“去找贺先生。”
“为什么?”
“有些事我要和他谈谈。”
“什么事?”
“一件汽车车祸。”
“什么汽车车祸?”
“车祸的事我不愿意谈到。”
“老兄,”警官说:“你现在情况糟透了。你是个私家侦探。你该知道你目前的处境。你最好能合作。使自己脱罪。”
“我本来就是无罪的。”
“车祸的事不说出来,怎么知道你是无罪的?”
我说:“两个和我一起在机场的女人,怎么样了?”
“也在机场里。”
“在干什么?”
“和你一样,在受讯。”
我说:“她们两个中有一个……那个金发的。和车祸有关。”
“她叫什么名字?”
“戴薇薇。”
“另外一个女人叫什么?”
“厉桃丽。”
“你和她什么时候见的面?”
“今天早晨。”
“几点?”
“八点半。”
“什么地方?”
“我去她公寓。”
“做什么?”
“接她,一起开车来这里接戴小姐。”
“再说说死人的办公室,是怎样被人侵入的?”
“那办公室里面弄得相当的乱,好像有人在里面打了一架。”
“报过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他的秘书认为再等一下看看。”
“看什么?”
“看今天早上有什么发展。”
“没错。今天早上是有了发展。”警官说:“现在我们要展开调查,也要去查对一下你说的一切。我要你留在这里,就趁这个时间,把你知道本案的一切写下来。”
我说:“请问一下,你认识宓善楼警官吗?”
“当然,我们认识他。”
“我也和他很熟。”我说:“请把善楼找来,我有话和他说,我也不会替你们写什么东西。”
“不替我们什么?”
“不替你们写任何东西。”
“你知道这表示什么?你自找苦吃。”
“好吧,我自找苦吃。但是我要找宓善楼,我不写任何东西。”
“好,我们会找善楼。我们本来就可以把你带去见他。”
一个警官走向电话,用低声向电话讲了一会。我听不到他说什么,然后他们都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约二十分钟之久。
两个警官回来,把厉桃丽和戴薇薇带了进来。
警官马上展开作业。
“你们两位小姐坐在这里。”他说。
桃丽给我一个恢复信心的微笑。
戴薇薇思虑地看我一下。
“赖先生,”警官说:“你在八月十三日,在哥林达见到一桩车祸?”
“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好好说一下。”
“那不过是一件普通小事,有人车子撞到另外一辆车的尾巴。”
“有人是什么人?”
“贺卡德。”
“前面的车子,又是谁?”
“这位戴小姐。”
“你可以确定?”
“当然。那时候我不认得她。现在我当面见到了她,我知道是她。”
“好,把这车祸形容一下。”
“已经说过了,是个小车祸。”
“你不要管车祸大小,你只要形容当时怎样发生的。”
“好吧!”我说:“当时有一连串的车在走。”
“多少车辆是一连串呢?”
“我想在戴小姐前面有两辆车,贺卡德的车子当然在戴小姐车的后面。”
“那么,至少有四辆是在一起的?”
“是的。”
“发生什么了?”
“他们一起到了十字路口……”
“哪一个十字路口?”
“哥林达,主街和第七街。”
“你在哪里?”
“我在主街的西侧人行道。”
“离开十字路口多远?”
“大概七十五尺到一百尺。”
“看到什么?”
“我想贺卡德想窜出来,快一点超过前面的车子。他发现不可能,所以缩回到车道去,不过速度还是很快。”
“为什么发现不可能超车?”
“我想他想走到马路的左侧车道去超车……假如左侧车道没有车……又好像红绿灯对他有利。”
“他见到他不可能超车?”
“我想是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只能从他开车的样子,估计当时的情况。”
“他没有能超车,一定是交通号志改变了?”
“可能是的。”我说。
“那么他是在看红绿灯?”
“我不知道。”
“另外有个可能是左侧车道上在他前面有车。”
“我不记得左侧车道上在他前面有车。”
“交通号志改变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第一辆车在黄灯儿的时候,本来可以通过的,但是他一踩煞车把车煞住了,所以第二辆车只好紧急煞车也停下来。戴小姐驾一辆轻跑车,也停了下来,但是贺先生跟在后面的车到最后一秒才煞车,那时只能把车慢了一点下来,一撞就重重撞上戴小姐的车,戴小姐的头给撞得猛向后倒。”
警官向她看看。
戴薇薇慢慢地看着我,思索着,然后说:“他在说谎。”
“什么地方说谎?”警官问。
“车祸根本不是这样发生的。”
“是怎样发生的呢?”我问。
“有两行车向十字路口开,”她说:“我在左边一行,贺先生的车一直在右侧一行。右侧一行有四、五辆车,左侧一行只有我一辆车在前面。贺先生想到左侧一行来,这样他可以超过右侧一行前面的三辆车。他开得很快,他自右侧窜出来,就在我后面,这时灯号变了,他撞上我车尾巴。”
“在十字路口快到的时候,你前面有几辆车?”警官问。
“没有车。”她说:“左侧只有我一辆车,右侧倒有五、六辆。这就是为什么贺先生要从右车道出来,想绕过前车了。他在撞上我之前,一定还在加速。我从后照镜里可以看到他向前来。”
“所以啰,赖先生,”警官说:“你根本没有见到这车祸,你为什么要说你看到车祸呢?”
厉桃丽窜出来高99lib.声说:“我告诉你们为什么,那是因为班铎雷强迫他这样说的。”
“什么班铎雷?他怎么可以强迫别人说看到什么?”
桃丽说:“我说出来会被人杀掉的。”
“没有人会为了你给我们说实话杀掉你的。”警官说:“你尽管说好了,不要怕。”
桃丽说:“赖唐诺是好人。他在圣昆汀监狱待过一段时间。他出狱后一直想找个正经工作做个正经人。班铎雷为了他自己的理由,强迫唐诺写了一张自白书,说他看到了那个车祸。”
那警官看向她,慢慢一面想,一面告诉她。“小姐,”他说:“让我来告诉你一点事实。赖唐诺是一个有名的私家侦探,他是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一份子。他一直是在骗你。他从来没有去过圣昆汀……还没有去。他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厉小姐。但是这位戴小姐……”
办公室门打开,洛杉矶总局凶杀组的警官宓善楼走了进来。
“哈啰,小不点。”善楼说:“这一次你又捅了什么纰漏啦?”
“还不是为了生活忙碌。”我说。
“你一定要远离尸体才行呀。”他说,又转向警官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警官说:“我们才捉住他在说谎。警官。”
“这不算什么,同志们。”善楼说:“这小子你可以逮住他十次,他的确是在说谎,但是最后你会承认他的理由是正确的。你们要是疏忽一点点,出洋相的就是你们自己。”
“我让你出过洋相吗?警官。”我问宓警官:“这件案子里有些东西是你要的。”
“我们不谈。”善楼说,他向警官们点点头:“先把女士们带开这里,然后我们谈谈,让我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回头来对付这小家伙。”
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至少又过了二十分钟,宓警官回进办公室来。
他嘴里在咬着半支没有点火的雪茄,两眼有智慧地着着我。
“这次你真干了最胡涂的事了,赖。”他说。
“是最胡涂的事闯上我了。”我告诉他。
“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件车祸?”
“没有。”
“为什么你说你看到了?”
“因为,有个叫班铎雷的,强迫我写了自白书。”
“他怎么强迫你法?”
“举个例,他把我打昏过去。”
“然后呢?”
“他认为我在圣昆汀耽过,我将计就计,陪他玩玩。”
“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好,另外还有一个人,叫麦奇里的,就是贺卡德的合伙人。你对他说看到那车祸,从他那里拿了二百五十元钱,有没有这回事?”
“有的。”
“你为什么这样?”
“我要看他们为什么肯出二百五十元找个证人,也想知道什么人出这笔钱。”
善楼摇摇头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肯伸手拿这种钱?这是利用假消息诈财。”
“这并不能使我成为谋杀犯哪。”我说。
“不会。”善楼说:“谋杀犯另有所据。”
“根据什么呢?”
“根据你到过贺卡德的办公室,从窗里跳出来,跑到你车上。那时候你已经把贺先生的尸体放在车厢里了,而且逃离现场。”
“什么人告诉你的?”
“你的指纹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呀!”
“说到你留在贺卡德新小区的指纹,”善楼说:“那个陆洛璘确实尽了她全力掩护你,向我们解释。她说她陪你一起去那个地方,是你第一次见到这意外。但是你的指纹告诉我们,你骗了她。”
“你老说我的指纹,我的指纹有什么不对?”
善楼把牙齿露出来,对我微笑道:“唐诺,你玩了一个老把戏。你第二次回到现场,假装发现了什么。你利用洛璘,故意把指纹弄得满天飞。这样你以为谁都无法证明你留在现场的指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女人的鞋子。”
“怎么样?”
“那个新小区大模型摔下来的时候,压到了那一只鞋。从鞋子面上被压到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说。
善楼说:“你把模型抬起一点来,把鞋子抽出来,仔细观察。”
我摇摇头。
善楼说:“为了把模型抬起一点来,你留下了中指的指纹,在模型的底部。这个指纹好清楚,因为你才摸过跌破的粉饼,粉饼上的粉使指纹不必再擦银粉,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一组人员,今天早上九点钟,就在那里工作了。”
善楼停止说话。把雪茄在嘴里不断的左右搬弄着。
“小不点,这一次看你再玲珑的口舌也讲不出理由来了吧?”
我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样?”善楼紧盯不舍。
我说:“警官,你讲的我一点也不明白。模型底下的指纹,我什么时候都可能留下的呀!”
“不对,你不可能。”他说:“一旦那鞋子从模型压着的地方抽出来之后,这一大块模型平平地铺在地上,手指是伸不进去了。除非用螺丝起子,或是凿子的尖端,否则什么也伸不进去。这玩意儿有一百磅重,你抬不起来的。”
“原来如此。”我说:“所以你吃定了是我,有谋杀罪,是吗?”
“那倒没有。”善楼说:“只能说是有嫌疑,调查中。”
我说:“你的调查工作真蹩脚。只因为我的指纹,在一百磅重的小区模型底下边上,就吃定了是我侵入贺卡德的办公室,杀死了贺卡德,把他从窗里拖出来,拖过草坪,把他放在汽车后面行李厢里,自己又回进去。你想我回进去干什么?再弄个尸体?”
“也许你进去的目的是找你那份乱开黄腔的自白书。”善楼说。
“假如,你认为我不能抬起一个一百磅重的纸板模型,那我怎么能举起二百二十五磅左右的贺卡德,挟他跳过窗口,带到车后,放进车厢呢?”
“我们不知道,”善楼说:“我们就是想找出方法来。”
“很值得仔细找一找。”我告诉他:“假如我能够举起一个二百二十五磅的贺卡德,没有理由我举不起一百磅的纸板模型。”
“你也许还有共犯。”善楼说:“你只要抬半个尸体。”
“那倒省不少力气。”我说:“共犯是什么人呢?”
“我们正在找。”善楼一面说,一面猛咬雪茄。
“到底你们要把我怎么处置?起诉我犯了谋杀罪?”
“还没到时间。”
“逮捕我?”
“还没到时间。”
“那算什么?”
“暂时留置问一问。”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对待我,你们要不起诉我,就得放人。”
“我们可以留置你问话。”
“你留置我问过话了,我现在要用电话。”
“你用吧!”
我走向电话,打电话到办公室叫总机快给我接柯白莎。
白莎说:“唐诺,又怎么啦……”
我说:“白莎,他们留住我,要问我贺卡德被谋杀的事。我现在在机场,贺卡德的尸体发现在我汽车行李厢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要……”
白莎打断我的话,“贺卡德的尸体!”她叫道。
“是的,”我耐心地解释道:“他被谋杀后的尸体,是在公司车行李厢里发现的。”
“公司车!我们的公司车?”她喊道。
“是的。”我说:“善楼在这里,他一直在问我。但我急着有事要做。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全告诉他了。我告诉他,他只有两条路,起诉我或是放我走。他偏偏两条路都不干。我希望你找一个本市最好的律师,代我提出人身保护状。不移送法院,就该放我走路。”
白莎说:“你让我和宓善楼讲话。”
我用手握住话筒,递向善楼,说道:“善楼,她要和你说话。”
善楼露齿笑道:“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为了保护我的耳膜,我不和她在电话上交谈。告诉她,我们放你走。”
我对电话说:“善楼说不必了,他说他放我走。”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马上回办公室。”我说。
善楼说:“唐诺,那辆车子你反正暂时不能开了。我们要扣留一段时间,你知道,检查血迹什么的。”
我在电话上告诉白莎:“善楼要扣留我们的公司车,我会用出租车回来的。”
“出租车!不可以。乘机场巴士回来,至少可省四元钱。”
“我们在办谋杀案。”我告诉她:“时间的争取很重要。”
“时间个屁!”白莎说:“钞票才重要。”
我告诉她:“把我们客户请到办公室来等我,我有话要问他。”
善楼说:“给我也准备一把椅子。”
“什么?”我问他。
“给我放张椅子,我会和你一起回去。假如你要请律师带人身保护状来,我们不愿找这个麻烦。案子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不会起诉你,也不会逮捕你。但是我可以跟着你。唐诺,像个保护你的哥哥。”
“你来告诉白莎。”我说。
“你告诉她好了。”他告诉我。
我说:“善楼说要跟住我,他们还没准备起诉我。但是宓善楼要跟定我,至少他是这样说的。”
白莎说:“我们能阻止他吗?”
