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长剑破壁》 第一回月朗星稀夜,陌生人现身熟人区 岸花明媚接芳州,三月江风送客愁。台阁初成延胜迹,山川有待识名流。 野烟窈窕村中树,帆景差参槛外舟。清绝潇湘春唱和,竟将韵事一齐收。 明·周圣权《题万楼》 中华民族,绵延五千余年,及至大清帝国末期,朝廷一帮掌握实权的人卖国求荣,以换取片刻的安宁,却对广大百姓横征暴敛,终于激起黎民百姓的极大不满,全国百姓怨声载道。 正当此时,民间有良知的名士以及江湖义士感觉到大清帝国“病”得不轻,屈服于列强,却对同胞毫不留情。这完全激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穷苦人民早就受够了洋人的欺负,也纷纷响应。先是广东人孙中山,奔走内外,鼓吹革命,更有湖南人陆昌耿等与之策应,义结国内义士,使华兴会的名头越来越大,革命形势渐渐成熟起来。“驱除鞑虏,复兴中华”的口号,正在大中华的政治舞台上演出一幕雄壮的正剧,大清帝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湘江浩渺,波涛沸荡,绕过一个个山丘,穿过一个个狭谷,河水奔流下泄,激起云雾迷蒙,只见水天相接处烟波渺渺,浊浪拍天,奔腾呼啸。河岸上是重重叠叠的碧蓝山峦,山顶上笼罩着隔年积雪,蔚蓝的雾气如波纹在山峦间荡漾。 公元1904年初夏的一天,在山峦间的小路上,两匹健马一前一后缓慢地走着,前一匹高昂起头,在阳光下,金黄色的鬃毛仿佛一束束流光,绷紧的肌肉如一道道山梁,马上坐着一位头戴灰蓝色方巾儒士帽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袒露在外的宽阔的前额泛着光亮,一对大眼睛直视远方。后面一匹黑马,身上的毛如墨漆一般,马上坐着一位浓眉高鼻,整个脸庞都射出古铜色光泽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崎岖的山道上走着,山路一边是悬崖峭壁,高不见顶,云雾缭绕,一边是深不可测的狭谷,空空幽幽,倘若俯首一望,真叫人胆颤心寒,越往前走,路越窄越陡峭,两边山上的残雪像散落地上的碎银铺在山间,淡淡的阳光晒过去,发出冷冷的光。两人走了一阵,来至半山腰,便见一条平坦的大道,前面的人把头一扭,望着后边的中年汉子问:“道一兄弟,还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到呢?” “嗯!”走在后面的那个被称为道一兄弟,全名叫刘道一。他嗯了一声,便双唇紧抿,头极轻微上下晃动了几下说:“大约还得三个时辰吧,陆先生!” 陆先生微微地皱了下眉头:“那不是要天黑时才能到么!” “天黑到岂不是更好嘛!”刘道一望一眼走在前面的陆先生,“那里虽然是矿工区,可毕竟离新镇很近,人多眼杂呀!我们这次的行动越低调越好,越隐秘就越安全啊!” “喔!”陆先生一阵惊愕,勒住马头,等刘道一跨上几步跟上来。“也是啊!看来,我们这次行动还得谨慎些才是。” 两匹健马并肩前行,宽阔的山间大路恰似一条玉带,紧束在巨人一般的腰间,两人轻声地谈论着,任马匹在“玉带”上驰聘。 跨过山腰,又是一处低谷,湘江水流便近在脚下,江中倒映着青山和沿江石壁。陆先生举目一望,只见那一片激浪像有人推动着似的,把水底风景搅得起伏起来。“啊!想不到,湘江竟然这么美,真乃大自然之千古杰作也!” “灵啊!湘江的土地是多情的!”刘道一用右手将额上略有些散乱的头发向上拂了拂,接着说,“唐代诗人谭用之就有‘秋风万里芙蓉国’的诗句,可见湘江自古以来就是风光独秀的!” 两人又走了一阵,夕阳的余辉把湘江流水染得如彩缎一般,倦游的鸟儿都争相归林。刘道一走在前面,在快到雷石镇的一个山恋转角处,看见一个骨瘦如柴,机灵似猴的青年男子在路边一闪,迅疾隐入灌木丛中。刘道一机敏地睁大双眼盯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暗,陆先生环视左右,也看不清这镇子有多大。那人消失之后,他俩凝神静听周围,并无丝毫响声。正欲前行,忽听林中传来“沙沙”之声,却无打斗之声,便断定林间有人施展轻功疾步而去。走在前面的陆先生见刘道一神情有异,轻声问:“道一兄弟,有什么动静?”刘道一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四周一片寂静,山路又弯又窄,天上星光稀疏。 前面出现数十盏灯,灯光闪烁处仿佛是一个村落,左右两旁都是高山。刘道一转过身来轻轻地说:“看到了吧,前面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扑”的一声,一个黑影像是一只飞镖一样从林间飞窜而出,在空中连翻两翻,身形轻巧如飞燕掠水。 刘道一勒住马,挺直腰杆,两眼如电,望着拦在面前的陌生人,看身影像是女的。正欲翻身下马,那人却长剑一挥,尖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趁天黑之际来矿区,有什么不良目的?”说罢,剑如旋风一般杀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陆先生有点惊愕,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原以为是一只怪异的猛兽,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纳闷间,只见刘道一将身一闪,借势腾空跃离马背,避开剑锋,站立成马步,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气正对着少女站立的方向吹去。少女一剑砍空,正踌躇间,只觉一股强劲的风直袭面门,森森寒气,直逼脑门,有穿透肌肤之力,微微的嫩脸顿时如针扎一般。 那少女已知遇上绝顶高手,将剑交于左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右手握拳同时运气至右手拳头,只一瞬,那拳头五指伸直贴在左腮部至下颌,这样抚弄了一圈,那汗珠便从额头上至两边太阳穴上微微渗出,一滴一滴地直往下淌,片刻间,少女就恢复了原来的精神,挥剑又冲了过去。 刘道一见对方轻易化解了自己神奇的功力,颇感纳闷,不知对方用的什么功夫竟能在顷刻之间便将虎跳狭五毒奇功之一的“寒天飞针”化于无声。他凝视对方出手的招势,颇觉熟悉,好像是师傅的旋风剑法。他毫不犹豫地右脚一扫,身形一矮从对方剑锋下滑出一丈,抬腿一跃,腾空越过少女头顶,护在陆先生面前,大声道:“姑娘与九嶷山霹雳老人有什么渊源?” “那是本姑娘的师祖!难道你这个通晓邪派武功——五毒奇功之人与他老人家也有渊源?” “那么,马福益乃姑娘何人?”刘道一越发惊疑地问。 “那是家父!”少女怔了一下,凝视着刘道一。 “喔!”刘道一收势站立起来,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自家人!” “谁跟你是自家人啊?”女子愤怒地挥了挥手中剑。 刘道一没有理会少女的不满,而是拉着陆先生,像是自我介绍地说道:“自九嶷山与马大哥一别,至今已3年矣!唉,光阴似箭,时间真如一匹奔马,只听得蹄声几响,就这样3年过去了!” 少女听对方的话语,觉得跟自己的父亲相识,于是冷静下来,愣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以前,她父亲马福益在此设立“回龙山忠义堂分堂”之后,她曾在这里阻击了不少前来暗中探听虚实的洋人与买办派来的奸细与爪牙。她仗着武艺高超,轻功卓著,在这个称为雷石镇的峡谷矿工区与雷石镇之间的要道上专门观察来往的人群,并从中找出那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物以及洋人买办派来刺探矿工区情况的人。在这条路上,除了那些她早已熟识的劳苦矿工与来这里搬运石炭的工人外,不认识的她都得拦截,并逐一问明来这里做什么事情之后,方可决定进出,否则她手中的一口宝剑,就决不会轻易地放过一人。 因为,这个通往矿工区与雷石镇通到的区域,被矿区的人称之为“熟人区”,不熟悉的人一般不能轻易进入矿工区。一来担心外来的人在矿区受到意外伤害;二是担心来人不怀好意,破坏矿区正常生产。这个少女连续好几年都在这里做着同样一件事。 这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她在雷石镇上即将散去的人群中来往穿梭,发现有一个尖嘴猴腮的高个子男人在镇上来回溜达,目光总是离不开镇上新建的高楼与十字路口,每当有人注意他时,便垂下头来急急地离开,那神情特别怪异,少女特别防范,便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男子似觉身后有眼,也起了疑心,便趁着那一抹夕阳,向镇外走去。少女仍不放心,便跟踪他,那汉子脚步极快,意在甩掉少女,谁知少女在山道上健步如飞,她的轻功远远地超过那尖嘴汉子,就在她欲追上去盘问之际,忽然那男子隐入了林中。少女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便也蹲在一棚柴禾之后观察,见有两人骑马而来,一个文儒打扮,一个武生装束,一看这二人有点来头,决非寻常之辈。跟那尖嘴男子相比,这两人似乎更加神秘。少女便不得不舍弃了那尖嘴男子,待这两人走过去后,她便施轻功赶回到雷石镇上等候。 这两个人便是刘道一和陆先生。他俩向窑工区走去。少女虽然没看到他们带有兵器,但也不敢大意。她毫不迟疑地超近路予以拦截。 她在黑暗之中听出了来人与父亲马福益有旧情,只是她已17岁了,从未听父亲说起以前经历。父亲曾轻描淡写地说起过早年曾学艺于九嶷山霹雳老人门下,学得了“旋风霹雳剑法”。前几年,在醴陵渌口镇创立“回龙山忠义堂”时,父亲开始教她这套威震武林的神奇剑法,有不少来这里暗探的洋人买办爪牙曾败在她的剑下。今天似乎有点不同,来人未曾正式出招,就化解了自己的招式。自己才出两招,对方便能看出师承来历并说出师祖与父亲的名字,甚是惊奇。当下收剑施礼道:“在下名叫马翠萍,不知二位先生何方高人,与家父有何渊源,来此有何贵干?” “哦?”刘道一惊奇地瞪着眼张大嘴,呆愣愣地仰着头,久久不动,好像在对天发问:“上次我来时,怎么没听马大哥说过呢?” 站在一旁的陆先生忙拱手道:“马小姐,我二人是从长沙来的,有要事见你父亲马福益堂主!” 第二回神秘人接踵而至,雷石镇骤起风云 古城长沙,对马翠萍来说,那是高大上的存在。长这么大,只是听说过,从未去过。 “长沙来的!”马翠萍一听,略显惊奇。 她知道长沙乃一省文化、政治、经济之都,也是南方各地风起云涌的中心,那儿来的人都是有名有头的,而且很难弄清身份。她怕上当,便又狠狠地盯了二人一眼,虽然看不清楚,却从模糊的身影以及那一股凛然神气中觉察出来人与家父有一段非凡的情缘,便继续问道:“既然二位来见家父,为何白天不来,天黑了才来?” “启禀小姐……”陆先生正欲回答,刘道一忙打断他的话,既然姑娘自称为马大哥的女儿,那十天前,我到过这里,怎未曾见到姑娘,也未听大哥说过?” “有这回事?”马翠萍也自惊奇,略一沉思,忙答道,“十天前本姑娘正在渌口镇总堂,故先生来此未曾见着。” “原来如此,那你父亲也未告诉你这几天有客人来吗?”刘道一紧追不放地问道。 马翠萍一听对方口气有点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示出长者的身份,但又感觉到对方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更令她不爽的事,对方不主动说出自己的姓名,这令她心中极为不满,但当她听刘道一刚才说的那句话时,猛然想了起来,就在今天早晨出门之时,父亲叫住了她,神情颇觉兴奋,她正等着父亲吩咐,可父亲张着嘴没把话说出来,神情顿时显得沉重起来,不知何故!父亲分明有话要说,却似乎又有难言之隐。她不便问,转身出得山来。她弄不懂父亲为何欲言又止,神情也忽而有变。及至见问,便说道:“因为这段时间,来见家父的人太多,家父曾吩咐过不能轻易放进,烦二位报上各自姓名,再由家父决定如何?” “当然,当然!”刘道一微微一笑,“我叫刘道一,3年前曾拜霹雳老人为师学习武功,与你父亲虽然年龄上有很大差距,但依师承来看,也有手足之情、师兄弟之谊,不知你父亲与你说过没有?” “哦,这等说来,原来是刘师叔,侄女冒犯了!”马翠萍忙按武林规矩,弯腰施了大礼。 刘道一忙说:“免礼!”并指着陆先生介绍道,“这位先生名叫陆昌耿,受华兴会会长黄兴黄先生委托来见马堂主。” “对不起,因家父确实未对侄女提起过师叔与陆先生大名,不敢擅自相信。只得暂时委屈二位,在此稍候片刻了。”马翠萍说罢欲走,忽听“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矫健的身影飞掠而至,与刘道一陆昌耿对面站立,双手抱拳道:“在下不知二位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刘师弟与陆先生海涵!” “大哥!”刘道一惊喜地狂呼一声。 “原来是堂主先生。”陆昌耿猛地跨上一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在下冒昧,惊动了堂主先生,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啦,先生与师弟辛苦了,快请到里面去坐。”来人客气地说。 来人正是马福益,因天色已晚,爱女马翠萍尚未回到矿区。按照常规,每到天黑,马翠萍便踏着夕阳的余辉,赶回到他的身边,并告诉他一天的见闻。可今天,天已黑了好一阵,还不见女儿回来。尽管女儿已学得“旋风剑法”,毕竟功力不足,火候尚欠,若遇江湖高手恐怕不敌,况且中原武林中邪派奇道盛行。他只有这个独苗。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出世未满周岁便失去了母亲的女儿马翠萍,是他既做父亲又当母亲把女儿拉扯大,他很同情女儿不幸的命运,决不可让女儿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尤其是在这附近来这里探听消息的洋人买办爪牙乃至江湖成名人物,马翠萍又是孤身一人,岂能与多人较量。想到此,他心情波涛阵阵,心中不安,怕出现意外,便走到矿区外,仍不见女儿身影,心中更是大骇,神色紧张到了极点,便顺着小路快步朝雷石镇方向走来。 马福益再次双手抱拳于胸,认真地说:“刚才小女马翠萍见识浅薄,不识二位尊驾前来,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说罢,随即拉马翠萍一把,“快向陆先生与刘师叔道歉。” “堂主何必如此认真,在下此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小事么?”陆昌耿挥了下手,“小姐不必客气,在下既不懂武功,也就不知武林规矩。” 马福益在前带路,一行四人走过矿区,矿区在群山脚下,那矿灯似人造的星星悬挂在高大的树杆上,每隔一段距离悬挂一个。 他们穿过如蛛网般的小路,直向孤立于矿区中央的山顶走去,爬上山顶,便可看出矿区的大体格局:整个矿区成圆弧形状,矿区即在群山之中,连绵的矿灯如一条发亮的长绳系着矿区。其中,一个大华灯,高挂在矿区中央的山顶上,颇有一番众星拱月之势。 山不高,坡度平缓如龟背,稀稀拉拉地有几棵大树,也许这里没成为矿区之前,这个低矮的小山上定是林木丰茂的,而目前这个山丘,除了几棵大树外还有十几栋房子,都是青砖砌成,每栋只一丈多高,还不到大树的一半高。这些房子里住着些矿区的首脑人物,矿工大都住在群山脚下,这个山丘便是矿区的中枢神经,周围都有一丈来宽的大路通往矿区各处,传递指挥信息。 在大树遮盖下的几栋房子,大都是简易房。房子的椽子大多是毛竹做的,上铺苇杆的垫子,盖上一尺厚厚的茅草,只有最上间的一栋还此较考究,屋顶盖着青瓦,共三间,一大二小。大的是正厅,约四十平方米,左边是客堂,右边是厢房。房子一旁有株高耸粗壮的鱼鳞松,也许它长得太快了,或者是它的年龄太大了,把裹在身上的树皮都绷开了,裂成了鱼鳞似的一片一片。枝杆象巨人的长臂伸出丈把远,密匝匝的松叶象棵棵绿色长针插在枝丫上,晚上望去黑洞洞的,阴森可怖。一字儿排开,在山丘顶上昂然耸立。 马福益把陆昌耿与刘道一领到客堂。客堂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张木凳子,当中还有一个方桌,三人各拉凳子坐下,马翠萍从厢房里端来三杯茶,放在三人面前,然后走了出去。马翠萍站在屋外,向四周环视一番。矿区里的矿灯射出耀眼的光芒,有些矿工还在练武功,又抬头望了望那棵古松。她轻轻地来回走动,尽量使脚步不发出声响,看看四周没什么动静,时间尚早,便回厢房里坐了一会,今天她有点儿累,坐着便显得很疲倦,浑身不得劲儿,没多久就睡着了。 客堂里,一盏油灯放在桌子中间,三人围桌而坐,一边喝茶,一边小声低语。 “堂主先生,我是最喜快人快语的。”陆昌耿望一眼马福益继续说道,“在下来见堂主,其意已经转达,但不知堂主这几日来考虑得如何?” “嗯,”马福益嗯了声,紧接着站起来,在客堂里踱着缓慢的步子。“十天前先生曾托吾师弟转达过先生的意思,只不过我一介武夫,是否能有效地相助先生?” “堂主先生”陆昌耿也站起身,并双手抱拳于胸,“我们的要求并不高,意图也很简单,只不过是要赋华夏儿女以炎黄之魂。” “是啊!”坐在一旁的一直沉默的刘道一也站起身来,“现在国民之魂虽然尚以炎黄自诩,而实则自满州侵入中原,江河(长江、黄河)如水火相搏。” “满人入关,掠我中原,我哥老会是遵天地会的支流,素以‘反清复明’为宗旨,我们的矛头首先应指向满州人。”马福益暗暗地握紧了双拳。 “堂主先生,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自清人入关,朝廷日趋腐败,地方官员不理民事,不问疾苦,动辄与民为难,以致民情涣散,内不自安,官民之间视若仇敌,加之外强入侵,使得炎黄子孙变成了奴役性质的国民。这完全是腐朽的封建专制统治下的尖锐的阶级矛盾,这个矛盾,朝廷是无法解决的。” 陆昌耿喝一口茶说:“堂主先生,恕在下直言,现在任何封建官僚机构已不能做出对人民有益的事情,不推翻封建统治,国民之魂难以复归,堂主立志遵循天地会的意愿,还要代之以一个汉族的封建王朝,与现时又有何益?!” 马福益沉思着,他想起几年前鉴湖女侠特意来回龙山忠义堂劝自己放弃反清复明,要反清驱洋,恢复中华,看来这是一种新思潮啊! 马福益松开拳头,以指当梳拢了拢头发,微皱了下眉头,沉思着,房内一时沉默。 大地正在梦乡里孕育着明天的太阳,整个矿区的千余矿工,也在一天的疲倦中睡去。马福益的右手停在头上不动了,只一瞬间,眉毛竖起来了,再凝视静听一会:“萍儿!”马福益神情有异地突然喊了一声,那声音相当尖利。 外面沉静,没有应声,他再喊了一声,加重了语气,仍然没有应声。旋即开门一掠而出,睁大亮眼向空荡荡的矿区夜幕环视。 刘道一知情况有变,忙冲出屋外,“有动情!” “我刚才听得屋顶有碎瓦之声,我想不会是萍儿吧!”马福益的声音细小而且急促。 “夜已经很深了,萍儿恐怕睡着了吧!”刘道一也轻轻地说。 马福益急返身来到厢房门外,见门虚掩着,又叫了一声,里面寂静无声。 武林高手最灵敏的感觉就是某种不祥之兆来临时,能及时地觉察出异样的气氛。马福益知道情况有变,忙转过身来,刘道一已几个起落追下山去。前面有个黑影正拚命地越过那片低洼地带逃入林中。就在那人刚要进入林中时,林中却飞出一人,在空中翻转半圈,脚在前照着逃跑之人心胸踢去。 林中飞出之人正是马翠萍。 那人见来势汹汹,双脚未动,上身左斜成一歇步,左手护住面门,右手护裆,双肘并排护住胸脯。只见马翠萍一击击空,身未落地,运动内力凝三元于气,身影便上升二尺,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又转了过来,从背上抽出宝剑,“唰唰唰”地一连刺出三剑。 那人见马翠萍剑招厉害,来势更猛,便双脚一蹬,站成马步,那一双脚便入地两寸,稳坐泰山。同时,双手变掌自胸前成弧形上举,那手所及空间便形成一股势力范围,如铜墙铁壁,刀剑莫入。 马翠萍刺出的剑便被阻住,在离那人七八寸远,不能再向前伸。此时马翠萍一惊连忙收剑,只觉那剑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原来马翠萍的剑法乃父亲马福益所传,招势凌厉,只是功力不足,在拨剑时才显得份量加重。 第三回混沌三元非同一般,江南一剑名不虚传 正战间,刘道一、马福益陆续来到。“三元混沌功!”刘道一睁大眼睛借着那昏暗的灯光,望着那人入地的双脚,脚越陷越深,那人的脸上也渗出了汗珠。 刘道一“嚯”地一声,双掌凝聚了十成功力向那人打去,那人上身微微晃动了一下,陷入地下的脚稍稍向上浮动了几分,但仍旧稳坐泰山。 那人见马福益来了,用一只眼斜瞟着,从神情中可以看得出来,那人认真地观察着马福益的一举一动。 马福益一声虎啸,寂静的夜空传来山呜谷应的回响,整个矿区如炸响一记惊雷,接着身子拔地而起,高达六尺,旋而平行前进,一声没响,接过马翠萍手中剑,三朵剑花,锋劲雄浑,一团白光,寒气袭人,直指那人面门。 白光到处,剑锋贴近,在那人凝聚的三元混沌功所形成的防护圈处,白光闪闪,剑锋凛凛,两下对峙,剑气相交,难分胜负。 这马福益乃霹雳老人的大弟子,深得旋风剑法真传,自闯荡江湖,威名远震,旋风剑下败过不少武林高手,因而江湖之上曾冠以“江南第一剑”的美称。 江南第一剑,名不虚传,能得此称号者,非马福益莫属。 原来,三元混沌功乃昆仑派祖师所创,取天地三宝:日、月、星;地上三宝:水、火、土;人身三宝:精、气、神。合三元之阳刚,拥九宝之灵气,每日选择子午二时操作。按照日月星运动的方向,先让双脚入地,再练真气。 练习此功者,要相当高的功力方可,否则功未练成,灵气尽失,功力耗尽。若此功练成,则脚可陷地数寸,脸上汗珠如雨,脚陷地越深,吸取地之精华愈多,汗珠愈大,得日月星之真元愈锐。 当年昆仑派祖师练成三元混沌功时,便成为奇功之一,并称为天下第一功耸立于武林群派数功之首:昆仑派也就成为武林界名派。《山海经》记载:“昆仑是‘百神之所在’的地方。”从此昆仑便成为中国神话的发源地,成为中国四大名山之一。 当下那人受了刘道一一击,刘道一虽算不上江湖中的顶级人物,却学艺于九嶷山霹雳老人门下,功夫兀自不弱,具二十年之功力,那人只是微微摆动了几下可见那人的三元混沌功至少也有七成火候。 马翠萍在旁边看得呆了,她从未见到过有如此功力之人,若非亲眼看见,只当是神话中的幻影。 马福益仗剑出击,使用旋风一剑,霹雳三招,三朵剑花凝聚一起,合自身三宝,精气神之真力顺运行的经脉传送到右手掌心,进而手剑合一,功力大增。在与那人相持了一阵后,那人脸上没有了汗珠,陷入地下的脚也慢慢地浮了起来,身影也渐渐地晃动。 马福益的剑锋慢慢地刺破那层混沌,那人面如死灰,这便是江南第一剑的神力。 那人仍在挣扎,再度运动真气,企图护住整个面门。马福益的剑又逼近一丈,直指向那人咽喉时,那人一个倒翻筋斗,弹出七八尺远,双手一拱道:“江南第一剑,名不虚传,我胡生华日后再来领教。”说罢一纵身消失在树林之中。 刘道一欲追,马福益挥了下手,“刘师弟,让那斯去吧!” 三人一同回到小山上,房间里的油灯已熄灭了,却不见了陆昌耿,三人同时一惊,点亮油灯,灯盘里还有很多的油。“这灯并非自己熄灭,而是被人吹熄的。”马福益肯定地说。 “我们走后,一定有人来过。”刘道一环视一下房间,接着说:“看来,来人武功不弱,定是洋人买办派来的暗探。” 三人又一齐走出屋来,马翠萍左瞧瞧右望望。“陆先生不懂武功,难道……”她没有把话说完。 “陆先生谈不上懂武功,但湖南人勤劳的本性,成就了这一群人矫健与彪悍的本能!”马福益轻声地说,但那个“懂”字吐音很高,说得那样肯定。 “确实如此。”刘道一也肯定地接着说,“陆先生虽然不会武功,但也能应付几下子!” 马翠萍听后更加惊讶地说道:“一介文人,也能跟江湖中人周旋一会?” “既文又武,才是文武双全嘛!”刘道一轻轻地笑了笑。 “看!那儿像有人影晃动!”马翠萍用手指着东北角的一块紧靠树林的沙地上。 “我们去看看!”马福益第一个一起一落,没几下就到了那沙地边。刘道一与马翠萍紧跟其后。 沙地上有两人正在交手,两人都赤手空拳。马福益等人认得其中一人就是陆先生。 湖南属于丘陵山地,自古以来有盗匪出没。人们为了自卫,习武之风盛行,无论偏远山区还是长沙这样的城市,都受这种风气的影响。出生于长沙的陆先生,一直以习文为主,但有时也看到邻人习武的场景,偶尔也模仿几下,算不上懂武功,但也能打几拳。 看得出来,陆先生出手毫无套路,完全凭借自己固有的矫健与彪悍,本能地与对方周旋,即使处于下风,也知道该出击就出击,该躲避就躲避。 由于对方不知陆先生的底细,更看不出陆先生出招的路数(原本没有路数),也不敢轻易太接近。在对方看来,凡是这忠义堂出来的人,多少有两下子。正是出于对方的忌惮心理,陆先生使出自己的所有本领,选择有利的地方,或者居高临下,或者蹲在低处,对方的武功有时还真用不上。 那人借势一跃,一鹤冲天,然后快速地俯冲而下,双拳一举分左右正准备击向陆昌耿左右太阳穴,见有人飞身而来,便一招蜻蜓点水,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蹬,一个后退飞跃,隐入林中…… 陆昌耿满面流汗,终于松了一口气:“堂主先生,你们来得正好。” 马福益走上前,风趣地说:“萍儿,你看陆先生的武功没有路数,但也算得上文武双全呀!” 陆昌耿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汗,笑了笑说:“小时候练的几招,现在用来也还顺手,但毕竟不行,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黄某必被那斯伤了。” “那家伙是从哪里出来的,我们怎么没有发现?”马福益奇怪地问。 陆昌耿便跟上一步与马福益并排走着,“你们刚走下坡去,我在门口嘹望,忽听‘嗖’的一声,一个东西凛凛而来,直冲面门,不敢伸手去接,便弯腰捡了起来。这时,一个黑影从大树上飞掠而至。来不及招架,便退至屋里,吹灭了灯,那人竟摸黑追进屋来,与我交手。我看对方的武功好像不怎么行,就仗着忠义堂这块牌子的胆子,跟那人打了起来。那人似乎也很忌惮,不敢太靠近我。打了几个回合,他便走出屋外,我不甘心,便追了出来。后来,你们就来了!”说罢陆昌耿从怀中掏出一支仅一指宽的飞镖,递给马福益。 马福益用手在飞镖上摸了摸,镖面上凹凸不平,回到屋里,重新点亮油灯,细看之下,只见镖面上刻有一个“器”字。 “喔!”陆昌耿、刘道一同时一惊,“今晚来的是梨园的人,我们来雷石镇走漏了消息?” “不可能啊!”陆昌耿看了一眼马福益与刘道一,接着说道:“梨园主人梨园先生因宅名梨园而得名,他的本名叫成大器。父亲当年就是希望他能够成大器,故而取了这个名字。如今果然成了大器。他是著名的湘绅领袖之一,与学界泰斗葵园先生齐名。” 马福益沉吟一会儿道:“我们去追的那人自称胡生华,先生可曾知道?” “胡生华正是梨园中人,武功极为了得。据说是梨园先生游学时结识的朋友,后梨园先生回故居隐而不出,胡生华便成了梨园专门办事机构——梨安馆的头头,他是九华派的弟子。我在长沙的时候就听说过!”陆昌耿说道。 “梨园先生虽然是一介学者,但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我早有所闻,但不知他家道如何?”马福益顿了顿,见陆昌耿没做声,接着说道:“听陆先生这般说来,梨园先生乃是一大户人家了!” 刘道一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曾夜探过梨园,但毕竟没有陆昌耿了解,他让陆昌耿介绍更为合适。这时马翠萍屏住呼吸,静心地听着,对她来说,江湖之事知道得越多越好。她之所以尽量不发出声响,既是为了多听些江湖中的事,又是为了倾听外面有没有动静。 屋外一片寂静,陆昌耿接着说下去。 原来梨园先生乃长沙城里的富豪之一,家有田地六百多顷,院落占地面积达十几亩地宽,围墙有一丈多高,围墙内有前院、东厢、西厢之分,围墙的四面分别有四条大铁门,终日紧锁,围墙内每个院落都有两道小门:第一道乃院落的小围墙,第二道才是院落的小门,而每个院落都有一道进出的小门,院落的小门与围墙的小门正反开着,若从围墙走进,则要绕半个圈才能到院落的小门。 整个府第共分四等:第一等面朝湘江,背靠建湘北路大街,住着梨园先生及全家人等;第二等基本是座宫房,里面只有七八位俊美少女,大都十七八岁,是专门接待各大要人的。这些少女便担负着陪伴。房间都装饰得很精美,四面皆有壁灯,这大都是双墙壁房间,只须将门窗封严,房间便漆黑如夜,也不受外面嗓音的侵扰,非常幽静! “那么第三等呢?”马翠萍听得双颊绯红,横眉怒目地问。 “那第三等就是一些武林高手与江湖义士,也就是看家护院的。胡生华等住在里面。第四等住着佣人和普通为其工作的人。” “有机会时,我必得进去瞧瞧!”马翠萍心存愠怒地说,“看看这个梨园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马福益沉思一会问道:“刚才使梨园飞镖之人与胡生华在梨园府算是哪流人物?” 陆昌耿浓眉一翅,睁大两只亮眼。“在下去年从日本回到长沙时,就听说胡生华在梨园可称一流高手,这个使飞镖的武功要次一等。据说梨园又招请了好些江湖义士。那四个院落的中间便是练武场,家丁每天习武,大门与各小门都有人守着,外人很难进入,且经常派出暗探,了解江湖中的大小事情。尤以了解各进步团体与天地会、哥老会的活动为要务。” “嗯!”刘道一轻嗯了一声,接着说,“就连我们来雷石镇也被他们知道到了,他们的鼻孔比狗还灵呢!” “这好像不是梨园先生的为人作风!”陆昌耿踌躇地说道:“据我了解,梨园先生还算正派,除了对天地会、哥老会有些不满之外,在长沙没有什么负面新闻!” “这也不排除其中混入了洋人买办的走狗啊!”刘道一若有所思地提醒着。 “这样看来,欲要行动,必得先了解梨园里的真实情况才行!”马福益望着陆昌耿与刘道一,“时间不早了,休息去吧!” “堂主!”陆昌耿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商讨之事未定,我们天亮时还得赶回长沙去。请堂主三思,最好在今晚将此事决定下来!” “大哥,陆先生确实很忙,他受黄兴先生委托,为了救国救民,于个人利益而不顾,遥远而来,并非为了商贸交易,应该有个理想的答案。” “爹,你就答应了吧!”马翠萍也在动员她的父亲说,“现在列强入侵,炎黄子孙成了外国侵略者吞噬的对象,黄兴先生等进步民主志士组织华兴会,陆先生、刘师叔也是该会成员之一,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一支哥老会有比华兴会‘驱除鞑虏,复兴中华’更崇高的纲领。” 马福益一动不动地听着陆昌耿、刘道一和自己女儿马翠萍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要想救国,必先恢复国民之魂,“驱除鞑虏,复兴中华”这几个字,他在心里一连念了好几遍,他在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 “妙!妙!妙极了!” 第四回壮士聚集议事,弟子遭人追杀 次日,天刚蒙蒙亮,马福益同马翠萍送陆昌耿与刘道一至湘江岸边,又沿沙滩走了一段路,路上马福益一再向陆昌耿表示:愿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革命宗旨,配合你们展开行动。 陆昌耿紧握着他的手说:“堂主真乃贤明之士,不愧为炎黄子孙,只要我等一心,复兴之日不远矣。”说完陆昌耿与刘道一跨马前行,马福益与马翠萍目送着二人远去,才转身回到矿区。 湘江北去,一路马蹄声响,惊起林中宿鸟。 马福益送走陆昌耿与刘道一后,天已大亮,矿工们大都起床了。他觉得很疲倦,这一段时间来雷石镇矿区经常有各处江湖义士前来暗探,自己这个哥老会的支派在湘江两岸乃是最大的一支,如今将原来的“反清复明”宗旨改为“驱除鞑虏,复兴中华”而立志革命。这一改变来得如此之快,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原本想召集各堂堂主开会决定,这毕竟是这支哥老会的集体大事,但他也知道,陆先生与刘师弟非常急迫。他们在这里不能待太久,否则洋人爪牙与买办已经盯上了他们,时间一长,难免出现差池。于是他决定先答应,然后再说服大家。毕竟现在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驱除洋人,中华民族难有复兴之日。他决定立即召集矿区各组头目开会。 原来雷石镇矿区矿工千余人众,为了便于管理和操练,自从成立回龙山忠义堂分堂后,马福益将这些矿工分成十组,每组百人左右,并从渌口镇总堂抽调十个在会中有名望,武功较好的头目来分堂担任各小组头目,每天工作外还得进行操练三个时辰左右。 太阳徐徐从山头升起,马福益在客房里等着各组头目:王玉堂、黄人哲、申桂兰、胡友堂、肖克昌、郭义庭、邓彰楚、谢寿祺、谭菊生、游得胜。他们陆续走进客房,马福益站起身来与他们一一招呼过后,将目光环视一下众人,用宏亮的嗓音说:“今天请各位来,有件大事商议!” “请堂主尽管吩咐就是!”三级头目谭菊生说,“我们从来就只遵循堂主的一言一行。” “这件事不同寻常!”马福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昨晚来了个客人,是长沙进步团体——华兴会会长黄兴先生派来的陆昌耿,大家对黄先生应该是很熟悉的。” 房中一时寂静,人们的目光全都注视着马福益。 接着马福益来回走动了几步,慢慢地说道:“人类在前进,时代也应该觉醒,我们哥老会素来遵行天地会‘反清复明’的宗旨,意在反清,但就目前形式来看,“反清复明”谈何容易,况且,明朝封建地主,不也同样搜括和剥削广大普通百姓吗!” “是的,封建王朝大都一个样,不管大清皇帝还是大明皇帝,总管不住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酷吏,让人民群众负担日益加重。”肖克昌愤愤地说。 “现在全国反清浪潮汹涌,强国之愿望甚烈,华兴会就是这种强国救民的团体之一。朝廷腐败,列强入侵,身为炎黄子孙者责任重大,众人有没有革命的勇气?” “有!”众人齐声回答。 马福益严肃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跳动,微微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接受华兴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宗旨,在后面加上‘立志驱洋,誓死不辞’!” “我等愿遵循堂主,立志驱洋!” 马福益满意地踱着方步。 当下马福益说道:“兄弟们,我们都是中华儿女,炎黄子孙,我们就该站起来!就该站起来!站起来!”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马翠萍焦急地站在门外,望着不断升起的太阳,她担心父亲忘记了刚才说的话,但又不好去催,只好干等着。 当马福益出来的时候,冉冉升起的朝阳正将万道金光抛洒向大地。 “爹早该走嘛!”马翠萍嘟着嘴以埋怨的口气道,“现在是啥时候了!” “没事,没事!”马福益将手一挥,“马呢?” “吁!”一声尖长的马吼在山脚下冲天而起,它在呼唤着自己的主人。 马福益向下俯视,两匹马相距不远,其中一马高昂前蹄作跳跃之状,马福益走近纵身上马。马翠萍也长啸一声,双脚拔地而起,顺着坡道几个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坐在马背上。 两匹马,一黑一白,两种分明的颜色。 黑马上坐着马福益,白马上坐着马翠萍,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矿区。 湘江,以清明透亮的水质,横卧湘中,以狂波涌浪击打着柔弱的沙滩,再慢慢地向北流去。 原来雷石镇离渌口镇并不很近,各在湘江东西,还得走很远的羊肠小径。这里没有桥,过江得搭汽船。马福益父女来到江边,那汽船正好从西岸启航。一声汽笛呜响,这是开船的信号。这汽船很大,每次能载百多个人,汽船上除了开船的,还有两名河道警察,维持汽船上的秩序,以免在船上发生偷扒打抢等现象。 每当汽船发出“呜”的鸣响后,身着制服头戴徽帽的两名警察,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到船头,或者在人群之中徘徊,等到汽船快拢岸时,确信不会发生意外事件了,才神气十足地回到他们的船舱里,算是安全地完成了本趟行船使命。若是行船途中发生任何意外,两名警察就要亲自去处理!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阳光下的江水,闪着金色的光环在徐徐地跳动,水波掀起一个一个的浪头汹涌而去。 船至江心,两名警察站在船尾欣赏河岸景色。忽然从西岸边飞跑着走来一人,在岸上将身一纵,直追渡船而来。 “爹,快看!”站在东岸的马翠萍心里动荡了一下,长剑已握在手中。马福益正低头沉思,忽听女儿惊叫,忙抬起头向对岸望去,也不由暗暗吃惊,只见那人在空中腾起,眼看那人距离还差汽船一大截,只见那人轻身落下,双脚在水面上轻轻一点,身子又腾空而起,双臂平舒,像大鹏展翅,落在汽船顶上,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 “闪开!闪开!”两个警察一人手提竹节钢鞭,一人紧握浑铁棒,在人群中一面吆喝,一面快步地奔向船舱。他俩以为是飞贼来船上偷他俩东西的。 “好俊的轻功呀!”马福益望空惊叹着。马翠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 “嘿嘿!”那人在船舱顶上发出几声冷笑。“想逃!”接着从舱顶飞窜而下。双手变爪,向着人群中一位二十来岁模样的年青人脸面上抓去。 那青年紧握双拳在胸前“嚯”地向上挥出,力重千均地向着那双鹰爪打去。 “不许打人!不许打人!”两个警察挥着手中的兵器,迈着高八字步狂叫着。那两人好像没长耳朵,无视警察的警告,继续打下去。 使鹰爪的功夫不弱,身不着地,反向上一翘,躲开那青年双拳,急忙变招,双手前后一摆,成龙虎架势,一个冲拳猛贯青年的太阳穴要害。顿时船上大乱,人们都往两边闪,扶住船栏,警察也站在离两人很远处叫道:“莫打了!莫打了!有话慢慢说!”两人手中的兵器朝天舞动,却没有一人敢近前阻拦。两人打得火热之时,旁边站着一人,头戴一顶灰白色儒士帽,身穿一件灰色儒士长袍,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跳动。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两人的拳脚差点碰上他时,才退半步,握竹节钢鞭的警察用手去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青年一声狂吼,全身一拔而起,双拳若螳螂的两柄开山斧,下冲那人面门而去。船上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爹,那人的身影好熟呀!好像是……”马翠萍直盯着那青年的一招一式,她发现此人很像渌口镇总堂的小师弟白云博。 “我看也有点象,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看看!”马福益说罢在马背上一弹,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几个盘旋直奔汽船。 船上两人越斗越猛,一连撞倒几个人,撞得整条船上哭爹叫娘的。 那青年显然是白云博,他学得一套绝顶的螳螂拳,武功已是不弱,一连几个回合逼得那使鹰爪功者无法进击。 使鹰爪者绝非等闲之辈,只见他手掌一翻,化掌为剑,一招“雾里看花”,直朝白云博的面门冲去。 白云博怒目一睁,身形一矮向斜跨出一步,绕到那人身后,一招“回光返照”,巨人般的长臂猛击那人后脑勺。 那人脚一点使出一招“扇子拢袖”,向前跃出半步,一个扫堂腿猛攻白云博的下盘。 白云博微喘粗气,额头上沁出几颗汗珠。他牙关一咬,轻轻一跳躲过一招“棉里藏针”,双掌“嚯”地拍出。一股无形的掌力向着那人卷了过去。   那人顿觉一股森然冷气直逼心胸,他头一仰,右手在胸前往上一拂,白云博的掌力便被带过去了,此乃龙兴道门下的铁布衫功,堪称江湖一绝,当他上拂之手下滑时,那无形的掌力不挥自出。而且这掌力根本就不是本人自己体内发出,是以铁布衫吸收上对方击来的掌力,再随手扔出去击打对方。 白云博未曾料到对方有此一招,便来不及抵挡,对方的掌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头顶压下。 白云博无力地倒退几步。 “哟嘿”一声长啸,穿空而过。马福益横空而下,挥拳打向那股掌力。那股掌力遇到突如其来的强大阻力,顿感抵抗乏力,忙不迭地倒退两步,勉强站立,望着马福益。 马福益一手托住白云博的后背,一手把住他的动脉。 “堂主!”白云博惊呼道。 使鹰抓功的人一听,显得有点惶恐。他没想到名冠江南的第一剑客来得这么快,也这么凑巧。 马福益走上一步,神情冷漠地说:“阁下乃何方高人,为何追杀我回龙山忠义堂弟子?” “嘿嘿!”那人一声冷笑,也走上一步。“江南第一剑名不虚传,在下此来目的是想会会你哦!至于伤你堂众,乃受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 “喔,你是大户人家养的?还是受雇于洋人?”马福益讥诮地问道,其实他心中一点也不奇怪。这年头,武林败类常为富商人家作鹰犬,也有不少软骨头专做洋人的帮凶。 “身为武林名家,出言如此不逊,难道是遗传的不成?莫不是你家三代祖宗都缺少教养!” “伤人更是无耻,我看你也并非平庸之辈,怎的出手毫无轻重,莫不是你爹娘都被五雷轰顶而死的呀!”马福益早就动了气,他只想弄清对方身份才好动手出招。 “既然知道爷非平庸之辈,应该收起这‘第一剑’的臭架子。” “口气到是不小,可惜连个师门都不敢报!嗯!嗯!”马福益冷冷笑了两下,说道:“其实不用说出我也知道你是何人门下。” 第五回陈天桂湘江逞能,马福益船头试剑 “呜……”汽船汽笛长鸣,船将拢岸,那人自知不是马福益的对手,况且此潇湘两岸全是江南第一剑的义士区,他一个人根本惹不起,寻思着逃脱。 马福益注视着那人,冷冷地说道:“龙兴道长门下二十四弟子,你便是其中一个。”声音锵锐刺耳,那人鼻梁上耸了一下,微皱了一下眉头。 “是又怎样,难道龙兴道长之名不足以让你震惊。我陈天桂不使你心惊么?” “无名小卒,为人鹰犬,出此狂言,我从来就未听说陈天桂已步入江湖。看招!”马福益说完,一招“仙女撒花”,双掌望陈天桂头顶打去。 陈天桂右手后退半步,双手十指交叉握紧上举,一招“托塔天王”驾住马福益的巨掌,“你想要怎样?” “还我公道!”马福益气壮如牛,挥手又是一招“猛虎推山”打向陈天桂左胁。 “下船了!下船了!要吵下去吵!”两个警察又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陈天桂一招“白蛇吐信”架开来掌,将身一纵,从汽船上一跃而下落在沙滩上。 马翠萍长剑出鞘,一声大喝“想逃!”她将身腾起在空中一翻影随声至,挡在陈天桂身前。 “哈……”陈天桂一阵狂笑,狂笑过后,微仰起头,沉着脸,闷闷地说,“好个江南第一剑,三打一!”说罢,手一挥,一个“燕子穿云”飞身隐入林中。 马福益与白云博正待下船,一听陈天桂之言,一陈愕然。马翠萍心中凉了半截。“父亲的名声就要毁在这一句话上,还要受到武林同道的遣责。”手中举起的剑无力地垂下来了。 “哈……”戴儒生帽者一阵狂笑,注视了马福益一会儿慢悠悠地走下汽船,他的脚步很沉,脚一落地,汽船微微摆动一下,悠悠的脚步声响,犹如锻锤敲打在汽船的铁板上,发出刺耳的“咚咚”声。他是最后一个走下汽船。 马福益见此人便知是绝顶高手,忙走上几步,双手抱拳于胸。“在下马福益,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请海涵!” 那人也自抱拳还礼道:“江南第一剑威名远播,却对我无知之人如此多礼,岂不让人耻笑,在下也无法领受!” “先生贵姓高名,仙居何处?还望先生告之!”马福益再次抱拳说道。 “在下出身卑微,难以启齿,但愿后会有期。”说罢轻轻一挥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江南第一剑真是德才兼备,快去做你应做的事吧!” 马福益耳朵嗡嗡地响,弄不清对方是褒还是贬?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脚在沙滩上无丝毫脚步声,可想此人内力与轻功当属武林罕见。马福益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潇湘畔岸定有风波。” “爹,我们走吧!”马翠萍走上前去牵住两匹马。 马福益仿佛从梦中惊醒,拉了一把站在旁边的白云博,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在岸边等了一会,汽船拢岸,三人牵马上船。 湘江奔腾千里,横上百丈,汽船在宽阔的江面上缓缓前进,水声哗哗,荡起层层水波,那水波汹涌地击打着沙滩。几分钟的功夫,船到西岸,三人下船。 湘东平原,那一畦千里的旷野,一条黄石铺就的小路向东延伸,三人下了船后踏上东去的黄石大路,黄石大路紧沿渌水逆江而上,偶有几处小坡呈明显的倾斜,这里也是地理位置反常的现象——东高西低。悠悠渌水哗哗啦啦地流向湘江。 三人只有两匹马,马翠萍不好意思跟在后面,便催动大白马,早早地朝前走了。丢下马福益同白云博两人在后,两人都清楚马翠萍不愿同别人共乘一骑,两人只好作罢,慢慢地步行着。 马福益仍在思考着刚才船上那桩怪事,戴儒士帽者,定是高手,来雷石镇定有所为,他到底是为何而来?难道也是冲着我而来的么?还有那个陈天桂出手不凡,为何与我回龙山忠义堂过不去?可我们回龙山忠义堂与龙兴派从未有过节,也无什么厚交,就连九嶷山这样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旋风霹雳派也从未对龙兴派有过私怨。马福益对陈天桂追杀他的帮众十分不解,便问:“陈天桂在什么地方遇到你的?” “启禀堂主,今天早晨天刚放亮,大师兄静荣去开门练功,遇上陈天桂便动起手来,大师兄稍有不慎,被陈天桂飞镖所伤。” “喔,陈天桂与我忠义堂素无宿怨,为何如此无理?”马福益越发不解。 “还打伤几个师兄!” “真的!”马福益半回过头来望着白云博。 白云博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飞镖递给马福益。“大师兄就是被这飞镖射伤的。” 马福益接过飞镖,只见飞镖只一个手指大小,三寸长左右,锋刃白得透亮,在离镖尖一寸的地方深深地着刻着一个“器”字! “快上马!”马福益脚一蹬,跃上马背,在马鬓上猛扯一下,大黑马前蹄昂起一声嘶吼,撒开四蹄狂奔。白云博一个箭步往上腾,又向前一冲,落在马背上。 马翠萍回头一望,黑马快如闪电般地追了过来,便也催马动白马,一阵狂奔。 回龙山忠义堂设在渌水岸畔的一片树林中。两匹健马在渌水岸边飞跑了一阵,穿过一片丰茂的松树林,轻车熟路,三人在门前下马,平日里喊杀声震天的回龙山忠义堂此刻变得冷冷清清,林中也无雀鸟飞行。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马翠萍一见父亲神情冷俊,料想出了大事,快捷地接过马匹绕左边拐了一个圈,把马牵到棚栏,便也急速地走进厅堂。 厅堂里众人围着一团,大师兄静荣横躺在地上,左臂流血。 众人一见马福益来了,连忙施礼,双手叩在胸前,齐声叫道:“堂主!” 马福益神情严肃,脸上如涂上一层冷霜。他把手一挥,“免礼!” 马福益走近静荣身边,静荣微微睁开眼,“堂主!”声音苦涩,毫无生气。 马福益仔细地察看着伤口,只见伤口处淤血凝结,但无其他异色,方知飞镖射入未达一寸深度,并未中毒,才稍稍放宽了心。便给他敷上一贴金疮药。 接着马福益又依次看了几位受伤较轻的堂众。 “那飞贼是怎么来的?”马福益坐在一旁问,神情已有好转的静荣。 静荣挪动一下身子,慢慢地说着。 原来,今天天刚亮,静荣提着两个水桶准备去练臂功,刚到门边,“嘭”的一声,门被踢开,窜进一个人来。 静荣怒不可竭,大声喝道:“何方狂人,竟敢擅闯山门?” “嘿嘿”。来人一阵冷笑,右手在胸前一握,“老子要去的地方,何人能够阻拦,你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睁开眼睛瞧瞧!”静荣放下水桶,上前一步指着堂门上挂着的木匾。 那人将握紧拳头的手叉在腰间,“凡天下的地方,天下人都可去,什么闲人莫入,外人莫来!我陈天桂不信那一套。 “你这人很狂啊!”静荣生就一副火爆性子,哪容得下来人如此猖狂。“你娘的床上用品为啥就你父亲一人呀!” 陈天桂一听火了,飞身踢出一脚,“当当”两声,那回龙山忠义堂的巨匾上“外人莫入”的匾额掉落地上,没好气地说:“什么忠义堂,全是一群无能之辈,无良小辈,只会出口骂娘的!” “看你这蛮不讲理的派头,就可以断定,这本性是从你爹娘那儿遗传来的。” “呸,活得不耐烦了!”陈天桂差点气昏了头,“嚯”地腾空而起,双脚连环地踢向静荣。 静荣武功不弱,也自腾空而起,双脚连环踢出。 四条脚绞在一起,两人同时仰面倒在地上。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拳脚并举,打在一起。 陈天桂脚走八卦,手击奇门。一连挥出三招,那招式呼呼风响。在静荣身外旋转。 原来龙兴派的创始人仇固,结合奇门八卦与南拳流派合一。南派素有“急棍慢拳”之说。仇固来了个独领风骚,将南拳演化成巨龙兴风作浪的姿态,快如闪电,疾如劲风。 一招可变为三式,每一式又可重叠为三拳。这样一招便可在瞬间幻化出九个拳头,仿佛变戏法样,而且每个拳头都袭击对方要害。 静荣比陈天桂高出一个头,白净的面孔上印着淡淡的冷漠。他见对方出手就用如此怪招,料知来者不善,便也施出旋风霹雳派中的绝学七星剑。 七星剑与霹雳剑同为九嶷山霹雳派中两大奇功绝学。马福益为第七代霹雳老人的大弟子,深得武功奥秘,两大绝学兼得,也深受七代霹雳老人的喜爱,以致将两大奇功尽授予他,同时也在马福益身上寄予无限厚望。 