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都是勾搭惹的祸》 第一章 她是小巧玲珑的一包炸药。是袖珍号的维纳斯。胸高、腰细、股圆、大而褐.99lib.色的眼、太妃糖色的头发。体重不会超过一百磅,但她是完美的。目前像一只生气的大黄蜂,站在那里,非常吸引别人的注意。 主持这个鸡尾酒廊的男人,很小心、有耐心地在向她解释。 像她那样小巧,但十分完美的女人,要是给制造“国民车”的老板看到,一定会请她去做电视广告或拍广告海报。她也可以去做空姐,乘客绝不会抱怨空中伙食差劲。 二只大眼现在有点冒火:“你以为我是什么,阻街的?” “不是这样,小姐。”鸡尾酒廊经理向她保证:“上面有规定,也是政府的政策,女士假如没有男生陪伴,是不可以进来的。” “你真令人讨厌。”她说:“我听到过这种话不知多少次,我都讨厌再听了。别家还不是也有这个规定,但是还不是都可以进去。” 经理一面说话,一面在移动。他的手掌恭敬地托着小姐的手肘。现在她已站在旅社的大厅里了。看到自己能平安地把单身小姐请出酒廊,经理松口气。他现在可以不必受她的了,所以他也不准备再受她的,他只是鞠了一个躬,转身,尽快地离开。 她站在旅社的大厅里,生着气,但是还未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二只手张着一份报纸,是因为听到声音所以看向她的。她生气灵活的眼珠现在瞟向我的方向。 我赶快假装翻报纸,但是动作不快。她的眼光看到了我的,她好好的看了我一下,才移开不看我。 她脸上现出在考虑的样子。 我把报纸折迭起来。 她向我正对面的一只大沙发一坐,我看得出她准备向我做较长时间的观察。我开始阅读折迭起来的报纸,但是用眼睛余光看到她,她的确是目不转睛在看我。我把报纸放下,她赶快把眼光移开,把二膝交叉起来。 我有礼貌,环顾四周,顺便再看她一眼。 突然,她把眼睛看向我,把下巴一抬向我笑笑……露出她洁白贝齿的一笑。 “哈啰,护花使者。”她说。 “哈啰。”我说,也向她笑笑。 她说:“老实说,我本来有三个方案:掉块手帕在地上,站起来走或是皮包忘在沙发上,或者请问你几点钟了。但是我觉得兜圈子没有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想要进酒廊去?” “是的。” “为什么?” “也许我想喝杯酒。” “也许。”我说。 “也许我喜欢你的样子。” “多妙?” 她打开她皮包,拿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说道:“远征队由我资助。” “会花那么多钱吗?” “我不知道。” 我说:“我们进去就知道了。”我站起来,伸伸手臂出去让她轻握着。 她说:“这样他们会挡驾吗?” “我不知道。” 我们回进鸡尾酒廊。经理就在门口侍候着。 我说:“为什么对我妹妹说她一个人不能进来?” “对不起。”他说:“这是这里规矩,也是法律规定的。单身女客我不能放进来。” “那是我不好。”我说:“我不知道有这个规定。是我叫她在这里等我的。” 他冷冷地鞠躬,把我们带到一只桌子旁。自己走过去和酒保讲了几句话。 一个侍者过来,我们告诉他我们要什么。 “不甜的马丁尼。”她说。 “照样。”我告诉他。 侍者浅浅一鞠躬,离开。 她经过桌面,看向我说:“你真好。” 我说:“我可能是色狼。明天一早可能你是分尸案主角。你这样随便钓凯子是危险得很的。” “我知道。”她说:“妈妈告诉过我。”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想找个汽车旅馆,但是他们说单身女郎他们不欢迎。” 我没有吭气。 她又说:“这年头有人决心做个正经女人,但是因为没有男伴,人家都不让你做。” “你要找个护花使者应该没有问题。”我告诉她。 “我是没问题,但今天用的方法我自己都不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姓赖,赖唐诺。” “我是哈雪俪。既然我们是兄妹,我们就不必太拘束。” 侍者回来,把二杯我们点的酒分别放下,也把账单放在桌上,自己站在桌旁等着。 她把二十元自桌子底上塞过来。我没有理她,径自从上装口袋取出钞票夹,抽出二张一元钞票。侍者从口袋掏出二个二毛五分硬币。我取了一个,侍者把另一个拿回。 雪俪把酒杯向上一举,向我看着说:“骗死人不偿命。” 我拿起酒杯,和她互敬,慢慢品着酒味。 酒杯里的成份,百分之六十是冰水,有一茶匙的琴酒,几滴苦艾酒,一只橄榄。 雪俪把酒放下,向我眨了一眼,做了个鬼脸说:“我想他们不喜欢我们在这里。” “显然是的。” “至少,他们不想让我们有醉意。” “没有错。” 我向椅后一靠,不经意地看看酒廊的内部,试着想发现到底为什么雪俪那么想到里面来。但也不是太刻意的。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是跟一个我在跟踪的男人来到这家大旅社的。我一直在大厅,一面等小夜班来接我的班,一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数据可以挖掘一点的。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并不急。 酒廊生意不错。一个五十以上肉多油多的客人看样子玩得蛮起劲,他把手放在一个二十左右白金色头发美女的椅背上,不断在说话。她的表情冷硬如钻石。偶或对他的俏皮话一笑,像在估量他身价似的。她对他尚未决定次一步战略。 有四个人在一起,准备开始周末好好喝点酒。有一个长发有个性的年轻人,在向另一个人长篇演说什么事。那个听客又显然听到过这些理论。但是为了尊敬起见,不吭气地听着。一对中年夫妇,今晚决定出来吃饭,改变一下结婚已久的单调。他们装出来的彼此关照,反有点强调婚后生活的太常规化。 然后,我看到了雪俪在关心的一对了。 男的三十二或三十三,很有责任感的样子。嘴唇的样子看起来他常作决定。从仪态上看得出一种恭顺的执拗。是高级推销员必具的特点。目前他眼中有忧虑的眼光。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轻松享受,倒有一点想大乱一场的味道。 女的要比他年轻五六岁,红发、灰眼,很有城府的样子。她并不漂亮,但是脸上轮廓有很特殊的个性。目前的脸上的气氛像是才决定要接受一次危险的外科手术。她看向他时眼中充满感情,不过是敬重的爱意,不是情爱。 我拿起贫血苍白的鸡尾酒,又品了二下。酒太淡了。我甚而可以品到橄榄的味道,但是喝不出有琴酒在里面。此时,我更看出雪俪要进来的目的,是为那女人。我把鸡尾酒杯放回桌上。 “我也受不了这里的酒。”雪俪说:“令人倒胃口。” 侍者转到我们桌子附近,着意地咳了一声嗽。 “再来二杯马丁尼。”我说:“我们忙着讲话,忘记喝酒,这二杯不凉了。我最受不了温温的马丁尼了。” “是的,先生。”他说。把二只杯子收起。 “你为什么这样做,唐诺?” “为什么做什么?”我问。 “给他们机会赚过份的钱。” “我不知道。”我说:“想来我生出来就如此的。” 她突然问我:“我要是不主动的话,你会不会主动向我搭讪帮我进来。”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 “你在研究,我为什么那么想进来,是吗?” “没有。” “瞎说,”她呆了一下说:“你当然会。” 我说:“为了那红头发,是吗?有灰眼珠那个?” 她只是稍稍皱起一点眉头,看向我,但是二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怀疑地问道。 “喔,算了。”我说:“不要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嗨,你们安排好的什么叫我上当?” “不要提了。”我告诉她。 侍者重新带上二杯马丁尼,也重新带来张账单。我拿出二张一元钞票。侍者把二张钞票袋起,又顺便摸出二个二角五的硬币放桌上。我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一角硬币,二个一分硬币,把这三个硬币放桌上,把桌上二个二毛五硬币捡起放进我口袋。 侍者出意外地不高兴,我对雪俪说:“趁早将橄榄吃了,免得被水泡得没有味道了,雪俪。” 侍者把小费从桌上用右手刮进放在桌边的左手,走过去向经理说了些话。 经理走向我们桌子。“一切还可以吗?”他问。 “一切还可以。”我说:“雪俪,你开车来的吗?” “是的。”她说。 “那你该喝上这种鸡尾酒十到十五杯。”她笑笑。我们喝酒。经理站在桌旁,等我喝酒看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喝一小口酒,把嘴唇弄得咂咂响,把杯子放下说:“好极了。” 他勉强地小小表示一下敬意,离开我们。 “你说吧。”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了你不会相信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自口袋拿出我的记事本,从记事本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她。 她念道:“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赖唐诺。”她开始要站起来。 “不要急。”我说:“我们间的事完全是巧合。” “怎么回事?” 我说:“这是周六的下午。我刚办完我最后一个案子。我在大厅上看马赛消息,休息着等一下可以好好吃顿晚饭。我没有结婚,没有牵挂,我的工作又没有半点浪漫气氛。我从来没见过你。也绝对没有客户认识你。没有人给我钱叫我对你工作,我也不在对你工作。你要一个护花使者,而是你正好挑选到了一个私家侦探。我甚至看都没有仔细看你,就中选了。” “我看到你在看我腿。” “谁会不看呢?” “这位柯氏是什么人?” “柯白莎。”我说。 “女的伙伴?”她问。 “是的。”“喔。”她说。把二条眉毛都抬了起来:“这样的,嗯?” “不是这样的。”我解释:“柯白莎,六十岁,有一百六十五磅重,宽度像条船,下巴像牛头狗,滚圆的小眼看到钞票会发光。她像一捆带刺的铁丝网一样硬朗,一样不好对付。” “我落魄到有一次随便什么工作都肯干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一行不少年了。我有过很好的法律训练,白莎把我当狗腿子一样来跑。最后我挣扎成一半一半的合伙人。” (注:见本社出版前数本柯赖二氏探集) “你们做那一类工作?” 我说:“柯白莎以往做惯离婚案件,交通意外案件。此外有其它侦探社不肯接的小案件。现在要给你解释我们接什么案件相当困难。我是不服输的,我们也一直运气好。” “你说很赚钱?”她问。 “是的。那只是一部份,我们99lib?也弄出了些名誉。” “那一类案子?” “各种各样案子。” “那你就是个蹩脚侦探。”她说。 我说:“你该见见柯白莎。你们二个有相像的地方。” “好呀!”她生气着:“宽度像条船,下巴像牛头狗……” “我是指说话方式。”我说:“批评我是怎样一个侦探。” 她说:“你以为我是为那红头发才要进来的?” “我这样想。” 她大笑,轻蔑地说:“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吧。唯一我要进来的理由是因为他们说我不能进来。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是因为我心碎了,我要把自己喝醉。我一直崇拜的男朋友竟是个大混蛋,另外一个常约会的认为他自己一直是第二人选。我不准备立即和他好,那样他会忘不了这种想法。我要冷他二三个星期,等他再找我的时候我再和他来住。我想我是自己在糟蹋自己。心里有点苦苦的。 “你们侦探有神经质,恨不能每根电线杆后面都有一桩谋杀案。我想到要个人陪我进来的时候,你看起来正合适。现在看起来你无聊得很。” “所以你想离开这里,一个人去喝醉?”我问。 “这下给你说对了。至于你,你已经和这件事没……等一下,我看我还是要吊着你一段时间,没有男孩子伴着,哪里也不让我进去喝酒。走吧,我们离开这里。.99lib.” 我们站起来,想走通大街的门出去。 “一切还好吗?”经理文雅地问。 “还好。”我告诉他:“这里的橄榄真不错。” “要这玩意儿的话,随时欢迎光临。”他说。 “会的。”我说。 我们走过高级推销员和红头发在谈话的一桌。她随便地看了我们一眼,突然她看向我……狠狠地。那个心事重重的男人继续在讲话。 哈雪俪经过他们时没露出任何表情。 一出了门,到了街上,我说:“好了,雪俪。你自己好好玩。” 她冲动地说:“我们一起去什么地方好好喝一喝吧。我好像根本还没有尝到酒味。” 我犹豫着。 她把手放我手臂上说:“我请客,别怕。” “你要不要把失恋经过告诉我?” “每一件事。”她说:“一点也不隐瞒。我会像‘天方夜谭’中讲故事使她皇帝和主人欢心的女孩一样,说个不停。刚才是我不好,我发脾气说你是个蹩脚侦探。我抱歉。我现在要个人陪我才能去喝酒。我放掉了你,再找来的可能是坏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你侦探的本能讨厌一点。我告诉你我的罗曼史。你要听热情,纠缠不清的一面,还是我心理反应的一面。” “心理反应的一面。”我说。 “老天!你真特别。”她叫道。“倒也不是!是你比较特别。记住,我们在消磨时间。我本来想去看电影。但是这样比较有趣。” “比较罗曼蒂克。”她保证说:“要知道电影会挨电检处剪刀,我的不会。” 我们走了一条半街,来到一个鸡尾酒吧。他们的鸡尾酒里面有酒。雪俪不停地说自己想象中的罗曼史,牛头不对马嘴,但她要我相信她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她是个好女孩,有好的曲线,漂亮的眼睛。第二杯酒下肚后,我知道她是有计划的。 我们一起去用晚餐。雪俪又要了鸡尾酒,之后要威士忌加苏打。 她去盥洗室,我看到她设法塞给侍者一张钞票,又给他说了几句话。 我把那侍者叫到桌子边上来,问他道:“刚才那女孩给你说什么了?” 他假装地说:“没有呀。” “她给了你五块钱。”我告诉他:“为什么?” 他抱歉地假装咳嗽。我把皮夹拿出来,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十元钞票。他笑笑地说:“她要的酒,只要姜水就可以了。” 我把十元交给他。我说:“我也照样。” “你的意思你也只喝纯姜水?” “是的。” “结帐的时候可要付威士忌苏打的钱噢。”他警告说。 “当然。”我说。 我们用完了晚餐,开始在姜水的游戏上浪费金钱。她伪装有一点醉了,在我不看她的时候仔细地观察我。 我喝我的姜水,伪装有一点醉了,在她不看我的时候仔细地观察她。 这是一个周六的晚上。这种消费法比看电影贵得多。但是比电影悬疑气氛高,也没有电检处剪刀在等着。 饭店的表演节目开始时,她起身又去盥洗室。她绕过要去的地方,溜出大门,离开了二十分钟。 回来的时候,她说:“想我吗?我不太舒服。我想我喝太急了。” “当然想你。”我告诉她:“不过刚才在跳脱衣舞,满不错的。小姐很漂亮。” “噢,所以你光注意看脱衣舞了。” “是的。” “喜欢的是脱衣?还是舞娘。” “当然是舞娘。不过她们要是不脱衣,我就不喜欢。” “我已经喝太多了。不过我们来个最后一杯。这次我会喝很慢。”她说。 第二章 哈雪俪用她装得出最好的笑容对我说:“你很好玩,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我说。 她把手放到我手里。“今天真正的很过瘾。”她说。 “是的,哈小姐,”我告诉她。 她咯咯地傻笑说:“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 “我一定要回家去了。” “我送你回去。” “我借了我姐姐的车了,我应该八点钟交回给她的。现在过了,是不是?” “九点五分。” “喔,我不知道那么晚了。时光似流水,真是的。” “没有错。” “看你。”她说:“看你好像比我还醉了。” 我研究着她的作用,说道:“彼此,彼此。” 她又咯咯地傻笑:“好,由你来开车。我们两个一起去姊姊家,由姊夫开车送我们二个回来这里,车子还他们。” “你姐夫会喜欢我吗?” 她把嘴唇噘起很高,咂咂做出二声。 “他叫什么名字?” “傅东佛。” “意思他不会喜欢我?” “也许不会。他只喜欢自己。你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由你开车呀。” “好的,”我说:“他们住那里?” “圣罗布。” “那很远喔。”我告诉她。 “也不算太远。唐诺,今天的帐,一定要由我付。” “不行,归我请客。”我说。 “归我。” “应该是我的。”我说。 我把侍者叫过来,把账单付了。我们走了一条街,来到一个停车场,她把车单给我。我跟了服务员走下去,去看驾驶轴上固定着的登记证。车主姓名是傅东佛,地址是圣罗布的柑橘道六二八五号。 目前为止,每件事都符合。我心里不断烦闷。这辆车应该是热得像个爆竹。 我们慢慢把车滑出停车位。我把车门打开让雪俪进车。 我对这局面不是太乐意。我需要有个证人。我在一个加油站停下告诉服务员我认为后轮胎气压不足。我下车跟了他到车后,塞了二块钱给他,大声地说:“雪
99lib.
俪,打好气你开车好了。你说是你姐姐的车,还是你来开好一点。” 她摇摇头,她的下巴掉下去碰到了胸部。 “你还好,你没有醉,还是你开好了。”我说。 “我是没有醉,我不想开。” 我没有加油。服务员应该会记得我们的争辩。我向他眨一下眼说:“好吧,你一定要我开,我就开。老实说我是不情不愿的。” “没关系。” “这是你姐夫的车子?” “姐姐的。”她说:“东佛说一定要用他名字登记。他做惯了大亨,配角不做的。我姐姐花自己钞票买的……傅东佛!”她用厌恶的声音说着。 服务员把挡风玻璃洗干净,把车头灯用干布掸一下。我看着油量表,用手指敲二下,笑一笑,摇摇头,开出了加油站。 我看到雪俪仔细看看我,研究了一下。 “你好像还没有酒意?” 我说:“不论喝多少酒,只要我一坐到驾驶座上,我就完全醒了。” “但是那玩意儿还是在你肚子里翻滚是吗?” “那自然。” “真有本领。”她说,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们跑上公路来到帝谷大道。“跑慢点。”雪俪说。 “为什么?” “我寂寞得很。” 我把车慢下来。她靠我靠得更紧一点。她说:“把车靠到路边去。” 我把车开到路旁,把车停妥。 车头方向的前右侧,有一个霓红灯广告,“安乐窝汽车旅馆”。下面一块小牌子,另有强光照着“有空位”。 “慢慢向前开。”她说。 我慢慢向前开。 “停车,”她说:“就这里。” “为什么?” “我不舒服。我……喔,唐诺。我看我明天会整天头痛了。把车开离大路。”她说:“这里,这里开进去。” “这里是汽车旅馆。” “又怎么样?” 我说:“我只是告诉你。” “我不能再在路上走了。那里一定有洗手间。”她说。 我把车开进汽车旅馆去。 “去找找看,女人洗手间在那里。” 我走进办公室。里面的女人用冷冷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他们没有公用的洗手间。他们在出租的房子里才有浴室。她问我要不要一间单人房子。 “我去问一下。”我告诉她。 她藐视地看着我。我走回汽车说道:“没有洗手间,宝贝,所有洗手间都在房子里,他们只有一个空房了。” “好吧,”她说,打开门走出汽车:“扶我进屋里去。” 我走回去登记傅东佛夫妇。地址写了圣罗布,柑橘大道六二八五号。又把车号登记上去……四五S 五三一。 管理这里的女人指给我们看,租给我们的是那一间房。雪俪扑通一下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取了女经理交给我十一号房的钥匙。她祝我晚安。我扶起雪俪搀着她进去十一号房子。她走进洗手间,又做出很多不舒服的样子。出来就向床上一躺。 我坐在床沿上,低头向她看着。 “把灯关了。”她说:“刺眼得很。” 我把灯关了。她点上支烟。 她说:“我觉得空气不够。” “我来把门打开。” “不,我要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留在这里。”她说:“我不舒服。我的样子会很难看。唐诺,告诉我,我们怎样登记的?” “你猜呢?” “我想知道一下。” “当然要写夫妇,否则他们不租给我们。” “你没错。”她说:“唐诺,我等一下要车上的纸巾,钥匙在那里?” 我把钥匙给她。 她说:“你留这里,你没问题吧?” “我很好。” 她说:“我们不该这样的。” “怎么样?” “住在这里。” 我说:“我们没有真的住在这里。你不记得了吗?你要把车送回给你姐姐。你的姐夫可以送我们回城。我们停在这里因为你要用洗手间。” “喔。”她说,向我用一只眼眨了一下。 她走了出去。 我走到窗旁。拉起窗帘,这样我可以坐着看到汽车。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根本没有走近汽车。她走出房子是去吸点新鲜空气的。 十分钟,她还没回来。 二十分钟之后,我走出去找她。这家汽车旅馆是在郊外,周围有很多尚未利用的地产。进来的碎石路,由于霓红灯的照耀,变成一条红头带。前面高速公路上固定的有不少车辆经过。 我砂砾作声地踩着碎石路沿汽车旅馆范围走着。多一半一间间的房子都已经熄灯无声。前面一间房有两对人在聚会,有叫声及笑声。一个男人在说黄笑话,引起一堆笑声。 中间一点有一间房子,门口停的是爱渥华州牌照汽车,俩夫妇在吵架。我没听清楚。大致是为了男的对继女的态度有什么不好。女的用尖而控制的声音,快快地说,从我经过的短短时间就可以听到个大概。女的是说他先生一开始就没喜欢过鲁思,一直对她不友善,使她觉得没人要她。养成她敏感和怕见人。她的脾气古怪完全该由他负责,他应该自己不好意思,他简直不能和她第一个丈夫相比。又说鲁思从小一直爱她真正的父亲,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有礼貌又为他人着想。在目前这情况,任谁也不能怨,那孩子会想到以前…… 我走远了,就听不到下文了。 汽车旅馆范围里,就是没有哈雪俪的影子。有一间房子里,收音机的声音特别响。 我试试车门。车门锁着。 我转到我们租的房子后门,也没有哈雪俪。她可能躺在外面什么地方地上,装她喝醉的样子。我又再在汽车旅馆范围里兜了一圈。 没有见到哈雪俪。 我走回房子的时候,听到“砰!”的一声。我想是汽车内燃机逆火的声音。 我停下来,等候,仔细听。又再有二声一样的,可能是大卡车内燃机的逆火。我四周看看,没有?99lib?大卡车。 我回进我租的房子。四周看看。雪俪留下的只有一包烟和一盒火柴。火柴是卡巴尼塔夜总会的宣传品。我把它放进口袋。我拿起那包香烟,里面还有三分之二满。香烟包上面的锡纸已撕开。我突然看到一张厚的白纸折迭起来,塞在外包装和锡纸之间。 我把白纸抽出来,打开。 白纸本来是菜单的一.99lib.部份。在背面用铅笔写的字:帝谷大道,安乐窝汽车旅馆。 没有别的线索了。 我把香烟,纸条也和火柴一样放进口袋。又再在房子里看清楚,确实什么也没有了。 我小心地把曾经接触过的地方都用手帕把指纹擦掉,尤其没有忘了注意门把上的指纹。我没有处理浴室里的情况,那里面只有雪俪的指纹。她的指纹留在里面可能反倒好一些。 我把房子钥匙上的指纹也擦掉,把钥匙插在门的里侧。用手帕包了门把并把门关上。汽车里面或驾驶盘上的指纹,我无法处理,因为车门是锁着的。钥匙在雪俪手中。 附近那间房子,收音机的声音仍在响着。 我绕过汽车旅馆的办公室,走上公路。我不敢搭伸手的便车。我尽可能远离公路,但沿了公路方向走。务使没有一辆车的车头灯会照清楚我的脸。 我来到一家仍还营业的路旁餐厅。 餐厅里有公用电话。我投下硬币,接柯白莎的公寓。 足足二分钟之后,白莎才来接听。我听得出她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打扰她。 “什么人!”她简短地说。 我说:“白莎。是我,赖唐诺。我要叫你来接我一下。” “嘿,想得出来,”她说:“叫我睡了一半起来‘接客’!你的公司车呢?你的腿呢?你不会叫车?你……” 我说:“白莎,你听我说,也许很重要。我现在在帝谷大道一家小的路旁餐厅。我不愿意被人见到。我会到外面去等到。请你尽可能赶快来接我一下。” “少来这一套。”白莎说:“找辆出租车。” “假如我找出租车,司机会认识我。”我说:“可能明天我的名字要上报纸了。” “你的名字上报纸,看看有没有人在乎!”白莎咆哮道。 我说:“对我们俩人的侦探社,有名誉损害的。” “去他的名誉!什么名誉?最多说你在外面泡妞泡出了毛病,是不是撞上了仙人……” “会使我们破点财的。”我说。 白莎立刻停止说话,好像我把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样。她停了三四秒钟什么都不说。我知道电话还在她手中,因为我听得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怎么样?”我问。 “好吧。”她说:“在那里?” 第三章 足足等了三十分钟,才等到白莎,她火冒三丈,消防队恐怕也制不住她。 她一脚把车煞停下来,我从她车后跑过去,绕到车的右面,打开车门,坐在她旁边。 白莎的下巴向前戳出,有如一条战舰的船首。她的小眼睛睁得圆圆的,充满怒意。 “这一次,你又做了什么事了?”她说。 “我还不知道。” 白莎把车吃进档,一下把车冲向前,也不换档开到前面十字路口,候机来了个回转。 “每年这个时候气候真好。”我说。 “好你个头!”她说。 我们就一声不响地在大道上开着车。 过了一阵,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好吧,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子事?” 我说:“我们从头说起。你99lib?记不记得我今天下午在干一件跟踪一个人的事?” “没错,”她说:“有人付钱想知道一个出售股票的人的姓名和身分。有困难吗?” “一点困难都没有。”我说:“几乎像是定做好的。固定的时间,这个人出现在我找他的地方。我一路跟踪他一点困难也没有。他一直走到了温契斯特大旅社向柜台取钥匙。我小心地一打听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邓默斯。已经在旅社住二天了。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换班的说好六点钟接班,我准备交了班再设法挖掘点资料出来。反正再等也不过半个小时。” “别那末啰唆好吗?”白莎说:“我知道你并没有坐在大厅里等接班。至少你裤子没有磨光。假如你出了什么毛病,里面一定有个女人。是什么女人?” “我自己都尚未确定。”我说。 “一定又是另一个红头发骚货。我看你始终学不会不要去逗她们。” “这次是糖蜜太妃色,柔得像丝一样……” “老天,”白莎说:“我要再和别的男人合伙的话,我要选个六十岁以上……” “不会有什么差别的,白莎。”我告诉她:“六十岁以上的男人特别敏感。漂亮小姐能把他们……” “那找七十以上的。”白莎修正说。 “那也没有用。聪明点的小姐会让他们想起少年时的情侣。八十以上才差不多,至少他们眼睛不好了。” “那更不好了。”白莎生气地说:“连丑的也来了。不管这些,告诉我那小妮子对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先说到邓默斯,因为我相信,他把我引到那旅社去等,和后来发生的事,是多少有点关系的。” “你什么意思他故意把你引到那旅社去?”白莎说。立即她又自己插嘴说:“看那混帐,开车不用低灯。你也不好,说话老颠三倒四的。” 白莎生气地把自己车头灯高灯、低灯地对换。 对面的开车人根本不理她,不换低灯。白莎把左侧车窗打开。两车交过的时候,白莎用足全力向来车驾驶骂了一句不雅的话。她把车窗摇起。“你为什么兜来兜去不肯说实话?” 我说:“我坐在旅社大厅里,然后来了一个自称是哈雪俪的女人。她说她在开她姐姐的车,但是车子登记是她姐夫的名字,说是姐夫喜欢做一家的主宰。” “所有丈夫都这样的。”白莎说:“之后呢?” “我没见他开来,但是我选了个地方吃饭,饮酒,出来的时候车子正好就在近处。” 白莎咕噜了一下。 “这之前,她溜出去过二十分钟。想来是去弄车的。” 我看到白莎准备咆哮了。所以加了一句:“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来的,所以……” “老天!”白莎说:“我对你够清楚了。是你开的头,在旅社大厅里钓马子。老毛病,你开的头,她结的束。我只要知道当中发生什么事。” 我说:“我们二个也是走这条大道。我要送她和车回姐姐家,她姐夫会送我们二个回进城来,再把车开回去。” “嘿!”白莎嗤之以鼻。 我说:“她喝了不少姜水。她说她不舒服要找个洗手间。她叫我停车,因为她不愿再前进。停车的地方很近一个汽车旅社。” 白莎把车慢了一下下,对我假关怀地看看,说道:“可怜,你当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除非她拿枪出来,你是不会主动带她进去的。” 我说:“我租了一个房子。就在这时候她决定要透透新鲜空气。她走出房去,之后再也没见到她。” 白莎说:“你才是该透透新鲜空气的!那你为什么不用那辆车……是不是她开走了?” 我说:“车门是锁的。钥匙又在她那里。我有灵感有人已经打电话给警察说车丢了。请警察沿路在找,我不能确定。但是她把我当什么事的替死鬼极有可能。所以我有点就心。” 白莎说:“我们开的就是侦探社。你自己是侦探,还须要别人帮忙吗?老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半夜起来替你当出租车夫。你以后要钓马子用自己车子,再不然背个无线电,随时被人放鸽子时可以叫得到出租车。” 我说:“这次我不愿叫出租车,也不愿有人知道我在附近。在我离开汽车旅馆的时候,我听到像汽车逆火的响声。” “什么?”白莎突然竖起耳朵问。 “一种声音,很像汽车引擎的逆火。”我说:“只是附近没有汽车。” 白莎又把车慢下,向我看过来。 我说:“我认为要调查这件事还是要回到邓默斯的案子。那位和我们公司接触的人,是你接待的。说说看,怎么个人?怎么回事。” 白莎说:“是一个姓许的女孩,看起来很正点的。她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老天真是帮忙让她?99lib.先见到我,不是先见到你。你要先见到她,她会不付定金就叫你接手这件案子,你也会没收到钞票就弄得办公室鸡飞狗跳。这件案子我先收了二百元。” “她要我们干什么?” “她说她有一个姨妈,是她目前唯一活着的亲戚,现在因为一次车祸行动不便,但是最近不断的接见一位比较年轻的男人。许小姐认为他是个骗子。是来骗她姨妈钞票的。许小姐问过她姨妈的女佣人,想知道那年轻人是谁。她姨妈非常不高兴,诉说她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不要侄女来干涉。许小姐要我们替她找出来那男的是干什么的,她希望我们能找出这男人的底细来。” “你想她怕的是这男人动她姨母脑筋?” “嘿!”白莎说:“她拿出来的是二百元钱。你想有女人肯拿二百元出来,为的是阻止别的男人交女朋友?她是怕情况严重起来。她是怕男的向她姨妈求婚。那姨妈是有钱的,她又是唯一的继承人。这就是二百元钱的原因。你懂了吗,好人?” 我说:“也有可能整个案子是一个设计好的阴谋。她有没有指名要我亲自参与?” “我想她是有说到的。”白莎说:“但是不必那样自负。全世界没有人会想到你的。” 我没说话。过了一下白莎又说:“她告诉我这件事一定要小心处理,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知道有人在跟踪他,或是在查他底细,万一引起他注意,他去告诉她的姨妈,一切就弄砸了。假如她姨妈知道是她在搞鬼,会误会她,疏远她的。” “那就是说遗嘱里的钞票,没有她份了?” 白莎说:“疏远,当然就是失宠。也当然表示没有份了。我告诉她我们的人会像浴室地上的肥皂一样滑溜。保证被跟踪的人啥也不会知道。” 我说:“你没有叫我要那么小心呀。?99lib.” “我何必关照?你应该都懂得。再说,她是先付钱的。” “我只是想弄弄清楚。”我说。 “你现在弄清楚了。” “所以你告诉她,我会自己办这件事?” “是的,我告诉她,我会叫你亲自办这件事。这样,我们的收费会贵一点。但是,你是本市最好的人才。” 白莎停住了嘴,显然是在用脑回想。她蹙着眉道:“经你一提起,有件事相当奇怪。那个姓许的妹子,实在是不难看的。” “多少岁?” “二十三岁前后。” “叫什么名字?” “可兰。许可兰。” “住那里?” 白莎生气地说:“我又不是计算机。半夜三更叫我起来,要我参加你的黄色行动,还要我报出每一个客户的姓名、地址。你也想得出来。” 我没有吭气。白莎也硬撑了一段时间的寂静。然后她坦然,好像从未脱出话题似的继续说道:“有这样好本钱的女人,听到了我有一个年轻、聪明的男性合伙人,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想见见他,甚至和他来谈这桩生意。但是她不然。她对我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她对我们信誉完全知道,她很自信的拿出支票簿。她不太在乎钱。现在你提起这件事,我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怪。” “即使我不提起任何事,这件事还的确怪怪的。”我说:“那个女郎还告诉你什么她家庭背景?” 白莎说:“唐诺,我和你有一点大大不同。你专喜欢打听别人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我绝不打听和本案无关的事情。” “换句话说。”我说:“她并没有告诉你有关她姨母的任何事。” “我知道她姨妈的地址。”白莎说:“她告诉我这位气宇不凡的骗子,下午四点钟和这位老小姐有约会会见面。” “但是她没有提姨母太多的事,她的过往,她的爱好。你没有问及她过去的婚姻或恋爱状况。” “奶奶的!”白莎说:“她在支票最重要的位置签了字!不就结了。不要来管我该怎么做我的事。” “我没有要管,”我说:“我只是在用脑子想这件事。” “原来如此。”白莎揶揄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急着要回家上床,继续你的春秋大头梦。老天,想想看,你是在郊外,你在开车送她回家。她的姐夫要开车送你回城。多好!多可爱!多体贴!我想你开车的时候两只手都在驾驶盘上。你在谈文艺小说、古典音乐。是那个漂亮小妞最后一定要硬拉你去汽车旅馆……” “事实上真是这样的。”我插嘴道。 “好吧!这正是给你一个教训。” 我说:“一进城请你走第七街,我要你在温契斯特旅社放我下来。我想我要对邓默斯先生多加一点特别注意。” “你要特别注意不露马脚才是真的。”白莎说:“整件事看来你已经出了纰漏了。假如邓默斯知道了有人……” “假如他会知道我在盯他的梢,”我说:“他是神仙,或者是坏人中的顶尖高手。我跟踪得非常顺利。” “嘿!”白莎说:“你跟他进了旅社大厅,十分钟之内,他就放出一条臭鱼,你的狗鼻子就转了向了。” “不是十分钟,是二十分钟。” “就算二十分钟,正好够他打个电话,放出个‘外面该有的东西’齐全的小荡妇出来。我告诉你,准是这家伙一眼就看出你是个色眯眯的家伙,才用的美人计。还说她要用苦肉计才能拖你去汽车旅馆!人都笑死。” 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白莎沿第七街开到温契斯特大旅社,把车停在路侧。 “不要在这里等。”我说:“向前开半条街,停在路边。我弄好了会来找你的。” “去你的!”白莎说:“我要回去闭闭眼睛。现在的工作是你的工作。你没有出租车可搭的时候,我只好去接你。这里跨出去,一招手,有的是出租车。记住,出租车要拿单据,我可以向客户报帐。” 我把车门关上,白莎把车吃进档里向前一顿,开了就走,留给我的只是一些废气。 我走进温契斯特大旅社。 大厅里尚还有一些人。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定邓默斯不在厅里。我看看鸡尾酒廊,他也不在那里面。我走到内线电话,对接线生说:“我在找一位麻省来的邓吉美先生。请问他是不是住在这里?” 她等了不少时间,大概是在找名册,她说:“没有。” “真奇怪,你确定吗?” “没有错,先生。” “有没有别的姓邓的。”我问。 “目前没有了。”她说:“有过一位邓默斯先生,但是一小时前迁出了。” “谢谢。”我说:“不是我要找的吉美。”我把电话挂了。 我开始不着边际的询问大厅仆役和看门的仆役。邓默斯是迁出了。他有一个手提袋,一只公文包,另外还有一只小提箱,上面有一对黄铜扣锁。 是大厅的仆役上楼取下交给看门的仆役。看门的仆役记得行李曾在门口。他一直忙着在帮助进出的人上下出租车。有一次回头,那三件行李都不在了。 看门的可以确定,这些行李的主人没有搭出租车。我问他有没有可能被私家车接走了。他也不以为然。我问他邓先生和行李可能去那里呢?他抓抓头答不出来。 