“可能有困难。”我说:“警察就是如此的。他们会派人盯住我,或是逮捕我,控诉我谋杀嫌疑,用这个罪他们也可以拘留一段短时间。”
白莎对我说的考虑了一下,说道:“假如这浑蛋要和你一起乘出租车回来的话,不要忘了一半车费由他付。”
“可能还有更好的方法。”我说:“他应该有警车在这里,我搭他的便车好了。你把我们客户弄到办公室等,我真有事要和他谈。”
“我一定要旁听。”善楼微笑说:“给我准备的位置要舒服些。”
“多久可以回办公室?”白莎说。
“很快。”我告诉她说:“你把会谈场所准备好。”
我挂断电话。
善楼还是得意地在笑。
“我告诉过他们,你会做什么。”善楼说。
“做什么?”
“用人身保护状来威胁我们。”善楼说:“这样我们就缚手缚脚了。但是我们把你放走,你自然会带我们去找我们要找的人。”
我们大家在白莎的办公室里。宓善楼,咬着一支新的雪茄,自鸣得意地满意于自己的聪明。
柯白莎,敏锐的眼睛扇呀扇,很谨慎地在观看局势。卢騋梦,平静、庄重、缄默,一心想把这一团糟的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好吧,小不点。”善楼先开口说:“这是你建议的地点,你召集的人选。你安排席次吧。”
他向白莎露出牙齿来笑笑。
柯白莎双眼冒火地看向他,“宓善楼,你什么意思要把谋杀案推在赖唐诺身上!”她大声说。
“是他自己向自己身上拉。”善楼说:“而且据我看。他越是挣扎一定越把自己捆得紧,要不.99lib.多久,自己就吊死自己了。”
“我以前也听你讲过这种话。”白莎说:“等烟消云散之后,大家发现唐诺是对的。你矮了一截,拉着唐诺上衣衣角,得到不是你能力得来的荣誉。再说,你那讨厌的雪茄,臭得要命,给我丢出去。”
善楼说:“白莎,拜托。我喜欢它的味道。”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我就拿出去。”
“那就拿出去呀!”白莎大声叫道。
第八章
善楼站起来,走向门口。
“嗨,等一下,你要把它丢哪里去?外面没有地方可以丢这雪茄……”
“谁说过要丢掉它?”善楼装做无辜的样子说:“你说你要我把雪茄拿出去,我现在就是把它拿出去呀!”
“你自己跟了雪茄一起出去?”
“是呀。”
“你给我坐在这椅子上。”白莎说:“不必耍什么小聪明,好好给我听几分钟。唐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向卢騋梦问道:“你说你没有聘请飞天私家侦探社也来办这件案子?”
“没有,我对柯太太说清楚了,没有。”
“你来请我们替你做什么事?”
“我看没有必要我们再重复这一点。尤其有证人在这里。再说,我不论说什么,将来还可能上报纸。
“我不在乎老实告诉你。我们公司不利用自己的调查部门,而雇用开业的私家侦探社来调查一件车祸案,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所以越减少宣传,越是有利。”
“这一点我们都了解。”我急急接口道:“但是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请教一点。你为什么不利用你们自己的调查部门,而要请我们开业的私家侦探社,调查这一件车祸呢?”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十次以上了,赖先生。”卢騋梦说。
“那就解释十一次以上吧,”我说:“这位宓警官可能很有兴趣听一听。”
卢騋梦耐心地叹口气,说道:“警官,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在我看来,赖先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让他拖,”善楼说:“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也有的是时间,运气好的话,可以弄个终身监禁。”
我对騋梦说:“我们在等你解释。”
騋梦说:“我们认为开业的侦探社,调查得会范围较广。”
我说:“还有呢?”
“你已经听到了。”騋梦说。
“我是听到了。”我告诉他:“我听到的不十分合理。你聘请外面开业的侦探社是有原因的。我说也可以,你是怕原告诉讼外,另加诽谤诉讼,是吗?”
卢騋梦的眼睛变狭窄了。
“是不是?”我又盯了一句。
卢騋梦想说什么,改变主意。
宓善楼,一直用他那双讯问过不知多少嫌犯的锐利眼光,看着卢騋梦。这时候他说道:“卢先生,你们不喜欢太多的宣扬。我觉得唐诺问得还合理。你为什么不在此时此地回答他一下?一定要等到地方检察官请你去他办公室,外加一群记者在门外,等着要知道一家保险公司和这件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騋梦胀红了脸说:“警官,这就是全案最恼人的地方。”
我对善楼说:“我研究过这一点。那是因为这件案子太烫手了,他们自己不敢经手。他们一定要指控贺卡德,但是又不敢负起指控的责任。他们付点钱,请一个和公司无关的侦探社调查,做报告,再指控他,他们划得来。万一造成诽谤,有人抵罪。”
善楼转向騋梦,把雪茄自嘴中取出,以咬得稀烂的尾部指向騋梦问道:“你怎么说,卢?”
卢騋梦一直在苦思怎样应付这一个局面。突然改变战术,他说:“完全没有他讲的意思,警官,只是,戴薇薇出来。声称她颈椎受伤这种手法,使我们公司怀疑,她的背后有一个职业诈取保险金的集团在支持。”
“何以见得?”
“她的症状开具得太仔细了。她形容的疼痛位置、时间、程度;形容的精神受威胁情况,就和教科书一样。不容我们不想,是一个伪装的有病。”
“只因为她申请给付,你们就……”
“不是,不是,是因为她申请给付的方式。我们的调停人看出了她的企图,但是处事不够圆滑,在有证人情况下说了几句不太受用的话,这才是我们目前最担心的。这些话可能造成她控告我们诽谤她。除了本来的保险诉讼外,又节外生枝。当然,除非我们能证明她有诈骗保险的企图。但是依目前的数据,或是可能收集的资料,要证明这一点几乎不可能。”
善楼转向我说:“小不点,你满意了吗?”
“拐弯抹角,不过差强人意了。”我说:“至于。他说的一定要证明她想诈取保险金,才能使保险公司脱离困境,我倒不太赞同。”
卢騋梦抢着说:“你好像还有别的方法?”热望地着我。
我说:“譬如说,我们来证明根本没有这个车祸。”
“你什么意思‘根本没有这个车祸’?”騋梦失望地说:“当然,车祸是绝对有的。我们查过替贺卡德修车的车厂,也就是替戴薇薇修车的车厂。我们甚至在戴薇薇车子的后保险杠上取了一点油漆下来,证明是贺卡德车子上刮下来的。唐诺,你要乱讲八讲,我可没时间和你鬼混。”
善楼咬着雪茄,所以只能露出另一侧的牙齿笑。他对我说:“没关系,唐诺,你继绩挣扎。你使我想到去年钓到的一条大鳟鱼,是一条大鱼。我把它捞进网里,它挣扎,猛打尾巴,弹得老高。但是没有用,它在我网里。”
由于回忆当时的趣事,善楼咯咯地笑着。
我说:“你们还没有看出来呀?根本就没有什么车祸。贺卡德醉酒驾车。那一个下午。他们办公室有人生日。贺卡德喝了两杯。他出去,不知在哪里吃晚饭,喝多了酒,回来的时候,撞了个人,但是他不敢停车,因为他知道他醉酒驾车罪很重。所以他想了个办法要脱罪。但是,他一定要使他车子撞一撞什么东西。
“他本来就认识戴薇薇。我想象得出戴薇薇以前在别的地方,有过颈椎受伤的经验……不是她自己就是她至友有过车祸引起的颈椎受伤的经验。她也知道这种受伤对人影响很大,而且医生根本没有办法证明没有受伤。
“所以贺卡德来请她帮忙,她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机会。
“贺卡德找她,应该是午夜时分了,两个一谈就谈妥了。”贺卡德会对戴小姐说:“薇薇,我现在有大困难了。你帮我忙,让我的车撞一下你的车尾巴。我们当做不认识,我们来约定一个时间、地点,算是车祸现场。时间一定要三点半以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喝第一杯酒。你可以事后向保险公司申请颈椎受伤的给付。什么人问,我都会一口承认车祸是我的错,让保险公司只好付你钱。我自己又可以逃过酒醉驾车,撞人脱逃的罪。我们一举两得,各有所获。反正颈椎受伤……”卢睐梦两眼睁大,用右手中指和拇指“啪”的捻出一声爆响。
“有可能吗?”善楼问他。
“大有可能了。”睐梦说:“现在。我懂了。老天!他说对了……真他……”
善楼笑笑说:“注意你的言词,騋梦,有女士在座。”
“你也说对了,善楼,有女士在座,”白莎说:“现在开始,废话少讲。騋梦,对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
“我们根本不知道。不过现在开始慢慢凑得起来。”騋梦说:“我们依照常规方法,想找一个见到车祸的证人,但是一个也找不到。当然,贺先生是有身分的,他说的话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怀疑。使我们困扰的是戴薇薇向我们使用的方式,幕后一定是有专业的律师或是集团在操纵,再不然就是有过这种……现在看来是对头了。”
99lib?我对柯白莎说:“请爱茜进来一下。”
白莎用电话联络我的私人办公室。卜爱茜就走过来。
“爱茜,”我说:“你的档案里有没有撞人脱逃的案子,最近三个月,没有破案的?”
“很多。”她说:“第七册,分类二○○,你要不要看?”
“是的,我现在要看。”
她忧虑地看了我一下,转身向门,又自肩后回头看我一下,走出门去。
“你们在干什么,刑事图书馆?”善楼问。
“差不多的意思。”
“她花了不少时间在上面。”白莎说:“也可以说,他的大眼睛秘书,放了不少时间在这上面。”
“有什么意思,”善楼说:“你又不和警方走一条路。”
我什么也不说。
第九章
善楼咬着他的雪茄说:“当然,也有它作用。每次我捉住你的时候,你总拿一件警方急着想破的案子出来搪塞一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也每次给你一点时间上的活动余地,因为也许你真有我们要的线索。说起来我倒想起了,上次一件案子就是这样给你逃掉的。”
我还是不开口。
善楼看向我,两眼越看越眯。“赖,”他说:“对付你,大家会上当,因为你太小不点了,个子那么小,很容易把你低估了。”
卜爱茜走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夹了一本剪贴本在她腋下。
“在这里,赖先生。”她说。一面把腰弯下来,我可以感到她呼气如兰,吐到我面颊上。也感到她热情的部分压在我肩上。
她把剪贴本放我腿上,用左手在我左臂上重重握了一下,增加我的信心。
“一定是八月的十三号。”我说:“你有注明日期吗?”
她灵活的手指,翻动活页。“这里,有了。”她说。
“是不是八月十三日有一个撞人脱逃的案子?”
“是的,是的。就在这里!”
我看看剪报资料,把它派司给善楼去看。“就在这里,警官。”我说:“哥林达和洛杉矶之间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车弯弯扭扭的开,擦上一辆车,失去控制,冲进巴士候车亭,撞死两个人,没停车,一切找这辆车的方法都试过,就是都失败了。”
善楼说:“我自己有几个问题。爱茜,你是这家伙的秘书?”
“是的,先生。”
“今天这里的一出戏,有没有经过预演过?”
“你什么意思?”
“这是真的吗?他有没有骗我们你告诉过他有这个车祸吗?”
“没有,先生。连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车祸,我只是不断的剪报。”
善楼转向我,“这件事你有任何证据吗?总不会凭空想出来,又正好运气好,有个车祸在那里吧?”
“我当然另外有可靠的证据。”我说:“车祸的时间应该是三点三十分,但是我有一个证人,肯宣誓作证,八月十三日下午四点三十分的时候,贺卡德的车子是丝毫无损的。这件巴士站撞人脱逃案子是六点二十分。”
“这个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但是我相信交通组的人翻江倒海地希望这件案子能早日侦破。我们警察最恨撞了人开溜,更恨自己抓他们不到。这等于是鼓励大家酒醉驾车,反正抓不到的。”
卢騋梦突然说:“等一下。贺卡德是我们保险公司的投保人,赖。他的一切作为都要我们负责的。你这样做等于把我们从水里捞起来,又抛进火里去了。”
“我不是制造事实,”我说:“我发现事实。”
騋梦说:“但是你发现了我们不喜欢的事实哩。”
善楼看着他一阵子,说道:“你自己不想犯罪吧?”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假如赖在这件事上是对的,我们最好能证明这件事,我要你的全力合作。”
“当然,警官。”騋梦说:“其实我只是告诉赖,他是我们雇用的,为了要救我们反而把我们陷得更深了。”
“没关系。”善栖说:“这些反正要发生的,实际言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犯罪的人,不能逃过法网了。”他看向我,又开始咬他的雪茄。
“怎么样?”我问。
“我虽然认识你很久了,”善楼说:“我对你还是不十分清楚。你一旦开始说话,总是说得像真的一样。真要相信你了……老天,我不知道。”
善楼又看着剪报,站起来走向白莎桌上的电话,把话机拿起,拨了一个号码,对电话说:“是宓警官在说话,我要找交通组的安组长。”
过了一下,他说:“皮尔,这是宓善楼。我找到一个线索,可以帮你侦破八月十三日,哥林达到洛杉矶高速路上那件撞人脱逃的案子。两个人在巴士亭撞死,时间是六时二十分……酒醉驾驶。我有了个嫌犯,你们有证人可以认得出人来吗?”