马福益遵循师父霹雳老人的意愿,功成后便下得山来创立了一个反清复明组织,定名为“回龙山忠义堂”。招收党徒,传授武功,以期反清复明。 静荣是他的第一个弟子,便将七星剑教给了他,旋风霹雳剑传给了自己的女儿马翠萍。 静荣自入师门以来,十年如一日地认真操练七星剑法,已练到这种入化之境。 只见静荣化掌为剑,剑式望空一抛,无数朵剑花成簇地拥向陈天桂,功力所到之处如狂风搏击,将陈天桂打出的九个拳头挡了回去。 陈天桂顿觉一股热气涌向面门,他身影一缩后退三尺,双掌频频击出,两股暗力相撞两人各退了二、三步,静荣尚未站稳,身又向后一仰,正被走上前来的白云博一手扶住尚未倒下。 静荣的武功并不差,但功力稍欠火候。 白云博身背长剑正准备去林中练剑,见有人与静荣搏斗,遂拔剑相助,以二敌一,形势偶转。 陈天桂已具二十多年的功力,掌力非为寻常,他一掌击退白云博的剑,右腿贴地一扫。 静荣一边躲过,一招一鹤冲天,猛踢陈天桂耳根穴。 陈天桂往旁边一闪,一招力劈华山,挥掌朝静荣膝盖骨击下。 “唰唰唰!”白云博自身后递出三剑,分刺陈天桂劲泉、束腰、虹门三大穴。 三人纠缠在一起,难分胜负。 第六回洞庭神女被人看扁,潇湘女杰冷言以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林中小鸟,担心人类的争斗祸及自身,全都飞走了。它们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避免灾祸。 陈天桂一想不宜久战,尚若众弟子如群蜂拥出,更难脱身。他忽然心生一计,只见他往右一滑躲过白云博的剑,正欲挥掌猛击静荣时,谁知,白云博练的乃旋风霹雳剑法,剑法之快,无法形容,他一滑,那剑更滑,紧跟在他的身侧。 陈天桂见无法脱身,自知这个江湖中无名无姓的回龙山忠义堂不可小看,顿起杀机,施出奇门八卦中的绝招“横弹琵琶”。 这一招看似平凡,实则繁复多变,右手三个手指在对方腰腹之间蹼动且成弧形绕着身体转,只须手指往前一探,对方便可断筋挫骨。虽说白云博的剑法火候未到,功力很浅,但一招一式,转换分明,快捷匀速,虽不至伤人筋骨,却也给了陈天桂几分威胁。 陈天桂决定先打发静荣,一声怒喝,三指如叉直击静荣左腰穴。只见静荣忽一转身,向一旁滑出五六尺,陈天桂的三个指头紧跟着贴近他的右腰穴。 静荣一脚点地,一脚提起如疾风般地旋转,而陈天桂的手臂仿佛不断地拉长,跟着他转。 “噗”的一声,陈天桂凝聚了全身功力,三个指头暴涨如血盆大口,向着静荣肚脐穴撞去。 白云博长剑如风卷残云,忽攻而至。 陈天桂不得不舍弃静荣,拔地而起,“嗖”的一声,一支飞镖从怀中揣出,直向静荣射去。 静荣慌忙躲避,飞镖扎住了他的肩头。 一股鲜血染湿了静荣单薄的青衫。 忠义堂众弟子忽闻外面有打斗之声,顿觉奇怪,忙走出一瞧,静荣已倒在地上,众人忙将陈天桂围住。 白云博怒火中烧,飞身一掠,跃至场中,挥剑劲取陈天桂的咽喉穴。 陈天桂头朝后一仰一个倒翻,双脚住上一跃,正好踢在白云博握剑的手上。那剑脱手飞出。落在一位师兄弟的手臂上。 陈天桂接连使出几招,招招狠毒,几位师兄弟躲避不及,都受轻伤。 “白云弟,快去请堂主与小姐!”大师兄静荣望着场中叫喊。 白云博一望倒在地上的大师兄,睁着两只愤怒的大眼,两束仇恨的火焰在陈天桂身上燃烧,双脚用力一蹬,跃出场中。 陈天桂向白云博打出一支飞镖。 由于距离很远,飞镖的力道没那么强,飞速逐渐减慢,白云博听得方位,伸手接住。急忙奔往湘江岸边。 西斜的阳光抛洒在周围的林中,如高低起伏的金光在绿海上跳动,一圈一圈,仿佛闪光的波纹将回龙山忠义堂紧紧地拥抱。马福益从怀中掏出两支飞镖平放在左手掌上,两只飞镖大小长短都一样,透明度也差不多,上面都有一个“器”字。不过有一处明显不同。其中一个的镖头大而迟钝,另一个小而锋利。 他想起昨晚有人在雷石镇矿区使用过这种大而迟钝的飞镖,今天凌晨时分又有人使用镖头小而锋利的暗器,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马福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从今日的陈天桂的武功来看,并非是昨晚上的胡生华,很显然胡生华的功力远在陈天桂之上。他们两人使用略有不同的飞镖,到底是两路人还是一路人。 马福益独步林中,他昨晚从陆先生口中得知,梨园先生乃长沙城中的一大富绅,胡生华与陈天桂同是梨园中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对于长沙城中或是商界的梨园先生,马福益并不怎么了解,而对于江湖上的梨园先生,马福益心中却是有数的。他在武林中则是赫赫有名的,名副其实的成大器。“器”这种飞镖,就是梨园先生的特技。“器”字为四个“口”再加一条犬,有人将其拆解为“四人吃狗肉”,也有人拆解为“犬咬四人”,但不管怎么拆,这都是梨园先生的名字。 这话还得从十年前的一次较大的武林事件上谈起。 十年前,江南天地会组织在君山召开规模很大的武林盛会,邀请到会的有九嶷山第七代霹雳山人、衡岳金圣大师、白衣观铁布衫传人伍头陀、龙兴岛主和各处天地会组织的头目。马福益正好创立回龙山忠义堂,也在被邀请之例,大会推举神龙剑派掌门洞庭神女为盟主,主持盛会。到会者共有一百余人。 君山与岳阳楼遥遥相对,掩映在碧水浩瀚之中,迷人的景色莫不使人留连忘返。 当时,洞庭神女年高七旬,满头白发,脸上却无一条皱纹,洁白的脸上还透着几丝红云,如一朵盛开的出水芙蓉,看上去谁也不相信她是一位年愈古稀的老妪,恰象一位丰健的芳龄女郎。 开会那天,洞庭神女才婷婷露面,唯有霹雳老人、龙兴岛主、伍头陀、金圣大师等,几位武林中屈指可数的人同洞庭神女打过交道,其余一些在江湖上暂露头角的中青年大都未见过洞庭神女,今日一见无不大吃一惊,就连马福益也睁大眼睛在她身上寻找七十高龄的痕迹。 在洞庭神女的一旁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弟子,那女弟子的容貌更为动人,鸭蛋脸如一只熟透的蜜桃,两条柳叶眉下嵌着两颗水晶般的紫葡萄,满头黑发闪着油亮的光环,英武中透出男子汉的豪放。 她,不是别人。便是名震江湖的——潇湘女侠之一!她,就是资产阶级民主运动的女代表——人称鉴湖女侠! 潇湘女杰的婆家在双峰荷叶神冲老铺子,公公王黻臣在湖南双峰县荷叶神冲老铺子开设“王大兴”豆腐店,以卖豆腐和造纸为业,生意不错,很快发家致富。她的老公王廷钧得以有钱读书习武,后来官居清廷兵部侍郎,清朝武官正二品。潇湘女杰的婆家离曾国藩的出生地白玉堂没多远。潇湘女杰在婆家双峰荷叶时,常与曾家的唐群英、葛健豪往来,不过,那时候,曾国藩已经去世多年了。后来3个人被誉为“潇湘三女杰”。 师徒俩人坐在一起,人们误以为她们是一对姐妹花。 顿时会场上骚动起来,武林中的一些中青年高手非常不满:让这两个女娃任盟主,岂不有损天地会的声望,两个女娃统率的天地会组织能担当“反清复明”的重任么? 只见霹雳山人霍然而起,缓缓说道:“各位恐怕对洞庭神女不太了解,容在下介绍一、二。” 全场渐渐地静了下来。 “洞庭神女乃湘潭头号富绅王廷钧的姑祖。十二岁便来君山学艺,至今已近一个花甲了,乃当今武林中名望最高的女侠,她已敛迹二十余年!”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骚动,有些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人不相信霹雳山人的话。 霹雳山人神情淡漠地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坐在旁边的乃王廷钧的媳妇——潇湘女杰!” “王廷钧会支持我们反清复明么?”当下三合会头目谢正洪问道。 “王廷钧支不支持,我们不得而知,但潇湘女杰支持就行?”金圣大师忍耐不住站起来说了一句。 “妇人算个啥,有啥德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莫不泄漏了我们的机密。” 潇湘女杰冷笑一声,厉声说道:“妇人不是人,这是谁说的?孔老夫子也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么古董的人,尚且把女人当人看,你们男人也太高看自己了。” “小孩子能成事吗?”有人讥讽地说。 “女人不算人,是这个民族的耻辱,女人不能成事,是这个社会的眼光太低,更是你们男人的卑鄙行径造成的。”潇湘女杰火气一动也不顾不得许多武林长辈在场。 “瑾儿,莫乱言!”洞庭神女一边制止潇湘女杰说下去,一边缓缓地站起。 洞庭神女身材苗条,紫青色的长袍紧紧地捆绑在她纤细的腰间。双手一抬,露出一双白如竹笋的手指,在胸前一抱,“刚才瑾儿一时轻狂得罪了各位前辈和武林同道,老妪代为陪礼道歉,望各位海涵!”说罢躬身施礼。 潇湘女杰顿觉刚才失言,脸上红红的,她的目光在人群中跳动,偶然看见了站在霹雳山人老人身旁的马福益,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没想到在这种盛会上能有如此年轻的后生。 马福益觉察到了,心情一阵紧张,他不知该怎么办,很不自然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潇湘女杰说出心中想说的话,也给妇女出了一口气,心情似乎平和了许多,但当听见洞庭神女唯唯是诺的赔礼道歉声,便又忍耐不住了,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现在做事也好,说话也好,总有这么多规矩缠在身上。我认为一个人只要不是全为了自己的声誉辩护,想说啥就说啥,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岂不痛快,什么尊卑贵贱!” 她顿了顿,洞庭神女用眼睛瞟她,示意她在长辈面前不要太轻狂。她丝毫也没理会,只顾说下去,“人性需要自由,我就不信苍天不变,定要捉弄妇道人家将出嫁从夫的重枷套在妇人颈上。我就不理会王廷钧非把我捉回去关在他家中不给我人性的自由。我这样闯出丈夫深锁的高墙,难道不足以证明妇人同样享有自由的权利么。我师父是女人,现在是武林盟主,难道说女人做不成事么!” 潇湘女杰情绪颇好,说起话来音调圆滑柔润,象喝牛奶一样清甜高雅。听得在场武林人等都屏住呼吸。洞庭神女听着听着,也觉得现在的青年人变了,变得如汹涌的大海浪涛起伏。她不但不以责备的神态贬斥潇湘女杰,反而投之以羡慕的目光。 潇湘女杰见无人反驳继续往下说:“你们这些前辈呀!总是以反清复明为已任,明朝的封建地主不同样剥削平苦农民么,我总觉得时代在前进,人的头脑也应该革新,难道不可以赶走洋人,让我们炎黄子孙挺直腰杆做人么?” “咳”霹雳山人长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呀!潇湘女杰说得对呀!” 金圣大师等几位武林大前辈俯首称是。 第七回梨园先生欺人太甚,回龙山上群情激奋 霹雳山人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马福益,说道:“这位乃老夫的大弟子马福益,现创办回龙山忠义堂多年,弟子有数百之众,他是反清复明的头目之一!” 潇湘女杰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反清复明,又回到原来的老路上,有啥意思呀!” “请问潇湘女杰,你的想法,你丈夫知道么?他支持么?”有人问。 潇湘女杰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算是给在场的人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我丈夫身为朝廷中人,对我在外面抛头露面比较反感,对我大谈妇女权益非常抵制,但对我的这些思想并不怎么反对。他不希望有人跟朝廷作对,不支持天地会‘反清复明’的行为,但非常痛恨列强。” “嗖……”一连几支飞镖从不同方位射向洞庭神女和潇湘女杰。 洞庭神女身影未动两手各捉住一支飞镖,潇湘女杰拔剑拨掉一只,另一只射在她左手臂上。 飞镖上都刻有“器”字,镖头大而迟钝。飞镖射入肌肤不深,只是擦破点皮。潇湘女杰受伤不重。 “七兄,这分明是毒镖,瑾儿为何并未中毒?”洞庭神女抚弄着几支飞镖问霹雳山人。 霹雳山人接过一只仔细察看微笑道:“此镖有两种,一种是镖头小而尖利的,乃是毒镖,毒全在这个‘器’字上。” “七兄说得有理!”龙兴道长点头道。 当下正好一只飞燕从窗外掠过,霹雳山人手一挥,镖随手而出,飞燕掉落地上,马福益忙走出去捡来一看,那飞镖正好射入一个“器”字最下边的“口”字,飞燕顿时中毒发霉般地一触即溃,众人莫不惊骇。 “还有一种是镖头大而迟钝,不仅没有毒,而且因镖头不锋利,一般伤不了人,凭借力量击打,意在提醒。刚才有人发出的镖,就是镖头大而迟钝的那种,所以女杰无恙。” “在下听说梨园先生近几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为何此时又对我们天地会如此感兴趣呢?”洞庭神女皱起眉头,粉面含春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个紧扣的疙瘩。 “梨园先生是长沙城里的一大富绅,但不是用毒高手,最近敛迹江湖,家中却有不少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士鱼龙混杂,有些专门与各大武林门派和天地会作对。”霹雳山人缓缓地补充道:“据我了解,梨园先生还算正派,这些人的行为,梨园先生未必知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还得小心,要分清鱼龙,区别君子与小人。” “盟主之言有理!”众人齐声说道…… 马福益摸着两只飞镖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情景时,真让他很难捉摸。这十年一晃而过,在这十年中,带有“器”字的飞镖很少出现,十年后的今日在湘江岸边,他所组织的总堂分堂几乎同一时刻就出现了两支,真是不可思议,难道天地会又要遭劫不成? 那时的回龙山忠义堂还很年轻,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十年磨练,回龙山忠义堂已是江南一带声名最大的民间组织了。 他又想起十年前带有“器”的飞镖出现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有不少的天地会组织遭到黑道高手的残杀。据说这件事被梨园先生知道了,梨园先生严厉整顿了一番,辞退了几个人。但被辞退的那些人似乎都不是真正使用带有“器”字样飞镖伤害天地会的人,好像是带有“背黑锅”的意味! 这其中到底隐含着怎样的信息,或者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呢? 马福益决定派人先打入梨园。 “爹,你在想什么呀!师兄弟们都在找你呀!”马翠萍埋怨似地说。 “找我?”马福益一怔,忙收起飞镖,“有什么急事吗?” “你去看看吧!”马翠萍央求道。 马福益连忙走回厅堂,还在门外,徒弟们一阵叫喊:“师父,我们找梨园先生算账去,为回龙山忠义堂出一口气。” 马福益低头沉思,在厅堂里来回走动,他赶回总堂来的目的便是想告诉众弟子加入革命的事,可事情来得这么突然,黑道武林已向他挑衅,他决定先忍耐一下。 马福益抬起头来,望着神情激昂的堂众,黑压压地挤满了整个大厅,两百多双眼睛全都投向马福益,眼仁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往外喷射,嘴唇都在无声地蠕动着,一张张绷得紧紧的脸由于狂怒而涨得通红。 马福益静静地望着众人,他听得见两百多颗心怦怦地跳动,心中蕴藏的火变得无法遏止,如咆哮的山洪。 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爹,梨园先生那厮也欺人太甚,总不能让他这样便宜了事呀!”马翠萍在一旁说道。 “唉”马福益握紧双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目光在大厅里慢慢地移动,接着又说道:“梨园先生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在他绝迹江湖的那一年里,与九嶷山霹雳山人大战于雪峰山中,败在师父的旋风一剑之下,从此他发誓绝迹江湖。他作为一方富绅,过着豪门大户的洒脱生活,跟潇湘女杰的丈夫王廷钧一样,对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天地会都比较仇视。二十余年来,他表面上绝迹江湖,其实他经常外出,十年前的君山盛会,他派遣几个爪牙潜于君山,企图用飞镖射杀洞庭神女未遂,五年前,又在雪峰山于霹雳山人大战半天,直杀得天昏地暗,飞砂走石,最后他的五毒奇功全都用上,均被旋风一剑所破。这一次又出现在潇湘两岸,是向我们旋风霹雳派的严重挑衅,我们不可能就此罢休,但我们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师傅?”白云博迫不及待地问。 “梨园先生家中便是一座小城,有很多**官员都是那里的常客,同时,又是一个小江湖,江湖义士、武林败类也常在那里集聚,”说到这里,马福益沉默了一会。 “真的?”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脸上跳动。殷切地期望着他快点头说出最好的办法来。 马福益握紧的双拳有力地向上举起,大声地说:“首先要想找梨园先生算账,必先探梨园!”说罢双拳用力一举。 “探梨园?”人们都有点不太理解,议论声聚起。 “对!”马福益肯定地说,“要想战胜别人,必先了解别人。”只见众弟子群情激奋,跃跃欲动,都争着跳起。“我去,师傅。我去探梨园行吗?” “我去,师傅!” 众人七嘴八舌,马福益凝神静思。 “爹,我去!”马翠萍也抢着要去。 “你?”马福益把头转过来望着女儿,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怜爱。“那里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比之皇宫深院有过之无不及呀!你一个弱女子,爹怎么能放心呢?” “师姐不能去,还是我去!”白云博走到马福益身前央求道。 马福益在人群中凝视一番,他觉得能当此任者只有静荣,可静荣受伤在近几天不可能痊愈。 “去梨园无异是闯龙潭,你们不要将生命当作戏,同时还将会影响武林中正邪两派的斗争,懂吗?”马福益的面孔严肃得怕人。 “大丈夫誓死如归嘛,怕什么?”白云博似乎非要争取去探梨园府不停地拚命力争。 “誓死如归,还要死得有用,为武林做出奇迹来,死去了,也无憾!” 夕阳西下,黄昏映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第八回女侠只身闯长沙,路见不平强出头 经过一段思索之后,马福益的目光落在马翠萍身上。他觉得此往除了静荣外,只有自己的女儿才能前往试探。 “萍儿……”马福益欲言又止。 “爹,你怎么啦?”马翠萍知道父亲有心事,但不知父亲为何忽而不语。 “萍儿,爹决定派你去长沙!”马福益的声音变得微小。 “女儿也想去长沙见见世面,这是个最好的机会。过不了多长时间,女儿就会回来的。” “萍儿,爹知道你去那儿凶多吉少,但为了今后武林上少一点遗憾,也为了不辜负陆先生的信赖与重托,爹不得不这样做!”马福益把话说得很轻。 “爹,我相信旋风一剑,不像是小儿玩竹片那般简便吧!”马翠萍拔长剑而出,三尺青锋在头顶上发出森森寒光。 “萍儿,江湖高手成群,切莫小看了这个混乱的世界!” “嗯,女儿记住了!” 一盏洋油灯光驱散了大厅里的黑暗,红红的光焰在夜风之中摇晃。马福益望着女儿没有说话,他心中仿佛有好多的话要对女儿说,可话到喉咙里,反倒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马福益才轻轻地说:“你去了长沙,先找到陆先生和刘师叔,请他们想个万全之策,方可行动。” “爹,女儿去了长沙后,你得格外保重自己才是,现在天地会中数回龙山忠义堂力量强些,既然要革命,就得保存实力,不断壮大自己。” “你去了,爹自会安排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使用旋风一剑,以防剑招暴露身份。” “女儿记住了!” “还有,你去了长沙,那里的世界很大,奇人怪事也多,最好莫跟九华派、龙兴派的人来往。” “为什么?”马翠萍不解地问。 “龙兴岛主与梨园先生过从甚密,伍头陀专门研究各派毒功秘诀。此两派的弟子已有不少流入黑道武林。” “女儿若遇上以上二派的人决不留情!”马翠萍果断地说。 “那也未必,凡事都要见机而行,切不可莽撞造次,你的主要任务是探知梨园底细,了解与梨园府往来的江湖人士。” “嗯。”马翠萍轻轻地应了一声。 白云博一脸疲惫,他没有机会去长沙闯世界早就奔回房间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渌水两岸风平浪静! 次日黎明,太阳的脚步轻轻地走来,是那样的快,也是那样的静,树林上的青枝绿叶上洒上了一层金光,回龙山忠义堂前的草坪上,两百多个忠义堂弟子围着马翠萍依依借别。 马翠萍骑一匹高头大白马,旁边站着马福益,一手提着缰绳,一手紧握着女儿的手。那大白马高昂起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人们的脚步也跟随着白马向前移动,仿佛人们族拥着高贵的皇家公主。 人们都紧闭嘴,谁也不说话,眼睛成了表达语言的工具,马翠萍骑在马上,目光犹如太阳的光亮在人们的身上迈着感情的健步,她的嘴唇动了动,又回过头来看着父亲,父亲紫铜色的脸上正洋溢着一种乡土教徒的虔诚和市民的古朴。 走了一程,已来到丰茂的松树林,渌水河畔的草木都向马翠萍招手致意,渌水平静地流向湘江。 送行的人立在渌水岸边,睁大眼睛望着马翠萍。 马翠萍倒骑白马向父亲与众师兄弟挥手告别。 距离远了,目光拉得长了,身影也变得小了,马翠萍在马上身子一跃弹起,在空中转了180度,稳稳地落在马背上,那马一声嘶吼,一阵狂奔。 第二天夕阳西下时分到了长沙。 古城长沙,历来为江南重镇,又是江南文武杰士汇聚之地,历代烽火残留的战迹依稀犹存,刻在那岁月难以抹去的古老墙垣之上。 马翠萍在长街上勒住马头,跳下马来,一手牵了马,信步而前,夕阳的光辉洒在长沙大街上,房屋的墙壁与宽阔的大道上如披上一件金黄的寝衣。 大街上行人稀少,马翠萍觉得奇怪:“难道夕阳下山了,人们也都回家中去了吗?”她自问着,一想又不对,这样的大城市黄昏时分也该有很多行人的,不可能冷清得找一个问路的人也很困难。 正猜疑间,忽从东大街那边走来一位约摸五十几岁的老者,头戴破草帽,面色蜡黄,穿一身土布对襟褂,裤管像水桶一样大,腰间斜插一支吊着红布烟袋的旱烟管,正惊慌地朝这边走来。 马翠萍牵着马走上前去,“大伯,大街之上怎如此冷冷清清?” 那老头眼一睁,望了一眼马翠萍,只见她两条长辫垂在两肩上,淡红的褂子上嵌镶着几颗民间刺绣的布纽扣,愉快的面孔在苍茫暮色来临的亮晶晶地发出光来。看上去她的身姿异常柔弱。他连皱了几下眉头,心里在说:你这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他心里这样说,却没讲出声来,摇了摇头欲走。 “大伯!”马翠萍柔和的声音叫住了他。 老头叹一口气站立着。 “去明德学堂该怎么走?” 那老头眨了几下惶恐的眼睛,望着马翠萍,“你是外地人吗?” 马翠萍点了点头。 “你去这个地方干什么?看你也象个大家闺秀,身背长剑,也挺神气,你知道长沙城里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 “这个,我没法丈量,不知道啊,大伯!”马翠萍听懂了那老头的话却故作惊讶地说。 “就你一个人来长沙?”老头又问。 “嗯!” “别去了,那边正吵得凶哩!”老头用手一指东大街那边继续说,“你一个弱女子,没有同伴,不宜在长沙城里乱闯,长沙城乱得很哩!什么衙役呀,流氓呀,多得很,都不跟你讲理的,一言不爽就动手,一个字不对劲,拳头就打过来,叫你躲都来不及,也没处伸冤。” “哦,原来是这样的!”马翠萍故意倒吸一口凉气。“谢谢你了,大伯!”说罢,牵着马往那边走了。 “噫!”老头惊慌地说,“你不能去呀!” 马翠萍回过头露出欣慰的一笑。 “咳!”老者又重头丧气地走了。 马翠萍没走多远,看见前面有一大堆人在看热闹,她牵着马奋力朝前挤,围观的人见她好像是个贵人,也有点来历的样子,便让出一条小道来。 她走到前面一看,原来是两个衙役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在嘻戏。 衙役手中握着铁棍,长约两尺,其中一个将铁棍一挥,指着小伙子问道:“你说吃混账钣是骂谁!” 马翠萍抬眼一望,两人一个面孔瘪瘦如猴,另一个脸像青皮冬瓜,不觉好笑。 小伙子目光炯炯,没一丝恐惧的神色,“谁呷混账饭,我就骂谁?”说罢眼皮一翻,瞟了两个衙役一眼。 马翠萍一听,觉得好笑,但立即一反常态,板着秀气的粉脸走到中间对着两个衙役狠狠地说:“他是在骂我,管你们屁事!”显然,马翠萍忘了父亲的嘱附,管起了闲事。 衙役一听火了,瞪着愤怒眼睛望着马翠萍,随即又换了一幅“和善”的面孔,他们不知道这位突然闯进来的女子是不是哪位大人物的千金玉体或者是长沙城里显赫高官的亲戚——惹不起啊! “尊贵的小姐,这小子是我们长沙城里的头号坏人,整日在长街上骂人!”青皮冬瓜模样的人轻言细语地说。 “他骂了你们些什么?”马翠萍故作惊讶地问。 “这小子在这里骂了好几天了!一会儿说我们管闲事,一会儿骂我们吃混账饭,还骂我们不得好死!小姐你听了气也不气?”瘦猴轻轻地说。 “喔哟,他不是骂得很对么,凡是管闲事的人和吃混账饭的人不都是不得好死么!两位官爷,他是在骂我,我是专门管闲事,整日在大街小巷里吃混账饭的。”马翠萍面色柔和地说,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两个衙役被她一气,也愤怒起来,将眉毛挤成一团,手中的铁棍挥了挥,“我们是按巡抚大人的命令专抓这二流子的!” 马翠萍听后一惊,原来这两个差役来头还不小哩,她这才想起父亲对她说的话:“切不可强出风头,以免惹出祸来暴露身份。” 第九回异地他乡初试锋芒,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正踌躇间,两个衙役眼角相互一瞟,嘴角一努。在他们看来,这个漂亮的小姐已被他们巡抚大人的尊贵征服了。就在马翠萍犹豫的瞬间,瘦猴便不客气地说:“尊贵的小姐,劝你不要管我们的闲事。” “嗯”马翠萍从鼻孔里吐出一个字,接着哈哈大笑,“巡抚大人的闲事,我也要管,你们算什么?”马翠萍伸出纤嫩如葱根般的手一指,“你们应该去做该做的事,不一定非要按照主人的意思去做错误的事情,以免今后继续挨骂!”马翠萍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度。 两个衙役也是一惊,捉摸不透来人到底是何许人,但见她的高头大白马及背着的长剑,断定这个女人来历不凡,不知是达官显贵的小姐,或是江湖上的普通女流?两人又睁眼仔细看了她的容貌,心脏同时猛地跳动了一下:这娘们也太漂亮了。 两人仗着有巡抚大人撑腰,便也强硬起来,说话也不客气,“我们就是巡抚大人派来的,官府中人啊!你这小女子,难道还敢藐视官府,藐视巡抚大人?” “官府里也有不良分子啊?”马翠萍不屑一顾地问道:“你们是官府中的好人吗?” “是啊,一等一的好人!”青皮冬瓜模样的人信心满满地说道。 “既然是好人,为什么还有人骂你们呢?”马翠萍问道。 青皮冬瓜嘴一瘪:“你这娘们,管这么多干嘛?这些也都是你管的吗?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到长沙城里来撒野。” “呸!”马翠萍一声怒喝。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半步,站立着怒目圆睁。 “呸,你凶什么!”瘦猴铁棍一指,“想是你大腿弄弄里痒得难受了,在城里放骚的?” 马翠萍这个十八岁的姑娘,怎听得下这种污秽的语言,不由得柳眉倒竖,粉脸被胀得通红,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原来两个差役乃巡抚衙门里的官差,奉巡抚陆元锭安排,专门抓一些跟朝廷作对的人。这二人也有些江湖阅历,专会观颜察色,见了马翠萍这副神态,知道还是个地道的姑娘,也是头一次闯荡江湖的小妞,便更胆大了。 青皮冬瓜嘻笑着走上一步,凑近马翠萍:“看你这副模样,白皮嫩肉,是一块睡觉的好料,高质量的‘床上用品’,管闲事是不行的,还是跟老子睡觉去吧!”说完用手在肚皮上一拍,“你看我身上的肉比你还肥厚咧!” “你们陆大人也是一名有骨气的官员,你们的行为怎么如此卑劣?这样会败坏陆大人的名声的!” 原来,这陆元锭是同治十三年(1874)进士,从此进入仕途。他是一个有着民族自尊心的官员,尤其在处理对外事务上,坚持维护国家和民族主权。这一点,马翠萍也有耳闻。1880年(光绪六年)任江宁(今南京)知县的时候,依据条约,拒绝法国教士霸**国古刹。不久,如皋发生焚教堂事件,外国传教士提出无理要求,他据理与之作针锋相对的斗争,毫不退让。 不久之后调任上海,法国商人行凶杀人,他据理力争。后任泰州知州,疏浚城河,整修里下河水道,建斜丰港,续修范公堤,使泰州、东台两境一时无水患。1895年授惠潮嘉道。调补江苏粮储道。1898年任江苏按察使。这一年,江阴发生美国教堂被毁事件,美国驻沪领事非礼干预,陆元锭坚持中国司法主权,力拒干涉。1900年补授江苏布政使。1903年任漕运总督。次年调任湖南巡抚。马翠萍到长沙的时候,陆元锭调任长沙没多久。 想到这里,马翠萍觉得,这两个人是在给陆元锭抹黑,更加气愤。 “找死!”马翠萍铁青着脸,长剑出鞘,在空中一挥,三尺青锋放射着凛凛寒光。 围观之人同时一惊,连忙后退。 黄昏模糊的暗影笼罩着古城长沙的大街小巷,一会儿,天全暗下来了,围观之人并未散去,反而越来越多。 瘦猴与青皮冬瓜各站架式,铁棍横在胸前,准备出击。 马翠萍“嚯”的一声,扔下手中缰绳,一跃而起,“唰唰”刺出两剑分取二人肚腹。二人兀自一跃躲开剑招,各挥铁棍,一招横扫千军向马翠萍拦腰打去。 马翠萍站立不动,剑锋陡转,一招“掘土盘根”,只见那剑锋在身前膝盖处旋转,只听得“当当”两声响,两颗火花在三人中间迸溅,把黄昏的夜暮照亮,三人虎口同时一震,各自退后一步,用目光凝视对方。 原来瘦猴与青皮冬瓜乃是九华派的弟子,武功兀自不弱,刚才使用的正是铁布衫功中“玉蟾锁腰”。两人同时出击,功力非同寻常。 别看马翠萍才17岁,纤细苗条的身材显得那般柔弱。其实她早在14年前,她父亲创立回龙山忠义堂的时候就开始习武,对于一位三、四岁的弱女来说,习武并不能造就功力,武学基础却是在幼小时打得良好的,日后造诣也非同寻常。 她14年如一日,操练旋风霹雳剑法,步法身法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出招定式,已至炉火纯青。刚才与二人交手两招,并未用上全部身心,而只是以平常习武之招,仅用上四成功力与其周旋,已知对方武功并不很弱。 马翠萍见二人并不主动攻来,且天色已晚,自己身处异地,尚未找到归宿,俗话说强龙难敌地头蛇,这个长沙城里,正斜两派高手云集,况巡抚大人高官显赫,势利小人无不恭维,时间拖得太长,恐对自己不利,想到此长剑向前猛伸,一招“六出祁山”直击二人面门。 二人忽闪至两旁,左右夹攻,青皮冬瓜手中的铁棍舞得呼呼生风,以闪电之势直冲她腋下乳泉穴,瘦猴身高手长,一根铁棍,变化无穷,凝聚成一股雄浑阳刚之功力直向马翠萍头顶压下。 马翠萍并不惊慌,原来她所使出的“六出祁山”,一招六式,分左右各三,她早知道他二人想沾左右夹攻的便宜。 当她手中剑直抵二人胸前时,跟随二人一闪而开之势,猛地向右反旋向上,横削上挑下嬖,三式一气呵成,逼开青皮冬瓜的攻势,忽地左脚向后一滑,剑式如西风逆转成一鹤冲天之势指向瘦猴面门。 瘦猴正自得意,一条白光似软玉带袭来,他猝不及防,回防已是不及,硬接又怕伤了皮肉,还有送命的危险。 只在一瞬间,瘦猴急中生智,将铁棍掷向马翠萍头部,瘦长的身子猛向后倒,一连几滚,滚出六、七尺远,围观之人吓得连连退避。此时瘦猴站起身来,兀自吓出一身冷汗。 马翠萍见瘦猴孤注一掷,其实那厮逃命要紧。她暗自发笑,伸出左手,将旋转飞舞的铁棍轻轻地拉在手中。 青皮冬瓜见马翠萍武功了得,精湛的剑法厉害绝伦,他见瘦猴被逼得在地上乱滚才勉强逃脱,庆幸刚才那剑不是冲自己而来,要不这肥胖的身躯怎么能在闪电般的剑招下挪动得开。 青皮冬瓜瞪眉毛鼓眼睛退后一步,望着马翠萍的背影。 马翠萍将铁棍掷向瘦猴半讥讽地说道:“去吧,这样没用,还说是巡抚衙门里的,难怪别人骂你们呷混账饭。” “姑娘,不要放走这厮!”刚才那个被二人嘻戏的小伙子走上一步,继续说道,“狗东西!每日都在街上持强欺弱,残害百姓!” “小兄弟,”马翠萍回过头来望一眼那小伙子说,“本姑娘今天放这两条疯狗活命,若是下次碰上,一定让他们去见阎君。”“听到了吗?”马翠萍转身对着二人问道。 青皮冬瓜和瘦猴几力瞪了马翠萍一眼,一边退,一边恶狠狠地说:“咱们走、走着瞧!看你有多大能耐!” 第十回虎跳峡奇功五毒,两种镖各有目标 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古城长沙,夜在白日喧闹的氛围中开始宁静,湘江的流水,发出轻微的响声,一个少女牵着一匹高头大白马,在长街上慢慢而行。她,就是奉父命来长沙的马翠萍。 在回龙山忠义堂,人人都知道她是赫赫有名的女少侠,但在长沙城里,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马翠萍一手牵马,一手握住剑柄,在星光下行走,下弦月还未出来,暗淡淡的星星在天幕上跳动,她朝前走着,却不时地用两眼的余光环顾左右,隐约发觉后面有人影忽闪忽闪的,当她竖起耳朵故意在路口徘徊时,后面的人影也停止不动。她一走,那人影也跟着移动,她只轻轻地浅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马翠萍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所在,只见在一条宽阔的公路和一条马路在这里交叉成的十字路口处,一幢红墙高楼在这里耸立,绿色的楠木大门正朝着十字路口开着,里面的灯光从门窗**出映照在门前几株合抱的银杏树上,可从银杏树反射出的光才看清门,门框上高悬的店名长匾,只见上面写着“来如意”三个碗口粗的大字,射着暗淡的红光,两边竖挂着两块木牌上写“八方客人来如意,一揽萱草笑洞庭”。 马翠萍没有多加考虑便牵着马匹走进。 “唉哟!”她一步跨进门去,便有一个宽额高鼻,细瘦的三角形眼睛的人,一边用手指着,一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马翠萍愣怔地呆望着那人。 那人轻快地走过来,马翠萍丝毫没听到脚步声,只觉得那人是被风刮过来的。“小姐,是吃饭,还是住店?” 马翠萍秀眼眨动了一下,不加思索地说:“既要吃饭,又要借住。东家,借光啦!” “哪里,哪里。”三角眼双手在胸前合什了一下,继续说,接待远方客人是客栈应尽的义务,高贵的小姐,楼上请!”那人便用手一摊,作了个请字状。 马翠萍一望自己的白马,微皱了一下眉头。 “马弁!”三角眼冲里面一喊,里面便有一个十四五岁佣人模样的人走出来,将马翠萍的马牵了过去。 “多加些草料,小姐是远方的贵客,想是人困马乏了!”三角眼进一步吩咐着。 马翠萍回头环顾一下门外,一阵凉风夹着两条人影一闪而过。她大步地走上楼去,脚步声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楼上高朋满坐,有的二人对饮,有的三人小酌,还有四人围坐,五、六人一席的。 马翠萍在楼口出现时,繁杂的议论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流星般地朝着马翠萍俊俏的面孔打来,向着她若柳枝般的细腰顾盼。 “小姐,这里还有一个雅座。”三角眼弓着背,手脚麻利地在客人当中穿梭。 马翠萍走近一看,一个红漆圆桌正好靠窗,空气不坏,还可凭窗眺望古城夜,灯光在夜色之中跳动,她对长沙城里很陌生,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便把目光收回来在大客厅里逐一审视。 来如意客栈,真是不小,客人常来常往,生意很是兴旺,有些客人滴酒不沾,吃些饭便下楼去了,或是去房间休息去了,有些则围坐桌子,放开喉咙豪饮,且狂呼乱喊划酒猜拳,气氛很是热烈。 马翠萍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去时,见在南边靠墙的一个窗口边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面目俊秀,满头长发,织成的辫子,缠在头上,着一件草绿色对襟紧身褂,腰间挂一柄长剑,一双水晶似的秀眼正望着马翠萍,两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相互对视了一会,同时都感觉出对方友善的面孔,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 马翠萍腹中正饥,店伙计正好端来饭菜,一碗油渣炒青椒正往上冒着热气,饭却是冷的,这下可就坏了。 只见马翠萍秀脸被胀得绯红,眼睛如血。 “店家!”她一声喝,尖细的声音在大厅之中回荡,猜拳划酒声嘎然而止,人们的目光又朝她看去。 店伙计瞪着小眼睛慌神地转过身,惶恐地望着马翠萍。 “这是什么饭!”马翠萍用手一指桌上碗里的饭。 南墙窗口下的中年妇女站起身来朝桌上一望,只见碗里盛得满满的,那饭白得透亮,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姑娘怎么啦?”她自语了一句。 “小姐!”那店家双手合什,不断地低头弯腰,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小姐,这是前一锅剩下的饭,凉了一点,刚煮的还未熟,我是怕小姐饿坏了肚子,才急着送来的,请小姐原谅!” “本姑娘不呷冷饭,换一碗热的!”马翠萍厉声道。 “哈……”一阵冷笑,从楼梯口走出一人,微头胖耳,头上唏唏啦啦长有几根白发的红面孔中年男子,看上去约四十几岁,一路走来,一边笑呵呵地说:“哪位小姐不呷冷饭,我来了,我来陪你!”接着从他身后又走来四个年纪在二三十岁间的男子,个个手上都带有兵器。 南墙窗下的中年妇女正欲坐下去,忽见了这种情形,知道来者冲着小姑娘,而且来者不善,不禁为马翠萍捏着一把汗。 马翠萍双眼瞪着来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但见那阵势,就知道在当地是可以呼风唤雨的。果不其然,店家一见来人,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吐出一大截淡红色的舌头,如口中衔着的一块冷铁。 “总爷,您老要坐哪儿?小的吩咐就是!”店家点头哈腰。 来人把红面孔一板,盯了店家一眼,“少来这一套,长沙城里,我潘天玖去任一客栈,店家的目光不都是跟着我走,我坐哪儿,不用问,那是我最如意的!” “是!”店家诺诺而退。 马翠萍一听潘天玖就想起江湖中的五毒奇功,就想起那个世界上最深的峡谷之一的虎跳峡。 原来潘天玖乃是五毒奇功的高手之一。 五毒奇功乃江湖黑道中最大的门派,所谓五毒乃毒掌、毒镖、毒针、毒箫、毒蛇。潘天玖乃五毒俱全,另外还有梨园先生、赤化邦、柳啸龙,此四人合称五毒奇功的四大高手,其中以柳啸龙居首,潘天玖次之,赤化邦居三,梨园先生功夫最弱。他是在游学的时候遇到了五毒奇功第四代掌门人李益谦的。1870年的梨园先生26岁,正是人生的轻壮年时期。两人畅谈甚欢,李益谦见梨园先生谈吐不俗,很有学问,甚是羡慕,遂将五毒奇功之一的毒镖传授给他。 梨园先生当初觉得这玩意有点“下三滥”的意味,不愿意学,却又不好当面拒绝。但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功夫而已,对方也是一番好意,况且李益谦也说了:“你先学会,可以不用啊!只是在觉得必须用的时候使用啊!” 李益谦这一说,激发了梨园先生的思想。他忽然想起,发生在十年前,也就是1860年10月18日的“火烧圆明园”事件,那是中国人最大的耻辱之一。那年16岁的他,正准备去考举人,正在努力研习学问,准备迎接1874年的科举考试。这一事件,使他的举人梦想落空。他不时地看到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欺辱中国人,气愤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心想,学会这玩意儿教训教训那些在中国的土地上侵害中国百姓利益的洋人,也未尝不可。 出于这样的想法,梨园先生才勉强学了。 梨园先生非常痛恨耀武扬威的洋人,对天地会、哥老会也有一种天然的敌意。这两股势力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他的安逸生活。当年学会毒镖之后,他曾设计了一种镖头小而尖利的毒镖,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欺辱中国人的洋人的。后来其他地方的天地会越来越销声匿迹了,唯独江南天地会的分支哥老会还不时地行动。朝廷效仿当年曾国藩,招募、训练一队人员,暗中对付天地会、哥老会成员。他不想用这种含有剧毒的镖来对付中国人,于是又设计了一种镖头大而迟钝的无毒的镖。 两种镖不仅外表不同,内涵也极具玄机。镖头小而尖利的,是毒镖;镖头大而迟钝的,是无毒镖。有毒镖又称之为“杀人镖”,无毒的镖称之为“敲打镖”,意在敲打敲打天地会的成员,适可而止,不要动作太大。 由于梨园先生要做学问,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他找了两个武功不错的人,代他处理江湖上的一些事。这两人就是胡生华与陈天桂。在梨园府里,也只有胡生华和陈天桂两人可以使用他的镖。但是,也有严格限制,对付可恶的洋人,用“杀人镖”,对付天地会、哥老会的人,一般只用“敲打镖”。不过,这常常事与愿违。镖在别人手中,别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另外还有何项专玩毒蛇,五人又各以一门毒功见长。但何项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江湖上常称呼为“四大高手”。 此四人,马翠萍皆听其父马福益讲过,而马福益只会过柳啸龙和赤化邦二人。 潘天玖以毒掌见长,一双肉掌以其独持的地理位置聚西南原始森林上百种罕见的毒草,取通天河源头之静水再配以古墓葬中的人骼髅,敲打成骨粉熬制成毒液,用一双肉掌在凌晨时分太阳出山之际,将手在砂石之上敲打得皮开肉绽到盘骨失去痛感时,浸入熬制的药水中,药水放置火炉上到微温时,微微的热气直往上冲,练功者将口张开,吞入腹中。凌晨时分清新的空气在周围弥漫,是练功者的最佳时刻。 第十一回老蟾御强敌,寒天飞针冷光四溅 虎跳峡乃是神秘的练功场所,那里并非与世隔绝,却被誉为人间仙境。五毒奇功的掌门人已是70年未出深居简出,不知道现今乃何世道也,凡从那里出去的弟子,也极少回去过。 潘天玖已出师15年,闯荡江湖,其足迹遍及东南沿海,西北及中原大片地方,会过江湖高手不下百人,武功之高堪称一流。现在长沙巡抚陆元锭府中任武功教练一职。 当下潘天玖在马翠萍对面坐下,半歪着头,一双饿狼似的眼睛斜瞟过去,死死地盯着她那粉红色的脸蛋,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搂在怀里。 马翠萍睁着一双冷静的红眼睛,盯着潘天玖。过了一会厉声道:“店家,饭菜好了没有?”她的声音尖如响炮,重如炸雷,惊得满厅客人都睁目相看。 “喔,喔!”店家僵直的身子动了动,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既然、然总爷看上了、了这个桌,你老行个、个个方便,另换一处!” “啪”的一声响,潘天玖的手一拍:“闭上你的臭嘴!”   “是,是,小的该死!”店家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打自己的耳光。 “没关系,本姑娘是不怕疯狗的!”马翠萍很坦然地说道,“快点盛饭菜来!”马翠萍说罢轻轻地坐下,神情如没事一样。 “呸!”潘天玖一声怒喝,“嚯”地站起,一招泰山压顶,毒掌如疾风一般地打向马翠萍。 “总爷,总爷!本店小本经营,盈利无几,求总爷切莫在这里动手!”店家苦苦哀求。 马翠萍早有防务,一招“老蟾轻鸣”,身形一矮,同时右脚从桌子底下伸过去,向着潘天玖膝盖骨猛揣一脚。 潘天玖猝不及防,只觉膝盖骨一麻,剧烈地疼痛,上身摇晃了几下,跌坐在凳子上。 这一招出乎意料,众人大惊,全都知道潘天玖乃何等人物,第一个照面便被一位嫩皮细肉的少女击倒,这岂不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过于轻敌的代价! 人,任何人,都不可小看啊!潘天玖很是懊悔,但颜面尽失。 潘天玖面孔胀得通红,头上屈指可数的几根白毛全都竖了起来,只见他双掌在胸前暴张,凝聚了几成功力,掌力所到之处,一圈一圈地呈水波状,势不可当地向着马翠萍汹涌地荡了过去。 三十年功力非同寻常,潘天玖的这一双肉掌曾败过不少的武林高手。 中年妇女在南墙窗下睁着一双火焰般的眼睛,一声惊呼:“混元一掌”,她倒抽一口冷气,剑柄已紧紧地握在手中,随时准备长剑出鞘。 混元一掌乃潘天玖三十年功力的精华,毒随掌发,凡掌力所至皆含三十年苦心练成的毒气。 马翠萍顿觉面前有一种无形的东西膨胀着向自己涌来,且夹杂着一股冷森森的腥味。便拔出剑,尖嗓音一呼,三尺青锋在身前一抖,寒光在灯下四溅,行家一见,也不低于二十年功力,那中年妇女捏紧的心放松了一半。 马翠萍细瘦的腰身腾空而起,一招雪里探花,那剑向着潘天玖面门击去。 剑锋正好砍在潘天玖袭来的掌力上。 剑掌相接,如柔软的物件相撞。潘天玖的手掌往回缩了半寸,马翠萍的剑却往上弹起一尺来高! 掌力如逼人的浓烟呛人,向着马翠萍身前弥漫。 马翠萍自幼随父亲学剑,却也从未放弃过练轻功,从五岁开始,小腿上便捆上了沙袋,在渌水岸边跑步,十多年来,练得身轻如鹅毛,可那膝盖下的白嫩的皮肤上却留下了一条绳索捆绑的深深的红印,卸下沙袋,虽算不得健步如飞或上行千里,却倒可以在拇指粗的树枝上睡觉,她的轻功也令当今武林瞠目。 凌厉的剑法与绝顶的轻功乃是一位17岁少女的骄傲,也是危急时刻自救的手段。 潘天玖毒掌一发,便是杀手,只见他两只手掌心,如锅底般漆黑,全身筋脉之毒全都向着手掌心奔流。 潘天玖刚才第一回合败在对方手里,这一招意在将对方顷刻间毙于掌下,以洗刚才之辱。 那般薄雾在手掌心轻轻地扭着腰身,无声地向前推出。 马翠萍听父亲说过,混元一掌,可用旋风一剑化解,但必须具备与对方相当的功力方可。 马翠萍虽从五岁算起练功,至今尚12年,但功力比之潘天玖差一大截。 她知道混元一掌的厉害,就是使用旋风一剑,也免不了要受重伤。也就只在一瞬间,马翠萍身在半空,暗运功力,身子腾空直上,伸手抓住屋顶桁条,借势一跃,已从潘天玖头顶越过,绕到潘天玖的身后。 潘天玖忙收掌向头顶上抓去,拽住了马翠萍一只裤管。 潘天玖拍出的掌力偶然一收,此乃武学行家之大忌,对本人最易消损功力,而且有时会出现过火导致血管撑断的反常现象。毕竟是潘天玖,功力深厚,自身能把握得住。他的手往回收之际,筋脉血管立刻恢复正常流动,可手掌心仍有重重余毒,被抓住的裤管顿时染毒霉烂。马翠萍来不及使剑解救,裤腿已被撕去半小块。 马翠萍虚惊了一场,粉红的脸蛋被撑得如抽动的血丝,虽是轻飘飘地落在楼梯口边站定,神情却加重了畏惧的分量。 “嗖”的一声在二楼大厅上穿空而过,一件柔软的物体正向着马翠萍飞去。 大厅上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潘天玖也弄不清发出物体者乃是何人。 马翠萍双足刚落地,“嗖”的一声传来,抬眼一瞧,黑乎乎的如一个布团,伸手接了过来。 “快!换上!”一个矫健的声音似手指拨弄的钢琴,一看原来是南墙窗口下,中年妇女扔来的一条粗布褂子裤。 “你的裤管有毒,延误时间会中毒的!”那妇女仍在催促着。 马翠萍面对诸多人众,况且大都是男的,脱下裤子多难为情呀!她犹豫了片刻,稚嫩的芳心怦怦地跳动。 “快点!”只见那中年妇女腾空一飞向着潘天玖使出一招“大鹏展翅”,凌厉的掌力似一阵旋风逼向潘天玖。同时在空中一扫,身形轻捷落在马翠萍身前,伸手一扯,马翠萍便露出如嫩笋尖的大腿闪着炫目的光亮,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她的大腿,潘天玖也傻眼了,咽下一口唾沫。 “快!换上!再要耽搁,你就没命了!”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挡在马翠萍身前,幸好楼下没人上来。楼上无数双眼睛都歪歪斜斜地偷窥少女的秘密。 马翠萍勒紧裤腰带,羞达达地低垂着头,仿佛经历了一个最为贬低人性的关口。 潘天玖一双贪婪的目光,只顾向马翠萍的大腿窥视,却放松了招架中年妇女的招式,兀自后退了两步。 接着,他一声怒吼,将身一纵,腾空而起,一个虎扑,直向中年妇女和马翠萍扑来。 中年妇女将手一拉,马翠萍轻轻地说:“勿接,手掌有毒。”一跃躲开了凶狠的一击。 顿时,楼上大乱,人们都朝楼下走,楼梯口被堵住了。 中年妇女与马翠萍闪至一旁,两柄长剑“嚯”地出鞘,在身前一挥,银光耀眼,白雾升腾,功力非同小可。 “哈……”潘天玖一阵仰天狂笑,“雕虫小技,也来卖弄。”笑罢,双脚在地上向前一滑,绕过桌凳来到二人跟前,二人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速度之快,不亚于顺坡滑车。 一招“七星飞舞”向二人击过去。 二人见眼前星星点点直逼过来,如一阵潮水,又似一团火焰。 二人挥剑相迎,马翠萍使出一招“白鹤亮翅”,中年妇女使一招“玄女摘花”,双剑在身前上下翻飞。 