旅社鸡尾酒廊的进口离开大门只有几尺远。我不相信去问酒廊经理会有什么用。 我也不会相信他肯让客人带那么多行李进去。 换句话说邓默斯就如此不见了。 也许他比我想象中的他,要聪明一点。也许是我比白莎想象中的我,还要笨一点。我发誓,我跟他进旅社时,他是不知道的。 我看看表。实在是很晚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做。我走进电话间,找市郊的电话簿,找圣罗布地区,查到是有一位傅东佛,地址柑橘道六二八五号。至少这一部份的故事是可靠的。 就从这个电话间,我打傅家的电话。过了一下,总机要我投入二角硬币说是可以通三分钟话。我投了钱进电话后,听到对方一位女士有睡意的接话声。 “我真抱歉这样晚来打扰你。”我说:“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和傅东佛先生联络。不知他在不在家?” “不在家。”女士说:“他目前不在家。他有事留住在城里。但是我知道随99lib.时可以到家了” “能不能代我转个信?” “可以。” “请问是不是傅太太?” “是的。” “我希望你原谅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妹妹?” “是的。” “怎么啦?我没有妹妹。” “一位哈雪俪小姐,是不是你的妹妹?” “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更不是我妹妹。我根本没有妹妹。” “我抱歉,是我弄错了。”我说。在她开口前急急把电话挂上。 第四章 一切答案在晨报上都有了。 新闻显然是最后截稿前一分钟挤进去的。从报导看来,这是个常见双双因情自杀案件。但报纸留有各方的发展可能性。也可以将来发展成很大丑闻,也可以消声灭迹,不再续登。 报首刊道:“圣罗布经纪人因情自杀……枪杀前秘书后自裁……汽车旅馆幽会悲剧收场。” 内容以一般新闻方式报导,但带了个尾巴说有一些特别的疑点警方正在调查。 死的女人是盛丹伟太太,她曾做过数年傅东佛的秘书,三年前离开工作和营矿业的盛丹伟结婚。婚后一直和丈夫住在科罗拉多州。 二周前她以加州探亲为由离开丈夫。她开自己车十天前来到本地。此十天内显然曾和傅东佛多次在一起。安乐窝的老板记得很清楚,一周前二人曾以盛丹伟夫妇名义在他那里租过屋子。 使警方迷惘的是安乐窝老板坚持二人前来用的是科州车牌那辆车,而傅东佛的车恰停在汽车旅馆车道上。车门是锁的。钥匙不在傅东佛身上或房间中。车前座地上有一只女用零钱小包,其中有十元左右的硬币和一张卡片。 更使案情复杂的是响枪前数分钟警方曾收到一个报警电话,报称傅东佛的车子被窃。 枪杀的时间约是在昨天下午十点到十点半之间。汽车旅馆其它住客有不少人听到枪声,但当时大家以为是车辆逆火。尸体是因为房内收音机声音过响,邻房出面干涉而发现的。 警方急于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起开了三枪。第一枪当然是傅东佛对盛丹伟太太脑后开一枪,然后他把枪转向自己。但是二个证人都坚持有三声枪响。警方再次详搜发现有第三颗子弹,射入了盛太太带往的衣箱。 警方发现,死亡女人的丈夫盛丹伟,在凶案发生前一小时飞抵本市。他解释他感觉到“要出事了”。警方在市区旅社找到他。告知他太太死亡时,他人都“吓呆”了。傅东佛在圣罗布是很成功的经纪人。遗孀傅伊琳和他有一子一女。儿子六岁,女儿四岁。傅家的婚姻显然十分美满,傅太太起初完全不相信她丈夫会自杀。直到见到现场,还如在梦中。 全案最奇怪的是傅东佛和盛太太以盛丹伟夫妇名义住进三号房后,另外一对男女恰以傅东佛夫妇名义住进了十一号房子。他们登记的是傅东佛的车号,这辆黑房车后来就停在旅馆车道上,十一号房子的前面。 经营安乐窝的女人形容那女郎是漂亮的金发碧睛,表情十分紧张,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小个子,中等高重。有深色鬈发和一双“有表情”的眼。女经理说她一见到这一对就觉得有点问题。 报纸继续写道: “虽然这是一件非常普通常见的恋爱悲剧,一对相爱的恋人因婚姻错误分闭,用双双自愿死亡来结束痛苦。但是警方为绝对信服自己及社会大众,在宣布结案前,尚有不少事要调查澄清。” 报纸也指出警方曾对盛丹伟先生严予询问,对他的回答尚不能十分满意。目前重点在他离机后,一直到住进市区旅社的行动调查。 凶枪是傅东佛名下所有的一支点三二口径转轮。傅太太说最近十天来她丈夫天天要加夜班工作。在大概十天前,他打开抽屉拿出这支小口径的手枪,从此后一直带在身边。她自己已经被发生的事惊呆了。 报纸上照片很多。有傅东佛的照片,盛蜜妮的照片,二个尸体的照片和汽车旅馆房内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见到一个仰卧的尸体,开着的浴室门,二层的毛巾架。上层二块迭好的洗脸毛巾,下层一条洗澡大毛巾挂着。 我把报纸折回去,开始在公寓里踱方步。不管我从那个方向去看,这件事都是不对劲的。 我打电话给白莎。“看到报纸了?”我问。 “你不睡的呀!”白莎叫喊道:“我什么还没有看。我在睡,假如你让我睡的话。” “看看早上的报纸。”我告诉她:“第一页,右下角,又在第三页继续。” “写些什么鬼?”她问。 “都是你应该知道的,”我说:“你看完后打电话给我。电话里说话要小心。再见。” 我把电话挂断之前还听到白莎在电话那一端嘀咕着。 足足十五分钟之后,她回电话给我。 显然她是下定决心不理我,不打电话回来的,但是看了新闻之后非常不安才把自己决心付之脑后的。 “唐诺,”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第二辆车是你开的那辆!” “小心说话!”我打断她的话说。 “那个登记……是你的笔迹?” “是的。” “你这小子为什么用他名字呢?” “因为我不想用我自己的。” “车牌号码也是那辆车的?” “是的。” “为什么?” “好几个理由。” “你想他们会来问你问题吗?” “我想很有可能。” “我想你又把自己搞进一个泥潭里去了。”她说。 “你还不知道这个严重性哩,”我告诉她:“很有可能那只零钱包里的卡片是我的。” “这样说来,泥潭里还有鳄鱼。” “很有可能。现在,很重要的是你不要混进来。你要完全清白。先告诉我那里可以找到我们的客户许可兰。我要和她谈谈。” 白莎说:“我把她地址记在一张纸上,塞在写字桌玻璃板底下。” “有电话号码?” “我记不起来了,应该是没有。那是星期六早上,你知道,我准备礼拜一.99lib?把它归档的。所以我只是把它塞……” “支票兑现了?”我打断她说。 “别傻了,支票当然由银行问过没问题,存银行了。” “没困难?” “我派你接手了,是吗?要有问题我早把那小妹子塞进垃圾街了。你现在要是先到警察局去把这件事说穿了,怎么样?” “不到时候。”我告诉她:“以后怕一定会走这条路的。我去告诉他们的时候,至少要告诉他们应该走那个方向。” “假如我们现在告诉他们,他们就有走的方向了,是不是,好人?” “是的,”我说:“方向就朝着我了!” 我挂上电话,开车到办公室所在的大厦。周日大家不上班。我在看门的放在电梯里的登记簿上签了名。他把我带到我们办公室所在那一层。我走向我们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烫金字漆着“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左角上漆着“柯氏”。右角上漆着“赖唐诺”。 我开锁走进办公室,没去理会自己的办公室。一直走进了柯白莎的私人办公室。房间里每一件陈设都显出了柯白莎独特的个性。从会发出吱嘎声的回转椅,到她右手侧的现金保管抽屉。那是她写字桌右上侧的一只抽屉。她永远是锁着的,钥匙也只有她一个人有。她从不信任她秘书、工作人员。只有这件事,连她伙伴也不信任。 我在白莎那只回转椅上坐下。 吱嘎声是出厂的时候就有的。不论我向那个方向移动,吱嘎的声音始终只从一个地方发出。 我把玻璃板拉起一角,记地址的纸果然在下面。 我要的地址是浮罗尼加路,一六二四号。地址下面有白莎男性化的笔法写着:“跟踪她姨妈”。后来又把“姨妈”二字划掉,改为“股票掮客”四个字。 纸条下面是白莎的随手乱涂,当然是一面接见许可兰谈话,一面涂上去的。 白莎开始划的是‘一百元’三个字,然后是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下面二个“零”。如此写了好多遍。然后把所有的一○○都划掉,开始写一五○。之后是她写的“掮客可能是男友—有原因—未明言—要唐诺办”。 下面又是乱涂鸦,之后的数目字变为一七五。而后是“一定要唐诺自己办。” 又是涂鸦后,“姨妈地址:克仑德街二二六号”。 一阵乱涂鸦后,白莎写道:“姨妈:姓齐,名蜜莉。男人:三十五岁,穿着好,厚胸,双排扣西服,都是灰色系列,深色发肤,高直体型,神经质笑声,用长象牙烟嘴抽香烟,连续地抽,瘾大,一支火柴到底,外型好,笑时嘴角有残忍状,笑声不好听,外型漂亮”。 又一阵涂鸦,乱七八糟的圈圈线条后,白莎终于想起了过去三年来我一直告诉她,对一个要跟踪的人,必须要有具体的描述这句话,她写下去:“高五尺十一寸,重一九五左右,深发,灰眼。” 又一次白莎写上一七五元,但这数字最后还是划掉了。下面见到的数字是二○○和白莎写的:“目标下午四时有约会。要唐诺届时至克仑德街,二二六号”。 下面,重重的二划划在数目字二○○的下面,表示白莎的决心和谈话的中止。然后只有一行字:“支票两百收讫。” 以上都是写在三页大型纸上,白莎用书钉钉在一起,对折后塞在玻璃板下的。白莎都是用这种纸一面和客户谈,一面装模做样的写。最后就凭这些纪录请秘书听写后归挡。由于这次是周末的上午,来不及听写,所以就先塞在玻璃板底下。 我就是如此被拖进来的。周末的电话,使我下午四时前来到克仑德街,这座独家洗石子,设计很好的小房子。 我等在门口,目标果然如约而来,一切正如她向白莎形容的,用象牙烟嘴吸烟,穿双排扣上装,灰色有蓝条子,裁制优良。他在里面停留了一小时又十分钟。 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盯上他。一直保持在他后望镜照不到的死角,记下他车号,看交通的情况,在不会追丢的的时候尽量远离。车多的时候又靠近一点。他事实上丝毫没有考虑有人会对他发生兴趣。 但是,在我跟踪他去旅社的当天晚上,这个人迁出了。他一定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他一定是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我目前对这一点尚无解答,心里也一直很不自在。这对我自尊有损……白莎所谓“我的浑蛋自夸”。我一直自称能直觉知道对象有否发现我们在跟踪。 我立定决心,今后在对付邓默斯先生时要特别小心……假如还有机会对付他的话。 白莎的记录是纯白莎式的,一面和客户交谈,一面心里不断增加客户付得出多少钱的信心。 纪录上清楚地看得出她心理的历程,但是上面没有客户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客户本身背景的任何资料。她收了二百元定金,这就是她认为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在电话簿姓许的一栏下找,没找到许可兰。也没有住在浮罗尼加路的。我打电话问号台,他们也无法帮我忙。我下楼请出了我们第二号公司车。 第一号公司车是辆新车,白莎因公都用它代步。第二号是以前我老用的老玩意儿。它没有特征只是辆旧而可靠,从不抛锚、忠于公司的交通工具。在它一生已经历了十万哩以上的路程,跟踪特定目标,访问证人及找寻线索。要是它每建一功,我在它档泥板上刻一个记号的话,文件泥板……。 我把车子发动,等车子喘过气、咳过嗽、放过气和一切抖动消失之后,把它开出车库,到姓许的地址去。 浮罗尼加路,一二六二四号是一个公寓楼房。许可兰的姓名自名片剪下,插在一个金属小格子里,旁边就是门铃按钮。我按门铃。 没有回音。 这是星期天,她也许尚在偷懒,也许出去散步。从她名牌看来,她没有丈夫住在一起,所以我决定不必太一本正经。我用门铃玩一点花样。我按门铃,一长二短,一长一短,一长一短,而后一长三短。 有了反应。一阵蜂鸣,表示门已打开。 我看一下公寓号,是三一九,走了进去。 灿烂的白天在户外,日光下明朗爽快。空气新鲜清爽,使我恨不能开一段高速公路,停在一棵树下看鸟。公寓内,空气陈旧停滞。经过光亮的户外,一时看不到厅里有点什么。公寓主人对节约能源也十分响应。 我终于找到了电梯,摇摇摆摆上了三楼,三一九是很容易找到的。 房门关着。 我在门上敲。 没有回音。 我试了一下门把,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连家具出租的公寓。中等价格的。事实上整幢房子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一个连贯的思想。东一间西一间的。一度大概又分成较大的一层层出租,最后才再分隔成小公寓的。 浴室中有水流的声音,我把门从里面关上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浴室出来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车开来,今天外面天气那么好……” 我走过去在靠窗的椅子坐了下来。 因为我什么也没说,浴室里的声音就停了下来,水的声音也停止了。 许可兰,穿了浴袍、拖鞋。出乎意外的眼睛,瞪大、突出,曳足自浴室出来。 “搞什么鬼!”她叫道。 星期天特厚的晨报在小桌上。我早上看过的也是这家报纸。我目前感到还是装聋作哑好。所以我顺手把报纸拿起,说道:“打扰你洗澡了。你管你穿衣服。” “滚出去。”她说。 我把报纸一沉,眼睛自报端望出去,稍显惊奇地问:“怎么说?” “你听得没有错,滚出去!” “但是我是来看你的。” “滚出去!我还以为你是……” “谁?”看到她踌躇的时候,我加上一问。 “你……是什么人?” 我说:“你不是找了一个侦探社,要盯……” “没有!”她向我叫道。 “事实上,是有的。” “那你就完全错了。我一辈子也没有找过侦探社。” 我自怀中拿出一张卡片,走上二步,把卡片递给她。 她接过卡片,看一下,怀疑地从头到脚看我一下,“噢!”她说。 我走回椅子,坐下来。 她又看看这张卡片和上面印着的字。 “你是赖唐诺?” “是的。” 她想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分的吗?” 我把汽车驾照和私家侦探执照给她看。 她说:“我正在洗澡。” “看得出来。” “瞧你的样子我可以不必客套说随便坐了。你对每一个客户都这样随便的吗?” “我敲过门了。”我说:“是你没有吭声。” “是我故意开门不锁的,我以为你是……一个女朋友。” “总之不是我的错。”我说:“我不愿站在走廊里大叫我是什么人,你邻居会很奇怪的。” “不错,”她承认:“等一下,我穿下衣服。” 显然,浴室另有一扇门通往她卧室。她走进浴室,把门关上,把门闩闩上。有点防小偷似的。 我等了十五分钟,她才出来。 柯白莎是对的。她曲线很好,满养眼的。 她眼睛有灵活的黑眼珠。相信时机合宜的话会幽默地眨二下。头发黑得发亮,某种角度光线下,几乎是蓝黑的。身材非常,非常正点。 她坐下来,看起来冷静、舒适、干净。她说:“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事,找到什么了。” 我说:“有些问题,先要请你说一说。” “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柯太太了。” 我说:“你也许说了,但是她没有记下来。” “不会,我看到她记下来了。她手里有一迭纸,一支铅笔,把每件事都记下了。” 我说:“柯白莎对收费最有兴趣。她一直在记你要付多少钱,所以……” 许小姐把向后一仰,大笑。 我说:“首先我们来谈一下你姨母。照白莎说,她的名字是齐蜜莉,她住在克仑德街二二六号。你是她活着的唯一亲戚,是吗?” “是的。” “还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 “每一件事。” 她犹豫一下,看着我好像要决定告诉我多少。她说:“我姨父在几年前去世,留给我姨母一笔钱,没有人知道有多少。” 我坐在那里,不出声。 她仔细选择言词,我知道她是在小心地研究,只说到她要告诉我的程度:“我姨母今年五十二。最近几年她变得非常自负自己的外表,以同年龄来看,我姨母外形是十分年轻的。她也尽了自己全力来保持这一点。她目前最热心的游戏是请别人猜自己的年龄。真如我说,她真实年龄是五十二,有人猜她四十五,她会对你冷淡一点。猜四十,她会笑笑。假如有人说三十七。姨母会痴笑,脸上发光,会说:‘亲爱的,你永远猜不到的,我已经四十一了’。” “她头发?” “红褐。” “脾气?” “羞答答的。”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怕,怕这位找她的男士是认真着当件事在办的?” 她看到我的眼睛说:“是有这意思。” “你和你姨母关系如何?还友善?” 她说:“有一点我们不要误解,赖先生。假如你是五十二岁,希望别人认为你是三十五,但是有一位甥女在身边晃来晃去,她已经……赖,你看我几岁了?” 我装着仔细地观察她。“三十八。”我说。 她突然暴怒,旋即懂了我的意思,仰头大笑。 “二十四啦。” 我告诉她:“经你刚才教我的一套学问……” “老天!”她说:“我真的像超过三十了吗?” “没有。”我告诉她:“我本来是想说十七岁的,但是有你说了女人年龄心理学在前……” “好了,别耍了。”她中止我说。 我坐在那里等着。 “反正,”过了一下她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以了解我蜜莉阿姨。她对我的友善是止于没有男人在附近的。尤其这个男人出现后,她要我每次去前必须电话联络。换句话说,那个深发,外表漂亮的男人去看她的时候,她不要我出现在附近。” “他在那里的时候,你有没有出现过在附近呢?” “一次。”她说:“就只这一次蜜莉阿姨那末快一本正经把我赶走了。” “你姨母给你们介绍了?” “别傻了。” “那末,你从来没有正式和他相认。” “没有。” “你想他要是再次见到你,会认识你吗?” “绝对的。” “他只见到你几分钟?” “几秒钟。” “只有那一次?” “是的。” “但是他好好的看清楚你了?” “他的眼光把我衣服都看透了。” “他是这种人?” “我想是的,至少他眼睛是的。” “对待蜜莉阿姨,你想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想他准备卖给她什么东西。” “你告诉柯白藏书网莎,你怕他要卖股票给她。” “希望这个是正确的结论。”她说。 “你不会在乎他劝她拿少数钱出来投资到股票上吧?” 她说:“赖先生,那男人要是只想骗蜜莉姨母二万、三万元,我……我都愿意把所有蜜莉阿姨的年龄心理学教给他,让他去讨好她。但是目前我真怕他推销给她一件货品,价格太高,但是一毛不值。” “懂了,你怕他把他自己推销了给她。” “正是。” “你姨母有意再婚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会的,她受人奉承到了这一步……使她……我不想说,但是……” “你可以不必说。”我说。 “你发现什么了?”她说:“昨天后来怎么样?” “我找到那男人,我跟踪他。” “他是谁?住那里?” “他的名字是邓默斯,住在温契斯特旅社。不过昨晚很晚他迁出了。” “迁出?你说离开了?” “是的。” “去那里了?” “我不知道。” “你真是个好侦探!”她生气地说。 我说:“等一下,我只知道有人要我跟踪这个男人,和找出他是什么人……就这样。你没要求二十四小时监视。付的钱也不是这种工作的价钱。” “我付了钱,当然希望多知道一点。” “会的,”我说:“我这不还在工作吗?” “他为什么迁出?” “我不知道,我希望能找出来。为了要找出来,我须要先知道一些事。” “快呀,先去知道呀。” “我要从这里知道。” “知道什么?” “从你开始。你结过婚?” “是的。” “结果如何?” “触礁。” “男的是什么人?” “一位许先生。”她说:“许吉莫。许老太太的宝贝小儿子,你知道,小吉米。” “喔!”我说:“是老调小吉米!小吉米怎么啦?” “每件事,都有些小毛病。” “单独生活多久了?” “一年。” “赡养费?” “关你什么事?” “我不过问问。” “我也已经回答你了。” “你经济上是不是在依靠你姨母?” “没有。” “你们有其它亲戚吗?” “没有。” “换句话说,你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假如她死亡,我想我是的。但是她爱怎样处理她财产,那是她的事。” “我觉得你问一句说一句,没有主动告诉我什么。” “我请你们是要你们给我消息的。” “你对你姨母的态度有些疏远了。” 她很有感情地说:“我很希望和她亲近。她是我唯一的亲戚。有的时候她会想念我。突然她喜欢起有男生赞美的游戏来。不过从未有结婚的念头,她怕别人是为了她的钱。她把握这个原则很紧,寂寞时就叫我去伴她。几个礼拜之前她出了次车祸。自此之后,她就有坐骨神经痛,经常发作。她认为是车祸伤害引起的。她花了不少金钱,不少方法想治好它,像是放个空气垫坐在轮椅上等等。” “保险公司有什么想法?” “认为车祸是她的错。” “你说她喜欢见到男人?” “你还讲得客气了一点。” “给她一次二次经济上破点财,就会好一些的。” “有可能……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简直不了解她……也许我知道。我很同情,但我总不能……” “原谅?” “我原谅什么人?”她问。 “我看你不要自我分析,你该告诉我你的背景。” “我父母在我三岁时死了。一次翻船,二个都在里面。蜜莉阿姨把我带大。我连父母是什么样也记不起来。我只记得蜜莉阿姨,她对我的千百件好处,和她的缺点。” “说下去。”我说。 “蜜莉阿姨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说下去:“她和德孚姨父结婚,为的是可怜他。她完全是一时的冲动,但又不赞成离婚。婚后不久就发现男的本就有个不治之症。她尽一切可能使自己保持年轻,这样德孚姨父死后她可以……反正她尽量保持年轻就是了。她要想一切从头再来。” “想法也有道理。”我说。 “然后,德孚姨父死了,她遇到了法兰姨父。这时候,姨母已经很精明了。我第一个忘不了的印象是蜜莉阿姨站在长镜前面,从不同的角度,看自己的身材面貌。她把我交给保姆管,后来住读私立学校。” “赖先生。想想看,那些年她保持自己年轻,等她先生自然死去,养成她只为自己的习性。除了这一点,她又美丽,又聪明,绝对是一个出色的女人。” “现在她受伤了?” “是的,车祸。只是很小轻伤,但她老强调有损害。过不多久发作坐骨神经痛一次,最近严重得要用轮椅了。” “谁替她推轮椅?” “欧苏珊……佣人、管家、伴侣,厨师也是驾驶。” “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 “你姨母,吝啬?” “又吝啬又不肯和人分享秘密。” “有钱?” “老实说,没人知道。她得到些遗产。她也投资。她看起来一直有钱。最讨厌别人问她经济状况。” “把车祸再和我说一下。” “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十字路口事件。二方各说各的。” “解决了?” “蜜莉阿姨火了一阵,叫了一阵,但是保险公司认为错在她自己。她一个人开车,对方车里有四个人,三个人都肯作证。保险公司和对方庭外和解了。蜜莉阿姨非常生气。为这件事她把保险都退了。” “再投保别的保险公司?” “没有,她说她保自己的险。她认为保险公司应该告车祸对方,要对方赔钱的。我在想蜜莉阿姨可能是对的。她开车小心,反应很快,但是我说过,另外那辆车有三个证人。” 我说:“有些话我们二个应该先说到前面,许太太……” “我现在用许小姐。” “好,我们二个彼此了解一下,可兰。” 她说:“赖‘先生’,你动作很快,我看得出来。” “不算太快。我觉得没有时间让我们慢慢熟悉了。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你住的是中等价格连家具一起出租的……” “你认为中等价格,你来付付租金看。” “我知道租金不便宜,我只是粗粗分一下类而已。你没有车。你也许有点收入……赡养费。但你要维持好的衣服,维持一个最低限度但还过得去的公寓。你没有电话,你收入少,你没有钱。” 她赌气不出声。 “但是,”我说:“你给白莎二百元,为了一个男人常在你姨母身边出现。二百元也是大数目,得来不易呀。” “至少花出去很容易的。”她生气地说。 “你还没明白我的真意。像你这种生活的女人,一下肯花二百元钱不容易,绝对不会只为了怀疑,为什么那男人要围了蜜莉阿姨跳舞。” “我说过,他是想出售什么东西给她。” “白莎和你谈了很久。她说要二百元。你一点折扣也不打,甚至没有和她争一下……” “我应该和她讨价还价的吗?” “有的人会。” “结果如何?” “结果更不好。不过这次我不是在说白莎。我在说你。” “我看得出来。” “换句话说,”我说:“你另有动机没有告诉我们。” 她自椅上站起身来生气地说:“能不能请你忙你的,把我要你们做的做好,不要在这里咬舌根挖我的底?” “我要尽可能找数据,这样我可以帮你的忙。” 她讽刺地说:“赖先生,我要知道这些答案的话,我怎会愿意付你那贪心的柯白莎二百元钱,请她来给我找资料呢。我给她二百元钱的时候,希望的是能派个人出去替我找消息,不是礼拜天早上来我家调戏我……” “我没有调戏你。”我告诉她。 “我知道。”她说:“但是你会的。” “打个赌?”我问。 她轻蔑地看看我,说道:“好呀。” “多少?” “二百元,”她说,又快快接下去说:“不对,等一下。你会……我是说我在洗澡你自己进来的样子。你本来会……我是说打了二百元赌,你就不会……” “赌一百元。” “不要。” “五十元。” “不要。” “十元。” “好十元,”她说:“就赌十元。赌二十元时你会规规矩矩。我看你只要能上一垒,你不会在乎输十元钱。” 我说:“好,赌归赌。我们现在回到老题目来。” “你要知道什么?” 我不在意地问道:“有没有在科罗拉多州住过?” “没有。” “认得一个叫傅东佛的吗?” “不认得。” “他太太?” “没有听到过。” “认不认得一位盛丹伟?” 她睁圆眼睛问:“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我想知道而已。” “我……我认识他太太盛蜜妮。我认识她多年了。可称是密友了。我不认识她先生,从来没见过他。” “蜜妮住那里?” “住科罗拉多。” “最近有来往吗?” “没有。” “看过今天报纸了?”我问。 她说:“副刊、漫画。蜜妮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知道。”我说:“你是她的密友?” “是的,很亲密。” “最后联络是什么时候?” “喔!我想……大概一个月之前。不过我们经常写信。” “有她照片吗?” “有,当然有。我有一张她寄给我的照片,另外还有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在海滩上照的便照。” “我们看看那些便照好吗?” “为什么?” “我想看看。” “但这些照片,和我要知道去拜访蜜莉阿姨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我要看一下这些照片。” “你是世界上我见过最专制的男人,除了……”她停住。 “除了许老太太的宠儿,小吉米之外,是吗?” “真是如此。”她说。 我说:“好了,去把照片拿来,我们速战速决。” 她走向一只小桌,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里面都是冲洗好的照片。 她把照片都拿在手上,边翻又边看,嘴角露出半笑,快快地把六张照片放进衣袋,拿了另外二张交给我。 我看这照片。是许可兰和另外一位小姐,二人穿很省布料泳装的照片。照片照得非常清楚。许可兰小小身材曲线玲珑。和她在一起的女孩是昨夜我在鸡尾酒廊遇到坐在另一桌的红头发。 “这位是盛蜜妮?盛丹伟太太?” “和我在一起那位,是的。” “身材不赖。”我说。 “马马虎虎。” “不能和你的比。” “这是我付二百元后得到服务的一部份,还是你额外的服务?” “是我额外的。” “我不一定需要别人阿谀。” “其它的照片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说:“二个女人带了个照相机,在海滩玩,不是每一张照片都能见人的。” “这些照片底片都在信封里吗?” “是的。” “把这二张照片底片给我好吗?” “为什么?” “我想要。” 她犹豫一下,伸手到信封里拿出一张张分开的底片,走到窗前,一张张对了阳光选。她背对了我。我看到她肩在动。她选出二张,交给我。 “有空信封吗?”我问。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把信封中余下的底片倒出,把空信封递给了我。 我看她交给我的底片,每张是二又四分之一乘三又四分之一寸的。无怪印出来那末清楚。要放大也是最好的。 “照得真好。” “请你把.99lib?阿谀话越少说越好。” “我是赞美照相的人。”我说。 “喔。” 我又看看底片:“冲得也好。” “我的照片几年来都是街角那家照相馆冲洗的。” “你和盛丹伟没有来往?” 她笑笑,摇摇头说道:“我想盛丹伟不喜欢我。我使他想到蜜妮的过去。” “蜜妮有不能想的过去吗?” “别傻了,男人都希望太太没有过去。妒忌、多心。” 我说:“你该看看报纸的新闻栏。” “为什么?” “蜜妮已经死在一个汽车旅馆里。安乐窝汽车旅馆。离本市八到十英哩。她……” 许可兰一步跨向小桌,把报纸翻开,把副刊和漫画抛向地上,我指给她看汽车旅馆那一段。 她站在那里不知是因为迷惑失神,还是尽量在假装,我把其余的底片一起拿去,放进口袋,走出门,轻轻把门带上。 她甚至没有听到我离开了。我关门的时候瞄了她最后一眼,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神,盯着看报闻。 电梯不在三楼上,我没有去等电梯,一脚跨二级楼梯,我跑下楼,爬进公司车,开了就走。 四条街过后,我把车停下,把底片拿出来看。 其中二张底片是全裸的。其它四张中,二位小姐穿着泳装,但另外有一位男士和他们在一起。盛蜜妮的头靠在他赤裸的前胸上。一组人都兴高采烈。 我把六张底片和另外二张放在一起,都装进信封。信封是照相店印好的。上面一栏有铅笔写着:“每张印三份”。 第五章 我把公司车停在克仑德街白色洗石子独家小房子的前面,自己跑上门口的梯阶。 一个五十左右满脸憔悴的女人,笨拙摇摆地自走廊走过来。我可以经过闩着的纱门看得清清楚楚,纱门里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她站在里面,很高,一点笑容也没有,透过纱窗用目光仔细地看着我。 “卖什么的?” “不卖东西。” “你要什么?” “要见齐太太。” “为什么?” “一件汽车车祸。” “车祸怎样?” “我要问问当时发生情况。她保险公司如何付钱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事?” “见了齐太太我会告诉她的。” 她既不说“等一下”,也不说“我去看看”。她只是转身。我可以看到她高高瘦瘦的个子,不慌不忙摇摆走回走廊去。 我听到说话声。然后她转回来。她长长细细的腿在肢关节上慢慢地甩呀甩的。她又站在门内问:“什么名字?” “姓赖。” “叫什么?” “唐诺,赖唐诺。” “那一家保险公司?” “那一家都不是。” “你为什么管这闲事?” “我自己对齐太太说。” “你有没有和另外一边的人谈过?” “没有。” “和保险公司谈过。” “我只愿意把消息供给齐太太。” “她只愿意你把消息给我。” 我说:“告诉她,她把我推出去,就只好忍受这种不合理的和解方式了。假如她想证明自己无辜,最好见见我。” “对这件事,你知道什么?” “不少。” 漆黑的眼珠透过纱门又重新审视了我一次。再次转身,她又走下走廊。这次足足等了一分半钟之久,她走回来,打开纱门。 我走进去。她在我身后把纱门闩上。 “走那里?”我问。 “走廊下去,”她说:“左手第一间。” 我走下铺了长毛地毯的走廊,走进左手第一间房。那是间会客室。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是很好看。 她头发是丰盛的红褐色。脸上可以说是极少皱纹。双目灵活,有智慧,警觉性高。要不是下巴下皮肤有点松,她真的在年龄上可以唬一唬人。 “赖先生,你好。”她说:“我是齐蜜莉。” “齐太太。”我鞠躬致意:“真高兴你肯见我。真抱歉在礼拜天来打扰你。但是,礼拜天是唯一我能用来收集我在做这件工作资料的日子。” 藏书网“你在做的这件工作,是什么工作呢,请问?” 我说:“我是个自由专题作家。” 她嘴唇保持着固定的微笑,但眼睛已失了热诚,冷冷地说道:“一位作家?” 我有感情地说:“我在写篇有关保险公司,和他们作业情况的报导。我要揭穿他们的是他们似乎在鼓励伪证。当一件车祸发生,假如一方是单独驾车,另一方车内有不少人。保险公司不管单人这一方是如何诚实有信望,总是取好于人多的一方,不敢站出来伸张正义。而且……” “你说对了。”齐蜜莉愤恨地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委屈丢脸过。我想你一定对我的意外调查过。” “只是大体上的了解。”我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人开车。” 她犹豫一下说:“是的。” “另外一辆车里有三四个人?” “四个人,”她说:“无知的粗人,正是为一点点小钱肯说天大的谎,这一类人。” “是在十字路口发生的?” “是的,我开到十字路口。我向右一看,没车要过来。我只向左匆匆瞥一眼,心里想着路权在我,左侧车应该注意我才行。我自己只要注意右侧车。” “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受不了的人撞上我了。他们从左侧过来。他们开得飞快,我到了交叉口很久,他们才进来。但是他们竟敢说,他们先到交叉口才见我进来。竟敢说我开太快了。我停不住。是我去撞他们的。” “是不是呢?” “是我的正面撞到他们的侧面。” “那么不是他们撞你,是你撞他们?” “他们把车直接放到我车的前面。”她说。 “我现在知道保险公司为什么有不同看法了。” “我看不出来。”她生气道:“你要同情保险公司的话,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谁也不同情。”我说:“我试着找出事实真相。” 我一进来就拿出一本记事本和铅笔。现在,我连记事本也懒得打开,我把记事本和铅笔放回口袋,又向她一鞠躬。我说道:“齐太太,谢谢你接见我,能见到你很高兴。” “但是我还没有告诉你车祸的事。” 我不安地说:“我……我多少知道了一点情况。” 她冒火地说:“因为对方有四个人,你想我一定是错的!” “不是这样的。”我解释道:“我只是感觉你的事件,不是我想选用来写专题,那一类的。” “为什么?” 我说:“我想写一部份匆匆和解案子的危险性。驾驶人和保险公司本来是对的,但是因为错的一方人多,保险公司认为打官司牵涉太广,不愿按理力争而赔钱了事。这等于是鼓励人多的一方做伪。” “你怎么会认为我的案子不是这一类的呢?” 我犹豫地问:“你受伤严重吗?” “我左髋受伤了。” “是不是快痊愈了?” “是的,已经可以走了。但自从车祸后,我一直有坐骨神经痛。最近更厉害。每天靠空气垫,阿司匹灵。” “真委屈你了。”我同情地说。 “而且,我还怕有一条腿会终身比另一条腿短一点哩。” “不要太耽心,时间久了会好一点的。” “时间久!”她嫌恶地说。 我不说话。 她又看了我一下说道:“我的腿还一直是满……好看的。” 她停顿了一阵,好像使我相信她说话的欲望战胜了羞怯,她把裙子拉起,给我看她的左腿。 我吹了一下口哨。 她赶紧把裙子向下一拉,“我给你看,又不是要你吹口哨的。” “不是的?” 她说:“我只是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乱盖的。” 我说:“你是证明了好的曲线,不是乱盖的。” “你也许说对了,但是想到另一条腿也许会短一点。还有什么曲线好讲。”眼泪自她眼中流出。 “我不太相信会变短。” “已经短了一点了。我骨盆向上提了一点。因为不用肌肉的关系腿肥了一点。你知道,我已经不像以前年轻了。” 我容忍地微笑着。 “真的不似以前年轻了。”她说:“你看我多少岁了?” 我把我嘴唇收缩起来,不十分经意地说:“我看……你可能超过三十五了。不过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不是时候,因为女人在轮椅上看起来一定老一点的。假如你在街上走,我看……总是三十五左右吧。” 她向我笑笑,“你真认为如此?” “不会太离谱的。” 她说:“四十一啦。” “什么?”我不信地说。 她向我痴笑:“四十一。” “至少你看起来没有那么老。” “其实是我心理没有那么老。” 我说:“好了,有空我会找一下保险公司,把你的案子再了解一点。说不定还是可以在我报导里提一笔的。” “我保证值得提到的。我也真希望你能写这样一篇报导。保险公司也都太自负了,太自信他们这一套是对的了。” “他们之间彼此照应的。”我告诉她:“被保人信誉不是他们的兴趣。出了事私下妥协,大事变小是他们专门。他们最不喜欢有律师进来混。其次不喜欢上法庭。至于赔点小钱,直接给当事人,那是在他们预算之中的。” “我也有这个想法。” 我用头示意向