善楼听对方讲了一会,说道:“噢,请别误会。我在办另一件案子。我只是说可能找到了一些线索,可能对你有帮助……这样,我等一下要回来。我会带个人过来,你把一切准备好。”
善楼把电话挂上,看看我,摇头说:“每次我认为捉住你了,你就想出一些特别的名堂来,不得不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赖,假如这一次你是叫我们乱兜圈子的,你……我会叫你永远忘记不了。你听好了。”
善楼看看手表,又看向白莎说:“我叫一个警官把贺卡德的合伙人.99lib.麦奇里带到这里来。现在,在他能来之前,我又必须要先走了。等一下他来的时候,你……”
电话铃响。
白莎拿起电话,“哈啰。”又听了一会,转向善楼:“他们已经来了。”
“你叫他们马上进来。”善楼说:“我们正好可以在临走之前,把一些事弄弄清楚。”
白莎对电话说:“带他们进来。”
门开了,一位曾在机场见过的警官站在门口说:“进来吧,麦先生。”
进来的是爱茜公寓见过的大个子,给过我二百五十元的那个人。
他看到我。向我说:“你这个骗子!”开始向我走来。
善楼就坐在那里,伸出一条腿挡在他前面。
“退回去!老兄。”善楼说:“看样子你不喜欢他,有特别理由吗?”
“不喜欢他!”麦奇里大叫道:“这个无耻的骗子!他骗了我二百五十元钱。”
“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善楼说。
“也没有什么太多好讲。”麦奇里说:“我的合伙人……”
“他叫什么名字?”
“贺卡德。”
“好,说下去。”
“我的合伙人牵涉到一件车祸里去。我想找一、两个证人。我在报上登了一个广告……”
“用你自己的名字吗?”善楼问。
“没有,只有一个信箱号码。”
“好吧,说下去。”
“我在报上登了一个广告,悬赏二百五十元给任何见到这场车祸的证人。这个浑蛋骗子给我一封信说他看到车祸,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他说他是一个叫卜爱茜的女人的哥哥。卜爱茜在市里有个公寓。他是来拜访她的。这小子说了一个很令人相信的故事,我就给了他二百五十元钱,之后我又发现车祸根本不是这样发生的。这小子在骗人,他根本没见到什么车祸。”
善楼看看我。
“你为什么需要一个车祸证人?”我问。
“每件车祸不是都需要证人的吗?有什么稀奇?”
“你的合伙人是保了全险的?”
“当然他保了全险的。所有公司里的车都是保了全险的。我们公司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开不保全险的车子。为自己、为公司、为别人都安全。”
“你的合伙人承认这次车祸完全是他的错误,是吗?”
“他承认,又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证人?”
“我不必回答你的问题。”
我说:“你先悬实一百元,因为没有人出来应征,就把赏格增加为二百五十元。”
麦奇里转向善楼问道:99lib?“你是警官?”
“是的。”
“看来你在这里主持,”麦奇里说:“我来这里是来看你的,不是被这小子诘问的。”
“说得对。但是,我自己正好也要问你这个问题。”善楼说:“你为什么把悬赏增加了?”
“因为我想找一个证人。”
“做什么用?”
“这样我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保险公司已经找了一家侦探社?”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自己想把事情弄清楚。”
“你的合伙人,知不知道你登这样一个广告?”
“当然,他……我想他不知道。我们两个很要好,是一个愉快的合伙,卡德知道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他忙的。”
“你知道贺卡德现在在哪里?”善楼问。
“不知道。他今天没来上班。警察一早来他办公室整个看过了。昨晚上他办公室被偷了。我想这和车祸是无关的,和我找证人更无关了。是吗?”
善楼向那位警官用大拇指一指说:“把他带出去,暂时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嗳,到底怎么回事?”麦奇里说:“我要向你控诉这个骗子用假证据诈我钱财。你反而认为我是犯人一样?”
善楼理都不理他,只是向那警官用大拇指向外指。
“请吧。”警官向麦奇里假客气地说,用手轻轻扶他手臂。麦奇里想不走,警官加大了一点压力,麦奇里跟了他出去。
善楼咬他的雪茄。
“这案子真弄得我一头雾水。”卢騋梦说。
善楼说:“起来,小不点,我们走吧!”
第十章
洛杉矶总局交通组组长安威廉,亲自陪了我们去拜访曲太太。曲太太伊丝是那件撞人脱逃车祸案唯一有价值的证人。
善楼对安组长说:“皮尔,能不能由我来发问?我在办的案子比车祸案重要得多,是一件谋杀案。”
“请便,”安组长说:“这件案子我自己也已经有了相当可靠的线索,只是目前不便公布出来。你尽管请便。”
宓警官按门铃。
曲伊丝太太在曲先生过世后一直自食其力,是勇敢、健壮,大概五十出头不多的女人。她戴眼镜。敏感,但是十分得体。
安组长把他自己立场说明,又替我们介绍。
善楼说:“打扰你很抱歉,我们来是谈八月里那件撞人脱逃的案子。”
“但是,这件案子我已经对你们说过十几遍了。”
“这次又要劳驾你再说一遍。”善楼有礼地说:“因为我不想听别人转述的。我们有一个线索,可能是找到了头。”
“我真高兴听到你们能这样说。”她说:“这是我见到最不合理、最不象样的一件事。令我作呕,令我做了几个晚上恶梦。”
“请你再说一次,告诉我们。”
“我可以再说一次没问题,只要能帮助你们就好。进来坐吧!”
她居住的公寓式房子布置得很舒服。像个家,厨房里出来的是美味的香味。
她把厨房门关上,说道:“对不起,我在卤一点肉,味道重了一点,不知道有人会来。”
“没关系,我们一下就走。”善楼说。
“噢,不是这意思。你们坐没关系,我是说这里味道太重了一点。”
大家坐定,曲太大说:“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是公路交通尖峰时间才过去。我是向洛杉矶方向在开车,那辆车在我后面。
“我有习惯不断自后照镜看后面,目的只是看后面有什么车,是不是有车要超车。我相信每个人都应该这样,不但注意前面的,而且要注意后面的车,这样万一要紧急煞车的话,可以知道后面的车会不会撞上来。
“老天知道,我给别人撞过。”
善楼同情地点点头。
“我看到那辆车的时候,他还在很远,但是我知道,开车的人一定喝醉了,这一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男人喝醉了酒。”
“能形容一下那辆车吗?”
“这件事我最有困难了。”她说:“我只能说这是一辆大车子,新式,深颜色,发亮的车子……不是老爷车子,是新式的大车子。”
“车子在弯弯曲曲蛇行?”
“绝对是的。他先是差一点和一辆车擦上,然后是真的和一辆车擦上,把那辆车撞到路旁,差点翻掉。我自己对自己说,老天,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我还是让他,躲得远一点,于是我把自己车慢下来,开到路肩去。
“我才差不多要停住,他转向慢车道,像是直撞我车后而来,差不多撞上的时候,他向外一扫又扫过头了,马上扫回来。他的车尾就刮到我的车头,不太严重。就这一来,他的车就完全失去控制。他向左又扭了一下,但是扭回右边来的时候,又扭过头了,直接撞进了在等巴士车的人群。”
“你有没有看到他车牌?”善楼问。
“老天,没有。我忙着处理自己的车子不要被撞到。我也差不多控制不住自己车子,所以没时间看他的车牌。他刮到我车头后,我反射地向外又拐出了一点,撞上了公路边的护栏,我只好停车。我全身都在抖,我吓昏了。”
安组长说:“下次再有机会,或是正式请你上法庭作证的时候,曲大太。这一段,有关你全身都在抖和吓昏的事,千万不能说出来。因为有些狡滑的律师会说你当时在歇斯底里状况,你不知应说什么,看到什么。”
“我没有歇斯底里。.99lib.”她说:“我受惊是有的,我受外力的冲击……但是没有歇斯底里至少没有变神经病。”
“你对这辆车,除了知道它是大车外。不知道其它的?”
“我对车知道不多。”
“他还是刮到你的车了?”
“是的。”
安组长说:“我们从她车的前保险杠取下了那辆车的油漆,经过分光仪鉴定和其它化验,证明是来自别克的新型式车。”
“那是贺卡德的车。”我说,“他的车是别克的新型车。”
善楼把眼眯起来,“对这辆车。你有没有一点记得起来的特点?再想想着。有没有任何和别的车不同的地方?”
“没有,”她说:“我一点也记不起那轿车,但是我好好的看清楚了那车里的人。”
善楼突然坐直起来:“你看清楚了那开车的人?”
“是的。”
“怎样一个人……在开车?”
“他有点……他是一个大个子男人。西部帽子,有留小胡子。我看得很清楚,修得整齐的小胡子。穿了一件斜纹绵织的上装,就是那种牛仔、森林管理员、猎人穿的不容易破的户外衣服。”
善楼和安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假如你看到他照片,会认得出来吗?”善楼问。
“我不能肯定。从照片认人本来不容易,有侧面的照片,我也许可以认得出来。”
“假如再看到这个人,你想你会认得出来吗?”
“我想可以的,他的样子始终在我脑子里。”
善楼说:“曲太太。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有个人,想请你看一下,这个人……老实说,是在殡仪馆里。我知道这对你是过分了一点,但是你要肯看一下,对我们十分重要。”
“死人我不怕,”她说:“我愿意看。”
善楼从口袋中拿出一.99lib.张照片说道:“我现在先给你看一张男人侧面的照片。你看之前有一点先要弄清楚,我不要你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千万不要因为见过这张照片,之后去看那个死人,受照片的影响,以为是你见过的男人。你见过的是你见过的,死的是死的。照片虽然是那死人的,但不要混为一谈。知道吗?”
“懂了。”
善楼给他一张侧面相片。
她看着相片说:“嗯。是的,我想是这个男人。至少他很像。”
善楼把相片收回,放进口袋,说道:“我看要麻烦你跟我们去一次殡仪馆了。曲太太,一下就回来,我和你一起去,会请一位警官开车送你回来。”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去?”
“现在……当然是假如你可以的话。”
“可是可以,但是我正在卤点卤菜,我……”
“能不能请邻居代你看一下?”善楼说。
“喔,”她说:“也没有那么要紧。我把火关掉,回来再继续不会影响的。不会太久吧?”
“绝对不会。”善楼保证。
她说:“一分钟就准备好。”
她走进厨房。宓警官和安组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自己曾经赌过咒,一定要把这个主凶找出来。”安组长恨恨地说。
善楼看看我:“你这狗娘养的,算你运气。这一次你要是能逃得了,那真是鸿福齐天。”
“我99lib?并没有要逃掉什么东西。”我告诉他:“我只是帮你们一个忙而已。”
“帮我们忙!”善楼摇摇头:“这是你的一贯说法,嘿,帮我们忙!”
我们开车去殡仪馆。两位警官坐前座,曲太太和我坐后面。
“赖先生,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曲太太问我。
“赖是个私家侦探。”善楼回头代我回答:“他在欣赏你替他在做事。至于他自己心里想的,谁也摸不透。”
“喔,我懂了。”曲大太说:“我只是礼貌上问一下而已。”
“真抱歉,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善楼说:“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把嘴闭紧。”
“噢,我知道,我真的懂,你不必解释。”
她不再问问题。
我们到了殡仪馆。善楼说:“小不点,你在外面车里等。我们不要你这样好脑子的人到里面去乱搅和。”
他们进去了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出来的时候,善楼一直在摇他的头。
“善楼,怎么样?”我问。
“怎么样?”善楼说:“你知道怎么样。她指认了……不是个百分之百的指认,总算也是个指认。
“她从侧面着了一下那小胡子就认为是这个人,她认定的不是人,是小胡子……任何一个律师一诘问,她都会承认,她认的是小胡子,不是人,不过这总是一次指认。”
“她说她看到的男人喝醉了。她说他眼泡皮肿肿的,眼皮有点下垂。说他坐在驾驶座上呆呆的,但是她仔细看了他一眼,尤其是那小胡子。小不点,你和我两个都知道,该死的小胡子不知使世界上造成多少误认。虽然如此,总算还是一次正式的指认。她说是这个人,至少胡子很像。”
“我们要送她回去?”我问。
“我们不送她回去。”善楼说:“我们请一个警察送她回.99lib?去。还有件事,小不点。要是你给我捉住你过后去和她谈话,影响她的证词,我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你根本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叫你除了白饭盐水外什么也没得吃。我实在已经受不了你,每次钻进我的案子里来穷搅和,等于要我自己来看牢你。
“我们警察要应付不少民意,又有办公室的常规工作,花尽了力气才能漂亮地破几个案子。你这个小不点东戳一下,西搞一下,跑到我们前面变只兔子出来,我不太喜欢这样。”
“据我看,”我说:“现在我们要去拜访戴薇薇了。”
“多有天才呀!”善楼揶揄地大声说道:“怎么能想得出这样好的一个步骤来?真天才,赖。你看,双方都自认有一个车祸,只有你窜出一个鬼主意,说根本没有车祸,车祸是用来掩护撞人脱逃的,竟然还有一个证人证明你是对的。现在你又推理推出来,我们要去拜访车祸的当事人。真了不起。真聪明。”
“你也不必那样讽刺。”我告诉他:“真如曲太太说过的,我只是礼貌上问一下而已。”
“那倒不必。”善楼把雪茄咬进嘴里一点。
“我也感到这并不合乎你的胃口。”我告诉他。
“什么不合我胃口?”