二人的功力差不多,剑招也配合得很默契,仿佛二人乃一师所授。 潘天玖见二人剑法非同寻常,舞得风雨不透,便也不敢小觑,一声怒吼,若惊雷炸响。他使出一招“寒天飞针”,只见他双掌在胸前一错,鼻孔猛一吸气,徐徐地从口中喷出。 寒天飞针乃五毒奇功之一。 马翠萍在雷石镇见过刘道一使用过寒天飞针,毕竟刘道一并非虎跳峡中的弟子,只是偶然学得了这门绝技而已,使用出来根本不及行家厉害。 潘天玖使用明显比刘道一高明得多,也凌厉得多。只见他内气呼出借着神奇的掌力,穿过二人剑锋,使飞针直逼敌手的面门。 中年妇女一声惊呼:“五毒奇功!” 她从未与五毒奇功派的弟子交过手,见对方用“寒天飞针”,自己便也使出一招“见首藏尾”。长剑在身前一荡,一股寒气顺着剑花在身前弥漫。不见剑影晃动,只有凛凛之声充满耳朵。 “神龙剑法!”潘天玖收住掌后退一步,畏惧地望着中年妇女,“你是何人?” “我就是我!一位普通妇女,中华民族中的一员!”中年妇女朗声道。 马翠萍正在运气化解“寒天飞针”,但潘天玖的“寒天飞针”毕竟是入室弟子使用,况且功力非常,直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又没找到化解的方法。正欲退避,忽见潘天玖收招自退,不禁愕然,当她听到“神龙剑法”时,也自一惊。 第十二回潘天玖高傲自负,因贪色险遭杀身 原来神龙剑法又称“神女剑法”,其中的“见首藏尾”正是“寒天飞针”的大克星,也是江湖上一支独特的剑派,也可称洞庭剑派。 还在一百多年前,五毒奇功的创始人百川散人曾精心创造五毒奇功,意在独霸武林。不料,几十年后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铁砂毒掌”被九嶷山霹雳山人的“旋风一剑”破解,寒天飞针被神龙真人的“见首藏尾”所破。百川散人深知江湖奥秘,感叹道:江湖非一人能究其源,也非一人能独统武林。 百川散人自那次出山失败,继而归山途中在离虎跳峡不远见到了一个动物游戏,终于悟出了武功也同世上万物一样相克相生,不可能有至高无上的武功,唯有修身养性,德行高之人才受世人敬重。此后虎跳峡中的各代掌门都老死在深山密林之中,到现在为止,乃第四代掌门,掌门叫李益谦,自号紫阳真人,七十年未出虎跳峡一步,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马翠萍知道这位中年妇女乃名震江湖的潇湘女杰!顿时一震! 她从懂事以来,曾见过潇湘女杰一次,那是在九年前,潇湘女杰去回龙山忠义堂的时候,对她的父亲很好,他们在一起谈论了很长时间。马翠萍至今还记得潇湘女杰说过这样一句话:“堂主,你乃堂堂男子汉,而我是一个弱女,在气质上比不上你们男子,但你的宗旨‘反清复明’,当然很好,但‘复明’二字我是极力反对的,太保守!” 当时马翠萍正好九岁,一晃九年过去,她从未听到过潇湘女杰的踪迹,父亲也从未对她说过。 武功打斗场上容不得多想,马翠萍思索的片刻,潘天玖一双铁掌如风而至。 潘天玖乃何等人物,一闪念间便已探知面前这二位女子乃江南剑派名家所传,便也不急着使用杀手,只是用招式夹以内力向二人频频挥出。 楼上的人全都走下楼去了。 在潘天玖身后还站着四人,他们也都是武林高手。 他们见了两个女人不断地咽口水,却没得到潘天玖的许可,不敢擅自助战。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俩人乃是江南两大剑派的传人,马翠萍,年龄虽小,剑法也足可令当今武林高手刮目相看。潇湘女杰看上去成熟老练,但毕竟学剑时间不长,加之她的头脑与别人不同,满脑子都是些“共和”“民主”思想,在学得几招剑术后,又从不同的途径吸取这些来自西方的思想精华,其实潇湘女杰的剑法尚不如马翠萍。 但凭年龄或师承关系来说,马翠萍得叫潇湘女杰为阿姨或师姑。 马翠萍见有潇湘女杰在,又从她神龙见首藏尾可克寒天飞针的招术中悟出了旋风剑法中许多绝妙的招术来,真不愧“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见潘天玖并不像刚才那下狠下杀手,便使出“九牛争奔”,一簇剑花追击潘天玖一双肉掌。潘天玖住右一闪,斜刺里一招“猛虎推山”拍向马翠萍左腰肋。 潇湘女杰见潘天玖变招迅猛,也从一旁挥剑攻入。 潘天玖听得风声,并不转身,右手只往后一扬,一股掌力将剑峰荡得往旁边一歪。 马翠萍抽身回剑,施展出绝顶轻功,剑法与身法并在一起,在潘天玖身侧游走如飞,饶是潘天玖目光炯炯,也只见剑光闪闪,不见人影晃动。 潘天玖一旁是刀光剑影,另一旁潇湘女杰的神女剑又疾攻而至,他将身一跃,双掌平举挥向两旁。 两人同时避开掌力,潇湘女杰也是一跃而起,一招仙鹤恋巢,长剑在周围划一圈圈,一股强大的内力将周身裹住。 三人打斗了一阵,楼上桌椅凳已大半破损,店家亦躲在楼下一个大瓷缸里,上面盖上一个簸米的筛子。他轻轻地将头把米筛举起,探出头来,楼上仍翻箱倒柜般地响个不停,他把头一缩,如听到猫吓鼠一般地,半边哭丧的脸在缸沿边一晃便不见了。 饶是潘天玖掌劲雄浑,功力深厚,也无法奈何二柄长剑,但他决不肯落败,他仍然抖擞起精神,左手掌变钩,反手一挥,瞄准马翠萍剑招走空处一击。右面潇湘女杰的剑招已到,右手往上一抬,避过剑锋,同时左脚上提,上身向右倾斜,欺近潇湘女杰,大臂往回一收,正好夹住潇湘女杰的剑柄,潇湘女杰躲避不及,右手被对方控制,失去了重心,向前一俯,正好伏在潘天玖肩上。 潇湘女杰双颊绯红地喘着粗气。 潘天玖兀自得意,正欲挥手去点潇湘女杰的乳泉穴,忽耳边剑锋呼吼。马翠萍一招穿云破雾向他后脑勺刺过去,潘天玖神经敏锐地头住右一晃,满头黑发如水波荡漾。 马翠萍的剑快,潘天玖闪得也快,但已削落了几根头发,又吓出一身冷汗,右手臂一松,潇湘女杰稍一用劲,“嘶嘶”两声,潘天玖腋下衣衫已割开了两道口子。潇湘女杰只要剑稍向上一抬,右臂便可削下来了。 潘天玖高抬右手,掉下来的破衣衫甚是难看,心中喃喃地道:“好险呀!” 接连两招失控,潘天玖皆因贪色而起,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手一挥,站在一旁的四人一拥而上,接住马翠萍斯杀。 四人功夫不弱,其中王天鹏与李陆安为九华派弟子,郭振东与李小波为龙兴寺弟子,四人都有十多年功力。 潇湘女杰独战潘天玖,二人功力悬殊,十多招过去,潇湘女杰顿觉力不从心,剑招破绽百出。 马翠萍力敌四人,旋风剑法一招一招地使下去,逼得四人只能守无法攻。正当使到十一招“寒梅料峭”一眼瞥见潇湘女杰剑法变乱,不由心中焦急,再使用绝招不行了。 四人虽近不得她剑锋所及之处,但还是像泼开的水一样缠绕着她。她无法脱身,便在那一招寒梅料峭上用到七成功力,只见剑花柔软地象是大雪覆盖中的寒梅,在风中摇曳,凛凛寒光逼向攻上来的王天鹏、郭振东、李小波。 李陆安见有一方空着,便从旁攻上来。 马翠萍一剑逼开三人,剑势丝毫不衰,身影随风飘起,在半空旋转了半圈,手中剑象龙卷风一般横揣过去,一个攻上来的九华派弟子的头颅如皮球飞离脖子,来不及一声惨叫,跌落楼板上时,发了“咚”的一声,又滚了二尺来远。 马翠萍脚不着地,横空而飞,长剑仍旧在手中转动,凛凛寒光直逼潘天玖。 潘天玖听到响声,转过头一望,手脚只停滞了一秒钟,马翠萍长剑攻到,真是旋风一剑快如闪电,疾若劲风。 其余三人皆大惊失色,瞪眼望着凌空而飞的马翠萍,喉咙里如吞下了冰快,浑身哆嗦着。 马翠萍三剑一气呵成,不愧为名派传人。 潘天玖毕竟功夫老到,耳聪目锐,见对方长剑如旋风般地卷来,身形一矮,四脚着地,屁股一扭,向着逆时针的方向旋转,甩出一丈多远,逃离了旋风一剑的势力范围,又一跃而起,双脚腾空,在空中旋转了两圈再站立着,脸上已沁出几颗汗珠,“旋风一剑,果然厉害,只是……” “只是什么?”马翠萍见旋风一剑并未伤及潘天玖,很觉遗憾,心中也是一惊,又见对方欲言又止,连忙问道。 潘天玖眨了眨眼睛,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位才十几岁的女娃子,剑法竟高达如此境界,若要继续深造,再过三十年,恐怕当今武林无人匹敌了。 他欣慰地喘出一口粗气,幸好还得再过三十年,否则刚才自己就无法从她剑从逃生了。他本想说,只是火候未到,可转念一想,在这个年龄能有如此剑法者,恐怕从古到今,就她一人了。 “只是什么?”马翠萍见潘天玖望着自己,不说话,便再问了一声。 潘天玖摇了摇头,仍不说话,他想凭自己的武功,决不可能败在她的手下,但对方身怀绝技,其他三人不消半盏茶工夫,便都会丧命在旋风一剑下,再有两柄长剑合起来攻,那就很难取胜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觉得这时罢战比之战败而逃更有意义。便手一挥,双手抱在胸前,跳下楼去了。 其余三人也跟着消失在楼梯口。 第十三回二美女相吸,原来彼此有渊源 潇湘女杰已在来如意客栈住了三日,这次从日本回国,目的是与去年留日回国的学生黄兴等人组织的华兴会取得联系,筹划行动事宣。 她是秘密回国的,联系上了后再返回日本去。 国内各界都不知道潇湘女杰已回国内,也未曾通知黄兴。 她手中的宝剑是她去日本时寄放在厦门的旧友家中,回来时绕道去取了回来, 挂在腰间,倒也十分精神,丝毫也不像留日女学生的样子。 她骑一匹满身黄得放光的高头黄骠马。一路西行,忽而仗剑作诗,忽而眺望,茫茫原野,不由长啸声声,她觉得当今之中国,若是继续以温和的方式解决眼前的重重灾难,国民之魂难以复归。 黄骠马在山峦起伏的大路上昂首奔驰,没几天便到了长沙,暂居在来如意客栈。 今天正是第三天,并没有听到华兴会的确切地址,她问了很多人,但人们一见到她这副打扮都不作声,摇摇头就算了事。她本以为来长沙很容易打听到要找的地方,根本就未曾料到长沙人会如此古怪,对于衣着品貌稍许有点怪异的,就将视为外人看待,从不轻易地告知别人要找的地方,长沙人的头脑很敏感,潇湘女杰以前在湖南住过十多年,她倒是觉得,湖南人一向友善厚道,现今为何便成了这样呢?难道真的是世道乱了,人心也变了? 乱世,人们最怕的是无意之中惹祸上身,对不明来历的人远远避之。果真如此! 她原准备在这里只住三天,也估计到在三天内能找到要去的地方。 今天晚上,她正思考着明天怎么办,自己一个女子,住在客栈里,行动诡秘,时间长了,定会引起官方爪牙与洋人买办的注意,如今大小客栈的店主、伙计都是洋人或官方的眼目。他们为了生存,为了能在本地赚钱,不得不依从洋人和官府的意志行事,甚至有些灭绝人性的事也昧着良心去做。这方面,潇湘女杰从多年的江湖生涯中看得出来。 她正在考虑当儿,来了一个少女,身背长剑出现在楼梯口,她当时愣怔了一下,怎么天这般暗了,还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少女投店,如今的社会,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外面能安稳么?难道家中父母能放心么? 潇湘女杰的目光在少女身上跳动了几下,大约也看出了这女子非同一般,从凛凛的气宇上就觉察出了此少女若非名门,也是武林世家之后,到也放心了一大半。 她丝毫也不知道此少女乃是她以前的战友、江南第一剑马福益的女儿马翠萍。但当她看出马翠萍使用的旋风剑法,也大体上知道她的来历,乃至后来使用旋风一剑如此神速地结果一人性命时,她虽然忙于应付潘天玖,但从感官上判定剑法必出自九嶷山。 马翠萍见潘天玖带着另外三人离去,也不知是何缘故,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潇湘女杰。 潇湘女杰也正好一双疑惑的神情望着马翠萍,二人都觉得奇怪,马翠萍灵机一动,上前二步,长剑归鞘,双手在胸前一拱,喃喃说道:“在下马翠萍见过潇湘女杰!”   “姑娘何人也?”潇湘女杰一边问话,一边也双手一拱,心中奇怪,心想我自远方而来,近几年已远离江湖,此芳龄妙女何以能直呼我的江湖名号?转念一想,未待马翠萍开口,便抢先问道:“姑娘与九嶷山霹雳山人怎么称呼?又何以知道在下的名号?” 马翠萍轻轻地笑了一下,双颊上的笑靥如一朵展开的醉莲,白里透红。回答道:“听父亲说过,在当今武林学得神女剑法的年轻妇女中,只有潇湘女杰一人,从师门上讲,在下应称女侠为师姑,从人情关系讲,也该称女侠为阿姨。”   “噢,姑娘原来是江南第一剑马福益的千金!”潇湘女杰也长剑归鞘,走上二步,用一只手搭在马翠萍的肩头,“年轻人成长得好快呀!当年去回龙山忠义堂时,姑娘大约只有十来岁哩。咳!” “女杰跟家父竟然还有这段渊源?”马翠萍似惊似喜地说道:“能在这里见到女杰,简直太好了!” “时间过得真快!”潇湘女杰长叹一声,“七八年一晃过去,在下已八九年未见过福益兄了,不知他现在可好?” “家父近来很好,只不过常有洋人买办的爪牙来回龙山忠义堂骚扰!”马翠萍接着又将前一段时间发生在潇湘岸边之事说了。 “梨园先生!”潇湘女杰一听,身心一震,她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想起十年前的君山盛会上,中了梨园先生的毒镖,不禁仇恨在胸,她按住剑柄,秀目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恨恨地道:“梨园先生这个人,既有官府背景,又有江湖渊源,而且与我有‘一镖之仇’。不过,他对我现在的行为和做法不但不反感,而且持支持态度……” 她正欲说下去,偶从楼梯口闪出一人来,二人同时望过去,原来是店家,惶恐地走上楼来。 潇湘女杰一见这个没骨气的奴才,不由得火眼上冒,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吓得店家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姑奶奶,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楼来是看看还有没有动静的,既然二位姑奶奶完好无缺,也免却小人一番罪责!真是苍天有眼呀!”他望了一望被破坏成了废物的桌凳,哭丧着脸,欲言又止,可又止不住,嘴唇动了动,终于又说了出来。“倒霉的事怎么尽出在我的头上,怎么还能叫‘来如意’呢?咳咳!”店家连连叹气:“倒霉蛋还差不多!” 马翠萍一见那副可怜相,顿起怜悯之心。心想今晚皆由自己引起的,大凡生意人都靠这点本钱谋生!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绽银两丢了过去。“给你,算是今晚的赔偿吧!” 那银两正好落在店家膝前,仿佛一束白光在他面前跳动,连忙双手拾起来,紧紧地捧住贴在激烈地跳动的心胸,直到二人已离大厅,回房安歇去了,才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说:“谢,姑奶奶!” 第十四回复杂的社会,矛盾的人性 且说,潇湘女杰把马翠萍领到自己房间,房间里东西两边各摆一张床,如今秩序混乱的世道,住店的女客很少,潇湘女杰住了三天,也是一人住着这个双人房间。房间的壁板上都贴上了厚厚的宣纸,大概是房间也不怎么新的缘故吧! 夜已经很深,二人却毫无睡意,在昏暗的房间里轻轻地絮语。 “姑娘为何独自一人来长沙?” 潇湘女杰问道。 “启禀阿姨,只因在回龙山忠义堂和雷石镇分堂连续有洋人买办的暗探前来骚扰,并留下江湖上五毒奇功之一的毒镖,大师兄险些中毒,因此父亲派我来打入梨园摸底。” “这是为什么?”潇湘女杰暗自思忖着:梨园先生总是对这些天地会组织心怀忌恨。他有官府背景,这也难怪。 “听家父说梨园先生跟巡抚陆元锭关系很好?他们是官绅相依!”马翠萍道。 “是的。这些豪绅受到朝廷宠幸,而朝廷把天地会视为死敌,他们时时都害怕这些天地会组织起来造反,损害他们的利益,只可惜天地会的力量是何等之小!萍儿,你说是吗?” 马翠萍点了点头,接着说:“几天前,华兴会会长黄兴派陆先生与刘师叔去了我们那儿,说通了家父以‘驱除鞑虏,复兴中华’为革命宗旨。” “好,很好!”潇湘女杰一听,站起身来,在房间的过道里来回走动,“萍儿,你父亲做得对,早就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了。这样可以赢得朝廷与官府中不少有识之士的支持!” “为什么?”马翠萍不解地问道:“同是天地会,‘反清复明’就会受到打压,而驱除洋人则会受到官府中一些人的支持呢?” “现在很多地方官府对天地会下狠手,是怕在自己的辖区出现天地会造反,受到朝廷怪罪。所以,对天地会毫不留情。但朝廷与地方官府中的有识之士,对朝廷的洋人政策与态度也是很不满的。他们都很痛恨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的行为。比如,梨园先生、陆元锭就是这样的有识之士。” “那他们为什么对一些老百姓也毫不留情啊?这不是很矛盾吗?难道不能形成合力,一致对外吗?”马翠萍依然很不理解,继续问道。 “哎!”潇湘女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地方官府担心天地会和哥老会的人化装成老百姓,阻碍官府执法,扰乱社会治安,所以……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来惯有的成规!” “你是说社会过于复杂,官府也是迫于无奈?”马翠萍不解地问。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潇湘女杰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官府中的一些人出于省事,把一些百姓当着天地会的人,然后上报,以弘扬自己的政绩。” “朝廷为什么能容忍洋人作威作福,而对天地会赶尽杀绝呢?”马翠萍愤愤不平地说:“据我看,洋人对我中华的危害远大于天地会啊!” 潇湘女杰立在窗前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洋人要的是利益,只要满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不会推翻大清朝廷。天地会虽然是华夏同胞,可他们的宗旨是要推翻大清朝廷,重建明朝帝国。在大清朝廷看来,天地会直接威胁到朝廷的安全!” “原来如此。”马翠萍似乎明白了不少。 “江南第一剑,福益兄你终于往这条路上迈步了,我潇湘女杰为你鼓掌,为你呐喊!”潇湘女杰说完,双手握拳用力上举,双脚在原地轻轻地踏步,脚步震动楼板,在深夜里发出“咚咚”之声,久久回荡。 马翠萍见到潇湘女杰这副模样,知道她已是很高兴,也不便打扰她,任她快活地作飞步状。 潇湘女杰停下脚步时,马翠萍仍半坐着将背靠在壁上,注视着她。   外面寂静,无一点声响,潇湘女杰屏住呼吸,凝神静听了一会,她确信今夜门外无人,便悄悄地附在马翠萍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马翠萍一听,顿时神情激动,脸上如春风涤荡,她点点头没做声。 两人各自和衣而睡。 一觉醒来,一轮金色的太阳,越过地平线敲响了她们的窗门,她们敏捷地跳下床来,探头窗外,只见街上已是行人如潮,整个长沙城又热闹起来了。 “咚……”一阵缓慢的敲门声,二人回过头来,门外一个疲倦的声音传来,“客官,起床呀!吃早点了!” 潇湘女杰用力轻轻地拨掉门闩拉开门,只见昨晚的那个店主正无力地耸拉着脑袋啊欠连天,大概昨晚受了惊吓,睡不着觉,才显得如此疲惫。 “店东,”潇湘女杰轻声地说,“我们吃了早点要去岳麓山看风景,要到很晚才回来,若有人来找我们,告诉来人,明天来找!” “行!行!”店家唯唯是诺,疲乏的头仿佛是手中摇动的哑铃。“二位姑奶奶,仗义疏财之好人,愿你们早点回来,以保平安!” 马翠萍微微一笑,他还记得昨晚赔偿损失之事,并当作一大壮举地放在心上,真是滑稽。 “没关系,我们到时候会回来的!” “当心点好,现在世道混浊不清,好坏难分。如今长沙城里武林高手不计其数,常有骇人听闻之事发生!” “谢谢你了,我们出去不骑马,别亏待了我们的马匹!” “当然,当然,姑奶奶尽管放心好了!” 二人吃罢早点,并肩走出门去。 古城长沙城墙虽然古老残缺,而且布满了历代的刀伤剑迹,但它却倒挂着青翠的藤蔓。藤蔓在随风摇曳,轻柔多姿,显示出南国古城地理环境,受气候影响而呈现出特有的风貌。长沙,著名爱国诗人屈原的故乡,历史上杰出的政治诗人,贾谊的故乡,俟罪长沙时,便忧愤成疾而逝,还有北宋腾子京谪守巴陵,重修岳阳楼,引来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的千古佳作。昔日的长沙成了赎罪者的栖身之所,也是历代名人志士忧国忧民发泄胸中宏论的场所。长沙是一座清逸高雅的古城,两千多年的历史在这里沉淀。长街上刺槐花香袭人,梧桐枝叶在地上映出斑马的花纹,丽洁清秀的水彬遮天蔽日,马路两旁篷帐相连,摊头相接,衣着百货,吃穿用品应有尽有,五颜六色的流行时装,挂得琳琅满目。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走进一家时装店,每人挑一套灰白色男士短褂和方巾儒士帽走了出来。 两人又走进一个公共厕所,在里面折腾了一下,瞬间由两个妇女变成两个粉脸桃腮的花花公子,仿佛上天遣送的两位金童。 两人在街上又闲逛了一会,觉得没多大意思,其实太阳正好爬行到天空最高处,那阳光直射下来如一丝丝的火舌卷向地面。 “阿姨……” “噫……”马翠萍正欲说话,潇湘女杰止住了她,“你忘了?” “喔!”马翠萍恍然大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确实给忘了。”她略一低头,轻声地说,“小叔子,现在还早呢,我们是不是回店中歇息一会吗?” 潇湘女杰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望着不远几株如一把把巨伞似的梧桐树。 马翠萍虽没来过长沙,但对于大城市里这种喧哗的气氛以及奔流拥挤的人群,莫不感到眼花缭乱,况且长沙城里酷似火炉,稍微多穿一件衣服,便有一种气闷炎热的感觉,尤其是那些骑马车的以及摊头上卖零星小吃的人的吆喝声,如一只只伸长脖子叫唤的鹅。 马翠萍面对这纷繁复杂的长街,不时地眨着眼,皱着眉。 但当她听到“叽呀叽呀!闪开闪开!”的吆喝声以及那些什么的“牛肉粉丝汤、红豆面、麻辣饺子呀”的叫卖声,她又从这些叫喊声中听出了下等市民生活的艰辛。若是生意火红的,说不定每天能挣个千儿八百的。 第十五回女扮男装,树上睡大觉 潇湘女杰这几天从湘潭到长沙,一路孤单的旅途生活,使得她疲倦及至,昨夜大战了一场,也睡得晚,她很想歇息一会。 潇湘女杰说道:“回去恐怕不便,即便我们秘密地回到房间去,倘若店家来开门,发现我们这个模样,还不引起满店轰动。说不定潘天玖又找上门来!” 马翠萍一想也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潇湘女杰望着那几株丰茂的梧桐树把嘴一努,“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马翠萍一眼望去,只见那儿绿茵茵的枝叶随风飘动,阳光铺在枝叶上如镀上一层金光。 两人向那儿走去,不一刻便到了。 原来那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稀稀拉拉地长了几棵草,在空地外沿就是几株高大的梧桐树。这里虽然在市区内,却又远离了喧闹的长街,只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通到这空地上来。可以看出,这空地早已被世人遗弃,很少有人来往走过。 “这里到还挺清静的嘛!”马翠萍似乎觉得有点儿意外。 “嗯,这地方不错,只是太可惜了点!”潇湘女杰接着说。 梧桐树有五、六株,如五、六把伞撑着,横伸着的枝杆都有碗口那么粗,粗枝上面的细枝纵横交错,枝叶紧紧相连。 “将就点吧,这里空气很好!”潇湘女杰冲马翠萍微微一笑。 “行!”马翠萍望着枝叶茂密处,一跃而上,“嗖”的一声,枝叶沙沙作响,但那枝条仅仅是微微地摆动了一下。 潇湘女杰看得真切,在马翠萍落下的枝杆只砍柴刀柄那么粗,足可见出这少女轻功之绝顶。 潇湘女杰也跃上一棵树枝,两人相距很近,但见那枝杆摆动一会便又趋于平静。 两人渐渐睡去,微风摇动着翠绿色的枝叶。 时间缓缓地流动,一杆夕阳已斜挂在西山的树稍,两人还在迷糊地睡觉。 “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咳嗽声,声音清淅而沉重,紧接着又传来,“两个娃儿,时间不早啦!该起床啦!” 这说话声仿佛从遥远的太空中穿空而来的,声音不大,响声尖厉得刺耳。潇湘女杰与马翠萍同时一惊,睁开模糊的睡眼,一跃而起,同时坐在树枝上。 马翠萍对着潇湘女杰问:“是谁在说话呀!”她说过话时,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的神情 潇湘女杰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马翠萍。 “这地方真的很古怪,想在书上歇会儿也不让人安稳踏实!”马翠萍一阵埋怨后,两只蝌蚪似的眼睛透过密匝匝的桐叶向四处搜索。除了风吹草动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这人武功一定很高!”潇湘女杰眨了眨眼睛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去走一走,再吃点东西什么的。” “行,肚皮早就饿了,只是这一觉睡得太香沉。” 两人相对一笑,再各自看一下各人的打扮,都觉得不伦人类,真叫人男女莫辨。 长沙城的大街上,摆临时摊的人已开始清理东西准备回家去了,潇湘女杰与马翠萍走进一个支撑着白色帐篷的小吃摊头,摆摊的是二位五十来岁的男女,看上去是老夫妻俩。 老夫妻一见这样两个后生吃点心,踌躇了一会,目光且不停地在两人身上跳动。 “叔叔,阿姨!”潇湘女杰站在一张很旧的木桌旁喊道。 老夫妻惊醒过来似的,“喔,两位公子爷要吃点啥?” 潇湘女杰回过头瞅着马翠萍又是微微一笑,心里说:“看来我们化装还算成功的了!” 马翠萍点了点头。 “就来两碗牛肉片粉丝汤吧!” “好,好!”那男的说着就忙活去了。 老年妇女忙走过来,“二位公子爷坐吧!凳子有点脏我来擦一擦!” “不用擦,将就点吧!”马翠萍忙止住老年妇女,且一屁股坐了下去。 “真不好意思,难为二位相公爷了!”老年妇女皱巴着面孔。 一瞬间,老年男子将两碗牛肉片粉丝汤摆在桌子上。 潇湘女杰望了眼热气腾腾的粉丝,一股辣味扑鼻而来,她转脸望着那中年男子,“长沙城里第一首富梨园先生家该怎么走?” 摊主夫妇俩听罢,大吃一惊,忙退后一步,惶恐地望着潇湘女杰和马翠萍。 过了一会,老年妇女怯生生地问:“二位公子爷是那……” “喂……”老年男子一听不对,连忙止住妇人,眨了眨眼睛说道:“二位公子看来像是远方贵人,想是王员外的亲戚吧!” “不是!”马翠萍忙接下来说:“我们去那儿有点事!” 老年男子注视地望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还是二位自己去找吧!” 潇湘女杰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马翠萍早饿了,忙大口地呷起来。 呷完后,自然是付了银两,便急忙赶路而去。 喧闹的夜晚,长沙城里全都失去了颜色,只有从高楼大厦里射出来的红红的灯光在夜幕中闪烁,马翠萍和潇湘女杰两人乘着朦朦夜色专拣灯光密集,楼高院宽的地方找。 夜里无月,无数颗暗淡的星星在浮云里拥挤着,浮云东一块西一朵,既不聚拢,也不飘散,各自在空中飘移。 “这样找真累呀!”马翠萍轻轻地说。 “要不我们就施展轻功吧!”潇湘女杰也走得有点儿累。 各处的灯光已在逐渐地减少,两人左瞅瞅右瞧瞧,街上已不见行人,看看天色已不太早,便“嗖嗖”地一纵跃上屋顶。 两条黑影如鬼魅般地在夜空中飞行。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所在,四合院内楼宇耸立各个房间灯光闪亮,马翠萍听陆昌耿说过梨园府情形,阔大的建筑高高的围墙。她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大概就是了。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跳下地闪身至墙角处,细一听,里面并无动静,便闪至前门,虽然夜间模糊,尚可借着从屋里射出的光线看见那用红膝,染成的雕刻在门框上的扁额,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字,在夜间显得格外醒目——春华秋实。 这里离湘江不远,但又听到了湘江的流水声。 二人在门前沉吟一会,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梨园先生的家。 忽听得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那声音也越来越大。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对望一眼,屏住呼吸。 “哐当”一声响,两扇用铜皮包扎的大铁门打开了。 门口走出三人:头一个身体胖墩墩的,因是夜晚,面孔看不太清,第二个身材瘦长,比第一个人要高出许多,第三个身材较适中。 三人在门前的台阶上站定。 第十六回美少女险被糟蹋,两女侠教训淫贼 蹲在房檐顶上的马翠萍和潇湘女杰一见,顿时一惊,第一个颇像昨晚在来如意客栈逃走的潘天玖,竟差点惊呼起来! 马翠萍似乎见过第三个人,但也不能确切地肯定那是何人。 头一个人说道:“梨园兄,得慎重些,那两个丫头来头不小,尤其是那个使用旋风一剑的人,又年轻貌美,功夫极俊!” “哈……”被称为梨园兄的人一阵大笑,“潘兄,我梨园先生不才,不是吹张牛皮的话,我这院内与巡抚衙门之坚相比,恐怕也在伯仲之间吧!莫说是两个妇人,就是那九嶷山霹雳山人亲自来又能怎样!” 马翠萍和潇湘女杰同时一惊,原来果然是潘天玖和梨园先生。 此时,那潘天玖似乎要告辞了,用目光向四周望了望附和着说:“梨园兄的府第建造得美妙绝伦,又有无数武林高手,其实比之巡抚衙门实力还要雄厚些!”潘天玖又用眼睛望了望站在梨园先生身边的另一个人,“像胡老弟这样的高手,江湖上已是不多了。”他略一顿接着说,“只不过有人是有意有备而来,有时竟是防不胜防,说不定那厮已经来了。” “潘兄过奖了,我胡生华其实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假若那厮来了,捉住她睡一觉再说!” “真有意思!”潘天玫用手抹一下面孔接着说,“胡老弟,到时候别忘了让我也开开荤哟!” “哪里,哪里!”胡生华连忙说道,“我胡生华岂敢占先,自然要让给潘兄了!” “够朋友,有交情!”潘天玖伸过去一只手与胡生华紧紧一握,两人面色如常,谁也没觉察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功力。 “梨园兄,在下就此告辞了!”潘天玖双手抱拳于胸前,梨园先生与胡生华也各自俯身还礼各道一声再见。 房檐上的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蹬得双脚**,可谁也不敢动,见梨园先生与胡生华进屋里去了,又是“哐当”一声,铜皮包裹的铁门拉长了浑重的尾音传向长沙城的夜空之后,两人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跃下地来。 两人又沿外围跑了一圈,摇头叹息道:“梨园真如一座城堡!”两人跃上墙头。 其实豪宅里有四大天皇、十八罗汉,武功都非常了得。这些人都是用来对付那些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天地会的。 此时府内灯光又少了几盏,大概已是三更时分了,靠东面与北面的两幢楼房的灯已全灭了。两人便从墙头跃上两面还点着灯光的楼宇,贴身屋檐头朝下,目光透过窗户,房间并不大,共有十来间,只见胡生华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用命令式的口气说:“大家注意点,最近两个女贼来到长沙,谨防她们捣乱!” 原来,这是三等房,有些人还在玩纸牌,胡生华见了也只是微微一笑。 两人轻轻跃下,脚尖点地,未发出丝毫响声,漫步似地走到另一幢还有灯光的楼前。只见门槛的墙壁上写着“艳香楼”三个字,二人一见便知是少女住的地方,两人一跃而上。 原来,这是一幢建造得别致的房间,楼下全是空房,楼上当中是一座跳舞厅,厅的四壁都有门通向各个少女的房间,少女每人一个房间,是专供官员们与这些少女厮混时用的,也是少女的唯一居处,这些房间除了从厅里进去外,外面的走廊上也开有门。 马翠萍和潇湘女杰并没有多看便跃到另一幢灯光全灭的楼顶上,下得地来,只见门槛上写着“劳力斋”三个字。两人的目光同时向最后一幢楼望去,那里便是梨园先生一家人的居住。两条黑影一闪,瞬间便到了那楼前,门槛上也写着“梨园居”。二人眉头一皱,梨园先生这东西,真把个府第弄得象一座城楼了。 在梨园居与艳香楼之中还有一幢矮楼,原来是议事厅。 她们的好奇心来了,到要去看看胡生华居住的地方叫什么,近前尚未看清是什么忽从楼上有脚步声传来,两人急闪至一旁,原来是胡生华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来。 胡生华一双鼠目向四处张望,又走了几步,凝神静思地听了一会儿,整个府内寂静无声,便化着一条黑影飘然而去。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从墙角外闪了出来,只见胡生华直朝艳香楼上一间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而去。两人回过头一看这幢楼上竟然写着“奇侠宅”,便毫不犹豫地追踪而去。 夜深人静,胡生华在一间房门前用手轻轻一推便闪进房间。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趁机跃上楼顶,俯身向房内张望。 房内一女子从床上爬起来,身着花白色的在大腿两侧开叉的旗袍,露出一双洁白的手臂,红桃似的脸上挂满愁容,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轻声地说:“胡爷,您来啦”。胡生华没做声,眼睛直直地盯着旗袍开叉处。 那少女目光怯怯地望着胡生华。 过了一会,胡生华走上一步用右手掀起少女的长裙,洁白的大腿在灯下一闪,少女后退一步,用手拉动一下掀起的长裙,一双哀求的目光:“胡爷,别这样好吗?” 胡生华眼一蹬,逼上一步,“你不是答应了的吗?” “你有什么事就讲罢!”少女的声音压得很低。 胡生华贪婪的目光里露出狡黠的笑意,“我要同你睡觉!” 少女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响,坐在床上,目光中噙满了泪水。 胡生华一个虎扑将少女按在床上,用手撕开少女的长裙。 马翠萍避开目光,牙关一咬,一手捏碎两块瓦片向窗口一扔,瓦片破窗而入。胡生华搂着少女一翻,瓦片扔在床上发出“嗵”的响声。 胡生华知道有了动静,忙弃了少女冲出房间,跃上屋顶,举目一望,整个府第如入梦境一般沉睡,长沙城里更是黑乎乎一片。 胡生华复回到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正觉奇怪,忽然看到床上动弹了下,被子下覆盖着一人,他用手去揭被子。 被子一弹,一个手掌猛地打向胡生华的面孔,胡生华卒不及防,脸上火辣辣的。后退一步,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年青英俊的公子爷站在他的面前。 胡生华一见,顿时火冒三丈。“原来这贱骨头有外人,这还了得!”继而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厉声问:“何方小子,敢来长沙城梨园府撒野?” 那人柳眉倒竖,更不搭话,“当”的一声,长剑出鞘,一连三招各取胡生华上中下三路。 胡生华身影一缩,脚尖踮起,一个反旋串出门去。 青年紧追不放,吸一口长气,剑劲雄浑,力沉千均,那剑锋如毒蛇的长舌,直追胡生华眉睫。 胡生华一阵惶恐,来不及招架,连忙退壁,走廊上的栏杆已没退路了,腾挪闪避已是不及,他急中生智,后腰贴住栏杆,头向后仰翻下楼去。 那青年也不去追,长剑归鞘,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紧接着一阵锣响,冲破寂静的黑夜,梨园先生府内一阵骚动,人声锭沸。 第十七回编谎言蒙混过关,美少女深夜失踪 胡生华惊魂未定,站在练武场中央眼看着“奇侠宅”如涌出一群蝗蜂,呼呼啦啦地拥到练武场中来,那感觉,他自己是绝对也说不出来的。 陈天桂走上前来,“胡总,发生了什么事?” 胡生华眨动几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挥了下手说:“有人夜探梨园!” “有人如此胆大,这梨园是什么地方!”陈天桂瞪大一双眼睛向四处眺望:“抓住那厮了没有?” 胡生华想起刚才的一幕,竟连自己差点命丧在对方的剑下,暗自愤恨。他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勉强道:“来人功夫非常好,与我交手十多个回合,眼看就要落败,便逃跑了。对方的轻功在我之上,我没有追上。” 这时梨园先生已从“梨园居”走出来,只见他满脸煞气,穿一件青布长袍。 胡生华快步走上前去,“梨园兄,有一英俊青年去艳香楼抢走了名妓柳杏。” 梨园先生沉着脸,说道:“那人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天地会的人?” 胡生华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他暗自思忖,决不可以将事情真相说出,那样既丢人,自己也很难在这里待下去,连忙编了一套瞎说道:“在下照正准备休息,不料发现有个人影,就追了过去。来人行动极快,从艳香楼里一个进出,便携着柳杏而去。我急忙紧追,谁知那人的轻功却十分了得,左腋下夹着柳杏,右手握一柄长剑从房间走出,离我还有六七丈的距离。” “你看清那人的面孔么?”梨园先生问道。 “那人从房间闪出的一瞬间,我看见那人相貌十分英俊也很年轻,很可能与柳杏有染。” “你没追上他!”梨园先生望一眼胡生华,问道。 “柳杏没有叫喊,可能被点了穴道,那人腋下夹了个人,行动稍慢了点,我便紧追不舍,眼看快要追上时,已到了围墙边,我射出一镖,直朝那人背上射去,谁知,墙外有人接应。只见墙外接应的人跃上围墙,一柄长剑碰在飞镖之上,火星在墙头一闪,便毫无踪影。” “两人都是使剑的?”梨园先生觉得有点奇怪,深沉的目光向远处环视。 “看来长沙城并不平静呀?”梨园先生沉吟一会儿,继续说道:“来人是有预谋的,就连胡贤弟也未能拿获,武功当然不错。” 胡生华瞎编一通,侥幸地蒙混过去,心中很是得意,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冷笑。 梨园先生将手一挥,“看来长沙城必有风波,各位须得慎重!大伙去睡吧!” “胡贤弟!”胡生华欲走,梨园先生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吩咐,梨园兄?” “你前几天去醴陵,使用过梨园镖么?” “用过一支,好像没伤着他们!” “马福益乃何等人物,江南第一剑的头街,不是虚挂着的,看来这次来长沙的武林高手定与马福益有关!”梨园先生微微地仰头一笑,接着又说道:“胡贤弟,你手中的镖不要用混了,针对性一定要准确。用混了会引起江湖上的误解,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胡生华点了点头:“在下记住了!”他接着有说:“听潘兄说,来如意的两个丫头其中有一个使用过旋风一剑,此人定然有来历。” “嗯,我们明天上午去巡抚陆大人那儿去一趟,下午去来如意客栈。” “行!”胡生华立即赞同。 说罢,两人各自回去,安歇去了。 梨园先生回到房里并没有睡,他在房间里踱着方步,双手反剪背后:两个女人都使剑,是昨晚,两个男的也都使剑,是今晚,而且都很年轻,女的美貌,男的英俊,莫不是女扮男装么?他用逻辑在心底里暗自推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但他觉得这结论不一定准确,但也不可排除,宁愿错了,也应该朝这方向想,就武功轻功来说都很相似。 在江湖上,我梨园先生名气并不小,只是隐居了一段时间竟然有人找上门来,梨园先生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狠狠地在桌子上一敲,发出一声脆响,传得很远很远。 再说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趁胡生华跃上屋顶之际,以闪电之势绕到柳杏房间里,未待房内姑娘惊叫,马翠萍手脚麻利地点了她的穴道,潇湘女杰腋下夹着那少姑娘,即下楼越围墙而出。 马翠萍用一床棉被伪装成柳杏仍然酣睡的样子等待胡生华回房间来。这一切决策与动作只在闪念之间完成。 马翠萍越出墙外,见胡生华并不追来,待潇湘女杰解开那姑娘的穴道。那姑娘吓得连连退避,目光怯怯地眨个不停,心想:怎么有两位如此英俊的公子哥们来抢我。她把“救”说成了“抢”,总以为这世道里没一个好人,说不定是哪家公子哥看上了自己的容貌哩!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见那姑娘吓得不敢出声,再一瞧自己的这身打扮,相视一笑,连忙脱下男装,卸去方巾帽,长发一抖,现出两位美貌的女子来,那姑娘又是一惊,好象是看着眼前这两人在变戏法。 接着,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各自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那姑娘听后似乎去了大半的疑虑,便轻声地说道:“在下就是长沙城里人,叫柳杏,父母早亡,现孤苦伶仃,流落街头,被冷艳楼的鸨母看上拉去作了妓女。由于接待的客人很多,没多久就成了冷艳楼里的名妓,慕名者每天接踵而至,谁知这件事被梨园先生府里的人知道,便用重金从鸨母手中买了去!”说到这里,柳杏已滚下几颗泪来。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也听了不知该怎么安慰柳杏姑娘才好。 第十八回改造社会,必先改造国民意识 天色微明,潇湘女杰、马翠萍和柳杏三人在湘江岸边举步,她们不知道走了多远,且边走边谈。“柳姑娘,梨园府这么大,到底有哪些大人物常来这里?里面有没有其他机关?”潇湘女杰问。 柳杏睁动着一双秀气的眼睛,“二位女侠,在下深居艳香楼,如处禁宫,只许进不许出,不知道梨园到底有哪些要人来往,常来艳香楼的只有陆元锭。” “陆元锭!”马翠萍惊奇道,“湖南巡抚?” 柳杏点点头。 “他说过什么吗?”马翠萍问。 柳杏用手抚弄一下披散的长发,又微微地摇了摇头,没做声。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很想从柳杏那里知道知道些关于进步团体及天地会组织在陆元锭心目中的形象,但见柳杏轻摇头而不做声,两人都觉失望。 过了一会,柳杏似乎想起了什么,舒展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说道:“喔,我想起来了,几天前陆元锭来了艳香楼……”柳杏把话题咽了下去,不愿往下说了。 “柳姐,那陆元锭说过些什么?”马翠萍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只大两岁的受害姑娘,心里一阵难过。 柳杏听马翠萍称自己为姐,倍感亲切,倒有点不好意识地低下头,她低声说道:“那陆元锭曾说:‘十一月十六日慈禧太后的七十岁生日,那一日满朝文武百官一齐在万寿宫为太后祝寿,为了更好地迎接这一天,不在太后生日前夕制造腥风血雨,决定在太后寿诞之后捕一些革命团体的进步人士和天地会组织的头目’。” 两人听罢,同时一惊,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的消息。 “陆元锭再三叮嘱过我千万别将这件事说出去。我晓得二位女侠是好人。” “萍儿,”潇湘女杰沉思会儿说道,“如今柳姑娘吐露出这条重要消息,我们得想办法告诉黄兴他们才好,希望他们做好准备,你回去告诉你爹,尽快联络南方各地的天地会组织。” “嗯!”马翠萍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现在柳姑娘怎么安排?” “不要管我!”柳杏未等潇湘女杰说话就抢着说,“二位女侠快点去办自己的事吧,我自有办法对付的,大不了一死!” 潇湘女杰望着柳杏摇了摇头说:“柳姑娘跟我去找黄先生,他们那里绝对安全的。” “我是苦命的人,去那儿只会连累你们的,我还是回梨园府艳香楼去吧!” “那儿已绝对回去不得了!”马翠萍说道。 “为什么?”柳杏睁大眼睛问道。 “因为胡生华看见我是公子哥儿,他一定会添油加醋地说你与外面男子有旧情!” “是的。”潇湘女杰接上来说,“那帮家伙心狠手辣,定会扒了你的皮的!” “大不了一死了事!”柳杏无奈地说道。 “柳姐,这话太没意思了,现在国难当头,我们女人更是受重重压迫,应该努力争取解放才是,人身自由应该人人都有!” “女侠,我是命中注定的,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没把我的人身自由带来人间。”柳杏说这话时极为难过。 潇湘女杰长叹一声:“这就是国民意识!”她摇了摇头果断地说:“要振兴中华,必先改造国民意识!” “不行。”马翠萍果断地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才行!” 潇湘女杰低头认真地考虑一番,抬起头来露出一笑,便附在马翠萍耳边嘀咕了一阵。 马翠萍一听,连称:“妙、妙、妙!师姑真高明!” 她们三人向客栈走去。 长沙城里柳杏轻车熟路没多久就到了来如意客栈,路上有人不时地拿眼光瞟过来看他们三人,尤其是柳杏,路人都觉得这三人好古怪。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叫柳杏蹲在厕所里别出来,少顷她两人各牵一匹马走出店来。 店家一直送至门口,望着二人的身影心里嘀咕着:他们专门是惹事生非的人,到也很慷慨。 进近响午,长沙街上气氛已是不同了,梨园先生派出大批爪牙在大街上挨家挨户的搜柳杏的下落,他们都说是被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儿抢走的。 人们对于梨园府的这些爪牙早就恨之入骨,听说柳姑娘被人带走,暗中高兴,有些认得柳杏的,看见她往哪儿去了,也只是不作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就在这当儿,有三个公子哥各牵一匹马来到来如意客栈门口。公子哥三个人看上去很年轻。 三个人都身背长剑。 头一个年龄稍大些,还隔老远就叫道:“店家可好!生意兴隆啊!” 店家连忙走过来,“好,好,好!” 他一见三人都背着长剑,又都是贵公子打扮,不由得傻眼了,他又想起前天晚上两个背剑的女客怎么就跟巡抚衙门里的总爷潘天玖打起来了,损坏了不少的家当,店家皱了下眉头:“怎么去了两个女剑客,又来三个男背剑的,天下哪有这么多剑客?” 走在最后公子哥儿见店家沉吟不语,以为他看出什么破绽,忙跃上一步,“店家发什么傻,我们肚子早就饿了哩!要是你店住满啦,也得有句话吧!” “喔!”店家如梦初醒,忙把手朝里一指,“客官请进,客官请进!” 第十九回士绅相会,目标只有一个 梨园先生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在他大院里敲门了,他“嚯”地爬起床来,在房间里敏捷地来回走动几步,便毫不犹豫地来到“奇侠宅”派出十八个高手四处寻找柳杏,自己和胡生华、陈天桂直奔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前绿树掩映,几株雪松巍然高耸,意味着**而沉重,门前人群熙攘,岗哨林立,左右两名持大砍刀的哨兵,衙门面南而开,两扇大铁门亦是用闪亮的铜皮包扎了边沿,大门上安上了机关,不须用人去推拉,只要用手一按机关,门便自动启开,“铃……”地一阵响声过后,那铜皮包扎的铁门便隐到门缝里去了,大门上匾书“巡抚衙门”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大门里面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中堂之上高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也显得森严和肃穆。 从大厅厅侧一道门里进去,穿过一条麻石铺成的小路进去没多远便是巡抚衙门里兵将总署,潘天玖等武林高手便住在里面。 梨园先生是巡抚衙门里的常客,也是陆元锭的贵客之一,来到衙门前,哨兵点头哈腰地一按机关,那门自动启开,梨园先生等人便走了进去。 陆元锭看上去年龄不小,至少已近花甲之年了。他正在屋后的草坪上练功,光着上身着一条短裤,全身滚圆,皮肤透亮得如同涂上一身牛油,浑身的肉在身上耸动,稀稀拉拉的头发竖在秃顶的边缘,从上面往下看,活象一只木头刷,上面光秃秃,下而毛茸茸。 练功是陆元锭每日早晨必做的功课,不论天晴下雨,他总是一如既往地在草坪上练剑,草坪名为草坪,其实已被陆元锭蹂躏得抬不起头来,草坪周围有几株合抱的银杏树,树杆高出围墙丈许,横伸的枝叶伸出墙外,整个草地上都显得阴森可怖。 陆元锭将自己练的这套剑法称为——无师剑法。 今日陆元锭正在后园舞剑,他一边舞剑,一边吟道:“剑是手中笔,常抒胸怀情,当今多民匪,只恨少杀人!”吟罢,剑锋一指,一只飞蝗扑的一声跌落于地,陆元锭得意的抿着嘴发出轻盈的笑声。 陆元锭在原地旋转一圈,收住剑势,右手一挥,那剑如一条飞龙,直射入一株粗大的银杏树杆上,满脸汗水如雨,他用手在脸上一抹,转过身,一眼瞥见梨园先生等人站在那里,不由一怔:“喔,梨园兄来了,怎不早说,干嘛还等在这里!” 