九九藏书
她轮椅旁边桌上的报纸,“看到那件谋杀案了?”我问。 “什么谋杀案?” “安乐窝汽车旅馆的谋杀案。” “喔。”她不经意地说:“那件谋杀情妇再自杀的老把戏。我看到标题了。” “你没看内容?” “懒得看。” “有个科罗拉多来的人,”我说:“男的名字叫盛丹伟……不对,等一下,死的男人叫傅东佛。是圣罗布人。盛丹伟是死掉女人的先生。女人叫蜜妮。” 齐太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说:“我真希望你能和保险公司联络一下。问问一位史先生,问他对这件案子的看法。然后希望你告诉我,他怎么说。不知道你肯不肯再回来见我一次。” “也许。” “我真会十分感激的。你是作家,你写点什么?” “噢,各种东西。” “用你自己真名?” “不是,大都是笔名,有的时候用化名。” “为什么用化名呢?” “我写很多‘真实故事’和‘真人真事’一类的东西。” “你的意思这不是真的?” “我写的都不是的。”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真的。” “喔,我挖掘故事,以第一人称修饰一下写出来。所以我对离婚,谋杀一类消息都不会忘记。” “所以你刚才在谈到那件案子。” “我想是的。” 她说:“我自己也常希望能写点东西。告诉我,是不是很难?” “一点也不难,只是开头难一点,有了第一次,.99lib.以后一点也不难。” “既然不难,为什么不大家都来写呢?” “是大家在写呀。”我说。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把写的东西卖出去,卖给杂志,很困难吧?” “喔,卖出去!”我较大声地说:“困难,困难。写很容易,卖出去困难万分。” 她大笑,笑得很开心,说道:“你实在非常好玩,赖先生。你能不能坐下来和我聊一会儿呢?” “我不想太……” “没关系,还是礼拜天,我又是一个人……不过,当然我也不想占你太多时间。” “没关系。”我告诉她:“我也很高兴能……不过我想这些保险公司已经知道我这个人在做什么,所以他们已经想了些方法阻止我做下去了。想想看,像你这件案子,假如我找到了一个证人,他肯说保险公司听从的证人根本是胡说八道,实际上你说的才是真话。不知道保险业会脸红到什么程度。” “我最高兴,不要让他们阻止你了。” 我羞怯地说:“我昨天想来拜访你,但是没敢进来。”我微笑,又让微笑变成祈求对方原谅自己怯懦的笑声。 “你没敢进来?” “是的。” “怕什么?” “怕位轻,穿着漂亮的人,我想他是侦探。”99lib.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赖先生?” 我说:“他很高,穿了件灰的双排扣上装,抽着香烟。他几乎和我差不多时候从车里出来。他比我先到这个门口按铃。我回车兜了一圈停在看得到他车的地方。我认为他一定是保险公司派来看我工作的人。我几乎想把你的案子除外了。但是你的案子是我在找的标准一类,所以我今天又来了。” “他不是个侦探。”她说:“绝对不是,他是……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正像你一样。” 我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是你的朋友吗?老朋友?” “不是太久。” 我等她开口。 她说:“他是个好人,很好的年轻人。” 我说:“我还是觉得他像侦探。” 她沉思着。 “你是怎样认识他的?”我问。 她说:“可以说是偶然相遇。他很有钱,在一个矿区有股份,他不必工作。他是你称做花花公子一类的。我有什么可以吸引住他的,我实在自己也不知道。” 她脸红了起来。 “他当然是看到我的了。”我说。 “赖先生!你忘了我的年龄。那个人不会超过……反正,他比我年轻多了。” “我打赌他比你大一点。” “喔,赖先生,你真会讲话。” “你知道我是讲实话。” 她端庄地说:“别这样说。我从来没这样想过。邓先生只是对我好意而已。” 我解意地笑笑。 她满意得有如一只鸟用喙在整理羽毛。 我说:“我真抱歉,请你原谅。” “原谅什么?” “我有点,交浅言深了。” 她淘气地说:“女人就喜欢交浅言深的男人。” “真的吗?” “你不知道?” “我……我从也没有想过这问题。” “她们喜欢这一套。”她说:“记住了。” “我会的。” 她切望地看看我说:“你会回来看我的,是吗?” “喔是的!我一定还要回来好多次。我要调查一下,然后回来多问几个问题。” “我喜欢你会回来。我希望也能出力帮你对付保险公司。” 我站起来。她拉高了嗓子说:“苏珊。” 女佣苏珊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面带怀疑。 “赖先生要离开了。”她对女佣说:“他以后常常会来。不论他什么时候来,我都要见他。苏珊,不论他什么时候来,都带他进来。” 女佣只是把头点点。 女佣走到房门口,向边上一站,我走在前面来到走廊。 我自己把纱门门闩打开,她只是站在门口。 “再见,苏珊。”我向她微笑。 她板起面孔对我说:“你骗得过她。但骗不过我。”一下把纱门碰上,闩起。 我走向公司车,不断想这件事。公司车是停在路旁没有铺水泥的泥土地上的。车尾端地上有清楚的平底女鞋印。我庆幸我们的二号公司车登记的车主并无其人。 第六章 我把公司车开回我们月租的停车位置,把车锁上,走向我们办公室在的大楼。 我看到对面有动静,一辆警车自停车位快速出来,开得很快。洛杉矶总局凶杀组的宓善楼警官在驾驶盘后面,轻蔑地露齿而笑着说:“嗨,聪明鬼。” “嗨,大侦探。”我请问他:“不会是专门找我吧?” 他说:“只是问你几句话。还真不容易找到你。白莎说你出去办案了。” “是的。我是的。” “什么案子。” “别傻,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假如我换一种方法问你。你不告诉我也不行。” “我已经找你三、四个小时了,赖。你今天出动得很早呀。” “早不早是个相对的说法。”我说:“要看你是为白莎工作,还是为付税人工作。” 他没有空和我耍幽默。他伸手把右前车门一开,自己还坐在驾驶盘后,发令道:“进来。” “我们去那里?” “去个地方。” “做什么?” “先别管,进来。” 我进车,他把门拉上,立即给车吃油快速离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要去那里?” “暂时不行,我目前不要问你问题。我在自己立场清楚前,也不要听你任何自白。等我想清楚后,我会一件件问你的。” 我靠向坐垫背上,打了个呵欠。 宓警官打开警笛,警车在冻结了的车流中猛开。 “一定是紧急的事吧。”我说。 “我只是不愿混在周日上午车队里慢慢泡。给他们点警笛听,对他们有好处。看……这浑蛋!” 善楼把车滑向一侧,极险没和一辆探出头来的车子撞在一起。 闪过险境,善楼一下把车煞停,正拟有所行动的时候,另一辆警车闪着灯光在车阵中出来。坐在车中的制服警察喊道:“我来找他!” “给他罚款,”善楼叫道:“叫他去讲习。” 警员点点头。 善楼一脚踩在油门上,说道:“这种人应该关他起来。”过了一下又说:“不要放他出来。” “没错。”我说:“你看,有人像你,拚命的在出生入死……” 他用眼角看我一下:“少贫嘴了。等一下有的是你讲话的机会。” “好吧。”我说:“现在不说,等一下有的机会说。” 又过了三分钟,我知道他要带我去那里了。我闭住嘴巴坐着,对立即要发生的事算计着。 安乐窝汽车旅馆,白天在阳光下看起来,单调而没有真实感。晚上不同,前面的大霓虹灯照得一半以上的地方多姿多采。过往的车辆看得到整齐的碎石进路,二侧不规则互不干扰地安排着一间间单独的白漆平房。真可称是宁静的安乐窝。但是白天不然。大太阳下这些白漆的房子斑斑点点急需油漆。房子的外表也破旧毕露。 宓警官把车开进车道。“跟我来。”他说。 我跟他进去。 经营这里的女人,看看我们二个人。 “见过这个人吗?”善楼问。 我看着她。 “就是这个人。”她说。 “那个人?” “我告诉过你的这个人。那个乘傅东佛车子的人。是他写的‘傅东佛夫妇’,是他写的‘圣罗布,柑橘大道六二八五号’。车号也是他写的。不信对他笔迹。” “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女人怎么样?” 她嗤之以鼻:“烂货一个。不过我告诉你,这小子倒是个嫩货。他跑进来还骗人说车里的女人生病了,要用洗手间。我告诉他洗手间是没有的。我有房子出租,里面有浴室。你知道这小子说什么?” 宓警官思索地看着我:“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去问那女人。” 善楼露齿一笑。 “我差一点不愿把房子租给他。”她说:“都是这种人使正经生意听起来有问题,我现在真希望当初相信了自己直觉,一脚把他踢出去。一对外行……这就是他们。我这地方本来就不欢迎年轻孩子。” “他不是年轻孩子了。”善楼说。 “做出来的事情像。” “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怎么样?” “我没有仔细去看她。”那女人厌倦地说:“我从来不喜欢去看她们。有的大模大样无耻地站在那里。大多数不愿被人看到,坐在车里不关心的样子。令人作呕!” “但是你至少看到一眼,”善楼说:“是不是红头发……” “不是,她很小,她金发。我只看到这些。都对警察形容过了。” “之后呢?” 她说:“这个人登记了。我带他们下去,告诉他们那一个房,拿租金,回来。那时我尚有三个空房。一小时半后都租了出去。最后一对对于邻房的收音机声不太满意,所以我……” “你听到枪声了?” “我认为是卡车逆火。根本没想到……” “三声?” “是的,一起三声。” “这个人租房子之后?” “是的。” “多久之后?” “我不知道……也许十五分钟……也许没那末久。十分钟。” “会不会比十五分钟久?” “还是有可能。我真没太注意。假如我想到这是枪声,我会看时间。假如我知道这个人会有麻烦,我根本不租房子给他。我不会算命。” “这不能怪你。”善楼说:“之后呢?” “十一点钟我才把最后一间房子租出去。那是最接近出事房子的一幢。是一幢双拼。是这里最大最好的。有四个人来,这房子正适合他们。我带他们下去。那时我注意到这间房子灯亮着。收音机也没有关。” “在这之前,没有人向你抱怨?” “没有。我想其它房子也不一定听得到太响的声音。但是这幢空的双拼和这一幢最近,听来是很响。那四个人说他们太累了,要快快休息。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会立即请隔壁把声音弄轻。” “你过去了?”善楼问。 “我都对你们说过了。” “再说一次。” “我走过去敲门。没人应门。我再大声敲,还是没人。我试门锁。门是里面锁着的。我有点生气了。我用
我的通用钥匙把里面的钥匙戳出来,再把门打开。他们倒在地上,弄得我地毯都是血。我们那么正经的地方,出这种事。这地毯我三个月之前才换上。目的是这地方多做点生意。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 “你马上报警了?” “是的……现在你在这里,我正好请教一下……我已经收了那四个人房租,把房子租给他们了。他们听到警车,那么许多人的骚乱!他们说他们不愿再在这里睡觉,坚持要退租。我告诉他,他们要是正经人的话,不必在乎外面多乱,可以关起门睡他们的。但是他们说,我不退回他们钱,他们要告我,要叫警察捉我去。他们可以这样做吗?” “不能。”善楼说。 “我也这样想。谢谢你告诉我。” “之后怎样了。” “他们清晨一点钟离开了。他们说不愿在凶宅的边上睡觉。他们决定沿路再找地方睡。我希望他们找不到。” 我看看善楼,善楼说:“给我形容一下那四个人。给我看他们的登记,把他们车号给我……” 女人伸手在登记卡里找。“不必现在。”善楼匆匆加一句:“我过几分钟再回来。你把东西准备好。写下来。我回来拿。” 善楼抓住我手臂,带我向外出来。“现在轮到你开口了,唐诺。”他告诉我。 我摇摇头。 “说吧!”宓善楼说:“否则你摆脱不了。” 我说:“我不能告诉你呀!这是我在办的一件案子。” “办案,老天。”善楼说:“这一点我早问过白莎了。” “我还是告诉你这是在办案。一个女士给了我二百元钱,她要她……” “说下去。”善楼看我停下来,催着我说。 我摇摇头,说道:“再说下去就要背弃客户的机密了。在她没同意前,我不能再告诉你了。” “你要肯说话,我们可以早日把这件事解决掉。对你也会有好处。” “不行,善楼,我告诉过你,还是一件在办的案子。” “乱讲,是你自己私人钓了个马子在鬼混。白莎自己清楚地告诉我的。你再坚称是办案,连执照都会混掉的。我一直对你们两个合伙的公司忍耐,因为白莎规规矩矩。在我看来,你一直是走弯路的。” 我说:“我告诉你我是在办案。是和傅东佛有关,但是和谋杀案完全风马牛。” “私家侦探有责任和警方合作。你记得责任吗?” 我说:“善楼,报上说这是自杀,恋爱悲剧。两个大傻瓜。他们自己要选这条出路,那也是他们的事。警方说来,全案已结案了。你也知道是这样的。” “还是有些地方有点问题。我们头子要我们查清楚。” 我说:“没什么好查的。两个人都死了。从莎士比亚以来老故事了。” “但是,他的汽车停在这里,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自己也想弄弄清楚。” “即使我把全部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不对劲的地方会更多。” “谁是你的客户?他要你干什么?” 我摇摇头。 善楼说:“在这里等我。” 他的脚步重重地踩在碎石路上,走回汽车旅馆办公室。他在里面耽了五分钟,走出来的时候,手中折迭着一张便条纸。爬进警车他说:“好了,我们再跑一个地方。” 这一次,我们去圣罗布。 柑橘大道六二八五号是战后所造,外面装饰很美,但是建材缺乏,里面造得不十分地道。造的时候没有建筑图,造到那里算那里,造成后看起来受到墨西哥东北部建筑型式影响很大。 二十年之前,这幢房子可能尚是建筑商的示范作品,房地产商的办事处。今日叫他两房带厨厕,是个较大的洋娃娃房子而已。 我们经过一个小小的围院门。善楼按门铃。 来开门的女人哭过,而且哭到知道哭泣并无补于事才停止。现在她迷惘,试着适应突然而来的环境变化。 “认识这个男人吗?”善楼问。 她摇摇头。 “真抱歉打扰你。”善楼说:“但是我们要进去一下。” 傅太太站向一侧,替我们把门开直。 “孩子们那里去了?”善楼问。 “暂时寄在邻居家。”她说:“我认为暂时不要在家好,不少人进出,讨论,你知道。” 善楼说:“这样也好。我们两个不会耽久的。” 善楼自己坐进一只沙发椅。两腿交叉,把上装衣襟向后,两只大拇指塞进西服背心的臂孔里,说道:“我不喜欢耽误你时间,你再看看,当真没见过这个人吗?” 她看看我,又摇摇头。 “你没有雇用他跟踪你丈夫?” “没有,什么话,没有。我从来没想到过他会有什么不对。” “你认为丈夫在办公室加夜班?” “不是在办公室,只知道他在哪里有事。” “过去两个礼拜,他有像以前对你一样专心吗?” “是的……甚至还好一点。只几天前东佛回来我还在想有这样个丈夫多幸福。他还在赞美我……实际上是昨天……但是像一个世纪以前一样。” 善楼看看我。 “保险问题怎么想?”我问。 善楼问我:“你什么意思,聪明人?” “没什么?”我说:“你在这里拚命乱捣傅太太的心境,我想你应该换一点切合实际的玩玩了。” “那也该由我来发问。”他说。 傅伊琳说:“几个月前,我才说服他重新投保。照目前的生活程度,他赚的每个月留不下多钱。所以我说服他使我和两个孩子有点保障。他投保了意外险,每个孩子一万五,我一万元。” “这样很好。”善楼说。 “这是多久前?”我问。 “去年秋天……我今天打过电话给保险公司的人。他们告诉我,这种保险凡是受保人在投保一年内自杀,是无效的。我只能取回所付的金额而已。这是目前我有的每分钱了。” “房子怎么样?”善楼说。 “名字是我们的,但有大部份是贷款。卖掉了可以九九藏书维持部份生计,但是……我得住别的地方去。孩子就……” 她停住话题,在估计局势。越想越惊慌:“我目前真不知该怎么办。我该怎样……老天,没有收入。我……没有……” “先别惊慌,慢慢来。” “这项保险,”我问:“是单纯的人寿保险吗?” “是的。意外死亡是双倍付款的,你知道……车祸什么的。没保险前我每次想到这样一个家,万一他有事怎么办,就寝食难安。保了险之后就松了口气……现在他们告诉我,他们不会付款……” “没错。”善楼说:“自杀是领不到赔款的。” 房间里静了一阵,善楼说:“我实在抱歉,傅太太。但是你必须要跟我走一趟。你要去见个人。” “假如一定要我去,我就去。”她说。说话的语气,有如高兴脱离这个环境。 “暂时离开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我把门锁上就行了。小孩都在邻居家里。” “好,”善楼说:“准备一下,走吧。”回过头来,有敌意地对我说:“聪明鬼,你少开口,这里不须要你发言。” “我无所谓。”我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一招,走的方向不对。” “不必发表意见。”他生气地说:“我目前还不知道怎样对付你,我……要是这是件谋杀案就好了。我早把你送进监狱了。” 我没有回他话。宓警官不是在想辩论的情绪。 傅太太用冷水冲冲眼睛,匆匆化妆了一下,拿起帽子和大衣,参加我们的行列。 善楼又把车开到安乐窝汽车旅馆。经营的女人出来,看看傅太太,摇摇头。 “不是她?”善楼问。 “不是。”她说:“跟他一起来的女人要小得多。小巧玲珑,长头发,大眼睛。嘴唇很厚。” “你不会弄错吧?看清楚一点。”善楼说。 “绝对错不了。”女人说:“这个女人,是结过婚,有丈夫的。那个小个子是逃家的落翅仔,有点怕。是混的,但是不太习惯和别人在汽车旅馆里过夜。” “你不是说她是烂货吗?”善楼问。 “是说过的……这样说好了。她是个装模作样的小太妹。她在怕一件即将发藏书网生的事。我想是怕被人发现在外过夜。” “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结婚有丈夫?”善楼说。 “我一看就知道了。这个女的已经安定下来了。她不再为自己想了。她有个家,有孩子,也许两个孩子。昨晚上的小烂货还没找到头家。除了关心自己,其它统统不在心上。” 善楼说:“你像会看相的了。” “本来就是。”她说:“做这一行招子不亮怎么行。” “昨晚那女人几岁?”善楼问。 “比这个女人年轻,年轻得多。” “还要小?” “小。” “轻?” “轻得多。” 善楼叹气,发动汽车。“好吧。”他泄气地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每种可能性都要想到而已。” 我们回圣罗布的时候,我不在意地向善楼说:“你认为枪响是几点钟,警官?” “十点十五左右。至少我们认为差不了太多。听到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会去看看时间,都是事后再来推算时间的。不过,十点十五分,差不多。” “每个人你们都问过?”我问。 “嗯哼。” “问过傅太太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问过她吗?” “你什么意思?”傅太太问。 善楼同时把疑问的目光向我一瞥。 我说:“傅太太,我知道你昨晚一定很难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丈夫死掉的。” “清晨一点钟,警察来把我从床上叫起来。” “当然,这是个大震惊。”我说:“你马上想到还有保险金可拿来维持。你稍稍松了口气。” “是的,”她承认。 “我还一直认为可以拿保险金,后来我和他们一谈,才……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问我枪响的时间?” “他只是要知道枪响的时间,你在哪里?”。善楼说:“他是用间接方法,问直接问题。” “我当时在哪里!我当然在家里。”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没有。我先生不在家。我和孩子在家里。” “孩子们在哪里?” “在床上。” “我说十点十五分的时候?” “我也是说这时候。” 善楼看看女人,看看我。 “赖,”他说:“有的时候你的想法真怪。” “是吗?” 善楼说:“傅太太,我不愿意打扰你,但是也有可能你溜出家里,到那汽车旅馆,看到你先生在里面,你大吵……” “喔,乱讲!”她叫道。 “因为你大吵大闹,”善楼没有理会她的打岔:“可能使你丈夫枪杀了他的情妇,然后自杀。” “但是我没有离开家门。”她说:“再说,我怎样去法?我没有车。” “你是没有车,你告诉我们你以为先生在工作。但是……等一下,赖,你也许对了!傅东佛并没有把车带出去,他把车留家里了。傅太太把车开到汽车旅馆,大吵一场。结果引起这场悲剧。她不敢开车回家。她……” 善楼自动的声音减小,终于不再说下去。 “触礁了?”傅太太讽刺地说。 “不是,”善楼说:“才起锚而已。你有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明你十点十五分在哪里的吗?任何可以证明的,都行。”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当然,我有。” “是什么?” “昨晚正好十点十五分有个男人打电话来。”她说:“问我先生在不在家。他又说起一个哈雪俪,问是不是我妹妹。我告诉他我没有妹妹。所以他挂断了。我只要找到这个人,他就可以……” “多方便。”善楼揶揄地说:“找到他就可以了。哪里去找?” “假如你肯让报上去注销来,他看到……” “我们也许会。电话是你自己接听的?” “是的。” “和这个人说话了?” “有。” “他会记得你的声音吗?” “应该会的……他再听到我声音应该想得起来的。至少他会说,这个时间,这个电话号,有个大女人听他的电话。那你就不会对我再有什么疑问了。” 善楼开了一段路,大家不说话。 傅太太又问:“你想我在他们出事后,怎么回家的呢?” “也许拦便车。”善楼说:“进去的时候,你把车锁上了。事后你又怕……等一下!赖唐诺的卡片在零钱包里。傅太太,你的零钱包在那里。” “在我皮包里。” “给我看看。” 她开皮包,善楼把警车拉到路旁停车。他把傅伊琳交给他的零钱包看了又看。说道:“这也没证明什么。” “更没证明你对的。”她生气地说:“你认为我受到的还不够,再要来落井下石。” “对不起。”善楼说。把车开出停车地方,皱着眉头一路开向圣罗布,好像全神在开车。他没用警笛,而且开得很慢,有一二次我觉得他在阻碍交通。 傅太太也不再说话。白板一样的脸,直视车窗之外。 我们回到圣罗布的房子前。善楼说:“我还想看一看这地方。请你给我看看小孩睡的地方和电话的位置。” 我在后座移动了一下位置。善楼回头自肩头向我说:“你就坐在那里,赖。” 我把自己坐舒服了,点上一支烟。 善楼进去了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嘴里多了支雪茄,尾巴已被咬得像团烂布。 他自己在驾驶盘后把坐位调整了一下。把车门一下关上。转向我说:“赖,你这个浑蛋,总有一天我把你牙齿统统打掉。” 我无辜地看向他,“为什么?”我问。 “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善楼冒火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在生气。” 第七章 善楼在我们进城的半路上把警笛打开。我们又快速上路了。 “你可以把我送回办公地址。”我告诉他。 “我对你还没完呢。” “还要去那里?” 他说:“等一下就知道了。”又在油门上加了点劲。 我们呼呼叫地通过假日的拥挤交通。他把车停到海狸溪大旅社的门口。 善楼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便衣向他点点头。 善楼走到他旁边,说道:“他在干什么?在房里?” 那人点点头。 “一个人?” “是的。” “打过电话?” “餐饮部之外,没有。” “他在干什么?” “孵豆芽。” “很好。”善楼向我一招手说:“赖,跟我来。” 我们一起进电梯,在十一楼出来。善楼已经来过知道方向。他向走道领先走去,停在一一一○房间前面,敲门。 “什么人?”门里有人问道。 “来,把门打开。”善楼不耐地叫道。 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一个高瘦的人把门打开。他宽肩平腹,穿着合适,而且穿着的人自信身材好看,人也英俊。他有深的鬈发,长而有信心的嘴型,大灰眼,晒成黄铜色的皮肤。 他在喝酒。两眼有很多红丝。是因为酒精还是其它原因则不得而知。 “欢迎,欢迎。”他说:“老朋友宓警官。凶杀组,是吗?请进,这次你带了个什么人来?” 善楼根本没等他邀请,早已把他推向一边,自己走了进来,我紧紧跟在他后面。把门用脚踢上。 “认识这个人吗?”善楼问。 那人看我一下,摇摇头说:“他什么人?” “赖唐诺。一位侦探。” “他要什么?” “他不要什么,我要。” “你要什么?”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问别人去比较有用。” 我问:“为什么不替我们介绍。” 那男人说:“我是盛丹伟。” “噢。”我说。 善楼自己走过去,坐进全房间最舒服的一只椅子。 我伸手向盛丹伟说道:“真高兴见到你,盛先生。”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赖,赖唐诺。” 我们互相握手。 盛丹伟说:“赖,坐下来,来杯酒。事实上不太坏,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无事可做。我可以出去,也可以做随便什么事,只是不能离开洛杉矶。但是我一出旅社后面就多个尾巴,讨厌不讨厌。” “你不知道我们对你多客气。”善楼说。 “这样待遇说是客气的话,还是免了吧。” 善楼说:“有可能我们可以关你起来。” “用什么罪名。” 善楼说不出用什么来回答他。 “我是一个好奇过火的人。”盛丹伟说:“我是一个太太不贞弄到惨死的丈夫。你结婚了吗?赖。” “没有。” “那该干一杯。千万别结婚。你被她们独家占着。你以为她们也是你的。结果发现她们被杀在汽车旅馆里。请你喝一杯,你要什么。波旁酒加七喜?威士忌加苏打?姜水加麦酒。随你……” “威士忌加苏打。”我说。 盛丹伟走到餐桌旁,一面对善楼说:“可惜你不能喝酒,你在值勤,有任务在身。这是你不幸的地方。” 他把威士忌用抖抖的手倒进杯去:“我看这家伙乱聪明的,他喝威士忌加苏打。” 善楼说:“很可能是你请这家伙在跟踪你太太。” “是的。”丹伟说:“我实在有这个可能。我有可能做过很多事情。也有可能可以做很多事,我现在在十一层楼上,我可以用被单做一个降落伞跳下去,你要看我试吗?” 善楼什么也没有说。 丹伟向我露齿笑道:“赖,你和这件事有什么相干?” “毫不相干。”我说。“老家伙选中了我,把我带来带去给别人相亲。他认为可以发现奇迹。” “总会给我找到你雇主的。”善楼咕噜地说,两眼渴望地看着威士忌瓶子。 “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太严肃了,回到地上来做个普通人呢,善楼?”我问:“反正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时不上班。拿这件事来说,该查的你都查过了呀。” “谁说都查过了。” “我说的,你到处碰撞了呀。” 丹伟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酒,全吞下肚去,有醉意地说:“我不要别人的同情。我只要别人不理会我。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加州来。我只是太寂寞了,来看我太太。我是看到她了……殡仪馆停尸房里。 “现在什么人都知道了。上报了。一个汽车旅馆里的黄色惨剧。我还是个瘟生,我还要收尸。我还要去买棺材。要去主持一葬礼。我还必须去听‘完美一生结束歌’和‘日落西山’歌。我真希望我是亲手……” “小心说话。”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一点不错。”丹伟说,转向善楼:“我几乎把你忘了。” 善楼说:“总有一天我定会把你骨头拆散,赖,看看你的骨头为什么老会发痒。” 善楼一只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撑,把自己撑起来,走到餐桌旁,为自己倒了小半杯波旁酒,然后把姜水往里倒。 “这样才对。”丹伟说:“我知道你也有人性的。” “你到底到加州来干什么?”善楼问。 “我告诉过你,我寂寞了,我来看我太太。” “为什么不先告诉她,好让她来接你?” “我知道才怪。”丹伟说:“我有预感出了事了,她有大麻烦了。” 善楼议论地说:“又来这一套。心电感应,心血来潮,第六感。知道她有难,要她丈夫来救助!”善楼接下去说:“不要骗人,你来是因为你有人通报。你承认过你会对傅东佛起疑。你开始找他。你发现他和你太太在一起,你跟他们到汽车旅馆。你闯进去说了什么。也许说你和太太反正是完了。告诉傅东佛,他可以永远保有她了。就这样你走了。 “你太太不见得真喜欢傅东佛。她只是玩玩而已。她爱的还是你,找点刺激而已。否则她不会骗你来这里探亲。她只是求变化,她……” 丹伟自椅中站起。“你浑蛋。”他说:“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警察不警察,照样揍你。” “你敢揍我,保证把你摆得平平的。” 丹伟犹豫了一下说:“你要说到我宝贝的时候,嘴巴要干净一点。” 善楼说:“事实总是事实,从各方面看,丹伟,你去过那里。” 盛丹伟生气得在颤抖:“该死的!我告诉你警官。我们两个弄弄清楚,要是我去过那里,我会亲手开上那家伙十七八枪,叫他死透死透,不会再……” “然后再把太太杀掉。”善楼说。 丹伟的眼中充满泪水。“我不会杀宝贝。”他说:“我会打她,踢她。但是我不会杀她。我会叫她穿上衣服回家。回家后我会像以前一样爱她。你这个臭条子,你能不能洗洗你肮脏的脑袋,换个题目谈谈。” 善楼说:“你喝醉了。” “你他妈对,我是喝醉了。”丹伟说:“要给我点罪名吗?” 宓善楼站起来,面对着他。两个人鼻子对鼻子。“你小心点,”他说,两个人一比,丹伟就看来瘦小,单薄了一点。善楼说:“我可以揍你,99lib?把你撕成两片。我可以把你倒过来摇,把你喝的酒连牙齿一起摇出来。我一直容忍着。你不要以为是福气。” “你知道,我看你是什么东西!”丹伟不客气地说。 “我再问你一声,你有没有聘雇这家伙?” “没有。” “以前有没有和他说过话?” “我一生没有见过他。” 善楼把手中杯里的酒一口喝完,放下酒杯,说道:“赖,我们走。” “留在这里陪我讲话。”丹伟说:“我很无聊,不要走。” 我看到善楼眼中突然爆出怀疑。 我摇摇头说:“丹伟,这不是办法。这个人正在找是什么人聘请我的。假如你有一点想和我私下谈话的样子,他会把你看做第一号候选人的。” “什么人聘请了你,去做什么事?”丹伟问。 “这就是善楼要知道的。” 盛丹伟退后一步,半闭着眼,侧头斜视着我。“嗨!”他说:“也许我真的想和你谈谈。” 我走向门口,把门打开,走上走道。 “好吧!”丹伟跟在我们后面,生气地叫喊:“要走你们走好了。管你们去哪里。谁也不要回来。” 善楼大步跟我出来,顺手把他房门关上,把他连他的叫声关在里面。 我说:“善楼,你到东到西强出头,今天是礼拜天,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看卡通,轻松轻松。” “不行。”善楼倔强地说:“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有件事要调查一下。” “什么?” “你会知道的。” 我们乘电梯下楼。善楼把便衣叫过来说:“可以了,那家伙醉了。帮不了我们什么忙了。让他随便好了。” 便衣点点头问:“要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善楼说:“就是现在。” 便衣高兴地说:“太好了。马上走。我答允小孩和老婆一起去海滨。临时加班被他们骂得头也抬不起来。” “先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宓善楼饶了你们。叫他们谢我。”善楼告诉他。又把我带上警车。 这次我们来到一个停车场。 善楼对这里的管理员问:“傅东佛在这里有个月租的车位,是吗?” “是的。” “昨天晚上,他的车在这里吗?” “昨天下午在。嗨,他真是可怜。看不出他那末痴。” 善楼不理他的打岔。“车子怎么样?什么人开走了?傅东佛?” 那男人摇摇头。 “过来,看看这个家伙。”善楼说:“赖,你出来。” 我出来。 “见过这个人吗?” 停车场管理员摇摇头。 “傅东佛的车子后来怎样了?你有没有给他单子?” “长期客户不给单子。我们认识他们。他们有固定位置,随时可以进出。他们车子都有锁。我不知道傅先生车昨天有没有锁,反正是个小姐开走了。” “小姐?”善楼怀疑地说。 “是的,可能是和他一起死在房里的那个。” “她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没太看清楚。就是开过时匆匆一瞥。她像是开自己车,知道要去那里。不过她进车子的时候,我也看到一点,现在想起来她是绝对有车子钥匙的。” “你为什么没和她说话?” 管理员笑了。他摇摇头说:“对固定客户我们不做这种傻事。对傅先我们更不多嘴,假如他要叫那一位小姐来开走他的车,只要有钥匙,我们只当没看见。”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来偷车的?” “这个地区,他们不会来伦车。这一次更不同。她有一张傅东佛的卡片,傅东佛在背后写了‘OK’的。” “你怎么知道?” “她出去的时候交给我的。我没阻止她走,她自动交给我的。” “拿出来看看。” 管理员说:“我不知道放那里去了。我知道没问题。喔,想起来了。塞在收款机下面一个抽屉里。没错。” 我们跟他走过去,打开收款机下面抽屉,拿起他放在上面压住钞票的一个重东西,把傅东佛的一张卡片拿出来。卡片背后只写了‘OK ’。 善楼着向他遗憾地说:“傅东佛的笔迹?” “应该是的。还是他的卡片,不是吗?” “是他的公事卡片。一百张,二百张印发的。” 管理员笑笑道:“你该见见那洋娃娃。” “红头发?” “我没看清楚头发的颜色。也许她有顶帽子在头上。我一直在看她那对眼睛……漂亮,大大的,深棕色。就像成熟的药子。我只想到案子,想到傅先生真会享受。我脑子里没有别的东西。那知道他可怜虫会那样想不开。” “等一下,”善楼说:“我想你形容的,不是我在想的那个人。给你照片看,你还会认得出吗?” “照片也许不行。但见到她一定认得出。” “这个家伙和她在一起吗?”善楼用他大拇指翘向我。 管理员摇摇头。 “你看到那女人进车子去?” “我是注目了一下。老实说,值得注目。” “看你真是个老色狼。”善楼说。 “没错,我注意这种事情。”管理员说。 “你为什么不成熟一点?” “问题就在我太成熟了。老婆三心牌。胖得像一袋洋芋。煮的饭不能下咽。抢我薪水袋比谁都快。一回家就对我啰唆个没有完。不过……警官,不要听我抱怨,人生太多变化了。我太太以前好能跳舞。没有多久前,好像还抱着她跳舞,现在……。其实有机会的时候,眼睛吃吃冰淇淋又何妨。那个小个子,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叫我老家伙也会心跳。” “没多久前,不错。三十五年前吧,伴太太跳舞。” 管理员皱了眉头拚命想:“没那末久。二十二年,也许二十三四年。” “好了,”善楼说:“不必花脑筋了,赖,回车里去。” 善楼一路在用脑子想。他把我在我们办公室大楼门口放我下来。他说:“那里接你来,那里放你下去。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件事给我记住,我始终有一只眼睛在看到你。你要想在这件事里再捣一下,我把你头捣扁。我不管白莎怎么说,我要你好看。” 我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你老这样说,我听起来像电视广告。为什么不配上音乐,听起来顺耳点。至少不使听众打呵欠。” 善楼火冒三丈,用劲把警车车门碰上,一下把车开走。 第八章 我按柯白莎公寓的大门铃。白莎不高兴被打扰的声音自对讲机里传来:“什么事?” “是赖唐诺。” 白莎咕噜了一下,没有真正的意义,按钮把大门打开。我爬上楼梯,左转,在房门上敲门,白莎叫道:“进来,门开好了。”