“对你礼貌。”
“你他妈说对了。”善楼说:“坐稳了。我们要去拜访戴薇薇。尤其我们一定要在某些好管闲事的人通知她之前,赶快去看她。一旦她闭上嘴,或是请了个律师,就不好办了。”
第十一章
戴薇薇自己应声来开门,她把门打开一条缝,看出来,看到了宓警官,“喔。警官。你好。”她说:“老天,我正在穿衣服……喔,唐诺也来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我们想进去和你谈谈。”善楼说。
“我……我抱歉,我现在的样子见不得人。我正在穿衣服。”
“穿件罩袍好了。”善楼说。
“我有穿罩袍呀!”
“那有什么关系?”善楼说:“开门。我们只要几分钟。”
“我还是觉得不能见人。”
“我们不是来选美的。”善楼说:“我们是来办谋杀案的。”
她噘起嘴来说:“漂亮的男人来看我的时候,我希望我完全打扮好了,看起来也漂漂亮亮的。既然你们……就进来吧。”
她打开门,我们进去。
宓警官用他那湿兮兮的雪茄,指向一张椅子。“你坐这里。”他说:“我们一分钟就好了。”
她坐下来,穿在她身上又轻又滑的人造丝袍,从她一只大腿上滑下来。她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用两根手指把落下去的袍摆,拉回腿上来,盖住她的大腿。
“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吗?”她问。
“什么?”善楼问。
“我说我没有穿好衣服。”她说。
“不懂。”善楼说。
她想说什么,看看我,笑笑说:“唐诺懂得。”
“好吧,”善楼说:“我们废话少说,我要知道车祸的事。”
“老天!怎么又来了?我说过几十次了。”
“什么时间发生的?”
“你听清楚了。”她说:“我对时间不能太确定。”她把眼睛望下看,用左手的大拇指摸着右手的大拇指,接下去说:“是下午,应该是……我真的说不上来。我一直在想那天做了些什么事。我就是想不起确切的时间来。你看,警官,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而且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真正受伤了。我开始开车回我的公寓。进了门,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昏倒了。醒回来的时候,我在公寓里,但什么也记不起来……当然,我马上知道我一定受了伤,而且不轻。不过我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至于昏倒,我还认为是太紧张的关系。”
善楼说:“戴小姐,我对你开门见山问一句,希望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车祸?”
“有没有车祸?”她重复他的问题:“你什么意思?当然有车祸。”
“我只要知道,贺卡德有没有真的撞了你的车,还是谎报一个车祸,为了别的事情?”
“为了别的事?你什么意思?”
善楼说:“我们有证据显示贺卡德涉嫌撞死人脱逃,他的车头撞坏了。我们怀疑你和贺卡德串通好,由他把你的车在别的地方故意在车尾上撞一下。他可以逃掉撞人脱逃的刑责,你可以向保险公司声请保险费……”
“你在乱扯什么呀?车祸的确像我讲过的发生过。我绝对不会为保险费去欺骗保险公司,在贺先生把车撞到我车之前,我也根本没有见过他。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是我们交换看驾照的时候。”
善楼看看我,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小不点。”
我说:“戴小姐,你向保险公司声请给付,声请书是什么人给你写的?”
她从头到脚扫了我一眼,突然改变了她的态度,“这和这件车祸,或其它任何事没有关系。”她说:“尤其和你无关,赖先生。”
我说:“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以前有过另外一次车祸的经验吗?”
她看向宓警官,说道:“我有义务要坐在这里乖乖回答这些问题吗?你不是说你要调查谋杀案吗?我以前有过一千次车祸,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问问而已呀。”善楼说。
“我也只是回答而已。”她说:“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警官,我想我不能整个下午不穿衣服来回答你们这些傻问题。我今天还有约会,我要开始穿衣服。我要使自己出去的时候能漂漂亮亮。”
善楼说:“我们不是对你有任何不满。但是你知道,一旦和谋杀案扯上关系,就很难脱手。这样好了。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请私家侦探替你办事?”
“老天!没有。”
“替你跟踪卢騋梦,那统一保险公司的职员?”
“没有,我告诉你。没有,没有。没有!一千次没有!我没有请任何私家侦探。现在你们两位能不能请了?”
电话铃响。
她走向电话,把电话拿起回话,没有去抓住罩袍,罩袍分开,她里面只有内衣。
善楼看看她,又看向我,他说:“你还有问题问她吗?”
“当然,”我说:“你根本还没有试一试哩。你以为要别人招供那么容易?你几时见过这样轻描淡写一问,别人就会老实对你说,他是和人串通好来骗保险公司的九九藏书?尤其现在这案子变成谋杀案了。你以前问案有过那么容易的吗?”
善楼说:“这件案子里有些东西我看起来不太像真的。我不喜欢,我们冒险太大。”
戴薇薇说:“警官,这个电话是给你的,是交通组的安组长。他说要你立即听电话,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善楼走过去,拿起电话,把雪茄转到嘴巴的另一面,说道:“是宓善楼……请讲。”
他静听了一阵,然后说:“真的?有这种事?”
对方又喂过来很多的数据。
戴薇薇看向我,瞄了我一阵,装出一些笑容说:“我九九藏书希望你会没有事,唐诺。”
她扭动一下,改变坐姿,又一次罩袍自大腿褪下。她娴雅地把它拉回去,嘴里说道:“我非常同情你,假如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合法的事……”
宓警官把话机摔回电话上,对我说:“好了,小不点,我们走。”
我说:“我还有些问题……”
“我们走!”
善楼转身向戴薇薇说:“我实在抱歉我们这样闯进来打扰你,戴小姐。但是,我们时间有限,而且这是件重要的事,我们只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
“没有关系,警官。”她说:“随时欢迎,下次你们来,假如我不像今天这样完全没有穿衣服,我会请你们一起喝点酒。”
我说:“我还要问一、两个问题,我……”
宓善楼抓住我的手臂,毫不给机会地把我推向门口。
她看我们走出门,做出一个笑容,把门关上。
“你和你的狗屎推理。”善楼说。
“又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我告诉过你那小胡子的事。”善楼说:“浑蛋的小胡子!假使我有小胡子的话,我在进汽车之前一定把它剃得干干净净,即使一定要用电锯来锯,我都锯掉它。”
“你又发什么神经了?”我问。
“认错人了。”
“谁认错人了?”
“那个曲太太。”
“她怎么啦?”
“安组长早就告诉我,对那件撞死人脱逃的车祸,他自己有了个相当可靠的线索。你记得吗?他说目前尚不愿把事情弄穿,是因为他不愿在一切成熟之前打草惊蛇了。但是经我们今天一搅和,曲太太这样一指认,安组长认为应该把这件事做个结束,所以他就和嫌犯摊牌。你猜怎么着?”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激动地说:“是你在讲故事。”
“告诉你没关系,小不点。”善楼说:“撞死那两个人的汽车根本不是贺卡德在开的车。是一个姓温的,在开一辆新型的别克车,开车前在一个聚会灌了不少鸡尾酒。他的车撞坏不多,他以为别人找不到他,所以他稳到。要不是今天我们弄出贺卡德来,可能安组99lib.长要再收集些数据才敢直接去他那里。但是今天这样一来,安组长就亲自去摊牌了。”
“结果怎么样?”我问。
“他招了!”善楼说:“什么都招了。他说他的良心啃啮他已经很久,所以安组长才一开口,他就什么都招了。姓温的家伙哭得像小孩,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事,说这件事对他家庭影会多大,说他自己上车前不知道自己多醉。说他是懦夫,没敢面对现实,反正一大堆的话。”
“和贺卡德长得像不像?”我问。
“相当的像。”善楼说:“两个人都是大个子,都有小胡子。这家伙戴德州帽,穿斜纹布料上衣……这就是你的鬼推理,害我上天入地的穷忙一阵子。
“唐诺,你这鬼东西小不点,如果你吃饱了饭只管你自己的事,让我们警察依照我们的常规来做调查工作,你可以替自己省掉不少麻烦。我也可以消化好一点,不要跟着你瞎起劲。
“走吧,你还是早点跟我回总局去吧!”
“我能不能再给你一个建议?”
“不行,”善楼又冷又硬地说:“我对你和你的推理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你是这件谋杀案的主要嫌犯。你现在跟我回总局,假如地方检察官同意,你就关进看守所,再有多少嘴,也没有办法把你自己说出来。”
我说:“我不知道飞天私家侦探社给你什么好处,但是我总会查出来的。逢年过节给你送礼?”
“你在说什么?”善楼生气地问。
我说:“飞天侦探社不是也混在这件案子里吗?而你置之不理,故意放他们一马。假如柯赖二氏像他们那样,你还不是火冒三丈。早就……”
“喔!不要谈了,你这个人有捣乱狂。”他说。
“也许我是,”我告诉他:“但是有一点非常明显,飞天侦探社也在调查贺卡德的车祸。天知道他们调查出什么,当然他们不会拿起电话向你报告。
“你尽管依你的意思,给他们方便。下次,我们有什么消息,你休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一点点……”
善楼又恨又气地咬着他的雪茄烟尾,过了一阵,他说道:“小不点,你有没有想到过,对你而言,再也没有下次了?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你会被起诉谋杀罪,你想从这种情况挣扎出来,真是谈何容易。
“我承认这件案子有不少地方目前看来有点对不上头,然则在开庭之前我们会把各种证据兜拢起来。以我个人言来,我不认为你杀死贺卡德。但是你的确把自己的头伸出去太多。而且我不相信陪审团会相信你干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不是为了自己私利,单纯为办案。”
善楼想了一会,又对我说:“讲的都是事实,希望你不介意。”
我说:“我无所谓,只要你记住一件事,飞天侦探社也在调查这件车祸,但是你没有理会他们。”
“你老提这一点,到底有什么花样?”
“我给过你警告,”我说:“我要在庭上答辩的时候,我另外会给你书面的数据,一点也不会保留。”
“换句话说,你要提出来我并没有……好,没关系,我烧的是市政府的汽油。你想去一次飞天侦探社,我们就去一次飞天侦探社。省得你叽哩咕噜没个完。”
我舒服地靠向车座,轻巧地说:“我也正想看看,你对别的私家侦探社客气到什么程度。”
“你会看到的。”他狞笑着说。
第十二章
飞天私家侦探社的社长云飞天,不是很热诚地接见我们。
“我们是有公事来的。”善楼说。
“所以你带了一个我们的同行冤家来旁听?”云飞天问。
“不要这样说。”善楼告诉他:“一切由我负责。我今天带他来,因为这件案子中他知道不少。可以省我们很多时间。”
“也许我们会谈到很多他想知道的。”云飞天说。
“不要浪费时间。你曾经派人跟踪赖唐诺。”善楼说:“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我们没有讨论这件事的必要。我也没有承认我们跟踪过赖唐诺。”
我说:“飞天,我们换个方式讲。你们派人跟踪住在哥林达,米拉玛公寓的厉桃丽小姐。当我出现在附近,和厉小姐混熟之后,你们就跟踪我。”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这一点希望大家了解。”飞天说。
“好。”善楼把脸拉长:“你有回答我问题的义务。我来问你,你们有没有跟踪厉桃丽?”
“这要看你对跟踪是什么解释……”
“你懂我什么解释,”善楼说:“你现在只要回答有或没有。而且希望你回答得快一点。”
“有的。”飞天说。
“你对她停在公寓附近的汽车加以监视?”我问。
“你讲话我听不到。”飞天说。
“我来讲好了。你听得到吗?”善楼问。
云飞天说:“是的。”
“好,你的客户是谁?”
“这我们可以不必暴露。”
“我认为应该讲出来。”
“我不认为。”
“你应该知道,”善楼说:“这件案子现在和谋杀案有关了。”
“谋杀!”云飞天叫喊道。
“是的,谋杀。你听对了。”
“谁被谋杀了?”
“贺卡德,你认识他吗?”