别看梨园先生瘦高的个头,脸上没一块成形的肌肉,却是长沙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陆元锭对他很是客气,被誉为“梨园兄”的美称。其实,陆元锭比梨园先生还大好几岁。他们也算是同龄人,一官一绅,在特殊环境下,也算是同道中人。 梨园先生莞尔一笑:“锭兄大人练功比办公还要重要,在下岂敢打扰!” “知我者非梨园兄莫属也!”陆元锭很是高兴。 四人回房,各自落座。 陆元锭的房间,一张檀木雕花床摆在东北角上,靠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柄宝剑,剑鞘是牛皮精制而成的,书桌摆在窗口下,一张雕花木椅摆在房子中间,旁边还有几张骨牌凳子。在房间一边还有一条门那是通往客厅的。 “还是到客厅去吧!”陆元锭一见房间里较拥挤,连忙说道。   陆元锭刚站起来,通往客厅的门,“嚓”的一声开了,原来客厅里有专人伺候。 客厅里很简单:一张圆桌摆在正中,木椅摆在周围。四人坐定,书童似的佣人端上热气腾腾的“九峰毛尖”浓茶。 陆元锭喝一口茶,脖子微微一缩,喉咙一紧,寸八厚的两块嘴唇向前一伸问道:“梨园兄是无事不来的,今天这么早,想是有些贵干吧!” “启禀锭兄。”梨园先生站起身抱拳施了一礼,“敝府昨夜有民匪潜入劫掠一名妓而去!” “喔!”陆元锭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也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说:“梨园府何等森严,竟然有人敢去梨园生事,这还了得。”他的话说得很是沉重,拳头在桌上一拧,满满的茶杯里淌出好些茶水来。 陆元锭慢慢地坐下,把目光移向梨园先生,“梨园兄,贵府丢失何人?是什么时候被什么样的人劫掠而去的?” 梨园先生望一眼胡生华说道:“昨夜近三更时分,潘兄从我那儿告辞回去,没多久就有人潜入府内,劫掠了长沙城里最有名的女妓柳杏!” “真的!”陆元锭在坐位上一弹而起,“就是她!” “这是真的!”坐在一旁的胡生华站起来:“在大人面前岂敢说谎!”胡生华又将昨夜情形瞎编一顿。 陆元锭听罢,“有这等高手,连胡老弟也未能追上,看来此事非同寻常。”他又想起潘天玖说来如意客栈来了两个使剑的女人,功夫了得,其中一位年轻的曾使用过旋风一剑。他自己虽然也使剑,但旋风一剑不得不使他有些胆寒。 但他强自镇定地叫来了总管潘天玖。 潘天玖见了梨园先生,互相问候一番后,当他得知梨园府昨夜出事后,也自惊疑了一阵,他丝毫也未料到来人武功如此了得。 陆无锭毫不犹豫地把手一挥命令道:“潘老弟,分派四十组人马在长沙城内戒严,定要访查出柳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停了一会,“最好是抓活的回来!” 众人全被他这个命令惊得呆了,不知道柳杏此时为何变得如此重要。这次的官绅会,目标竟然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柳杏。 午后,大批军警和官差相继出动,长沙城里一片混乱,巡抚衙门前也增加了三道岗哨,真是如临大敌。 原来,柳杏与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化装成一表人才的公子哥们正在来如意客栈狂饮。 潘天玖、梨园先生、胡生华和陈天桂来了。 店主低头双手在胸前合什道:“四位爷有何吩咐?” 梨园先生道:“前晚上来的那个女的还在店里么?” “启禀先生,那姑娘与另一位女客今天一早就走了!” 四人一听,同时一惊:“走啦!”潘天玖脑袋一偏,望着店家,“那厮走了多长时间?往什么方向去的?” 店家凝目沉思一会道:“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了,至于她们往什么方向去的,小人确实不知道!” “快!回去禀告陆大人!”梨园先生手一挥转身走出来如意客栈,三人亦跟随着走。梨园先生边走边说:“要大人下令各处戒严,军警凡见到一黑一白两马同行者,一律拦截,昨夜之事定与二人有关!” 可军警与官差们忙乎了大半天,直到太阳下山时也一无所获。 陆元锭在屋里坐立不安。时时都在盼着抓获柳杏的喜迅传来。 他想起暗自跟柳杏说的那句有关捕杀进步团体和天地会组织的秘密,犹恐被她说出,说不定革命团体会提前行动,天地会组织也会提前反清。这两股势力,一股反洋,一股反清。现在的情形是,这两股势力有汇聚成一股洪流之势。那时,江南一带的局面就很难控制了,太后将会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 他觉得此事丝毫不能耽搁,第二天一早再次命令:“抓获柳杏是第一件大事,宜早不宜迟!” 一位名妓成了长沙城里的热点人物。 而她在整日整夜里过着诚惶诚恐的日子,这就苦坏了长沙城里的女人,所有的女厕所与女浴室,不管有人无人一律实行严查,所有饭店、客栈的来往客人如用筛子筛选一般。 这一日,几个军警来到来如意客栈了解这几日客人来住的情况,店家如实相告,说有三位公子哥们昨天中午住进来的。 两个军警,一个蓝眼睛,一个阔嘴长鼻。那个蓝眼睛说:“人呢?” “他们一大早就说去岳麓山玩去了,说不定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店家说道。 “她们有没有马匹?” “有,每人一骑!” “什么颜色?” “一黄一黑一白。” “巡抚大人有令。”蓝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此三人回店后立即通知巡抚大人!” “是,小的从命就是!” 第二十回少林暗器现身长沙龙兴岛主突然来访 两名军警回到衙门将发现一黑一白一黄三匹马的消息告诉了陆元锭。他们同时也推断,其中有两匹马跟我们要寻找搜查的相吻合。 陆元锭一听这个消息,紧皱眉头既舒展开来,有紧锁得更急厉害。他心想:难道又有高手加入?两人已经不好对付了,新加入的人是不是更加厉害?但他一想,不免又觉奇怪,怎么总是跟来如意客栈有关?于是他下令派人在来如意客栈周围巡逻。 才一个多时辰,周围的八个军警就死了四个,他们的同伴不知道是怎么死去的,死去时连一声哎哟都来不及叫,倒在地上就一命呜呼了! 未死的四个人同时回巡抚衙门回报了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潘天玖、梨园先生等武林高手赶到来如意客栈周围察看,也没发现丝毫迹象,连个人影都未见到,但听两个军警说:“在他的同伴倒地死后没多久,从西北角上走来一位穿灰白长衫的中年人,约五十岁左右。” 众人望去,西北角正是来如意客栈的马房与料库,旁边有一株高耸的古柏,梨园先生问道:“那人是从树上下来的还是从马房里跑出来的?” 那军警说:“未曾看清,我也是离那人二、三丈远时才知道的。” 潘天玖一个起落直朝那儿奔去,又转回来说:“两处相距至少得十来丈远。”众人慢慢地在周围寻找,没有发现丝毫痕迹。潘天玖看了看死者,只见他们后脑勺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小孔,渗出黑血,且凝结成块!“铁沙豆!”胡生华惊呼道。 “铁沙豆乃少林寺的独门暗器,江湖上很少使用,为何在长沙城里出现?”梨园先生忧心忡忡道。   陆元锭得知此事,沉吟半晌,他首先把五十岁的中年人和劫掠柳杏的英俊青年联系起来,组成师徒俩,又将旋风一剑和铁沙豆掐在一起,他只能得出少林与九嶷两派武林高手已进入长沙城的结论,到底劫掠柳杏是何用意,始终没有推断出是什么缘故。 他感到周身一阵发热,湖南是南方反清复明最强烈的省份之一,近几年来进步团体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要推翻腐败**,建立民主共和国,长沙无疑又是这些团体与组织集中瞄准的焦点,武林高手也日增一日,真是危机四伏。 梨园先生与胡生华、陈天桂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他的议事厅,凭他在长沙城的名望与势力范围,竟然抓获一位被人掳走的女妓也办不到,使他的脸上笼罩一层阴影,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光泽,没多久有人来报:“龙兴岛主求见!” 梨园先生皱了一下眉头:“龙兴岛主历来是支持天地会的,与朝廷官绅不甚相契,平时也很少往来,为何今日会来求见?”他望了坐在一旁的陈天桂,心中嘀咕道:“难道是为他而来的?” 陈天桂一脸惶恐,不知师父来意如何? 龙兴岛主身份不同,在武林中论辈份当与九嶷山霹雳山人、洞庭神女、衡岳金圣大师同辈。梨园先生、胡生华自是还矮一辈,便只好一齐出来迎接。 梨园先生等三人在门口躬身施礼道:“在下梨园先生不知道道主前辈驾到,有失远迎!” “在下胡生华叩见前辈!” “弟子陈天桂参见师傅!” 龙兴岛主右手一挥,灰白的山羊胡须笑呵呵地道:“梨园先生与胡大侠太客气了,敝弟子陈天桂全靠你们担待担待了!” “哪里,哪里!”梨园先生抬头一见龙兴岛主,只见他已满头白发,高挺的鼻梁微微发红,乍一看,至少也在七旬高龄之上,连忙请到议事厅里。 坐定后,梨园先生问道:“前辈素来深居简出,不知今日来卑舍有何指教?” “别无他事,只是路过长沙城,一者慕梨园先生之名,再者就是来看看陈天桂的。不知他在贵府上能办点什么事呢?” 梨园先生听后,内心一震,不知龙兴岛主此言是何用意,万一他是来领弟子归山的该怎么办? “前辈放心,天桂弟很少外出办事,他是道主的高徒,在下也只是委托他去办一些别人办不到或者是办不好的事!” 龙兴岛主一听,觉得很顺耳,微微地笑了笑。 “前辈历来与南方天地会、哥老会组织过往甚密,又到卑舍来,难道不怕他们怀疑吗?” “不、不、不。”龙兴岛主当即否定道:“本人只不过与霹雳山人、洞庭神女他们来往过,至于天地会我从来就没关注过,况且我也是一个亲近朝廷的人,对那些游匪乱民丝毫也瞧不起。” “在下也素知前辈是开明之士,德高望重,实在难得!” “在下能有幸见到道主,真三生有幸!”胡生华也插上来道。 “幸会,幸会,胡大侠也太过谦虚了!”龙兴岛主连忙说道。 他们又谈了一会,龙兴岛主方知陈天桂不久前去回龙山忠义堂一事,他若有所思地说:“那马福益也欺人太甚了!” “是啊!如今他的回龙山忠义堂势力越来越大,成了江南最大的哥老会组织之一。” 少顷,龙兴岛主告辞。 梨园先生看龙兴岛主走得远了,正待转身回府,忽然有人从大街上走了过来,神情很是急迫。来到梨园先生等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梨园先生。潘总请你过去哩!” 梨园先生一看原来是青皮和瘦猴,便问:“有情况么?” “潘总说,那几个人回客栈来了,都是女扮男装的,并说就是两个使剑的还有柳杏!” 胡生华与陈天桂忙凑上一步:“梨园兄,这很有可能!” 梨园先生点点头。 梨园先生等人来到来如意客栈时,那三个青年公子正吃好夜宵回到房里。原来她们乃是潇湘女杰、马翠萍和柳杏扮的,今天她们并没去什么岳麓山,而是就在附近暗中了解情况,当她们得知梨园与巡抚都派军警和官差对来如意客栈严密地监视时,她们知道事情比想象的严峻多了,想走现在是走不掉了,便只好沉着应对,装作若无其事。 三人刚进到房间没多久,“当”的一声,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梨园先生、潘天玖、胡生华、陈天桂等人,楼下还有巡抚衙门里的八大金刚。 “三位小姐可好!”梨园先生声音沉闷,但十分刺耳。 柳杏一见浑身发抖,面红耳赤,怯怯地紧挨在马翠萍身后,潇湘女杰走上前去,双手合什,“我们兄弟均好,不知尔等是哪路前辈?……” “装聋卖哑!”潇湘女杰尚未说完就被梨园先生打断话题,“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士,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梨园先生走上一步,手一挥,一招劈雷横空,只见那手掌在额头前一晃,直击潇湘女杰面门,潇湘女杰早有防备,猛一抬头,双掌在胸前一错正好架住梨园先生的手掌,但双方功力悬殊,潇湘女杰兀自后退一步站立着。 “君子动口不动手!”马翠萍站起身走上两步与潇湘女杰并排站立,“前辈有话尽管说,在晚辈前动手岂不损了前辈德行!” “你们把整个长沙城都搅乱了,不生擒你们,扒光你们的皮,就算我梨园先生没本事!”梨园先生回头一望,“潘兄,定要抓活的!” “梨园兄,”潘天玖道,“我对付这个嫩的,胡老弟接战那个老的,你与天桂弟俘虏柳杏!” “凛凛”的二声,两柄长剑一挥而出,寒光一闪在窄小的房间涤荡。 马翠萍见识过胡生华的三元混沌功以及潘天玖的毒掌,这两人乃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心想:今日决难取胜,便横下一条心决定死斗。 就在这时,陆元锭又派出二十八星宿,将来如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梨园府的四大天将、十八罗汉也全都出动。 第二十一回三女处境危险,自有高人相助 潘天玖功夫不错,自行走江湖以来,很少遇到对手,也因此很少将别人放在眼里。他见对方仅此两个女子,自以为与胡生华已稳操胜券,便双掌一翻,转身直进左掌斜势,右掌变爪,直抓向马翠萍的乳泉穴。 马翠萍并不闪避与招架,长剑如巨蟒出洞,直指潘天玖的咽喉。 潘天玖的手指尚未触及对方的衣襟,长剑已到,只将上身稍向旁边一偏,依然让过剑锋,双掌猛力一缩,再频频拍出,这一招便是掌法中最常用的回光反照。 这一招重在以强劲的功力袭击对方且可瞬间变换成三个招式。 窄小的房间很难施展武功,潇湘女杰与胡生华也已接战,但她始终与马翠萍并肩站立,长剑在身前上下翻飞,并且与马翠萍的剑式相照应,形成一道屏障,潘天玖与胡生华丝毫也不能向前迈进半步。 正在潘天玖使出回光反照的同时,梨园先生在身后已发出“敲打镖”。 马翠萍正将剑横架胸前,潘天玖的掌力突然向两旁横溢,且一上一下包抄过来,镖也向她射过去,用剑磕镖已是不及,潘天玖的掌力已逼近右腰肋,她不得不后退一步,身体稍向右歪了一点。 镖擦着左胯飞过,右腰肋外也被潘天玖的指锋带住,幸好只弄破了外面的男士长衫。 躲在身后的柳杏早已吓得浑身打颤,坐都坐不住,那飞镖射过去时她正好一滚,从床上掉下来。 马翠萍尚未站稳,潘天玖跟上一步,一招青龙抬头,右手掌娈爪伸向马翠萍腹前去抓她的双乳。 这一招是虚招,若对方来救,他则掉转龙头直下滑至大腿处!这是潘天玖与女人交手时惯用的下流招术,意在专攻女人的羞处,用以迫使对方退避。 马翠萍一退,潇湘女杰的阵脚也守不住了,门口被梨园先生等人截住,出去不得,只有后面有个窗口,半开着,马翠萍见对方攻势甚猛,使出一招蜈蚣撒尿,身体猛转180°,长剑直下至自己臀后,猛削对方手指。 潘天玖嘘一口气,忙收招后撤。稍一迟疑,马翠萍弯腰抱起柳杏越窗而出。 潇湘女杰的长剑也使了一招反弹,指向胡生华的面孔,侥是胡生华武功高超,在利刃面前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潇湘女杰瞅准时机,翻身一跃已飘然掠出窗户。 窗外早有二十八星宿守在那里,见有人越窗而出,早已各操兵刃,但来人并不交手,旱地拔忽,跃上屋顶去了。 潘天玖等也冲出窗外,也跟着跃上屋顶。 马翠萍放下柳杏,喘一口粗气,举目一望,只见星光下来如意客栈周围人影晃动,才知已经被包围了,三人的处境十分危险。 梨园先生一声恕吼,三只飞镖齐发,射向屋顶上的三人。 三团白光,快如闪电,潇湘女杰一声惊呼,“毒镖!”忙挥剑抵挡,但见那飞镖在接近屋檐处时,便被什么东西击落,留下三声凛凛之声,如金铁撞击般地划破夜空,众人大惊失色,潘天玖也落在屋檐上凝目向四周扫视。 “三位姑娘快点走,否则就逃不出长沙城啦!”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太空中传来,却又惊若炸雷。听声音,此人至少具有五十年功力。 “何方高人,为何不肯赐面?”梨园先生认为自己发出的毒镖至少能伤及一人,甚至可至三人受伤,却又被暗中隐藏的人用暗器击落,心中不由火冒三丈,却听得声音如鬼魅一般便又忍着了点儿。 “哈……”远处又传来一阵笑声,声音冰冷,只是又换了一个方位。 潘天玖也是急得火起,仗着自己人多,一身绝技,便施展毒掌功在向潇湘女杰等人击去。正在这时,一颗黄豆般大小的东西象碰撞的电波直射向潘天玖后心。 潘天玖听得穿粉之声,自背后,右手往后一抓,顿觉手掌心疼痛,他一咬牙,顶住痛楚,用手一摸,原来是一颗铁沙豆。 潘天玖正待发话,一条黑影从西北角的屋顶上轻飘飘地地来了,那身影若急若离,似幻似梦,若飘又似飞。 “何方高人,竟敢使用暗器插科打浑!” “插科打浑?”来人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懒洋洋地立在离潘天玖二、三丈远的屋脊上,用一只手捋住发黄的八字胡须冷冷道:“以如此之众围攻三位弱女子,以一流高手的身份围攻三位无名晚辈,这是可耻,你们懂吗?” 梨园先生也跃上屋顶,双手合什道:“前辈莫非是少林寺寒潭大师?” “是又怎样?”来人很果断地说。 “告知前辈。”梨园先生用手一指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这二位女贼女扮男装在府上抢掠一名妓而逃,我等正在追捕,此乃小事一桩!” “嗯,说得到轻松,小事一桩,为何动用这么多人马?” “皆因两女贼武功高超,实不得已!” “在江湖上无名无姓,你们怎知她们武功高超?” 来人三言两语说得梨园先生等人瞠目结舌。 “我们是追捕被掠之人,望前辈不要插手为好,否则,我们的拳头就很难认得前辈了!”梨园先生毫不客气地说道。 “凭你这种师资与功力也配出此狂言!”来人毫不示弱。 站在一旁的马翠萍见来人仿佛在哪儿见过,仔细一想,记起来了,原来是在潇湘岸边雷石镇渡口的汽船上,那位戴儒士帽的中年人,其实他就是少林寺寒潭大师。 潘天玖、梨园先生逼上一步,恕目而视,“少林寒秃子,你难道不知道吗?管我们闲事的人定没有好下场的!” “你们?”寒潭故作纳闷地说:“你们是谁啊?是洋人鹰犬还是败类帮凶?我就最喜欢管闲事!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 “那我们就无礼了!”潘天玖伸出右掌,在身前晃了晃。 “要打架何必客气,我寒潭到要看看五毒奇功是什么货色。” 梨园先生、潘天玖四掌齐出,合二人功力非同寻常。 寒潭大师冷笑一声,袍袖一挥,一团寒光冷嗖嗖地直袭二人面门而去。 梨园先生遇上这股寒光,冷出一身热汗来,潘一玖紧皱眉头,“干吗这么冷?你这老和尚在耍什么名堂?” “不冷,干吗还叫寒潭?”寒潭大师一声冷笑。 “三位姑娘快走,绕西北出南门!”寒潭大师催促着。 胡生华、陈天桂也跃上屋顶。  潇湘女杰一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双手一拱道:“多谢前辈,但愿后会有期!”说罢挟起柳杏一跃而去,马翠萍挥剑殿后。 胡生华和陈天桂紧追不舍。 越过几幢屋顶,潇湘女杰轻功不太好,已是气喘如牛。 “二位女侠,不要管我!”柳杏趁潇湘女杰歇息之际在屋顶上一滚,潇湘女杰抓之不及,才抓着一角衣襟,柳杏已滚下去了。 潇湘女杰与马翠萍面对群蜂涌动而来的爪牙,知道无法再救,重重地叹了口气,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第二十二回千均一发之际,生死存亡之瞬 寒潭大师与潘天玖、梨园先生过上几招,凭着自己深厚的功力虽然不至于落败,要想取胜却也难上加难。他知道此二人都身怀毒功奇招,便不敢大意,施展出少林寺内家功法。 梨园先生以毒镖见长,掌上功夫并不怎么样,但有潘天玖在场,还勉强应付得过去。 寒潭大师的内家功法,已到出神入化,能做到掌随心动,心随意转,心意合一,招式变换自如,在他使出一招“青黄不接”的时候,潘天玖与梨园先生见了暗中窃笑,认为寒潭只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潘天玖从左翼一招风扫残叶,双掌猛力向寒潭左肋打去,双掌又分前后两式,各点寒潭的肚脐和束腰两大穴道。 梨园先生瘦长个子,很利于攻取上半身,他的双掌专击寒潭大师的眉心与天门、太阳、颈泉等穴。 寒潭大师心念一动,双臂一抖,如雄鹰有力的翅膀上下扑打,体内的真力借着舞动的袖管如山洞的风声呼呼而出,把潘天玖的手掌迫得歪向一边,梨园先生兀自后退一步,尚觉得寒意袭入肌肤。 潘天玖收回双掌,在胸前一错,各自舞动着半圈,双掌合什在胸前摇动,周身血液奔流如涌地直向手掌心涌来,然后双掌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响,掌心冒出一股黑烟向着寒潭大师卷去。 这就是五毒奇功之一的毒掌,黑烟中含有剧毒,能直入肌肤,致人毒发身亡。寒潭大师所练的内家功法,没有破解毒掌的招式,唯一的办法是以内力相抗,将毒气黑烟拒之于体外。 只见寒潭大师非站非蹲成虚马步,双掌在胸前握成巨爪,且五指张开,几十年的功力全凝聚到手指上,曲线形成的向外冒出,象是涟漪层层的水波,不可抗拒地向前推进。黑烟毒气遇到这股无形的掌力便往上升腾,不多一会儿,潘天玖顿感吃紧,梨园先生在一旁看得呆了,睁大恐惧的双眼,右手在怀里动了动。 “嗖嗖嗖”一连三支镖分别射向寒潭大师的天门、名合、缩气三大要穴。 距离很近,镖飞速之快,无法形容。 寒潭知其厉害,招架已是不及,更不能硬接,发铁沙豆阻击,更是太慢。这真是千均一发之际,生死存亡之瞬。 说时迟那时快,寒潭大师身向后仰,将内力收回,双掌随头部向后拂去,以让内力护住身体,三支镖擦着鼻尖、额头而过。 寒潭大师毫发无伤,就在这时,胡生华、陈天桂掳着柳杏回来道:“二位女贼已逃,只捉住柳杏一人!” 梨园先生与潘天玖见刚才各施绝技未能伤着寒潭,心中暗暗吃惊,听胡生华一说,正好借故罢战,便说道:“领教过了寒潭的内家功法,我们也该回去办我们的事了!”说罢跃下屋顶。 寒潭一阵大笑:“五毒奇功,也不过如此!”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长沙城如退去的潮水又恢复到往日动静适宜的状态!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冲出官府的包围之后,绕西北出了南门,来到城外一块草地上,她们偶然想起马匹在来如意客栈,不由得紧皱眉头。潇湘女杰在长沙城里寻找华兴会,没有马匹尚且可以,可马翠萍没马匹怎么行?正在犯愁,忽前面有一个人影牵着三匹健马好象是在等人。潇湘女杰和马翠萍走过去一看,马翠萍却认得那人是那天她刚到长沙城里,在大街上骂青皮冬瓜和瘦猴是吃混账饭的那个小伙子,忙问情由,才知是寒潭大师叫他牵马在这里等着的。 “寒潭大师不是说有三位女侠的,还有一位呢?”那小伙子望着潇湘女杰和马翠萍不解地问。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望着三匹马,并不说话,她们没法解释清楚。 那小伙子见二人不语,也不再问,转换话题说道:“女侠的马匹都在这儿了,我得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慢点!”潇湘女杰叫住了他,“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咧!” 那人回头一望,现出凄苦的一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马翠萍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别人叫我傻瓜蛋!” “这名字不好听!”潇湘女杰接着说,“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那人点点头。 “就叫着午琦吧!” “多谢女侠!”午琦说罢欲走。 “你现在还能进城里去吗?”马翠萍望着午琦问道。 午琦细瘦的个子看上去大约只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恬淡,两只眼睛里闪着机灵的光亮。 “不要紧的。” “你的家就在城里吗?”潇湘女杰问道。 “咳!”午琦叹一口气,“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在巡抚衙门里清扫垃圾。” 马翠萍一听更觉奇怪地问道:“那瘦猴和青皮冬瓜乃巡抚衙门里二十八星宿之一,你为何敢骂他们吃混账饭呢?” “我平日里显得傻头傻脑,人们便叫我傻瓜蛋,我也就顺着他们滚,有时候也免不了朝天骂几句,谁听着了,也只是瞪一下眼睛了事,也没几个来跟我烦的。” 潇湘女杰和马翠萍听了暗暗发笑。将傻就傻是最好发泄胸中怨气的了。 潇湘女杰忽然眉头一皱,“不好!” “什么事?”马翠萍急问道。 潇湘女杰望着午琦的背景说道:“他这么晚回城里去,官府爪牙定然对他起疑心的!” “没事,没事。”午琦一边走一边挥手,“他们都说我有神经病,从不管我的事,只要我每天将巡抚衙门里的垃圾和落叶清扫干净就没事了!” “那你当心点!” “晓得了,女侠。”他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寒潭大师叫我告诉你们,尽快分开,各走各的。” “多谢了!”马翠萍双手一拱,午琦怔怔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暗淡的星星照亮了昏暗的小路,路上立着两匹大马,一匹老白如雪,一匹如全身贴金,马上各坐着一个人,此时,正处于十字路口,两人在这里就要分别了,两匹马紧挨着也显得有些难舍难分。潇湘女杰紧紧地拉着马翠萍的一只手,关切地说:“萍儿,我这次是趁假期回国,还有很多事要办,没时间去拜访令尊大人了,就麻烦你代向令尊大人问好!” “萍儿记住了。”马翠萍喃喃地说,“家父常提起阿姨乃女中豪杰,常叹自愧不如!” “马大哥是贤明之士,选择了反清驱洋,救国图强这条路是绝对正确,如今国家有难,国民如处水火,不革命实无以救国,也不能图强。因此,我代表在日本的留学生向大哥问好!” “阿姨如此倚重,家父恐也醒之过晚,萍儿在这里先为父谢罪!” “觉醒了就好,现在立志革命还来得及,我们湖南是民主革命觉醒得最早的省份,要把握这个时机,莫让它象流水一般流失!” 马翠萍听着潇湘女杰的这些话,心中无比的激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在她的头脑里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革命的火炬象深秋的红枫遍及湘江两岸,刀光剑影已在长沙城里蹦溅。 “萍儿,你要多多保重,我们还会相逢的!”说到这里潇湘女杰一拉马翠萍的手。 马翠萍如梦中方醒。“阿姨,你也要保重呀,我希望你早点回国来,教我以救国的理论,传播我以救国的智慧,我想大清帝国离灭亡之日不远,中华复兴之日屈指可数了!” 潇湘女杰发出欣慰的一笑:“能有如此好学女性,神州幸甚,我当为你而歌。” 潇湘女杰声音宏亮,划破茫茫夜空,声音隔山回响。 第二十三回郊外夜宿,巧遇三小鬼 蹄哒的马蹄声吵醒了深夜的宁静。马翠萍骑着高头大白马一路向南行去,潇湘女杰骑着黄骠马在长沙城外踽踽独行。她知道此时的长沙城大概也宁静了,但她不想再进城去了,以免惹得城内官绅单眼瞟人。 城外一片漆黑,没有灯光,只有从山坳里传来的微微风声,从她耳边擦过,更不知何处有村庄。蹄哒的马蹄声,踏醒了寂静的小路,路旁的树丛中不时有惊鸟飞出。 走了一阵那路越发显得崎岖,潇湘女杰不知已到了何处,也不晓得脚下的路通到何处,只觉永远是那么延绵无尽。 走着,走着,黄骠马的脚步也慢了,路两旁也显得深幽可怖。潇湘女杰睁大眼睛,前面不远处仿佛一座矮小的房屋,屋顶上朦朦胧胧地有棱有角有檐有顶。她勒马注视了一翻,还是催马走了过去。 潇湘女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座避雨亭。心想,茫茫深夜到何处去借宿,惊扰别人,还不如将就着过一夜吧。便将马匹拴在亭内石柱上,自己跃上瓦背,两只手臂枕在脑后,紧闭着眼呼呼欲睡。 没多久,亭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向亭内走来。 潇湘女杰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老大呀!亭内怎么有一匹马!”走在最前面的人站在亭檐下半歪着郑重其事地望着亭内。 “我说老二呀,莫瞎说混说,这鬼地方深更半夜的哪来的马!”另一个说道。 “不信你来看吧!” “莫不是一只老虎吧!”老三接口说道。 后面两人抬着一个箩筐,箩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看上去很沉重,老二和老三放下箩筐探头往里张望。 “老大,我看也像匹马!”老三揉了揉眼睛道。 “嗯,老虎没这么高!”老大说。 “这就奇怪了,难道还有人比我仨哥们还辛苦,在这鬼地方露宿。”老二眨着眼睛说道。 “我们进去看一看吧!”老大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老二和老三也跟着向前跨了一步。 “里面有人么?”老大喊了一声。 寂静无人应声。 “划根洋火照照看吧。”老二提醒老大一声。 三人顺着洋火的光亮向亭内搜索,里面无人。 三人更显莫名其妙,都睁大眼四顾茫然。 “管他个屁,这是我们的老据点了咧!把东西搬进来再说!”老大以命令的口气说。 老二和老三把箩筐抬进亭内。 “明天我们见了陆大人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老二说道。 “要是大人给我们奖赏,仨哥们也可以下回馆子了!” “对,太有意思啦!”老二道高兴地说道。 “奖赏个屁!这点银两在洋人手里能换几杆枪支?他不嫌你们弄得太少才怪哩!”老大发牢骚道。 “他妈的把子!我们四乡八里地跑,各州各府地催,凑了这么些,少说也有七、八百两的!”老二不太服气。 “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老三道。 “他用奖赏给你的银两还不如拿去多买一杆枪!” 潇湘女杰在瓦背上一听,顿时眉心耸动,手按剑柄,正欲下去,忽又听他们说道。 “巡抚大人每年都要向洋人购买这么多枪支,派啥用场呀?” “对付天地会,现在各地的什么三合会、什么的得胜堂、忠义堂等等多如牛毛,叫你老二数都数不清!” “你老三又比我强到哪里去,又能数得清么?” “算了,管他干什么,我们将银两交给他就完事了吗?”老大见二人火冒起来,愣劝解道。 “他妈的!”潇湘女杰听得更加火起,翻身跳下瓦背。 亭内三人“嚯”地站起。“有人!” 一条黑影在亭外一闪,隐入一墙角边。 三人各拔出短刀。 老大问:“什么人?” 话音风落,一条寒光已经刺到,老大只觉眼前一凛,身向后仰,短刀往上一架,“当”的一声,刀剑相撞,老大倒退一步。 潇湘女杰刚才快捷地使出一招,并未伤及对方,知道对方也懂武功,但对方倒退一步,足知对方武功不高,功力平常。 潇湘女杰借着暗淡的星光看到三人,瞪着凶狠的目光向自己走过来。 潇湘女杰也怒目而视,“何方强盗,为何深夜结伴如鬼魅般地逃窜到这里来了!” “怎不想想,自己不也露宿在这里么?”老大脱口而出。 “放屁,我是走迷了路才到这里借住的。”潇湘女杰逼上一步,长剑一挥,剑锋陡长三尺抹向仨哥们的脖颈。 三人向后反弹退避,如三只狂犬各自汪汪地大叫道:“厉害!厉害!” 三人退避之后,又各自跨上一步,闪电般地从旁边绕过去,把潇湘女杰围在当中。 三柄短刀从不同方位刺向潇湘女杰后心,骨脊空和两肋处。 潇湘女杰不敢大意,将剑竖在胸前,身影弹起尺许旋转了60°,“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迸发出炫目的火星。 潇湘女杰未待对方站稳,长剑前伸,一招太公斩妖,向着老三天灵盖劈下,老三头一偏,削去半只耳朵。“哎哟”一声,闪至一旁。 就在这时,老大老二已从身后袭来,两柄短刀刺向潇湘女杰臀部。 潇湘女杰来不及回剑招架,向前一跃,同时将左手揪住的老三向身后甩去。 二人的短刀重重地插进了老三的后背。老三捂着滴血的耳朵的左手垂下来,白眼珠一翻,斜向后倒去。 “快走!”老大用手一拉老二尖声叫道:“不得了,今日小鬼碰上阎罗王!” 原来三人正是陆元锭手下的兵将,稍许懂点武功,也是江湖上不三不四的游人。这次陆元锭要派三人去全省各地征集银两,原准备派几个武林高手去的,但他们三人自告奋勇,陆元锭见他们都能说会道且又武功不弱,便同意了。 谁知征集银两很顺利,不巧的是在这长沙城的郊外却碰上了潇湘女杰。真是冤家路窄。 二人拚命地向黑暗处逃奔。 潇湘女杰腾空一闪,已挡在二人身前,“想逃!” 二人转身又逃,但双脚有点发怵,不听使唤,没走几步,脚一下绊,倒在地上,两人倒很灵敏,忙在地上一滚。 潇湘女杰见俩人仿佛两截木头在地上滚动,冷笑一声,轻轻一跃,双脚正好踩在二人的背脊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要银两,你全部拿去吧!” “嗯,谁要你们的银两!” “大侠轻视钱财,那就饶我们一命吧!我们也好向陆大人交差呀!下一世做马,让你骑在背上都行呀!” 潇湘女杰一听,觉得二人挺滑稽,这些不成器的小官差,见了官绅是小鬼,见了平民是阎王,又想起刚才他们说的话,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华兴会也正缺银两哩! 第二十四回张贤东经商遇劫,两女侠出手解围 长沙城里越来越热闹了。陆昌耿等人的华兴会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也引起了朝廷的关注。朝廷最害怕的天地会、哥老会,地方官府为了要确保乌纱帽,也对天地会、哥老会恨之入骨。但有些官绅对陆昌耿等人的华兴会有褒有贬,见解不一。但是,除了迎合朝廷的意思外,谁也不敢把自己的观点公开。 另外,在不久后,长沙城内将举办一次老佛爷六十寿辰的庆祝活动,规模盛大,有关方面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这件事。这样的大事需要门面装点,购置各种用品,这就会增加很多开销,各地商人也纷纷涌入长沙城,前来淘金。而早就在长沙占据一席之地的商户,自然也不甘落后。 长沙城内,有一家“张杨商号”。这是安徽大别山区张姓和杨姓两个大户人家合伙经商开办的商号。商号名称取两家姓氏,组成“张杨商号”。横跨鄂豫皖三省的大别山,绵延千余里。清朝末年,河南省商南地区(即今安徽省金寨县南溪区北石塘的中年汉子张贤东,率领五个儿子:张良福、张良松、张良宏、张良柏、张良勤,在毛竹园开办了油坊、糟坊、粉坊、酒坊、棉花坊,一时成为巨商,五个儿子个个长得威武雄壮,虎气生生,均为武艺高强之人。张家的业务红红火火,业务通达湖南、广东等地。 后来,张贤东与同乡好友、当地士绅杨道德相聚。杨道德是杨老令公第96世孙,为当地望族,杨道德有七个儿子:杨振元、杨振顺、杨振志、杨振韵、杨振武、杨振喜,杨振有,从小习武,师出名门且又好学,社会上颇有声望。再加上杨振有的两儿子杨瑞荣、杨瑞璜,均长相俊美,身怀绝技,都是打铁出身。 张贤东跟杨道德说道:“杨哥,我想把经营扩大,但现在比较乱,需要人力加以维护经商成果。我们北石塘就您家有这个实力,我想……” “您先别把话说出来,张哥,我明白您的意思。”张贤东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杨道德接过了话题。杨道德说道:“您张家经商有方,越做越大,其实我早就想跟您谈这个事了。但是又担心别人说我想搭您张家的‘顺风车’,占便宜,捞油水,不敢开口啊!今日您主动提出来,是我杨家的福气。没问题,您张家要资金我投资金,要人力我投人力!分红的事,您张哥说了算。您张家的为人,在这一带都受到称赞,我也亲眼见识了几十年,没得说的。” “杨哥,您太仗义了。”张贤东站起身抱拳施了一礼,然后继续说道:“资金,我张家拿得出,如果您愿意出一部分资金也行。我想在湖南长沙开商号。现在比较乱,经商路上,容易遭遇盗匪抢劫,您家那帮公子哥们,个个武功不弱,完全有能力维护我们的经商成果。分红的事,按照人力折算资金的方式,统一核算,不会亏您杨家一分一厘。” 当下一拍即合。很快,张、杨两家在湖南长沙开了商号。“张杨商号”就是这么来的。两家合伙之后,生意做得更加红火。 张贤东与杨道德相约赴广东经商并收取五千银元,运往长沙商号入库。一行15人,分三辆车拉着。进入长沙地带,在经过一段比较荒僻的地段时,张贤东叮嘱道:这里非常荒僻,我们小心才是。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一旁走出十来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男子,挥舞着刀枪,前来抢劫。张、杨两家15人早有准备,立即操起家伙,守护着三辆车。 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乞丐,但战斗力不弱。他们排成一排,冲向守护运送银两的马车。张、杨两家的人奋力抵抗,个个勇猛,对方连续几次都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又来了一拨人,是那帮乞丐的帮手,大约有七八个。这样一来,双方的力量顿时悬殊立现。但张贤东、杨道德等人誓死不退,坚决守护在马车周围,也不追着对方打,目的是护住银两。 双方打斗了二十来分钟,张贤东人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出现,紧接着又有一人飞奔而来。两人的速度之快,令对战双方都非常震撼。他们都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到得跟前,众人才看清楚,来者是两个年龄不大的女子。 这两人,正是潇湘女杰与马翠萍。 “萍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潇湘女杰见马翠萍去而复返,纳闷地问道。 “我在南行的路上发现有人悄悄跟踪这伙商人,担心他们遇到不测,便悄悄地跟在暗处。” 虽然众人都不怎么把这两个女子放在眼里,可她们行走的速度,还是让所有人不得不有所防备。 就在这时,盗匪之中有人忽然脸色变得铁青,心里像打鼓似的,开始无心恋战了。但是,潇湘女杰与马翠萍并没有立即加入战斗,她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观察一会后才感觉到,赶车的这些人遭遇到了盗匪,而且他们已明显处于劣势。 潇湘女杰朝马翠萍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加入战团,没几个回合就将那伙人击退。潇湘女杰抓住其中一人想问个究竟。谁知道,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正是那个昨天为陆元锭筹集银两的官差之一的老二。 那人早就认出了潇湘女杰,试图逃命,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 潇湘女杰最见不得官府中的败类抢劫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她愤怒至极,睁大眼睛看着官差,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抢劫别人钱财?” “姑奶奶饶命!”官差一边喊着,一边说道:“我们的银两丢失之后,无法想陆大人交差,所以……” “真无耻!”潇湘女杰狠狠地踢了那厮一脚:“滚吧,越远越好,下次再碰到你,就让你见阎王爷去!” 潇湘女杰回来后,问了问张贤东等人的情况,觉得他们经商非常不易,嘱咐他们,现在世道比较乱,要注意人生安全。说这话时,潇湘女杰的眼睛在众人中扫来扫去,发现张贤东的五个儿子与杨道德的七个儿子正值壮年,孔武有力,而且也懂武功,有心招募他们。但是,长沙目标太大,不适合在这里开展工作。 她把马翠萍叫到一旁,说道,“我看那几个青年后生很不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能不能让他们去忠义堂呢?” “应该没问题。”马翠萍信心满满地说道。 潇湘女杰与马翠萍商量好后,回来对张贤东等人说了自己的身份,并把他们即将发起的行动告诉张贤东等人,有意邀请他们加入。并说:“你们想清楚再做决定,因为很可能会失去生命!” 张贤东与杨道德当时并没有立即给予明确的答复,他们觉得,事关重大,需要商量,并告知他们商号的地址,要潇湘女杰和马翠萍第二天到那里去听消息。 双方约定之后,各自离去。 “我还想去梨园探探情况。”张贤东等人走后,马翠萍说道。 “行。”潇湘女杰说道:“我也很想去探听一些真实情况。反正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明晚就去!” 夜色深沉,长沙城内似乎也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午夜时分,两个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人影在朦胧夜色中划出几条弧线之后,消失在朦胧的街头巷尾,不知去向。梨园府中,也像是入睡的老人,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两个夜行人几个纵跃,进入府中,却发现梨园居中还隐约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这两个夜行人,正是潇湘女杰与马翠萍。 潇湘女杰朝马翠萍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夜色掩护下悄悄地接近梨园居,然后轻轻地跃上屋顶,潜伏在靠近客厅的上方桁条处。她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知道里面有几人,在做什么。因为屋顶与屋内之间有一层隔板,即使掀开瓦片,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们只能将耳朵贴在隔板上,倾听里面的人说话的内容。 其中一个说:“梨园兄,近段时间,听说陆昌耿、刘道一等人从日本回来,动作频繁,是不是会有大动作啊?梨园兄,您是湖南学界领袖,颇有威望,而且消息灵通。我刚来湖南就任,一切都要依靠您帮忙啊!” “锭兄客气了!”另一个人说道:“我在士绅界、江湖界混了这么多年,又是长沙人,对这里的一切还算有所了解。但锭兄是巡抚大人,一切还得有你主持。现在的我,早已退出了!” 这个被称为锭兄的人,就是刚来湖南上任不久的巡抚陆元锭。潇湘女杰与马翠萍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只有梨园先生与陆元锭两人。 他们的谈话仍在继续。 第二十五回症结全在一人,就是“老佛爷” 很多人认为,深夜关起门来议事是最安全、最保密的。其实,越是深夜,越容易遭人偷听。因为深夜是最容易隐蔽的。 梨园先生与陆元锭两人深夜议事,正谈得起劲,不知道已有不速之客到来。 “梨园兄,据我初步了解,潇湘女杰似乎也从日本回来了。不过,她比黄兴等人晚回来几个月。现在,黄兴等人还不知道潇湘女杰已经回国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而且有人发现,潇湘女杰已经到了长沙!”梨园先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梨园兄对黄兴等人搞的‘华兴会’有何看法?”陆元锭在问。 “每天都有人在盯着那帮试图闹事的天地会分支的哥老会人员。不过,最近他们的风声好像变了,不知锭兄是否听说了!” “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请梨园兄指教!”陆元锭非常谦逊地说道。 “湖南天地会里有个叫马福益的人,是昆仑忠义堂的堂主。此人武功不错,有‘江南第一剑’之称。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他的动向,也一直在寻找对付他的办法。但很遗憾,多年来都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既然知道他是天地会的,直接派人去讨伐不就行了?梨园兄难道有什么顾虑?” “锭兄有所不知。这个回龙山忠义堂设在一个大矿区里边。那里既是财源生产地,同时又是湖南很多百姓赖以生存的主要工作区。一旦动用武力,一来会毁掉湘省经济,二来会激起更大的民变。天地会早已不成气候了,如果贸然对其围剿,会激发很多百姓的愤怒之火。这样一来,反而帮了哥老会的忙,壮大他们的力量。” “原来如此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陆元锭有点担忧地问。 “哎!”梨园先生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就他们哥老会的话,也好办,盯着他们就是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跟黄兴等人扯上了关系。据有关线报,陆昌耿和刘道一去了回龙山忠义堂,与马福益谈了一个晚上。” “梨园兄的意思,是……”陆元锭没有继续说下去。谈话停顿了! 过了一会,才又出现说话声。 梨园先生说道:“锭兄,你我都是有同样主张的人……” “同样主张?”陆元锭疑惑地反问。他好像不太明白刚才梨园先生所说的话,或者是故意装糊涂。 “锭兄,别逗老夫了。”梨园先生继续说道:“我知道锭兄在江苏、上海等地跟洋人针锋相对的事,所以,我才敢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给锭兄!” “呵呵。梨园兄真是性情中人,我小锭非常感谢梨园兄的信任。”陆元锭比梨园先生年龄大,自称“小锭”,这份谦逊可见一斑。 他继续说道:“我也听说了,马福益好像接受了陆昌耿等人提出的‘反清驱洋’宗旨!我作为朝廷官员,自然不能容忍什么天地会、哥老会对抗朝廷,但若是他们把枪口、刀口对向洋人,我觉得至少是为中国人求尊严。他们的行为值得尊重!” “是啊!”梨园先生说道:“我是中国人,自然不能容忍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无恶不作,但朝廷不敢得罪洋人,我们也没办法。如果像黄兴等人和马福益他们联手,以驱除洋人为宗旨,等于是在做我们不敢做的事,确实值得尊重!” “哎!”陆元锭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洋人让我们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没有尊严,真的很憋屈!我们做臣子的,也不敢跟老佛爷唱反调啊!可是,老佛爷寿辰之日确定有重大行动,将会对黄兴等人十分不利!梨园兄有何高见?” “锭兄,你是巡抚,一省之长官,我是普通百姓。由于曾经也算是一个士绅,所以不想看到哥老会在境内闹事,所以找了些武林中的高手,来对付他们这些人。关于黄兴、陆昌耿、刘道一等人的事,他们的口号,他们的宗旨,那不是我分内事啊!” “梨园兄,您和葵园先生都是湘省学界领袖,名望极高,无论如何都都得仰仗你们啊!” “我比较喜欢锭兄的性格与凭着本意处事的方法!”梨园先生没有明说,但似乎在暗示陆元锭,既然你自己都跟洋人针锋相对,那么,对待那些要把洋人赶出中国的行为与举动可以宽容一些! 陆元锭自然能听得出梨园先生的言下之意,可是他有顾忌:“老佛爷那里不好交待,也似乎很难瞒过老佛爷啊!” 沉默,房间里有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梨园先生说了八个字——锭兄可以见机行事! 谈话到此结束。潇湘女杰与马翠萍等到陆元锭离开、梨园居里的灯光熄灭之后,才悄悄地离开!一路上,她俩边走边说:“依我看,无论是对洋人还是对天地会的态度,问题的症结不在地方官府,而是在老佛爷。” “是啊!”潇湘女杰无奈地说道:“朝廷的态度,做了了地方官府的行动。” 天已大亮,无数只水鸟在湘江两岸叽叽喳喳地叫着,潇湘女杰说:“我们该找个地方歇会儿了。” 马翠萍把目光眺望东方的山头,紧靠山头的天边正有一股闪亮的白雾般的空气往上冒,她还不想立即回去,因为父亲叫她来打入梨园府,了解情况的,如今对梨园内部情况一无所知,就带着这条消息回去,父亲能够满意么?还有,梨园先生最后说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她把目光移到潇湘女杰身上,问道:“阿姨,你去过日本留学,见过世面,阅历丰富,你说昨晚梨园先生与陆元锭最后所说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啊?” “昨夜离开梨园,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就是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猜测,梨园先生和陆元锭他们,对待天地会与哥老会众与对待洋人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这个从昨晚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们也不希望洋人在中国耀武扬威。”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已经跟华兴会联手,以驱逐洋人为宗旨,他们是不是会帮我们?”马翠萍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潇湘女杰。 “帮咱们?”潇湘女杰先是一脸疑惑,觉得马翠萍这个问题有点像是在开玩笑。可转念一想,觉得又有点道理。她知道陆元锭多次与洋人针锋相对的事。