我把门打开进去。 柯白莎有她标准的星期天设施。穿着宽大的睡衣式袍子,头发全梳向后露出二只耳朵。一只最舒服的椅子和脚凳放在起居室的正当中。围着椅子一圈是看过的星期天报纸。手伸得到的地方是一只小桌,上面一只咖啡壶,咖啡杯,糖,牛奶。一只特大号的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和火柴棒。 另外一面手伸得到的地方也是只桌子,上面一只电动烤面包机,一盘吐司面包和一碟奶油。 这是白莎最喜欢的消磨星期天方法。她不时喂一片吐司面包进烤面包机,把面包烤得金黄色的时候立即涂上厚厚的奶油。然后又从她大咖啡壶里倒出一杯咖啡。加入大量的糖和牛奶。她咬吐司,喝咖啡,读报上的消息,并且不断的批评。 白莎侧过头,自肩上看向我,小而圆的猪眼生气地闪亮。“搞什么鬼,”她问:“宓善楼盯在我后面不放。你打完电话他就来了。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我给了张卡片给那女郎。” “这我知道了。” 她说:“老天,说你是侦探,你真笨。” “那时候看起来,这主意不错。” “周末晚上和这小妮子在一起,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我说:“我还没弄清楚她是故意留在车里有作用的,还是不小心留下来的。” “有差别吗?”她问。 “也许有。” 白莎说:“会玩的人在外面都姓王的。你虽没结婚也不必分送卡片光怕别人不知道。我真不懂你这样聪明的小子见到女人怎么就变这种样子?” 我不开口,一直等到她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然后我开口道:“我想从卡巴尼塔夜总会查点东西。” “查什么?” “一点线索。”我说:“你认识那里的节目主持人,是吗?” 这一点虽是高空,但是出入不会太大。白莎有一阵子很捧娱乐界。我知道她认识本城一半以上的夜总会角色。 “我来看,”白莎说:“我知道艾包伯目前在那边工作。” “我想和他谈谈。” “他不会喜欢和你谈话的。” “可能。” 白莎叹气道:“那边写字桌抽屉里,香烟盒上有本新的电话本,给我拿过来。顺便在盒里拿包烟给我。” 我把电话本和香烟替她拿过来。 白莎说:“善楼到底为什么,那件案子不是自杀的吗?” “看起来是。”我说:“只是有几个地方不太对劲。善楼一度心里放不下。我想现在他死心了。” “既然他死心了。你为什么还要穷忙呢?” 我说:“既然是双双自杀,怎么会第一枪打空了呢?” 白莎突然显出了贪婪的兴趣。“这里面有我们油水吗?”她问。 “我不知道呀。” “过来,坐下来,自己弄点喝的。要什么?咖啡、啤酒、威士忌加苏打?咖啡这里有,不过你得自己去拿杯子。苏打水在冰箱里……” “我要杯咖啡好了。”我说。 我过去拿了只杯子和碟子。白莎替我放了两片面包进烤面包机,一面翻着红的电话本说:“艾包伯的公寓电话是CW六—三四八一。好人,告诉我,第一枪怎会打空的?” 我说:“我不知道,只知道一起有三枪。” “有一枪打进了一个箱子?” “没有错,打进了女人的衣箱,就在箱子把手的附近。有一段时间警方找不到第三发子弹,他们打开箱子,发现子弹把它打穿了,留下一个弹孔,子弹就埋在衣服里。” “没有打穿二层箱子通出去?” “打过箱子的一半。” “有我们的油水吗?好人,想想看。” 我说:“那男人有四万元保险,意外死亡还可以加倍。假如他杀掉女人又自杀,保险就作废。假如他先被杀死,他就变成被谋杀的。保险公司就得破费八万元。” “但是枪在他的手里。”白莎说,眼睛眨着贪婪。 “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枪是在他手里。也可能是有人重新安排了现场……为了那八万元,什么都可能。” “但是,那女人是从后面打死的。”白莎说。 “没错。” “她自己不可能办到吧。” “也许办不到。” 白莎生气地说:“你是世界上最最惹人生气的人了!” “八万元里要是能拿到点百分比,是一大堆钱了。” 白莎开颜笑道:“你已经在这方面努力了,是吗?” “有几件事只好由你去做,白莎。”我说:“你去见那死人的太太,让她聘雇我们。” “要是是她杀了她丈夫?” “还有小孩。假如我们是为他们利益工作,我们是他们监护人聘请的,法庭会同意我们合理费用。母亲是法定监护人。” “我绝对可以说服她。”白莎有把握地说。 “要记住,她可能是开枪的人。”我告诉她:“她有动机。” “你小浑蛋不要这样就走了。”白莎说:“我的兴趣才被你引起来,多告诉我一点,我也帮忙想想……” “唯一发生疑问的是我曾经在昨天晚上打过电话给傅太太。我问她她先生在哪里,也问她她有没有一个妹妹。我没有看时间。但是,是在你带我进城,我去温契斯特大旅社调查邓默斯,发现他才迁出,之后的事。” “又怎么样?” “她告诉宓警官,电话来的时候是由她接听的,时间正是警方定为枪杀发生的时间。但是我打电话的时间至少是事发后足足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也许是想找个时间证人。也许她睡了根本不知道时间。” “还有别的想法吗?” “很多,一部份是和宓警官共有的。宓警官另外还有重点。他不喜欢那个女人的丈夫盛丹伟。盛丹伟老远从科罗拉多赶来,住进旅社,晃一下子,正好在枪杀发生的时候不知去了哪里。” “我是宓警官,也不会放过他。”白莎说:“你不要走,我有兴趣了。要是件谋杀案,我们可以弄一点。” 我点点头。 “警察为什么说是自杀呢?” 我说:“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尸体是倒在地上的。没有一点挣扎的现象。枪是那家伙自己的。警察发现尸体时,枪还松松的抓在他手里。” 白莎皱眉说:“这样许多证据,你又怎能说服保险公司这不是自杀呢?何况这里面还有八万元钱的差别。” 我点点头。 “门是里面锁的?”白莎问。 “是的,女的汽车旅馆老板先要把塞在钥匙孔里面的钥匙推出来,才能用通用钥匙把门打开。我相信应该有一扇窗是闭着的。” 白莎把眉头撞得更紧。渐渐的脸上泛起失望的神情。她说:“你的说法行不通的,唐诺。怎么也说不通。门是里面锁的。枪是他自己的。这案子是死的。” “但是有三颗子弹。” “看来有一颗打偏了。” “那一颗?” “第一颗,当然。” 我说:“女的是在脑后被枪杀的。” “怎么样?” 我说:“就算第一颗没打中,然后如何?” “我怎么会知道?”白莎问:“你在推理。你对这种事最有兴趣,你来说下去。” 我说:“假如女的用背对着他,一发不中,她会转回来看发生什么事了,会不会?” 白莎点点头。 我说:“所以第二枪他要开的话,会打在她前面,一回头就打她,打在前额。” 白莎说:“她看到他在开枪,知道他想干什么,她逃了,也许逃向门口。再开枪当然在脑后。” “在逃?” “为什么不是?” 我说:“站在那里不动不防的时候,一枪会打不到99lib?t>。女的一逃又怎能那么变准起来,正中后脑。” “也许女的故意转身,知道做什么。本来就是同意殉情,只是不想死后面目被毁。也许面对面他做不下手。” “有道理。”我说:“但是第一枪怎样会打偏呢?打偏得离谱了。” “怎么知道偏得离谱了?” 我说:“那个女人站在地上,脑袋离开地面应该是五尺高。一只箱子在地上竖着也不过一尺半。假如他想打她头,打偏了打到箱子……” “我懂了!”白莎说:“我懂了!”一双小眼扇呀扇。嘴唇也松了一点。“唐诺。”她说:“你真聪明……有的时候……聪明得要命。你看白莎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说:“麻烦你打电话给艾包伯,就说你的合伙人要和他谈谈。告诉他,要是他肯给我一小时时间,你会感激他。” “把电话拿过来。”白莎说。 我把电话搬过来。白莎查出号码拨过去。 一面等,一面在想。我相信她想钞票多,想事情少,突然,她把手捂住话筒,抬头向我说:“好人,我们弄得到一万元吧。” “那得看情况。”我说:“也许更多些。” 白莎自满地点点头:“这才象话,我知道我信得过你……” 她突然把搞住话筒的手放开,用她最亲蜜的声音说道:“喂,喂,是包伯吗?包伯,这是柯白莎……包伯,我知道你睡得晚……不过已经太阳晒屁股了,想你也该醒了……包伯,有件事要你帮忙。你乖乖的听白莎的话。” 白莎皱眉听对方说话,一阵子没开口。然后显然是插话说:“包伯,不要这样。我告诉你。我有一个合伙人,赖唐诺,他在办件案子,要找一个和卡巴尼塔有关系的人。包伯,假如你能给他半个小时……只是谈一谈……不必,你不必穿什么衣服,就是穿睡衣谈好了。保证只是谈谈……不会,不会,不会给你的地方招来麻烦……我告诉你……只是告诉他点……好,他马上过来……你还在老地址?” “谢谢你,包伯,你真好,白莎喜欢你。” 白莎把电话挂上说:“这个狗养的!” “怎么啦?”我问。 “半吊子,”白莎说:“完全忘了我帮了他多少忙。” “不过他答应见我了。” “他会见你99lib?。”白莎说:“他可以表现得好一点的。” “什么地址?” 白莎拿张纸写了个地址。说道:“公寓房是八二五。那个地方进去有人替你通报。豪华公寓!你等着看,下次艾包伯要是有事找我!” “也许他是没睡好,才变成半吊子的。”我说。 “他是真想敷衍我的。”白莎说:“奇怪,他竟敢敷衍我柯白莎!” “也许他想再睡一会儿。” “我过去帮他太多忙了。他为我少睡点算什么。” “你帮了他什么忙,白莎?告诉我也许有用。” “我替他办过一件小事,非常不容易办成的,差点掉了我的执照。不过你不必知道。不知道还好一点。你快点去吧,好人。” 我说:“我去他那里的时候,你也可以办件事。” “什么?” 我说:“警方对这件案子的调查已经完毕了。他们不再对任何人行动管制了。那只箱子是盛太太盛蜜妮的。我要你找到盛丹伟,说服他以丈夫的身分去把箱子领回来。领回来后,你告诉他反正他已经没有用了,交给你当证物暂时保管好了。” “要来有什么用呢?” 我说:“我要看子弹穿过的途径。” 白莎点头道:“我懂了。” 我说:“盛丹伟是个高大、结实的人。不过他自己不知道他心灵脆弱得很。对他用点母爱式的关照,一定有用。” “我带只奶瓶去就是。” “这样才好。”我说:“你不在乎暂时扮个妈妈角色吧?” “老天!”白莎说:“只要有钞票进帐,我肯做他妈妈的妈妈。” 第九章 这公寓设计的时候就是要给别人豪华的印象。从前门看来就是富丽堂皇。像大旅社一样的大厅,有柜台和职员,有私用安全设施和总机。甚至还有个穿大厦标志制服的小童负责跑腿工作。 职员管制来访的人,所以兼管总机。 我走进去时,职员抬头看着我。我说:“艾先生。” “艾罗伯先生?” “是的。艾包伯……我们叫他小名。” “他知道你要来吗?” “知道。” “先生尊姓?” “赖。” 职员接通对内电话说:“一位赖先生说你知道他要来……是的,很好,先生。” “请吧,赖先生,八二五。” 穿制服的开电梯人送我上八楼。还指给我看那个门。正如我了解,这种公寓外面非常堂皇,里面都分割成小公寓。艾包伯站在公寓门口,当真还穿着睡衣,不过加了件晨袍而已。他看起来很疲乏。我还很少见有人如此倦态,不是体能消耗过度,而是对工作,对周遭,对生活和一切。 一支香烟叼在他悬垂无精打采的唇上。看起来他嘴巴连把香烟翘上去的力量也没有了。下垂的角度加强了他对人生的无力感。 “你是赖?” “正是。”我把手伸出去。 “柯白莎的合伙人?” “是的。” 他伸出冷漠的手,好像用了一下劲,随即没意思了。 我把手放下,艾罗伯说:“请进,大家都叫我包伯。” 这是个二房公寓。卧房只够放一张床,一个衣柜和开扇门。起居室里放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两只椅子。地毯已经很旧,窗帘的花边已经抽丝。一侧角上是个小的早餐位置。一只小冰箱,一个小电炉,一个小水槽。上面有个有门木柜子。 水槽里有脏盆子,起居室桌子上有两只杯子。每只杯子里有约莫半寸的水。是昨晚留下来的冰块溶解出来的。烟灰缸里都是烟头。窗是开着的,所以房里没有酒味,烟味也不大。桌上有份画报,另一份过期的在沙发上。今天的晨报还没打开。整迭在沙发上。大概是接了白莎电话后才拿进来,还懒得过目的。 他胡子是新刮过的,头发也梳过。很厚的黑发,直向后梳。 “请坐,不要客气。”他说:“这里没清理。” 我点点头,坐下。 他大概五十岁,窄颊,瘦腹,骨架子不小。颧骨高了点,两只眼睛距离很大。他有个习惯,喜欢把眼皮垂下头向后仰,半闭着眼向前看。这种动作使别人认为他对什么事都已经不在乎。 我说:“我想你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我回家的时候多半天都快亮了。”他说。 “我想卡巴尼塔的节目很精采吧。”我说。 他表示无聊地做个姿态,吸口烟,从鼻子吐出,说道:“反正这回事,只是件工作而已。” “你是老板?” “我包过来做的。” “收入正常吗?” “生意正常,不是收入正常。要不要顶给你试试看。” “不要,我只是好奇你们这一行而已。” “我们的地方有不少老客人。”包伯说:“我自己也有一个节目,我演独脚戏。很快地说些双关语,要让听众花点时间才能了解。我根本不等他们笑,又快快地说下去。第一个听众笑出声的时候,我停下来,不明白地看向他,跟下来一定是个满堂彩。” “女人也喜欢这一套?” “她们就吃这一套。” “第一个笑出来的会是女人吗?” “说得很快,双关语中有双关语的,多半女人先发笑。”他说:“老一点的有钱女人什么都懂。笑起来像神经病发作。我就停下来惊奇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大家都会过意来了,于是全场才会哄笑。” “太荤的笑话多半由大肚子的男人第一个大声笑出来。我不会理睬他,只是讲下去,直到大家笑时才停……时效十分重要。绝对不能停下来让所有人都懂了。” “相信一定很精彩。” “有空你来看看。很多笑话要是你私下和女孩子讲,她们会打你耳光。但是那么大一个餐厅,你在台上讲,讲的都已经到了市府要求的最边缘了,这些有钱女人笑得腰都要断了。赖先生,你到这里来要什么?” “我要想找一个女人。” “老天!” “怎么啦?” “这个时间,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老天,我可以给你五百个女人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你认得很多女人?” “城里有头有脸在外玩玩的女人我都认识。” “这个女人可能不是这一路的。不过她最近到卡巴尼塔去过。” “有什么特别的。” 我说:“她是袖珍品……惹火的眼,浅头发,非常小,但是很匀称。颧骨高,嘴唇厚。有点卡通里的甜姐儿样子……” 他用手止住我说下去,举起的是手腕部份,不是较大的关节。他动动手腕,有如一只海豹在动它上肢。 “知道是什么人了?”我问。 “哪能,这种人我至少知道一百个。她们都来我的夜总会。每个看起来都差不多。你是在形容一种人,不是一个人。” “这个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一大堆。我帮不上你忙。你自己到我店里来看。” 我说:“我提起的人会喷火,实在是了不起的一个人。” “姓什么?” “我只知道她给我的名字……哈雪俪。” “不认得。” “我认为‘雪俪’是真的或常用的。”我说:“哈这个姓多半临时触景说说的。” “等一下,”他说:“我想想。” 他又重重吸了口烟,把烟蒂自口中拿出来,抛进快没有空位的烟灰缸。我看到烟屁股堆里,有的上面有口红印。 “雪俪,”他说,然后很专心地想着。 他这样想了几秒钟。眼睛一直盯着地毯。然后他把头尽量向后仰,仰到他能半闭上眼,看到自己的鼻子再看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他问。 “我要找到她。” “这我知道。”他涩涩地道:“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可以说为公也为私。” “先说说私人方面为什么?” “她把我带到一个汽车旅馆,然后放我白鸽,溜了。” 艾包伯打了个呵欠。 房间里一阵肃寂。一只苍蝇嗡嗡在房里打转,想找个出路。最亮的是灯,不是窗子。 包伯伸手取另一支烟,他问:“来一支?” “不了,谢谢。” “公事又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也许和一件我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 “什么样子的案子?” “自杀,为爱殉情。都登在报纸上。”我说,用头指指报纸。 “从来不看这种东西。”包伯说:“我看世界大事,运动新闻。要不然就是马。很多时候报上对马的消息还是比什么都准的。” “你不看漫画?”我说。 “老天,从来不看。我自己每天三场讲笑话。一礼拜七天。那还能相信有人每天有东西叫你笑。我没有办法,叫别人笑才有饭吃。画家没办法,他也靠此为生。我同情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假如这位雪俪,常去你的地方,我怎样能找到她呢?” “没事常在我处坐着,机会自然多一点。假如我是你,不会选用东问西问的办法。” 我说:“请你看一下这包火柴。这是不是你那边最近用的一种火柴?” “是的,除了用这一种外,没用过别的样子的。” 我说:“另外还有一张纸,折起来藏在一包烟里。” 我把那张反面写了铅笔字“帝谷大道,安乐窝汽车旅馆”的纸,拿了出来。 包伯看了一下,翻过来又看看。 我说:“你看如何?应该是从你那边出来的。” 他说:“我也这样想。” 我说:“你看撕开的地方印着‘最低消费额每人五元’。角上又有个你们‘卡巴尼塔’的记号。和火柴上一样,应该是从你们的价目表上撕下来的。” “那是不会错的。” “有没有建议?” “没有。” “你帮忙不多。” “我让你来了。我把时间给你了。我和你谈了。我回答你问题了。你要的雪俪,可能是我那里常客,可能只去过一次。我抱歉能给你的助力不大。也不是我不努力,我也想过,合乎你说的样子的,至少有一百个。” “她们都从那里来的呢?” 他耸耸肩说:“起风的时候灰尘从那里来的?”然后他又突然问道:“你看见什么人有真正漂亮太太的?”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问。 他冷潮地说:“一个漂亮女人不希望一生弯了腰在澡盆里洗衣服渡过的。一个漂亮女人不希望一生擦地板渡过的。漂亮女人不能老替人补袜子。她们不做这一类工作。她们道这会损坏她们美貌。她们要尽全力保护她们的容貌。幸运一点的做女明星,嫁好丈夫。再不然领赡养费。 “运气不好的比较多。不愿意随便嫁人,但也要生活,夜总会是她们最会去的地方,有时候张三带她们来,有时候李四带她们来。每个都是身材好,脸袋俏的,形容起来都像你讲的。我见太多了,我没有胃口。” 通卧室门打开。一个顺眼的金发女郎走出来。身上穿了一条粉蓝色的紧身裤,包住曲线非常好的臀部,上身一件衬衣领子开得很底,几乎到了阔腰带的位置,脚上一双沙滩鞋,十个脚趾上有指甲油红得刺眼。 她的长裤配着她修长的下身真是一绝,她向我们走过来,每一个步伐都加强了光滑的臀部的摆动。 “什么呀!”她说:“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包伯。” 包伯浅浅一鞠躬:“亲爱的,我给你介绍赖唐诺先生,他是个私家侦探。” 他转向我说:“赖先生,这是我太太。” 她用估计身家的眼光看着我,先从头上开始,一直往下看,看到我鞋尖,又自下向上望。她把嘴扭出一个笑容,把手伸出来。“赖先生,你好吗?” 我注意一下她的左手,没有结婚戒指。 “亲爱的,”她说:“早上没有咖啡呀?” “是的,我马上放一壶去煮。” 他走向所谓的小厨房,把水注入咖啡壶,放好咖啡,打开电炉。 “你早就该准备好的。”金发的说。 “是的,亲爱的。” 她用灰色的眼珠再次睇我一下,好像满激赏,微微地笑一下。 她从桌上拿支烟,轻轻的竖起来,在椅子把手上敲了几下,把烟放在厚厚的红唇间,把头靠后等着我给她点。 我两步向前,擦一支火柴,凑到她烟头上。她两只手伸出来围住了我的手和火柴,帮助我替她把烟点着。 她捧着我的手,比真需要的时间久了一点。 我把火柴吹熄,她的眼光对上了我的。 “谢了。”她用喉咙发音道。 我回到沙发,坐下。 包伯背着我们,在洗杯子。“要不要也来杯咖啡,赖?” “不要了。我今天一天断断续续喝了好几杯了。” “你在侦探什么,赖先生?”金发问。 “我正在想找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 “好多人都有这个想法呀。”她告诉我。 “我找的是个袖珍型的……小个,曲线好,高颧骨,深棕色眼睛,不会超过五尺高,她的名字可能叫雪俪。” 她完全不动地僵坐了两秒钟,看向包伯的位置。“我们认识这样一个人吗,包伯?”她说。 “不认识。”艾包伯说。 “真抱歉,帮不上忙。” 我说:“另外换一个试试看。一个男人,三十五左右,大概五尺十一寸高,长长直直的鼻子,好身材,深头发,灰眼睛,大概一百九十五磅重,穿双排灰套裳,用长的象牙烟嘴抽香烟。认识他吗?” 洗槽那边,我听到瓷器磕破声。 “什么东西破了?”金发问。 “一只杯子,抱歉,亲爱的。” “包伯,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你昨晚喝多了。” 我听到开水声。 “又怎么啦?”她问。 “再洗个杯子,干净的给我打破了。” 她转向我微笑着。 我说:“那个男人好像姓邓。” “我们不认识他。”艾高声地说。 “抱歉,一点帮不上忙。”金发说。 我等着等艾包伯走回来和我们在一起。把放在沙发上的报纸打开,找到安乐窝汽车旅馆自杀案那一版。 报上的人像照片相当清楚。 “这些照片上的人怎么样?”我问。 女人惊叫道:“包伯,这个就是上个礼拜拒绝拍照的女人!” 包伯用肘部戳她一下,戳得那末重,我看到她颤动了一下。 “什么女人?”他问。 金发女郎含糊地说:“不是吗?我们在公园里散步看到的。不对,我看不是她。我一下看来有点像。再看又完全不像。” “有没有见过他们去卡巴尼塔?”我问。 “没在卡巴尼塔见过。”女的急急道:“我哪里也没见到过他们。我刚才以为见过,可能是那女人的眼睛像什么人。有一次我们在公园散步。这个女孩坐在长椅上。另外有人手里拿了照相机,那女人就是不要别人给她照相。” “这个女人?” “不是,现在我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女人。刚才一下子看胡涂了。” “你也常去卡巴尼塔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看向包伯。 艾包伯说:“我太太跳改良过来的埃及舞。她也是节目的一部份。不上台的时候,她穿梭在人群中保持全场气氛热闹。” “真的呀,不容易。”我说。 包伯看看我。金发向我笑笑。 “还有什么要知道的吗?” “没有了。”我告诉他:“你帮了很多忙,白莎会亲自再向你道谢的。” 金头发和我握手:“还是和我们喝杯咖啡再走吧。” “真的不了。”我说:“今天礼拜天,我已经牺牲太多了。这下要放下工作,过礼拜天了。” “对,这样才好。”包伯说。聚精会神地在看报上的幽会自杀命案。 “是怎么回事呀,包伯?”女的懒洋洋地问。 “老故事,杀人自杀,在汽车旅馆里。” “老天,”她慢吞吞地说:“男人为什么老要杀她们呢?” “因为男人爱她们呀。”女说。 我说:“我要走了。” “见到你真高兴。”金发说:“有空到夜总会来玩,我希望你能看我跳舞。” “谢谢,我会的。” 艾包伯陪我走到门口。两人握手。金发赞赏的眼光经过包伯的眉头瞥向我。 我乘电梯下大厅,走向柜抬问职员:“还有空的公寓,或知道有人会退租吗?” 他不十分热诚,但装出笑容来说:“完全没有,先生。” 我把我记事本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小迭钞票,开始不在意地慢慢数给他看。一面问道:“完全没有?” 他贪婪地看看这些钱:“完全没有,真是抱歉。” 我再用手慢慢的翻这些钱,一面说道:“假如你能告诉我那一户有可能搬走也行呀。我……” “等一等。”他说。 他移向总机。 我看得到小红灯亮,电话是艾包伯公寓打出来的。 “等一下,”职员说:“请再说一遍……有了……WA九—八七六五。” 他顺手把号码记下,拨外线,过了一下,他对电话说:“你电话来了,艾先生。” 走向我,他说:“我真很想能帮你忙,转过一阵子也许我能帮得上你。” “过一阵子对我一点
99lib?
用也没有了。”我说:“我急着找房子,房租到期了,房东要自己住不再出租了。” 他又看了一下我手里的钞票,吞了下口水:“我自己确定不知道会有那一户空出来。我今天尽可能问一问……” 我说:“我另外看中一个公寓。事实上已经差不多谈妥下个礼拜可能搬进去了。但是今天来这里一看,里面虽然小一点,旧一点,但是外表太好了。反正应酬、工作,都在外面,公寓只是晚上睡的地方。何况晚上也不一定天天回家。我喜欢你们这个地方。这地方不错。” “我们尽量使住户不受打扰。先生。” 我站在那里和职员就这样嗑牙。看到艾包伯公寓通话小红灯在总机上熄掉。再确定他没有打别的电话的意思。我走出公寓。 第十章 傍晚九点钟,我才找到专门替卡巴尼塔夜总会里面照相的女郎。她的名字叫贝丝,她住在拖车屋里。她替好几个夜总会照相,用拖车赶场子。拖车也是她的暗房。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在离卡巴尼塔三哩的“红巢”。红巢不以夜总会为名。就以红巢为名。是家高级的用餐地方,价格相当的高。它有相当大的停车场,附近又没房子,因而看起来它是造在荒野里的。谣言流传这家红巢不时有一些别地方见不到的舞台表演,不过要相当有内情才能见得到。 我走进红巢,环顾这个地方。要找一个穿得少,又必须走来走去,带着只大相机的女郎,十分容易。大腿,牙齿,曲线,殷懃就是她。 是星期天晚上九点钟,大概不是他们特定表演的时刻,也许消夜的时候才会热闹,反正客人并不多。她走了两圈,替四桌客人照了相。她离开餐厅,在衣帽间向衣帽女郎要了她的一件风衣,放在肩上,走向她的拖车屋。 我快走几步,和她并肩走着,问道:“卖我几张照片,好吗?” 她用眼角瞅我一眼。“光的?” “不是,是顾客的。” “可以呀。” 我说:“上礼拜,你和一对人在卡巴尼塔发生一点小误会。他们反对你拍他们的照,记得吗?” “你是什么人?” “我的姓不重要,名字叫现钞。”我告诉她。 “不错,”她看看我微笑着说:“有一张照片我照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现在很忙,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 她说:“我还要把这些底片带进拖车,早点洗出来。” “我自己也是个好99lib.的摄影迷。” “我知道,”她说:“不少人这样说过,就是想跟我到暗室去。还不是想……” “我不会。”我说。 “算了。进来吧,”她告诉我:“有的时候要冒点险的。” 她把拖车屋的门打开。我跟她进去。她把门关上,闩上,按一个钮。几乎立即的拖车屋移动了。 她说:“我的伙计开车技术很好,不会跳动,所以我到下一站之前,照片全部都冲好了。我这种工作必领争取时间。” 她设定好一只有荧光的定时钟,把拖车屋内所有灯都关闭。我们两个相对在完全黑暗中站着,只有拖车屋最远侧一只小红灯,使我们知道彼此站立的位置。 过了一会,我的眼睛适应过来。我看到她在室内熟练的移动着。 我说:“这个暗室设计得不错。你自己设计的吗?” “是设计得很称手。”她说:“你看,只要电钟响,这盘子里的底片……” 电钟在这时正确地响起。 她把底片自一只盘子移向另一只,说道:“这一盘里我们泡两分钟。之后,用药水洗掉亚硫酸钠。用酒精洗过,吹干它就可以了。我去下一个夜总会兜生意的时候,我现在在开车的伙计会把底片印出来。我们合作非常好。” “告诉我上个礼拜六.99lib.……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说:“这种事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一定会碰到一次的。所以我很小心。通常我没有弄清楚之前是不会乱给人家拍照的。但这一次是有特别原因的。” “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这一对坐在那里,在用餐,很文静。像是结婚已很久的。通常这种夫妇我不会去打扰他们的。我的生意多半来自观光式客人,外地客,起起劲劲的有男有女一起在玩。他们要留个纪念。或者是年轻未婚的男人带个漂亮小姐。再不然就是合家来的。” “之后呢?”我问。 她把眼睛保持在有荧光的电钟上。 “有人问我能不能替这两个人照张相。我以为这个人和他们一起来的。我是有一点粗心。我向她解释,我们的方式至少要花四元钱,但可以拿到四份照片。她说那一对在渡结婚纪念日,她要在事后把照片送给他们,使他们高兴。她说由她来付钱。” “于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走到他们桌前,微笑着等他们抬头,我拍了照。男人问我这是干什么。我说是准备送给他们的。不收费的。女的紧张了,生气了,大声说他们并没有请我拍照。我告诉他们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意思,但是他们的一位朋友有好意要送他们两张相,给他们一个惊喜。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经理叫了出来。” “经理是谁?” “艾包伯。他是节目主持人,他包下那地方。我们立即大事化小事。我告诉他们这都是误会,我把底片给他们,他们可以自己抛掉它。” “真还给他们了?” “没有。”她说:“有人出了四元钱要照片,我怎么会放弃?” “你怎么办?” “把照相机里下一张底片抽出来给他。艾包伯从我手中把它接过去,交给女的,问她这样她是否满意了。她点头说可以,于是事情对他们说来……就结束了。” “对你说来呢?” 她说:“才开始呢。我找到定照片的人,我告诉她出了些意外,经理不知会不会对我不满意,不过照片的价格要改变了,我要她十元一份。她说太离谱了。最后讨价还价二十五元成交。我想再多她也不要了。我告诉她我会寄给她。我没有敢当晚就交给她。” “底片呢?” 她说:“等一下,我先把这些放水里去再说。” 她把底片换一个盘子,我听到流水的声音。她打开另一只盘子的时候,我问到酒精的味道。她搬弄了一阵子,把一张张底片分别架在架子上准备烘干。她说:“二十五元,我再洗四张出来给你。” “要多久?”我问。 “我可以关照一声,我去下一个夜总会的时候,我伙计替你洗。” 一下拖车停下,多半是碰到红灯了。她伸手把灯打开,查看一本全是登记号码的簿子,打开一只一排排的抽屉,拿出一只装有底片的信封。我拿出二十五元,交给她。问道:“我什么时候拿照片?” “下一站我兜完生意出来就拿。”她说:“要不要跟我进夜总会,看我怎样工作?” “不,谢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看你伙计冲洗。你能告诉我请你拍照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吗?” “漂亮的金发。”她说:“但是娇小得出奇。” 我们车子又向前走。五分钟后感觉到车在慢下来,靠边,然后走上碎石道路。 “这是我说的下一站。”她说:“你确定不要跟我进来。” “不,我宁可等。” 她拿起照相机,装了不少闪光灯进随身的小背袋。把风衣拉开,拉直丝袜,整了一下不花多少布料的上衣。问我道:“看起来怎么样?” “很惹火。”我说。张大嘴巴,用手扇了两下:“这里有灭火机吗?” “谢谢你。”她说。 我问:“谁在开车。” “我伙计。” “男的?” “别扯了。是个女的……灭火机。不过她车开得好,相片洗得好。男人不行,他要我整个生意,要吃醋,要管我。我们两个女人处得很好。我们开支分担,赚钱五五分帐。” 我听到拖车外脚步声。有人试开门把。 门里的女人说:“来了,桃明,我出来了。”她把门打开。 进来的女人生气地看我。她苦瓜脸,有棱有角的。嘴角坚强有力,眼睛蓝灰稳定。 “不要紧张,桃明。是生意经。他要四五二二八的照片,四张……二十五元。” 桃明说:“不错,那张底片相当赚钱的。我们要好好保存才行。” “还用讲。”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那四张照片?”我说。 “立等可取。”桃明说。 “里面另外有四张新底片,每张标准印四份。” “好的,贝丝。”桃明说:“我来处理。” 贝丝蹙眉头回顾我一下,照相机在手里,风衣已经拉好,走进了四周灯光照耀明亮的另一家夜总会。 桃明把衣袖捋起开始工作。她把放大灯架起,把五张底片集在一起,又把照相纸集在另一边,她熟练地把每张底片喂到灯下印了四次。一个人不慌不忙地工作。 “对照相的暗房工作懂一点吗?”她问。 “懂一点。” “做过暗房工作吗?” “冲和洗都自己动过手。” 她说:“帮我把这些曝过光的照相纸放进显影液里去。显影很快的,不必去计时,只要将就这些红灯,看清楚就行了。显影一清楚就夹到亚硫酸钠溶液去。显影液是新的,作用很快。” 我开始帮她显影。她用专家眼光看着我。看我处理显影的时效。她看到我还懂得自己在做什么,就不再看我,自顾在复印底片。 她把她的工作做完,我也赶上做完我的工作。我把最后一张显出影子来的照相纸放进亚硫酸钠溶液,桃明就把这盘子底上,我第一张放进去的夹出来。她把夹出来的一张在清水里漂了一下,又把它放进一种溶液里把亚硫酸钠中和掉,又再洗一次清水,就放进干片滚筒去烘干。 “哪一张是我的?”我问。 “上面有号码。”她说:“我看得出来。二十五元呢?” “已经付给你伙计了。” “她可没这样说。” “她回来就会告诉你了。” 她说:“那末,你只好等她回来了。” “没有关系,我等。”我说。 桃明看到所有照片都干了,把工作台收拾好,凑着红色灯光,拿出一大盒纸框,把照片每一张装上印好“红巢”的框子。打开白灯光时,照片已都收起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拖车屋,小厨房在前面,卧室在后面,门开在侧面,里面面积极大,而且每一寸都利用到。 “我看你们两位小姐是用这车子当家的。另外没有住的地方吧?” “为什么另外再要有住的地方?已经有一个轮子的公寓了,为什么还要有公寓,把东西搬进搬出呢?” “晚上你们租有固定的车房停车位置?” “没错,但是我们没有去租专做这生意的‘拖家之家’。我们说好一个住家,后院很大,晚上我们开进去,接上水电,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餐。我们七点半吃第二餐,开始工作,通常清晨三点才能收工。” “看来生意还不错。”我说。 “吃一行怨一行。你看我们在挑担,当然不吃力。”她说:“晚报看过了吗?” “没。” “我看你还是看一下报吧。我们不知道贝丝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是努力工作一型的。” “我们先看看相片。”我说:“刚才在红灯光下照片上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要弄错了。我还不知道你付过钱没有。”桃明说。 “我不拿走,我只看一下。” 照片上两个人呆呆的,枯涩而晦气的。想到他们两个困难的环境,越觉得照片拍得传神了。纸框也增加了照片一点出色感。桃明竟那末细心,这四张照片的纸框用的是卡巴尼塔的宣传。照片中红头发的现在应该躺在殡仪馆。另外一位是邓默斯,他应该还活看,只是迁出?99lib.温契斯特大旅社后,不知所终而已。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贝丝才回来。 “我有好多工作要给你做,桃明。”她说:“我们到下一站前,我的工作应该正好做得完。但是你会很累。这次有九批客人。” “九个不同的座位?” “没错。” “老天!”挑明佩服地说:“还是个礼拜天的晚上!” “我东逗逗,西逗逗,他们都很高兴。”贝丝说:“照片给这先生了吗?” “他给你钱了吗?” “有。” “好吧。”桃明把四张照片交给我:“这是你的了。”我说:“第一次的四张照片,你们寄给谁了。” “当然是叫我拍照的人。”贝丝说。 “知道了,是雪俪呀。对吧?” “是呀,你认识她呀?” “嗯哼。” “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我只是一点一滴把事情凑起来,看昨天出了什么事了。你应该有雪俪的地址吧。” “你应该另外还有二十五块钱吧。” 我说:“你们小姐们蛮会敲竹杠的,是吗?” “人追求的是什么呢?”贝丝问。 “你说说看。”我说。 她笑着说:“我们照片价格是四元一组。事实上每个人给我一元当小帐。等于五元一组。有的人自以为乖巧,多给我几元钱,看我反应。” 我说:“我只是要看看雪俪的地址而已。” “桃明,把地址给他。”桃明伸手向我,手掌向上。 我给她二张十元加一张五元的钞票。心里在受苦,白莎看到我报帐的时候不知怎样损我。 桃明把登记本再打开,把地址给我:郝雪俪小姐,梦洛街,一九二五号,马豪赛夫人转。 桃明不经意地说:“先生,你有名片吗?” “当然。”我说。 她又把手伸出来。我说:“要名片得付十元钱。” “这什么话?” “我想你们一转手又可以卖给下一个来客二十五块钱。我到底还是留了十五元利润给你们。” 两位小姐相互看看大笑起来。贝丝说:“动手吧,桃明。