“他……在案子里只是出现过,提起过而已。”云飞天现在变得非常小心。用字也特别注意起来。
“很好。”善楼说:“我认为知道什么人是你的客户,会对本案的调查有帮助。我要知道是什么人雇用你们的。”
“请你等一下。”飞天说:“我去拿纪录。”
他走向档案柜,拿出一个封套,打开来,看了一些文件,把文件放回封套,把封套放回档案柜,站在那里发愣。
“我们在等你的回答。”善楼说:“你应该知道,对谋杀案来说,警方希望私家侦探主动的合作。”
“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给了你多少主动合作呢?”云飞天问。
“我要多少就有多少。”善楼说,然后笑一笑又说:“而且要得少,给得多。”
“好,我告诉你。”云飞天说:“我们雇主,只是盐湖城的一个电话号码。服务费是付现钞的。而且要我们随时用电话报告进度。报告只要告诉这个号码随便哪位接听的人,都可以。”
“你说你没有查问过这个电话?”善楼问。
“当然我们查问过这个电话,你认为我们那样天真吗?是旅社公寓里的电话,公寓是一个叫鲍仕佳的租的,没有人知道鲍仕佳任何数据。鲍仕佳预付了一个月房租。我们报告的时候,有时男人听电话,有时女人听电话。
“我们监视了厉桃丽一个星期,可以说是监视她公寓,实际是监视她的汽车。只要她进进出出,我们记下她去哪里、来回时间等等。
“后来,赖插了一手。我们就向雇主报99lib? 告。赖和她建立了关系,进了她的公寓,我们也做了报告。对方突然要我们全都放手,把报告寄去,立即结束一切活动。”
“你把报告寄去盐湖城的公寓吗?”善楼问。
“不是,我们奉到指示,报告寄哥林达市,邮政局,留交鲍仕佳自己去拿。”
“嘿,”善楼说:“怎样付你钱呢?”
“我们一开始,从邮局就收到现金订金。订金到结账时尚未用完。对方叫我们不必找回去,结账了事。”
“换句话说.99lib.,”善楼道:“赖一开始工作,他们就怕了,马上退缩了?”
“我怎么会知道!”云飞天说:“我只知道发生的事。而且我都告诉你了。”
“是什么人告诉你,叫你结案的?男的还是女的?”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是个女的。”
我说:“警官,像这一类指示,他们一定会自我保护的。”
“你什么意思?”
“侦探社会请她稍等,他们打开录音机,叫她再说一次。他们有她的录音。”
善楼看向云飞天。
云飞天对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你早死几分钟。”
“早点晚点不关你事。”善楼说:“目前,我的兴趣在你到底有没有录音?”
“我们有录音。”
“让我听一下。”
“你坚持这一点的话,我给你听,但是赖唐诺没有这个资格。我们没有义务把雇主的数据交给同行冤家,尤其这家伙也在这案子里面。再说……”
“没错,我坚持要听。”善楼说:“我现在自己有点知道了。唐诺,你自己出去散散步,要回办公室也可以。反正我要找你容易得很。千万不要想开溜,也不可以离开市区。”
云飞天的脸色开朗,幸灾乐祸地说:“唐诺是嫌疑犯?”
“当然是嫌疑犯。”善楼说:“我现在放他出去,等我听完你的录音,他可能又再钻进这件谋杀案搅得天翻藏书网地覆。不过我保证,他自己反正越搅越糟。”
云飞天突然客气起来,他说:“警官,这里请。我把整卷录音带都放给你听。老实说,那次电话是全部录音的。从我们开始报告赖唐诺进入本案,对方通知我们立即停止再监视、要我们结案、要我们把终结报告寄哥林达邮局留交鲍仕佳亲自收取、要我们不必退回多余的订金,都在录音带里。”
善楼把雪茄自嘴中取出,“滚吧,小不点。”他对我说:“我要找你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说不定会很快。你要有什么事办,还是快点办为妙。”
我找了辆出租车送我回办公的地方,推门走进接待室,我对内部总机小姐点头说道:“暂时不要告诉白莎我回来了。我要……”
“但是她关照过,万一你回来一定要先告诉她。她说你一来她就要见你。”
“好吧!”我说:“通知她,我现在进去看她。”
我经过描金漆着“柯氏……私人办公室”的门,柯白莎刚把电话放下。
“回来就好,唐诺。”她说:“结果怎么样?”
我说:“地裂一个洞。天倒下来压我身上。”
“你推理出来的故事怎么样?”
“飞掉了,吹破了。”我说:“有一度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是那么回事吗?”
“不是。”
“对你有什么影响?”
“影响可大啦!”
“善楼在干什么?”
“听飞天私家侦探社吹牛。”
“吹什么牛?”
“他们有一卷录音带,善楼要听。不管什么人在雇他们工作,因为知道另有一家侦探社也参与工作了,就惧怕起来,叫飞天侦探社立即停止调查,结账,结案。”
“为什么?”
“这就是我不懂,希望能想出道理来的。”我说。
“你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你想出一个理论,告诉宓善楼,理论垮台,你跟着垮台。你为什么不像飞天侦探社一样,监视公寓,监视汽车,打打报告,拿固定的出差费,就不会弄到现在这种焦头烂额。
“警察有没有说,贺卡德的尸体怎么会到我们公司车的行李厢里去的?”
我说:“他们认为我有一个同谋。”
“鬼!”白莎说:“贺卡德那么重,你的同谋想来一定是身体健壮,力大如……什么人又会跟你混在一起,不怕背谋杀案的罪名呢?”
我直视她的双眼说:“你!”
“我!”白莎大声叫道。
“你。”我说。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在说警察的想法。他们一旦拘留我,就要把案子做在我身上,想到我一个人不可能把尸体搬出来,自然会想到你。你有两个条件,身体健壮、力大如牛。”
“他奶奶的。”白莎生气地说。
“那就是目前他对我们的看法。”
白莎说:“曲太太指认得如何?”
“她指认贺卡德,但是指认错了。”
我说:“警察已经捉住了撞死两个人的驾驶。那件案子和贺卡德根本没有关系。曲太太指认人,认错了。她不是在认人,是在认小胡子。”
白莎把她短而肥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着鼓,手指戒指上的钻石,跟着闪烁发光。
“这个浑蛋案子!”她说。
我想想自己都笑了,我说:“这可是你选来的案子,记得吗?是你梦寐以求的正派工作,你已经讨厌我喜欢的间不容发、剃刀边缘的案子了。”
“现在宓善楼在哪里?”
“飞天侦探社。”
“你给我滚回自己办公室去。”她说:“我要打电话给善楼,他要是还在想那个有同谋的理论,我把他办公室拆掉,我把他……”
“记住,”我告诉她:“他们侦探社进出电话都有录音的。”
我走出她办公室,临出门望了她一下。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嘴巴张得很大,生气得话也讲不出来。
卜爱茜在办公室耽心着我,看到我渴望地说:“找对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找对。”我说:“岂有此理,应该是这样的,所有的现象都说得过去。但是……”
“为什么不对头,唐诺?我认为……”
“因为有一个姓温的,是他开车撞死了两个巴士亭候车的人。他良心发现了,警察一找上他,他招供得唯恐不够详细。”
“招供谋杀案子?”
“不是,不是。”我说:“招供撞人脱逃。对那件案子你可以划掉了,案子破了。”
“喔,唐诺。”她说:“我又要替你担心了。”
她双眼表示同情,已经在落泪边缘了。
我说:“爱茜。对我同情现在没有用了。我一定要用脑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能帮忙吗?”她问,声音里充满了真正希望能帮忙的热诚。
“我不知道。”我说。
“唐诺,你要叫我找十三日下午撞人脱逃的案子,我一说巴士亭撞死两个人,你就吃住不放,不容我开口,但是实际上那一天,一共有两件……”
我一眼着向她,吓得她不敢再说下去。我把她自椅中拉起,用我手抱住她的腰,在办公室跳起舞来。
“唐诺!”她怪叫道:“你干什么?”
“爱茜,”我说:“你是我的救星。”
“怎么啦?”
“我这个大傻瓜,大笨蛋。实在应该拿根棒球棒一棒打破脑袋才会开花。”
“大傻瓜?大笨蛋?”
“见了风就驶船,也不问问当天是不是还有别的。爱茜,快说,另一件在哪里?”
“另一件有点像花边新闻。”她说:“不是很严重,但是是撞车脱逃……”
“在哪里?在哪里?”我99lib?问:“快说呀!”
她说:“这一件是简单的,是哥林达市警察局警长。有人从边上撞了他车一下,把他撞进了水沟,然后拚命逃跑了。”
“哥林达警察局警长?”我说:“真妙,是什么名字?”
“我得看一下。”她说:“做一个警官,他的名字很奇怪。我记得有点像电影明星,是叫……等一下,田小龙,是的,田小龙。
“唐诺,你要知道,被撞下沟去的不是他的私家车,是他的公务车,是市府给当地警长专用的警车。出事的时候又因为事出突然,我们的小龙警长毛手毛脚一心只想保护警车不要翻车,所以除了知道撞他的是一辆大车外,其它什么也没有看清。我相信他说过是辆别克车,但是他没有车子的车牌号码,市议会对他批评很多……”
“宝贝,”我说:“够了。你说这也是发生在十三号?”
“十三号,是的。”她说。
“几点钟?”
“五点半。”
我把她拉近我身旁,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爱茜,”我说:“你真了不起,你救了我一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你是糖蜜、蜂蜜、糖精、白糖和红糖的混合品。假如有人来找我,统统告诉他们滚远一点。”
我一阵风走出办公室。
第十三章
我见到田小龙的时候,他正准备关上办公室,下班回家,算是一天工作完毕了,但是他的情绪不见得很好。
“我只能给你极短的时间。赖先生。”我给了名片后,他不高兴地对我说:“我已经晚了。我今天在忙那件贺卡德的案子。但是太太在家里请客,客人已经到了,在喝鸡尾酒,要等我回去开饭。我已经晚了,太太有点不高兴了。
“再说,我从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和洛杉矶警局来的消息,你也混在这件贺卡德被杀案里。所以我必须警告你,你说的任何话,都可以用来对付你的。我要你了解,我对你个人没有好恶。
“也感谢老天,贺卡德的案子并不在我的责任管辖区,已经在哥林达市的市界之外了。现在是由郡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和洛杉矶大都会警察在会办。这都是依据尸体发现的地点来决定管辖的……没有人知道第一现场在哪里。
“我把一般状?99lib?况都告诉你了。现在我问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我找你的事和贺卡德的案子无关……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好吧,那是什么呢?”
我说:“你的车不久前被人侧面撞了一下,你开进了沟里去……”
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说:“赖,这个问题我已经懒得再谈了,你也不必再引起我的不愉快了……”
“我认为我可以帮忙你解破这件意外案子。”我说。
他慢慢地看向我眼睛,“你想你能找到这是什么人干的好事?”
“我想‘你’能找到是什么人干的好事。”我说:“我只是给你一个线索。”
他的脸突然轻松了。他走向办公桌,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哈啰,太太。我这里发生了一件紧急事件……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先招待一下。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好了,亲爱的,警察嘛,没有办法。”
他把电话放下。安心地坐在椅子里,“坐下来,赖。你不要客气,坐下来。现在你告诉我吧。”他说。
我说:“警长,我就直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这也是最好的方法,请吧!”
我说:“对于八月十99lib.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一个想法。我曾经把这个概念告诉洛杉矶警方。宓善楼警官和我一起调查,一度我们以为中了头奖了,然后我们发现不是那回事,他就离我而去了。他连整个概念都不相信了。”
“假如那件事使他在同仁中出了丑,就不能怪他了。”
我说:“一共两条路在前面,偏偏我们选错的那条路。”
“哪一条是对的路呢?”
“你是对的路。”
“赖,你说要一切实说的,不要兜圈子。”
“好。”我告诉他:“我实说,贺卡德在八月十三日出了次车祸。他向保险公司报告,他的车撞上了一辆戴薇薇所驾跑车的尾部。戴薇薇住米拉玛公寓,车祸完全是贺卡德一个人的错。他的车头凹进去,水箱破了,但是仍能开动。薇薇的车子损伤微乎其微。
“车祸案里有很多因素看起来怪怪的,不合常理。我发现贺卡德报告车祸发生在八月十三日下午三时半,但是他的车在四点半的时候根本没有损伤。我想没问题薇薇的车是在那天下午三点半前损伤的。厉桃丽是薇薇的朋友,她在当时见过她的车。看到车尾受损了……不严重。但也很明显。”
“说下去。”田小龙说。
我说:“纪录说明哥林达那个位置在第二天之前根本没有人说过有什么车祸。”
“根据以上种种,我得到一个结论,贺卡德一定是在那天傍晚喝了酒,撞了人,没敢停车脱逃了,但是又怕被逮到,所以和他女朋友戴薇薇讲好,既然戴薇薇车子也坏了,两个人谎报一次车祸,戴薇薇可以由保险公司付修车钱,并且领受伤的保险金,贺卡德也可掩护撞人脱逃的罪。”
警局警长田小龙的脸上浮出了笑容,“除了推理,有什么实际证据吗?”他问。
我说:“我认为有不少,有证人说贺卡德的车在四点半还没有坏,又有证人说戴薇薇的车三点半就已经坏了。那么,这场车祸首先一定是虚报的。”
“为这件事贺卡德会被谋杀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想贺卡德开始的时候无意让他女友大敲保险公司一笔,弄什么脊椎受伤的。我想戴薇薇一旦提出这种声请,他知道自己也混进了刑事欺诈了,等于是故意伪造车祸,诈取保险了,也许他感到危险,想退出了。尤其当他发现保险公司也对这件车祸发生疑问的时候,他更慌了。戴薇薇的声请保险金是有人在幕后教唆进行的。那些人看到这一环要垮了,会放过他吗?”