虽然梨园先生并没有直接跟洋人针锋相对的事,但在陆元锭与洋人针锋相对的事情发生后,梨园先生曾表达过支持。想到这里,潇湘女杰的眼睛忽然一亮,望了望远方,然后又把目光拉回来,看着马翠萍,问道:“我似乎明白了!” 马翠萍转过身看着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 “梨园先生所说的‘见机行事’,或许对我们有利。” “对我们有利?”马翠萍很是不解。 “我只是猜测。”潇湘女杰继续说下去:“我们反对洋人,梨园先生与陆元锭他们也恨洋人,这样一来,目标完全一致。由于所处的地位不同,虽然不可能跟我们联手,但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们吧。尤其是梨园先生那句‘做我们不敢做的事’更有深意。他似乎在表明,曾经是朝廷的官员,不方便公开反对洋人,因为朝廷在洋人面前屈服。如果有人站出来反对洋人,他们是欢迎的。” “可是……”马翠萍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潇湘女杰问道。 “可是,梨园先生多年来一直跟我们哥老会过不去。而在梨园先生眼里,我们回龙山忠义堂这些人早已贴上了‘反清复明’哥老会的标签。” “这确实是个问题!像梨园先生他们这些所谓的学者,大都是死脑经,一旦给一个人定性之后,就很难改变。”潇湘女杰表示了担忧。 “如果把这件事亲自去向梨园先生说明,行不行呢?”马翠萍似乎在征询潇湘女杰的意见。 “你还想去梨园?”潇湘女杰摇了摇头,说道:“你一个人千万别去。像梨园先生这样的人,学识很高,心机很深,没有人能够真正知道他做每件事的深意。他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包括实际做的,都未必一致。” “难道他这样的人时刻都暗藏恶意?”马翠萍对梨园先生没什么好感,是因为她在来长沙之前,接连有“梨”字镖伤害了忠义堂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潇湘女杰说道:“文人是最善于使用思维的人,他们的脑瓜时刻都在思考问题。他们最容易改变原来的计划。像梨园先生这样的人,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局势,思考利弊,权衡得失。” “阿姨,我想在这里待几天再看看长沙城里的形势及梨园的动向!” 潇湘女杰望了眼马翠萍,当她看到这位才十七、八岁的少女思想也如此地激进,不由一阵高兴,十分认真地说:“我也有这种想法!” 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在梨园已闯下大祸,与巡抚衙门里的总爷潘天玖又有过节,难免不受官府搜捕,她皱眉头说:“可现在我们不能再在长沙城里待下去了。” 马翠萍似有所悟,偶然想起临行前父亲叮嘱过:“千万别使用旋风一剑!”可前天晚上用过一次,这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潘天玖的,她后悔莫及,也埋怨自己的冲动和急躁,此事说不定牵连父亲和师祖及哥老会组织。 第二十六回梨园暗藏洋买办,名士暗地觅踪迹 早晨的长沙城,太阳刚刚冒出山头,薄雾已经散尽,慢慢地慢慢地,太阳披一件火红的外套坐在东方的海边上。 陆元锭正在后园练剑,今天他起得比平时早,几十年来如一日,他已经将无师剑法练得精妙绝伦,此时他正好站在后园中央,长剑竖在胸前,剑尖向上,银杏树横伸的枝叶在早晨微风中摇动,枝叶上不时有露珠掉下落在他的尖剑上。陆元锭伸着嘴巴,徐徐地向着剑尖上的露珠一呼一吸,使露珠在剑尖上凝固不动,他在利用清新的空气练着内力。 早晨的空气是最好的,纳日月星辰,吸天地雨露,容山水草木,集飞鸟鸣唱于一体,若能在这个时候吸取新鲜空气,按照血液正常的自然运行,天地山川之精气容入流畅的经脉,功力既清纯也增长很快。 陆元锭的心情非常好,练功也很顺利,被吸入的精气在体内舒展着,流遍了周身109处大**道。 他每天用一柱香的时间练内力,练完后便接着操练无师剑法。 今天练完后,回到房里,觉得余兴未了,仿佛抓获了柳杏是上天的庇佑,这给了他无穷的精力。 他正欲再去后园练一回,忽然有人来报:“梨园府派人求见!” 陆元锭也不怠慢,立即请见,原来是梨园先生家中四大谋士之一的许時邦。陆元锭让坐,许時邦双手一拱,便坐下了。 “许先生这么早赶来,梨园兄那边又有什么紧要的事么?”陆元锭漫不经心地问。 “启禀大人,梨园先生抓获逃妓柳杏,派在下来请求大人该怎么发落?” 陆元锭轻轻一笑,说道:“梨园兄也太过谦虚了,梨园府的人任他怎么处置都行!” 许時邦略一沉吟,正欲再说,可转念一想,在陆元锭面前不宜多说,便闭口不言,本来按照梨园先生的意思是问陆元锭还要不要……。 陆元锭心情很好,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许時邦又坐了一会,见陆元锭没再说话,觉得没意思再待在这里,便起身告辞。 陆元锭微微起身,算是送行,待许時邦走后,自己便静下心来,他偶然想起,无稽、史不赖和放荡仨小子已下去快一个月了,此时为何尚未赶回长沙,难道办这点事情也会出错吗?难道那厮已筹借了银两逃了么?难道……他不再想下去了。 “他仨小子也是**湖了,游手好闲,专门干些偷摸扒抢的勾当,办这些正经事,恐怕有些靠不住。” 一条思绪总在他脑子里环绕着,他这时才觉得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也派他们去办。陆元锭用拳头敲自己的头,“咳……”他连连叹气。 吃罢午饭,他如坐针毯,胸腔里仿佛有一只老鼠在冲撞,这使他的血压不断地上升,胖脸也被撑得通红。 忽然守门官跑来报告:“在郊外避雨亭发现一具尸体。” 陆元锭的头嗡的一声响,嚯地站起,“难道就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但他心里这么想,并没叫出声来。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去吧,叫他们认真搜查,看周围是否有可疑的痕迹!还有搜查死者身上有何证件,辩认死者的相貌!” “是!”守门官出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军警队长罗不泽同两个军警回来了。回来报告且递上一张盖有巡抚大人玉印的募捐银两证。 一切都不用说了,陆元锭摸着这张亲自签发的证件,嘟哝着嘴:“怎么这么不中用!” 他接着问道:“有什么可疑痕迹么?” 其中一个说:“现场一片混乱,很明显是经过激烈的打斗,看来对方只有一人,但武功很高。” “能看出来是被什么招数所杀吗?”陆元锭半歪着脑袋问。 “在下曾仔细察看过,史不赖是被放荡和无稽两人的短刀所伤。” “喔!”陆元锭甚是惊奇。   “但在史不赖的胸前有一个抓篡的痕迹,显然是被对方抓着的。 “还有两人哩,放荡和无稽可有下落?”陆元锭问道。 “无稽、放荡没有下落。”罗不泽咽一口唾沫接着说。 “还有什么痕迹吗?” “在亭子的两端有模糊的马蹄印,但马蹄隐入草丛中就消失了。” 陆元锭“嚯”地站起:“这是一起抢劫白银,杀人案,此案关系到本省军政声誉,要立案严加追查!” “是!” “慢!”罗不泽转身欲走,陆元锭又叫住了他,“另外派人去梨园府,通知一声,叫梨园府也派几个高手帮助追查!” 罗不泽去了。 许時邦在回梨园府的路上,看到一个高个子、白面孔的洋人走进了一家客栈。他觉得奇怪,便脱下外衣反穿着,悄悄地跟了进去。 这一进去不打紧,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胡生华、陈天桂。 “他们两人怎么跟洋人有来往?”许時邦纳闷:“他们谈些什么呢?难道有什么交易吗?”由于都在梨园办事,都是熟面孔,许時邦不敢靠得太近,也只能低着头,以免被对方发现。胡升华、陈天桂与洋人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 他觉得这里面有玄机,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地退出,躲在暗处。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胡生华与陈天桂先离开客栈,又过了一会,洋人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许時邦并没有像跟梢那样悄悄地跟随,而是慢慢地从旁边的小巷里走出来,夹在人群中低着头行走,丝毫没让人看出他是在跟梢。那洋人转了两个弯,拐进一条小巷,走了没多远,在一道门前推门而入。 不需要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这种非常熟悉的程度,绝非一般关系。这里一定是这个洋人的家了。许時邦左右望了望,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巷子,记住了小巷的名称和门牌号,然后就离开了。他回到梨园,既没有惊动洋人,也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胡生华、陈天桂似乎也没有发现他对这件事有所追踪。 第二十七回成大器旁敲侧击,许時邦实话实说 梨园府里还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梨园先生活动频繁了。他发现最近有几个问题,跟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言兼益”的镖出现在回龙山忠义堂矿工区;长沙城里有几次洋人欺负当地人的情况,却没有丝毫行动,再者就是“反清驱洋”的口号在长沙日渐活跃;还有,梨园很多属于保密级别的事情,洋人似乎很快就知道了……梨园先生怀疑,自己府里有洋人买办的奸细。但仅仅是怀疑,没有丝毫证据! 梨园先生活动的范围涉及府内、府外。他似乎在观察所有人等,看谁比较像奸细。经过几天观察后,锁定了几个怀疑对象。第一个人就是许時邦。怀疑的理由有两点:许時邦是1893年的举人,一直没有被授予官职,这一点他可能对朝廷心有不满;许時邦作为一介文人,还懂武功。这是最近才发现的。此前从未显露、也从未说自己会武功。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像这样一个文人,应该是忠于国家和朝廷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参加科考呢?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当时跟许時邦相识的经过。 五年前,梨园先生游学四川,在杜甫祠堂与许時邦不期而遇。他被许時邦的一个对句所吸引。30岁的许時邦独自一人,背着一个黑色行李包,站在杜甫祠堂前吟道: 六朝王气浪淘尽 一代诗圣史记牢 不仅对仗工整、词韵适宜,而且符合当时的境况。梨园先生拍了一下手掌说道:“好对,妙对!” 许時邦回头一望,一位面部圆润,精神饱满的50多岁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微微地笑。一看就是长辈,许時邦急忙上前施礼:“晚辈不才,让先生见笑了!” “后生有才,后生可畏啊!”梨园先生赞不绝口,随后邀许時邦同行。两人边走边聊。最闲聊的话题,自然也是梨园先生最想知道的,就是许時邦是哪里人,现在做什么之类的。当他得知许時邦是湖南新宁人时,表现得异常兴奋——那是个出人才的地方。江忠源,刘坤一、刘长佑……都是显赫一时的人物。 “先生您所说的这些人物,我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许時邦坦率地说道:“我跟他们相距三四十里,他们都是晚生的长辈。” “你家的小地名叫什么?”由于在四川相遇,两人都是湖南人,也是同乡,感情自然又近了一步。梨园先生对许時邦更感兴趣。 “城林冲啊!一个很偏很偏的地方哦,先生您对这个也感兴趣啊!”许時邦也有点兴奋。 “许時龍跟你是不是一个家族的?”梨园先生问道。 “那是我堂兄。先生您认识他吗?”许時邦颇感奇怪! “见过一面。他曾经是湘军将领刘长佑的随从,后来做了承德郎,也是朝廷的官员啊!” 两人相谈甚欢,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梨园先生说道:“许公子,老朽虽然没什么名声,也没什么成就,但对学问这一块还没有放弃,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你愿意加盟吗?” “承蒙先生看得起,晚辈深感荣幸。不过,我还想再游历一段时日。”许時邦实言相告。 “那好,我给公子留个地址,如果公子游历完了,也愿意加盟的话,随时来找我。” 半年后,许時邦真的按照梨园先生留下的地址找去了。梨园先生得知后,直接到大门外迎接。 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最近,府里有人说许時邦也会武功,梨园先生不信,测试一番后发现,许時邦确实懂武功,但功夫很一般,在江湖上根本排不上号。不过,许時邦不应该隐瞒自己会点武功的事实。他还发现,许時邦最近毫无规律地外出,而且是去一个有洋人居住的地方。 这让梨园先生大惑不解,认为许時邦确实很有嫌疑。 他决定找许時邦谈谈,也算是侧面了解一下吧。 且说许時邦自从发现胡生华、陈天桂与洋人会面的事情后,便开始暗中跟踪与调查。他曾乔装成货郎,到那个洋人居住的盘营巷叫卖,果然引来了那个洋人。交谈之中,他得知洋人名叫帕里。他试图与帕里建立某种关系,帕里并没有立即答应。 帕里认为,现在长沙城内已经有两个为之代劳、传递信息的人,再多了,不仅增加费用,效果也未必好。 许時邦在等待帕里答复期间,梨园先生找他谈话了。虽然怀疑他,但梨园先生对他还是很客气。他对许時邦直截了当地说道:“许公子,有人说,梨园有奸细,最近偶我也发现,梨园中的一些事情,外人、甚至是洋人很快就知道了,你认为有没有人跟洋人往来密切?” 许時邦没有丝毫诧异,也没有做肯定与否定的回答,而是很自然地说道:“您府上这么大,这么多人,而且来源很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这不奇怪啊!” 梨园先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许時邦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这似乎表明,许時邦早就有了答案,因此,显得胸有成竹。他有点失望,也更加担心,担心自己非常看重的人是洋人买办,替洋人效力。 “是啊。”梨园先生把目光转向远处,轻描淡写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人要怎么做,我真的无能为力。” “人在梨园,为外人、甚至为洋人办事,从道义上来说,是难以理解与接受的。”许時邦继续说道:“成先生,很多人都向一个‘利’字看齐,有利可图,也许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有道理。”梨园先生赞许道:“依我看,许公子是不会趋利的那种人!” “成先生何以见得?” “因为你追求功名与学问。这是一种境界与修为,不可能为了身外之物的钱财做出格的事。” “谢谢成先生信任。” “你的武功在哪里学的?”梨园先生觉得许時邦在这个话题上非常谨慎,于是转移话题。 “我没学过武功,但练过!”这话又让梨园先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梨园先生心想:“练过”与“学过”有区别吗? “这话怎么说,许公子?”梨园先生笑了笑问道。 “我们家那地方,男孩子从小就开始习武。有些以习武为主的,武功还不错。我是以习文为主,简单地练了练,就放弃了。所以谈不上武功。” “没人教吗?” “没有,就是练,跟着别人练。”许時邦面无表情地说道:“村子里有个小小的练武场,年龄小的跟着年龄大的人练,后来的人跟着先来的人练。” “呵呵。”梨园先生笑了笑说道:“这到是很新鲜啊!” 谈话结束后,梨园先生立即派人到许時邦老家城林冲去了解情况,看看许時邦说的是不是实话。几天后,调查的人回来说,确实如此。那人还带回来一封信,是由当地团总许盛倫写的。信中介绍了当地的民风民情,讲到了练武的情形,跟许時邦所说无二。 从梨园先生的谈话中,似乎隐含着对许時邦的怀疑,他的问题带有旁敲侧击的意味。许時邦也明白,但他无需表白,也无需遮掩,是什么就说什么。至于看到胡生华、陈天桂跟洋人会面,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一个字也不敢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十八回元锭最怕哥老会,傻蛋巧舌编故事 这期间,长沙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聚众闹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天上午,一名年轻女子当街被一高个子洋人羞辱,而且还被洋人打了一个耳光。亲眼所见的市民气愤不过,有几个大着胆子上去与洋人理论。洋人并不买账,反而与市民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几个市民把洋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市民拍手称快。洋人挨了打,气鼓鼓地跑到巡抚衙门告状。 陆元锭派人了解一下情况后,发现是洋人先闹事的,并没有理会洋人的无理诉求。洋人并没有就此罢手,动用了领事馆,把事情闹到北京老佛爷那里。老佛爷最怕洋人的枪炮,所以下令让陆元锭平息事端。 端人碗,服人管。这俗话说得一点没错。陆元锭虽为一省巡抚,也非常痛恨洋人的横行霸道,可也不能违背老佛爷的懿旨啊!陆元锭真是左右为难。 为了尽快平息事端,陆元锭派人抓了几个市民,还将打伤洋人的那人绑在中心广场,以示惩处。这原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洋人出口气,不再来巡抚衙门找事,很快将被抓的市民放出来。 谁知,市民并不知道理解陆元锭的良苦用心,以为这位巡抚大人害怕洋人,与洋人沆瀣一气,欺压中国百姓。一怒之下,很多市民立即走上街头,狂呼:“把洋人赶出中国”“巡抚衙门不应该袒护洋人”。 人越聚越多,很快把中心广场都占据了。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闪电般地冲向中心广场那个被绑的人跟前,快速地割断绳索,把被绑之人救走。 陆元锭知道民心的力量,可他最担心的是有天地会、哥老会的人暗中煽风点火,甚至参与其中,害怕事态扩大难以收拾而受到老佛爷的责罚,急忙派出军警抓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并强力将人群驱散。 围观的群众敌不过持有刀枪的巡捕与军警,也就渐渐散去。 称为傻瓜蛋的午琦在中心广场凑热闹,也被军警抓住,一齐拥向巡抚衙门。 大铁门早已敞开,哨兵肩背长枪在门前站立,衙门厅堂里冷气森森,四周墙壁放着寒光。“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也显得森然如雪。 陆元锭听罢,传令道:将被抓的几个人“交由司法审理,最终定案后,把案卷送来就行!” 但他觉得不妥,万一其中藏有哥老会的人怎么办?他决定亲自参与审问。 “咚咚咚……”鼓声在大堂四壁回响,拖着长长的尾音。 少顷,陆元锭升堂,肥胖的身躯往太师椅上一坐,臃肿的手拿起惊堂木一拍,目光向堂下一扫,十几名群众在堂下跪着,个个面带忧虑,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动都不敢动一下,当他的目光落在傻瓜蛋午琦身上时,那双大眼睛很久都没眨一下,他不知道这些军警们为何将傻瓜蛋也抓了起来? 陆元锭一皱眉头,只见傻瓜蛋瘦小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十分萎缩,可怜巴巴地半睁着恐惧的眼睛,他正准备让巡捕放掉午琦,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巡捕八字儿排开,站立在被抓百姓的两旁,神情严肃。 陆元锭的目光在巡捕们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将目光落在被抓百姓的身上问道:“你们些人知罪吗?” 众人把头压得更低,全都默不作声。 陆元锭惊堂木一拍怒吼起来:“你们谁是聚众闹事的主犯?” 众人只是摇头。 “绑起来,全都给我绑起来,押入大牢,一个一个地审问!”陆元锭的声音如打破的沙锅一样脆响。 巡捕们把百姓押入大牢,留下午琦一个人在堂下跪着。 “午琦,你知道谁是主犯吗?”陆元锭问。 “不知道!”午琦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头。 “那你看见是谁劫走被绑的人了吗?” “不认识那个人!” “那人是什么模样?” 午琦略一沉思道:“那人的身体比大人还大,那人身高恐怕是天下第一了!” 陆元锭听了一怔:“还有这样的人,你说说看到底有多高。” “那人太高了。”午琦的目光在巡捕们身上跳动了几下,半转过头去望了望大堂的大铁门,“嗯,那人要进大堂来,恐怕要弯着腰呢,我亲眼看见他站在地上伸手摸着了被绑之人,一刀割断绳子,如飞而去!” 陆元锭倒吸一口凉气,身向后一仰靠在太师椅上,半眯起眼睛,难道是天神降世么?“那人长什么样子?” 午琦一翻,扮了个鬼脸,“那人的鼻子是红的,头发很短,半红半白,脸也很白!” “照你这般说,那人到有点像是洋人!午琦,你也是看见过洋人的,你看那人的模样像洋人吗?” “像,很像!”午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陆元锭听罢,沉思着:这午琦是不是睁着眼睛编瞎话啊?洋人的身高确实比我们中国人高一点,可也不可能比门还高吧!再者说了,一个比门还高的人,行动如此敏捷,实在罕见。他不明白的是,如果是洋人,那洋人为什么会救一个伤害了洋人的中国市民呢? 这午琦的话有点不靠谱。 更让陆元锭心中难平的是:为什么洋人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呢?自己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生跟洋人有关的大事件呢?这仿佛这洋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顾不了那么多,无力地站起身懒懒地宣布——“退堂!” 潇湘女杰救了被绑之人,也就无事了。她便绕小路直奔明德学堂的一个校董家中——也是华兴会聚事办公的地方。 陆昌耿是黄兴的助手,华兴会的很多事宜,黄兴都委托他办理。陆昌耿的房间空空荡荡,一张写字台上堆砌着几本书籍外,别无他物。三人坐定后,潇湘女杰讲了广场上发生的事,陆昌耿和刘道一听了,觉得这事来得突然,怀疑有第三方力量参与并操纵此事。 “既然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们也应该早作打算。”陆昌耿红润的脸放射出冰冷的光。 陆昌耿继续说道:“道一兄,我们刚从湘潭回来才几天,形势发展比我们预料的还快!” “看来我们的步子还得快一点!” “嗯!”陆昌耿把目光转向潇湘女杰,“现在国外情况怎么样了?” “在日本,留学生们情绪很高涨,都渴望国内的进步人士积极行动,并很好地配合各地的天地会、哥老会组织,争取早日采取行动!” 陆昌耿沉思一会说:“我们现在的工作还做得很不够哩,马福益那里还没组织起来,再说枪支还尚未买回来,他们只有刀剑,没有枪支!” 说到这里,潇湘女杰忽然想起来了。她前天去张杨商号时,张贤东与杨道德已经做出决定,愿意加入我们,而且也愿意将五千银元无偿赞助给我们,用于购置枪弹。他们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反清驱洋”,应以“驱洋”为主——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太猖狂了。 “张、杨两家的人现在在哪里?”陆昌耿问道。 张贤东与杨道德两人已回大别山老家,张家的五个儿子和杨家的七个儿子已跟马翠萍去了回龙山忠义堂。 “他们的要求很合理。中国人最好不要打中国人!”陆昌耿说道。 “嗯,就目前说,行动这事还有一定的难度,况且陆元锭和梨园先生态度并不明朗,他们官绅相依,虎视耽耽,我们必须一步争取最有利的机会。”刘道一说道。 “国外留学生们对你们华兴会寄予厚望,湖南又是长江中下游的重要省份之一,又是连接西南交通要道,也是通向西南边际的咽喉。如果湘省行动邻省就会纷起响应,其效果非同凡响!” “对!”陆昌耿充分肯定地说:“中国情况与西方英法等国不同,而应在离皇宫很远的省份开始行动,各省份齐向皇宫包抄逼近,要求朝廷立志驱除洋人!” 潇湘女杰点点头,“湖南的位置很重要,我这次回来主要目标就是跟你们取得联系,了解一下国内的情况,以期在海外遥相呼应!” “潇湘女杰,”陆昌耿非常沉重地说,“我们华兴会大都是些进步的中青年知识分子,就武器而论,我们是不如官绅的,上次已联系购买了一批,但数量不够,既然你意外之中夺得一笔银两,我们就用它购**支弹药送给马福益!陆昌耿在此先谢了!”陆昌耿说罢双手抱拳。 “感谢潇湘女杰的无偿帮助!”刘道一也抱拳施礼道。 潇湘女杰也起身还礼道:“二位怎么如此客气,我们乃自家人嘛!拯救中华乃你我共同的义务,何分彼此!其实这也是一次巧遇呀!” “有理!”刘道一接着说:“这无疑是给那些洋人买办当头敲了一棒,也是我们革命者成功的先兆!” “革命欲要成功,决非一朝一夕,也不在一两次巧遇能解决问题!”潇湘女杰说道。 “偶然也是一种意外的帮助,总比没有要强!”陆昌耿说道。 第二十九回目标在明天——反清、驱洋、救国 “陆先生,这一次虽然给洋人以及洋人买办一个很大的要击,在经济上占了点便宜,但也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麻烦!”陆昌耿略带委婉的语气说,“女侠所指的麻烦就是官府会对我们加紧搜捕和追杀!” “这很有可能,官府决不会白白丢失银两不管!”潇湘女杰说。 陆昌耿站起身来,笑道:“其实不管长沙城里怎么风平浪静,我们都是官绅的眼中钉,这也是革命派与守旧派两大阶级的斗争!” “当然,官绅决不可能让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我们也应该制止他们做那些损害我们利益的举动,因为我们的利益是代表贫苦百姓和民主派的利益。”刘道一握紧了拳头气宇轩昂地说。 “道一兄,时下形势很紧张,我们去湘潭的事已被官府探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非常隐秘的!” “是啊!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咳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正常人的咳嗽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手捏着上颔款款地走进陆昌耿的房间,还在门口时,那人略微一怔:“陆兄,有客人来了!” 来人一边跨进门来,一边打量着潇湘女杰。 陆昌耿一见来人,将手轻轻一摆,“喔,鲁珊弟你来得正好!”陆昌耿连忙介绍道:“这位是黄会长留日同学潇湘女杰!” 潇湘女杰连忙站起身。 “这位是长沙城里的知名人士,进步的知识分子,也是本会成员,名叫鲁珊!” “久仰、久仰!”潇湘女杰伸过手去热情地跟鲁珊握手。 “原来是潇湘女杰,从海外回国,我等华兴会未尽到地主之宜!失礼、失礼!”鲁珊抱拳说道。 “是啊,潇湘女侠趁着暑假回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们都没有远道相迎,而今工作繁忙,恐怕也不能陪女杰游览长沙城。”陆昌耿把目光从鲁珊身上移向潇湘女杰,“这还得请女侠谅解了!” 潇湘女杰也自一笑:“正因为怕打扰你们的工作,留学生们才共同选取了这种方式,望各位老兄切莫见怪就是!” “哪里、哪里!”鲁珊显得很健谈:“我们的工作有不到之外,还望女侠多加指点,因为我们的工作刚开始,没有经验!” 潇湘女杰仔细打量鲁珊,只见他高挺的鼻梁下面长着淡淡的八字胡须,嘴角的左边有一颗豆大的黑痣,红棕色的眉毛下闪着深褐色的眼睛,瞳孔深处溢出心底的微笑。 “你们在国内策划起义,要做实际工作,任务很艰巨,况且现今洋人猖獗,有持无恐大肆欺压无辜群众!因此,你们除了策划反清驱洋的起义工作外,还要适当保护群众的人身利益和物质利益,这也是留学生的共同的愿望!” “对,群众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鲁珊很认真地说。 午后的阳光抛洒在长沙城的墙头。这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潇湘女杰在长沙的任务已经完成,还有了两大意外收获:意外获取银两,说服张杨商号全力支持革命行动。下午,她要离开长沙去上海。陆昌耿准备酒宴为她饯行,潇湘女杰婉言谢绝了。 “陆先生,我们共同的目标是在明天——反清——驱洋——救国!我今天辞别家园,去遥远的海外,也是为了明天,若你们为我置酒送别,我们此刻就忘记了国难,破费钱财事小,惊动官绅事大,现在官绅相依相护,爪牙如蝗虫,个个横行四野呀!” 陆昌耿被潇湘女杰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自然也懂得救国是最崇高的义务。 刘道一、鲁珊也被感动得身心震荡。 十分简便的午餐,就放在校董家中举行,青辣椒与熟蒜混炒,几段香葱拌一盘鲜豆腐,真是一青二白。 四个人却吃得有滋有味,犹以潇湘女杰很赞赏湖南的菜味。她从小在浙江长大,但在湖南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湘菜的各种不同口味早就品尝过的,但这次从国外回来,自然有一种对故土无限依恋、对菜肴更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吃罢午饭,太阳早已西斜,潇湘女杰与陆昌耿等人话别,陆昌耿等人步行送出好远。 郊外的十字路上,潇湘女杰跟陆昌耿、刘道一、鲁珊一一握手,互道珍重。 潇湘女杰一人缓步而去,且不时回过头来,向站在十字路口的陆昌耿等人挥手致意。 陆昌耿等人回到屋里天色已晚。他们又想起柳杏跟潇湘女杰说的话来,他们总觉得时间很紧迫,离慈禧七十寿辰只四个月了,最好是抢在慈禧生日之前行动! 刘道一似乎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鲁珊觉察到了,望着刘道一,问道:“道一兄,是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共同商量商量。” “我是在想江南十年一次的武林盛会已为期不远了。”刘道一朗然说道。 “这就是文武不同的地方了。”鲁珊淡淡地笑着说,“像我专门搞文的就根本没法儿把心思往这方面摆,道一兄文武兼备,对武林各界的动向都了如指掌!” “鲁兄见笑了!”刘道一继续说道:“我现在是,文也文不得,武也武不得,没一样能上得了台面。惭愧啊!” “我看啊,你们俩就别谦虚了。”陆昌耿轻轻地抬了下头,非常认真地说道:“别小看了这次武林盛会,它有可能成为我们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以前我就听说过江南武林盛会也是‘反清复明’的重要会议,各派武林以切磋武术为名拟订反清计划。” “我也听说过。”鲁珊搔一搔后脑勺说道。 “不过,现在我们的宗旨已经改变了,这武林盛会跟咱们的关系不大了啊!”鲁珊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吗,道一兄很在行,你我都是外行人啦!”陆昌耿颇有兴趣地说。接着,他又说道:“这些武林人士,都是爱国志士,有一腔热血,满怀豪情。我们的宗旨改变了,有必要向他们表明我们的宗旨,说服这些人,与我们联手。” “按照以前的规矩,凡参加武林盛会的都是东道主(主持人)派遣弟子往各大武林门派发请柬,凡是在江湖上有名的武林派别的长老、掌门都在邀请之列,由于江南武林盛会旨在反清复明,因而,凡是天地会、哥老会的大小山堂的堂主,也都在此之列。” “这样还蛮有规矩的啰!”鲁珊颇觉奇怪地说。 “上一届好像废除了这项规矩,反正盛会的日期和地点是固定了的,到时候各大门派派人前往就是,不参加也行!” “照这样说法,我们也可以派人参加盛会了!”陆昌耿说道。 “当然啰,只不过我们这个组织在江湖中没人知道,武林盛会上也不会有人关注,派人参加似乎有点唐突,况且江南各天地会支会仅马福益已接受了我们的宗旨,洪江会的龚春台还没有回复!” “江南第一剑的声名已在天地会各大支派中远扬了,况且霹雳山人为屈指可数的武林前辈,剑法当属世无匹敌,我想只要江南第一剑在武林盛会上表明态度,愿意接受我们所提倡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宗旨,说不定其他支派也会呼应的啰!” “有这种可能,但也不一定可靠!” “不妨试试看!”鲁珊说道:“我们派人前往,也可见机行事呀!” “我也有这种想法,道一兄,不妨辛苦一趟!”陆昌耿望着刘道一,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现在不是还早吗,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已不早啦,一个月一晃就来了,如果真要去的话,你就得做好一切准备。你有必要去一趟渌口,同马堂主商量一下,反正你也是霹雳山人的弟子,倘若有人提出反对,令师可以出来说句话。” “陆兄说得对!道一兄你就不要推辞了,你也很多年没见到你师父啦,趁这个机会问候问候他老人家!” “恭敬不如从命!”刘道一淡淡一笑:“我参加就是了,二位放心吧!” 第三十回往事已七年,湘西遇高手 十年一次的江南武林盛会,五年一小会,十年一大会。上一届的武林盛会在君山召开,那年正值“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清朝**于八月一日向日本宣战,中原各派武林群情激奋,以天地会组织为主的江南武林盛会,也暂时放弃了反清复明的宗旨,全都投身于抗日之中,但当李鸿章在代表中国**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后,江南各大武林门派都觉得清朝**不可能给中国人民以平等的人权和人性,反清复明的愿望又甚为强烈。 时光似水,一年一晃而过,而这几年里,朝廷更加腐败,官绅相互勾结大肆残害生灵,掠夺百姓赖以充饥度日财富,百姓更加如处水火。 还是由上一届武林盛会决定的,今年的武林盛会,在五岳独秀的衡山召开,由金圣大师为东道主,主持盛会。金圣大师在一月前就已派自己的得意弟子雪峰山、三合会首领谢正洪和大弟子江南的另一名高手,龚春台向各大门派发出了请柬。马福益自然也接到请柬,请柬是缠有红布条的光绪六年制造的一种新币。新币用钢铸造,上有“每币值钱十文”的字样。新币全被红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布条上注明会议的确切时间与地点。 马福益接到这枚新币请柬时,他正在回龙山忠义堂屋后的草坪上独自徘徊,那正是马翠萍从长沙回来的第二天。马福益刚刚把马翠萍带回来的张良福五兄弟以及杨振元七兄弟做了安排,并新组一个分堂,张良福和杨振元分别担任正负堂主。 马翠萍带回来两个重要信息。梨园先生与陆元锭并不反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与宗旨。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还是心存疑虑,毕竟自己一直都是天地会属下哥老会的人,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万一他们始终认为我们是打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幌子,从事“反清复明”活动,我们恐怕跳进河里也洗不清啊! 尤其当听到陆元锭准备在慈禧生日后,对天地会、哥老会组织进行捕杀的消息时,使得他坐卧不宁,现在离慈禧生日只四个来月,这就意味着在半年内湖南又有一场血腥风雨,不知潇湘女杰是否已顺利地离开长沙。长沙是风雨密集的地方,潇湘女杰的武功并不很高,万一在长沙出了事,将来怎么办。 马福益在草地上低头沉思,一步一步地在几株洋槐之间来回走动,洋槐树早就开花了,树冠上像落了一层白雪,那浓郁的芳香随着林间吹来的清凉风,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嗖”的一声从远处传来,听声音,马福益疑是暗器,略一抬头,一个红团似的东西擦鼻而过,深深地钉在洋槐树粗大的枝杆上,紧接着从枝树上飘落几束槐花,仿佛天上降落的雪花。 马福益抬头望着被震落的花束眉头紧皱,但见那暗器并不很大,就凭这一手功夫来看,来人武功非同寻常,内功也不在自己之下。 而马福益并不急于去取钉在树上的暗器,而是睁大眼睛望着暗器射来的方向。空间无风,枝叶呆立不动,马福益并没看见什么异样的动静,使用内力传声法轻轻地说:“何方高手,不妨赐尊容,容在下仰视,是敌者兵刃相见,是友者畅饮三杯!” 无声,寂静无声! 马福益正待转身去取钉在树上的暗器,又听得“嗖”的一声,从一株树上传来同刚才相同的暗器声,这一次他看得真切,只见那东西像一个火球在空中旋转着过来的,这一次比上一次的飞速稍慢了点。马福益正欲伸手去接,忽身前一条黑影仿佛从空中飘然而至,在马福益面前一掠而过,且伸左手接过那枚暗器。马福益看得清楚,那人右手手握一根铁管,铁管上面还有几个小孔。来人用铁管一撑,一跃而起,冲入林中。 那速度真如雄鹰掠鸡,连马福益都未看清其面貌。 马福益好不惊奇地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略有所思地:“难道是他!” 其实那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虽然自己的面孔没让马福益看到,手中的兵器并没瞒过马福益的眼睛。来人手中的兵器是一支用百炼成钢的上等好铁打造而成的洞箫。当今武林中除了柳啸龙使用洞箫之外,别无他人。 柳啸龙为何来到渌口,又为何未见而别,马福益在心中升起一股疑团,他又回想起七年前与柳啸龙在资江中游横穿雪峰山的那一段滩河上大战百余回合,几经生死至两人精疲力尽,后来两人都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七年前,马福益单身前往湘西第一山——嵩云山给武林前辈谢黔明祝寿,在新化与安化两县交境处的瓦滩河同柳啸龙相遇。 湘西山高林密,且溪流众多,迂回曲折,从两峰的夹缝间穿过,形成峡谷,陡险异常,因而湘西被称之为盗匪的据点。身为武林中人,随身携带兵器乃是常事,马福益身背长剑,却在雪峰山中走迷了路,在新化通往安化的途中竟然走到那个十里险滩上去了。 十里长滩素有神州第一滩河之称,滩河水流湍急,河道陡险,水向下俯冲,河底无一沙一石,碧绿湛蓝的水从上游而下,那水不断地翻滚,飞溅起层层乳白色的浪花,马福益从未见到过这般景致,不由摇头叹息:“如此美景却鲜为人知,要不是今天走迷了路还不能目睹这深幽峡谷奇险峻伟的妙景,世人只知长江三峡天险,而资江滩河有远胜三峡天险之奇!” 马福益面对滔滔江水沉思该如何过去,用目光丈量着江面宽度,最窄处也有二十几丈宽,施展轻功横飞过去恐怕不能。正沉思,从后面也走来一人,那人手拿一支洞箫,在他那长方形的脸上,几乎没有弹性的肌肉和软组织,只剩下风霜浸染成紫酱色的皮和有角有棱的骨头。 马福益从来未见到过比此人还瘦的人了,却又见来人两边印堂红润,在眉心透亮,便知来人武功非凡。 那人的步子很快,马福益还未考虑好是否要同来人打个招呼,那人却已来到离他不远处站立,并未打量马福益,用一双深沉的目光望着奔流的江面。 “哗哗”的水声直冲耳鼓。   “喂,先生!”那人直冲马福益叫道:“我要过河去,该有啥办法呀?” 马福益双手一摊:“先生,对不起,我正想问你哩!” “你也要从此过河?”那人颇觉奇怪,又上下打量了马福益好一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背上的长剑。 那人接着说:“看先生也是武林中人,何不以轻功一试哩!” “先生又何尝不是武林中人,也可一试吧!”马福益也不客气地回答。 “两人同试怎么样?”那人问。 马福益沉吟一会没有作答。 “怎么这样说话。”那人有点不高兴起来,“能过去就能过去,不能过去摇摇头也行,要不我就拉你一把!” 马福益莞尔一笑,用头向对岸一耸:“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当心点儿,别掉进水中淹死了。”那人说完,吸一口长气,运动内力,将身子蹲下,一跃而起,如一鹤冲天,已飞临滩河上空。将至河心,那人身子下落,双足一点,水面溅起一团浪花。那人双足在水面上一点,并未淹入水中,而是借势向上一冲已落在对岸,回过头来冲马福益一笑:“怎么样?” 马福益竖起大拇指,含笑地点了点头:“好俊的功夫!好俊的功夫呀!” 马福益说完将身一纵,但比那人跃起的调度低,却没有大的起伏,只是平缓地在江面上空飘着,至江心时,在空中倒翻两圈轻捷地落在那人落脚的地方。 那人睁大眼睛望着马福益:“你到底是何人,轻功还胜我一筹哩!” 马福益仰天一笑:“我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说完双手一拱道:“后会有期!” 那人见马福益要走,急了,便又一跃挡在马福益身前。马福益一跃从那人头顶飞过。 那人顿时火冒三丈,洞箫一挥,直朝马福益后背打去。 马福益从肩头抽出长剑,反手往臀后一击,“当”的一声,剑箫相击,溅起一串火花。 两人的手都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同时落地,对面站着。 只一招,两人都觉得功力是半斤对八两,无高低之分。 那人一声怒吼,如猛虎出山,洞箫在手中向前一伸,一招“鹦鹉学舌”,洞箫变换成七个招式分点马福益头部七孔穴。 马福益长剑一弹,一朵剑花在头顶盘旋,剑锋变换成七个招式,分刺那人上中下三路。 那人洞箫向上一抽,接住另一端,横空击出,猛扫马福益的颈项穴。 马福益见对方这招来势凶猛,连忙抽剑,头往后一闪,双脚在地上一滑,已滑出一丈多。幸好他躲得及时,否则脖子就得被扫着。 那人也跟着一滑,驱身直进,洞箫在手中又变换一个方式,只见他紧握箫中,头尾如飞花点点,且呼呼生风,这样洞箫头尾不分,可指东打西,十分便当。一般的高手若是遇上这种比较怪异的拿手兵器,也会胆寒三分。 第三十一回柳啸龙逞威瓦滩河马福益剑斗洞箫 马福益的长剑全长三尺,剑尖三寸比对方洞箫长一半,利攻击,且锋刃寒厉,压力比洞箫大,使用起来比洞箫沉重。 洞箫短小精悍灵敏无比,能攻能守,使用起来比长剑快捷。 当下那人将洞箫横揣掌心,一招“奔马拘蹄”直踹马福益心胸,继而手掌一翻,洞箫自上而下向马福益天灵劈下,再横肘向前暴长数寸,洞箫反指又复归原位,直指心胸。 这一招三式一气呵成,变招之快捷,看似平常,招式绝伦。 马福益不慌不忙,剑走游龙如一条巨莽沾在洞箫上,跟着洞箫游走,在对方的招式穷尽之际“嚓嚓嚓”地一连刺出三剑,分指对方谷气、臂合、甘肾三大要穴。 那人并不闪避,洞箫往回一拉,企图护住三大穴道,侥是他快捷异常,怎奈长剑在马福益手中,洞箫兀自慢了半秒,那人只得往旁边一闪,长剑已擦着肋处衣襟。 这一来一往,片刻间已使过六十余招,两人仍面色如常,也不喘气。 河岸边是一片狭长的沙地,两人打斗了一阵,沙石满天,河面上如雨点降下。 两人从高处打到低处,又从低处打到高处,平展的沙地裂出了无数条坎坎沟沟,已临近水面了,只要谁脚下一滑就会掉到河里去。 那人酱色的脸上撑得绯红,他暗自思忖,自虎跳峡出师以来闯荡江湖十余年,从未遇到过这等高手,自以为天下第一,而今日轻功的比试中自己已输一着,对方的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 当下那人两腮一鼓洞箫分左右两头连环出击,招招紧扣,且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只在眨眼功夫便施出八九招。 马福益也不含糊,长剑向前一划,反向上挑,随即又向旁边一滑,只三招,那剑的凛凛寒光已将对方洞箫封住,迫得洞箫既不能自守,也不能强攻。 其剑法古怪绝伦,堪称江湖一绝。 那人连连受制于人,胸中怒愤顿出,眼皮反挑,横眉竖目,一声狂吼,冲天而起,洞箫挥出一股无形的内力在马福益头顶盘旋。 马福益被对方内力笼罩,不得脱身,长剑在头顶连出三招,只觉金铁交鸣之声划破耳鼓,那内力仍旧向下压来。 马福益暗惊道,此人功力如此之高,在当今武林青年高手中实属罕见。 那人居高临下,攻势甚猛,时间一长,那内力更在马福益头顶凝聚。 马福益心生一计,也一声狂吼,凝聚内力于右手掌,再通过掌心传送到剑锋上。“唰唰唰”一连三剑刺向对方的功力圈。 此三剑乃旋风剑中的奇特招术,非到万不得已时不用,其功力与剑锋所到之处威力突然增大。逼得那人的洞箫向上浮动了半分。   马福益瞅住时机,长剑反指,一腿曲膝,一腿斜伸,身体向一旁倾斜,且双脚同时用力在地上一按,整个身体擦着地面一窜而出,那身法古妙称绝。 那人的功力已用到十成,意在此着定能将马福益困守落败。谁知马福益抽梁换柱,逃出困境,那人出击的功力没有了支撑点,后身也失去了控制力,如一块石头下落,急忙收势已是不及,忙将洞箫往下一点,擦着马福益的脚踝骨,那洞箫已插入地下数寸,那人却跌了个狗呷粪。 马福益的脚踝骨被洞箫戳了一下,微感酸麻,他一掠出由于用势太猛,身体直冲滩河的水面。 毕竟是马福益,功力非同寻常,只见他手脚在水面上迅速滑动,利用快而不沉的惯性原理,手脚不断地在水面上划着圆圈,弄得水花四溅。 那人在岸上眼睛都没眨一下,数着马福益在滩流上旋转了九圈之后,头朝下,双脚朝上,腾出水面,在空中双脚不断地转换着方位,跃上岸来。 那人不由惊呼道:“此乃神功也!”只见那人一边说,一边也自横斜着身子,冲向滩流,在水面一掠,继而旋转了几圈,水花在他周围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末了也一跃而起,双脚盘在屁股下轻轻地落在水面上。 那人坐在水面上也不下沉,却随水漂流。 马福益不觉赞叹道:“好神功,好神功!” 接着马福益双脚平地拔起丈余高,冲向水面在空中旋转了两圈,双脚也盘在屁股下,轻轻地落在水面上坐定。 那人微微一笑:“老兄,我们来个‘八仙飘海,各显神通’如何?” 马福益收剑归鞘点了点头。 那人把面孔一沉,屏住呼吸,双手按在盘着的膝上,身上的血液向着下半身流淌,全凝聚在屁股以下直至足底穴,身影稍微倾动一下,便稳坐着如河中的一个木桩,但下面的水仍旧在流,溅起的水花已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是著名的内家功法“观音坐莲台”。 这种功法是以本身的内力运至到水面上,让身体与水面隔着无形的内家功力,那功力始终在水面上漂浮,把人的身体托起。 马福益见对方把身体固定不动,自己将内力运至九成,且全都凝聚在足心穴与十个脚指头上,静静地屏住呼吸,身体兀自不动,双脚在水面上轻轻地划动,他的身体既不随水漂流,也不如木桩不动,而是慢慢地逆着滩河往上游动。 那人也跟着逆水而上。 滩河上下,水花拍天,簇簇浪花向着二人溅击,利用内力作逆水行舟是最危险的事,况且在这滩河大浪若稍有不慎,被浪头击退,吡牙裂嘴时,那人将洞箫拿在手中,竖箫吹奏,手指不断地在洞箫孔中忽起忽落。 少顷,箫声一起,滩河周围有如微微清风在高山起伏盘绕,悠悠然在半空涤荡。 马福益乍一听箫声,顿觉悦耳,但清脆之音有如尖刀刺耳且有一种奇异的香味,他偶然想起:这莫非就是江湖上五毒奇功之一的毒箫么? 马福益连忙屏住呼吸,用内力封入周身大小108穴位,再抬头凝目细看两岸林中,飞鸟全都向远方逃避,有几个来不及逃走的或者是感觉慢了点的,竟坠地而死。 有关毒箫,马福益只是听霹雳山人说起过,尤其是洞箫,江湖上使用者已没几个,箫声中含有剧毒,不能让箫声入耳,否则一旦中毒片刻之间身亡。 那人一边吹箫,一边不时地用目光来看马福益的神情,但见马福益双目微闭,如禅师静坐,一动不动,可身体仍旧逆着滩河缓慢地行进。 不一会儿,滩河两岸上的轻风犹如秋日早晨蒸腾的白雾,在山峦间向着河岸滑来,涌向滩河水面,犹如高山上的清泉顷腾奔泻。马福益恍然大悟,此曲原来竟是先秦伯牙琴师的“高山流水”,果真是“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这意境自古称绝,在滩河两岸也就更具风韵和特色的了。 那箫声拐了一个弯,又换了一曲,一阵紧似一阵,如连绵起伏的群山,滩河的激流也跳跃起来。马福益一见丈把高的浪头直朝自己袭来,仿佛座座泰山从头顶上压下。他情知不妙,停止逆江而上,忙将上身向右一扭,变成小舟横江而上向岸边摆渡而去。 那人的脸上青筋鼓突,面目也狰狞起来,滩河水面上已成了一个激烈的战斗场面了。原来那人一曲终了,并未能奈何马福益便改换另一个曲调,乃“十面埋伏”。这曲调是后人根据公元202年楚汉在垓下最后决战的情景,谱写而成。 此曲一出,箫声四伏,水浪铺天盖地而来,马福益见水浪如此汹涌,但丝毫也未击打在身上,甚觉奇怪,过了一会才醒悟过来,原来毒箫只须屏住呼吸,不让箫声入耳,水浪兀自不能近身,他全神贯注地用自己二十年来的内力与箫声相抗。 那人也向西岸摆渡而去。 不一会儿,马福益到岸,洞箫一收箫声止息,掀起的浪头只剩下些许余波。 马福益稍停一会,拱手道:“五毒奇功乃江湖一绝,敢问大侠贵姓高名?” 