我还须要把底片整理一下,一次那么多生意只能偶然为之。天天如此老命也会送掉的。我看我们还是先回红巢把照片送去,把二十元收回来。再回到这里,两个人一起洗照片。‘许愿井’今天恐怕去不成了。” 我说:“带我一程,我车子在红巢。”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姓名。”贝丝渴望地说。 “我知道你希望。” 她大笑道:“你真不错。有点意思。显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们你的姓名。我们又不愿意让你白搭便宜车。你就帮我处理这批照片好了。” “用两只手。”桃明尖酸地说。 第十一章 在红巢的停车场里,我取回了公司车。 开往梦洛街的途中,从后照镜我看到一对车头灯。车子离开我还很远。我为安全计,加油猛跑了一阵。 后车的车头灯距离我还是老样子。相当远,还不能说是在跟踪我。 我看看油表。油表说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红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满的。 当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表故障了。无论如何,现在正是时候,应该把化油器里流得下来的油尽量利用了。我把油门踩到底。 我走的这条路是市区的远程了。通过一个工厂不多的工业区,交叉路相距很远,有大量空旷的土地,极少量的来往车辆和类似无止境的黑暗。 公司车气喘,抖动,自动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几秒钟,车子咳嗽,引擎熄火,这下是真正一滴油也没有了。 车子一停,我就把门打开。整条路上什么可资交通的工具都没有。远处后面,有目的固定朝这边过来的车头灯在接近中。 我向四周看看,见到的都不能帮我什么忙。路的一侧有一个工厂,坐落在寂静的黑暗里,铁丝篱笆很高,每隔一段距离挂块大牌子“禁止入内”。平坦的路上有一条铺路面的小径供车辆通往工厂的。小径的一侧,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着好几个拖货柜的拖架,没有拖车头,上面也没有货柜,只有平盖和支撑,这东西本来没有前轮,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时后轮也可移去。 再远一点,在空货柜拖架后面,是个露天贮货场。方方的一块土地用木板全部围起,没人能看到里面堆储了多少东西。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车灯前,请求过往旅客把我带到下一个加油站请求支持。 我心里有感觉,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适合这次意外。 我再四处望望,想找个地方躲一下。没有合适的。 我跑过路面,躲在货柜车架的一根支撑后面,尽量把自己身体减少暴露,缩在阴影里。 实在是一个最不好的藏身之处。 车头灯一路照过来,曾跟了我好久的车子停了下来。我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叫着说。“哈啰,有困难吗,要不要帮忙?” 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那辆车子的引擎转动声。 另外一个女人声音道:“他一定在这附近。他也许没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们前面。” 我僵直地曲缩在钢撑的后面,一动也不动。后来的一对开始巡视附近。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偶或见到腿部。男的有一双粗壮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丝袜的电视广告。但是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男的说:“真是令人难信。宝贝,他一直在我们前面,不是吗?” “是的,一定是这辆车。他走不远的。那些车架怎么样?” “他不会待在车里而跑到那边去的。那里又没有汽油。任何没有油的人不会自己跑到那里去的。有脑子的人都会站在车子附近等别人来救助。他看到我们车子过来应该摆手请我们帮忙。” “但是他没有做他应该做的。”那女人说:“你猜猜看,为什么?” “我们跟得很远,绝不是把他吓跑了。” “他一定还是在车里。”女的冷静地说。 男的走过去,打开车门。他一定前后座地下都看了。我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看到十分模糊的影子走向我车尾,他开不开行李箱。 一时大气中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另一辆车单调的引擎空转声之外。然后是一下很用劲的哼声。我知道这是那男的用力试举我车子尾部的哼声。他满意我不在车箱里,说道:“不在车里。” 女的泠冷地说:“那末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我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向我走过来。他们两个一直在亮处,希望他们眼睛不要那么快适应过来,这一点我可能占几秒钟的优势。 他们两个走向拖车架最近他俩的一辆。我在一堆的中间位置,他们走到最近的一辆开始要沿背面巡视一周。 天色相当暗,大的车架阴影更重,我围了柱撑转,尽可能躲过他们直接视线。他们已走到第二辆的背面。 我从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侧的柱撑。他们对每个架子后的阴影查看得很仔细,移动也很慢。我是绝对没有办法藏身的了。 我蹲步慢慢离开车架,向车子方向移动,移动很慢,希望他们专注车架方向。老天也真帮忙,一点月色也没有。 “跟住我,”男的说:“要是他在这里,不要窜出来吓了你了。” “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没有别的车经过这里,除非他会飞。”女的生气地说:“我也不相信他爬木板墙了。再说……嗨,那边,在那边!” 男的也叫着,他们两个都开始跑。他们两个都没自架下走,都想绕过车架之间的空隙。 我在听到女人一叫时,早已直起身子向他们开来的车子冲刺。他们的车,连门都尚为我开着。 我跳进他们车子。把车门碰上,吃上排挡,车已上路。 我走不上五十码,后照镜反射到车后一连串小点亮光。突然,后挡风玻璃放射成无数碎纹,一片模糊,向后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一条交叉横路处,我把车慢下左转。又下一条交叉路口右转。我进了一个住宅区。我找到电车站,把车抛弃在附近。离开车子前我记下车牌号,又看了放在驾驶座上的登记证。 车子是登记在一个叫罗三缪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号。 我坐电车到有出租车候车的地方。下车改搭出租车。告诉出租车带我去梦洛街一八一○号。 到了地段,一八一○号没有亮灯。计程司机说他愿意等候。我告诉他我是来早了一点,我要等我朋友回来。我付了车资,等他车走远了,自己走一条半街,来到一九二五号。 这一带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资不少。不见得都是太有钱的,但中上阶级是绝对够得上的。因为是新小区,房子都是新的,设计也现代化。这些房子都没有楼,但是每间不一定在同一高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来不规则,里面多数另有内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池。 我找的房子客厅半圆形向外凸出。车库被凸出的房子遮盖起来一半,后面是长长一条灌木篱笆。后面的情况别人一眼看不到。 我反觉得我进去之前应该先看看后院的情况。 我经过一块草坪,沿了灌木篱笆走,选个灌木最疏的地方挤过篱笆,进入内院。 一部份内院是铺上磁砖的。其它部份是新换的草皮。我要是有一个手电筒可能会看得清楚一点。我胡乱地站在湿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觉得应该站到磁砖地上去。 卧房反比前面客厅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长窗是向着后院开的,所以根本不必考虑隐私问题,女主人在自己卧房里绝不会怕路人见到,除非像我这种不速之客。 卧房靠内院侧事实上没有墙,只有钢架和防紫外线玻璃。部份是电力开启的,随时给卧房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鲜空气。折迭式,垂直型的塑纤大窗帘,和卧房墙一样大,也是电动的。目前齐集在一侧没有使用。 卧室内,太妃糖色头发的浅色发肤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护花使者,把她带去酒吧和汽车旅馆的女人。她站在换衣镜前欣赏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脸上有满意的表情。 我犹豫了一下,下决心这是摊牌的时候了。我向前走去。 卧室有一个落地窗开向比内院高四个阶梯的阳台。我还没走到阳台,她就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从镜子中她看到了有东西在移动。转身看到我,认出我是谁,张大眼想喊叫出来,但是自己控制住自己。 满脸不能相信这是事实的惊慌,她看我走完四级阶梯,走上阳台。 “我能进来吗?”我问。 她像被催眠一样,眼睛瞪着我,手一摆,嘴里呢喃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是花了一点劲。肯谈谈吗?” “不要。” “我也不认为你肯,但是你最好肯。” 她说:“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后她把右手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前面说道:“我们必须要轻一点,声音响了姐姐会听到。”接着她神经地傻笑,从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说:“我就怕你会误会……” “昨晚放我鸽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说。 “是的,”她微笑着说:“怕你认为我是那一种女人。” “我认为你是哪一种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认为你是哪一种女人。” “警方?警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虽计划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傅东佛的车子,是你去停车场开出来的。你想找一个替死鬼,你选中了我。你把我带到安乐窝汽车旅馆,你知道我只能用傅东佛的名字登记。你早就知道傅东佛和盛蜜妮在另外一个房子里。你假装喝醉了。你……” “我是真醉。” “你说谎。” 她脸上发红。 我说:“别装了。我们两个当时都在演戏。你给侍者五元钱,告诉他你叫的威士忌加苏打只要给姜水就可以了。我给了十元钱。他告诉我你为什么给他五元钱。并且我喝的威士忌也都是姜水。” “你……为什么……你……” “正是如此。” 她在床边坐下。突然她大笑。 我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她凑过身来抓住我一只手。“唐诺,请你不要生气。”她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样子。” 我什么也不说。 她把腿架起来。袍摆自光滑的肌肤滑开。她没有半点意思要调整,反而慢慢的踢动架在另一腿上的小腿,起先摆动只一、二寸,看得出她在快快转动脑筋,腿的摆动越来越大,每次摆动袍子的下摆滑开更大。 我说:“这件事牵涉事情太多,想理由说谎话只会越说越穿。最好的方法莫如说实话。你只有对我说一次的预演机会,然后你就要对警方来说了。” “不可以对警察说,唐诺。” “警察自己会来的。” “但是和警察有什么关系呢?” “譬如说,谋杀案。” “谋杀案?”她叫道,然后很快把手捂住自己嘴唇,好像自己知道出声太响了,想把它塞回嘴里一样。 “唐诺,你疯了!” 我说:“你把我留在汽车旅馆里。你走出去巡行着找到了你要找的房子。你敲门。你走进去大闹。傅东佛拿出枪来向你开一枪。你……” “唐诺,你疯啦!完完全全疯啦。” “算是我错了。”我说:“你来解释看。” “好,我来说。”她说:“我是想告诉你真情的,但是你会恨我。我不要你恨我。唐诺,我……我喜欢你……我……” “是的,我知道。”我说:“再演一场戏安慰我一下。你非常漂亮,身材也美,是对我发生很大影响力。相信你成年后凭这些要什么有什么。昨天我的愚蠢就可以证明一切。今天我来是要你说幕后实况的。不再受你美色诱惑了。” 我伸手经过她裸露玉腿的上方,拈起她睡袍下摆一角。她坐着不动声色,看看我,没有反对。我把睡袍下摆拖回来,盖住她的玉腿,把袍摆一角塞进她腿下。 她笑道:“你受不了?” “消受不了。” “你真是怪得好玩。” “我想你说对了。我是有点怪。我思想陈旧一点。我比较喜欢别人真诚对我。大腿会使我胡涂。” 她说:“我就对你说真话,因为……因为我临时想不起说什么谎不会出糗。你突然闯进来使我心神不宁,定不下心来,就像我的大腿对你一样。” 我说:“说吧,你现在这种心态很好,在改变之前,快把真相说出来。” 她说:“我把全部实情告诉你。我的真名是哈雪俪。我结过婚。我不喜欢那次婚姻。离婚的时候分了不少财产,我现在有钱……我用前夫的姓,他姓郝,我现在叫郝雪俪。” “不必讨论自传,”我告诉她:“就直接说昨天晚上。你是在拖时间,想点子,这样我不会相信你。” “我是在说实话,唐诺。不过我要你了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比我认识很多很久的人都要再喜欢一点。你体谅别人。昨天晚上,你对我很有礼。” 我说:“能不能少兜圈子,开始说话。” “我不过先要解释,不是兜圈子。” 她把坐姿调整一下,把手放我肩上。眼睛看着我。“唐诺,”她说:“我要你相信我。” “给我点东西让我相信你。”我说:“还要快,警察可能马上会来了。” “警察!马上会来!” 我点点头。 “唐诺,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是我能不能的问题,是你自己怎样对自己的问题。” “唐诺,我应该怎样对自己?” “至少你应该把真相告诉我,然后我可以帮你忙。” 她说:“你会误会我的。” 我什么也不说。 她说:“我有个妹妹比我小四岁。叫哈芍灵。我们都是从科罗拉多来的,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我妹妹是个小好人,她不乱玩。她是个热情少女,也很罗曼蒂克,但从不把爱情当儿戏。她第一眼见到盛丹伟就爱上了他,而且爱得发疯。有一度他们订婚了。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第一个提醒她,她已经长成的人。她十分爱他。 “你知道,唐诺,一个女人真正爱一个人爱到什么都不顾了,会怎么样。但是过不多久,男的厌倦了。这个女人太容易到手了。没有错,盛丹伟是有一段时间对我妹妹很倾心。我一再告诉我妹妹,女人不可太容易让男人得手。我妹妹不相信,她笑我,她说他们两情相悦,快要结婚了。从此可以欢欢喜喜永远在一起了。盛丹伟似乎不太喜欢一叫就来的女人。我妹妹是痴心到任何时间他一叫,就把自己装进盒子,打一个缎带结,送上门去。然后你知道怎么了?” “怎么藏书网了?” “他对她厌倦了……永远服从他,任何他说什么都对的。她从不看别的男人,也不让别的男人看她……可是他厌倦了。” “蜜妮来了?” “是的……蜜妮。她精明,热情,动作快。我不是乱讲的。我知道我在讲什么。女人对女人批评最中肯了。” “好,蜜妮能干,又怎么了。” “她来到科罗拉多,他一眼看出情况。她玩‘不容易得到’的把戏。” “于是盛丹伟立即和她结婚了?” “别弄错了。不是那会事。他对她发生兴趣,她回身就走,自肩上回头看着他。他认为这是一种挑战。他本身条件非常好。我想他是要表演一手他是情圣,女的都会来追他的。所以他就去追她。我想他原意是要到手后甩掉她,回到我妹妹身边的。但是他自己也失去控制,落入陷阱,一回头发现自己已和蜜妮情奔结婚。报纸上说是旋风式爱情。嘿!旋风式爱情是没错,只是发动旋风的不是他。” “说下去。”我说。 “他们结婚两年了。我知道蜜妮守不住做家庭主妇的。我放眼注意她。她到这里来看一个老朋友,姓傅的。她们在海滩渡假……玩一些小名堂。蜜妮又回科罗拉多。这次我得知她又来加州,所以我安排好一切,我要看她玩什么花样。” “玩家家酒,当侦探?” “没错,而且非常非常简单。她一来这里就和傅东佛联络。而当晚,她又和另外一位男士一起晚餐。她这回见了傅东佛很多次。上周她还和傅东佛去那个汽车旅馆以夫妇名义登记。他们待在里面直到过了半夜。由她开车把他带回市区。他再取自己车回家。” “我相信这种对自己配偶的不忠行为,使你倒胃口。” “不见得。”她说:“我还很高兴,王牌都在我手上,只是还没决定怎样玩这局牌。” “之后呢?” “之后就要说昨天了。昨天我知道了他们两个会到以前去过的同一家汽车旅馆。我决定要使他们现原形,要他们名字上报,弄一个身败名裂。” “你怎样做?” “把你钩上,让你带我去那家汽车旅馆,用傅东佛夫妇名义登记。我让你开傅东佛的车子,我一出去就报警说车子被窃了。我知道这种情况下警察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查市郊的汽车旅馆。而且我有信心在午夜前警察会找到停在汽车旅馆的傅东佛车子。” “你找我是要我做替死鬼的?” “别钻牛角尖!我根本不要你参与在内。我要的人是够聪明,够怀疑,能在我一离开,就嗅出事情不对,马上开溜的。我看到你出来,绕过办公室,走上公路。 “警察会在汽车旅馆找到那车子。我准备给傅太太打电话,不要轻信他先生说汽车失窃的任何理由。而告诉她,她先生这两个礼拜都在和蜜妮幽会。汽车在那里被发现,正好使她要去那里调查。一调查当然女经理会认出自称盛丹伟的人,正是傅东佛。” “当然你也要让盛丹伟知道他太太在做些什么事。” “那是绝对当然的。” “你真可爱。” “我自己认为我是只猫。”她说:“我有爪子。我是在为芍灵作战,事实上盛丹伟爱我妹妹,一直在爱我妹妹。蜜妮不过是个闯入者。她看到这里有个男人,她用点心机就可以猎获。她就用些心机。芍灵是只小羊,天真得不会预防,连一点还手力量也没有。我来帮帮她忙是应该的。” 我说:“你出门,摆脱我后,有没有听到枪声。” 她支吾着讲不出话来。 “有没有听到?”我问。 她手指掐进我的手臂。 “有没有?”我问。 “有。” “当时你在那里?” “在一个车库里。我看到你离开房子。我决定找便车开溜,然后我听到枪声。” “当时认为这是什么声音?” “我……我当时就认为这是枪声。但是假如我知道这是从那一个房子出来的枪声,我……我会……我想我还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我想你是不会的。一起有多少响枪声呢?” “三下。” “你听清楚了?” “是的。” “什么时候?” 她说:“十点另七分,不早不晚。我看过表的。” “之后如何?” “唐诺,我告诉你事实。我当时怕死了。我躲着,我都见到了。我告诉你,枪声之后,我看到屋子里有人走动,我也看到一辆车开走。我想快点走。我的腿不听使唤,我全身发抖。” “之后呢。” “我拦便车。用的是老理由,男朋友带我出来,叫我自己走回去。给我搭便车的男人挺殷懃的。” “把你送回这里?” “怎么可能,唐诺。我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我要他把我送到一家旅社。我告诉他我住在那里。他一走,我出来叫计乘车回家。” “我想你一定编了一个紧张刺激的故事给他听。” “当然,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找到我这样一个搭便车的人,他会等你讲个好故事给他听的。” “有没有想占你一点便宜?” “当然,唐诺。我是很逗人的。他以为我是想找乐子,只是发现一起出去的男人不合胃口而已。” 我说:“你怎么会把汽车旅馆名字写在一张菜单上塞在……” “唐诺。我没有。” “没有什么?” “不是我写的。” “但是是塞在你那包香烟中的呀。” “我知道,但不是我写的。” “什么人写的。” “我要知道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在想知道。你看,唐诺……不,我不可以告诉你,除非……除非我对你再了解一点。” 我说:“你还是真有心机的小鬼头。” 她在床上摇摆着,两只眼看住了我。“是的,”她说。两只手捧住了我的面颊,把我脸拉向她,吻起我来。 吻了一会,她把我推开。 “现在,你不应该再有任何问题了,对吗?” 她满脸向我挑战的神色。 “对的。”我说。从床边上站起,走向卧室的门。 “你要去哪里?”她问。 “首先,我要去打个电话给我一个朋友……宓善楼警官。他是总局管谋杀的。他认为我在骗他。我希望他找你谈一谈。” “唐诺,你不能从前面走。我妹妹在前面房里。” “马豪赛太太那里去了?” “她今晚出去了。唐诺,拜托……放我一马。我愿意……去随便什么地方。” “什么叫去随便什么地方?” “就是这个意思,随便什么地方。假如你想把时钟倒退二十四小时,我也愿意。” “你的意思是……” “老天,你不会叫我给你写一张行动表,画张图表吧。” 我说:“把衣服穿好。” “我穿衣服很快。”她说:“唐诺,你现在去靠右第二个卧室。在那里等。那是我妹妹的卧室。我穿好衣服立即来接你。而后我们一起出去,我给你介绍我妹妹。我们假作是我放你从阳台旁侧门进来的。她正在看小说,她……” “假如她突然停止看小说,要回……” “她不会的,唐诺,你一定要喜欢我妹妹,她是个天真的好女孩子。她心真的碎了,目前唯一的消遣是看小说。她整天的看,也不出去。这是最悲惨的事。唐诺,你要看到她,就知道我说得没有错。你就不会怪我做了这些事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好人。老实说,唐诺,我也想到过你,昨晚我睡不好,我不想把你当……反正我不该对你……” 她抓住我手臂,把我推出门去,指着走道上要我过去的卧室门。“就在那里,唐诺。在那里等,我马上来,不会让你久等的。” 我走几步,等她把房门关上,踮足走到走道尽藏书网头,向上走了几小步阶梯,隔了一个圆尖型有帘子的门框,看向布置得很优雅气氛的起居室里。 一位褐色发肤的女子半卧在一张香妃榻上。左手一本书,右手一支烟。看书看得非常专注。显然房子里没有别人。 我走回雪俪指定我等她的卧房。这是一间差不多相像的卧房,只是窗户开向侧面,所以是朝着邻接的房地产的。目前窗帘是全开的。 是个女人的卧室。化妆品散放在化妆桌上。床是高级品,一只很软的沙发,边上有个站灯。一只小桌上面有杂志和一本书。 我坐进沙发等待。然后我想起了脸上一定沾有口红印。我走到化妆桌,对着镜子,拿出手帕来,把口红都擦掉。 我四周看看,卧室里没有电话。 我又坐进沙发,看了杂志一眼,把那本书拿起。 这本书说到两个相爱的年轻小孩。我翻了一下,觉得有趣,就开始阅读起来。 故事一开始非常甜蜜。然后出现了一个精明又寡廉鲜耻的女人。男的完全迷惘了。女的控制住这个未经世道的男孩,使他连灵魂都胡涂不清了。但是他对另外那个女孩是色情以外,更有深度的感情,不是玩玩的。这本书已被人看到书页很容易弯曲入手了。书的封面再用透明书皮包着。看来这是雪俪妹妹私用的圣经。 我用舌头舔舔嘴唇。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嘴唇上不太舒服。然俊想起这是雪俪唇膏留下的味道。对我不太适合。 我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又回到书中情节去。 隐隐的我感觉到时间在消失。我想雪俪衣服换得真慢。突然我想她可能经由阳台又溜了。又想想这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已经找到她了,也知道她是谁了。她的妹妹就在起居室里……看小说。我也随时可以从前面,后面离开这里。 卧室门打开,有人站在门口没进来。 “我看你也该出来啰。”我说。 我听到一声自制的叫喊声,把头抬起。 站在门口的不是雪俪。是那褐色发肤的女郎,雪俪的妹妹。 见到她愣住在那里,白的脸,黑而睁大的眼,空洞的眼神,我读得出她和雪俪在某些地方是有家属性的相似的。她比雪俪年轻,脆弱一点,敏感一点。她的内心诚实,热心一点,但是目前她正准备要再次大叫。 我站起来,说道:“我在等雪俪。她要我在这里等。” 她相信了,情绪也平静下来:“但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雪俪带我从侧门进来的。” “从侧门?” 我点点头。 “我怎么会没听到?” 我说:“你在看书,你看入迷了。” “我是在看书,但我……不至于……” 我说:“雪俪要我不出声,把我放在这房间里,她要换衣服。” “我不了解她为什么把你放在这里。这是我的卧房。” 我说:“这时候雪俪应该已经换好衣服了。我们让她来给你解释好了。” “她在哪里?” “她自已卧室里,走廊到底。”我指指那方向。 芍灵用惊愕、恐惧的眼光看着我。她不知道应该大叫逃跑,还是走下走廊去看看。 我走向她。她立即有了反应。一溜烟跑向走廊尾端。“雪俪!”她大叫道:“雪俪!” 她把自己靠在雪俪卧房门上,把门打开。然后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我微笑着向她说:“芍灵,不要紧张。过一下你就会对我认识多一点了。” 她向卧室进去一步,然后我听到她大叫,惊怕得有如被尖刀戳进肚子一样的尖叫声。然后她用比尖叫更大的声音喊道:“救命!救命!警察!警察!”这一带的邻居怕是都听到了。 我站到门口,以便从她肩头看向房间内部。雪俪已经把睡袍脱去。刚才我见到她时,身上穿得并不多的衣服也都已脱去。她身上只有乳罩及黑三角裤。 她已经被一只自己的丝袜勒住喉咙,窒息而死了。丝袜紧紧地扣在颈部,尸体仰卧床上,她的身体仍是漂亮、美好。她的脸杂色斑驳,已变了形,一时不能相信这就是她,也不易接受这个事实。 “警察!救命!谋杀!”芍灵大叫着。 一个男人的声音,可能是邻居,隔屋叫道:“出什么事呀?什么事?” 我听到碰一下关门声。一个男人脚步声从磁砖地过来。 我快快转身,走下走廊,五六步进入起居室,经过起居室走出前阳台,跑进黑暗,到了马路的人行道。 我需要很多时间好好想一想。在那个房子里,目前已不可能。目前我的故事,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 第十二章 没有再比这种消息更受报纸欢迎的事了。 报上什么都注销来了。 女郎是站在镜子前面穿衣服,准备好好的过一个周日夜晚的约会。这是一个暖和的日子,所以落地长窗没有关。由于落地窗是向着内院,有充份隐私的,所以女的没有在换衣服的时候把窗帘拉起。 一个色情狂,一定是一直在偷窥。也许不断在这一带经常得逞的。这次也是从长窗偷窥在卧室里换衣服的半裸女郎。 色情狂的男人从树丛进入。有一块草地早上才移植新草,园丁旁晚才新浇的水,所以泥土十分松软。色情狂在泥地里站着,泥泞直到他足踝。然后向前,走在磁砖上,直向卧室。经过的地方留下清楚带泥的足迹。 上阳台阶梯时,他是踮足轻声的。 女郎此时只穿乳罩、三角裤,在镜子前擦口红、擦粉,计划穿什么衣服,使自己更能迷人。 突然她潜意识告诉她有事情不对劲。她准备转身。 已经太晚了。 一只她自己的丝袜,已经套到她颈子上,收缩着,越勒越紧。一只凶恶、残忍的膝盖,压到了她的背部,抵住她反抗。她要叫,但叫不出声。她脸涨得通红,但凶手把丝袜越拉越紧。 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窒息使她伸出手,希望抓那凶手的手或解除勒紧她脖子的袜子,但是无情的凶手是有经验的,在她背后,又用膝盖顶着她使她不能动弹。强壮有力的手一点机会也没给她。终于她全身一阵抽搐,香消玉殒了。 凶手把她翻过来,仰卧床上,用唇吻她。尸体脸上的唇膏描述得一清二楚。 死亡之吻。 报纸逢到这一类新闻,岂可放弃报导。报上有妹妹的照片,尸体只穿那末少的照片。 报纸又继续报导。 杀人凶手意犹未足,来到另一间卧房。他的目的显然是找寻另一位被害者,或是等待死者妹妹回卧房来。 就在那房间里,因为正好有一本言情小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开始阅读这本小说。 多大胆的凶手! 这本言情小说,正好是哈芍灵最喜欢的,一直放在卧室里的。所以特别用塑料书皮保护着。由于警方知道凶手曾经翻阅过这本小说,而且警方是在凶案发生后几乎立即到达现场的,所以能在书上得到一套完整的凶犯指印。 死者的妹妹陈述,当她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凶手一面在看那本小说,一面用一块手帕在擦掉沾在嘴唇上的口红印。显然这口红是来自他刚谋杀的尸体嘴唇上的。凶手没想到死者妹妹会那么快突然闯入,所以在急速站起来的时候,把手帕掉落地上,事后就被警方捡到。从手帕上检查留下的口红,经分析和死者唇上的完全一样。手帕上的口红来自被谋杀的女人,已成绝对的事实。手帕上有洗衣店的记号和号码,因为日久,目前不易辨认。警方希望能用各种方法查出这个记号属于那一家洗衣店,可能也是一个找到凶手的好线索。 看报上陈述的,我觉得有如在悬崖峭壁的边缘玩拔河的游戏。不是全盘皆输就是落崖而亡。 不知怎样我突然想起,一年之前,有一次去参观州立监狱,看到里面死刑执行室的情况。很多不知道的人以为绞刑死亡的犯人是死于窒息的。其实不然。突然发生的颈椎骨骨折,使脊髓受伤或断裂才是死因。所以绞刑犯事实上死得很快速的。一块厚重的活动翻板在执行人很轻的按钮下会发出很响的声音掉落。很响的声音正好遮盖住死囚颈椎断裂的声音。免得死刑见证人听到那种发自绳子圈套后的不愉快响声,三天也吃不下饭。 我已经有感觉,我是站在这样一个正方形翻板上,另外一个执行者给我头上套一只黑口袋,把一根白绳子打成的吊人结套在脖子上,松松的圈套自二耳后向上吊起。 我先是因为没有油,后是因为有人要杀我,只好抛弃在半路上的二号公司车,目前好好的自动回来,停在停车场里。 我试着发动引擎,查看油表,油箱是满的。看管停车场的人不知道车是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上班的时候,车子已经在那里了。 我没有再问什么问题。我把报纸夹在腋下,装做满不在乎的姿态走进办公室。 卜爱茜,我的私人秘书,从打字机上抬头看向我。“周末愉快吗?”她问。 “不错。”我说。 “看你今天很活泼的。”她说。 “像中了奖一样。”我说:“你自己也像电影明星。白莎上班了吗?” 她点点头:“她正想要见你。” “有人找我,我在她办公室。” 我走进白莎的私人办公室。白莎用闪烁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把旋转椅转一个角度,示意我坐到她前面专供客户用的大皮椅子。旋转椅吱嘎地叫着,好像同意她的意思。 “把门带上,好人。” 我把门关上。 “办得怎么样了?从八万元里分杯羹的事,有眉目吗?” 我说:“那只衣箱的事办妥了吗?” “你以为我只会吃饭呀!”她说:“衣箱是小事。你要白莎做什么。只要开口,没有办不成的。” “衣箱现在在哪里?”我问。柯白莎用手放桌沿上,连人带椅向后一推,自办公桌底下拿出一只小衣箱。 “你怎么拿到的?” “我去看盛丹伟。我告诉他我在调查这件案子。我想这件案子也许不如警方宣布那末单纯,有可能是一个设计好的布局。也有可能幕后有更大的阴谋要掩护。” “像是什么?” “谁知道?我没有说明。”白莎说:“我只提供大体可能情况。那可怜虫连心都碎了。我让他倒在我肩上哭泣,然后喂他点酒精。他本来已经灌了不少了。我告诉他我要那箱子。他给我箱子还吻我。老天,这家伙崇拜我,亲了我。” “你就拿到了箱子。”我说。 白莎用手背猛力向脸颊一擦,说道:“你说对了,我就拿到了箱子。” 我走向箱子,看了一下道:“出了事之后,箱子有没有被……” “我怎么会知道?”她说:“你对警察顶清楚的。我问过盛丹伟他有没有看过里面。他没有,他不愿触景生情。” 我把箱子打开说:“他们当然已经把子弹拿走了。白莎,你来看看,有什么意见。” “我有什么意见!我看是只浑蛋衣箱。”她说。 我说:“我们可能不会有时间慢慢来调查这件事了。我们一定要从这只箱子找出,它不止是一只箱子的事实来。再说,为什么要开这箱子一枪呢?” 我开始自衣箱里拿出折好的衣服来,一件件放在白莎桌上。迭起来,使子弹洞在一条在线。又用白莎桌上的铅笔通过这些孔洞,把衣服串在一起。 一件上衣折迭得非常整齐,但每一层上的洞孔不在一条在线,把洞孔对齐了,折痕就完全不对了。 我说:“有人把上衣重新折过了。” “也许是警察。”白莎说。 “折迭得非常仔细。”我指给她看。 “也许是女警察。” 我说:“我们重新折一下,看洞孔对齐的时候,是怎样折法的。”我试了五六种折迭法,没有一种凑得起来的。白莎看出兴趣来了。 我说:“还有别的折法吗?女人折上去装进箱子,是怎么折法的?” “别问我,我的方法简单。我通常把衣服抛进箱,把箱盖一盖,用一百六十五磅体重向上一压,把盖子锁上。你知道我的,我早过了更年期了。我不在乎外表如何。不光屁股就可以了。” 我说:“白莎。我们有点来不及了。” “有什么东西在烧你屁股,好人?是不是你又闯了祸了。” 我说:“我也许要离开一段时间。” “为了调查这件案子?” 我点点头。 “你会替我们公司赚钱,你是大老。”白莎说:“你对我最清楚了,我爱的是什么。既然有八万元钱别人拿不到正在外面乱晃,有你这个脑子多少我们也可以弄一点来……来……” “来把百分之八十给政府交所得税。”我说。我知道这最有用。白莎闭嘴恨恨地坐在那里,嘴里咕噜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坏字眼。 我把那件上衣放回衣箱。关上盖子,拿进自己的办公室。 卜爱茜停止打字,看看我,又看看箱子。好奇地问道:“要出门?” “也许。” “这箱子是女人用的呀。” 我点点头说:“爱茜,到我私人办公室来一下。”她把自己椅子推后站起来,跟我进入我私人办公室。 我把门关上。说道:“爱茜,我们只有很少时间。我们要快。你是一个来到汽车旅馆和情人幽会的女人。门已经关了,你在房里,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她脸红了。 我说:“不是,不是,别误会。我们继续。你脱下上衣。把上衣怎么办?” “当然是挂起来。” 我说:“再看看这箱子里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当初里面的衣服是怎样次序摆进去的。但是好几样衣物上面有了弹孔。有的在内衣,袜子上。有的在衣服上。这一弹孔在手帕上。现在,你帮我看看这件上衣,这件上衣有点问题。你能不能把它折迭起来,使上面的弹孔在一条在线?你看枪弹经过这件上衣有四五次之多。” “那是因为迭在一起的关系。”她说。 “那你把它迭还原样试试看。”我说。 爱茜把上衣放在我写字桌上铺平。试用各种方法折迭,希望使弹孔在一条在线。但是不能成功。 爱茜仔细地看这件上衣,把上衣腋下部份凑近鼻孔闻闻,把上衣放下,又折迭一阵说:“上衣不是放箱子里的,一定是乱七八糟一团塞进箱子里的。” 她把它圈起,用一支我桌上的铅笔,像我刚才在白莎房里做的样子自一个个弹孔穿过。上衣就皱团在桌上。 “一个女人会把这样好一件上衣这样塞在箱子里吗?” 她摇摇头说:“不会,这是一件穿脏了的上衣,穿过了的。但是即使穿过了的,女人仍旧不会这样乱塞……”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说穿过了的?” “我说这是件脏衣服,她穿过了的。” 我说:“假如你要去汽车旅馆找你心爱的人幽会,你会不会在一箱全是干净衣服里塞一件脏上衣呢?” “当然不会。你说她只有带这只箱子?” “是的。” “男的带什么?” “没有行李。” 卜爱茜再看看箱子内容。仔细研究着。“唐诺,把头转过去。”她说:“不要偷看。” 我把身子背过去,自肩后向她说:“你不必神神秘秘。没有什么警方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要看的东西,他们没有看过。”