“你说戴薇薇怕他说出来,所以杀了他灭口?”
“我不知道什么人谋杀了他。”我说:“谋杀也许和车祸无关,但也许是休戚相关的。我的兴趣是把整个事实弄清楚,你的兴趣是把撞你车的人找出来。”
“你说得很对。”他说:“我的兴趣是不惜代价要把那撞我车子的人找到,这件事已经成为我的笑柄了。我找不到他,可能连职位都要丢了。”
“能告诉我发生的情况吗?”
“当然。”他说:“我在街上开车回家,看到这轿车在后面,我不喜欢他开车的方法,起先我没有想到开车的喝醉了,只认为他不该故意蛇行。我把车开向路边,等那车上来时立即挥手请他停车。我也许看看他驾照后吓吓他算了,也许给他吃张罚单。
“但是他非但没有停车,反而改变方向直向我过来,撞上我的左后侧,一下把我撞进路边排水沟里去,然后他的车擦过我的车,逃掉了。
“我等于是被铲出路面的,我以为会翻过去了。我在方向盘后面挣扎一秒钟,希望车子不要离开路面。车子左后胎在撞上的时候已经破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再去追他。我也没有来得及看是什么车。
“问题就在这里。你不能对任何可疑的车辆第一步就记住一切资料。你总是要确定他出了毛病,追在他后面,才开始看他是什么车、什么颜色、什么牌照号。我这一次连车子颜色都记不起来,这就是当时实况。”
“你一直急着想侦破这件事。”我说:“你找到什么证据呢?”
“证据倒是不少。车子撞上我的时候,他的右车灯砸烂了,玻璃在我们这里,一片烤漆掉下来,我们也送检了。这些东西证明是从别克车上下来的,要是找到车子,我们可以证明的。问题是这辆可恶的车子在哪里呢?”
“修护厂都查过了?”
“当然要查修护厂,我通令这一带所有修护厂,回报修车纪录,尤其是别克车。”
“调查进行得很严格?”
“是的。”
我说:“再把报告翻出来,看看有没有贺卡德的车修理的纪录。”
他看看我的脸,慢慢地露出笑容,“赖,”他说:“有可能……是有可能,你说不定救了我的命。
“假如这件案子被撞的不是我的车,我不知道会不会相信你这种推理,有点离谱,而且你的目的是想自己从谋杀罪里逃出来。
“我们看纪录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老实告诉我。警方认为你和贺先生秘书去新小区之前,你自己一个人曾经先去过。你第二次去的目的是遮盖第一次留下的指纹。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曾先去过?”
我两眼对他直视,我说:“是的,我去过。”
“第二次去的目的,是掩护?”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我写过一张自白昼。说是我亲自见到贺卡德的车祸……”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把这件事整个宣布出来。我认为,我证明有这件车祸,可以增加压力。你看,有人出赏格征求证人,先是一百元,又跳到二百五十元。”
“是不是贺卡德出钱买一个愿意说谎的证人?”他问。
“起先我也是这样想,”我说:“但是我做完自白后,发现是另有其人想替贺卡德掩护。”
“谁又会来掩护他呢?”他问。
“两个人都有可能。”我说:“其中之一是他的合伙人,另外一个是戴薇薇。”
“他的合伙人,你是说麦奇里?”
“是的。”
“你认为他会掩护他?”
“有证据证明这一点。我一说我亲眼见到这个车祸,他就付了我二百五十元现钞。”
田警长把两只脚跷上办公桌想了一阵,移动一下,又想了一阵,“赖,你不依牌理出牌,你出牌也太大胆。”他说:“你为了你的客户,老把自己的头伸进吊人的结里去……这是今天下午,我听到洛杉矶警方对你的批评。”
“假如我的推理完全是事实。我的头会从吊人结里出来的。”我说。
“万一你的推理落空呢?”
“我的脖子会折断。”我告诉他。
“他们也这样说,这一次你过分了。”他告诉我。
警长把脚从桌上放回地上,站起来,走向一个档案柜。他拿出一个封套,打开封套,把里面的纸张都倒出来。
“是的。”他说:“贺卡德的车祸有报告,但是我们交通组没有调查。”
“为什么?”
“车子是由洛杉矶一家修车厂修理的。他们用电话查问了一下,车厂说是别克车,车祸也没问题,双方的车都由统一保险公司出钱交他们修。修车厂说车祸细节已调查过,双方也对过面,保险责任已清楚,统一保险说负全责。”
“有没有形容车子损伤情况?”
“当然,报告上都有。”他说:“别克车整个车头凹了进去,两侧车头灯破碎,烤漆都掉了。”
我说:“衣服上有个小洞。怕人认出是这件衣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拿把剪刀把这个洞剪大一点。贺卡德只要拿把铁锤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田警长说:“赖,你引起我的兴趣了。我不一定全信你这种空想,但是保证会彻查到底。老天!我真希望你是对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查?”
“什么时候开始?”他重复我的话说:“现在就开始!”
他又拨电话说道:“对不起,太太,我回不来了,这件事太重要了。我目前不能在电话上对你说……我抱歉。你只好代我向客人道歉了。他们知道我的工作本来是二十四小时的……好太太,我就知道你会合作的……由你一个人招待了。”
他把电话挂上,说:“第一步怎么办?”
我说:“麦奇里。是他登的报,悬赏二百五十元。”
“那没什么错呀,他想帮贺卡德忙。”
我问:“为什么要帮他忙?”
“因为贺是他合伙人。”
我说:“你说帮忙指什么?贺卡德向保险公司承认都是他的错,保险公司向戴薇薇承认一切皆由保险公司负责,再钻出任何证人最多也只能证明卡德错了。帮他什么忙呢?
“唯一他要帮助贺卡德的理由,是他知道这车祸是假的。他愿意出大价钱,找一个肯说谎的人……”
“我们走。”田警长说。
“你知道哪里找得到麦奇里吗?”我问。
“我当然知道,他在城里有个公寓。”
“结婚了?”
“四处为家。”田警长说:“玩玩,他手头上有不少漂亮女人。”
“也包括戴薇薇?”
“老实说,我不知道。”田说:“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事,但是我们马上可以查得到。走吧,赖。”
我们坐警长的警车出发。
警长保守地把车开过三条街之遥。我看得出他在仔细消化我给他的理论,越是多想。他越高兴。
三条街之后,他把红灯打开。五条街之后,他把警笛打开。
田小龙警长现在是真正出动了。
我们到达一个高级的公寓,警长把他的车停在消防栓前面,说道:“赖,我们进去。”
我们乘电梯上去,警长用手掌按门铃。
麦奇里自己来开门,他开始只见到警长,没见到我。
“怎么啦?你好,警长。”他说。
“要和你谈谈。”田说。
麦奇里有点紧张了:“我……我还有伴……我……”
“我要和你谈谈。”田坚持地说。
“我……我有位小姐在里……我……”
“我要和你谈谈。”
“这样,”麦奇里说:“给我一分钟,让我把她……”
田警长往里闯。
麦奇里自肩后向房里喊道:“亲爱的,你去卧房耽一下。”回头又说:“警长,没关系了……嗨,这是什么?你带了什么人?”
“赖唐诺,”田说:“你该认识吧?”
“认识!”他说:“这个骗子,可恶的浑帐!你要早告诉我你是来对付赖唐诺的,我早就放你进来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肯对付这个说谎……”
“慢点,慢点。”田小龙一路走进房里说:“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
“我是在提控诉,我要你逮捕赖唐诺。他为了金钱,自99lib.愿做伪证,他……”
“省点力气,奇里。”警长说:“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这里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奇里说:“小小的社交应酬而已。”
警长向四周看看。矮桌上有一瓶威士忌,几瓶配酒的酒、冰块和两个杯子,一双女人高跟鞋在地上,一件胸罩挂在椅背上,一条裙子在沙发一角。
麦奇里说:“我听到门铃,把音响关掉了。”
“恐怕不是的。”田警长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你听到警笛,把音响关掉的。你这里是个什么样子的窝呀?”
“慢慢来。警长,慢慢来。”麦奇里说。
我懂得,警长是在煞煞他的气焰,把他放在防守地位,这样他可以比较容易吐实,他做得不错。
警长走到沙发旁,捡起女人的裙子,看一看,走向胸罩,弯身看一下,走回长沙发那一头,捡起一个才从包装纸里打开,包装纸还在边上的小纸匣。
伸两只手指进小纸匣,警长拈出了一条丝质内裤。粉红色,上面英文字自上向下横排着:“过份了……停……讨厌”。
再下面一点,字体大一点:“不要……要!要!要!”
“这是什么?”田警长问。
麦奇里说:“这是花花公子邮购来的,说是送给女朋友最好的礼品,我准备送出去。”
“原来如此。”田说:“你正在说服藏书网你的朋友试穿,看她穿上了合不合适?”
麦奇里不好意思地笑笑。
田警长怒视着他,猝然发问:“为什么登广告要车祸的目击证人?说!”
“我……我要……要帮助我的合伙人。”
“不要来这一套!”田告诉他:“否则我把你卧室里小姐拖出来,把你们两个关起来,你们是在举行淫荡的集会。”
奇里快速地把话说出嘴来:“警长,你知道的,我的合伙人出了个车祸……警长,不能把里面那个年轻女士牵进去……这到底是我的公寓。我付的租金……”
“别他妈扯到别的地方去。”田说:“说说那车祸案,你为什么想找个证人出来?”
麦奇里长长吸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找一个证人,我认为车祸是个假的。”
田警长自己坐下,脸不再拉得那么长,“这才象话。”他说:“为什么你认为是假的?”
麦奇里说:“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假的!贺卡德的汽车在四点三十分的时候完好无损,即使有车祸。也是之后的事。我的合伙人喝了酒。他涉及一件车祸,为了掩盖这件车祸,他花了不少力气。”
“你又准备怎样做呢?”
“我先要知道怎样能帮他忙。”
“贿赂一个证人,说他看到车祸?”田怀疑地问。
“你还没懂得我。”麦奇里说:“我要证明,这件车祸根本没有人见到,没有证人。如此我可以证明根本没有贺卡德斯形容的车祸。我准备加价到五百元,证明没有人看到那次车祸。我不愿一次出那么高价。我用这种一直向上加的方式,希望贺自己也会说实话,没有他所说的车祸。
“我准备先出一百元,没有证人,就出二百五十元,再没有证人,就出五百元,最后我可以加到一千元,甚至两千元。到那个时候,不但我自己可以确信了,而且这个广告一定吸引大众注意,保险公司当然也会起疑,全加州人都会起疑。”
“为什么你要大家起疑呢?”田警长问。
“因为贺卡德以为有我什么把柄,一直在逼我,要我的一半合伙资产,低价卖给他。我一直也希望捉住这卑鄙狗娘养的什么小辫子,免得他老牵着我鼻子走。你一定要逼我告诉你,这就是事实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车在四点三十分的时候完好无损的呢?”田警长问他。
“这一点我最好不说出来。”
“但是我要你说出来。”
“好吧!是他的秘书告诉我的。”
“她怎么知道的?”
“那一天办公室有一位小姐生日。办公室有个小派对……”
“有酒?”田警长问。
“有酒。”
“说下去,发生什么了?”
“然后,这个卑鄙、浑帐、无聊的赖唐诺杀出来,说他看到这车祸,说得活灵活现,使人相信是我多疑了。我完全被他所骗,给了他二百五十元钱,缩手了。”
田小龙把他讲的想了一下,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站起身来,向我点点头,“你玩你的花花派对吧!”他对麦奇里说:“抱歉打扰你了,我希望那内裤正好合身。”
第十四章
我们下楼,走向汽车,警长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蹙眉在想。
他打开无线电,呼叫值日的,“这是一号车田警长,我在办案。贺卡德案子有什么发展?请通话。”
值日的说:“洛杉矶警局通报,他们已对赖唐诺发出全面通缉令。他们已经贯通全案,确定是赖唐诺所做,准备缉捕到立即以谋杀罪起诉。请通话。”
田警长说:“知道了,通话完毕。”
他关上无线电。向我无奈地笑笑。
“你洛杉矶警方的朋友,对你没有信心,是吗?”
“不太有,”我说:“我打个电话,好吗?”
“没问题,一切都随你,唐诺。”他又笑向我说:“要什么有什么。不必客气。”随着他又咯咯的笑出声来。
“警长,一定有什么理由,贺卡德不敢面对撞了你车子的事实。而要费那么大的劲来掩饰。你说是吗?”我问。
“这一点给你说对了。”田警长说:“说来话长。贺是个很会钻的人,是好人,也正经,但是很会钻。我有个女性朋友在山上有一大块地。贺说动了她交换了新小区的两方地。
“交易成功后六十天,发现有条新公路通过山区,我朋友的一大片地正好在路边。我不知道贺赚了多少,但一定是很可观的。”
“她有没有去找贺卡德呢?”我问。
“她没有。”田说:“我去找贺谈了。”
“他怎么样?”