那人并未抱拳,沉声道:“雕虫小技,献丑了,阁下又是何人?” “在下马福益便是。”说罢微微一笑。 “喔,江南第一剑。”那人歪过头去看了马福益一眼,“幸会,幸会!” “那是江湖朋友赐的雅号,其实,我哪敢当此称号也!” “在下柳啸龙!” “原来是柳大侠!”马福益略一沉思道:“听说巡抚大人曾下请柬,欲请大侠去巡抚军统局了么?” “有这回事,而且我师弟潘天玖已经去了,但我未必前去!” “为什么?”马福益急着问道。 “一剑兄难道不知道我柳啸龙素来是反清的,我对于一些官府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洋人面前低头哈腰的事看不惯!” “大侠与在下素味平生,在下却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一剑兄尽管说。” “在下也曾听说过大侠素来反清,但为何又对令师弟何项杀死外国教徒很反感!” “一剑兄是明眼人,在下之所以反清不反洋,皆因清朝腐败,外强才入侵呀!况且现在腐败的清朝**完全受洋人要挟!” “这个我懂。柳大侠,可现在是清、洋合作,共同吸血于民呀!据在下看来,既要反清也要驱洋,也只有反清才能灭洋,只有驱洋,才能救国!” “一剑兄不必说了,朝廷腐败是万恶之源!我历来就是这样看法!” “嗯。”马福益没做声。沉思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道:“柳大侠今日缘何来到滩河?” “哈……”柳啸龙一阵大笑:“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啊!” “为何?” “在下乃江湖漂泊之人,何处不去呀。一剑兄在湘东有一块地盘,来滩河才真是奇怪哩!” “原来如此。”马福益也是一笑,“在下去洪江嵩云山为前辈谢黔明祝寿的,他老人家八十高龄了。” “这么巧,”柳啸龙略显惊奇地,“那是在下的义父哩!” “那我们算是有缘,不仅巧遇而且还会同路而行哩!” “我想也是这样的!” …… 第三十二回原本为其祝寿,送终都晚了一步 马福益想到这儿柳啸龙行迹古怪,那一日柳啸龙虽然没将自己制败,但那箫声已将自己逼得走途无路了,要不是柳啸龙及时收箫,自己的功力已是不济了。 马福益这时才想起去拿钉在洋槐树上的暗器,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福益正欲转过身去,此时却从对面树丛中跳下一个人来。“且慢!”那人手一拱,含笑说道:“一剑兄,刚才那人是谁呀?” 马福益一见,原来是衡岳金圣大师的大弟子谢再英。他是嵩云山谢黔明的簇侄,但他现在的名字叫龚春台。 “喔,龚大侠,今日为何光临敝处,又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呢?” “小弟忙不胜忙,也来不及与一剑兄多叙,只是刚才见了那人的举动,甚感纳闷。” 马福益毫不迟疑地说:“那人的面孔我并未看清,但从他的举动和手中握着的那只洞箫,我想乃是柳啸龙无疑!” “我看也像,但不知为何不肯赐面?一剑兄,我该走啦,后会有期!” “噫!”马福益用手指着远去的龚春台:“怎么不进屋歇一会再走,什么事也不能这么急呀!” 龚春台走后,马福益并未立即却取那枚暗器,而是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那一日,他与柳啸龙直奔洪江,由于路途不熟,绕了很长一段路,走了四五天才到洪江。 嵩云山素有“湘西第一山”之称,明代建筑的古庙耸立于山顶,谢黔明便寄居于古庙中。古庙分前殿后堂,前殿为谢黔明设坛讲经之所,后堂为谢黔明的居所。 马福益与柳啸龙到了洪江,正是谢黔明寿诞之日,二人便急忙赶往嵩云山。山道遥遥,林木苍翠,泉水叮咚,二人攀沿而上,好不费劲,可到得山顶之上,古庙前后一片森然冷气。二人更觉奇怪,一打听,才知谢黔明老人已逝。 二人一听,不禁大骇,武林中到处传颂着,有道高僧谢黔明已八十余岁,身体仍很健康之语。 当下二人穿过前殿,奔进后堂,好多人围在那儿,龚春台也在其中且浓眉竖起,用一双恶毒的目光盯着走进来的马福益和柳啸龙。 这时有位面黄肌瘦,满脸皱纹的老人一见了柳啸龙的洞箫,连忙挤了过来道:“春台,据老朽看来,这洞箫与簇叔的死因有关!”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龙兴岛主,众人不语。 龚春台轻轻地点了点头。 马福益挤到前面,只见死者无丝毫外伤,面目仍很清晰,但胸腹外有明显的肿块,且红的红,紫的紫,看上去是受了巨大的内功震伤了内腑而死的。 龙兴岛主瞪了二人一眼:“你们还装什么蒜?” “我们怎么啦!”柳啸龙半歪过头问。 “你自己最清楚,还来问我!”龙兴岛主冷冷地笑道,“这不明摆着?谢老前辈是受内力所伤,而你的洞箫是专发内功的兵器,只这一点上,足可证明你是凶手!” “龙兴岛主,不能信口开河。你拿什么作证据?”柳啸龙一听龙兴岛主说自己是杀害义父的凶手,不由得火冒三丈,说话也大声了。 马福益忙扯了柳啸龙一下,示意他在前辈面前不要显得过于急躁,以免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柳啸龙挣脱马福益,仍旧怒吼道:“前辈,说话更应该负责人。他凭什么诬赖人!” “还想抵赖。”龙兴岛主白胡子一吹,也怒吼起来,“你柳啸龙这支洞箫不就是专使内力伤人么?” “这个我不管,只要你老拿出证据来!” “老人的伤便是证据!” 龚春台也在一旁横眉怒目:“簇叔是内力所伤的,你柳啸龙就不用狡辩了!” “哈……”柳啸龙一阵大笑,“凭我这点功夫也能伤得了谢老前辈!况且谢老前辈是在下的义父,晚生与其亲生一般。 “有理,此话有理!”马福益很严肃地说道:“凡事都讲究证据,不能仅凭一件兵器武断地认定谁是凶手。若是这么简单,那么,是不是所有外伤致人死亡的,都是使用刀剑的武林人士所为吗?” 马福益接着说道:“请问谢老临终时说了些什么,是何时告别人世的!据在下看来,谢老皮肉松驰,像刚故去没几个时辰哩!” “簇叔临终时就在下一人,他用手指了指门外,已经讲不出话来了!”龚春台冲马福益说道。 “既是这样,我马福益就可用性命担保柳大侠不是嫌疑者!” “喔,一剑兄有何高见?”龚春台问道。 “我避开柳大侠功力远不如谢老前辈不谈,三日前,在下曾与柳大侠大战于滩河,这几日急忙赶路,两人寸步未离!” “是真的?”龚春台问道。 “龚大侠几时见我马福益说过假话!” “嗯,”龚春台点点头,“既然一剑兄能担保此事,那么簇叔又是被何人所害呢?” “江南第一剑在他自己的地盘还算个人物,在这里,他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他们不可以同谋么?”龙兴岛主脸色沉重地说。 “同谋,说得到很轻松,任何人都可以与人同谋,不排除辈份尊卑!” 柳啸龙意在说龙兴岛主也可以跟其他人同谋陷害谢老,龙兴岛主当然听得出来。当下凶狠地说道:“你到怀疑起我老道来了!”就在这时,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一人,还在前殿就冲后堂喊道:“一剑兄来了么?” “在下来了!”马福益一边应着,一边打量着来人,进来的原来是三合会头目谢再洪。 众人的目光全都移向谢再洪。原来谢再洪乃是谢黔明的亲侄子,真正的亲人来了。 当他看清自己的亲叔已经去世时,不觉泪如雨下。 原本来为叔父祝寿的,到头来送终都晚了一步,这件事太突然了。 谢再洪忍住哭声,目光在人丛中扫视一遍,发现龙兴岛主年龄最大,辈份自然也最尊,当下说道:“道主既是前辈,德高望重,又是叔父生前好友,理当为侄儿作主,查明凶手!” 龙兴岛主听了很是得意,望了马福益一眼道:“一剑侠,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谢再洪听龙兴岛主如此说,偶然想起什么,忙冲马福益说道:“一剑兄,小弟来时,曾去过总堂,侄女说兄台已走两日了,应该也知道叔父这两日的情况了!” 龙兴岛主一听,露出一声狞笑:“一剑大侠,你比谢大侠先走两日,为何只在他片刻之前到达,你是否该向众人解释一下了!” “这里面定有问题。”很多人都大声议论着。 “不必要解释,我马福益做事素来光明磊落,只想用事实证明。” “话说得好听没用,事实欲来欲明了,还有什么事实可辩?” “有事实还用辩么,谁肯跟我去滩河岸边,那里有柳大侠的洞箫震死的雀鸟,现在已腐烂了。我可以去找几只来!” “你怎知道雀鸟腐烂了?” “因为柳大侠的洞箫乃天下独一无二的毒箫,凡受内力震伤者必在短期内腐烂。” “其实在所有这些人中,只有你龙兴岛主才具备谋害义父的功力。”柳啸龙针锋相对。 谢再洪听罢双方对话,觉得都有点道理,但他自己也可以断定马福益绝对不可能谋害叔叔。至于柳啸龙,按理说,若果真叔叔受毒箫震动,也早该腐烂了,凭这一点,柳啸龙也可以排除。要么就是内力,当今武林中能用内力震死叔父都除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外,恐怕无人能做到的。霹雳山人绝对不可能施此下贱伎俩,洞庭神女也不可能,自己的师父金圣大师更不可能,龙兴岛主吗,谢再洪的思维停顿了一下。 龙兴岛主与叔父乃江南武林中仅存的一僧一道,但叔叔素来为人好善,为世人敬重,而龙兴岛主则显得冷寂无聊,说不定心怀忌恨,暗中施术也未必可知,但此时无任何证据,谁也不能凭推论简单地断定谁是凶手。 两方争论得很激烈,都怀疑对方是谋害谢老的凶手。 “算了,算了!此时真假难,还是叔叔的丧事要紧!”谢再洪望了眼龚春台:“师兄,你看怎么好?” “先办丧事,再查凶手!”   七年过去了,谋害谢老的凶手终未查出来,现成了武林中的一大谜案。 “七年了!”马福益如梦方醒,七年间再也没遇到过柳啸龙。   他转身去拔钉在洋槐树上的暗器,稍用劲便拔出来了。 马福益将暗器放在手中仔细地端详了一翻,再慢慢地将缠在外面的红布条一层一层地剥开,原来是一枚光绪六年的元宝。 他再一细看红布条,只见上面写着: “八月十五,乃衡岳盛会,届时参加!” 第三十三回永州之野,产一种新的“异蛇”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呀,江南武林盛会已是第26届了,反清复明要等到什么时候?”马福益手中紧紧地捏着那枚新币自言自语地说。 他想起自明朝灭亡以来的二百多年间,天地会组织总是毫无系统的生生灭灭,如今“反清复明”四个字犹如唱山歌一样地唱下来。 “爹。”马福益正在想着,突然马翠萍走来喊了他一声,他马上收起元宝和红布条问道:“什么事呀?” “刚才大师兄看见两陌生人从忠义堂后面如飞而去,怕是什么奸细吧?” “随他去吧!” “大师兄说此事非同寻常哩!” “爹知道啦,那二位刚才来过,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来过?”马翠萍惊奇地问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路过而已!” 马翠萍嘟哝着嘴跑了。马福益仍旧在想:这次参加武林盛会是不是要将自己投身革命的事公布于众呢?况且霹雳山人与洞庭神女乃是明朝遗老的后裔,反清复明是他们的传统而变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了。 马福益决定亲自去一趟九嶷山,在江南武林中,九嶷山霹雳山人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素有坐一镇而雄踞一方之称。 从回龙山忠义堂至九嶷山来去好几百里路,马福益备上马匹,日夜兼程,不几日已来到永州。 永州位于湖南南部,就是唐代大文豪所写的《捕蛇者说》的地方。若将湖南地形比着一颗人头,永州则位于喉舌相交处,既是湘桂粤三省边境较为集中的大市镇,又是三省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天下武林显武逞能之所在,南北商贾在这里贸易,东西群雄在这里较技,把永州市面上折腾得乌烟瘴气。 大街上,人流拥挤,吆喝声不歇,这里一大堆,那儿一大群都争着凑热闹,看新闻。马福益来到大街上,见十字路口处宽阔处拥挤着一大堆人,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圈,一共围了七八层,真是水泄不通,马福益用力挤了挤,想挤进去看个究竟,可人群仿佛若大的石头堆砌在那儿,马福益眨过几下眼睛,眼看无丝毫空隙可入,但里面定然很新奇。要不怎如此热闹,那些矮个子的人立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每一个人眼睛都鼓得老大老大的望着场中央,全都屏住呼吸,场子周围静寂得针落地也听得见。人们的眼睛不是主动地看过去,而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 马福益正待再挤,忽听得场子中央传来说道声,那声音仿佛是贴住你的耳朵轻轻地软绵绵地揉进耳朵的,但说话声的余言却带着一股凛凛之气在耳畔轰鸣。 “在下远道而来,承蒙各位赏脸,在下十分高兴!” 人群仍耸立如墙壁,轻微的呼吸声像大海中波动的涟漪,一起一伏。 马福益听知发话之人决非普通常人,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他暗中用了几分劲,双手在人群中挤出一条缝隙,此时人群中一动百动,你挤我,我挤他,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过恐惧的一瞥。他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场中之人。 只见那人高耸的鹰钩鼻朝下低垂,脸上的肌肉如用刀割去的一般,真是面如死灰,由于面孔塌陷,眼睛便显得格外鼓突。 那人年约三十几岁,着一件长袍青衫,高挽起袖管,露出两只细瘦的小手臂,手指头短而粗且油光闪亮,手里正拿着一条黑褐色的蛇,头为三角形。 他望了一眼挤上前来的马福益,那神情显得十分冷漠。 稍停了一会,场上又寂静无声,那人将手中蛇一挥道: “在下久闻永州开阔,景色宜人,况且武林高手云集,故远道而来凑一份热闹。” 马福益并不认识此人,但看他那身筋骨和说话的声音就可以知道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正在思量着他要干什么,急听那人又发言道: “在下幼时流落天涯,随师学习,别的并没学得,到学得一手玩蛇的功夫。” 马福益目光紧盯着那人手里的一条蛇,只见那毒蛇高昂起三角头,不时从嘴里伸出两根黑丝,那就是毒蛇的舌头。 那人又望了马福益一眼,马福益并不以为然。 那人见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且听得见针落地的响声,便双手一举,将蛇搭在肩上,那蛇蠕动着身躯紧紧地缠在那人的脖子上,蛇头在他身前晃动。 众人一见倒吸一口凉气,大都吐出半截舌头,畏惧地望着那人。霎时,人们一阵骚动,畏惧的目光望着那人脚下。 原来那人脚下不知怎的忽然间就多了无数条蛇,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马福益也觉得奇怪,那人身旁根本无一可以盛装蛇蝎之类的篓篮。 那人弯下腰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条塞入自己口中,少顷被塞进口中的蛇从鼻孔里出来,从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 人们都看得呆了,心里看得咚咚直跳。 这种玩蛇的方法不要说未见过,就是听都未曾听说过。 马福益轻轻地哼了一声,这真是世间奇迹。 那人见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越发来了精神,他让蛇在自己手上猛咬了一口,顿时被咬的地方冒出血来,血带黑紫色,伤口也是黑紫色的。 马福益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可在他脑海里塞入了一个疑团,他早年在九嶷山学艺,也曾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蛇,象那人玩弄的这种蛇无疑是一种毒蛇,让毒蛇咬一口,岂不是玩命么。 那人却毫不在乎,仿佛自己身上的血太多了,让它流出来倒觉得轻松些。 马福益不懂蛇术,也看得呆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奇迹。 那人将目光又一扫场上,然后悲声悲气地说:“我的手被蛇咬伤了,这只手已经废了,望各位伸出友谊之手,送些小费!”那声音似恸似笑,听来似感悲伤,却又十分刺耳。 顿时,有些人却了侧隐之心,从人群堆里抛来几个铜钱。 那人瞥了一眼地上的铜钱,瞪着眼不满地说:“这几个臭钱也值得丢到我面前来么,还说什么永州四达,财广物丰。” 马福益明知他是故意做作的,却也不忍心听到那悲切的声音,正欲伸手掏几个铜板,却听得那人言语甚为讥诮,心中十分不快,但还是遵循武林规矩抱拳于胸道: “阁下贵姓高名,怎会有这般绝技?为我等闻所未闻。”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那人冲马福益露出冷淡的一笑。 马福益亦同样冷淡的一笑。 那人收住笑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各种技艺蜚声于世,只须广闻而好学,世间便没有什么奇迹可言!” “嗯,阁下所言甚是。”马福益听出了那人话中之音,便接口说道:“在下深居僻静地带,历来孤陋寡闻,见少识浅,自以为未见者都是奇迹了!” “我看阁下也不象孤陋寡闻之人,来历定然不凡,只是多了几根谦虚的骨头而已!” “何以见得?” “凭感觉!”那人耸着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感觉?”马福益疑惑地问道。 “是的,既然阁下能感觉出我这雕虫小技为世间奇迹,难道在下就不能感觉出阁下与众不同么?” “有理,有理!”马福益双手抱拳道:“敢问阁下贵姓高名,雅号怎么称呼?” “阁下所问之事,理当如实供出,但在下实不想直言相告。” “这是为何?” “因为在下还有一个微小的奇迹,阁下也想一瞧吗?” 对方的口气挺大,马福益听了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在下什么都想一瞧!” 只见那人站立不动,双唇并紧,没有肌肉的腮抽蓄地扭动了几下,再凝目注视着伤处,那伤处仍在流血,他对准伤处吐了一把口水,那血便不再下滴,也不外冒。 接着,那人用手在伤口外一抹,积血的紫块全被抹去,伤处完好如初,像未曾动过的一般。 “这真是奇迹。”马福益略一低头,沉思一会儿,猛然想起,此乃五毒奇功之一的毒液。这毒液乃食了人间各种奇毒的药草,利用相克相生的原理聚毒成液,喷之轻者伤,重者无愈,他心知此人便是毒蛇郎君无疑。马福益感到一阵冷淡的热意,即问道:“阁下与柳啸龙怎么称呼?” “我说阁下的眼力与众不同,终于认出了我的门派,可我还不曾认识阁下哩!”那人的话冷淡得有气无力,听来却十分刺耳。 马福益也自冷笑两声道:“阁下问我,我到何从说起哩?” “不可能这样吧!” “就是这样,在下无师无派,又怎能说得出哩!” “如此谦虚,难道这不是在贬低师门么?” “阁下既不相信,在下说也无用,就有多打扰了。”马福益说完正待离去,他觉得在这儿作无聊的对话,还不如早点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慢点!”那人的声音霍霍。马福益转过身来说:“阁下有何吩咐?” “你不是喜欢瞧我的奇迹么,真正好看的还没亮出来哩!” “阁下不必说了,我想除了蛇之外,毒蛇郎君无其他奇迹!” 第三十四回矮子说大话,拿他没办法   那人听后略微一怔,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号。但他并未说出声来,只在一瞬间,斜瞥了马福益一眼,冷冷地道:“阁下是广闻博记,是否也曾识得毒蛇的厉害么?” 马福益一听,便知毒蛇郎君要使用“满天飞蛇”的绝招,他早就听柳啸龙说过毒蛇郎君,即不反对朝廷,也不加入反满组织,是一个地道的中间派武林高手,但他有一个不良的习惯,那便是用自己的绝技戏弄武林高手,不论你是何门何派,只要被他遇上,你就休想逃脱。 马福益瞥见黑压压的人群,心想:对方并非自己的仇人和敌人,也未必与之出手,可这么多围观的人们岂不吓得满街哭嚎么?当下抱拳说道:“在下不敢。” “嘿嘿”毒蛇郎君冷笑两声,笑声中冰冷阴森,且完全充满自信,“在下走遍天下并未遇到比江南第一剑还谦虚的人了,江南第一剑所说的每一句话中总是在前面加个‘不’字,这好象很瞧不起在下!” “阁下不是在说笑话么,马某乃区区无名之辈,况与阁下素味平生,岂有观看郎君绝技的福气,纵然天赐良机,在下也决无胆量呀!” 马福益这样说是为了不让观众沾染蛇毒或被毒蛇咬伤,并不是惧怕毒蛇郎君。 “如果在下定要将奇迹留给你这个江南第一剑观望哩?” “这岂不是又增加了一个奇迹么,世界上没这样道理的,逼人为之,并非君子所为!” “在下就是喜欢制造奇迹,况且在下本来就未入君子之例。” “那么不看阁下的奇迹是不行的了!”马福益轻轻地说。 “聪明绝顶,能看清我欲行之事!只不过在下使用奇迹时,看与不看那是你的权利!” “恕在下失陪了!”马福益双拳一抱,转身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极轻微的风声,听声音他知道那绝不是锐利的暗器,但他早有提防,身体忙向右一闪,左手抬腕一抓,原来是一条蛇。 马福益抓住飞蛇脖颈,那飞蛇立时缠住他的手臂,且欲缠欲紧,毒蛇郎君正冲着他冷笑。 马福益忙用右手捏住蛇尾,用力一扯,那蛇便毫无力气的在他手臂上松下劲来。 毒蛇郎君一瞧大惊失色,忙咬紧牙关,只见他右手一挥,地上的蛇快捷地爬动着拥向人群,顿时一阵大乱,东撞西倒,呼嚎遍地。 毒蛇只是在地上乱窜,却不咬人。马福益站着不动,那毒蛇都围着他团团转。 马福益兀立不动,目光如电地凝视着群蛇。 那蛇在地上窜了一阵,索性飞了起来,霎间满天飞舞,在马福益头顶盘旋。 从未有过的景象,纵使马福益这样的高手,也有点张惶失措,不知如何应付,若有一剑在手尚可抵挡。他只好呆呆地站立着。 有几条蛇已缠在他的身上。 毒蛇郎君仰天狂笑。 “棒棒棒……”正笑间,一声接着一声的沉闷之声在周围响起。马福益环视一眼,只见刚才还在空中盘旋的飞蛇一条一条跌落地上。 毒蛇郎君不知何故,急忙收住笑,面色铁青,待飞蛇全都落地,才看清,原来空中有三条蜈蚣在盘旋。 蜈蚣是毒蛇的克星。见了蜈蚣,毒蛇全都在地上瘫软成一团。 马福益身上的毒蛇全都滚落一地。 他望着三条蜈蚣若有所思地闪身一旁。 毒蛇郎君四处张望了一阵,然后把目光盯在马福益身上,问道:“这蜈蚣是你放的?” “在下无此能耐。” 毒蛇郎君自信蜈蚣并非马福益所放,便凝视远方:“何方高人,竟敢戏弄在下!” 一阵狂笑在二人身旁像一记炸雷轰然震响,场中已多了一人。 马福益与毒蛇郎君注视来人,都同时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睁得老大,原来场中站立着一个矮子怪人。 来人身高只四尺左右,在这暑夏刚过时节,却穿着一件很旧而不破的大袄,大袄足有三尺长,覆盖住他的膝盖,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 毒蛇郎君注视一会,觉得好笑,但见满地是蛇,却又笑不出声来,便霍声问道:“这蜈蚣是阁下放的?” 怪人抬起眼皮点了点头。 “阁下何方高人,此招乃何用意?” “哈哈哈……”怪人一阵狂笑:“老夫觉得好看,有趣罢了!” “好看,有趣!”毒蛇郎君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哈……”怪人又是一阵狂笑,笑声中夹杂着阴阳冷气:“阁下只不过是一毒蛇郎君而已,你可曾识得老夫这个面孔?” 毒蛇郎君瞳孔跳动了几下摇了摇头。 怪人又转向马福益问道:“阁下可曾识得老夫?”声音沉闷。 马福益忙抱拳施礼道:“晚辈见少识浅,不知前辈名号。” “嗯,连老夫都不认得,还配闯荡江湖,岂不笑煞世人!” 毒蛇郎君心想,我五毒奇功在江湖上堪称一绝,此怪人为何如此不屑一顾,便冷冷地说道:“你这怪人怕不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吧,或是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谁一定要认得你,你在在下眼中只不过一矮子而已。” “有理,有理,真乃旷世奇才,老夫活上二甲子,却从未遇到如此狂妄的娃子!”怪人剑眉一竖,立刻露出一副怪模怪样的形象。 毒蛇郎君与马福益一听,神情顿时一变。 马福益不甘寂寞地说道:“前辈乃世外高人,料想前辈已隐迹多年,故晚辈实不知该怎样称呼前辈,还望告之。” “高人,什么高人!”怪人阴阳怪气地说:“我分明很矮,却偏要说我是高人。你是在取笑我么?”说罢他两手一摊,作无可奈何之状。“二位可曾听说有个汗腾格里山么?” “哈哈哈……”毒蛇郎君一阵怪笑,“知道,知道,在下也曾去过哩,那只不过是天山的一个山峰,接近中俄边境。” 马福益听到汗腾格里山五个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并未去过天山,但知道那是一个神秘之所在,那里冰雪铺地,四季不化,山上根本无人居住。传说几十年前,汗腾格里山中有炊烟冒出,人们疑是上苍的异族来到人间,居住在冰封世界里,可人们只是如此猜测,谁也没去探究此事真假。 后来,又过了几十年,有人冒险去汗腾格里山上采集名贵草药雪莲,探得了在山腰的肚脐处有一天然石洞,住着一位个子极矮的怪人,并自称为索命阎王。最近二三十年来,索命阎王根本就未曾出现,人们都推知此人已不再人世。 马福益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难道眼前这个怪人就是索命阎王,根据他自报地点与年龄以及人的相貌很相符,此人该是索命阎王无疑。 矮子怪人听到毒蛇郎君狂笑,阴沉着脸问道:“你这娃子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这一笑就可免却灾难吗!” “在下闯荡几十年并未遇到灾难,难道你这矮子也能发难于在下?” “未尝不可,凭你这身骨架在老夫眼里恐怕是打不成掌,称不成两!年轻人,别太狂妄!” “真见鬼,矮子说大话,拿他没办法,竟然还瞧不起我毒蛇郎君!” 马福益不想惹事,呆立无语,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已属多余,欲借故告辞。 “慢点!”马福益抱拳后正欲离去,矮子怪人喝住了他,他只得站立不动,轻声地说:“前辈有何吩咐?” “老夫辞别中原三十年,皆因三十年年前败在旋风一剑之下,今日来到中原,你也不可能不知老夫之目的吧!” 马福益一听,原来怪人冲自己而来的,那么刚才为啥又放蜈蚣击杀毒蛇。难道怪人并不知道我是旋风一剑的传人,听刚才的口气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那怪人说道:“老夫这次重返中原,是想在中原留下最后的足迹,但老夫从不为难无名小卒,请二位报个名号!” “你自己哩,也该报个名号吧,也省得江湖上说我们欺侮塞外凄零人。”毒蛇郎君不服气地反驳道。 “真有趣!既然二位爱听,但听了切不可变色哟!” “我看你矮子活得不开心,专找废话讲!” “好好好。就算我讲的都是废话,我‘索命阎王’四个字恐怕在几十年就已是尽人该知了吧!” “还有点像,因为世间凡人是没你这种矮子的!” “不要耍嘴皮,‘阎王’光临是没好事的,懂了吗?况且在‘阎王’前面还加上‘索命’二字,可想而知,你们的命运该有多倒霉了。”索命阎王已盯着毒蛇郎君问了一句,然后又转过身来狠盯着马福益问道:“懂了么?” “懂是懂了,只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马福益说道。 “有屁快放,老夫就是看不惯中原武林人士的疑问太多,礼数繁杂!” “前辈已二甲高龄,武功必然盖世,为何为了几十年前的一点成见却要施灾难于中原武林,这并非君子德行,前辈是否想过这个问题!” “这……这……”索命阎王接不上话来,他觉得这是考虑欠妥的问题。他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觉得决不可能来中原白跑一趟,于是说道:“老夫做事从不考虑什么后果的。反正我这也是人生最后一次来中原了!” “阎王也怕拚命鬼,什么鸟阎王,屁阎王,虚张声势,忽悠百姓,吓唬小孩子!”毒蛇郎君讥讽道。 第三十五回索命阎王重现身,志在为报一剑仇 “前辈莫要为了一时意气,留下千古恶名!”马福益声音凛凛。他毫不在乎什么索命阎王。 原来,这索命阎王比霹雳山人等武林老人还高一辈。几十年前,江湖闻之色变,把个武林搅得腥风血雨。三十年前108岁的武林老人旋风剑派的第六代掌门周天华,仗剑下山与索命阎王决斗,两人就是在这永州城里,湘江与潇水汇流处,杀得天地昏暗,砂石飞扬,两人全都力尽筋疲,最后周天华不得不施出旋风一剑,索命阎王差点削去一只手臂,侥幸逃得快,毕竟是周天华手下留情,索命阎王心里明白。 周天华由于年事太高,加之恶战时间太长,一颗武林明珠因此战而殒落。 索命阎王此番来中原意在屠杀中原武林,不论黑道白道,一律格杀,真乃狠毒。中原武林将难逃劫难。 索命阎王稍停一会说道:“老夫历来是自负的,千古恶名也罢,四海威名也罢,谁也不能改变老夫欲行之事,二位是否主动交命来?” “命?!”毒蛇郎君略哼一声:“命是随便乱给的么?要给也不可给你这畸形怪物呀!” “好,不给!我自己来拿!”索命阎王手一挥说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呀!”说罢探身上前右手一掌直逼毒蛇郎君心窝。 毒蛇郎君早有准备,只一闪,一条黑色的毒蛇从毒蛇郎君脖颈上一滑,欲缠索命阎王的手臂,但只听得“叱”的一声,毒蛇滚落在地,一只拇指粗的蜈蚣已立在索命阎王的肩头。 毒蛇郎君脸色一变,两腮一起一伏鼓动着,瞬间,一把口水冲口而出,直袭索命阎王。 索命阎王身材本来很矮,稍一蹲便已避过,一招“秋风扫落叶”直取毒蛇郎君上中下三路大穴。 “好,来得好!”毒蛇郎君高呼一声,挥掌相迎,他并未把矮子索命阎王放在眼里。只见他上身晃了晃,使了个风摆荷叶,既而双脚一蹬,一跃而起,已越过索命阎王头顶。 索命阎王两招落空,心已大怒,横眉怒目,五指暴张,站在一旁的马福益并未看清他是怎么转身的,毒蛇郎君又脚刚落地,五指已抓向他的后背。 毒蛇郎君顿觉身后一股肃然森气,直逼过来,回身招架已是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索命阎王刚要抓住毒蛇郎君时,马福益一个燕子穿云,疾如闪电,以手代剑直攻索命阎王身侧。 毒蛇郎君虽未受伤,但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心里明白,只要被对方抓着,顿时筋断骨折。 “你们二人早就应该一齐上了!”索命阎王嘻笑一声,招法一变,只见他双掌在胸前平伸,缓缓地推出,忽左右一指,前后一错,根本看不清使的是什么招法,双掌只各伸出一个食指攻向二人,那指头尖上各有一股冷气如一支快箭嗖嗖地射向二人的太阳穴。 “一指弹!”马福益与毒蛇郎君同时惊呼。 二人见来势凶猛,况且对方已具百来年的功力,那清纯的冷气比快刀利剑和其它暗器都要厉害十倍,二人不敢硬接,施轻功躲避。 毒蛇郎君与人交手从来就是别人使用兵器,他是以蛇为兵器的,今日遇上了几条蜈蚣,已知道遇上克星,早已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是以他的威风已减去大半。马福益可就不同了,他平时与高手比试是以旋风一剑而驰名江南武林,手上没有剑,自然也逊色几分,但他可以将剑招全都使出来,用在手上,那也是招招精妙绝伦的。 二人疾间而至,同时逼近索命阎王,分攻其左右束腰穴。 索命阎王大吼一声,双脚一蹬,跃起两尺高左右,双脚往两旁高抬,分击两人下阴。 两人各自回招在身前一挡,只听得“嗵嗵”两声,马福益与毒蛇郎君顿觉手臂酸麻,被弹出六七尺之远。 “哼!”索命阎王冷哼一声,笑道:“索命阎王也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吗!”   二人站起身来,目视索命阎王,只见索命阎王神情冷漠地望着远方。 毒蛇郎君气鼓鼓地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区区跟你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中原武林真是死要面子。” “在下有事不明,前辈既然是欲找旋风剑法的传人,雪一剑之恨,为何要强加予整个中原武林,在下乃旋风剑派的第八代弟子,前辈为难在下一人好了!” “嗯,有理。老夫也可以这样做。” “嗯,若大的中原武林岂能容得下一个矮子横行,身为中原武林中的一员,就决不能袖手旁观!” 别看毒蛇郎君学的是歪门邪道,有时也能充充硬汉子本色。他说完便已亮招,只见他的身子软沓沓的,东摇西晃,看上去像醉拳却又不是醉拳。他的两只手在身前身后不断地变换招式在索命阎王身侧上攻下击。 索命阎王一见,原来是一套蛇拳。 蛇拳是毒蛇郎君的拿手功夫,已至炉火纯清之境。 马福益已知今日吉凶难测,也纵身一跃,取下一根树枝,去其细碎枝叶,以棒作剑,决心一拼。 二人疾攻而上,马福益的树枝在他手中到也不赖,剑锋总在索命阎王头上盘旋。 索命阎王三十年未到中原,对中原武林不太了解,见二人也是拔尖的一流好手,便不敢大意,在他头上有一股森然剑气笼罩,在身侧有一条人蛇袭击他的腰穴。 索命阎王人矮攻不到二人的上盘,却专攻二人的下三路,他每使出一掌,力道大得出奇,二人不得不退避躲闪。 战了一阵,双方都使到三十招以上,二人终究奈何不得索命阎王。 索命阎王起初只以为马福益假认门派,经过几十回合来往,果真是旋风剑派的弟子。他见旋风剑派的第八代弟子亦有如此的造旨,当年败在第六代掌门剑下也无从所悔。 索命阎王纵是功底深厚,毕竟是一把老骨头,心想:若在百招以内不能制服对方,却很难取胜。当下说道: “二位功夫还算可以,若能在老夫手下走过百招,便放尔等一条生路。” “嗯,走过百招,恐怕要索你这把老骨头了!”毒蛇郎君不屑一顾的说。 索命阎王怒火中烧,要想取胜,先制服一个,心念已定,杀招顿出,一招天昏地暗,双掌在胸前上下一翻,十成功力全都凝聚在一双肉掌之上,再“嚯”的一声,双掌如金铁交鸣,一阵凛凛之声过后,一股无形的掌力如一块锅底之黑的乌云滚滚而出,又似江河怒潮具滔滔之势卷向毒蛇郎君。 毒蛇郎君见对方顿施杀手,不敢硬接,一招“旱地拔葱”,跃起丈余,已逃出索命阎王的掌力范围,举目一望,刚才自己立足之处,卷起一怪沙石,满天飞扬,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这时,马福益手持木棍,见索命阎王已出掌攻击毒蛇郎君,一纵身到索命阎王身后,挥剑便刺,一招“青龙探穴”,那木棍直刺索命阎王臀部。 索命阎王早有准备,右腿弯屈反向后抬,“咚”的一声,腿跟正好撞在木棍上。 木棍向上一弹,马福益借势一扬,再急转直下,一招“倒插杨柳”,反削索命阎王的右脚,这一变招转换一气呵成,索命阎王尚来不及收回右脚,马福益手中的木棍已经刺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索命阎王将右脚跟猛地向臀部一靠,再猛伸,正好揣在马福益的木棍上。 这一脚,索命阎王用了七成功力,马福益抵挡不住,后退两三步,方才站稳。 毒蛇郎君见索命阎王武功厉害非常,还是使出蛇拳与之缠斗。 马福益的旋风剑法也迅猛异常,三人又已过上二三十招。马福益与毒蛇郎君额上已冒出汗珠,索命阎王也微微地喘了一口粗气。 索命阎王窥知二人功底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施杀手,那手法身法与刚才一样,只是凌厉的掌劲比刚才更凶猛了三分。毒蛇郎君即忙腾空远避。 索命阎王乃何等人物,头一次已经扑空,这一次他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看到毒蛇郎君起步腾飞,便瞅准了方位,也跟着一跃而起,挥出的掌力如水中波涛一起一伏地在他身前移动。 这便是罕见的武林奇功,使用内力同样可以施展轻功,乃武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毒蛇郎君刚站稳,索命阎王的掌力已跟踪而至。 毒蛇郎君面如土色。 “嗖嗖嗖”忽听得三声穿空之响,索命阎王的掌力变成空中飘落的雪花无力地飘落。 索命阎王伸手接过暗器一瞧,柳眉倒竖,目视暗器来的方向大吼一声…… 第三十六回大侠柳祠怀古,小人大谈“钱途” “少林秃子,有胆就出来,施暗器伤人,乃小人所为!” 原来索命阎王接在手中的乃是三颗铁沙豆,铁沙豆乃少林寺独门暗器,他一看便知。 永州城里的嘈杂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看不见有人朝这个十字路口处走来,往日人山人海的十字路口,此时静寂无声,索命阎王见对方不肯现身,又沉沉地吼道:“少林秃子,有胆就出来,何必躲躲闪闪,败坏少林威名!” 时间如奔涌的水声一样毫无止息过,在这个世界上流动的不是水声,而是时间的嘀哒声。索命阎王似乎听得嘀嘀哒哒的几声响,仍不见有人出来,他火冒了,向着暗器飞来的地方飞行而去,那轻功确实高妙,如小燕子在宽阔的海面上起伏翻飞。 马福益与毒蛇郎君望着索命阎王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两人都不言语,微低着头各自离去。 “永州真是一个南方古镇。”马福益迎着夕阳自语道。他反剪双手在南来北往,东行西去的大街上向前走着,走了一阵,眼前便出现一座四方六棱八角大庙,他知道是人们为纪念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而建的庙宇。庙内的神龛上有一尊檀木雕像,相貌文雅古朴,这边有一石碑,碑上篆刻着一首诗,也是柳宗元所作,马福益近前一看,那字刻得雄浑有力,字小而深,可见匠人的功力堪称当今一流。 平野春绿,晓莺啼远林。日晴潇湘渚,云断峋嵝岭。 马福益慢慢地念着,继而步出庙宇,站在一块高大的青石上向远方眺望,他偶然又想起: 柳文:“永州之产异蛇,黑质而白彰,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愈之者”,难怪啊,今天一到永州就遇上毒蛇郎君,原来是一千多年前的柳宗元先生已经做了厚重的铺垫。 尤其是那索命阎王也来到永州,更是决想不到的事,还有那个使铁沙豆的高手,到底为何许人,想到这里,他觉得有点困倦,想找个客店住下,又怕索命阎王找上门来打扰店家,惊动客人,何不在此柳子庙内安歇一宿再说。 柳子庙在永州市西边沿,庙前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地汇入潇水。马福益返身入庙走进后殿,里面很干净,似有过路客人在此借宿过的痕迹,他一屁股坐下去,后背紧贴墙壁,盘着腿,闭目养神。这时,刚刚进入黄昏,南方的暑热正是旺盛时节,后殿的墙壁正好被午后的太阳一直晒到夕阳南下。马福益坐了一会,顿觉闷热难当,便信步走出,一轮圆月掉进溪中,满天星斗在水底悠悠晃动,微微的凉风从小溪面上一掠而过。 马福益觉得外面的空气比庙内清淅多了,但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他才知道今天还未呷什么东西,看看天色并不很晚,便信步朝镇子而去。走进一家古宇客栈,名字取得古怪,他抬眼细看房上墙壁,房子虽有点旧,却至少也是在三十年之内修的,算什么古宇,他百思不得其解,店家踮起脚尖走上前来问道:“客官要呷什么尽管吩咐!” “有没有麻辣蕨粉?” “有,有,有!”店家唯唯诺诺转身而去,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问:“就只一碗麻辣蕨粉?” 马福益点了点头,店家去了,他望一眼客厅,见厅内熙熙攘攘地坐了十几个人,都是二三人围坐一起的。马福益拣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坐下,旁边有二人在对饮。众人的目光齐向他瞟过来一眼,他端然自若。少顷,店家将蕨粉端上桌来。他猛呷两口,忽听见左面桌上的两人开始讲话。 “老兄,咱们今晚投帖后在哪儿借宿?” 另一个说:“到时候再说吧!” 马福益一听,不知他们所说的投帖是什么帖子,又是向什么人投的,他抬眼向二人望过去,只见一个人溜圆的脸上泛起青色,恰象一只待熟的青皮冬瓜;另一人脸上只有几块骨头被一张皮包着,比猴子还要瘦削几分,马福益见二人的面孔很是陌生,不知是何许人也。 只见,二人背上各背上一把大砍刀。 过一会儿,青皮冬瓜又道:“永州确实是块好地方,难怪那金蓉镜不肯北上,宁愿守在此处,看来永州这块地皮很肥厚。” “老兄说得对极了。”瘦猴接着说,“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捞一把!” “是啊!”青皮冬瓜似乎微叹一声,“巡抚衙里就算咱哥俩最辛苦,得的晌金也最薄。” “真见鬼,总这么不平等,越是跑腿的就越是口袋空空,这世道也真他妈的捉弄人。” 马福益一听,才知二人乃长沙城里陆元锭的爪牙,来永州办事,刚才说的投帖,很可能是给州官金蓉镜的,纵然是这样,又为何定要晚上投帖?这里面定有蹊跷,想到此,马福益定了定心神,猛呷几口,一碗麻辣蕨粉落肚,辣出了一身热汗。“这天实在太热了!”说完瞟了一眼青皮冬瓜和瘦猴,正起身欲走,店家走了上来,马福益从怀中掏出一块元宝递了过去。 店家看得呆了,心想道:“这人竟如此大方,莫不是豪绅巨商。” “店家你过来一下。”青皮冬瓜眯着眼招了招手。 店家走上前来:“客官有何吩咐?” “你是说刚才出去的那人很有钱?” “小的只是揣测,因他出手很大方,一碗蕨粉就给了一块银元!” 青皮冬瓜望了望瘦猴:“快,盯着他,说不定今晚就可捞一把!” 瘦猴呷得有点酩酊了,满脸通红,懒懒地说道:“盯他干什么,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管他什么人,只要有钱就行。” “客官,咱们永州城里是不能乱来的。”店家见二人欲劫人钱财,也却了怜悯之心,也怕官府追究责任时,怕落到自己头上。 “怎么啦?”青皮冬瓜霍地站起,胖乎乎的眼睛露出凶光。 店家吓得往后退了二步,稍一站定,盯了青皮冬瓜一眼,坦然道:“客官不闻州太爷金大人为官清廉,疾恶如仇么?” “什么州太爷,什么金大人,老子是何许人也,你懂吗?”青皮冬瓜怒吼起来,手指头已指到店家的鼻尖上。 店家听对方口气挺大,凶巴巴的样子,吓得不敢做声,退在一旁。 “快跟上那厮。”青皮冬瓜狠狠地瞪了店家一眼,便走出店内。 瘦猴亦紧跟上。 永州的夜,月色朦胧,清风习习,水声凛凛,二更过后,两条人影走出古宇客栈,到处张望,似在寻找已消失掉的目标,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穿过大街,拐入一条小巷,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那儿,快跟上去。”瘦猴眼尖看得清清楚楚,说完一纵身跟着那人而去。 二人也懂点武功,只一闪身便到了那小巷入口处。 小巷很窄,很长,放眼望去,朦胧地望不到尽头,寂静的夜也带来了寂静的小巷,二人站在入口处,小巷里寂静得很,就连虫蚁的蠕动声也没有。 青皮冬瓜望了望瘦猴轻声地问:“你刚才看真切了吗?” “当然!”瘦猴回答得很果断。 “跟上去,还是怎样?”青皮冬瓜问瘦猴。 “行!”瘦猴沉思一会儿又说:“不过那人身法极快,决不像个平凡之人。” “管他妈的把子,我们只向有钱的人开火!” “是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跟上去,难道两人还怕他一人不成。” 二人一阵小跑,前面竟出现多条岔巷,不知该往何处去好,两人又不敢分开。 跟踪的目标已经消失,青皮冬瓜埋怨道:“就是你,失掉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没追上怎么能怪我,说不定这是天意,天不让我们发财哩,你我有什么办法?” 第三十七回两爪牙永州投帖,九嶷山首要目标 月亮高挂中天,一看就知三更已到,青皮冬瓜与瘦猴直奔永州州衙而去。 州衙在永州城内稍微偏北处,周围绿树掩映,茂林修竹葱郁秀丽,东面山峰林立,曲径峭绝,每到夜深,古猿高啼,搅得林中飞鸟鸣叫,西面黄花岭,峰峦延绵数百公里,湘水环绕,群峰耸天而立,悬崖峭壁,气势宏伟,林谷深幽如翠屏,整个州衙全都在峰径围绕之中,显得清闲雅静,每当林中啼啸声过后,更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三更过后,州衙大门以及旁侧的小门已经上了大锁,衙内还亮着灯光,青皮冬瓜和瘦猴来到州衙门前,见大门紧闭,夜风呼呼啦啦地刮了过来,摇动大铁锁发出叮当之声,二人徘徊了一阵,便往右侧沿围墙跑了一段,他们发现青灰色的围墙也有一种阴森的瘴气所笼罩,但来的任务必须去完成,不然就是活着去长沙送死,巡抚大人在等着他俩的回音的。 “我们翻墙进去吧!”青皮冬瓜作了个翻越的手势轻声地说。 瘦猴点点头,一纵身,身既轻且快,恰似猴子上树一般翻过墙头。 就在这时,一声呼啸从远山那边传来,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划破永州宁静的夜空。青皮冬瓜将身一纵,双手足已立上墙头,只听那声音在他耳际一掠而过,他稍一迟疑,手上的劲稍松了半分,脚尖在青灰的墙上一滑,“嘣”的一声,青皮冬瓜跌落地上。 那叫声来得好快,只一瞬已飘落在州衙附近。 青皮冬瓜吓破了胆,白日里作恶多端,欺人如蚁,每当阴森恐怖的夜晚,他犹恐碰上鬼魅,死得不明不白而胆寒,况且这不是长沙城,而在永州,永州的夜晚比长沙更阴森更可怖。 “怎么啦,你可要快点过来呀!”瘦猴在墙内等了一会不见动静,着急地喊道。 青皮冬瓜爬起来,用右手揉了揉屁股,觉得并不怎么样疼,便双腿绷紧,凝神运气,忽地一蹲身,向上轻轻一跃,八尺高的墙头呼的一下便已跨过。 两人沿墙壁蹑手蹑脚地走向房舍,州衙很大,房舍也不紧紧靠在一起,中间有过道,他们走过两条过道,当中一间房内灯光通亮,二人贴近墙壁,细听房内动静,只听得里面不时有纸页的响声。青皮冬瓜抬起脸贴向窗口,因用牛皮纸封固,看不清楚。 瘦猴抽出刀,退后几步,一纵身,只听得哗啦一声响,瘦猴已冲进房内,用一柄刀架在房内人的脖子上轻声命令道:“不许动!” 房内就一个人,很听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又“嗖”的一声,青皮冬瓜也越窗而入,挥刀架在那人身前。 两把刀在那人脖颈前后,冷光寒寒。 “你是什么人?这里的金大人住在什么地方?”瘦猴轻声地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青皮冬瓜将手中刀一挥。 那人面不改色,沉声道:“你们深夜闯入州衙,为何而来?” “见州官大人!” “为何白天不来,偏选晚上来?” “这不用你管,脚长在我的腿上,喜欢什么时候来,那是我们的事!” “大人不见无礼之客!” “少废话,我们要见的人,无人能够阻拦。” “州官大人欲不见外人,外人就无法找到!” “难道他能上天入地吗!” “这与你们无关!” “什么无关,看我们砍下他的脑袋便是有关了!” 那人一听,方知二人来者不善,但他觉得永州城里社会秩序一直良好,虽然也有武林高手经常往来,但很多都是巨商保镖,并不为害百姓,也不与官府作对,但眼前这二人到是生得三分像鬼,到底是何许人也。想到此,决定先来个投石问路。 “大凡与官府作对的都是江湖游民,来者都为银钱,你二人是什么来路?” 青皮冬瓜轻轻地冷笑两声:“若报出我们的来路,怕吓坏金蓉镜那州官!” “有什么了不起的,深夜吓人,无非是想要的钱财,我连皇帝老子也见过!” 两人听后,同时一惊,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稍拉开了点距离,用疑惑的目光问道:“你就是金大人?” 那人自知说漏了嘴,索性把头一抬:“在下就是金蓉镜!”声音中包含一股刚毅之气。 二人把刀收起,连忙陪笑道:“金大人受惊了,我二人乃长沙来的。” “长沙来的?”金蓉镜听后也是一怔,他知道长沙城非比一般,长沙来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长沙来的!大人决没有想到吧!” “长沙城那么大,几乎每天都有从长沙客人来我处!”金蓉镜故意说。 青皮冬瓜和瘦猴听后一怔,睁大眼睛相互看了一眼:“长沙来的,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见金大人?他们来干什么的?” “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之中有的想讨几个盘缠,有些是羡慕我的身份,有些是武林高手躲在暗中窥探我的行踪。”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窥探金大人行踪有啥用哩,讨几个盘缠到还有点意思。”瘦猴洋洋自得地说。 “金大人可曾知道我们的来意?”青皮冬瓜接着问。 金蓉镜摇了摇头:“像你们这种来法的人还没有过!” “金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与众不同?” “真是聪明,但不知你们是什么身份哩?” “金大人的眼睛明亮如珠,能看清我们是什么人吗?” 金蓉镜略一沉思:“二位在长沙城陆大人面前是下等,在平民百姓面前是上等。”他一见二人丑陋的相貌就知道是官府中下地等的爪牙,故这样说。 “金大人能如此洞察,我二人佩服,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此来是奉陆大人之命投一个口帖!” “何谓口帖?”