我走向窗口,点燃一支纸烟。 爱茜说:“好了,转过来吧。我想这是她当时穿的上衣。她是穿这件上衣去的汽车旅馆。” “爱茜,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是我是这样的。” “后来她脱下之后,一定是这样塞在箱子里的。”她说。 我看到她揣摩出来的方法。弹孔的确在一条在线,但是上衣一半折迭,另一半皱皱地团在一起,塞在很小一个位置里。 我说:“你会不会这样对付你的上衣?” 她摇摇她的头。 我说:“好,我知道了,谁都不会这样。另外,我要告诉你,爱茜。大事有点不妙了。” “为什么?”她说。 我说:“反正有人会大发脾气。我现在要出去办一件案子。因为太重要了,所以连你,我也不会告知我去那里了。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每个人,我早上来过办公室。我并没有半点匆忙。我只是出去办件案子去了。你……” 门砰然被推开。白莎站在门框里,气得难于开口。 “怎么回事?白莎。”我说。 “这,”白莎说:“这浑蛋的银行!我要换一家存钞票了。你知道他们怎么对付我?” “怎么对付你?”我问:“发生了什么了?” “许可兰给我们的支票已经存进去了。银行竟不要脸皮说是要从我存款扣还去。他们说查询的时候,对方是凭了许可兰存进去的代收支票,认为存款足够付她开的支票的。” “代收支票退票了?”我问。 “他们是这样说的。” “许可兰存进她户里的代收支票是什么人签发的?” “他们不肯说。” 我说:“不要紧,我来处理。” 白莎说:“这完全是银行错。我们收了钱,就不管我们事了。银行这样通知我,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们试一试也没什么错。” “只是试错对象了。我要……我要……” “支票轧进去了,是吗?” “当然,当天就轧进去了。” “那还有什么困难?” “对方银行想从我的银行,我的户头里把钱扣回去。认为这是因为信任客户代收支票而造成的错误。他们可以这样做的吗?” 我说:“你把支票怎样处理的?你有没有把许可兰的支票,拿到支票户的银行去拿现钞?” “没有。”白莎说:“我拿到楼下,我们自己的银行,请银行打电话她的银行,查询支票是否是好的。银行查过后说没有问题,所以我存进了我们户头里。由于这个电话查询银行就把它进帐了。” “之后呢?” “今天早上。票据交换的时候,这张支票退票了,因为许可兰存进自己银行的一张支票退票了。唐诺,好人。他们绝对不能这样对付我。” 我说:“问询是不能作准的。假如你是存进我们自己银行去交换。支票退票,他们不必付你的。存进的代收,也等于没有。” “但是,是他们电话说没问题的。” “星期六早上,是没问题。”我说:“现在是星期一。很多情况不一样了。” “可恶!”白莎说:“早知道如此,我们不会替那小狐狸去跟踪什么人。” 我说:“我来看看有没有补救办法。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忙什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可能会去那里。这件事相当严重,我一定得非常非常小心。” “我嘴巴紧得很。”白莎保证:“但你一定要给我把姓许的小狐狸找到。她其它地方一定还会有点钞票。也许可当掉点首饰。她有个有钱的姨妈。叫她找姨妈付我们钱。” 我笑笑说:“你的意思是去叫姨母付钱,来查她男朋友底细。” 白莎说:“我不管你怎样做,我要你想办法使这张支票能兑现。二百元,我们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说:“我先要出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就办这件事。你告诉别人我只是出去办点普通小案子。我随时会回来的。” “我看你今天早上有点像长了虱子了。一直坐立不安,为什么?” “我没有呀!”我说:“我是想早点把事情弄清楚,不要……” “不要什么?”白莎问。 “不要先被警察想到了弹孔的问题。” 她说:“傻瓜,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案了,除了……那保险费之外。唐诺,不要泄气,有八万元的出入呀!” 我说:“不要想别的,多想想那八万元,对你健康有益处。记住,现在只有一件事……保险金。” “不能为了这件事忘了那两百元的支票。”她说:“我不愿意让银行认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好人。我恨起来会跑进去把他经理帽子抓下来踩两脚。你处理,好人。不过不要让那小狐狸给你灌迷汤就好了。” “不可以?”我问。 “不可以!”白莎叫道:“不跟你开玩笑,唐诺。你该知道世界上没有值两百元的迷汤!” 白莎跑出办公室,把门从身后砰然带上。 我说:“白莎和许可兰也许对于迷汤的估价不一样。”卜爱茜把眼皮低下,说道:“你呢?” “我是当事人,不是鉴定人。”我说。爱茜庄重地继续把眼光向下看。 过了一下,她说:“赖先生,早上的报纸看过吗?” 我点点头。 “有没有看到那漂亮金发女郎的凶杀案。那个被丝袜勒死在自己卧室里的?” “有呀,怎么啦?”她说:“我一直在奇怪,凭了警方所公布的外形,怎么有人会找到凶手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警方公布了一个凶手外形的特征。你没看报纸呀?” “看了,怎么样?” 她大笑着说:“老实说,他们好像是看了你来形容的。像极了你!老天,我一面看,一面就觉得熟悉。我想我也许见过这个凶手,我又看一遍,才发现根本就是形容的你。我就大笑了。这种形容可以看出多不可靠。” “你讲得乱有道理。”我说,走向门口。 “会回来吧?”她问。 “会,当然会。”我自肩后向她说。 我乘出租车到浮罗尼加路一千九百号附近的一个超级市场。自侧门出来,走到一六二四号。 我用昨天试验成功的按铃方式按门铃。 传声器中傅出许可兰的声音:“什么人?” “赖唐诺。”我说。 “噢,我现在不行见你。” “为什么?” “我才起来。昨天睡晚了。” 我说:“随便穿点东西,让我进来。我有要紧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电钮开了门。 我把门推开,走进去。 许可兰已经把房门打开一点,我推门进去。 她自浴室向外说道:“坐一下,不要客气。几分钟就好。” “不必那样有礼,随便穿件东西,我有话说。” 她把浴室门打开一条缝。“谁说有礼来着。”她说:“我总要使自己见得人。你没见过才起床的女人呀?像鬼一样。” “我怎么会知道?”我问。 “找个机会恶补一下。”她说。笑声中把门砰上。 我坐下来等。 等了十五分钟她才出来。她还是穿了睡袍和拖鞋,但是头发已经小心地梳过,脸上化妆得很好看,唇膏也擦得十分仔细。 她说:“你真会选最不适合的时间到这里来。” 我看看她说:“你真是鲜艳漂亮。” “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需要打扮。从床上爬起来,保证就可以参加选美。” “谢谢你。来杯咖啡?” “好极了。” 她打开一扇门,是个袖珍小小厨房,隐藏得有如壁柜。一个瓦斯炉,一个架子放少许碟子杯子,一只小冰箱和一个洗槽。“抱歉没有别的东西给你吃。我自己不吃早餐。” “没关系,我吃过早餐了。其实咖啡也喝过了。” “为什么那么早来看我?” 我说:“为你给我们的支票。” “那两百元?” “是的。” “怎么啦?” “跳票了。”她正在把咖啡倒进咖啡壶去。转过身来,咖啡罐仍在她手里:“你说什么呀?” “跳票了。” “为什么?那张支票像现钞一样硬。” “银行意见不一样。”我告诉她:“他们说你有存进去一张代收支票,又开出一张支票。你存进去的一张出了毛病。” “唐诺,那真是荒唐!那张支票不可能不兑现。” 我说:“你可以打电话问银行,假如你不相信我的话。” 她慢慢地把咖啡罐放下,好像不能接受这是事实。她说:“老天!这一手我到是没想到。” 过了一下,我说:“白莎在跳脚。” “她会的。” “你要怎么办?” 她看着我说:“目前什么办法也没有。” “没有钱?” “一毛也没有。” “银行里总还有点钱呢?” “有又怎么样?” “朋友那里可以借一点。” “我不想。” “你的姨母现在看起来没有上星期六重要了,是吗?” “闭嘴,坐在这里等咖啡。” “那张跳票的支票,什么人给你的?”我问。 “你要什么?”她问:“等喝咖啡还是滚蛋?” “等喝咖啡。”我说。 她把水放进咖啡壶,把火点上,拿出一只烤面包机,把吐司面包取出,打开冰箱,拿出一罐混有碎坚果的巧克力酱。 “看过报纸了?”我问。 “没有。” 我把晨报交给她说:“等咖啡的时候,你最好看看今天的头条新闻。” 她说:“我宁可陪你聊聊天,报纸等一下看没关系。你很有趣,你来是想探查一点消息是吗?” “我已经探查过了。” 她打开报纸,瞥了一下报头,从第一页往下看,看到谋杀案的地方停了一下。翻到第二页,看那女孩只穿乳罩、三角裤死在自己卧房里的照片。 “真是可怕到极点了。”她说。 “什么?” “一个女孩就这样被人勒死。”我没说话。 “一定是色情狂,”她说,全身颤抖了一下:“我最怕看这种事了。” 我从衣袋中拿出香烟盒。“来一支?”我问她。 “谢谢。” 她拿了一支香烟,我给她点烟的时候,她用两只手帮我忙。我也替自己点上一支,走过去看向窗外。 突然我转身。她已经把报纸翻到运动栏,正在研究赛马消息。我又向窗外看去。我听到她把报纸折回去。“这里看出去不乱。”她说。 “嗯哼。” “都市里能找到视线还好的公寓,不简单了。”我说:“你比昨天客套多了。” “也许因为我比较喜欢你了。” “也许。” “也许今天我好过一点了。” “也许。” “也许你自己心里有鬼。” “也许。” “木头人!”她说:“你会不会说一些反对的话?” “不会,留着等白莎来说。” “好,由我来对付白莎好了。” 我说:“白莎要是正式告你签发空头支票,你就笑不出来了。” “我签支票的时候,存款是够的。出毛病的不是我。” “银行不是这样说的。银行只是代收。没收到前你不应该开出支票的。” “我存支票的时候他们没这样告诉我。他们收了支票,在我存款上加了一笔。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我来看一下。” 她犹豫一下,站起来,走进卧室。 过了一下,飘然回来,很薄的睡袍贴住她前身,其它部份都随了她身子转动。她给我看一本小的存折。用涂了指甲油的指尖指向最后一行存入的纪录,是五百元一笔款项,后面有个铅笔字,大概是她自己做的款项来源记号。 我把她手指移开一点,看到她每个月有固定的二百五十元存入。 她突然了解我在看什么,一下把簿子合拢。 “赡养费?”我说:“我想要是再结婚,就没有了。” 她眼露狠意说:“你是我见过最没有礼貌,最可恶……” “这些赡养费,”我继续:“只够最节省的开支。你应该再结一次婚,换一个付得起多一点赡养费的户头。” 她说:“赖唐诺,有一天我要甩你一个耳光。” “不可以。”我告诉她:“打出我野性来,对你没有好处。” “野性,”她嗤鼻道:“你有屁个野性。” “还在想那十元钱的赌注?你要能让我调戏你,你就可以在存折上加上十元钱。” 她改变她的脸色。“我已经忘记那件事了。”她说:“我现在后悔不该和你打这个赌。” “我也后悔。” 她用低音发自喉咙说:“我们现在开始取消?” “不行,”我告诉她:“我需要那十元钱。” 她立即又生气得脸泛红色。“你……你……”然后她大笑道:“你喜欢开玩笑,是吗?” “不是开玩笑,”我说:“我在工作。” “我想,你也从来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轻松一下。” “正是。” “我想,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说:“我喝完了咖啡,你可以赶我出去。” “我正在这样想。”咖啡壶开始冒香气。她喂了二片面包进烤面包机。我没有要吐司,但是我喝了两杯咖啡。她一面吃,一面观察着我。 我说:“可兰,我要知道实情。” “我没有骗你呀。” “你告诉我,那个年轻人想要卖给你姨母一些股票或别的东西。” “我只是怕他会这样。” “你还怕他会向你姨母求婚,看中她的财产。” “我也有这个意思。” “但是,你付两百元钱的时候,并没有要我们查出来这二件事。你只要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没有说话。 我说:“可兰,我们不要兜圈子。” “我没有,是你在兜圈子。疑神疑鬼,乱猜八猜的,我看你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怪脑筋。” 我说:“可兰,我们两个重新再谈谈。你也许可以接受你姨母一点钱财,但是机会并不像你暗示我们那么多。钱的数目更比你要白莎相信小得很多很多。” “那又如何?这和你们是没有关系的。” “你讲得没错。”我说:“但是,你到我们办公室来,你要我们跟踪一个人,查出他的名字。那个男人经常拜访你姨母。你做了很多解释为什么要跟踪他。但这个解释相当勉强。最不合理的是,白莎要你两百元,而,你丝毫不讨价还价,付钱了。两百元对你这种收入的女孩子,不是笔小钱。 “现在,又发生了小插曲。你银行里并没有你想那么多存款。你星期六存进去的五百元支票跳票了。你存支票一定是在去我们办公室之前,因为你一走白莎就把支票轧进我们楼下的银行,而银行之间的电话联络证明你的代收支票已经在你银行里了。 “你银行因为你有五百元代收支票,所以暂时同意说你的存款可以应付两百元的支票没问题。但是银行发现你五百元的支票拿不到钱的时候,当然你开出去的两百元支票也落空了。” “老天。”她说:“你一遍又一遍说这件事。就算这是真的,又怎么样?” 我说:“很简单,事实都放在眼前。你以为没问题的支票,现在你已经知道不可兑现了。假如你还有一点点希望,你当然会急着向给你支票的人联络,向他收回五百元,存进银行,99lib?使我们的两百元也兑现。但是你没有。可见这张支票不是一个正常生意的交易。你没有去追发票的人,因为你突然发现追问这五百元已经是绝望了。” “好,就算你说对了,又如何?我们每个人都会不小心拿到空头支票的。跳票也不是空前绝后的。” “你没有跳票。”我说:“你签支票的时候千真万确是存款有余的。即使现在我还不相信那五百元支票是跳票。五百元支票是好的。只是银行发现签支票的人死翘翘了。” 她把正在拿起来凑向唇边的咖啡杯停住在半空,放回碟子,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我说:“换句话说,那张五百元钱的支票是盛蜜妮给你的。盛蜜妮一定是在星期六早上,你去我们公司前和你见过面。盛蜜妮告诉你,她要知道那位和你蜜莉阿姨经常来往男人的底细。蜜妮告诉你,她给你五百元支票给你花用,指定你到我们这个私家侦探社,教你怎么说法,为什么要跟踪这个男人。所以五百元是她给你花的。 “盛太太知道她不能自己到我们侦探社来,她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对我们说,为什么她要跟踪这男人。但是你有理由。事实上据我看,你的蜜莉姨母根本没有想留任何钱给你,你也根本没期望她会留钱给你。你编的故事,目的只为了使我们相信你雇用我们是有理由的。你花这两百元根本不必考虑,因为反正是蜜妮出钱。我要的是事实,你可以把我不知道的告诉我。” 她轻蔑地说:“你真会推理,是吗?” 我说:“你还是告诉我事实好。不然,我请警察来问你。” 她更轻蔑地说:“警察能对我怎么样?” 我说:“警察可以给你银行一张传票。会查出五百元支票的来源。而后再给你一张传票,叫你宣誓作证。” 她用手在咖啡杯上不断搓摩。两眼望着剩下的咖啡。 我说:“我不能等你一天来考虑。” 她叹口气道:“唐诺,给我支烟。” 我给她支烟,给她点火,她深深吸一口,长长地吐出,用很美妙的姿势夹着香烟,双眼凝视着烟头,在研究怎样开口。最后她说:“好,唐诺,算你赢了。” “那就说吧。” 她说:“我和蜜妮是好朋友。我们以前时常一起在外面混的。也一起两对一起出去玩。我们彼此了解,也有很多乐趣。蜜妮对所有男的都不肯认真,我们抛掉他们,溜掉他们,目的只为好玩,或是看看有什么反应。” “这是她住在这里替傅东佛工作的时候?” “是的,她是他的秘书。” “之后呢?” “之后蜜妮去了科罗拉多。她有一些有钱亲戚在那里。她遇到了盛丹伟。她认为可以使他落网。以蜜妮来说,这个人和她之间并没有爱情。但是蜜妮知道他是一张好的长期饭票。所以就把网子张开,盛丹伟就落网了。” “之后呢?” 她说:“蜜妮当然又厌倦了没有变化的正经主妇生活。她够聪明,知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玩了,但是有人陪她谈谈以前这种疯狂日子,也是十分过瘾的。所以她常借口来看我,我们两个一聊,就聊到半夜两三点。谈的都是以前我们在冒险的日子。” “而后蜜妮有一个空闲日子,她叫它假期。她要我陪她去海滩渡假。她说科罗拉多的海拔高度使她神经紧张,她要到海平线渡假。所以我们两个就去海边。” “你们又冒险玩开了?” “别那末古板,”她说:“我们卖弄了一点风情而已。但是也只限于此。蜜妮到底是结了婚的人。她什么都有了,社会地位、钞票、好的家庭、佣人和一切。不过我知道她不快乐,她要亮光,要欢笑,要动作,要大家围着她。她更喜欢变化。她聪明,她知道什么时候停止,她就停止。” “但是别人还是进攻?”我问。 “什么时候?”她说。 “在海滩渡假的时候。” “指对我进攻?” “指对你们两个进攻。” “当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到头来不向我进攻的。” “蜜妮怎么办?” “吊着他们的胃口,牵着他们的鼻子。我们到东到西有护花使者,有泳池伴侣。那次有一个家伙对蜜妮五体投地,只是不得其门而入。” 我说:“蜜妮有一张照片和他一起拍的。她的头靠在他裸胸上面。” “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说:“我看到这张照片了。” “赖唐诺!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底片了。我知道只有你会干这种事。我到东到西找,就不知道我放那里去了。我……你……我要……” 我说:“当然,是我拿的底片。你不肯给我看哟。” “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还是偷窃。” “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谈主题。盛丹伟对那次海滩渡假有没有什么疑问?” “我告诉你,那次海滩什么事也没影响。我们玩弄了一对宝,宝一对,而已。” “那一对宝,当中有没有一个邓默斯?” “我除了那次在蜜莉阿姨家见了你说的邓默斯一次之外,我从来,一辈子也没见过邓默斯。再说,那一次蜜莉阿姨也没有给我们介绍。”可兰又一次确实地向我申明。 “然则盛蜜妮为什么要我们跟踪他呢?” “她不是请人跟踪他。她是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和蜜莉阿姨又是什么关系。” “她怎么知道,这个人认识你的蜜莉阿姨?” “这一点我无从知道。唐诺,老实说我不知道。盛蜜妮星期六早上来找我。她来这里后我们见过两三次。星期六早上她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如像什么大事有解决的好消息一样。她很激动。她给我那张五百元的支票,要我到你们办公室,说是要弄清楚,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不能让他知道有人在调查他。她说这男人认识蜜莉阿姨。经她一形容,我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男人。” “你也并不真正知道,这男人想要你姨母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四点钟还会再去看我姨母,也是蜜妮说的。” “你不知道,那个人还是要卖股票给你姨母,还是想娶她做太太……” “我不知道。老实说也许只是推销保险的。我自己造出来些故事告诉白莎。这样万一你们漏出消息,不会牵涉到蜜妮。蜜妮千叮万嘱的这一点。她说任何不良后果只能查到我为止,不能牵到她身上。” 我说:“你们那么要好,但是有件事蜜妮始终瞒着你的,是吗?” “哪件事?” “她和傅东佛那么要好,你始终不知道,是吗?” 她说:“唐诺,这是我始终奇怪得要命的事。我可以确定蜜妮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假如……假如真有这种事,她也没有理由瞒着我。我真的奇怪。她会和傅东佛……” 我问道:“周六晚上十点钟左右,你在哪里?” “我……我出去玩了。” “女朋友?” “不关你事。” “男朋友?” “你去你的。” “我希望你能有个时间证人。”我说。 “时间证人?什么意思?” “那是谋杀案发生的时间。” “哪件谋杀案?你说什么呀?昨天哪件谋杀案?” 我反问道:“你说丝袜杀人的案子?” “是呀。” 我说:“我是指盛蜜妮的谋杀案!” “你以为骇人听闻。其实没有吓到我。” “为什么?”我问。 “我清清楚楚知道,这不是自杀的案子。”她说:“蜜妮不是那一种人。蜜妮绝对不会自杀。我也不相信傅东佛在她心中会有任何重要的地位。我知道她尊敬他,那只是办公室秘书对老板的正当情感。傅东佛在她替他工作的时候,也没有真正的动过她念头。” “傅东佛在她离开后会那末放不开她吗?” “我也在想这一点。我的结论是不可能。蜜妮和我无所不谈。我不相信有什么她的事,我不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她那么多?” “当然。” 我说:“有人找我,你可以说我来过,又走了。” “有.99lib.人会来我这里找你,唐诺。” “也许。” “你办公室?” “可能。” “对我给你们的支票,你的合伙人预备怎么办?” “可能会剥你的皮去卖。” “唐诺,一切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不是我的过错。” 我说:“假如你能向白莎用言语解释清楚,使她放弃两百元的收入,你就可以用言语使原子弹不爆炸了。” 我把大致的概念留给她。自己离开她公寓再去和自己困难搏斗。 第十三章 虽是山穷水尽,但是我还有一个线索。艾包伯在我走后打过一个WA九—八七六五的电话。 昨天晚上追踪我的汽车,登记证登记的是罗三缪,力平路,九六八号。 这两件事,会不会是一件事呢?机会不多,但是很容易证明。 我在电话簿里找罗姓的部份。没有罗三缪。我试打WA九-八七六五,是一个公寓的公用电话。地址力平路,九六八号。 我去力平路。这是不是对我有帮助还不能说。时间已经所余不多了。这两位照相的小姐一睡醒,用早餐的时候随便看一下报纸,她们一定会想起给我的地址。到那个时候宓善楼会发出一个通缉令,我的自由时间也就完了。 力平路的地址是一个不能称为公寓的公寓房子。住户牌子说罗三缪住在二楼。 我按门铃。 相当久,没有回音,然后是一个男人声音,自二楼楼梯口问道:“什么人?” “有信给你。”我叫道。 电锁把门打开。我进门,走上楼梯。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男人,体格非常好,宽肩、粗膀,二十八九岁。看起来任何情况他都自己可以应付。他脖子很粗,像是职业拳手或摔角手。他的深色头发蓬松,没有梳理。他穿长裤、拖鞋,上身穿睡衣。他的鼻子曾经破裂过,后来痊愈过程中,连脸都有点扁了。有点像东方人了。他懒洋洋笑道:“怎么回事。” 我把身后的大门关上。说道:“要是吵醒了你,我抱歉。” “喔,没关系。反正这时候也应该起来了。什么事那么要紧?谁让你送信来?” “信是我自己要送的。”我说。 他嘴角上的笑容消失。把两只脚分开站在那里,恶狗挡路的姿态。敌意地说:“老兄,我不喜欢这样。” “名字是赖唐诺。”我纠正他说。 他皱起前额,猛想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提醒他说:“昨天晚上我们还玩过捉迷藏。” 突然他想到了。他笑了,残忍的笑容看到左上侧的牙齿被人敲掉了两个,没有补起。“好呀,好呀,”他说:“原来是这样的,进来,我让你坐一会。” 他站向一侧,伸出一只手来。 我握他的手。勉强忍受他不是太用力的一握。“你车弄回来了吗?”他问我。 “很好。”我说。 他说:“我们给你的破铜烂铁加了点油,居然还能走到你平时停车的地方。我只好把钥匙留在车上。好在我不相信会有人偷你那玩意。” “不要紧,没有丢掉。” “我的车怎么样了?”他问。 “停在一个电车站附近。我想你已经报失窃了。” 他皱皱眉说:“你一定以为我是个低级打手。老天!别怕,我绝不会对付你的。” 他带头,把我带进他公寓。 我说:“我一直在打电话告诉你。但是没有人接电话。我有你电话WA九—八七六五。”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 “喔,我有办法得到这一类消息的。” 他笑着说:“那是走廊底上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通常除非正好有人在边上,否则打进来也没有用。不过房东太太人很好,正好又住在电话旁的公寓里,她要是还没睡,多半会出来接听,是什么人的就叫什么人。她要是睡了,谁也不会管了。” “昨天晚上,你要是捉到了我,你要干什么?”我问。 他笑着说:“我要用这双铁拳打扁你的脸。也许打开你的头。完全看你是不是肯服贴。” “那末,今天早上,你准备怎样呢?”我问。 “今天,我请你喝杯咖啡。你认为如何?我在床上已经看过报纸了。我现在饿了。” “我今天已吃过三次早餐,外加超额的两杯咖啡了。” “那就陪我吃好了。随便坐,不必客气。我还得问一个人,能不能放你走。你看起来是好人。” “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告诉他。 “你该知道的。” 他轻松,态度优雅地开始工作。他把咖啡放进咖啡壶,开始煮咖啡。把头伸进卧室门缝说:“早,宝贝。” 一个女人睡态声音说:“外面什么人?” “你猜不到的,”罗三缪说:“穿上衣服自己出来看。” 我听到脚落地的声音。卧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漂亮小巧的红头发站在门口。她穿了一件睡袍,明显是三缪的。她把袖子卷起了六到八寸。睡袍在身上包了一圈半。长袍有一半拖在地上。更使她看来长得小。 “看看这位先生。”三缪说:“他就是昨天出我们洋相的那个人。从拖车场里跑掉的人。” “真想不到。”红头发说:“他今天早上自己来的?” “没错。” “要什么?” “鬼才知道,你去梳洗梳洗。我们一面吃早餐,一面聊。” 她说:“好。”把门关上。过了一阵,我听到浴室水响。 “很漂亮的孩子。”罗三缪说。 “真是的,很漂亮。” “你还没见到她身材呢,像魔鬼一样。上帝也真造得出这种人。等一下出来你仔细看看。漂亮的小魔鬼。你蛋要怎么吃?” “我今天用了三次早餐了,谢谢。” “喔,是的。你说过了。我早餐一定好好吃。我须要能量。她长得漂亮,不会煮饭。” “为什么不教她?” “过几天也许,但我不在乎。” 他拿出几块切好片的腌肉,放在一只平底锅里,把平底锅放在瓦斯炉上,说道:“我一定要承认,你脑子很快。” “倒不是脑子快。只是运气好而已。” “是我自己笨,”他说:“我等于把车子放在那里协助你脱逃。你到底躲在那里,石头底下?” “是在拖车架那里。” “无论如何,你总是聪明的。汽油没有了,能想到有人要害你,脑子很快是真的。再说,恐怕汽油快要完了,你已经知道了。车一停下,你就躲起来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老天,你知道我要什么。我要那些照片。我也要揍你一顿。教训你一下,以后不关你自己的事你少管。” “为什么。” “因为,”他一面说,一面把炉上火焰调整到正好的程度:“这是职业道德。你应该多问问别人。” “我就喜欢和你玩。为什么艾包伯要叫你对付我?” “少玩聪明,老兄。今天还太早,我也还没用早餐。我不太喜欢空了肚子工作。” 我说:“我无所谓。要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我也认为你已经一切都明白了,否则你不会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你不是笨人,事实上,你是聪明人。那玩意儿你要来有什么用?” “我在调查一件保险案子。” “两个骗子的照片和保险案子有什么关系?” “也许很有关系。” “等一下我一面吃,你一面说给我听。” 腌肉已经煎得滋滋发声。他用叉子把它翻过一个面。卧室门打开,红头发走出来,她穿了紧身裤和毛线衫。 “看到没有。”罗三缪自夸地说:“我告诉过你。” 我点点头。 “宝贝,你来煎肉。”三缪说:“我把卧房整一下。” 她走向瓦斯炉,向我笑一下,转过身,把炉火重新调整一下。 罗三缪转头自肩上向后说:“不要调那个火,我调好了的,刚刚好。”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弯身低头看一看炉子里的火。 “看到我告诉你的了吗?”三缪自房间里叫喊着说:“美妙的曲线。你看她弯下来的样子。” “喔!你浑蛋。”她说。语调里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罗三缪把卧室门关上。 她把火调到她喜欢的程度,转身向我笑笑道:“你挺能干的。” “我希望如此而已。”我告诉她。 她说:“还好昨天晚上没有捉到你。有的时候阿三喜欢动粗。他就忘了他自己多壮,别人吃得消,吃不消。” “我看得出来。”我告诉她。 她用两只手掌把紧身的毛线衣向下摸摸平,嘴里问道:“外面气候怎么样?” “很好。” “有太阳?” “一点云也没有。” “会热起来?” “我看不见得。” “看看那只桌子。”她指着一只浅色,漆得非常光亮,和室中其它家具无法相配的桌子给我看。说道:“好看吗?” “真漂亮。” “阿三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俄勒冈的桃木做的。我相信你没见过那么有光泽的东西。” “这到是真话。” 她拿过一块厚布垫放在桌上,再铺一块桌布。“你是贵宾。我们要在这张桌子上请你用早餐。”她说。 “你真好,只是我已经……” “我知道,但是至少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喝杯咖啡。” 我看着她走来走去。她外型非常美,她自己也知道。她喜欢有人注视她。 她说:“听说,你要的已经知道了。” “嗯哼。” “我说过你很能干。阿三知道了你耍了他一下,反而大笑了。” 她又把腌肉翻了一个身。“你真的不想来只蛋?” “真的不要,谢谢,我什么也不吃。” 红头发说:“要不要来点新闻?” 我说:“我可以把报纸递给你……” “不要!自己看多麻烦。我喜欢听。” 她走过去,把收音机打开。转到一个正在播新闻的电台,我们听到的显然是播到一半的后半段。红头发说:“我把他开响一点,阿三在里面也可以听得到。”她把收音机的声音转高。 播音员把国外新闻做了一个终结的评论。又报告了国内劳工纠纷的新闻,然后转到了当地消息。 收音机有一点杂音,但是播音的人口齿清晰,他说的时候声音很响,有条不紊。他说:“昨晚被一个色情狂,用丝袜勒死在卧室里的哈雪俪谋杀案,对本市警察局,凶杀组的宓善楼,是一件大胆的挑战。 “宓警官目前有一个线索,正在找一个替哈小姐在办案的一个私家侦探。 “才不久之前,警方已经宣布,杀死哈雪俪的,确实是一个叫赖唐诺的私家侦探。赖唐诺和他的女性合伙人,柯白莎是本市的有照私家侦探。两个人合开一个叫做柯顿二民私家侦探社。不但死者的妹妹已经清楚地从赖唐诺的照片,指证赖唐诺就是昨天等在她卧室,准备再杀她的人,而且警方已经在她卧房的一本小说书上找到了赖唐诺的全套指纹。这本小说书是死者妹妹哈芍灵心爱的读物,所以她给它包了一个透明的书皮。没有想到竟成了最有力的谋杀案证据。哈芍灵回到她自己卧房的时候,凶手已经杀死了她的姐姐,残忍,但好整以暇在她卧房看小说等待第二个牺牲者。 “另外一家市郊汽车旅馆的经理,已经从照片证实,赖唐诺和死者哈雪俪,曾在先一天,星期六晚上,到他旅馆里,赖唐诺用傅东佛夫妇的名义登记租了一间平房。 “对调查谋杀案非常有经验的宓善楼警官,今天很谦虚地告诉记者,凶杀案才发现没有多久,但是警方已经有那么多证据,能确知凶手是什么人,对一般民众言来,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是,宓警官从被谋杀女郎的特征,立即想起另外一件案子在调查的时候,一个汽车旅馆经理人所形容一个女郎的特征十分吻合。宓警官把汽车旅馆的女经理请到停尸的地方,一看那尸体,案子就明朗了一半,余下的只是常规工作了。 “汽车旅馆女经理知道死者曾在星期六晚上,以傅东佛夫妇名义和一个年轻男人住店。宓警官知道这位年轻男人是私家侦探赖唐诺。所以宓警官把赖唐诺照片拿去给死者妹妹指认。死者妹妹因为和凶手说过话,一度相信是她姐姐的朋友,所以对他看得很清楚。对照片认为没有问题,就是这个男人。 “至于谋杀的动机,宓警官表示:赖唐诺这个人是个绝顶聪明人,但是有的时候宓警官认为他有点不正常。赖唐诺的合伙人,柯白莎,也说到只要有女人稍稍向他表示好感,赖唐诺就会灵魂出窍,一切表现失常。 “警方有把握可以找到凶手,为了免得引起骚乱,现在还没有发布凶手的特征,请全市民众协助逮捕到案。但是预期在本台每一小时前五分钟的新闻快报中,下一次的新闻报导,可能会发布他的特征。目前警方已经封锁全市凶手可能潜逃的出路。宓警官相信在两个小时内可以找到赖唐诺。宓警官警告全市的巡逻车,这是一个绝望的逃犯,在捕捉的时候要十分小心,除非是突然,出乎意外的出手,或是火力强大的情况之下,否则还是有危险性的。知道他行踪的人请和警方或本台联络,不要私自出手。” 广播员开始其它的新闻报导。红头发镇静地走过去,把收音机关上。 罗三缪自卧室出来。用湿毛巾把脸上洗一洗。“嘿。”他说:“真是有意思。” 我点上一支烟。 “我们怎么办,阿三?”红头发问。 “你有枪吗?”三缪问我。 “没有。”我说。 “女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说。 “你指纹怎么会留下的呢?” “时间合宜的时候,我会解释给合宜的人听的。” “我看现在就是个合宜的时间。”三缪说。 他走到我和门的中间。 “罗三缪,不要把我留在枪口前面!你……有把你枪带在身上吗?”女的说。 “我根本不需要枪。”罗三缪说。 我继续抽我的香烟。 “我去报警。”女人说。 “等一下,等一下。”罗三缪说:“做人要聪明一点。” “怎么啦?” 三缪说:“到明天早上要是他们还找不到他,警方就会在他头上挂一点悬赏。假如他就这样完全不见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警方干跳脚,市府就拿奖金出来。” 红头发看看我,勉强地说:“你看起来非常正常。你怎么对这样一个女人下得了手?做这种事你又得到什么满足呢?” “闭嘴!”三缪说:“我,有主意了。赖,站起来。” 他用脚跟慢慢向我推进,双肩向两面摆着:“不要乱动,老兄。”他说:“千万别转什么歪脑筋。只是站起来,把身子转过去。” 我站起来,把背转向他。他用手检查我身上,说道:“宝贝,这老兄没有说谎。他真的没带枪。” 我又坐回椅子去。 女的说:“我一秒钟也不敢单独和他在一起!” 罗三缪点点头。用他高颧骨上面,因为以前拳击生涯受伤,现在永远肿着的眼睛,鉴定地看着我。 我说:“我没有杀她。” “我知道。”他笑笑说:“她盼你。突然她发了神经病,抓起自己的丝袜,圈在自己脖子上,把自己勒死。你怕得要命,但束手无策,没有能力阻止她。我最清楚这种事,老兄。” 红头发说:“阿三,你要让这个人走近我一步,我就杀了你。” “别忙,宝贝。”三缪说:“他不敢靠近你半步的。你煎你的腌肉。你已经把它煎焦……” “你自己来做早餐。”她说:“我已经……” “你做早餐,”他告诉她:“我要用一只眼看住这家伙,你要不做早餐,我就出去吃,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这威胁很见效,她抓起铲子把腌肉从平锅铲起。 “再倒点水,倒点牛奶,玉米粉,香料,替腌肉做些浓汁。”三缪说。 “我知道怎样做,不必教我。” “好,不和你争,只要快点就行。” 女人做浓汁。三缪舔舔自己厚厚的嘴唇,说道:“我想我可以从你身上弄一票。” 我说:“你留住我,总有一天你把我交给警方,我就把你供出来,说你为钱强迫窝藏我。” 他大笑道:“你的话现在一分不值。你急着要去分辩你没有杀死那女人,急着分辩为什么你的指纹会留在言情小说的封面上。口红又怎么会在你手帕上。你对警方讲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我保证弄点钞票是没问题的。” “千万别想把他放在这里。”女的说:“我……” “闭嘴,宝贝。我要好好想一想。”他说:“赖,你要这些照片干什么?” “我在办一件案子。” “什么样的案子?” “喔。一件爱情悲剧!