“向我笑笑。”
“原来如此,”我说:“所以,假如你捉住贺卡德醉酒驾车,撞人脱逃……我渐渐懂这件事的原委了。”
“我也完全弄清楚了。”田警长说:“唐诺。不瞒你说。今天晚上九点半,市议会有个临时会议,我的朋友告诉我,议程里有一项就是要换一个警长。你走进我办公室,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天降神兵。这件事我还没告诉太太,因为我怕她担心。我准备回家。和客人一起吃饭,然后假装有紧急公事去议会。我没有被邀请出席,但是我一定要去坐在那里。他们要表决,我相信接任人选都已经秘密选出来了……唐诺。这里有一个空的电话亭,你不是要打电话吗?打多少都可以,有零钱吗?”
“够了。”我说。
“好,我在外面等。”
警长停下车,点了支烟,他脸上笑得很高兴。
我打电话到办公室。
柯白莎接的电话,“你混到哪里去了?”她说:“老天!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那个狗养的宓善楼,听信了飞天侦探社的话,相信你是在自己搞鬼想弄一票。天知道证据在哪里?但是善楼打电话给我,叫我转告你立即自首。”
“你怎样告诉他?”
“我告诉他老实话,我说你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他说,他限我们十五分钟,一定要见你去自首,否则他就发出全面通缉令。他说他已厌倦你这一套,他不愿再做肉包子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我问。
“没有其它……喔,等一下。爱茜要和你讲诺……她哪里去了?她说她另外有件事,对你有关的,她现在出去了。”
“好,就这样。”我说:“白莎,有件事要你做,用你自己的车,尽一切可能的快,开到哥林达的米拉玛公寓。你先找到爱茜,找不到就留个条子在她公寓里,叫她带了撞人脱逃那一册剪报,尽快赶到米拉玛公寓来会合。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多快?”
“尽量的快。”
“能先吃晚饭吗?”
“绝对不。”我说:“带爱茜来,找不到她。你就先来,越快越好,不要耽搁!”
我挂上电话,开始表演。我假装放一个硬币进去,拨一个号码,重复了十多次。假装接通了,我假装说话,也假装慢慢听话。
田警长坐在车里,露着牙齿,稍稍看到他有点不耐烦了,我就从电话亭99lib.出来。
“满久的嘛!”他说。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都好了吗?”
“都好了,警长。”
“唐诺。你知道我不能因为私交放走你,这样会毁了我的前程的。你是谋杀案的通缉犯,请你把两只手伸出来。”
我把两只手伸出来,警长拿出手铐把我铐住。“你被逮捕了。”他说:“你是我的犯人。我要你知道,你在哥林达监狱是我的客人。世界上不论你想要什么东西,你只要说出来就有。你吃特别伙食,有人招呼你,牢房里给你专用电话,随时可以接见任何人,除了女人。我不能供应,其它都没有问题。”
“谢谢你。”我告诉他。
“不必谢我。”他说。
“你是要现在送我去监牢,还是……”
“还是拜访戴薇薇之后?”他说:“当然是一起去拜访戴薇薇。唐诺,你我都不是笨人。我给你戴上手铐,是做个象征。你太聪明,你随时可以溜走,但是戴上手铐,表示你是我犯人,你再逃走,罪名就太重了。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我不希望你真是贺案的谋杀犯人,但是我不敢冒险。”
“我了解。”我告诉他:“放心。绝不搞鬼。”
“手铐会不会太紧?”
“不会,相当舒服。”
“坐好了,我们走。”
我们一起到了米拉玛公寓,警长带着上了手铐的我,一起上楼。
我们到了戴薇薇公寓门口。
警长把手揿在门铃上,一直到戴薇薇来开门。
田警长把外套一翻,“这是警察,戴小姐。我是哥林达的田警长?”
“喔,是的。”她说:“有什么事吗,警长?”
“有事找你谈。”
“请里面来坐一下,田警长。”她说:“欢迎你来这里,再等一下我有事要出去,但……”
警长往公寓里进去。我跟在后面。
那个时候她看到了:“等一下,我不知道你另有客人。”
“他不是我的客人,”田警长说:“他是我的犯人。他因为谋杀贺卡德所以被捕了。”
“老天。”她说:“他被捕了!为什么?我只知道他们在调查他,但……”
“他是被捕了。”田警长说。
“唐诺,我真抱歉。我……你了解。”
我说:“没有关系。”自顾坐下,把手肘放在大腿上,让手铐在阅读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正在调查你的车祸事件。”田警长说:“就是那件贺卡德撞到你车后面……”
她不等他说完,急着说道:“田警长,对这件车祸,我再也不接受任何人来问问题了。我讲个不停。已经厌烦,没胃口了。我已向保险公司要求给付,我也请好了律师了,我决心要控诉要求赔偿了,我的律师要求我保持缄默。”
田警长耐心地说:“这我懂。这是民事诉讼方面来看这件案子。但是,我现在来是为刑事案子。”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田警长说:“我有相当多证据,证明贺卡德在八月十三日的傍晚才和你撞车。他撞车的时候,已经喝醉酒了。”
“胡说八道。”她说。
“我还要说这件车祸是那天五点半以后的事。”田说。
“你胡扯,你根本不知道!”
“没错,”田说:“我知道不少,但是仍有不知道的。我要再多知道一点。事实上,我一定要完全弄明白才停止。”
她在快速想念头。
“他是不是一天撞了两次车?”她说。
“我只要知道他和你的那场车祸。我要知道他几点钟撞上你的车?”
“老实说,警长,”她说:“我对时间概念很差,我对日子记得清清楚楚,至于时间……”
“是不是天黑之后?”
“没有,没有,是在下午。是……我目前就是无法回忆到当时正确的时间。”
我说:“薇薇,你的朋友厉桃丽说,她在下午三点三十分或是三点三十五分的时候,见到过你的车。那个时候,你的车已经被撞过了。所以,你撞车一定是在三点三十分以前。”
薇薇像条毒蛇似的望我一眼。
“真的吗?”
警长问薇薇。
“我不知道,桃丽应该是对的,她不说假话,头脑又好。”
“戴小姐,我不能骗你,所以我要公公平平先告诉你。”田警官说:“假如贺卡德撞了我的警车,把警车撞进水沟去,他不停车,这是刑事案。我们称为撞人脱逃,是刑案。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假如,”田警长续续说:“有人帮助他掩饰或是帮助他逃避受罚,这个人就变为事后从犯,也犯了好几个罪……非但在这刑案里是事后从犯,而且也犯了刑事的共谋罪。这些话,你懂吗?”
她用舌头把嘴唇舔舔湿,“懂。”过了一下她说。
“好了,我把情况都已经说明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声明的,戴小姐?”
“我……我知道……等一下。我要想一想……我很抱歉,能不能失陪一下?我近日不太舒服,我要去一下洗手间。我马上回来。”
她不等我们回答,站起来,消失在公寓的一扇门里。
田警长向我眨眼示意,站起来,用足尖轻声走到那关着的房门前,他自口袋拿出一具轻便的电子窃听器,把听筒按在门上,把耳机放耳朵上。打开开关,仔细听着。
他看向我,又眨了一次眼睛,然后继续听了足足两、三分钟。
突然,他把耳机自耳朵上拿下,把听筒自门上拉下,把所有东西装入口袋,踮足走回椅子坐好。
通卧室的门打开,戴薇薇说:“真抱歉,突然要离开一下,这一、两天我肠胃不太好,希望不要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田警长说。
“警长,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车祸的事。”
“噢是的。我已经向保险公司做了声请。我向警方也报告了。不少侦探都有来过……我对这车祸已讨厌死了。
“我告诉你这样好了,田警长。那次车祸使我受了颈椎的挫伤,这是很严重的外伤。但是我实在受不住警力的一再打扰。还有保险公司那困难的态度,我决心由我自己来承受这项痛苦了。
“我决定撤销向保险公司的声请,我要把这件事全忘了。我需要休息,我离开这个城市。我的医生也一直劝我到远的地方去,什么都不想,对我有益。”
她看看我。我把手扭动一下,使手铐闪闪反光。她迷惘地看着我手上的手铐。
“那倒是很好的。”田警长说:“我希望你早日能恢复健康。不过我要告诉你,戴小姐,有件事对我十分重要,就是这件车祸案一定要破。你看,是我的车被撞下水沟,撞我车的人撞人脱逃。现在我几乎确定这个人是贺卡德。他事后用一个假想中的车祸,就是和 你的车祸,来掩饰……”
“你什么意思说‘用一个假想中的车祸’?”她冷冷不能失身分似的说:“在我看来,他可能有两次车祸。假如他喝醉酒……”
“我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田警长打断她话说:“他和你之间的车祸根本没有那回事。”
“嘿!你也真敢!”她说:“你是不是指我在说谎?”
“没错,”田警长说:“我是在指控你说谎,我在指控你伪造自己车受损坏,和贺卡德合谋谎报车祸。你的目的是使贺卡德逃避刑责。假如你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刚才你进去,假装去洗手间,我曾经用窃听器偷听你的动静。
“你在里面给别人打电话,请他给你建议。我现在问你,那是什么人?”
“那是我的律师。”她说:“再说,你完全没有权利偷听我在家里和律师的对话。我现在要请你离开这里。”
“你坚持的话,我立即就走。”田警长说:“但是一旦我离开,我们就等于宣战。现在我是在给你自清的机会。”
“什么叫自清?”
“告诉我真相。”
“什么叫……‘你给我个机会’?”
“假如你把一切现在告诉我。我会帮你忙。”田警长说:“否则,请你到局里去,你还是要讲的。”
她咬咬嘴唇,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无可奉告。”
“你还是说吧!”
她又犹豫一阵,“好,你要听事实。我就告诉你。”
“这样才对。”
她说:“一切要从你带来的这个人,赖唐诺说起。”
“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是保险公司雇用来保护保险公司的。他贿赂了贺卡德的秘书,叫她作伪证,在四点钟之后还见过贺先生的车子,说他车子完好无损,这就是全部事实。赖唐诺把这件事实完整的案子捣得东疮西疤。他恫吓证人、他贿赂、他做伪证。
“你看,他经公证说他是车祸目击者,但他根本不是证人……这件车祸,就像我告诉过你们千百遍,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发生的。你一定要想威胁别人,你应该去威胁陆洛璘。你会找出来陆洛璘和赖唐诺一鼻孔出气,是合伙的。
“你再查查就知道,赖唐诺在向陆洛璘灌迷汤,在陆洛璘陪他去见贺卡德之前,赖唐诺根本就已经去过一次新小区的办公室。我认为他还不止一个人去的,他有同谋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同谋是什么人,但是这些都是事实。你怎么可以因为要给一个谋杀犯脱身,跑来威胁我呢?
“警长。这是我最后想讲的话了。我本来不想讲的,因为我不愿对别人落井下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这次你们逼我太厉害了。我现在开始一切要听律师的了。除非我的律师在场,否则我什么也不会再开口。请你原谅。”
她站起来,又说:“田警长,我还有不少事要做,请你离开吧!”
田警长说:“戴小姐,不要这样敌视我们。我只不过……”
“抱歉。你开始对我的话就没有信心,有偏见。现在我高兴能把事实给你剖明,一切都是这个赖先生在捣鬼。他为了拿钱,做伪证。他没见到车祸。但写了一份自白。他用尽办法破坏我的信誉,目的使雇用他的保险公司不付钱。
“我实在奇怪像宓警官和你这种有经验的警察,怎么会上他当?好在宓警官已经知道他的卑鄙诡计了。你当然应该知道他是代表什么人的利益,他在想做什么。他是一个谋杀犯,拚命想办法要脱罪,你上了他的老当了。假如你肯原谅我,我……又想进洗手间了。”
她说完就跑向卧室,把门关上。
田警官看向我。我可以见到他眼中狐疑的神色。
“你就这样让她轻轻溜了?”我问。
“老天,你能怎么样?”田警长问:“她说她去洗手间,她把门锁了。我不能把门打破,把她从里面拖出来。我没有逮捕令,没有搜索令。再说,除了你的口供之外,我到这里来,一点依据也没有。”
他又看看我,说道:“走吧,赖。我想我们还是回局里去。我必须通知洛杉矶,你在我这里,我已经把你逮捕归案了。再留在这里,她刚才打电话请求支持的人一来。更不好办了。”
我们走过去,把公寓门打开。
我跟他走出去,步上走道。
“冷静下来想一想,”田说:“你的理论相当臭。”
“臭在哪里?”
“凭什么戴薇薇要同意贺卡德伪造一个车祸,冒那么大的险?”