金大人不解地问。 “陆大人本想写一张帖子叫我们送来的,但他只告诉我们帖子的内容要我们口传。” “也行!” “陆大人的意思是目前天地会、哥老会遍地流行,而我们湘省更甚,况且武林一大剑派之一的旋风剑法出自金大人辖区内的九嶷山,是湘省武林中的一大据点!” “陆大人的意思是……” “别着急,听我们慢慢地讲吧!” “陆大人历来对于九嶷山有所顾虑,那里有我中华民族远古先帝——五帝之一的舜帝陵。旋风一剑天下难敌,第七代掌门霹雳山人德高望重,能一呼武林而云集。”瘦猴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青皮冬瓜接着问道:“金大人可曾知道天地会哥老会的宗旨是什么吗?” “是‘反清复明’吧?” “这只不过是以前遗留下来的宗旨!而他们有可能已经改变了这个宗旨哩!” “陆大人说这事很严重,今年春有一批留日学生回国在长沙成立了华兴会,他们的宗旨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民主共和。’直接威胁朝廷统治。” “这个宗旨挺好的嘛,他们与反清复明有何关系?” “现在华兴会四处活动,拉拢天地会与哥老会组织,因为他们都是反对朝廷统治的。”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陆大人有何吩咐?” “陆大人要金大人……” 青皮冬瓜正欲说下去,瘦猴在旁边使了个眼色,青皮冬瓜顿时心心领神会地贴近金蓉镜的耳根嘀咕了好一阵。 金蓉镜听后大惊失色,连忙摇头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青皮冬瓜与瘦猴脸色微变,厉声道:“这是陆大人的口令!” 金蓉镜长叹一声道:“只要他们没闹事,就是平民百姓,本官理应保护本境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如下此毒手实是涂炭生灵,岂不罪恶千古!在下决不可为!” “金大人明智些,若稍有不慎难免惹上杀身之祸!”青皮冬瓜似乎在发警告。 “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只要不是无辜地死去,又有何惧?”金蓉镜斩钉截铁地说。 “金大人差矣!” “我有何差?” 第三十八回施杀手伤不着人,有高人暗中相助 青皮冬瓜又是一阵冷笑:“若金大人今晚死于此处,不明不白,岂不冤哉!” “死我一人比死数十人要有意义得多,不冤,不冤!” “九嶷山上所有的人该杀该死,而金大人若违抗陆大人的意思则也变得该死了!金大人何不想明白些!” “不必多说,九嶷山上乃我辖区内的无辜良民,若在下纵火焚之,则罪过都要算在我的头上,千古莫辩!” “那金大人死去,又有何人为尔昭雪?” “哈……”金蓉镜一阵大笑:“为救数百良民而死,应是死得其所,何必昭雪?况且,历史的足迹将永存于岁月长河两岸。”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瘦猴与青皮冬瓜挥了挥手中的刀。 金蓉镜腊黄的面色很沉着,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微微地抬起头望着窗外。 “嗷”又是一声呼啸之声的怪叫,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文章里的烛光摇晃着,窗外的晨曦如柳枝上的嫩芽。 青皮冬瓜与瘦猴听到怪叫,心中兀自胆寒了一阵,看看窗外已是五更天了,此时再不下手,可就要迟了,完不成任务,回去不好交待。 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青皮冬瓜挥刀在金蓉镜身前晃动,瘦猴抡起刀,猛地朝金蓉镜后颈砍去。 “当”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瘦猴砍下去的刀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刀锋反转,重心后偏,那刀砍到地上去了。 金蓉镜正襟危坐,仿佛一切照常,什么事也没发生。 瘦猴与青皮冬瓜一阵惊悸,二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青皮冬瓜向瘦猴使了下眼色,抡起刀向金蓉镜头顶劈下…… “当”又是凛凛的一声响,青皮冬瓜的刀砍在桌子上,砍灭了烛光。 房间里顿时一团漆黑。金蓉镜双拳一挥,左右开弓,双拳击在二人的肚脐上,二人倒退两步方才站稳。 窗外射进微光,二人睁眼看时,金蓉镜已无踪影。 瘦猴一见不好,恐遭暗器,一纵身跳出窗外,青皮冬瓜心里也一阵发毛,惟恐自己脱不了身,也一纵窜出窗外。 天已亮,街上行人如潮,那些赶早市的人更是脚板象抹了油似的,肩挑鲜杲蔬菜,吆喝着朝前赶路,一位中年汉子走得快,正好撞在青皮冬瓜的左腰侧。 青皮冬瓜回过头来,见是一菜农,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手掌朝那人脸上打去,那人的腮部顿时流出血来。 “永州城里,不能随便打人!”一个声音在这里炸响,青皮冬瓜睁眼看时,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已多了一人,且来人正是昨夜从古宇客栈走出去后便失去踪迹的人。 青皮冬瓜心头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人不费工夫,找你不着,自己送上门来,乃天赐良机。 青皮冬瓜与瘦猴挥刀围住马福益。 三人相互环视了一番,谁也没先动手。青皮冬瓜已经耐不住了,挥刀一招“披星带月”,反削马福益的肚脐。 “住手!”一个粗笨如牛吼的声音穿空而过,索命阎王已跃进三人场中,冷冷地道:“我最看不惯以多欺少!” 马福益连忙拱手道:“前辈驾到,在下也是路见不平才出面的!”马福益遂将青皮冬瓜打菜农之事说了。 “欺侮菜农,该当何罪!”索命阎王听了也震怒起来。 青皮冬瓜见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了大半截的臭老头子本来就不顺眼,恨不得一拳头从他头上击下去,把他打扁才开心。 “你这矮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敢管大爷的闲事!”青皮冬瓜恶狠狠地说。 “胖小子,我比你曾祖年龄还大哩!”索命阎王毫不客气地说。  “呸,你妈的蛋!”青皮冬瓜一刀向索命阎王劈去,刀光闪闪寒意袭人。 索命阎王手指一弹,那刀已歪斜过去,意差点砍在青皮冬瓜的膝盖上。 青皮冬瓜脸色一红,对着瘦猴吼道:“还不快点上!” 两人围攻索命阎王。索命阎王毫无惧意,稍一运气,挥出一掌,瘦猴被弹出六、七尺远近。略一弯腰,抓住青皮冬瓜的一只脚,丢出五、六尺远。 索命阎王正等挥掌再出,忽听身后传来暗器的穿空之声,他一转身,右手一挥,握住一件暗器。 索命阎王一看,原来是一根松针,“五毒奇功”他脱口而出,知道暗器上有毒,忙扔在地上。 索命阎王举目望去,见不远 站着两个中年人,四目炯炯地瞪视自己,他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 来人一见索命阎王在大热天刚过,却穿着大棉袄,顿觉一阵好笑。 “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向老夫施暗器!”索命阎王怒目瞪视二人。 “我们乃什么人,你不知道并无关系,而你这矮子是什么来历到要请教!”来人中一位腮部微鼓突的人说道。 “不知老夫名号,还配在江湖上走动,真是死乞白懒。”索命阎王冷笑道。 “世人为啥要知道你,说不定你这矮子是从某个阴洞里蹦出来的。”另一个嘴角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的人说道。 “你算什么,在老夫面前敢如此说话?”索命阎王轻轻地说道,可声音在耳中散开,余言围绕,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听得面色发青,心想:此人莫非有百年功力吧,难道是上古奇人? 早已吓得缩作一团的瘦猴和青皮冬瓜一见来人,犹如见到了救星,从地上一弹而起,叫道:“潘总管,这矮子欺人太甚,给他点厉害看看!” “哦,原来是官府中的人!”索命阎王略微一怔,继续说道,“老夫几十年未到中原,对中原武林很陌生了,官府中也有武林中人。今日来中原到使老夫开了眼界。”说完哈哈大笑,仰天而视。 “笑你妈的蚌!我潘天玖在中原武林中什么人没见过,大的、小的、高子、矮子、胖子、瘦子、老的、少的!” 来人正是潘天玖与他的师弟赤化邦。 潘天玖一双毒掌已与不少高手过招,赤化邦一口毒针更是名传四海,他的毒针全是采林中松叶,浸泡毒药,用以杀人,声音轻微,使人防不胜防,真是狠毒无比。 “别以为五毒奇功天下无敌,无论你什么功夫,不可能比老夫的名号还要使人惊愕。”索命阎王在肚皮上用手一拍,神情很自信。 “呸!”潘天玖怒目一瞪,与赤化邦同时跟上一步,吼道:“像你这副丑相,看不把你一拳打成肉饼!” 潘天玖边说边动起手来,双掌在胸前一错,凝神静气,他想一出手就致矮子于死地。 索命阎王见对方已出招,忙转身招呼马福益道:“你这小子要么跟他们一齐上,要不就站远一点!” “前辈不要太自信,中原武林非同寻常!”马福益站在原地说道。 “不用,不用,我一人足也,解决你这矮子就只须一招!”潘天玖满有把握地说。 “好,你小子先上吧!老夫到中原已十来日,还未曾索得一命,今日正好开开杀戎!” “鹿死谁手尚未论,何必过早吹牛!” “就算我是吹牛吧!快点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潘天玖的手掌心发黑,双掌交叉着竖在胸前,徐徐地挥出,一股腾腾雾气从手心冒出,一起一伏,如一团漩涡卷向索命阎王。 索命阎王见对方掌力雄浑,正欲挥掌相迎,忽听身后马福益叫道:“前辈不可硬接!” 索命阎王稍一犹疑,功力已迟缓半秒,眼看对方的腾腾雾气已迫近眉睫,再挥掌相迎已是不及,只得将身子一歪,头朝左侧一旋,施展腾挪功夫,已跃离丈余,刚站定未曾喘息,就有一股焦臭味冲鼻而来,那焦臭十分难闻,他连忙屏住呼吸再一细看,刚才被雾气波及的地上已是焦黑一片,草死泥焦。 “这是什么邪功,如此厉害!”索命阎王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原来这五毒奇功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一支武林大派,功法奇妙,毒气逼人,索命阎王在中原闯荡江湖时,五毒奇功在江湖与刚开始出现,也并不怎么神奇。索命阎王也听别人说过五毒奇功的大致情形,他并没放在心上,也没见到过使五毒奇功之人,便回汗腾格里山隐居去了。 刚才第一招,索命阎王就差点上当,他只以为对方使的是内力,却未曾料想到乃是武林中堪称一绝的毒掌,触身则皮焦肉腐,只在瞬间便可毒入肌肤,世间无药可救,任凭你功力再高,也只可延缓几日性命。 “嘿嘿”潘天玖发出得意的冷笑道:“此乃五毒奇功的毒砂掌还没见过吧!” “没见过,又怎样” “凭你的资格和名望竞没见过,岂不笑煞世人!” “算什么神奇武功,在老夫眼里亦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你二人一齐上吧!”索命阎王说罢手一挥趋身直进,双拳变掌对准了潘天玖胸口拍出两掌。 掌力呼啦作响。 潘天玖挥掌相迎。 “啪”的一声响,重如炸雷,潘天玖被震得倒退七八尺远方才站定。 索命阎王稳如泰山。 “这功力见到过没有?” 潘天玖摇了摇头。 “老夫料想你这娃儿还只有我五成功力的样儿,就凭那一下还想在老夫面前逞强!你师父未必能及我八成功力!” 第三十九回三小人暗器袭人,一枭雄飞虫御敌 潘天玖吐了一口唾沫,望一眼站在一旁的赤化邦,眼角向前一瞟,赤化邦会意,两人一齐向索命阎王攻去。 索命阎王不敢怠慢,双掌变拳,一招“美人伸腰”,只见他双拳高牵过头顶身向后仰,似乎躲避对方来招,待二人靠近,忽然改变招式,身向前倾,一招“美人照镜”,双拳变爪,疾抓二人面门。 潘天玖头一偏,双手一上一下,猛揣索命阎王小臂。 赤化邦仰天向后倒去,双脚微抬,一屈一伸向索命阎王小腹揣去,这一抬名为兔子蹬鹰,刚劲迅猛。 索命阎王退后一步,双掌发刀,稍一纵闪至潘天玖身后,一招“秋风扫落叶”打向潘天玖后脑勺。潘天玖脖子一缩,避过来势,上身前倾,在脚往后一翅,一招“金鱼翅尾”,踢向索命阎王不阴。 赤化邦一跃而起,从怀中掏出一把松针向索命阎王射去。   站在一旁的马福益为索命阎王捏一把汗,虽然索命阎王武功超绝,毕竟年老体迈,手脚不如青年人麻利,况且中原武林日精一日,他已几十年未到中原,疏于对中原武林的了解。 索命阎王一鹤冲天,跃起丈余避过,刚一落地,潘天玖疾攻而至,一招“风扫流云”。 索命阎王凝视静气,见来招已近,右手略向上一招,潘天玖的手掌被弹开一边。 潘天玖以掌上功夫见长,赤化邦则是暗器行家,他不时地掏出松针击杀索命阎王,皆被对方躲过。  又战了好一阵,三人至少已过上百来招,三人额上都冒出汗滴,但谁也没有罢手的意思。 俗话说,双手难敌四拳。纵是索命阎王这等举世难寻的高手,在二人的夹攻下也感到很是吃力。他看出了中原武林有很多怪招为三十年前没有的,而且精妙绝伦。 索命阎王见一时难以取胜,顿起恶意,手一挥一件东西从大袄里飞在赤化邦头顶上盘旋。 赤化邦听得“嗖”的一声,以为是暗器,头一偏企图躲过,当他抬起头时,那东西仍在他头顶嗯嗯地响着。 赤化邦不知何物,抬头细看,只见那东西有六、七寸长,手指头那么粗,下面毛茸茸地一片,在他头上绕圈子,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条经过喂养和训练的蜈蚣,蜈蚣比蛇蝎还毒。 “师弟当心,蜈蚣有剧毒!”潘天玖在一旁喊道。 “去吧!”随着索命阎王的叫声另一条蜈蚣也从他大袄里飞出,围着潘天玖团团转。 潘天玖双掌向头上拍出,那蜈蚣受掌力所及,又飞高数尺,少顷依然落下在他头顶上盘旋。 赤化邦与潘天玖在虎跳峡大谷之中,见蜈蚣见得太多,本无惧意,只因这虫是人放的,一定也有为人所不及的地方,一是飞行快,一是目标小不易击杀。 大凡斗武之人,一心不能二用,二人既要防止蜈蚣的袭击,还要注意索命阎王的动静,已弄得手忙脚乱。 索命阎王是呆呆地看着并不向人出招。 赤化邦挪动一下脚步,蜈蚣也跟着移动位置。他已经想好了,人有时也会上当,何况飞虫呢!   赤化邦瞅准方位,施展轻功,跃起丈余,只在跃起的一霎那,从怀中掏出一把松针。 那蜈蚣果然上当,紧跟赤化邦飞去。 双方距离很近。 索命阎王一见赤化邦想逃,正自高兴,他知道这蜈蚣的本性,若你不动,蜈蚣不知虚实,不肯轻易咬你,尚然你想逃,则是你本事不济,它便不顾一切地追着咬你了,他知道赤化邦要吃苦头了。 一瞬间,索命阎王仿佛只眨了一下眼皮,那蜈蚣身子一缩,差点掉下地来,但随即又直冲赤化邦面门。 赤化邦躲避不及,蜈蚣在他脸上猛咬了一口。 赤化邦与蜈蚣同时落地。 蜈蚣身上插满松针,已是奄奄一息,在地上爬动着。 赤化邦脸上肿起一个大疙瘩,且有一丝血迹流出。 索命阎王大惊失色,上前一看蜈蚣满身红肿,毒已入骨,无法可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中隐含着一种肃杀之气。 站在一旁的马福益与青皮冬瓜、瘦猴看呆了,那蜈蚣受到伤害时,作最后一拚,居然能在空中奋力将赤化邦咬伤,真乃旷古奇闻。 潘天玖指着索命阎王怒道:“你这矮子,为何放飞虫伤人?” “嗯,你有什么道理指责老夫!”索命阎王也怒气冲冲。 “放飞虫伤人乃小人之道,怎还称得上武林中人!” “哎……哟……”赤化邦一手捂着伤处,爬起身来。 “这娃儿先使暗器击射老夫不成,后又使暗器射杀蜈蚣,这难道乃君子所能为的吗?”索命阎王看了赤化邦那副模样觉得好笑,心中怒气又减了半分。 潘天玖语塞怒目瞪视索命阎王。 少顷,潘天玖又说:“你没受伤,怎算我方使用暗器!” “我没叫你们赔一条蜈蚣,就算是便宜你们了,你还在耍什么嘴皮,否则叫你赔一条蜈蚣的命!”  潘天玖听对方口气强硬,又见赤化邦受伤,若再次动起手来,一人定要吃亏的,便也软下来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旁人作证,谁是谁非!” “行!”索命阎王向站在一旁的马福益挥了挥手说道:“小子,你过来,说句公道话!” 马福益很为难地走上前来:“要说谁是谁非,任何人都说不清楚,况且你们双方动手是没有道理的。恕在下不懂江湖规矩才这么说的。” “谁叫你说无用的话!”   “前辈既然叫在下说,在下不好不说,但今日之事在下也实难断定谁是谁非,况且现在这世道怎样做才算有理,怎样做又算无理,没有明显的界限。” “嗯,这话说得有道理,你这小子还是算有点学问!”索命阎王点点头道。 “前辈过奖了,在下的亲身体会如此,你打他一拳,他还你一掌是无可非议的!” “你懂个屁!”潘天玖吼道:“普天之下,谁放飞虫伤人!” “飞虫是物,暗器也是物,难道普天之下只允许人放暗器,不准人放飞虫,这是哪家的道理!请潘总管解释,在下也好学点意外的学问!”马福益镇定地说。 潘天玖明知对方意在挖苦,却又做声不得。 少顷,潘天玖心念一动,指着马福益说道:“看你也象个江南人,至少也是中原武林中人,却如此吃里扒外,辱没师门!” “哈……”马福益听后一阵狂笑,笑声朗朗,那不是简单的笑,那是一种复杂的笑,笑声中字字含音,声声吐字,在场的索命阎王与潘天玖、赤化邦都听出来了,那不是笑而是在说:“唯道理天下无敌!” 笑声阴冷,马福益缓步离开众人,众人亦望着他的背影,喉咙里仍旧轻声地哼唱着:“唯道理天下无敌!”七个字。 “这娃儿一脸正气,满身傲骨,将来定有所为!”索命阎王望着马福益的背影自语着,“只是印堂幽黑,迟早有不测,到那时,神州大地上少了一个正气的人。此乃中国大地之不幸。可惜,可惜!” 索命阎王是已逾双甲之高龄,这次来到中原,目的是要一扫中原武林的雄风,其中以旋风剑派为主攻对象,可连续两次与中原武林的两个后辈较量,竟然不能在百招以内战胜对方,可想而知,中原武林技术之精进神速,这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马福益走后,场中还剩下五人:青皮冬瓜与瘦猴吓得不敢做声,他们觉得潘总管才是天下无敌,除了潘总管就是他二人的天下了,今日的场面足以使他俩瞠目结舌。 场内仍弥漫着恐怖之气。   索命阎王怒气渐消,狠盯了一眼潘天玖等人,厉声说道:“你们的死期还可延缓几日,告诉你们,老夫乃汗腾格里峰上的索命阎王,下次再索尔等性命!”说罢,大袄一敞,肚脐上露出一个难看的人像,鼻粱高挺,一双红眼睛往外鼓突,唇角露出两颗长牙,还真像一个索命阎王,这便是他的标志。 只是眨眼的工夫,索命阎王已无踪影,周围也稍无声息。 潘天玖还想说点什么,意在警告索命阎王不可小觑中原武林。 索命阎王这名确实骇人听闻,早在三十年前,江湖闻之色变,可三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根本就不当回事,江湖中有许多知道这个名号的,也认为只不过是一种夸张而已。 第四十回三十年后重现江湖,只为雪一败之耻 三十年前,索命阎王是屠杀武林同道的恶魔,暗地里作了官府的鹰犬。 江湖闻之色变,为世人所不耻,江南武林盛会群情激愤。九嶷山旋风剑派掌门欧阳余善,八十八岁的高龄支撑着老迈的躯体独自下山会战索命阎王。二人在宝庆南关夷江西岸的烟村古道上大战三百余回合,直杀得天昏地暗,黄沙飞扬,二人几次频登古道险隘口,都担着生与死的危险。 二人的呼啸声震撼山岳,真是搅起夷江千重巨浪,踏破古道八百阵图。 最后,旋风一剑世高一筹,也许是欧阳余善年轻两岁,能适于久战的缘故,最后一招,也是欧阳余善与索命阎王三百多个回合的苦战中第七次使用本门绝招,索命阎王差一点索去了自己的性命,就是还差一点,恶名昭彰的武林魔鬼终于又在正义剑下逃生…… 当下索命阎王几个起落追上马福益,还离马福益有十几丈远近便高叫道:“娃儿慢点,老夫有话要说!” 马福益立着,既不转身也不回头。 少顷,索命阎王纵身一跃,一个虎扑,张开右手五指抓向马福益肩头。 马福益身形一矮,轻踮脚尖,后退二步,站起身时,索命阎王五指抓空,已落在马福益身前。 “嗯,中原武林看来是不可小觑,我这飞鹰掠鸡之技丝毫不起作用了!”索命阎王微微皱了下眉头。 “前辈这一招非同寻常,其实前辈是故意戏我!” “老夫特意冲你们旋风剑派而来的,有什么理由不与你动真格的?”索命阎王边说边拢了拢宽大的大袄。 “在下与前辈有艺术与派别之争,已导致不可避免的仇隙,前辈乃上古高人,在下乃区区佃户,生死全握在前辈手中,前辈尽管动手好了,在下已无还手之力!”马福益说完垂下双手,微闭双目呆立如一截木头。 “你真的愿为旋风剑派了结这一段仇怨?” “嗯!”马福益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胆量,有君子风度,老夫出西北边陲,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像你这样的人!” “在下乃接近死亡线的人了,还受前辈如此夸奖,实过意不去!” “哈……”索命阎王一阵大笑,笑声阴森古怪。 马福益不知索命阎王将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睁开眼看了下索命阎王,便又微眯起眼作无奈之状。 停了一会,索命阎王说道:“老夫本欲取你的头颅下酒,可这两天与你的接触中使我突然改变了这个计划。” “我也没必要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悉听你老人家的尊便吧!”马福益仍站立不动。 “对,你问我也没有用!” “区区也曾听说过,在古怪人面前多一言不如少一言的道理!”马福益说道。 “这话很对,但老夫放你的性命,并不是说放弃对旋风剑派实施我的意愿!” “在下没理由要前辈这样做,也没能力阻止前辈不这样做!” “当然,现今武林中谁能阻止老夫的事,那真是自寻苦恼!”索命阎王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笑什么,你这把老骨头死后也不知该撒在何方?”马福益睁开大眼直视索命阎王。 “你这娃儿简直不想要命了!” “命岂能是自己要与不要的问题!” “你既然知道,何必要说些不中听的话辱骂老夫!” “在下哪里是辱骂前辈,只不过是面对现实而已!” “嗯,什么屁现实!” “你是武林魔鬼,杀人如麻,人人见而必诛之,倘若死在路旁,何人能怜悯你!” 索命阎王听了沉吟一会儿说道:“管他妈的蛋,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是丢到粪缸晨也我无所谓,只要活得潇洒就行!” “唯德行高者最受人尊敬,为世人所向,那是真正的潇洒,像你这样大的年龄剩下的三根骨头一张皮,还如此持强争胜,岂不被世人唾弃!” “去吧,你们都去吧!谁要依赖你们这群草包!”索命阎王怒吼起来。 马福益刚走得两步,又听得索命阎王轻声说道:“慢点,老夫还有话说!” 马福益停住脚说道:“有屁快点放,在下有急事要办!” “你这娃儿说道怎如此粗陋,别以为老夫放你一条生路就万事大吉了!” “是如此,你又将怎样?”   “老夫嘣了你!”索命阎王已睁大眼,从眼孔中喷出火焰。 “拳头在你手中!” “别以为旋风剑派在中原武林首掘一指,老夫丝毫也不放在眼里!”索命阎王走上一步,抬手一指:“告诉你这小子,老夫决不放过你师傅霹雳山人的!” “这是自然,但你也应该晓得,我会毫不含糊地帮我师傅!”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就好,在下也得警告你,我与师傅联手,未必能败,到时候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老夫自有办法对付!” “还有什么吩咐吗,不然在下要走了。”马福益说罢挪动了脚步。 “去你的吧,老夫素来独来独往的!” “恕在下失赔了!”马福益双手抱,略一施礼后,抬起头来又说,“今后你的躯体被世人遗弃时,在下会毫不含糊地为你垒一撮黄土。” “少废话,饶你一命,还如此多舌,真是天下少见!”索命阎王手一扬,向马福益拍出一掌。 掌劲雄浑,咄咄逼人。 马福益不敢硬接,在对方掌力尚有五、六尺远近时,将身一纵,只在瞬间已踪影全无。 索命阎王见对方瞬间消失,只觉得一阵荒凉的悲寂袭上心头,不由得仰天长叹:“唉,人世间冷暖难测,莫道孤身一人快活,怎奈道路艰险,昨日之事如雁声过耳,明朝的足迹又怎知在何处停泊,抬头望,天地残酷,冷暖如雪,叹人生枉一世,知己难得!” “难得,难得,真难得!” 索命阎王一阵长叹之后,面对喧嚣的闹市,莽莽绿林,不知该往何处去,此时他自己才感觉出此番来中原恐怕是毕生之末路了。 秋天的太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光。索命阎王环顾四周,仿佛自己被金光裹住了似的,周围一丈多远都是金光耀眼。僻静的田间小径有行人徒步其间,仿佛涓涓细流,都一齐拥向闹市中心。 他徘徊了一阵,才缓缓地向闹市中心走去。 第四十一回师叔侄小舟相遇,龚剑雷步入江湖 索命阎王挤进人流中,极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而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由于他个子矮,稍不注意,那人便又消失掉了。当他再次留心观看时,那人正对着他露出淡淡的一笑。 他也回报了一个冷淡的笑意。原来那人就是马福益。 马福益在人群中举目四望,他在寻找青皮冬瓜和瘦猴,他很想知道昨天夜里他俩在州官金大人那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从他们对话里的表情来看,好象是青皮冬瓜和瘦猴受陆元锭的派遣来唆使金大人去杀人,金大人不愿干,二人才动了杀人之念,其实也是陆元锭的唆使。 他非常纳闷,陆元锭既然也排斥洋人,却为何对参加了华兴会的湖南哥老会毫不放过呢? 他们到底叫金大人去哪儿杀人,杀什么人,这是一谜,难解的迷,只有找到青皮冬瓜和瘦猴才能知晓。 他在大街上又走了几个来回,仍旧没见到青皮冬瓜和瘦猴,就连潘天玖与赤化邦都没碰见,再回头时,索命阎王也不见了。 马福益想了想,自己在永州已耽搁了几天,离衡岳盛会的日期已越来越近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得在衡岳盛会上亮相,说不定自己投身反清驱洋革命的事早已传开去了,还是先去九嶷山再说吧。 他走出闹市,来到市郊南区的潇水岸边,那水没发出一点流动的声音,只看见水面上浮着的木梢草片之类的东西在缓缓移动。马福益对于潇水很熟悉,湖南之名曰潇湘,乃取潇水、湘江而得。潇水虽不大,却是九源于九嶷山,山上十几处清澈的泉水是来源头,奔腾倾泻而下,绕山逐流,迅流多变,沙似霜雪,水如明镜,清风摇影,水天一色。在永州境内与湘洒汇流。 马福益正面对潇水出神,忽从转角处闪出一叶小舟,舟上高擎着一叶白帆,无人撑蒿,那舟依然向前,无论水流缓急,小舟都保持同样的速度。 马福益紧盯着那叶神奇的小舟,心里颤动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九嶷山学艺时,曾有九嶷山诸弟子下山去南方走旱路的,北去办事都是摆渡小舟,任水漂流,而且小舟上有明显的标记,那就是舟中人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少顷,那小舟已到跟前,马福益仔细一看,原来舟中坐着一位面部白净,浓眉如剑的英俊少年,马福益并不认得此人,从神情上观看,猜想此人必是九嶷山上下来的,便使用了一句暗语。 “下雨了!”声音很轻。 那少年慢慢地睁开眼睛,先举目仰望天空,见空中白云飘袅,红日高悬,不象下雨的样子,略一沉思再将目光朝两岸望了望,见西岸上立着一人,神情严峻,半似困惑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心想此人定与九嶷山有渊源,便也轻轻地说了声:“请上舟避雨!” 这便是九嶷山的暗语,非本派弟子不得而知。马福益看看四周无人,小舟也慢慢地靠近岸来。 马福益走上小舟,英俊少年连忙站起身,双手抱拳于胸,躬身施礼道:“在下见过师叔!” “不必多礼!”马福益说完注视着这位少年。 少年的脸蛋红润,油光发亮,浓眉如一弯新月,一双眼睛闪烁着青春的光芒。他想此人今后必成大器。 他不认识这位少年,也不知少年已上九嶷山几年了,但从师父派他下山办事,这件事看来这少年功力也定然不凡了,至少也有五、六年的功底。 那少年见马福益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正欲说话,却听见马福益问道:“公子贵姓高名,上九嶷山几载了?” “在下龚剑雷,上山七年了!” “喔!”马福益略微一怔道:“公子与龚春台怎么称呼?” “那是家父!” 马福益暗暗地竖起大拇指,在心晨赞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此人日后必为武林栋梁。” “你坐小舟下山为何来?”   “师祖命晚辈下山寻找一人!” “何不派你师叔下山呢?” “师叔都被衡岳金圣大师请去筹办武林盛会的准备工作了!” “师祖叫你找谁?” 龚剑雷望了望马福益,他想起师祖的嘱托,叫他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在未弄清对方身份之前切不可说出要找何人! 霹雳山人之所以要这样做,该因九嶷山在武林中举足轻重,所作所为亦不可让江湖留下笑柄。 龚剑雷沉思一会儿问道:“请问师叔排行第几?” “在下马福益便是!” 谁知马福益刚说出口,龚剑雷纳头便拜:“师伯在上,受小侄一礼!” 原来马福益正是霹雳山人的大弟子,龚剑雷理应叫其师伯。 马福益一手把龚剑雷扶起说道:“贤侄何必行此大礼?” “师祖叫晚辈下山就为了寻找师伯!” “你可曾知道,师祖叫我上山有什么事吗?” 龚剑雷摇了摇头:“近段时期来,师祖仿佛有什么心事。” “师祖可曾下山过?” “没有。” “可有外人上山?” “好像也没有。” “那又是为什么呢?”马福益沉吟一会儿问道,“师祖身体怎样?” “师祖的身体一向很好。” 近几年来,马福益奔走江湖,在各地招收党徒,以状大自己的力量,他已有好几年没上九嶷山了,但他每刻都惦念着师父的身体,他也知道,师父没事从来就不叫他上山的,这次派人下山来寻,必有急事。自己正要上九嶷山去哩!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望了一下蓝天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行,师祖说过,越快越好哩!” “我们是走旱路,还是走水路呢?” 龚剑雷略沉思说道:“走水路逆水行舟,难度很大,旱路嘛,崎岖不平,山高林密。” “我们最好走捷径,只求早点上山就行了,你说哩?” “师伯说得有理,但不知道水里快还是旱路快?” “据我看,旱路比水路快,水路比旱路轻松些。” “那就走旱路吧!” 两人弃舟上岸,踏上南去的路,此时正是晌午,太阳仍旧火红,走了一程,两人面颊已经冒汗。 湘南山区的路可谓九曲十八弯,越是向南,道路越是崎岖,十之八九都是上坡,走了两天总算抵达九嶷山界。 山上哗啦的流水声,声声入耳,那水清澈明亮,比过滤器滤过的还要洁净。马福益与龚剑雷来到一处飞流而下的溪边,两人走得已很累了。马福益弯下腰去,挽起袖管,把双手浸在水里面,在他的手指上仿佛涂上一层光亮的油脂,光滑耀眼。他感觉那水有点儿冰凉,忙捧了两捧送进嘴里,转过身对着龚剑雷说: “小龚,这水冰凉清香,还有一股甜蜜的味儿。” “对,古人说过,高山有好水,平地有能人。我想,若是常吃这种清澈的泉水,肯定能延年益寿的。” 龚剑雷说完也弯下腰吃了几捧水,疲倦的身子顿时一振,兴奋地说:“难怪旋风剑派的始祖选择了这样一个人间仙境,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呀!” “是呀,这么多年流传下来了,旋风一剑普天名扬,使武林瞩目。” 第四十二回人间最是崇尧舜,天下万山朝九嶷 九嶷山地处宁远、江华、蓝山三县交界处,纵横百多公里,山峰连着山峰,好似绿色的浪头,支撑着重重叠叠的碧蓝的山峦,起伏汹涌,一直向远远的天际滚滚而去。境内舜源、娥皇、女英、桂林、杞林、石楼、石城、朱明、潇韶等石,便是九嶷山旋风剑派历代掌门人之居所。 很多年以前,神州之始祖之一的舜帝驾着木轮车至湘南巡狩,不幸路崩车陷,顷覆于绝崖石壁,葬于九嶷山中,故有“天下万山朝九嶷”之说。 九嶷山风景秀丽,岩洞奇特,数千年来,无数骚人墨客亲临九嶷,拜谒舜帝寝陵,也许托上古先帝之灵气,集江南名胜之精英,得以自古至今独领风骚。 “湘水流,湘水流,九嶷云物至今愁,若问二妃何处所,零陵芳草露中秋。” 这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所写的《潇湘神》,表现了诗人对先帝及二妃的怀念,以及对九嶷山神秘的向往。 马福益与龚剑雷快步地走上山去,峭壁曲折小径乃马福益早已熟悉的,况且自下山后的十多年间,奔走在江湖崎险的狭道上,腿功脚力比昔日更健,走起来若履平地,龚剑雷更是如此,这许多年来的朝朝暮暮在山上山下的各处岩洞中奔走如飞,品尝过各处泉水,他虽然觉得有点疲劳,但他紧跟在马福益身后,也显得那轻松自如。 二人直冲三分兀峰顶而去。 九嶷顶峰,肃然挺立,一幢古宇座落峰顶,门槛上高悬着“九嶷古刹”四个字。山上有点寂静,不时传来鸟雀的叫声,那雀鸟的声音叫得含蓄模糊,揣度不出是忧是喜。古宇门前无一人影,灰黑色的大门紧闭着,却没有上锁。 二人来到门前,略喘了口粗气,又稍微徘徊了一阵,也不见里面有丝毫动静。龚剑雷欲上前敲门,马福益连忙制止道:“你下山时,师祖可曾吩咐过什么?” “侄儿下山时,师祖只说了,快点找师伯上山,别的什么也没说。” 马福益低头看脚下,那太阳光投下的身影在东侧延伸了二、三尺长,见是夕阳淡淡,他料想师父也该醒了,却怎么不见动静,便又问道:“平日这里可有人来往?” “有,但只在古刹外面走动!” 九嶷古刹乃洁净之地历代先师之居所,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咣当一声响,古刹的黑漆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童,双手在胸前合什道: “阁下可是回龙山忠义堂马福益?” 马福益认得此人乃师父贴身侍者,忙还礼道:“启禀老师伯,晚辈正是!” “令师正在后殿等你,已几天了。看上去,他很着急的!”白发老童说罢,枯瘦的手一扬,再向前一伸作请字状。 马福益在山上学艺九年,从未进过九嶷古刹,他望了一眼白发老童,怯生生地问:“我也能进去么?” “当然可以!” 马福益仍是犹豫了一会,不肯举步向前。他知道若非本派掌门和贴身侍者是不能进去的,否则就有侮辱先师之罪。 “快进去吧,令师等得急了!”白发老童催促道。 马福益又望一眼站在一旁的龚剑雷。 龚剑雷也似乎等得有点焦急,连忙在一旁说道:“师祖定有急事找你,快进去吧!” 马福益伸出手在白发老童身前一伸,作请字状。 白发老童转过身望着龚剑雷道:“公子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下去了!” 龚剑雷躬身施了一礼道:“晚辈知道了,就此告退。”说完走下山去了。 白发老童走进大门,马福益紧跟其后,二人穿过院内麻石铺成的小径,又走进一幢大殿。大殿内宽敞辉宏,正上方有六尊泥塑雕像,不用问那是前六代旋风剑法的掌门人,马福益忙跪于地,俯首叩拜,口中喃喃地说道:“晚辈马福益拜谒各位祖师!” 穿过正殿,白发老童领马福益来到后殿。 后殿比正殿小,分前后两间,也比正殿深幽古雅,里面也没什么摆设,一张木纹雕花床,摆在靠东侧,床上还盘腿坐着一人,眯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 “弟子马福益拜见师父!”随着一声喊,马福益双膝跪地,低头一言不发。 霹雳山人一动不动,嘴唇微微地启动了两下,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马福益却听得师父在说:“起来吧!为师的有话问你!” 马福益慢慢地站起身,双手垂在两侧,毕恭毕敬地站立着。 霹雳山人睁开眼睛看了马福益一眼,慢慢说道:“你自下山后,很少来山上,不知你近段在忙些什么?” 马福益一听,不知师父为何问这些不关痛痒的话,他本想说出自己接受华兴会的邀请已投身反清灭洋的洪流,但他说道:“弟子近来四处招收党徒,准备起事!” “你回龙山忠义堂单独起事还是与他人联盟?” 马福益不知该怎么答。 “师父!”过了一会,马福益料想已不能瞒过师父,况且自己上山来的目的也就是告诉有关起事的事情的,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弟子有事欲禀告师父!” “嗯,站起来说!” “弟子宁愿跪着!” “也行!” “弟子未尊师训,已放弃反清复明的宗旨,改旗号为反清灭洋,投身革命!” “你可知道反清复明是天地会的最高宗旨,也是江南武林这么多年来尊行的信条,你这样做,有负天地会与江南武林的威仪的!” “师父!”马福益抬起头斜视一眼霹雳山人,但见师父口气虽重,但面目丝毫也不显得发怒,他少许定下了心,便继续说道:“师父,男子汉欲做顶天立地之大事,未必遵循古旧的传统!” “推翻清朝,重建大明,祖先遗业,是我辈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社会发生何种变化,我辈决不可放弃此项重任!” “师父,现今朝廷腐败,洋人猖獗,炎黄子孙丧失尊严,而我等武林中人不一定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况且明朝的灭亡也是历史的潮流,驱除洋人,重建中华乃国民之义不容辞的责任!” 马福益神情有点激昂,声音霍霍,忘了自己是在师父面前说话。 霹雳山人听着,神情由愠怒变得犹豫起来,他似乎又想起十年前的君山盛会上,那个潇湘女杰的讲话与马福益的话极为相似,毕竟是另一代人呀!这难道是不同的历史背景造就不同性格的人吗? 霹雳山人接着说道:“依你看来,反清灭洋乃天经地义了!” “弟子并不这样认为,只不过国民人性该觉醒了,文明古国已远远地落后于西方列强!我们现在受洋人欺辱,而且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啊!” “好了,好了。你这些理论就算为师的听得进去,还有这么多的武林前辈,他们能听得顺耳吗!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衡岳盛会了,你在这次盛会上怎样向众人公布投身革命的事呢?” “弟子是想求得师父帮助,再以师父之名望唤起天下武林。” 霹雳山人沉思无语。 马福益接着又说:“如今江南武林中,九嶷山已趋半壁河山,况且贫民如处水火,只要师父一声呼唤,天下群雄必给纷纷响应!” “话虽如此说,但事实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霹雳山人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弟子不明白师父所指何事?” 第四十三回驱洋阻力重重,复明谈何容易 “你可曾知道,尔等反清灭洋的意图早已惊动了官府!据说官府中隐藏有洋人的买办,武林中也有人专为洋人传递消息!” 马福益一听,偶然想起,那夜陆先生与刘道一来雷石镇时,就有官府爪牙跟踪了,一定走露了风声,现在师父也知道了这件事,要么是官府的耳目太多,或者是华兴会中隐藏着官绅中人! “师父怎么知道的?” 霹雳山人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捏紧的纸团,递过去,马福益双手接了过来。 “你认识这个人吗?” 马福益打开纸团,只见皱巴巴的纸上写着: “旋风剑派大弟子马福益与文匪同流合污,意在对抗朝廷!” 陆元锭 “湖南巡抚!”马福益看完毫不思索地说。 “对,此人文武兼备!” “但不知这纸条因何到了师父手中?” “为师的为这件事纳闷了好几天哩!”接着霹雳山人讲述了这纸团的来历。 数日前,霹雳山人正在房中打坐练功课,忽听得外房上有动静,忙睁眼一看,一缕阳光从窗**进,他顿觉眼花缭乱,一片模糊,忙运功力相抗,才逐渐恢复视觉。就在这时,房上一声响,射下一件东西来,霹雳山人知是暗器,辨别方向和射来的力度,伸手一接,才知是一纸团,连忙奔出房外,那人已无踪影。 霹雳山人好不惊骇,来人武功定然高强。 他略微皱了眉头,反身回屋叫了声白发老童,无人应声,再叫一声,依然如故。 原来后殿又分前后两间,霹雳山人住前面一间,老童住后面一间,两房只一墙之隔。霹雳山人推门进去,只见白发老童仰卧在地,面部上有明显的手掌印,正逐渐发黑,向四处蔓延。霹雳山人顿时一惊,弯腰一看,原来白发老童乃受江湖上毒砂掌所伤,在老童的身旁还有几根松针,才知来人不止一人。 马福益听了,也自惊奇,来人如此胆大,师父在江湖中乃何等人也!他偶然想起在永州城里见过潘天玖与赤化邦两人,心想必是此二人无疑,但凭二人的武功入后殿伤人并致师父无丝毫觉察,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是大意所致。”马福益自言自语道。 白发老童也曾回想起,那人来得太突然,只见在窗口一闪,他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朦朦胧胧地不知所措,其后也不知道了。 “此乃斜门歪道,称为弹指失神功,但只能用于普通人,武功者能以功力化解。”霹雳山人说道。 “知道刘道一的近况么?” “师父不问,弟子到是忘了。” 马福益接着继续说道:“刘师弟去日本留学,结识了很多的进步人士,去年回国现为华兴会副会长。” “咳,可惜他们都是些知识分子,哪有反清灭洋的能力呀!” “师父,知识分子不可小觑,正是这些文人在全国范围内树起反清灭洋的旗帜,国民当立即觉醒,世人也为之瞩目,何愁没有力量!” “清朝和洋人乃两股强大的势力,尔等几个文人起得了什么作用!” “师父,‘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复兴中华’这等号召力何等强健,一者可唤起炎黄子孙的觉醒,还可赢得友好邻邦的支持,此乃炎黄子孙的正义斗争!” “反清复明又何尝不是?” “不完全相同!” “何以见得?” “反清固然国民会全力响应,若要复明,炎黄子孙中有千千万万的贫民,难道没受明朝统治者的剥削和欺压吗?”马福益说完又看了一眼师父。 霹雳山人脸露犹豫之色,似乎被马福益的这句话点到了要害处。 站在一旁的白发老童亦暗暗地点了点头。 马福益知道,只要能争取师父的应允和支持,那就相当于在江南武林中已有大半的武力,在衡岳盛会上就能够争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力量。 少顷,他接着又说:“反清复明尽是明朝的残余势力,利用江南这块美丽的地方为他们作隐蔽,真可谓天高皇帝远。” “他根本就不符合所有国民的要求和利益!”马福益强调说。 “这也有点道理。”霹雳山人沉思一会儿说道,“但还得看现实的发展!” “人定胜天,没什么天意可循的!” “但愿如此!”霹雳山人说完挥了挥手,他觉得这场师徒对话该结束了。但他弄不清自己对这场对话是满意还是厌恶。 白发老童把马福益领出殿内,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一抹霞光垂挂在西边天上,九嶷山顶上,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次日,马福益觉得无聊,又惦记着回龙山忠义堂及雷石镇矿区,如今江南武林高手云集,杂乱难辨,自己出来好几天了,他正准备去辞别师父,早点下山去,龚剑雷却跑了来。 “师伯,带我去舜帝陵玩好吗,听说今年开出一朵菊花哩。” “真的!”马福益犹豫了一会儿,心中在想着心事,抬头一望,只见龚剑雷白净的方脸上洋溢着无比的青春魅力和朝气,仿佛在他的身上比别人多了几条快活的筋骨,此时他正用渴望的目光望着马福益。 马福益望着他这般情形,偶然想起自己的女儿马翠萍,忽然间又打断了这个念头,只淡淡地问道:“公子今年几庚了?” 龚剑雷正企求马福益点头答应他的请求,却听得问他今年几岁了,心中有点儿不快地说道:“禀师伯,侄儿二十一岁!” 马福益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他比萍儿还大两岁哩,好英俊的后生!” 马福益沉思道:“舜帝陵也可以随便去玩的么!” “我们只在外边看年,莫走进禁区就是了。” 原来,舜帝陵比九嶷古刹还要禁区,就连九嶷山上旋风剑派的各你掌门人也未敢涉足,只在外边观看而已。 马福益也有十八年未去看舜帝陵了,十八年前,当他最后一次去看舜帝陵的时候,坟莹之上长出一株紫罗兰花,两片天蓝色的花瓣舒展,两根细细的花蕊高高地翘起,淡黄色的蕊头在微微地晃动,象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曾听在旁边观看舜帝陵的老人们说,舜帝乃上古先人,坟莹之上有灵气,坟莹上长草开花,至少是十年以上才出现一次,二十年、三十年不等,若花儿开放的那一年内,必有动荡与战争,十八年前那一束紫罗兰开放后不久,在四川、重庆爆发了群众驱逐洋教的斗争,烧毁教堂,清**派兵镇压,群众死伤多人。 此后的十八年间,未听说坟莹上有花开放。 马福益也想去看看舜帝陵,他拉着龚剑雷的手一同走去。当他的手接触到龚剑雷的手时,他惊奇得睁大眼睛,再仔细地看了龚剑雷一眼。 龚剑雷莫名其妙地怔了怔,“师伯,怎么啦?” 马福益没做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专注地注视远方。 原来龚剑雷的手如一盆火,奇热难当。马福益忙运内功,调动身上的冷气至手上降温,这是他所遇到的一双奇怪的手,真是与众不同。 此人日后必成大气。 第四十四回舜帝庙香火长盛,讲道理野人演说 舜庙在舜源峰下,平坦开阔处,周围翠竹成林,草木丰茂,一眼泉水从峰上滚滚而下,哗啦啦的水声极有节奏地鸣唱着,在舜庙左侧扬长而去,哗啦啦之声却在舜庙周围奔腾起伏,不绝于耳。 舜庙分正殿、后殿、左右厢房。正殿上方有三尊檀木雕像,当中一位男的乃是舜帝、娥皇、女英二妃分别左右,看上去虽是三尊檀木雕像,可他们的配带和装饰却是不同凡响的,在舜帝手中有一只金弹弓,乃上等纯金铸成,色泽炫人眼目,乃世间罕见之物,在他背上背着一支铜剑,剑屑乃白银所铸。娥皇、女英二人头上金光闪烁,颈上一串宝石亦是价值连城,这其实是三尊财神,来这里拜神烧香者每日或百人,或千人,总之是香火缭绕,朝拜者众。 舜帝陵便在后殿的左侧。 马福益和龚剑雷来到舜帝陵的时候,已有很多人烧香后,也来观看舜帝陵。 龚剑雷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舜帝陵有几十平方米宽,周围全都用光洁的水晶石围着,坟莹之上黄土若金,寸草未生,坟莹之中乃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许涉足半步,在坟旁边有永州郡金大人的告示。   马福益来舜帝陵对其它的丝毫不感兴趣,对于龚剑雷所说的开了一朵菊花的事到很认真,当他的视野进入坟莹之时,目光便在寻找着被人们称之为奇迹的菊花了。 他的目光首先在整座坟莹上如闪电一般地一掠而过,并没看到有菊花,很扫兴地望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龚剑雷也在寻找,似乎这朵菊花乃世人谣传的。 马福益把目光再次从水晶石边沿仔细地搜寻过去。少顷,他的目光停留在南方一角处,在那儿的黄土上长出一棵,只有四寸高,枝叶面积仅一个手掌那么大的菊花,有五六个黄澄澄的花瓣轻轻地摆动着。 花瓣虽小,花香却十分惊人,一股幽幽的香味向四方扩散。马福益和龚剑雷闻到香味,都不约而同地惊道:“好香呀,好香呀!” 寸草不生的黄土坟莹上长出一棵雅嫩的菊花,真是奇迹,任何人都不可否认这桩事实。 有人说,这是一种征兆,这株菊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生长在这个地方。 又有人说,摘取此花者能为世间之尊,至少也可为一方之霸。 可谁也不敢去摘,也许这是神话魔方、天方夜潭!如果是真的,人们早就争着去摘了。 还有人说,此花一开,方圆五百里、一个甲子内必出伟人。 还有……还有…… 马福益听得真想捂着耳朵,这种种说法都没有根据的,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他本想拉着龚剑雷走开,可阵阵花香很是宜人,稍一犹豫,索性又呆立了一会。观看的人都很守规矩,谁也不敢去冒天下之大忌,争夺一方霸主,而去摘那朵菊花。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 人们的目光仿佛连一眨眼的瞬间都来不及,从茂密的林中飞出一人,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翻身,直冲坟莹而来,那轻功真正地超凡绝伦。 马福益睁大眼睛一瞅,那人腾空的角度与飞行的速度降落地点正好是那朵菊花处,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摘花人!” 围观之人无不为之惊骇。 那人一头长发,披散到了肩上,面孔上蒙上一块黑布,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已经很奇了,但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就在那人离坟莹只一丈远近时,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仿佛从太空中飘来,一个俯冲,快如闪电,疾若劲风,追上蒙面汉子,伸手一抓,再朝上一挥,那人被望空抛去,老者身未曾着地,随即上冲,向那人追过去。 那人被老者一抛,双脚一伸,稳住重心,在半空一翻,向老者迎了上去,两人同时挥双掌向对方一击,两人都被对方掌力震得倒翻一圈,再轻轻地落下地。 