又是谋杀,又是自杀。” “那件汽车旅馆里的案子?”女的问。 我点点头。 她用睁得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我说:“那个女人和你一起去的旅馆,你们登记成夫妇,是吗?” “警察是这样说的。” “你要她跟你去那里,为的是……”她说:“你要接近她,可以把一只袜子套到她脖子去,可以……” “闭嘴!宝贝。把浓汁倒进来,把锅子洗干净。开始做蛋吧。赖,你真的不想来点蛋?” 我摇摇头。 “好吧,就四个蛋,宝贝。” “我已经不饿了。没有胃口了。” “给我好好做蛋。”三缪命令着,向她走上一步。 她闭上嘴,开始弄早餐。 三缪思索地说:“是该用点脑筋。” “假如你想把他放在这里,自己走出这里一步。你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就是这个关系伤脑筋。”三缪说:“我不要他跑掉,我又要找到包伯,但……我又不要包伯知道你在我这里。” 静寂了一阵子,罗三缪说:“我可以给你一支枪,宝贝。你可以指着他。你就坐这里,只要……” “我告诉过你,只要你不在房里,我一秒钟也不敢和他在一起,不管你给我多少支枪。” 罗三缪又把这情况研究了一下。 我说:“你可以到东到西跟着我,照样可以弄点钱。” “怎么会?” 我说:“你怎么长不大?你难道一辈子只想做个夜总会打手?” “你认为这世界上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呀?”他问:“不做这个又做什么?” “也许你我可以连手一下。” 女的把早餐放到桌上,罗三缪开始吃他的早饭。 “你给我小心了,”红头发愤慎地说:“这家伙诡计多端,你只要答应跟他合作,我马上离开你,一阵风一样。” “条件怎么样?”罗三缪问我。 我说:“这里面有八万元保险金赌注。保险公司准备把差不多一年内付的保险金退还了事。他们会叫死……假如有人能叫他们把八万元吐出来。” “什么人能?”罗三缪说,一面凑着碟子把腌肉刮进嘴巴。 我说:“我正在试。我在调查这件案子的这个角度。我去看这个女人,她正在换衣服。她要我去她妹妹房里等她。有人跟了我过去,我相信是你。” “不是他。”她的声明:“你不能往我们头上推。自从你把我们车子偷走后,我每一分钟都和他在一起。我们找了一辆过路车,给你车弄了油,开进城,停在你停车场,乘出租车回这里。” 我说:“另外还有人知道那地址。” “什么地址?” “那女人的地址……被谋杀女人的地址。” 三缪笑着说:“你的故事挺不错的。我们来看一下。你去那女孩房里的时候,她正准备换衣服,是吗?” “是的。” “她没穿好衣服就在吻你?” 我点点头。“然后你很害羞,所以到她妹妹房里等她换衣服。她也不好意思当了你面换衣服,所以叫你到她妹妹房里等。” “信不信由你,但这是事实。”我说。 他大笑道:“宝贝,你觉得那女孩如何?” “这些事与我无关。”她宣称说:“别把我拖进去。我想起那可怜的女人,心里就不是味道。” 我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也想来两个蛋。不要麻烦你们。我自己会弄的。” 我开始自椅中站起。 “你坐在那里别动。”罗三缪说:“不要想站起来。你真要吃蛋,我们请宝贝给你做两个。” 她喊道:“我不要替这个色情狂凶手弄东西吃。你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弄。” “他饿得太突然了。”三缪眼睛转来转去地说:“他突然要煮东西。给他手里拿一锅的热油,你看有什么结果。他会一股脑儿倒在我眼睛上。再来对付你。” “喔,喔!”她说。 我说:“疑心很多,嗯?” “我当然疑心很多,”三缪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对手,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你小子很能干的。” 红头发站起来,替我做早餐,放了两只蛋进平锅,我看着蛋在平锅里受罪。她没有把锅子洗净,黑黑的油渣沿了蛋的周围在冒泡。 “把胡椒瓶拿开,不要放在桌子上,宝贝。”三缪说。 “我还要用呀!我吃蛋要胡椒。”我说。 “你的蛋上由我来给你撒胡椒。”三缪说:“把胡椒瓶给你,说不定你把盖子打开撒我一脸的胡椒……你也不要去动那咖啡。”他看见我伸手向那咖啡壶,说道:“要什么东西只能开口。我来给你倒咖啡。不,我也不倒,由宝贝来倒。宝贝,给他倒杯咖啡。” 罗三缪把椅子退后一二尺,说道:“赖,你不要动。不要想点子,我马上回来。” 他跨进卧房,把门开着不关,才一下下拿了支枪出来。“好了。”他说:“至少可以减少你一点歪脑筋。” 我把油腻腻的蛋,吞下肚去。又吃了两片吐司和一杯咖啡。咖啡倒是相当好的。这些食物差了点劲。 罗三缪看着我吃东西,自得其乐地说:“我看得出你每一口都要吞两下才吞下去。” “什么意思?”我问:“你是在指责宝贝烹饪技术太烂。我好像做什么事都不能做了,是吗?” 我开始喝我第二杯咖啡,他还是盯住我一步不放松。 他说:“你就坐在这椅子上,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可以站起来。懂了吗?” 我打个呵欠,说道:“我不在乎。我本来想帮你的太太洗碟子的。” “他的太太!”红头发说。大笑起来。 “没关系,宝贝,就算这样好了。”罗三缪说。 我说:“三缪,你认为今天早上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 “我和艾包伯有一个约定。目的就是那八万元。我们只能拿到其中一角,不过是很大的一角。我想艾包伯现在快要到这里来……除非他想把你除外了。他不会干这种事吧。会不会?” 罗三缪两眼眨眨,满是疑心地问:“什么意思把我除外?” “我只是问一下。” “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 我们坐着不说话。红头发把水放进洗槽。我们两个坐着看女郎柔软的手在水糟里把洗干净的碟子,一只只放上碟架等
干。 我看看手表,说道:“奇怪,包伯还没有给你消息。我以为他一定会来这里的。” “他说了要来这里?” 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我告诉他我要替他找一个好手,万一该他办的事有棘手时好用。我告诉他事成后他得多少。他把你的姓名、地址给了我。我告诉他你曾经和我有过过节。他笑着说什么不是冤家不聚首。反正是差不多的话,我忘了。我告诉他我立即来看你。我当然认为他即使不马上跟来至少也该和我联络一下。” 又是一段时间的寂静。我说:“他不会想把我们两个都骗进吧,会不会?” “我又不是他的合伙人。”罗三缪说:“我只是他的打手。” “这件事里,你应该算是有一份的。” “一起有多少钱?” “八万只大洋。” “怎么会?” 我说:“把昨天的报纸拿出来。你自己看一下。傅东佛是死掉了。假如他是自杀的,因为投保未到一年,所以保险公司不付保险金。他的遗孀只能取回所付的保险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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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假如他不是自杀的。保险公司对意外死亡是双倍给付的。这次保险是四万元。它的一倍就是八万元。” “八万元。”三缪自己轻轻说着,又舔舔厚嘴唇。 我说:“其中我们的大概是两万元左右。你的好处可以使你自己创业,另外为红头发买些衣服穿。她要背景好一点,我看她有明星希望。” “你真认为有希望?”女的问。 罗三缪生气地对我说:“你只要对我一个人说话就可以了。不必代我担心怎样花钱。我会花得很……假如我有钞票。” 红头发说:“我相信你想把我除外了。假如……” “闭嘴,宝贝。”他命令道:“我要静一静,想一想。” 接下来一段静寂,房间里可以听到廉价闹钟在他房里滴答响。红头发已洗完脏碟,把洗碟毛巾挂在冰箱旁边。 我把咖啡杯拿起,她替我倒入壶底黑浓的香咖啡。 “该替他热一下,宝贝。”罗三缪说。 “没关系,”我说:“这样很好。” 我坐着,把咖啡握在手里。 突然罗三缪作个决定:“宝贝,我一定要给艾包伯打个电话。” “不可以把他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来,这样。我把枪交给你。你坐在房间这一头。离他远远的。他要乱动,轰他一家伙。你绝对不会有罪的,他是个杀人凶手。警察正在找他。他是逃犯。他闯进来,我去报警。” “我就是不要和他单独在一起。” “没有其它方法呀,”罗三缪说:“我一定要打电话。” “我去打电话。” “包伯知道你在这里,会怎么说?” “万一他真来,你怎么办?” “你就该后门溜走。” “我现在先走。” “一定得等我打完电话再走。需要你来看住他。” “我说过,我不要单独和他在一起。” “这样好了。你搬张椅子坐门口。假如他乱动,你开枪。我在外面会听到的。老天,你大叫我也听得到。我会立刻赶到的。你要开枪,不必犹豫,肚子和胸部目标大,对着轰就可以。” “我很想轰他一家伙是真的。”她说:“想到那女人,她也有很好的身材。告诉你……他令我反胃。” 我对罗三缪说:“当然,包伯可能本来没有把你计算在内,而是我以为如此,瞎起劲的。” “他应该把我算进去的。”三缪说。 我说:“按我看,包伯对汽车旅馆里到底发生什么事知道得相当多。他知道什么人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三缪说:“你不要把包伯看错了。他主持的那个夜总会是规规矩矩的。他不要我们这批混混在那里出入的。偶而一二个女的在那里占一点小便宜,但这已经是夜总会的大事了。夜总会是干净的。” 我说:“至少他自己有这意思,他对这件事是清楚的。他说你和我可以把这件事证明出来。也许是我告诉他太多了。” “宝贝,你拿着这支枪。”三缪说:“我一定要打电话给包伯。” “你没有理由给他打电话。”女的说:“你的依据只是他讲的话而已。” 我看得出他对这句话认为很对。他又靠上椅背,说道:“也有道理,这家伙诡得很,多半在说谎。” 我说:“你想看到什么?变戏法、电视,还是包伯的话登在报上。能告诉你,已经不错了。” “既然你想告诉我们,就告诉得清楚一点藏书网。”她说:“我们也可以知道你的目的。” 我说:“好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艾包伯和邓默斯有一笔交易。我没兴趣过问他们搞什么鬼。邓默斯在星期六晚上那件所谓双双自杀案中搞了什么鬼,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个人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关系。我有一个机会,可以要回八万元保险金。傅东佛的遗孀会很高兴分我们两万元或更多一点。艾包伯很有兴趣。他叫我到这里来……不过,我不知道,他可能是把我们三个都骗了。我真不高兴坐在这里当傀儡。” “你会一直坐在这里当傀儡很久。”三缪说。 “倒不是我不愿意离开。我也暂时不想离开。我早晚会拿到傅太太给我的奖金,而且姓哈的女人死亡的真相也会出现。我可以安安心心用赚来的钱。” “你是在说,女人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我杀的。” 三缪说:“我决定打电话给包伯,这是最后决定,不再改变了。宝贝,你拿这支枪去。” 罗三缪把手枪交给女郎。她选中门和我中间的位置。 “我把门开着。”三缪说。 他又把四周情况看一下,向女郎点点头,很快地走出门去。 女郎坐在那里,门半开着,枪指向我。我看到她扣住枪机的指节,皮肤上一道白痕。“不要想动。”她说:“我就想找机会扣一下板机,你这只野兽!外表看起来蛮象样的。” 我说:“我告诉过你我和那凶杀案毫无关系。事实上,根本不是一件色情谋杀案。” “你手帕上有口红。” “她吻了我。” “你在卧室干什么?” “和她聊天。” “她没穿衣服?” “是她邀请我进去的。” “这样说不通。” 我把嘴凑向咖啡杯,让自己的手一滑,咖啡倒翻,都倒在她桌巾上。 她的立即反应过份激烈。她像子弹一样离开椅子。“你笨手笨脚!”她说:“不要让它浸到桌子了。” 我拿出一块手帕,无效地试着把脏水从桌布上吸起来。 “不行,不行!”她说:“放桌布下面!快!” 她三步经过房间,当她站到桌子对面时,我把桌布一掀,桌上所有未拿走的都翻向她脸上。 我伸手经过倾侧的桌面,捉住她持枪的手腕,扭了一下,把枪拿过来,说道:“不准开口,我们后门走,快!” 她吓得脸色转白,红色的化妆看起来变成橘黄。 “走后面,”我重复,又穷凶极恶加上一句:“你总不要我在你漂亮的脖子上套上一只袜子吧?这样死了太可惜了……” 她开始想叫。我把手捂住她嘴。说道:“再出一声,袜子就会套上你的脖子。走吧,后面走。” 她全身猛烈颤抖。我把手从她嘴上移开,轻拍她的肩头,说道:“没有用的宝贝,不要怕,带我从后面逃走,我不伤害你,我根本不知道姓哈的命案。” “不要……不要杀我。我……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别怕。”我说:“我一生没有杀过人,但是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我只好带着你,免得你跑出去叫阿三来。走吧。” 她一带路,我们从后门安全梯逃出来。脚步走上单一木板的梯子,发出空洞的回音声。我把手枪藏进上衣口袋。 走了一半,我向她说:“宝贝,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抱歉向你动了粗,但是我没办法,我急着离开。真是没想到那个广播来得很不巧。” 她说:“你不要……不要我跟你走……不会掐死我?” 我笑出声来说:“不要再提了。把枪拿回去。”我把枪里子弹褪下。把枪和子弹交给她:“没有把子弹装进去之前,不要开枪。” 我告诉她:“再说你最好不要开枪。女孩子家把自己名字弄上报纸总不是好事。再说艾包伯也不喜欢你在这里,是吗?再见了宝贝。” 她犹豫了一下,她的嘴唇扭呀扭的扭出了一个笑容。“再见,”她说:“我想你……很聪明……也是个好人。” 我跑完其它一半楼梯。向后看看,枪仍在她手里,她并无意思要把子弹装进去。 第十四章 从罗三缪公寓脱逃出来三十分钟之后,我又在按许可兰的门铃了。 她让我进去。 我说:“我又回来了。” “我看得出来。你倒真是进进出出方便得很,是吗?” “嗯哼。看了报纸的二次版吗?” 她摇摇头。 “有人来看过你吗?” 她又摇摇头说:“我一直在修指甲,擦指甲油。” 我说:“好,可兰,我是在替你工作。现在要你掩护我。” “你什么意思?” 我说:“有不少人在找我。我不要他们见到我。我要留在这里。” “留多久?” “留到晚上,至少。也许要留整夜。” “嘿,你这下真进而不出了。” “可以这样说。” “这里不能让你过夜。” “为什么?” “这里还有别的住客,看到多不象样。” 我说:“看不到就不会不象样了。” 她想不出怎样来回答我。 她走向窗口,站在那里向外看了一阵,转脸向我。 “唐诺,”她说:“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有听收音机。”我移动一下,站在她和门的当中,问道:“你准备怎么样?” 她向我走两步,不慌不忙注视着我说:“你不会做这种事。” “谢谢。” “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要在他们逮到我之前,把这件事解决。假如他们先捉住我,我会进牢,不准保释。我在牢里什么都做不了。” “假如他们找不到你呢?” “我也许有机会把事情弄清楚。” “在这里你怎么可能把事情弄清楚呢?” “我可以想一想,在这里把事情开一个头。只要走对了路线我就可以离开了。在牢里可不能离开办事。” “我可不要早上醒回来,脖子上多了一只丝袜。” “绝对
不会的。” 她走到我前面。把手放我肩上。“唐诺,请你看着我。” 我看着她眼睛。她说:“告诉我,那……那个女孩,怎么回事?” 我说:“我在房子附近侦察一下。我发现她在卧室里。窗子没有遮起来。落地长窗也没有关。这是个温暖的夜晚。她在穿衣服。她见到我。我想她少少的怕了。” “怕你?” “她做了件该怕的事。也知道一些不希望我知道的事。” “她怎么办?” “她使出女人看家本领。我不知道,也许是真心的。然后她叫我到另外一间房坐下来等她。我就照办。” “所谓另外一间房,是她妹妹的卧房。” “是的。” “为什么不等警察来自己要逃走?” “因为警察一来,我就会进监牢,再也不可能自己把案子弄清楚。” “警察能不能把它弄清楚呢?” “我不认为有可能。” “你该明白,你逃走使他们以为你是畏罪逃亡,再怎样也难洗刷干净了。” “我反正很难洗刷的了。”我告诉她:“我要不能弄清楚本案真凶是谁,反正以色情狂正法是免不了的。他们会死心眼地把一切窝在我身上。有谁会相信另有真凶呢?” “你认为在外面你可以把事情弄清楚?” “至少我可以赌一下。而且是唯一的机会。” “你用什么方法可以弄清楚呢?” 我走向一只椅子,坐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我喜欢你。”她说:“我愿意冒一个险。不过你要告诉我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从邓默斯开始说起。你要我去找出邓默斯是什么人。你到办公室来说了一个好故事要我跟踪他。这不是个真故事。真正事实是盛蜜妮给你钱要知道他底细。” “我告诉你的,没错。” “蜜妮怎么会知道邓默斯在不断会见你姨母?” “这点我不知道。” 我说:“我并不认为邓默斯会想娶你姨母。” “娶了他会上当的。” “我也不认为他想卖什么股票给她。” “但是,他一定有一个目的呀。” 我点点头:“我想邓默斯是个勒索者。我想邓默斯在勒索你姨母。现在你帮忙好好想一想,他有什么可以勒索你姨母的。有她什么把柄。” 她皱眉道:“勒索?蜜莉阿姨?” “是的。” 她摇摇头说:“蜜莉阿姨不会受人勒索。” “那末他是‘想要’勒索她。” “她会报警的。” “我不这样想。一切症状表示他握有她什么把柄。至少他认为他有。” “我一点概念也没有,这可能是什么?” “你姨母有什么容易给人诟病的吗?” “没有,她的行动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她的过去,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摇摇头。 “她死去的丈夫呢?” “空白一片。她对他没什么怀念。他使她厌烦。” “她从她最后一个丈夫那里得了点遗产。” “老实说,唐诺。我不知道。她对自己钱财一向特别守秘。我想她有点钱。我真的不知有多少。假如有钱,多半也是保险金。” “你姨夫怎样死的。” “他是突然死掉的。食物中毒。” 我说:“这也许有苗头了。” “唐诺,你说什么呀?” 我说:“我把想到的说了出来而已。我正在研究可能性。他死了多久了?” “三年,四年。” 我说:“我想你姨母在被人勒索。她那女佣人用了多久了。” “苏珊?” “是的。” “好多年吧。” “你姨父生前苏珊就和你姨母在一起。” “喔,是的。” “苏珊喜欢你姨父吗?” “苏珊对蜜莉阿姨一向非常忠心的。她们两个心连心蛮奇怪的。” “你蜜莉阿姨的婚姻生活不太愉快?” “我真的能提供的不多。唐诺。我不太去看她。她使我起鸡皮疙瘩……就是这样。我只知道蜜莉阿姨醉心自由。她渴望能有浪漫生活。” 我站起来,从窗口向下望。点上一支烟,在室内走几步,又走回去坐下。 “为什么你会认为她在受勒索?” “因为我想邓默斯是个勒索者。” 许可兰说:“但是,我不相信我们有任何方法可以证明这件事。当然……给你一说,我姨父的死,是有一件事很奇怪。发生很突然,但是蜜莉阿姨自己一点他的症状都没有。我想起她说过,她有一点不舒服,老实说,当时我一点没在意。” 我说:“盛蜜妮也在被人勒索。至少已经有人和她接过头了。我想一定也是邓默斯。我想盛蜜妮发现了邓默斯同时也在勒索你姨母。这就是为什么蜜妮要花钱知道邓默斯的底细。因为邓默斯想勒索你姨母,使蜜妮有个借口让你来请我们开始工作。” “你怎么会想到蜜妮也在受人勒索呢?” 我说:“每一件事的征候,使我……” 门铃响了。我说:“让它响好了。不要去应它。” 不管下面是什么人,那个人真固执,不停地按着,一次又一次。 过了一下,我说:“好吧,看看是什么人。假如是警察,你不能不让他们进来。你能不能说谎说我不在这里?” “像真的一样。”她说。一面把我抛在烟灰缸里的烟头拔起,用小拇指在嘴唇上沾点唇膏涂上烟头的尾部。 我大笑道:“你一定有这样被逮住的经验。” “什么经验?” “烟灰缸里有没有口红的烟头。” “去你的。”她把小嘴噘起。 她走向对讲机,懒懒地说:“谁呀?” 柯白莎的声音自楼下对讲机传来,经过金属转变更形聒噪。“我是柯白莎。我一定要马上见你!”白莎说。 许可兰疑问地看向我。 我说:“等一下,告诉她你正在……不,算了。让她上来吧。” 许可兰把下面大门电锁打开,一面问我道:“你怎么办?避一下?” 我说:“我就躲在你壁床的空间夹缝里。告诉白莎你没有见过我。” “可以。”她说。 我走向遮蔽壁床的假门,打开,挤进去。许可兰在外面把门一推。我听到拍答一声,活动暗扣扣住。 数分钟后,我听到白莎的声音:“哈啰,许小姐。” “喔,柯太太。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我们在替你办一件案子,你不记得啦?” “当然,当然。请进,请坐。”我听到白莎一百六十五磅体重进来的时候,地板的抱怨声,然后她重重地落在椅中的声音响出,她说:“你的支票跳票了。好人。” “你什么意思?” “你给我们的两百元支票,跳票了。可恶!我叫赖唐诺告诉你,还以为会在这里找到他的。” “为什么?支票不好的。我银行里有钱。” “就是银行里说你没钱了。银行说你有张外州的支票,以为是收得到的,但是没有收到。” “嘿,真妙。那张支票和现钞一样硬朗呀。” “是谁的支票?” “我恐怕不能告诉你,柯太太。但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银行跑一趟。” 我看不到许小姐表情,但是她的音调平静无缺点。她是个好演员。想到她镇静地把口红涂到烟尾上去,真不知她在欺骗人的技艺上,有多少的经验。 “我们只要你支票可以兑现。”白莎说。 “但是这支票一定可以兑现的。柯太太。” “银行说不行。” “我有空会和银行谈谈。” “我不管你怎么说,今天要是你不给我两百元现钞把这张支票换回去,我就不离开这个地方。” “要是……要是那个给我支票的人……他的支票……不能兑现。我就自己……暂时周转不灵了。” “你要不把我这个漏洞补起,我会使你更多地方不灵光的。”柯白莎说。 “但是,柯太太,你得原谅,我没有钱呀。” “去你的没有。” “你什么意思?”可兰问。 “你别装傻。”白莎说:“告诉你男朋友,你……” “我没有男朋友。” “随便去找一个。” “我……我。你……你……” “别我我你你的,今天没见过赖唐诺吗?” “没有。” “老天!”白莎说:“真是一团糟。全市的警察都在找他,说他是色情狂杀手。这个混蛋!” “色情狂?杀人!”许可兰叫道。 “没错,一个女的,裸体,被自己的丝袜勒死在床上。” “为什么,赖先生我看来不是那种人。不相信,我想绝不是他干的。” “嘿,也不见得。”白莎不经大脑地说:“我可是一直非常喜欢他的,但是他也许真有点毛病。女人看见他都愿意投怀送抱的,但是他不太越规。再想一想,他以往的表现,我也有点不能确信了。” “柯太太!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合伙人?” “鬼才知道为什么。”白莎说:“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们两位时常一起办很多案子吗?” “当然。” “那末,从他平时行为你就会知道他是不是色情狂。” “知道什么?”白莎说:“我们是生意合伙,我又不陪他睡觉。”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许可兰说。 “我不过想叫你少管闲事。”白莎说:“我知道你就是喜欢东问西问。你说你今天没见到过他?” “没有……你今天去办公室了吗?柯太太。” “好几次。”白莎说:“我有件事去过圣罗布。我在车上听广播听到唐诺的事。我回到办公室,每个人都听到了。办公室小姐个个不要活了。” “什么小姐?” “那些秘书,办公小姐。”白莎说:“他的私人秘书卜爱茜更是疯了,脸都白了,在憎恨警方不该发布这种消息。她说她肯买好一打丝袜,随时随地关了灯和他两人单独在一起。” 许可兰趁机想帮我脱一点罪。她说:“人言可畏,事实不一定如此。昨天他到我这里来,不巧正好我没有穿多少东西,根本没准备有人来访。” 门铃又尖锐,不停的响了起来。许可兰走向对讲机。我听到她说:“什么人?”然后是长时的没有声音。 “干什么?”白莎说:“到底什么人?你白得像张纸。” “一个姓宓的男人,”她说:“宓善楼警官,总局的。” “那是善楼,”白莎说:“他是个好蛋,他是凶杀组的人。奇怪,他来干什么?” 我没有动。过不多久,宓善楼有信心,缺乏礼貌的敲门声,在门上响起。可兰走去把房门打开。 善楼的声音说:“你是许可兰?” “是的。” “哈啰,善楼。”白莎说。 “哈……啰,白莎!”善楼提高声音:“我自己也不高兴跟了你跑,但是这是公事,你知道。” “我不怪你,善楼。”白莎说:“假如我听到收音机所说是真的话,那小王八蛋死有余辜。可能这一直是他的毛病。脑子发达太过的关系。他一直把心里的事不告诉别人。就这害了他。” “对女人的反应是不是老不正常?”善楼问。 “我怎么会知道?”白莎不客气地问:“女人一个个自动送上门,要爱上他……看看他那个秘书,她就死心塌地爱上他。赖唐诺对她,好像是自己的妹妹。那秘书只要看到他进来,眼睛亮得像车头灯。到东到西照着他。唐诺就好像没有看见。不过他对她关心、照顾。慷他人之慨要我和他平均分摊给她加薪,或者使她工作减轻。” “标准症状。”善楼以业余精神病专家姿态做最终结论:“老实说,我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天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能告诉我吗?”许可兰问道。 “她的合伙人,赖唐诺,”善楼说:“他是个凶手……一个色情凶手。你对他知道多少?” “怎么啦?我见过他呀。”许可兰说。 突然,善楼一本正经说:“好了,戏都演过了。他在哪里?” “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我什么意思,”善楼说:“你们两个把他藏在哪里?” “你说什么?”许可兰愤慨地说。 “别掩了。”善楼说:“我知道事情一爆发出来,唐诺这小子不会笨到再去办公室的。他会溜到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打电话给白莎,由白莎来看他。所以我只要看住白莎。白莎来这里,我跟了来。她难得出动,这次出动除了看唐诺,还有什么?赖唐诺这小子假如现在不在这里,就是马上会来这里。” 白莎说:“善楼,你是个大笨蛋。我没见到唐诺,我也根本不知道这小浑蛋哪里去了。” “你骗不过我的。”善楼答道:“你也许相信他是凶手,也许不相信。但是你们是生意合伙人。你在他被关起来之前,一定要和他把这件案子讲讲清楚,他办到什么程度了,你是最重视金钱的,我知道。” 白莎说:“主意到是不错的,要是我知道哪里找得到他,我会约他见个面的。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位小女士给了我一张两百元的支票,跳票了。” “没有关系,”善楼说:“反正我到处看看没关系。” “尽管看,”白莎说:“我也来帮你看。我还跟你打个赌,赌你找不到他,因为他根本不在这里。” “赌什么?”善楼问。 “五十元钱。”白莎快快地说:“来,我们用手盖个印。” 我想象得出这一下使善楼犹豫了。他踌躇了足足半分钟,然后说:“我不和你打赌。不过我还是要在这里找一找。” “我不准你搜索我的公寓。”许可兰说。 “喔!喔!”善楼说:“有点名堂了。” “不管名堂不名堂,”可兰说:“你没有搜索状,就是不可以搜索我的公寓。我怎么知道你是警官?” “白莎知道我是洛杉矶总局警官。”善楼说:“你为什么反对我看看你公寓,妹子?” “因为这是我的地方。我不喜欢警察想来的时候,自己就大模大样来了。” “还打不打赌了?”善楼问白莎。 有一段很长时间没有声音。然后白莎没把握地说:“我和你赌十元钱。” “二十五元怎么样?” “不可以,十元,最多了。”白莎说。 “你是减少了四十元的信心?” “你好像大大增加了信心?”白莎说。 “好,”善楼说:“我就赌你十元钱。妹子,你给我让开路。这门后是什么东西。” 我听到许可兰和善楼无用地挣扎。善楼的哈哈大笑声。 “你浑蛋,你不能这样。”可兰叫着:“你……” “让开,妹子,让开。”善楼说。 弹簧球珠拉开。两扇门大大打开。 “你看,你看。”宓善楼说:“大老鼠一只。出来吧,赖。” 我从壁柜里出来。 白莎跳起来,两眼充满怒火。“你这个狗娘养的,”她大叫道:“你害我输掉十元钱!” 宓善楼把头向后一仰。大大笑出声来。“很妙。”他说:“真是妙极了。” “你,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小……”白莎过份激动自己哽住说不出话来。可兰无助地看向我。 我说:“可兰,真对不起。我非常抱歉,我上楼来的时候,你可能出去打电话或是做什么事情。门没有锁。我自己进来等你回来。然后门铃响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所以我自作主张躲一躲再说。” 善楼说:“你一定是比白莎早到一点点啰。” “是的。”我说。 善楼不再露笑容,走向壁床前面。说道:“做给我看看,赖。你进到里面去之后,怎么样可以自己把门拉上的?” 我知道,马脚露出来,收不回去了。门的内面并没有把手。 善楼牙齿露出。“服气了吗?”他说:“把两只手伸出来,唐诺。” “等一下,善楼。我把实况……” “两只手伸出来。”他说,语调突然变成残酷的公事化。我很熟悉他这种语调。我见过他眼中这种闪光。 我把两只手伸出来,善楼把手铐铐上,他又把我全身搜过,确定没有武器在身上。他说:“好了,现在坐下来。假如你有什么话想说,你就说好了。你已经被捕了。你的罪名是谋杀哈雪俪。任何你说的,都可以用来对你不利。现在,你想要说什么都可以,你说吧。” 我说:“我没有杀她。” “喔,我知道,你走进去,发现她死在床上,你把她口红涂在自己嘴上,走到另外一位小姐闰房,在那里看小说等她回来。我一直认为你有点怪癖,但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99lib.t>样怪。” “善楼,这件事能不能从一开头,我们来聊一聊。” “喔,老套又来了。”善楼说:“好吧,你尽量说,听不听在我,而且要越简短越好。” 我说:“我现在是在被捕状况。任何我说的,在法庭上都可能用来对付我。现在,请你给我一次通融,把你自己是警察这件事忘记,听听我的,没有偏见地听,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带我回局里去。” “现在的时间是你的。”善楼说:“我告诉过你,你尽管说。” 我说:“我们先把时光倒退,善楼。哈雪俪疼爱她的妹妹哈芍灵。哈芍灵热爱着盛丹伟。盛丹伟的太太也许有点花边新闻。至少哈雪俪认为她有。哈雪俪要把盛家的婚姻拆散。” “这些是什么人告诉你的。”善楼问。 “雪俪。” “什么时候。” “她死亡之前不久。”善楼眼睛闪得晶亮:“你承认在她死前,你在她卧室里?” 我把眼光对着他,说道:“是的。” “唐诺,你为什么要杀死她?是不是色情狂发作?” “别乱讲,”我说:“第一,我没有杀她。第二,这件事跟本不是色情谋杀案。有人杀她灭口。” “灭什么口?” “这正是我想要提请你注意,也是我想要找出来的。” “好,你说下去。”善楼说,转过脸对着许可兰说:“许小姐,刚才他说她死亡前不久,他在她卧房里,你也是听到的。没错吧。” 许可兰,白着脸,点点头。 我说下去:“再说哈雪俪。她一直在跟踪盛蜜妮。偏偏盛蜜妮这次来,不是来玩的。” “盛蜜妮不是来玩的?”善楼说:“我懂了。她和傅东佛两个人一起去汽车旅馆是教他怎样玩‘捉贴子’的。为了免得把袖子弄脏了,所以把上衣也脱了。” 我说:“盛蜜妮另有所图,她到这里来,交了一张五百元的支票,给这位许小姐,要她专诚找柯白莎去找出一位经常拜访许小姐姨母的那位先生的背景。” 善楼转头看向许可兰。 她点点头。 善楼现在发生兴趣了。他说道:“说下去,赖,为什么?” 我说:“我接手这件案子,我跟了那个人去温契斯特大旅社。他住在那里,登记的名字是邓默斯……你倒想想看,盛蜜妮为什么要叫我跟踪他?” “我怎么会知道。”善楼说。 我说:“哈雪俪和我去了那家汽车旅馆,她打开皮包,拿出一包香烟,一包火柴。两件东西都忘了带走。火柴是卡巴尼塔夜总会的广告品。” “又如何?”善楼说。 我继续说:“她拿出香烟来的时候,她显然已经忘了,她曾把香烟包拿来藏匿过一张很重要的纸。那是张从卡巴尼塔菜单上撕来的纸,在纸上写着‘安乐窝汽车旅馆’。” “安乐窝是哈雪俪牵着你鼻子去的?” “是的。” “就是傅东佛和盛蜜妮自杀的地方?” “是他们两个被谋杀的地方。”我纠正道。 善楼说:“喔,越扯越远,是吗?你说他们是被谋杀的。但是门是里面锁的。另一件你喜欢的密室谋杀案。” “是的。” “说下去。”善楼说:“你能说服我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用两件谋杀案的名义来收押你。” 我说:“门是从里面锁的没有错。但是谁知它是什么时候锁的呢?” “什么意思?” 我说:“枪曾经响过好多次。” “是的。一枪在箱子上,一枪在傅东佛身上,另一枪在盛蜜妮身上。” “那是四枪。” “四枪?”善楼说:“你笨蛋,三枪。” “四枪。” 善楼说:“你到底搞什么?搅局?还是和我强辩?” “傅东佛的枪少了几颗子弹?” “三颗。” “枪里只留下二颗没发射。你知道的。” “很多人第一发不装子弹,加多一层保险。他本来枪里经常只装上五颗子弹。” “这样说来,枪被发现时,转轮里一格是空的,三格是只有弹壳,二格是实弹的。” “真是如此。” “一起发射了四枪。”我说。 善楼看看我,渐渐自眼底浮出一点佩服的味道。“你知道什么?” “我只是把知道的事加在一起。” “加出四枪来?”善楼对他自己的笑话,笑出声来。 “加出四枪来。”我告诉他:“假如傅东佛杀人自杀,他怎么会再对箱子开一枪?” “他可能第一枪打向女人,但打偏了。” “箱子是在地上的。女人那么近。但是打得那么偏?” “当然,”善楼辩说:“女的可能正弯身向着箱子,想要放些东西进去。他突然决定给她个惊讶。” “好,”我说:“她蹲身向着地上的箱子,想要打开箱子。傅东佛在她身后开枪,给她一个惊讶,枪打偏了。她怎么反应?” “当然,她会跳将起来。” “把脸转向他?”我说。 “又如何?” “那末第二枪应该是对着她前额。” “那倒未必。她转向他,发现他想干什么,转身脱逃。” “于是他一枪打进她后脑。” “是的。” “换句话说,她背着他,完全无防情况下,他对她开一枪,没有打中。但是,她开始逃了,一枪,就打中红心。” 善楼伸手抓抓头皮:“当然,我们不知道当时情况,一切都是大家在猜想而已。” “这样猜想不太容易和事实对得起来。”我说:“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情况了。” “那房子里有三个人,三下枪声。第三个人知道早晚有人要查三颗子弹来龙去脉。他不能使现场出现无可解释的情况。他拿了枪,也拿了箱子。他把这两件东西拿到远离现场,找个别人听不到的地方。他向箱子开一枪。又把箱子带回现场,把箱子放下,把枪放在傅东佛手里,把门自里面锁上,从窗里爬出来。” “我不懂你,”善楼说:“有什么不能解释的,那第三个人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来来去去?” “因为房间里一定要有三颗子弹,没三颗子弹怎么解释得通。”我说。 “但是,照你这样说,应该变出四颗子弹出来了。” “本是如此。”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弄一颗第四子弹出来呢?” “因为,”我说:“前三颗子弹中,有一颗在他身上。” 善楼看看我,一眨也不眨,足足四五秒钟。他说:“是一个很好的推理。只是个推理而已。不过是一个很好的推理。” 我说:“善楼,这真的不只是个推理。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女人的衣服都在哪里?” “除了身上的,其它都在箱子里。” 我说:“这就对了。完全吻合我的推理了。一个到汽车旅馆幽会一个晚上的女人,不会把上衣脱下来随便一团,塞进箱子里去的。枪声响时,那衣箱是开着平放的。那上衣是在箱旁椅子上。那凶手事后慌了手脚,抓过上衣乱七八糟塞在衣箱里,把箱子盖上。” “你好像知道不少。”善楼说。过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该知道的。你也在那里,你是登记住进去的。” 