“颈椎挫伤。”我说:“你假如调查她的过去,相信你不难发现,在什么地方她有过颈椎挫伤的历史,保险公司付了很多钱向她和解。”
“也许。”田警长说,他的声音表示已经没有兴趣。
他带头,我们走向电梯。
“我会再想想你的理论的,有机会我会和陆洛璘谈谈。”
“她也在这个公寓里。”我赶快说:“既然你来了,为了完整纪录……”
“她也住这里?”田间。
“是的。”
“好吧,我们和她谈谈。”田警长说:“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本末倒置了。我们去见戴薇薇之前,应该先见陆洛璘的。
“戴薇薇要是弄个律师来,她真可以告我破坏她名誉,告我无依据而控诉她伪造车祸。我的依据只靠你的推理,你的推理只靠陆洛璘告诉你的话。
“我今天有点失常,我个人的得失,影响了我的判断能力。”
我说:“现在也不晚,走。我们去和陆洛璘谈谈。”
“赖,你下去坐在我汽车里,我会把你锁在方向盘上。我要防你出什么花样。老实说,你的股票在过去十五分钟内,已经跌停板了。”
他带我到他车里,把我和方向盘用手铐锁在一起,自己又回进公寓去。
我无聊地等着,十分钟,十五分钟。
一辆车开过来,想找一个停车位,终于找到了一个。
我尽可能转过身来,看到从车里出来的是柯白莎和卜爱茜。
爱茜带了两本剪贴簿。
“白莎!”我叫道。
她没有听到我。
“爱茜!”我叫道。
爱茜抬头,同四周观看。
“我在这里,爱茜!”
爱茜看到我,跑过来。
“怎么啦?唐诺……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啦?”
白莎摇摆着快步过来,看一眼铐住我的手铐,说道:“他们找到你了?”
“他们找到我了。”我说:“爱茜,你要找我什么事?有什么新发现?”
她说:“另外一本剪贴簿里有件消息,唐诺……我希望对你有用。”
“是什么?”
她说:“北好莱坞有家银行,被抢四万元,劫匪跑掉了。强盗用的脱逃车是一辆跑车,没有人见到车牌,但是有一个证人说,车子的后保险杠曾经受损,好像是凹下去一大块。它……”
“哪一天!哪一天!爱茜?”我问她。
“八月十三,银行打烊前几分钟。”
我转向白莎:“你快去米拉玛公寓六一九,有个戴薇薇在里面。她自己或者她的车,和抢银行有关连。这消息解释了一切问题。这是为什么她肯和贺卡德合作的原因,她自己急着要解释车尾什么时候凹下去的。不过白莎,还有一件事,当中还缺少一个联络人。这个人既要知道贺卡德撞人脱逃,车前坏了,想脱罪,又要知道戴薇薇的车抢了银行,被人认出车尾有凹下,急需掩饰。”
白莎看着我,小眼扇了好几下,转身就向公寓跑。
“要爱茜跟你去吗?”我问。
“去你的。”她说:“我不必别人帮忙。再说,我也不要有证人在场。”
爱茜说:“可怜的人。”爬上车倚偎在我身旁。
五分钟后,田警长自公寓出来,走向汽车。
“哈啰。”他说,突然停步,伸手向后裤袋:“怎么回事?”
“警长,”我说:“这位是我的秘书。卜爱茜小姐。她有个嗜好,专门收集南加州未破的悬案。”
“这又如何?”田说:“卜小姐,你注意了,这个人是我的犯人,不可以给他任何东西、不可以把他手铐去掉。”
“警长你好。”爱茜说:“唐诺是好人,他不会……”
“不要急,爱茜。”我说:“把你刚才告诉我的剪报,给田警长看着。”
爱茜自车上下来,打开剪贴簿。把一段给田警长看。
田小龙倾身看爱茜拿着的册子,看了一眼,伸手自己把册子拿起,看完一遍,抬头,蹙眉猛思,又低头着第二遍。
他说:“哗呀!”
大家没有吭气。
“陆洛璘给你说什么了?”我问。
“赖,”他说:“陆洛璘是个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子。那件车祸是鬼得厉害,贺卡德的车子,八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半,的确是一点也没有坏的。”
“而戴薇薇的车子在当天下午三点半,后保险杠有个凹下去的痕迹。”我说。
“假如贺卡德的车子是撞了我脱逃的车,假如戴薇薇的车是指银行脱逃的事……老天,唐诺,会怎么样呢?”田说。
我说:“会有一个神气的警长,九点半跑进议会报告,侦破了两件奇案。不知议员老爷们会怎么说?”
“唐诺,我听从过你一次,不在乎听从你第二次,我要回公寓去。”
“最好带我一起去。”我说。
他摇摇头。
“我看你需要一个证人。”
他对这问题想了一想。
“两个证人。”爱茜说。
“你会速记?”田问。
她点点头。
田警长把铐住方向盘的手铐打开,想了一想,又铐回到我另一只手腕。“你给我记住,”他说:“你还是我的犯人。我对你的推理只是调查,还没有完全相信。我目前是骑墙派。”
我们三个人成一串进入公寓。
我尽可能慢动作拖藏书网 延时间,但是最后还是进了电梯到了大楼。
才走到走道一半,就听到了砰砰碰碰的声音。
一个女人在大叫。
“是什么?”田警长问。
我做我最后的拖延工作,“是这边那个公寓里出来的声音。”我说。
“我以为是再向前面一点出来的?”田说。
“不是,我确定是这一个门后出来的。”我一面说,一面向爱茜示意。
“我也确定是这个门后面来的声音。”爱茜附和道。
田警长犹豫了一下,走向我们指着的门,用力地敲。
没有回音。
他又猛力地敲。
过了一会,一个女人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看。我看到那个女人一定是随手抓了件睡袍披在身上,她里面什么也没有穿。
“什么事?”她简短地问道。
“警察。”田说:“我们在调查这里有什么骚乱。”
“这里没有骚乱。”
“有人大叫了?”
“没有。”
田警长说:“我真抱……”
房门差点碰上他的脸。
田警长看着我说:“我现在渐渐知道洛杉矶书局对你的看法了。赖,你他妈的本来知道这些声音不是从这家公寓出来的。你在拖时间。为什么?”
我委屈地说:“我可能弄错了。”
“我看你又在玩花样。”他说。
他快快走向六一九公寓,用手掌揿门铃。
没有回音。
过了一下,他放弃门铃,用拳头在门上敲。“开门!”他喊道:“是警察。”
里面静了一下,门一下打开。
柯白莎,脸红得像关公,说道:“统统进来吧!别在外面吵别人。”
戴薇薇站在房间的一角,歇斯底里地饮泣着。她的衣服完全被撕拉掉了。她站在那里,身上只有胸罩和三角裤。三角裤我十分眼熟,上面英文字自上而下印着:“过份了,停,讨厌,不要,要!要!要!”
“你是什么人?”田警长问柯白莎。
“我是柯白莎,赖唐诺的合伙人。”她说:“这一个小娼妇现在准备向你自首。她说她和一个叫班铎雷的男人,在北好莱坞抢了一家银行。他们得了四万元现钞,赃款现在在这公寓里。在哪里,亲爱的?”
戴薇薇把手遮在自己眼前:“不可以,你不可以!”她说。
白莎向前走一步:“在哪里,亲爱的?”
“皮箱里,壁柜皮箱里。”薇薇叫喊道:“不准你再碰我,你再敢,我要叫。”
“我来看。”白莎理所当然地走向壁柜,首先拿出一件外套,抛向戴薇薇。
“还有良知的话,把这个先披上。”她说。
田警长看看白莎,看看戴薇薇。看看我问道:“但是什么人杀死贺卡德的?”
“这还用问?”我说:“她的三角裤你见过,从麦奇里那里她可以得到很多消息……酒会呀,其它什么的。”
田警长问白莎:“你能帮忙,不让她逃走吗?”
“我能叫她连假睫毛都不敢拉下来。”白莎说:“她敢动一动,我叫她真正的颈椎断裂。”
“我临时委托你代表警方,”田警长叫道:“现在你不能乱动,由我来检查这个皮箱。”
皮箱打开。现钞一扎扎捆得整整齐齐。
这时,公寓门上响起钥匙插入的声音。
戴薇薇吸口大气准备出声警告。
白莎用手臂一下打上她肚子,使她开不了口,身子弯下像只大明虾。
门打开,露着笑脸,神采飞扬的班铎雷走进房来。
他一眼看到房里的情况,伸手去掏枪。
田警长一拳打在他下颔上,“你被捕了。”他说,手枪已起先拿在手里:“把手举起来。”
班铎雷慢慢把手举起来。
“转过来,把脸对着墙壁。”田警长命令道:“把手放后面来。”
铎雷依他命令照办。
田警长走过来,把手铐从我手腕上取下,铐上了班铎雷的手腕。他看看我,露出牙齿向我一笑。看着他的表,对白莎说:“我再临时委任你做女牢头。请你替这女犯人穿上点衣服,把她送到看守所去,我马上要去问他们口供。我要在九点半之前得到他们两人的全都口供。”
白莎说:“亲爱的,我们去你卧室换衣服,你要给我把这条丢人的三角裤脱掉。你要去的地方没有男人来看你的屁股。”
第十五章
十点十五分,田警长从市议会里回来,直接走向电话,拿起电话说:“给我接洛杉矶总局,我要和宓善楼警官说话。”
他向我看看,眨眼示意。
电话接通,田警长说:“哈啰,是善楼吗?我是田小龙,哥林达的警长。赖唐诺在我这里,我相信有个全面通缉令在找他。”
田警长静听了一段时间,笑了。
他说:“在你来得及回头之前,我最好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贺卡德和戴薇薇的车祸,这是串通骗人的。贺卡德在八月十三的傍晚,撞了一辆警车逃逸。一心想脱罪。他一个朋友班铎雷得知后,建议他可以和他另一个朋友戴薇薇,一起伪造一.99lib. 个假车祸,这样贺的车子前面撞坏就不会引起怀疑。薇薇是班的朋友,但也是贺的合伙人麦奇里的朋友。
“贺认为这是件好事,根本不知道他将面临的危机。戴薇薇以前干过两票车祸引起颈椎受伤的把戏,这次她想骗统一保险公司三万元保险金。
“薇薇的车,十三日稍早倒车的时候撞上电线杆,后保险杠瘪了一九九藏书大块。那时候她和他男朋友班铎雷正一起去准备抢北好莱坞的一家银行。他们抢到四万元。
“多谢赖唐诺,是他给我的线索破了本案。我把赃款找到了,一干人犯的口供也都有了。
“我想贺卡德可能到死也不知道他混进了银行抢案这件事。但是他知道戴薇薇藉此向保险公司骗钱。吓得他要命。赖唐诺出面说他看到车祸,贺当然知道不是真的,也猜得到是班铎雷唆使的,但是赖的口供,将来会使他多一条以贿赂获得伪证的罪。
“贺卡德怕事情越弄越大,决心自首,把一切招出来。他一个人去办公室,打开电动打字机,打电话给赖唐诺,请他一定要来,然后他开始自己打一个自白书。
“这之前班铎雷叫戴薇薇藏在盐湖城。从他们请的私家侦探报告中发现赖唐诺不是圣昆汀释放的犯人,而是私家侦探时,他们知道事态严重。戴薇薇自盐湖城飞回来,他们一起去找贺卡德。想商量对策,给发现他立志自首。
“一场大打出手,他们击昏了贺卡德。他们看到自白书,把它没收了,又把贺拖去他们的车子。
“他们也找到了赖的自白书,还仔细找贺卡德有没有其它自白书或日记之类的。女的驾姓贺的车,男的带了昏迷的贺卡德开自己的车离开。回到公寓,戴薇薇想起私家侦探的报告本来在她皮包里,皮包打破的时候掉了出来,忘了收回。班铎雷把未醒的贺卡德绑起来,留在公寓里,交薇薇看守,自己又开车回新小区办公室去找。
“班铎雷发现赖唐诺在办公室翻东西。赖?99lib?翻窗逃逸。
“他们知道事态已不可收拾,唯一的办法只有杀掉姓贺的,把尸体放在赖的车里,把谋杀罪栽在他身上。
“宓警官,我没有怪你会上当,他们做得相当天衣无缝。不过赖很聪明,他来找我,算找对了人。不过老实说,他也使我把很多事贯通了。
“戴薇薇不希望谋杀牵到她身上,她乘飞机去盐湖城,立即又搭上在盐湖城暂停东海岸来的班机,回洛杉矶,请人来接她,表示从纽约回来,以为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些都已查证,也有他们的自白了。
“厉桃丽是他们最怕的证人,因为厉桃丽在他们抢银行之后,三点半之前,见到过薇薇车有撞坏。他们怕她会起疑向警局报告。他们采取了两个步骤对付她,第一是请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监视她行动。第二是班铎雷自己出马快速和她熟悉,假意和她亲近。桃丽最多知道证明有车祸对铎雷有利。
“现在,赖唐诺在我手中,假如你执意要我拘留他……”
田警长不说话听了两、三分钟。
当对方停止说话时,田警长哈哈一笑说:“当然,这是你运气不好,宓警官,不过目前我的确需要这个机会。最近我和市议会搞得关系不太好……不,现在不担心了。老实说,一切都没问题了,我才获得增加特支费,我也获得批准多用五个人?99lib.,要求了两年的两辆巡逻车预算也通过了,真是要什么有什么。银行提出的一千元破案奖金明天也会到手。一切很顺利。
“要不要我转告赖唐诺什么事?”
田警长又静听对方的说话,一阵笑容使他的嘴从这边耳朵拉到那边耳朵。“好的。”他说,把电话挂上。
他转向我,伸出他的手握住我的手,上下猛摇。
“宓警官.99lib?要对我说什么?”我问。
“三个字,”他说:“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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