我不吭声,善楼仔细想了又想。突然他说:“嘿!有点意思。我要今天在场的人都给我做证明,证明这家伙说些了什么话。假如那是一件谋杀案,一定是唐诺,他干的。” “当然不是我干的,”我说:“因为我身上没有带第三颗子弹。” 我又说:“看看那张现场内部照片……有尸体在里面那张。再看看浴室毛巾架上毛巾。” “怎么样。” “两块洗脸毛巾,”我说:“只有一块洗澡大毛巾。” “怎么样?” “本来当然是各有两块的。另外一块大毛巾那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善楼说:“我们又不替旅馆管毛巾。” 我说:“那个凶手受伤了,他拿块毛巾包住使血液不会流出来。也许出血本不严重,但毛巾就是这样带走的。” 善楼说:“玄得很,很玄,很玄。” “是很玄,但值得调查一下,是吗?” “你说对,”白莎叫道:“这当然值得大大调查一下。想想着九九藏书这对保险公司有多大差别,善楼。” “怎么说?”善楼问。 “受保后一年内自杀,保险公司分文不赔。”白莎贪婪地指出道:“不是自杀死亡,他们赔四万元。因意外原因而死亡,他们加倍给付,那是八万元。” 宓警官吹了一下口哨。白莎说:“我们在做……我是说,这里面有我一份。” “说下去,”善楼对我说:“赖,说下去。” 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幽会。盛蜜妮在受人勒索。勒索的人要一票大的,超出了蜜妮的能力。假如付不出,他又恐吓把证据交给她丈夫。” “假如她正在受勒索,这情况是有可能的。”善楼承认。 我说:“她无计可施,她想了个办法。她向以前她的雇主,也许曾对她不错过的傅东佛求救。反正她向他求救,他们研究出一个对策,由傅东佛假装她丈夫盛丹伟。勒索者没见过傅东佛……更没见过科罗拉多的盛丹伟。傅东佛假装她丈夫对勒索者说:‘又如何?我太太喜欢玩。但是我原谅她了。’他们当了勒索者面亲亲热热,叫勒索者滚远远的。” “有可能。”善楼说:“但是永远没法证明了。” 我说:“没有这些,我总有办法证明的。”我把两只手向前一伸,给他看手上的手铐。 “这没有办法。”善楼说:“你是另外一件谋杀案的主凶。” “我没有杀她。”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我的老兄。你知道逃跑本身就是有罪的。你以为跑了可以一了百了。你没想到见到你的人指证凿凿。当然全亏我想起那哈雪俪的身材,外形正好和你先一天带去汽车旅馆那个女人很像。我走了一次汽……” “我知道了。”我说:“收音机里都有了。” 善楼生气地说:“我又检查那本小说书。包皮纸上全是你的指纹。” “当然,”我说:“我是在那里,书是我在看。” “这是他第二次承认他在现场,”善楼说:“柯白莎,许可兰,请你们两位记住。” 我说:“不管勒索的人手里有什么,从我查到的看来,相信起源都是来自卡巴尼塔夜总会。你知道,这种地方是非多。逢场作戏的人进进出出。有目的人放开眼睛看看一对一对,事后打听一下两个人的背景,就可以选择勒索的对象了。全世界每一家这种地方,都是勒索者最喜欢出入的地方。或者我换一种说法,全世界靠勒索为生的人都喜欢在那种地方照相,录音,查看汽车牌照号码。不过大多数这种勒索都是独脚戏,和夜总会没有相干。但是这个卡巴尼塔不一样。邓默斯是一定混在里面的。包下卡巴尼塔营业的艾包伯知道邓默斯干什么的和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邓默斯住在温契斯特大旅社里。星期六的凶杀案发生后,他立即迁出。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因为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我现在知道,他是因为知道出了枪杀案。我很想能找到他,看看他身上什么地方有颗子弹嵌在肉里。” 善楼说:“可以,我记住这一点,有机会查一下。” 我说:“昨天晚上,我到卡巴尼塔走走。我开始买了几张那边照的照片。有人不高兴。他们想好好揍我一顿。我险险的逃掉一劫。我得到张照片和一个地址。地址是昨晚被杀浅色发肤的女郎的。我到那边去查,查查那边会有什么特别的。我发现有人跟我去那里,或是有人知道我一定会去。” “这是你一面之词。”善楼说。 “但这也是我求你帮忙查的一件事。否则我就死路一条了。我相信邓默斯也在勒索许小姐的姨母。在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之前,我建议你带我一起去和她谈谈。我想勒索她的邓默斯现在只好用电话和她联络了。他最近不可能跑来跑去,他身上不知什么地方应该有颗点三二枪弹在里面。善楼,你带我回局的时候,我们去看蜜莉姨母一下,不会耽误太多的。” “不行。我会被革职的。”善楼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听了你一顿乱扯,跑到别人有钱姨母那里,硬说她被人勒索了?” 我说:“我又不要你去做这件事。你做也不方便。你陪我去,你坐在那里听,由我来问。” 善楼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我们直接去总局。” “过了这个宝贵的时间,一切都会太晚,你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我已经捉到了一个谋杀犯。”善楼很自满地说:“对我言来今天的成绩巳经不错了。走吧。” 白莎说:“看在我面上,善楼,算是帮我的忙。你把我的合伙事业打破了。又把我的事业宣传了一大堆,这些都会使我损失匪浅。我目前办的案子,牵涉到八万大洋。假如唐诺说的没有错,我可以从保险公司足足弄一批来贴补贴补。” 宓善楼犹豫一下,最后对白莎说:“这小子花样太多,你要帮他骗了我,我……” “白莎什么时候欺骗过你,你说。”白莎宣称道。 善楼眯起两只眼睛,看着我说:“不是为了你,白莎。实在是为这小子。你永远不知道这小子下一步要干什么。” 我把铐上手铐的手伸出来,自嘲地说:“这样子像耍得出花样吗?” 白莎说:“我们可以算你一份,假如我们……” “别傻了,白莎。”我打断她说:“善楼绝不是为了钱。” 善楼感激地看我一眼。 我说:“你有一个机会,可以侦破‘安乐窝命集’。你有个机会可以在帽子上插一根羽毛。你有个机会可以侦破本市一个勒索集团,你也有机会使大众知道哈雪俪到底是什么人杀的。为什么杀她的。” “很多人都看得出,此时此地我已经对这问题有了结论了。”善楼说。但是他语调并不如刚才那么坚硬。 “善楼。”我说:“在圣罗布有个寡妇,带了两个孩子。这些孩子还要活下去。还要受教育。这年头教养孩子很花钱的。那寡妇现在除了一身分期的债之外,什么也没有。假如你听我的,她会拿到八万元的……” “你是个推销员。”善楼说:“你打动了我的心,走吧!” 我们大家,站起来。我说:“手铐怎么办?” “不必管它。”善楼说:“让它挂在手上好了。又不影响你说话。把大拇指扣在皮裤带上会自然点。” “你暂时拿掉它,我会自然多多。” “对我就不自然了。” “你的缺点就是太正点地想做警察。走吧。”我说。 我们一串进入电梯,后来又全挤入善楼的警车。 “什么地址?”善楼问。“克伦德街,二二六号。”许可兰说。 善楼把车开上马路,加速。 我说:“我们最好不要用警笛。” 善楼向我看看,表示我在多嘴。专心回到驾驶工作。 接近我们要去的地址时,他把车速减为三十哩。慢慢在正确的地方把车停妥。 我们纷纷自车中出来,又一连串走上阶梯,由宓善楼按门铃。 欧苏珊,那大个子女佣人,自走道上慢慢地过来。她把门打开。一下她看到宓善楼,有一点退却的样子。立即她把脸上表情冻住,冷冷站在那里。 “哈啰,苏珊。”许可兰出声:“蜜莉阿姨在吗?” 女佣人犹豫着。 宓善楼把衣领一翻,给她看看警章。“她在吗?”他说。 “在。” “来吧。”善楼把苏珊往边上一推,一面进去,一面说。 苏珊敢怒不敢言,呆在门边,看我们向前走。就在我们快到起居室的门口时,她的责任感提起她的勇气,她大声叫道:“喔,齐太太!可兰带了几个警察来看你。” 宓善楼,左手抓住我的手臂,右手把起居室的门一下推开,我们又鱼贯走了进去。 齐蜜莉从轮椅上抬起头来,看看我们,做出一个非常美好的笑颜。“你们大家好。”她说:“都请坐。哈啰,可兰亲爱的。今天好吗?” “很好,谢谢你,蜜莉阿姨。” “可兰,因为我不能站起来,今天这里要由你当女主人了。车祸引起的坐骨神经痛,真讨厌。我要能使它不痛就谢天谢地了。我吃阿司匹灵,把胃也吃坏了。大家坐。要是我看起来不起劲,你们得原谅,我吃药太多了。” 她眼皮慢慢垂下,然后她突然警觉,一下又睁太大。 我们各人自己找合适的位置坐下。她看到我手上的手铐。“怎么啦!赖先生。”她说:“你为什么……为什么……” 女佣苏珊,在门框边接下去说:“夫人,我在收音机听到广播。我不应多嘴,但是他是昨天晚上杀掉哈雪俪的凶手。你今天早上报上看到过的,用丝袜勒死的。” “赖唐诺会杀人。”齐蜜莉喊道:“为什么,我一直认为他人那么好。你们……又为什么……把他带到……?” “为了这件案子还有一二个地方我们想弄弄清楚。”宓善楼抱歉地说。 “我不要这个人到我家来。我不要看到他。我在报上已看清楚了。多怕人,多恶心,我……我抱歉,我不要……” “只是一二个小问题,蜜莉阿姨。”可兰说:“警方只是要问清楚一二件事。你要是肯快快回答他们,他们就走。” “我根本不要这些人在这里。”齐蜜莉说:“你想我会有什么他们要的答案?我只见过这位年轻人一次。而且……” 宓警官不耐地说:“我们想知道一个姓邓的男人。” “他又怎么啦。”齐蜜莉不高兴地说。 “我们认为姓邓的,可能和这位赖唐诺有什么关联。” “当然不可能。”齐蜜莉说:“邓先生是一位规规矩矩的年轻人。” “你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到他?”我问道。 她怒向我道:“我当然不必回答你的问题。” 我说:“我问这句话的理由是,因为我知道他和安乐窝汽车旅馆的事有关联。” 她把下巴向前一翘,理也不理我。 “而且,”我继续说:“我相信他是个勒索者。” “勒索者!”她不嗤地说。 “他一直在勒索着你,是吗?”我问。 她不睬我。 “是不是?有没有?”善楼追一句问。 “我看我没有理由回答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凶手的问题。这个年轻人卑鄙到假装是个作家,要写保险公司叹骗客户的文章。要帮我打抱不平。老天!还好我没有躺在地上,脖子里挂只袜子。” 我问:“姓邓的是不是在勒索你?” 她不理我。 “是不是?”善楼问。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我说:“假如他不是在勒索你,他来干什么?我们不必兜圈子。是或者不是,老实回答。他来干什么?” 她说:“我们有一点事情要讨论。” “什么事情?”我问。 “一个矿。”她说。 “什么性质的矿?” “铅矿。” “座落在那里?” “科罗拉多。” “你能确定是个铅矿吗?”我问,装出一付胜利的微笑。 这个微笑使她犹豫了。她认为我们摆好陷阱,她走了进去。“当然,”她说:“矿里有铅和金子混在一起。” “你认为哪一种会使你赚钱,铅,还是金子?” “我不知道,我对这种事知识不多。也没去研究。” “那末,你并没有想投资?” “不想。” “那你为什么不断接见邓默斯?他为什么老来?他……” “你没有权到我的家来诘问我。”她说:“警官,这件事你们过份了。我会请我律师查一查,是不是该由你负责。” 宓善楼不安地移动了一下。 她转向我。“你只是只畜牲!”她说,又转身向善楼,全身战栗地说:“一个像这样漂亮的女孩,用手捧着他的脸,把他拉近她,吻他。而他竟能在这时候……” “等一下!”我说:“你怎么知道她用手捧着我的脸,把我拉近她,吻我?” “收音机上都说了。” “没有,收音机没有说。报上也没有这一段。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把身体坐到椅子的前半部,注意她脸上的变化。 她胡涂了。“我不知道。”她说:“我告诉过你们我吃了那么多药品。我……” “我告诉你的。”苏珊说:“是我在收音机上听到的。” “你又是怎样会在收音机上听到的呢?”我说:“那个报新闻的躲在那里?他怎样会知道那女人怎样吻我?” “我认为是警方说出来的推理。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另有证人。” “没错。”齐蜜莉说:“想起来了,苏珊告诉我的。” 我向椅子后面一靠,松口气道:“原来如此,我一直就笨得要命。” “什么原来如此?”善楼恼火地说:“说起笨得要命,我才笨得要命。是我听你鬼扯,把你带来这里。” 我说:“你还不明白呀?” “明白什么?” 我说:“姓邓的是个勒索者,没有错。但是他不是主脑。他也不在勒索这位太太。你去找个大夫来,检查一下这太太车祸引起的坐骨神经痛。那不是病。是点三二口一种子弹引起的外伤!” 齐蜜莉大叫道:“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警官,我要你把他赶出去!” “不要忙。”我对善楼说:“弄个大夫来。” 善楼踌躇了一阵,他说:“赖,你疯了。这样乱咬没有用。你在病急乱投医。不会有用的。” “别做傻瓜。”我告诉他:“你也该看清楚了。突然发生坐骨神经痛。那是因为安乐窝汽车旅馆第一发子弹,打进了她的大腿。” “警官。”齐蜜莉满脸激愤地说:“我命令你们这些人统统给我离开我的地方。我已经给你们污蔑、骚扰。我要告你执法错误。我要请我律师一条条把你不对的地方列出来告你。苏珊,请你打电话给我律师,叫他马上来。再打电话警察总局,间一问他们看没有派这样一个……” “我非常抱歉。”宓善楼向她说。 他走过来,一把抓住我上装后领,向上一提,使我站了起来。“走吧,赖,你又一次胡扯害我空跑了一趟。不过、不过这完全是看白莎的佛面的。” 他抓住我后领,转了四份之一圆的弧度以使我面对出去的房门。他转得太快,我失去平衡,自动的伸手支持,钢制的手铐卡得两手发麻。 善楼向齐蜜莉说:“我希望你原谅这件事,齐夫人。我们替老百姓服务,只是希望把工作都做得完美。这家伙在入牢之前,骗了我们一下。” “苏珊,替他们开门。”齐蜜莉发着命令。女佣走向走道,在前面领路。 我转向自语。说道:“你笨蛋。你也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吗?你……” 善楼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闭嘴。”他说。 他带着我向走道走去。许可兰在哭。白莎笨拙地走在最后。苏珊已经把前门打开,胜利地用手扶着,等我们出去。 我把头回过去,向白莎祈求道:“白莎!” 善楼用另一只手按住我头转过来,用力太猛,差点折了我脖子。 就在这一刹那,自我的眼角,我看到白莎停步,转了回去。 我们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起居室里惊叫的声音响起。跟下来是一只椅子倒翻的声音,挣扎的声音,另一声惊叫的声音,然后是齐蜜莉大叫救命声。 柯白莎的声音说:“不准再动了!你浑蛋还想骗人?再动我把你头颈扭断……。善楼,快回来。” 宓警官不相信地犹豫一下,将我转一百八十度,把我推在前面,跑向起居室。 轮椅已经滑到房间的一侧,而且已经翻倒。染有血渍的绷带,自伤口解下来抛置地上。齐蜜莉趴在地上。白莎镇静地坐在她肩
背上,一只手反抓着蜜莉的腿,有如一把铁钳。 齐蜜莉用另一条腿在猛踢,大声喊叫救命。 善楼大喊道:“白莎,不可以,你不可以……” “屁个不可以,”白莎倔强地说:“做都已经做了。你看这一个枪弹孔。” 善楼抓住白莎肩头。“让她起来,白莎。你这样不妥。” 白莎说:“我告诉你了。我已经做也做过了。” 善楼在白莎肩上用了点力气,想把她拉起来。 白莎把他一推,善楼没想到这一招,一下失去了平衡。原地扭了大半圈希望站住脚步。 在房门口,女佣苏珊,手里拿了一支蓝钢转轮,冷静地站着,阴毒地说:“手举起来,每一个人。” 她残忍、诡异的的声音,好像给每个人心中插了一把刀。 “警官,也包括你在内。”她说:“先把胖子弄起来!” 善楼转动非常快速。苏珊扣动枪机。房间里惊人的一声大响,善楼面露完全出乎意外的表情,一时呆在那里。血自打裂的右手上流到地上。 残酷的现实告诉大家,苏珊是在玩真的。 齐蜜莉挣扎地自地上爬起。 善楼试着用左手去拿他自己的枪,但是没有成功。 “我们走,蜜莉。”苏珊说。 蜜莉一蹶一蹶,一只脚跛着,每一步疼痛万分,跑过去。 柯白莎十分笨拙地爬起来,咬紧牙根,像辆坦克车一样向走道走去。 苏珊在前门口停步,转身,把枪指向走道。 我伸出一只脚把白莎拌倒。她推金倒玉地跌下来,全屋都在震动。苏珊的枪第二次响起,子弹自空气中发出声音飞过。要是我不把白莎拌倒,子弹正好对她穿胸而过。 前门“砰”地打开。 门外汽车引擎发动。 宓善楼向白莎大叫:“把枪我给从右面拿出来,放我左手里。” 许可兰照他的意思替他办好。宓善楼左手拿着枪,快步跑向开直着的前门。他正好来得及看到他的警车尾部在街角转弯消失。 他站在那里发呆、恼怒、诅咒。突然转向我说:“这一切都要你负责。我会被别人糗死……。” 第十五章 “闭嘴,把我手铐打开,赶快打电话广播。你马上要升官了,自己还不知道。” 宓善楼怒气冲天瞪我一眼,窘态地拿出一块手帕,扎在右手上,一面包扎,一面作止血之用。 “你看,这是听信你乱扯的结果。”他不讲理地说。 “什么结果?” “被一个女人开一枪,用我的警车跑掉。会被同事糗一年也不止。” 我向白莎做个眼色,说道:“白莎,看看浴室里有没有大毛巾,洗澡用的大毛巾。” “我还可以,”善楼:“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白莎,打电话叫辆出租车。其它先别谈。我们要去总局。老天!现在全总局都会笑死。被女人开一枪,嘿!” 我说:“白莎,找一块洗澡用大毛巾,毛巾!” “大毛巾?”她说:“我看不必了。他已经处理得不错了。血也不流了。等以后……” 我说:“唉!一定要我说得一清二楚,我就说吧。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一块印着安乐窝汽车旅馆招牌的大毛巾。” “为什么早不说?”白莎说。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我告诉她。 善楼生气地说:“先叫出租车。老天,我自己来叫。” 他走向电话,把话机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用左手拨电话,拿起话机说道:“哈啰,我是总局的宓警官。我在克仑德街二二六号。我要一辆出租车,要快,请立即来。” 他等了一下等对方确定。生气地把话机放回去。 白莎,在屋里穿来穿去,把身后的门弄得乒乒乓乓。许可兰,同情又害怕,守着宓警官,不敢太近,又不敢太远。 “让我来看看那只手。”她胆怯地说。 “还好只是打在手掌的边上。”善楼说:“大拇指底下一团糟。”他转向99lib?我说:“这笔帐记在你和白莎头上。是白莎推得我失去平衡的,否则我早就……” 我说:“白莎说不定救了你一条小命。” 他好像要咬掉我头一样。 我们听到白莎的脚步快快自走道走来。她神气地出示一块上面有血渍的大毛巾。毛巾上织着红色的“安乐窝汽车旅社”字样。 “就在这里,好人。”她说:“我在她卧室套房污衣篮里找到的。那婆子也真大意,混在污衣篮里!” 我说:“她认为绝对不会有人来搜她屋子的。白莎,找个纸袋把它装起来。这是证物。装起来之前,先找支钢笔,在毛巾的角上签上你的名字,将来可以作证,是这条毛巾和你是在那里找到它的。” 善楼说:“不必费心了。假如这里有什么证物。当由我来处理。” 我说:“我们千万别在这上面再粘上你的血渍,警官。你手上还在流血。这上面的血渍是必须保护的证据。” 他怒视我说:“我可再也不听你任何建议了,唐诺。你跟我一起去总局。我要关你起来。一开始本来我应该这样对付你的。然后我再来对付这两个女人。” “随你。”我说:“新闻记者会围了你转,急着问你,你怎么会受伤的。” “当然,我懂得怎样告诉他们。” 我说:“白莎救了你的命,她把你推开,否则正好中弹。” “你在乱说什么?” “白莎救你命呀。”我说:“假如你认为报纸这样注销来,对你合适的话,你就……” “白莎没有救我命!”他说:“她推我一把使我失去了平衡。那女人才有机会得逞。白莎!你今后再要把爪子碰我一下,不管你是男人女人,看我不把你本来就突出来的下巴,打得粉碎。” “你倒试试看。”白莎充满敌意地说:“只要你有种。” 我说:“好,善楼,你想耍个性,你吃亏是自找的。我们两个摊牌的时候到了。你现在把我捉进去关起来容易,但是起我不可能。你自己真的会给同事糗一辈子。” “去你的,至少有你陪我。” “不见得。”我说:“我现在有足够的证据。一个好律师可以把我弄出来。” “我看不见得。”善楼说:“你发现齐蜜莉大腿上有一个弹孔又如何?” 我说:“好,你现在对付她也许证据尚不够。但是,对付我够了吗?” “谁说不够。” “不够,善楼。齐蜜莉说那个女孩怎样把两只手捧住我脸,把我拉近她,吻我,表示她知道当时是怎样情况的。她是在窗外偷看呀。” “那个女孩有没有把手捧着你的脸?” “有。” 善楼仔细前前后后想着。 我说:“齐蜜莉曾经到过安乐窝汽车旅馆,这件事已经证明没有错了。对付盛蜜妮的饵,是她布在那里的。盛蜜妮是个很好的对象。有人抓住了些她不愿她丈夫知道的事。逼得她太凶了。她想出一个办法请傅东佛出面假装是她丈夫,希望勒索者失望而退。” “这些你都说过。” 我说:“有些事出了轨道。实况也许是这样的。傅东佛拿出他的手枪。女佣苏珊冲向他。齐蜜莉转身。苏珊用什么东西打傅东佛的头,傅东佛自然反应扣了枪机,子弹打中齐蜜莉屁股。盛蜜妮想逃走。苏珊拿起傅东佛的枪给她脑后一枪。如此一来,两个女人欲罢不能了。她们补了快要爬起来的傅东佛一枪。匆匆决定要把尸体做成谋杀自杀局面。但是,三下枪声,房里只有两颗子弹,总将露出马脚。最后她们想出了放一颗额外子弹进衣箱的把戏。 “衣箱在地上,是打开的。上衣可能在打开的衣箱上面。盛蜜妮脱下上衣,表示自己和丈夫在旅馆里,穿着不必太整齐。齐蜜莉从浴室拿块大毛巾,使血液不致流到地上。她们把箱子关起来。为了使箱子关上,匆匆的就把随便放置在面上的上衣压进了箱子。变成皱皱的一团。她们离开旅馆,开车出去远一点,对箱子开一枪。自手枪中拿掉一个空弹壳。这样警察会以为傅东佛本来只装了五颗子弹。她们回到旅馆,把衣箱放回去。女佣苏珊从里面把房门锁住,从窗里爬出来。两个人回家。” 善楼无精打采地说:“我对你的纯推理,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根本只是推理,我要向.99lib.总局交待,我不能凭推理,我一定要呈上证据。” 我说:“这不是纯推理。这是真的发生的事实。我现在先告诉你,因为,我早晚要向记者发表的。” “干我屁事。” 我说:“怎么会不干你事?至少表示你走错路了。明摆着的哈雪俪谋杀案不去侦破,反倒死扣着一个无辜的纳税人,因而让自己手给女人射伤了。连警车也丢了。全市都会拿这件事当笑谈。下次有人用闪光灯给你照相的时候,你应该想到,报上的头条新闻:‘女凶嫌枪伤警官。用警车逃亡’。” 宓善楼又想了一阵。他脑中映出报上的消息,和自已尴尬的相片。也许他还想到局长召见他,报纸在桌子上。 我说:“你现在的情况只能进,不能退。多想想我的建议……” “好,”善楼讨厌我地说:“你要做主角,你说吧。以前也有过一二次听你话没有听错。你有什么建议,说吧,我听听,总没有错。” 我说:“先把手铐拿下来……” “谈也不要谈!” 我说:“我们来用点脑子。这个叫邓默斯的人,一定在这件案子里面。从盛蜜妮要我们跟踪他,我们可以知道,他一定是负责连络的人……一定是的。再看齐蜜莉和她的女佣,也在勒索案里面,这次出了差,变了谋杀案。她们现在要亡命了,要逃走了。但是离开本市前,她们会先去邓默斯那里找邓默斯。三个人研究到底一起逃离本州岛还是串通好了口供,自首打官司。两者对你都是不利的。” “你只是不断讲了又讲,”善楼说:“我叫的出租车怎么还不来?” 出租车好像就在等他一问。话音才完,门外喇叭声起,表示车子已到。 善楼自椅中站起:“好吧,大家一起去。” 他用左手手指抓住我的手臂,说道:“走了,聪明鬼。” 我把背挺直,说道:“你真这样决定,我无所谓。可惜你要肯听我建议的话,你可以开你自己警车回警局,把哈雪俪凶案真凶带回去,而且连安乐窝凶案也侦破了。” 我感到抓住我手臂的力量减少了一点。 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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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对你有什么损失。你可以把枪抓你左手里,我要逃跑,你可以开枪。你把手铐给我拿掉,我带你去找邓默斯。” 门外出租车又在按喇叭。 “而且带你到你警车停着的地方去。”我又加了一句。 他说:“你要真知道那么多,第一步你要带我到我警车停着的地方去。手铐在你手上,我看正合适。你要再对我耍花巧,我把你牙齿打掉,不准你吐出来。那一位小姐出去叫出租车不要老按咧叭。” 许可兰快跑出去通知驾驶。 我对善楼说:“邓默斯晚上十一时从温契斯特大旅社迁出。时间正好从安乐窝回到市区的样子。这个时候办迁出也够奇怪。好的火车早已离站了。夜班机也正纷纷准备起飞。但是邓默斯没登上机场巴士,也没乘出租车。看门的记得很清楚。他不记得邓默斯,但是记得他行李。一起三件。 “仆役说邓默斯付了房租,由小弟把行李拿到大门口。看门的记得行李就在门口。他瞥到邓默斯一眼,然后他协助别人上车,一回头,邓默斯不见了。” “走到别的出口,乘出租车走了。”善楼说。 “不太可能。” “你想他那里去了?” 我说:“打个赌,万一你的警车停在温契斯特大旅社附近,你肯不肯拿掉我的手铐,放我一马?” 善楼犹豫着。我看得出,丢掉警车,一定是十分大的糗事。 我说:“我要把你带到你车停车的地方,而且……” “我们先去那里看了再说。”他说:“没见到车,暂时什么都不谈。老实说,我还是应该先带你去总局,但是我不愿意回去报告说把车弄丢了。” 我说:“好,走吧。” 我们大家出门,登上在等候的出租车。“温契斯特旅社。”我说:“到了附近在四周慢慢兜圈子,叫你停才停。” 第十六章 两条街不到温契斯特旅社,我们看到了宓警官的警车,停在一个路边消防栓旁。 宓警官的叫声,充分表示积压在心的情绪得到了满足的解放。 “就停在那里。”他告诉计程驾驶。出租车靠边停下。 善楼用没有受伤的手把出租车门打开,走到警车前,看到钥匙在车上,钥匙拔出来,放进口袋,笑了笑,走回出租车。 “白莎。”善楼说,把受伤的右手举高,以免车门撞到他:“手铐的钥匙,在我背心右下口袋里。” 白莎把他未扣的上衣下摆拉开一点,伸手在他背心口袋摸索。上装袖子移动了一下,善楼畏缩地把大拇指再抬高一点。 白莎把钥匙放进手铐,把手铐拿掉。 善楼说:“不要忘记,你还是被捕状态。我只是放松你一些。” 计程司机问道:“什么人付我车钱?” “他们。”善楼说。 我给白莎做个眼色,白莎99lib?不愿意地打开皮包付了车费,也给了小帐。 “现在怎么办?”善楼问:“我们是不是等他们回来?” “他们不会回来的。”我告诉他:“他们知道用抢来的警车,跑不出市区的。” “好,你说怎么办?”善楼不耐烦地说。 我说:“你跟我来。” 宓善楼蹙眉,犹豫,内心踌躇了一秒钟,追上我先跨出的一条腿,并肩跟着我。 “不要耍花样。”他警告我。我们一声不吭走到温契斯特大旅社。 “你不会以为他们住在这里吧?”善楼问。 我说:“先看看背景,她们两个女人知道有人会追捕她们,她们绝望,一心只想逃亡。再说邓默斯迁出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他匆匆忙忙,一心要逃亡。他和他的一大堆行李竟然会失踪。好像阿里巴巴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善楼,我们是在和一批有组织的勒索集团斗法。他们有消息收集人,接触人,收款人。绝不是偶然发现一件秘密的外行客串案件。” “少推理,快说你想的结果。”善楼说。 我说:“来,这里来。” 我把鸡尾酒廊的门打开。 经理站在房间的中央。他既可看到酒廊通旅社大厅的门,也可以看到开向大街的门。 他向我们走过来,鞠躬。首先看看善楼,看他用手帕包扎的右手。再看向我,他记起了我是什么人。 我说:“我想你还认得我,是吗?” 他做了个完全空白的表情。 我说:“你用水加橄榄收了我鸡尾酒的钱。” 他说:“证据在那里?” “冲下水沟去了。”我说。 他说:“少自以为聪明。”两只眼睛看定在善楼受伤的手上。 我说:“好,我们几个要喝酒,希望酒能比上次的好一些。” 我走向一个卡座。我们四个人坐下来,善楼一心的不愿意。 经理离开。 我很轻声地说:“可兰,快,跟他去。要是他打电话,试试能不能弄到电话号码。” 可兰自卡座的桌后溜出身来,看起来是个文静、高雅的女士,要找洗手间用一下。一点不起眼的盯着经理,跟了下去。 “你认为他也是一份子?”善楼怀疑地问。 我说:“我在找邓默斯的时候,在这附近有问题。再说傅东佛和盛蜜妮在他们去汽车旅馆之前,曾在这里喝过酒。” “这两件事,也能称为线索吗?”善楼生气地说。 我说:“把你警车弄回来,也是靠这两个线索呀。” 善楼不吭气。 我说:“我对车子,早就想到,不在这里,就一定在卡巴尼塔夜总会。我先试这个地方,因为这里近一点,也容易把警车处理一点。但是我还不能确定,人会在这里,还是会在卡巴尼塔。” 善楼扭了一下嘴角,忍受下手上突发的疼痛。爆炸引起的麻木,已经过去了。破碎的骨头,每次他动一下上肢,都会引起很大的刺痛。 白莎同情地说:“你先来他一大口,会好一点的。” 善楼说:“你说得有理,我们快叫酒保来。” “我去找他,”我说:“你要什么?” “白兰地,双份。”他说,把头靠向卡座椅背上。他的脸有点苍白,眼睛闭起。嘴角泛起痛苦的表情。 我从卡座走出来,向前走了六步。善楼突然把眼张开来,九九藏书直直看看我:“嗨!”他说:“你不要去,让白莎走一次。你回来。” 什么地方有女人喊叫的声音。 是有人嘴巴被捂住叫出来的声音。来自吧台的后方。 我向吧台冲过去。酒保说:“里面你不能去。” 我看到一扇开着的窄门,门里只有楼梯。我向里冲。酒保伸手一把攫住我上装的肩部。我侧脚一下重重踩在他膝盖上,挣脱他的纠缠,自楼梯向下跑去。酒保警觉性很高,反手把窄门关上,门里不论发生什么声音,上面的顾客就听不见了。 我到了地下的储藏室。全是储酒的架子。没有许可兰的影子。 酒廊经理正在把自己的身体通过另一扇,开在储酒库底下的小门。他看到我的出现,怒火自眼中冒出。 “你来干什么?” “那个叫救命的女人,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上楼了。这里是不准别人进来的,请你出去。” “你去哪里?”我问。 听到楼梯顶端发生了骚动,他急急说:“你是来抢东西,我一定要自卫了。” 他把右手伸进上衣里面。 我抓起一只酒瓶,向他头上掷过去。 酒瓶没有打到他头,但击上了水泥墙。香槟从破碎的瓶子四散出来,涨到他脸上。他用左藏书网手上臂向上抬起,顺便弄干眼睛附近的酒沫。他的右手仍在上衣衣襟里。 我用全力向他冲过去。 在我身后,我听到有人一脚把小门踢破,打开。很多重重的脚步声自楼梯上下来。 酒廊经理突然知道情况对他不利。把手自衣襟中拿出。 宓警官和柯白莎从楼梯来到地下室。 “你为什么想逃跑?”善楼问我,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那女人哪里去了?”我问经理。 “她回到楼梯上去了。”他回答。 许可兰从角落里一排蛛网满布的酒架后,一手挡在脸前,伸出一个头来说道:“笨蛋。他看到我之后,我吓得叫了出来,马上向上逃。他以为我不会再下来,就向后面走去,我偏又走回来躲在这里。我要看他想干什么。” “你们搞什么?”经理生气地道:“我要找律师告你们。幸好我没有开枪,我以为是抢劫。我正准备自卫呢。警官,我要你负全部责任。” 善楼已全身无力,他慢慢走向我。他说:“赖,我对你已经受够了。你……” 我把头一低,很快速度,像一阵风,从酒廊经理胯下窜进开着的那扇小门。 我听到善栖大声怒吼:“抓住他!”身后脚步声起。 经理大叫:“你不能进去!”又加一句:“我来抓他。” 我已经进入一间布置成公寓状的房间。显然是旅社给某一下级人员的寝室。家具都是便宜的劣等货。里面有新鲜的烟味,一只烟灰缸,还有一缕香烟在袅袅上升。 我弯腰看看床底下。 我看到裙子,一只女人的腿,然后是齐蜜莉生气的眼睛。 骚动的声音,使我不得不抬头向上看。 邓默斯正用一根球棒挥过来。我低头逃过一击,趁势捉住他的腿,棒子打到我肩膀。一阵麻木。邓默斯和我同时倒向地上。两个人扭作
一团。 齐蜜莉自床底下爬出来,一面叫,一面抓住我一把头发。酒廊的经理一进来先踢我一脚。然后是白莎勇猛地参加混战,如入无人之地。 我听到善楼大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然后我看到白莎多肉的腿晃过我的面孔,一脚踢到压在我身上邓默斯的下颔上。“这种裙子好看不好用。”白莎说:“要拉起那么多来,才能踢这狗娘养的一脚。” 第十七章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柯白莎嫌恶地瞪了我一眼。 “你死到那里去了?” “把一些零星的线索凑凑整齐。”我说。 “鬼个零星线索!”白莎生气道:“你是和姓许的小狐狸藏书网出去。谈情,说爱!她认为你是大英雄。” 我说:“我认为假如不被记者找到,不发表意见,对善楼会有些好处。” 白莎嗤之以鼻,说道:“我知道你又自以为爱上这妹子,急着表现范伦铁诺了。” “有什么事告诉我吗?”我问。 白莎说:“好人,你推理的方向是正确的。酒廊经理就住在地下室寝室里,那房间本来是要给酒廊打杂住的。他包下旅社的酒廊部份。当然他要住谁也不管。他是勒索集团中的一份子。 “艾包伯似乎也有一份。你知道夜总会本来是是非之地。有心人想要找勒索材料的话那种地方多的是。他们这些人不想真做这种可鄙工作,但是齐蜜莉乐此不倦,事实上过去五年来,她就是以此为生的。 “她开始向盛蜜妮勒索,实在是谁也想不到的。许可兰为了讨好她姨妈,无意地说到她们在海滩渡假多快乐,多有意思,多荒唐。蜜莉刻意地套出一切内幕……” 我问:“有人承认了吗?
.99lib.
善楼使他们招供了吗?” “有没有招供?”白莎用佩服的神情说:“你该看善楼工作多有效率。就只能用一只手,拿一根橡皮棒,把狗娘养的吓都吓死!” “什么人先招了?” “信不信由你?”白莎说:“男人。” “邓默斯?” “是的。” “好,说了些什么?” “他们猛攻盛蜜妮。威胁要告诉她丈夫。邓默斯约她在卡巴尼塔面谈。蜜妮说星期六晚上她会在安乐窝汽车旅社付他们钱。她把旅馆名字写在卡
巴尼塔菜单后面。哈雪俪事后溜到那个坐位拿到了那张菜单。勒索的人第一次没有露面……怕了,也许。齐蜜莉要求次一周再安排一次。盛蜜妮求得傅东佛暂时冒充她丈夫盛丹伟。勒索者出现的时候,她大笑告诉他们,她丈夫已经知道她的逢场作戏,而且原谅她了。告诉他们,她丈夫突然从科罗拉多来这里,她不得不告诉他一切。现在她反而非常快乐。 “大家有点争执。邓默斯失望于煮熟的鸭子飞了,向傅东佛动手动脚。傅东佛拿出手枪,一下失手,开了一枪,打进了齐蜜莉的屁股。” “在傅东佛能开第二枪之前,邓默斯已把枪抢了下来。” “傅东佛做了一生最大错误决定。他冲向邓默斯,邓默斯给他两眼之间送了一颗卫生丸。盛蜜妮转身要逃,也逃不了厄运。” “衣箱呢?”我问。 “正如你所说。他们对第三颗子弹要有交待。” “哈雪俪怎么回事?” “他们想和她商量商量。她一直在注意这些勒索集团的人。所以勒索集团的人也在看守她的房子,希望她出来的时候可以逮住她谈谈。你突然出现在那附近,那两个女人跟踪你到房子侧面,之后,也进了她卧室。” “你是说齐蜜莉和苏珊?” “是的。但是唐诺,我看你真笨。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反而让两个外行的女人跟上你呢?” “有女人在卧室穿衣镜前面脱衣服的时候……叫我回头?门都没有!”我说。 白莎叹口气,摇摇头:“有一个男性的合伙人,就有这种缺点。我应该给你买一付立体望远镜的。” “也许主意还不错。”我说:“是她们两个跟踪我,是吗?” “不是,她们是.99lib.在守望这幢房子。” “我知道。不过我在那附近出现后,她们跟踪我。” “是的。他们怕哈雪俪。他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注意他们。他们以为她是侦探。后来,安乐窝事件后,他们从报上知道,你曾在现场附近。另外有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他们从报上看到哈雪俪身材的形容。他们一再发现哈雪俪出现在他们工作的地点……夜总会、鸡尾酒廊。他们不知道她目的。他们从很近的地方观察你们。从开着的卧房长窗,他们能听到她告诉你所有的话。当她告诉你安乐窝汽车旅馆里,三声枪响之后她听到房里还有人在移动,她等于自己给自己签了死亡证明书了。” 卜爱茜在房门上轻敲两下,说道:“保险公司协调人来了。他想见赖唐诺。” 白莎的脸上泛起漂亮的笑容。 “把那位绅士请到里面来。我们两个可以好好和他谈谈。”她胸有成竹地说。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