蒙面人瞬间便已着地,就这一招看来,两人的功力势均力敌,老者似乎略胜一筹。 两人落地后,双方对面站立,只差一丈远近。 “你是什么人?”蒙面汉说道,声音沉闷得惊人。 “这话也配你来问我!”老者的声音象是紧擂的战鼓,咚咚地传遍九嶷山各处狭谷。 “你又是何人,竟敢来舜帝陵上采花?” “哈哈哈”蒙面汉一阵大笑,笑声阴冷,象一阵寒风刮向老者。“在下与世人无缘,数年前不食人间烟火呢!” “难道你是鬼人?” “难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就是鬼么?” “不是鬼还敢来这里摘花?老者指着围观众人说,这么多人都只是看,谁也未敢涉足半步!”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知尔等乃何许人也!” “我等都是守规矩的平民百姓!” “哈哈哈”蒙面汉子又是一阵大笑:“当我刚到人间时,就觉得这世上不对劲,平民百姓太老实,为官者也太苛刻刁钻,弄得世间如此的不太平。” “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这么些废话干吗?” “嗯,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世间人真笨,难怪这样一个东方的文明古国如此秃废荒芜。” “我是外星人!”蒙面汉子说道。 “外星人!”老者似乎吃了一惊,他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马福益与龚剑雷听了微微地皱起眉头。 “在我们这地方只有野人出现,从未听说过什么外星人,我看你这副模样披头散发,又不愿将本来面貌示之于人,你必定是野人无疑!”老者说。 “野人就野人吧,你们人世间就自以为自己了不得,有什么希罕的,我不愿将本来面貌告知你们,原因是一旦揭去这块黑布,我就会呷人的!” “呷人!真是残忍至极。”老者愤怒地说道。 “残忍?真正的残忍还是你们自己,其实人类的残忍也是人类的愚笨,文明古国已到了真正的人吃人的时候了,就算我是野人也看不惯了!” “放屁,人是人类文明的创造者,没有人就没有人类文明,人定胜天嘛!”老者似乎听不下去了怒吼起来。 “别这么凶,你先报个名号来!”蒙面汉冷冷地说道。 “是龙的传人,无名氏!”   “喔,难怪总是为人类辩护,神州这块土地上的人都自称为龙的传人,但不知哪一位真正地看见过龙?”蒙面汉说着用手指着站在旁边观看的人问道:“龙是什么样子的,诸位不妨说说看!” “龙是什么样子的?”顿时围观之人议论声聚起。 “我知道!”一个声音如炸雷惊起,众人一看原来是英俊少年龚剑雷。 “嗯,你这娃儿懂个屁!” “所谓龙是一种高等的鳞甲动物,能入海,能飞天,真是无所不能,但我们在神州大地也只是象征性地龙的传人。” “龙是一种空类动物,能借用空类动物作为自己象征性的先辈,岂不是愚昧透顶了吗?” 蒙面汉说完哈哈大笑:“正因为如此愚昧,才自相残杀,人吃人便在这国度里开始!” “怎么会呢?现在不是太平得很么?”老者轻声说道。 “嘿”蒙面汉用鼻子冷笑了两声说:“太平个屁,你是在自我感觉良好,其实自1840年英国帝国主义用大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你们这些自称为龙的子孙的人便陷入迷惘。” 蒙面汉见老者沉思不语接着说:“我不说大的事情,在武岗州,豪绅杨居南重利剥削当地农民,又以高价将大米出境,四三年六月,曾如柱率众起义,杀知州徐光弼,死伤无数;四七年新宁县瑶族人民不堪忍受官府欺压聚众起义,死伤亦是无数;四九年李沅发揭杆而起,杀知县大战夷江岸,血染夷江河;一八五四年,广西天地会首领胡有禄、朱洪英率众起义,胡有禄在新宁被判死刑。如此等等还只是些小的,如太平天国等大的革命,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这难道不是人吃人所造成的吗?” 第四十五回谁来守护舜帝陵,唯有龙的传人 马福益与龚剑雷在一旁听了,觉得野人讲得有道理,这世道难道真的变了,现在真是大官欺小官,豪绅欺平民,一点不假! “这是人类社会所固有的特性,是所谓的战争制止战争,以战争手段要求平衡,而达到平均。”老者说道。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生活是不平等的,也绝不可能平等,这是现实生活的规律和根源。” 老者听了,微微一怔,似乎被对方说得无言以对,便问道:“那你来此摘花意欲何为?”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俗谚:人定胜天吗?也许是从孔老夫子那儿传下来的,我也想摘取此花,成为一方霸主,让社会稳定下来,不再自相残杀。” “这野人还想统治人类?”   “统治人类为天下至尊,何人不想?” “老夫就是不想!” “人各有志么!” “你的志愿恐怕只是一种空想!” “何以见得?” “你不闻这么多年来,谁能在老夫手下摘过花去了呢?” “别人不能,在下也许能!古人说有志者事竟成嘛!” “但愿如此!” “我已来过好几次了,每次见你守护得很严密,无从下手!” “所以,今天又来了?” “不是的,最主要的也是时机到了!”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你不信,再过不久,天下必将大乱,武林之中将有一场惺风血雨,我摘取此花,将来一统武林,再成为人类至尊就不远了!” “神经病,你是在白日做梦!” “谁像你这把老骨头,为舜帝护陵,人们还说你死吃白赖!” “这是龙的传人的本色,为先帝尽一切应尽和能尽之义务,何况老夫已数年不食人间烟火了!” “那你又是吃什么?” “阳光雨露任我吸收!” “这是真正人类的愚昧,不知创新,只会守旧!咳,完了,人类完了,全完了!”野人一边说一边叹气连声。 马福益听了,暗暗地点了点头,他从野人的话中体味出了醒世的作用,人类再不创新,那真的就要完了! 这野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龙的传人又是什么身份,为何从未见到过二人,师父也从未提起过龙的传人的来历。 这时,野人伸出手,微闭着眼睛,轻轻地说:“拿来!” “什么?”龙的传人睁大了眼睛! “菊花!” “那是先帝之灵气,任何人都不得触摸!” “摸了又怎样?” “立刻毙命!老夫的拳头随时都可惩戒来犯者!” “你应该用你的拳头去对付猖獗的洋人!” “洋人与老夫无关,打他做甚?” “嗯!”野人一阵狂笑,笑声如冰块敲打着人的心灵:“洋人已辱了龙的祖宗,你自称为龙的传人还如此狂妄自信,真是可惜!” 马福益听了野人的话,才觉得自己参加革命乃是正确的,反清灭洋乃炎黄子孙的最高宗旨!也是我辈和所有受辱同胞的崇高举动。 龙的传人听了大怒:“你这野人专会给洋人助腔,侮辱炎黄先祖,老夫饶不了你!”说罢双掌一挥,同时一跃至野人身前。 马福益与龚剑雷没看清老者用的是什么身法,快捷得无法用秒来计算。 野人也不自弱,双手向上一抬,一招“猴子上树”,已越过老者头顶,轻捷地落在老者身后。 野人未站稳脚跟,一股旋风般的掌力疾闪而至,连忙往旁边一闪,转过身来一看,龙的传人尚未转身,也没有出招,只不过用手轻轻地挥了一下。 “龙的传人,在下不是来打架的,既然不肯让在下摘花,在下就告辞了!”野人说罢身形一晃,踪影全无,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龙的传人面色沉寂,望了眼马福益等人,也是一晃身影不见。 马福益只觉得龙的传人的目光如电,射过来时带着一团火,他只觉得眼睛无法接受对方的正视,微偏过头去。 夕阳远去,阳光的余热仍在九嶷山上徘徊。马福益一手拉了龚剑雷穿过沟壑,跨过山涧直奔峰顶而去。九嶷古刹上映射出的夕阳残照,仿佛给古刹镀上一层金光,古刹的铜皮包扎的大铁门敞开一半。马福益与龚剑雷来到门前,不敢随便跨进,稍待了一会,那个老童从里面走出来,面含诧异地问道:“二位有事吗?” 马福益双手一拱道:“禀前辈,弟子欲见师父!” “请稍等一会!”老童说罢去了。 待老童出来时,只见他春风满面,笑呵呵地双手合什,轻声说道:“尊师有请!” 马福益微怔了一下,今日师父怎如此客气。他一边自语,一边拉着龚剑雷跟在老童后面。 师父仍旧端坐床上,二人施礼后立在一旁。 等了一会,师父尚未说话,马福益有点等不及了,欲将中午见到的情形问个明白,就在此时,霹雳山人说话了。 “你二人今天去了舜源峰吗?” “去了!” “有些什么见闻?” 马福益说了大致经过。 “嗯”霹雳山人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什么吗?” “另外没见到什么异样之事,只不过弟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是不是要问龙的传人与野人的来历?” “正是!” 霹雳山人说道:“野人的来历很古怪,据为师的知道早在100多年前,在湘西原始森林住着一群自称为外星人的人,来到人类,其中有一位首领叫莫哈努尔,他们很害怕见到地球上的人!” “为何?”马福益急着问。 “怕人类,施难于他们,凡见到过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死去。” 马福益与龚剑雷听后一惊,同时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 “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手段,但确实厉害得很!” 霹雳山人咽下一口唾沫接着说道:“有一次,有三人进原始林中猎虎,一个野人见有生人闯入密林,忙躲避于草丛之中,猎人疑是猛虎,三人各执弓箭齐发,只听得哎哟之声不绝,忙走进一看,不觉大惊失色,原来是一位散发披肩的青年男子,只见那人脸上露出痛若的神色,怯生生地看着三个猎人,没多久来了几个散发披肩的野人,扶着受伤的野人走了。” “后来呢?” “后来,三个猎人死于林中!” “那定是野人下的手!” “谁也不知道,但猎人身上毫无伤痕!” 马福益与龚剑雷听了,好不惊骇,睁大眼睛望着霹雳山人。 “启禀师祖,后来野人与凡人之间不就有了矛盾?” “当然罗,只不过在三个猎人未死之前,野人与凡人之间就有不可解之矛盾!” 龚剑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很可能这矛盾就是凡人制造出来的,不然他们怎么会成为野人呢?” “你这娃儿真聪明,世间的奇事怪现象总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些人走到这一步是人们逼的!” “那野人为何戴着面具?” “这就证明他们并不是什么外星人,而是怕有人认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借外星人这个名号来作掩盖。” “那么龙的传人又是什么人呢?”龚剑雷皱起眉头问道。 霹雳山人轻轻地“吭”了一声说道:“龙的传人就是龙的传人,都是炎黄子孙,你们人也是龙的传人。” 马福益与龚剑雷听得莫名其妙,分明问他今天那个为舜帝护陵的人是什么人,为何答非所问。 龙的传人出现在九嶷山,师父乃山中之主,不可能不知道的。马福益还想进一步问龙的传人的来历,霹雳山人似乎想结束这场对话,使说道:“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弟子投身革命的事,师父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为师的已考虑了,你尽管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办,至于在衡岳盛会上的一切责难,皆由为师承担!” 马福益一听,颇觉奇怪,只在一夜之间师父转了180的角,但他还是满心欢喜地向师父叩谢,当他抬起头来,师父正好投来一束如闪电般的目光,甚很剌目。他发现师父的目光与龙的传人的目光一般无二。 霹雳山人微闭住眼睛作静养之状,马福益知道该告退了,便轻轻地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第四十六回前辈若不讲理,没有人会搭理 马福益下山时,龚剑雷送了好远,两人谈一些武林中的事情,又讲一番目前的形势,到最后马福益语重心长地说道:“野人讲的话很有道理,当今洋人猖獗,朝廷腐败,贪官盛行,炎黄子孙在水火之中煎熬!” “师伯,我听那野人的话,似乎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能如此大义却为何要来摘一朵不很娇艳的花?” “说不定野人以前是知书达理之士,这花乃珍贵之物,至少也得十多年才开一次,况且还有那样一种神奇的传说,谁不想成为一方霸主哩。” “就凭野人那气势,也能成得了一方霸主?” “我想这便是野人愚昧所在!” 马福益说罢与龚剑雷告辞,九嶷山上泉溪哗啦啦,带着一串串美丽的笑声走下山去。他一路思索着,这几天来怎么能见到些这样的怪人,索命阎王,但他在几十年前就名立江湖了,可龙的传人竟出现在九嶷山,自己在山上学艺十余年,怎么从未听说过,师父为啥也不肯多讲,这真是一个迷,野人以前从未有过,今日偶然出现,真是奇怪。他越想越觉得神州大地风起云涌的时候到了。 回到回龙山忠义堂,马翠萍早已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所有的弟子全都面色沉着,捏紧拳头,如临大敌,在一旁站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 老者赤须长垂,眼睛睁得喷出一团火,怒气冲冲地站立着。 马福益驻足眺望一会,不知何故,但他的脑海如过电一般,觉察出事情非同寻常,便将身一纵,几个起落,在众弟子面前落下,众弟子一见忙俯首叩见。 “爹,怎这时才回来呀!”马翠萍一半似娇,一半似怒,仿佛受了委屈似的。 “什么事先说说看,是谁叫你们这里站成队列的?” 马翠萍用手指一下立在一旁的老者,“是他!” 那老者一动不动,仿佛没有马福益这个人似的。 马福益一见皱起眉头,随即快步地走过去,在老者身前躬身施礼道:“在下马福益拜见道长!” 来人正是龙兴寺掌门人龙兴道长。 “爹,这人好不讲理,还称什么前辈哩!”马翠萍嘟嚷着嘴。 “萍儿,不得无理,快过来拜见道长!”马福益大声说道。 马翠萍一动没动,脸被撑得通红,嘴嘟嚷得更难看了。 马福益转过身来招呼弟子齐来拜见龙兴道长,可弟子们如木桩一般纹丝未动,脸都气成猪肝色。 马福益一看情形不对,平日里每一位弟子都很听话的,他不知何故,也不好问龙兴道长,自觉得比较为难,但又不好发作。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法不责众的说法,当他看到众弟子如临大敌,说什么再也不愿责难众弟子。 龙兴道长见马福益不说话,便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显得十分神气地说道:“江南第一剑,竟是如此人格,众弟子也如此骄傲,不免为江南武林失色!” “依前辈之见该怎样才算不愧对道长哩!”马福益料定龙兴道长来回龙山忠义堂有不恭之举动,便也毫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 “依老夫之见,尔等回龙山忠义堂所有人等都得向我叩头施礼才对哩!”龙兴道长把话说得很轻松。 “晚辈不明白,我回龙山忠义堂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道长?” “身为前辈说这种话,真不知羞!”站在一旁的马翠萍忍耐不住。 “萍儿不要目无尊长!” “你问问他自己,身为前辈应为人之师,如此缺少教养,真是依老卖老!” “住嘴,你凭什么指责前辈?” “这怎么是指责,我们回龙山忠义堂被他捣毁得不成样子了,祖宗牌位也摔在地上,神龛也被打烂了!” “要不是师父有言在先,无论何人来忠义堂侵扰都不得与来人动手,我们早就跟他拚了!”大弟子静荣怒气冲冲地说道,同时双拳扬起到了胸前。 众弟子双拳高扬,怒气冲冲地盯着龙兴道长。 “有这回事吗?”马福益问道。 “是老夫所为!” “道长身为前辈,有何道理如此大动干戈?” “嘿嘿”龙兴道长冷笑两声,“老夫未曾问你,到先来问我了?” “在下实不知道,因何事得罪道长?” “不久前,尔等回龙山忠义堂仗着人多势众,利用车轮战法追杀我龙兴寺弟子陈天桂,不知有这回事么?” 马福益听了对于“不久前”和“车轮战法”等词很不理解,在心里反复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不要瞎说!”一个响亮的声音从人群中嘣出,“到底是陈天桂偷袭山堂,对本山堂弟子一路追杀,还是回龙山忠义堂追杀陈天桂?” 马福益转身一看,原来是小弟子白云博! “你这无知娃儿,敢与老夫顶嘴!”龙兴道长也怒吼起来。 “前辈若是蛮横无理,没有人会把他当前辈。”众弟子群情激愤,大声地抗议:“我们回龙山忠义堂最讲道理的!” 马福益面对如此局势,亦很难控制,但还是勉强地制止住自己的弟子道:“你们不要闹,一切事情有师父作主!” 待弟子静下来,马翠萍瞪了父亲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跟这种人讲道理,还不如对牛弹琴!”   龙兴道长一听,更加火了,鼓着眼睛,白澄澄的胡须一根根竖起来了。他抬起手向马翠萍挥出一掌。 马翠萍早就愤怒了,也早有防备,抽出剑,顺手朝前猛刺过去。龙兴道长碍于马福益在旁,本不故意与马翠萍动手,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马翠萍出手比他还快,比他还要猛。 剑光与掌心相接处只有二三寸距离,龙兴道长没用内力,此时加劲已来不及,便收手向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马福益伸出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夹着剑锋稍一用劲,马翠萍也自后退了两步。 顿时,七十二个弟子抚掌称快。 龙兴道长面红耳赤欲举手出击,马福益拦在当中躬身施礼道:“小女不知礼节,冒犯前辈,望道长不必计较!” “嗯”龙兴道长怒眼一瞪:“别以为山堂人多势众,若传扬出去,你江南第一剑与回龙山忠义堂的威名在江南武林中扫尽!” “道长难道忘了!” “忘了什么?”龙兴道长颇觉奇怪地说。 “道长与晚辈动手,难道不是有失身份之举吗?无故挑我山堂捣毁祖师牌位,难道又能在江南武林中赢得很好的名声吗?” 龙兴道长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此事皆由你山堂多人杀本寺弟子引起的!” “是在下不知,还是道长不知根由。”马福益接着将那日情形说了一遍,稍停了一会接着又说:“况且道长之弟子陈天桂已满师出寺,江湖上历来就你争我夺,常常兵刃相见的,望道长三思!” “老夫已三思过了,对你们的举动决不放过!” “但应受公正指责的还是你本门出师弟子!” “何人作证?” “道长指责本山堂追杀尔弟子之事又有何人作证?” 龙兴道长一时语塞,但还是强撑着:“老夫最看不惯尔等山野草民,到处惹事处非!” “规矩已失身份,道长身为前辈位居世外高人之列,竟然对晚辈所立山堂如此挑衅,请问道长,公理何在?” “你在强词夺理!”龙兴道长一声怒吼,双掌闪电般地击出,马福益脚蹬闪至一旁,双手在胸前合什道:“道长要与晚辈动手?” “老夫要铲平回龙山忠义堂!” “如果是这样,我命众弟子全都退去,晚辈与道长来个生死拚斗罢了!”说罢手一挥:“你们全都退下!” 七十二弟子一动不动。 大弟子静荣霍声说道:“师父,弟子习武乃强身自卫,有人欺上门,怎能退下?” “不退下也行,你们一齐上吧!老夫还怕尔等乳臭未干的娃子么?” 龙兴道长已站成阵势! 马福益道:“晚辈先让道长三招!” 龙兴道长更加怒吼,双掌运到十成功力,似乎这一掌要将马福益推出十丈开外。 他双掌已缓缓地举到胸前,正欲挥出,忽听有人喊道:“住手!”接着一个身影疾闪而至,跃落在二人当中。 马福益没跟来人说话,仍冷冷地站立着。 “阁下何人?”龙兴道长极不愿意有人干扰,冷声冷气道。 “在下柳啸龙,有幸在这里见到道长,但不知道长因何事与江南第一剑动手?” “老夫来讨个公道!”接着把陈天桂被马福益追杀之事说了一遍。 马翠萍抢上来,把白云博被陈天桂追杀路遇马福益之事说了一遍,接着说道:“大侠你说句公道话吧!” 柳啸龙一听皱了皱眉说道:“道长,据在下看来,这不是门派之争,而是江湖之事了。我看道长大可不必为此事而操心了!” “难道罢了不成!” “罢与不罢乃道长自己决定,但至少得有点意义才好,要不然,道长将此事放到衡岳盛会上讨个公道也可!” 第四十七回衡阳雁去无留意,高手齐聚祝融殿 当下马福益叫过马翠萍道:“萍儿,过来拜见柳大侠!” 马翠萍躬身施礼道:“在下马翠萍见过大侠!” “免礼吧,在下乃粗俗之人,不懂得礼仪!”柳啸龙说罢走上一步说道:“一剑兄真是好耐性,要是换了我,早就跟老道动起手来了!” “事实胜于雄辩!柳兄,那老道是故意仗着‘前辈’二字来找岔子的!” “我看也是这样!” “喔!”马福益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思对柳啸龙说道:“柳兄因何来到这里?” “我是来感谢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马福益颇觉奇怪地问。 “没什么意思,兄弟说话从来就不会拐弯抹角!” “在下与柳兄未结恩缘,不知柳兄从何谢来?” “一剑兄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七年前我俩在滩河大战之事么?” “柳兄何以提起这件事?” “要不是一剑兄那次冒死作证,在下当受武林责难了!” “喔,这有什么好谢的,事实胜于雄辩嘛!” “一剑兄不作证,在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会说明一切的,今后自会昭雪!” “咳,怎样昭雪呀!义父已故七年至今尚不知死于何人之手!这成了武林悬案,义父之死成了江湖上未解之谜!” “谢老前辈定死于武林高手,目前没人再去查问这件事了。” “在下七年来暗中查问此事,毫无结果!”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今年的衡岳盛会已迫在眉睫了!” “一剑兄不讲,在下到要忘了。” “有什么事,柳兄尽管说好了!” “除了感谢七年前为在下作保外,还有一谢!”柳啸龙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新币来。 马福益一瞧,原来是衡岳盛会的新币令。 “柳兄欲参加衡岳盛会?” 柳啸龙点了点头说道:“但不知能否准许参加?” “凡持有新币令的人都可以参加的。” 两人边说边向山堂内走去。 山堂里面被龙兴道长捣毁的祖师牌位,众弟子早就修复好了。二人走进去,一直走到后堂,分宾主坐定,马翠萍给二人端上菜来。 少顷,马翠萍进来说道:“爹,刘师叔来了!” 马福益连忙起身走出去,柳啸龙也跟着站起身来。 马福益与刘道一走进后堂。 三人坐定,马福益介绍道:“这位乃在下师弟,留日学生刘道一。这位乃柳啸龙大侠。” 柳啸龙站起身双手抱拳说道:“久仰久仰,刘先生真乃文武双全!” “大侠过奖了,在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让大侠见笑了!幸会幸会!” 刘道一坐下说道:“料想柳大侠也不是外人,小弟来此,有一事欲与大哥商议!” “柳大侠乃自己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陆先生欲派人参加武林盛会,不知可否?” “你们接到新币令了吗?” “没有!” 马福益低头沉思,慢慢地抬起头来说:“没新币令是不能参加的!” “我来的目的是根据陆先生的意思,我们有没有必要参加?” “很有必要!”马福益毫不含糊地说,“师父那儿我已经去过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支持我们,说不定这次盛会开下来,江南武林中‘反清复明’的宗旨将改变为‘反清灭洋’!” “这就更好了,我们可雄据一省,轰动全国,但是……” “还有什么事?” “没新币会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刘道一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柳啸龙随后也跟着离开回龙山忠义堂。 秋风爽爽,吹落枯黄的树叶,时间如走马一样,一晃面过,马福益屈指一数,离衡岳盛会只有五天了!对众弟子吩咐一番之后,便开始起程! 五岳衡山,风景独秀。有千年风雪的银杏古松、有四季飘香的奇花异草、有雕梁画栋的古刹寺庙、有瞬息万变的轻烟云海、有无数脍炙人口的碑刻题咏、有常年飞泻的瀑布流泉…… 今年的江南武林盛会放在衡岳的高峰——祝融殿。 马福益来到南岳大庙的时候,前来烧香拜佛者不计其数,其间有不少人都腰跨兵刃,象风尘远扑的样式,料想也是来参加盛会的。 马福益身背长剑,也很引人注目。他走进百南岳大庙,这是南方最大的庙宇,南岳大帝端坐其上,面容静穆。马福益跪拜天地,双手在胸前合什,一番祷告之后,便走出大庙,向上攀登。 一条麻石大道,蜿蜒而上。马福益穿寺过庙,各处都有金圣大师派遣的弟子在迎候着,见有新币者一律放行,经地几个关卡已至南天亭上,忽从一旁闪出一个人来,马福益一见,好象在哪儿见过,稍一犹豫,那人已无踪影,马福益觉得奇怪,又连忙紧走几步,谁知那人更快,如昙花一现,周围毫无声响。 自南天门以上的道路曲折崎岖,道路两旁草不丰茂,山涧深幽,悬岩峭壁丛生,古刹寺庙立于悬崖之上,俯首下望,如半天之中俯视苍茫大地。 通往祝融峰的路上,行人逐渐稀少,空气流动加快,阵阵清风绕山尖飞舞。马福益打了个寒颤,举目一望,山顶古松随风摇动,发出爽爽之声。 祝融殿如方棱宝塔,高耸在祝融峰颠,殿内气氛森严,各派武林高手被邀者全已到齐,正等着盟主就位了。 马福益是最后一个走进去的,他向盟主台上望去,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按照江南武林盛会的规矩,在盟主之位的左右两侧者是与盟主同辈份的武林高手。马福益不看犹可,一看则惊呆了,在盟主之位的右侧,坐着洞庭神女而在左侧坐着的是九嶷古刹的老童与龙兴道长,还有白衣观铁布衫传人伍头陀。怎么师父没有来?马福益疑云顿生,师父还答应他承担其参加革命的责任哩! 马福益正在犹疑之际,老童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龙兴道长却板起面孔,瞪了他一眼,马福益毫不在意地向洞庭神女施了一礼。 当洞庭神女向他点头招呼之际,马福益惊奇地发现她老人家还跟君山盛会上一样,风彩依然,十年的风霜雨雪并未给她淡红的脸上多添一条皱纹。 等了一会,金圣大师依然未出台亮相,台下武林人士纷纷骚动,怎么还不出来。 日已正午,秋天的太阳虽然也不那激烈,在众武林高手齐聚的祝融殿里也有点气闷,空气流动不那么顺畅,马福益也觉奇怪,看来真有点变化了。 就在这时,金圣大师从台后款款走向盟主台,洞庭神女等前辈站起身,台下众武林高手一齐躬身行礼。 “参见盟主!” 声音在四壁上震荡。 金圣大师端然下坐,黑黝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炯炯有神的眼睛向众人一扫,说道:“在开会之前本盟主向各派武林说明一件事情,今天九嶷山七兄因事未能赶到,特派他的贴身服侍老童参加,一切有关九嶷山与各肖的各项事情都由老童承担。” 说完,台下一阵喧闹。“七老前辈怎能不来哩!”“这十年一次的盛会呀!再繁忙也得来参加的呀!” 少顷,喧闹之声渐渐平静,金圣大师说道:“承蒙各位信任,鄙人担任本届盟主,在这次盛会上,会议的主要议题已有所改变,但还得需要各位认真讨论!” “变啦!怎么会变了呢?”台下又是一阵喧闹。 原来“江南武林盛会”又称“天地会组织盛会”每次盛会总离不开“反清复明”这个议题的,到此已是第26届盛会了,说有改变,众人都不知有何改变。 台下数十双眼睛望着金圣大师,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 金圣大师说道:“近两年来,有人说朝廷腐败,洋人猖獗,部分进步人士已树起‘反清灭洋’的旗号,要恢复中华!” 台下一阵沉默,人们都低头不语。 第四十八回学生尚要反清灭洋,我等更应如此 第四十八回 学生尚要反清灭洋,我等更应如此 “到底是‘反清复明’好,还是‘反清灭洋’的好?”金圣大师问道。 从人群中站出一人朗声说道:“‘反清复明’乃历来的宗旨,也是江南武林盛会两百多年来的神圣使命,‘反清灭洋’似乎又势在必行!” 马福益抬头一看,原来是龚春台。 金圣大师点了点头,洞庭神女等前辈亦未出声。 龚春台接着说:“朝廷腐败,洋人入侵,总的看来,清朝统治者乃万恶之源,无论是‘反清复明’也好,还是‘反清灭洋’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反清’已成定局,只有‘反清’才能‘灭洋’,只有‘反清’才能‘复明’,清朝统治者被推翻了,洋人也很难在神州立足,复我大明也好,恢复中华也好,那是我们今后的事了!” “对,‘反清’是共同点!”洞庭神女站起身来说道,“只有抓住了共同点才好办事,‘反清’这个宗旨永远不能改变!” 金圣大师点了点头,把目光射向老童和龙兴道长。 老童未作任何表示,龙兴道长却一手捏须频频地点首称是,面色却极其随和,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又一人从人群中站起,朗声说道:“据在下看来,凡事该有一定的模式,江南武林盛会是江湖上一个最大的帮派,不能模棱两可,要么‘复明’,要么‘灭洋’,否则到时候又有争论,各执其词,弄得不好,江南武林盛会便分崩离析。” 众人一看,原来乃三合会首领谢再洪。 “据本盟主看来,这样也很好,有统一的目标,则很难发生分歧了!” “启禀盟主,在下有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不知盟主是否同意在下提出?”龚春台说道。 “完全可以!” “提出‘反清灭洋’这个口号的是些什么人?” “据本盟主所知,提出‘反清灭洋’这个口号的乃一些进步文人,且大部分是留日回国学生!” “学生尚且如此,我们更应该高举起‘反清灭洋’的旗帜了。”洞庭神女大声说道。 “我们江南武林盛会中的各派朋友中是否已有人加入了这个组织?” “有!”金圣大师果断地回答,同时将目光转向了马福益。 “此人来了没有?” “来了,如果本盟主了解未出错的话,他就是江南第一剑!” 所有的目光向马福益射去。 马福益镇定自若。 龚春台一听乃自己本派师兄,颇觉奇怪地望着马福益。 “什么人?”洞庭神女敏感地站起身。 众人神情偶变,望着祝融殿顶上。 “别那么紧张,在下参加盛会迟来了一步!”声音一落,一个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至,只见来人的身体横斜着,从众人头顶上掠过,落在台前。 金圣大师问道:“阁下何人?可有新币令?” 来人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闪亮的光绪元宝,那人将新币令举起说道:“在下柳啸龙!” 众人一听,脸上立时变色,连金圣大师等几位前辈也自惊诧不已。 原来,五毒奇功乃江湖上邪门武功,江湖闻之色变,很多江湖门派与江湖人士都尽量与之保持距离。 江南武林盛会与虎跳峡五毒奇功门派,素无往来。 金圣大师缓缓地站起身来道:“请问阁下的新币令乃何处而来?” “禀盟主,在下是在本次盛会之前向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送发新币令之时夺得的!” “怎么夺法?” “向武林高手送发请柬是用传暗器的方式传送的,而不是亲自面交,有些甚至连送请柬之人都未看清,故在下值发贴之人将新币令发出,便从中横穿而去,把新币令接在手中!”柳啸龙说罢把新币令呈给金圣大师。 金圣大师左右仔细察看一番,果真是本次盛会的信号。 “在什么地方夺得?” “在回龙山忠义堂!”柳啸龙说罢望了马福益一眼。 金圣大师把目光转向马福益:“可有此事?” 马福益点了点头。 “你为何要参加本次盛会?”金圣大师把目光转移到柳啸龙身上。 “瞧瞧热闹,长长见识!” “你可曾知道本次盛会的规矩?” “在下不知!” “凡参加盛会者,必得遵循本次盛会的一切宗旨,对本次盛会所商讨之事不得向外人泄露!” “就是这些?” “对!阁下若是难以做到,请阁下自动离开本次盛会!” “晚辈素来独行,从不与外人接触,料想这两点完全能够做得到!” “那我们继续开会!”金圣大师望了望洞庭神女与龙兴道长等人! 龙兴道长等人点了点头。 “现在讨论到底是‘反清灭洋’还是‘反清复明’?” 坐在台左侧,一直沉默的老童站起身来说道:“欲要选准目标,必得弄清二者的意义!” “有理!”龙兴道长附和着说道。 “‘反清复明’到底有什么意义?这问题我们从未讨论过!” “据晚辈看来,‘反清复明’的意义乃是兴汉灭满,自满人入我中原以来,朝廷日渐腐败,洋人才得以入侵。所谓‘反清复明’者,意在兴我汉室。” 众人一看,原来是铁布衫的弟子殷丁山。 殷丁山的话赢得很多人的赞同。 金圣大师转向马福益:“‘反清灭洋’的意义何在?” “‘反清灭洋’意在推动历史向前发展,世间的任何事物总是向前发展的,谁也不能阻挡历史前进,自满人入关同洋人勾结,共同吸血于民,炎黄子孙如处水火!” 马福益越说越激动,“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有人生自由,我们之所以要‘反清灭洋’,意在恢复中华,建立平等人权!” 洞庭神女首先点了点头道:“建立平等人权,拥有人性自由,这多么好!据老妪看来,‘反清灭洋’比之‘反清复明’的意义要大得多!” 洞庭神女乃大明遗臣后裔,又是湘中富豪出身,她首先站起来拥护‘反清灭洋’很多人都为之所动,也立即赞同。 “各位还有什么不同意见么?” 沉默,无人应声。 少顷,龙兴道长缓缓地站起身向金圣大师施了一礼道:“启禀盟主,在下有件与本次盛会内容无关的事,但又必须在盛会上当着各派武林朋友讨个公道,不知能否向盟主提出?” “道长兄有事尽管说来!” 马福益听便知来由,但他不动声色地听着。 “鄙人在江湖之上深得各派朋友信任,龙兴寺在江湖上也算一个不小的门派之一,弟子众多,这是盟主与各位兄弟都知道的,但在不久前,鄙人弟子陈天桂却受到回龙山忠义堂的多人追杀!我想,龙兴寺与九嶷山素有旧交,与回龙山忠义堂并无仇隙,回龙山忠义堂此举是否伤了武林和气,也损害了我们江南武林盛会的利益。” 金圣大师师与洞庭神女、老童、伍头陀等人听了惊疑地望着马福益。 马福益沉思不语。 少顷,金圣大师问道:“可有此事?” 马福益起身行礼,然后说道:“道长身为长辈,不可胡乱指责!”说完将湘江岸边之事述说了一遍。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分不清谁是谁非。 “胡说!”龙兴道长怒吼起来:“分明是追杀我派弟子,还反咬一口!” “事实胜于雄辩!”马福益轻声地说。 老童站身来问道:“福一,你能叫几个在场人证实吗?” “在场人么,”马福益犹豫了一会说道:“船上有两个军警和很多乘客,我一个都不认识,去叫谁来?” 金圣大师皱着眉头:“谁知道这件事是怎么搞的?” 洞庭神女轻声说道:“此事得有在场之人证实谁是谁非!” “道兄与马福益不必争了,我们都不是在场者,你们自己争论也争论不出结果来,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寻找证人。福一,你能寻得证人吗?” “晚辈找不到证人,因为在场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没证人,谁给你说话!”人群中一阵议论。 “道兄,你有证人吗?” “没有,这是我弟子陈天桂亲口对我说的!” “等一下,本盟主说明一句,凡本派中人不得作证!” 第四十九回衡山自古风景秀,大师佐证辨是非 “有理!”一个简短而尖利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为之一震,目光齐向门**去,一个身影一掠而至落在台前,拱手道:“启禀盟主,在下乃目击者,愿为证人!” “阁下何人?” “在下说明一下,本人与道长与马福益都不相识!” 马福益一看,原来是在南天门一闪便又不见之人,也是在湘江船上遇到的那个人! “请阁下先报来历!” “在下寒潭!” 这一说,非同小可,金圣大师起身离坐,洞庭神女等全都站起。只听金圣大师说道:“不知大师驾到,有失远迎,望大师恕罪!” 看上去寒潭只有五十来岁,比之金圣大师等人至少得小十几岁,为何金圣大师等人如此谦躬? 原来寒潭乃少林寺武僧,地位与武功仅次于方丈的武林高手。少林寺乃是神州武功之尊,南北各派武林必尊之大派,自古以来,武林之中未曾有超过少林寺者。 寒潭再施一礼道:“在下冒昧得很,还望盟主与各位大师谅解!” “说哪里话,大师远道而来,我等正在开会,未能尽地主之谊,请大师在敝处宽住几日,待事完后,容在下与大师畅饮三杯,各位兄台与神女姐相陪!” “哈哈哈!”寒潭大师一阵大笑:“在下哪敢担当盟主如此之盛情,加之欲做之事多而繁忙,只请盟主容在下证实双方谁是谁非,则立刻离去的!” “大师是嫌敝舍清闲,或是在下有未尽到之礼义?” “盟主不要如此说,五岳衡山风景独秀,有幸来此,实乃不易,此次无缘赏景,留待下次吧!” “登山而不赏景,实乃一大憾事!望大师三思!” “江湖之人,四处奔波,重上衡山之机会颇多,盟主也不必强留!”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尽量少耽误大师的时间了!” “时间也是你们的,寒潭只有自己的一份时间。”寒潭说完微微地笑着。 “对,大师说得有理!”金圣大师说完回到盟主座位上,朗声说道:“请寒潭大师上台来讲!” “不,在下乃是证人,焉能台上说话,武林间没有此规矩!” “大师差矣!既是证人,必得到台上向所有在坐的武林哥们证实目击时的情形,让哥们来评判谁是谁非!” “有理!”洞庭神女附和着说道。 寒潭大师推辞不过,缓缓地走上盟主台。 等寒潭面向台下站定,台下之人全都摒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寒潭大师一气说完,把目光转向龙兴道长说:“道兄恕在下直言,也许道兄听错了!” 台下的眼睛全都望着龙兴道长难看的脸,大家都摇头叹息。 龙兴道长自知在铁的事实面前不可抗拒,便问道:“潭兄身为少林寺大师,为何对武林间的争斗不予劝解呢?” “道兄,在下路过湘江,偶尔遇见令高足追杀一少年子弟至船上,随后,少年子弟的师父赶到,只怪在下不知道兄之高足与江南一剑发生冲突,此乃在下见识浅陋之故,望道兄海涵!” “自那时起,我才觉得江南第一剑乃真正的德才兼备!” 马福益神情漠然地双拳一抱道:“大师过奖了,在下乃粗俗之人!” 金圣大师请寒潭坐下,寒潭却双手抱拳道:“禀盟主,在下告辞!”说罢身形一晃,已窜出祝融殿,连洞庭神女等高手想阻拦也来不及! 众人无不惊骇。 金圣大师望着寒潭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上说道:“此事已有人证实谁是谁非,已不自明,我们还是继续讨论!” 洞庭神女等几位武林前辈见寒潭已远去全都坐下。 本盟主在这里重申一句:“童兄乃九嶷山七兄的代理人,皆因马福益乃七兄的弟子,对马福益参加革命,反清灭洋负有直接责任,此事还得尊重童兄的意见!” 金圣大师说完把目光转向老童:“你是全力支持‘反清灭洋’还是‘反清复明’呢?” 老童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在下与主人未知道本次盛会有如此变动,尚未跟主人谈过,但从在下的感觉看来,还是‘反清灭洋’的好,它的意义远大于‘反清复明’!” “在下此来是受掌门人的委托,也代表九嶷山对马福益的举动承担义务,但也赋予他绝对的自由,凡事皆由他自己选择,九嶷山全力支持!” 老童说完又缓缓地坐下。 金圣大师点点头,把目光望着台下:“各位,你们是支持‘反清复明’,还是‘反清灭洋’?” 各派武林高手刚才听少林寺寒潭大师称赞马福益德才兼备,老童又代表霹雳山人对他的举动全力支持,大部分人都觉得‘反清灭洋’合乎时宜! 当下祝融殿里一阵喊声: “反清灭洋,恢复中华!” 喊声不绝,四壁回响。 “哈……”一阵阴森古怪的笑声如一支冷箭穿过众人的喊声直射进祝融殿来,人们的喊声立即停止下来,那笑声的余言仍在祝融殿里缭绕。 殿内寂静,人们不愿挪动半点脚步,等待笑声再起! 少顷,笑声传来,恰似婴儿似笑似哭的声音,真是古怪绝伦,听者无不心惊。 听声音来人至少百年功龄以上。 笑声止息,只是眨眼的工夫,台上已多了一人,众人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金圣大师等人全都站起盯着来人,见来人只四尺来高,一件灰袄已经很旧,平袄敞开着,一个啮呀裂嘴的头像在他胸腹上裸露着。 来人看了一眼马福益,马福益却惊骇不已,心里暗道:“他来这儿干什么?” 金圣大师眼见来人如此打扮,不免好笑,但随即又想起一人,屈指一数,已三下年未露其面了,恐怕不是此人吧,便问道:“阁下何人?” “索命阎王!”来人回答得很干脆。 金圣大师等几位前辈随之变色,整个祝融殿里如窒息一般。 在这么多武林高手中除了马福益意外地见过索命阎王外,其他人从来未见过,除了金圣大师等几位前辈听到过这个名字外,其他人谁也没听到过。 三十年前,索命阎王乃江湖上灾星,每次出现必将腥风血雨,漫天而来。如今三十年过去,料想索命阎王已不在人世,却偶尔出现五岳之衡山。 金圣大师冷静一会儿问道:“前辈乃世外高人,在敝处有何吩咐?” “嘿,老夫的出现,大凡与人命有关,几位不可能未听说过吧!” “听说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 “真会逢迎,但老夫的本性未改!” “果真是这样,人类离复兴之日不远矣!” “此话怎讲?” “朝廷如此腐败,江湖如此拚杀,此一代必将时过境迁,下一代必不是这等风采!” “你是说‘反清灭洋’这件事?”索命阎王疑惑地望着金圣大师,“我到是很喜欢‘反清灭洋’这个词,也许是这个词才使得老夫改变了原来的初衷!” “照这样说来,前辈到是拥护‘反清灭洋’了!” “老夫立刻转回汗腾格里峰,再不来中原,也不插手‘反清灭洋’!” 马福益一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老夫告辞了!” “慢!”一个响亮的声音仿佛自天而降。 索命阎王欲走,顿觉奇怪,不知乃谁人说话,转过身来,台上又多了一个。 来人身瘦长,面若僵尸。 众人又是一惊,索命阎王问道:“你是何人,在老夫面前怎如此放肆!” “龙的传人!” 索命阎王一听,身子往后一弹,倒退几步,惊疑地盯着龙的传人。 第五十回天地会金圣点将,斗官府陆昌耿运枪 大王长啸起雄风,又逐行云入梦中。 想象瑶台环佩湿,令人魂断楚江东。 (潇湘八景图诗之一《潇湘夜雨》宋·米芾 古人的绝句,吟唱出潇湘夜雨的雄姿,美丽的景色,摇荡着昔日的楚城,毕竟是春天去了,在这个秋日的黄昏,夕阳徐徐地滚下山去,天边没有晚霞,一朵灰黑的轻云在天边游荡,呼啦啦的风在潇湘两岸奔驰…… 龙的传人在台上站定,灰暗的目光射出冷冷地光,索命阎王的眼睛一眨也没有眨,盯着龙的传人若僵尸般的面孔,盯了好一会儿,轻松地垂下眼皮,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龙的传人依然尚在人间,还是几十年前特有的精神气质。 龙的传人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阁下来中原何事?” 索命阎王双手一拱道:“启禀前辈,在下来中原意在观赏山水!” “恐怕不是这样简单吧!” 索命阎王一听,脸色顿时煞白,说不出话。 “老夫记得阁下与旋风派有未了之仇隙,这次来中原怕是与九嶷山掌门有一场厮杀吧!” “前辈如此康健,在下哪敢来中原搔扰!” “老夫知道你迟早会来,几十年未曾露面守在舜源峰,连霹雳山人也未知道老夫下落!静等你来,如今你果然来了!” “就算晚辈是来搔扰的,既然被前辈闯见,在下自当听其处置!” 索命阎王说完耷拉着脑袋,作出不抵抗之状。 索命阎王自诩天下无敌,怎的见了龙的传人都如此谦恭呢? 原来在索命阎王的记忆里,龙的传人是一个不知高寿几龄的远古先人,他刚闯荡江湖时就听过龙的传人这个名字,他不相信武林中真有龙的传人这样的人物,后来又真的遇上了龙的传人,他才否定了自己的感觉,说不定龙的传人已不再食人间烟火了。 “老夫与阁下并无仇隙,何以处置阁下于死地呢?” 索命阎王抬头看了龙的传人一眼,没作声。 龙的传人接着说:“俗话说,和气生财嘛,谁不知江南武林盛会乃‘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如今却改变宗旨,弄出个‘反清灭洋’来,既然阁下也喜欢这个词,阁下也就成了江南武林盛会的朋友,也是老夫的朋友了。” “前辈如此洞察,在下实为佩服!”索命阎王满以为龙的传人只奉行‘反清复明’,却未曾料到也如此称颂‘反清灭洋’。 “这是历史潮流,何佩服之有?老夫年迈恐不能尽微薄之力,我看阁下至少也得双甲之年,何不趁早回汗腾格里峰修身静养!” “是,在下此刻启程!”索命阎王手一拱,双足一点,窜出屋外。 龙的传人也腾空而去。 众人无不惊骇,马福益在不久前虽见过二人,此刻也惊得目瞪口呆。 祝融殿内冷静无声,听得见人们的呼吸声,犹自远山传来的风响。金圣大师见二位先人远去,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走回盟主台,洞庭神女等人也相继坐下。 此时金圣大师不知该说些什么,望着坐在面前的老童等人轻声地说:“会议是否结束呢?” 老童探过头去对金圣大师说:“既然‘反清灭洋’就趁此盛会推举出一位大哥来,统领兵马!” 金圣大师点了点头,向台下众人道:“江南武林盛会虽然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但两百多年来,没有统一的行动,统一的组织,几十支天地会支派都是互不隶属,各行其事,这是‘反清复明’一个致命的弱点,‘反清灭洋’更应该有组织有纪律,还得推选一人为大哥,各位说说看谁能担当此任?” 很多人的目光投向马福益。马福益却说道:“如此重任非在前辈中推选不可!” “这是为何?”金圣大师问。  “前辈德高望众,自然能服众么!” “我等如此老迈,怎禁得起战场厮杀和奔马扬蹄,况且如今已有先进武器——枪!武功的作用明显褪色。我看‘反清灭洋’的重任应该是你们新一代的了!” 众人无言。 “我看马福益挺合适的。”洞庭神女轻声对金圣大师说道,“他的武功高、思想进步!” “嗯,”金圣大师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马福益便被推选为‘反清灭洋’的大哥! 马福益重任在身,他不敢怠慢,衡岳盛会结束之后,便立即下山。因为他在衡岳盛会上没见到刘道一,衡岳的风景再美,也无兴趣观赏,柳啸龙邀他同游藏经殿、方广寺、水帘洞等处,他拒绝了。 更使他奇怪的是,师父也没参加衡岳盛会,想去找老童问一问,恐怕也来不及了,便急匆匆地下山而去,当他走到半山亭的时候,亭内已悠闲地坐着一人,正远望亭外山景。马福益一看,原来是师父身边的贴身老童,他稍一皱眉,随即又兴奋地走过去,欲要施礼,一个字尚未说出,听得老童说道:“没想到吧!” 马福益略微一怔问道:“我师父因何未来!” “他来过衡岳!” “来过,弟子怎未看见?” 老童再未出声,目光直直地望着亭外。 马福益又问了几声,对方均毫无反应,便告辞下山而去。 他一边下山,一边暗自忖着,“虽然举动有点像,但面孔是改变不了!” 马福益回到回龙山忠义堂,陆昌耿已等在那里,他丝毫也不觉得奇怪,二人见过后,叙述了会议的经过,陆昌耿十分高兴地说:“堂主不愧为武林中的良才,能深得武林前辈的支持,真乃我辈之幸事!” 陆昌耿接着说道:“我们的行动日期定于十一月十六日!” 马福益听了一怔道:“时间很急呀!” “对,时间是仓促了点,但这一天乃慈禧大后七十岁生日,各文武官员必得聚集庆贺,我等只须事先置**于万寿宫,待文武百官行礼时引爆,预埋**,炸死洋人买办与作恶官吏,占领长沙,宣布起义把洋人尽数赶出,采取雄据一省而各省纷纷响应之举!” “这办法很好,但这样也很危险,我方定然也要付出其代价!”马福益颇为担心地说。 “革命需要牺牲也必须承担牺牲,堂主先生这件事我们已慎重考虑了,此方法比任何行动方式至少得减少百分之五十的代价,况且我们在城里,地形很熟,城内的一切事情由我们去做,你则率领各路人马在城外接应!” 马福益点了点头。 “这次趁你们衡岳盛会之际,我们也开了一个会,决定了行动的日期,决定由我担任行动主帅,堂主先生与刘道一任总指挥,你负责城外,刘道一负责城内,只须听到轰隆的**响声,尔等率各路人马杀进城来,我等在城里接应,只须片刻,长沙城便可改旗易主,竖立起革命的大旗!” 陆昌耿说罢激动不已,脸露兴奋之色。 马福益听后连声称赞道:“妙妙妙!陆先生的军事才能颇高哩!” 第五十一回欲要成功要充分发挥贫苦百姓力量 “这次我来渌口时带了些行动的必用物品,由刘道一亲自押送。” “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呀?穿的、吃的,都能自己供应呀!” “不,不是穿的和吃的!”陆昌耿很冷静地说道,“乃是枪支和马匹!” “我们乃武林中人,用得着枪支吗?” “用得着,而且官方都有大量的枪支,隐藏于暗处,杀人不费吹灰之力,丝毫也不逊色于江湖上绝顶的暗器!” “主帅将枪支和马匹送给我们,你们那儿够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不久前潇湘女杰女士秘密回国,在长沙郊外偶得官府中银两无数,我已派人去上海购**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枪声,陆昌耿立即警觉起来,皱了下眉头,他估计刘道一押送的枪支和马匹已快到了,“难道这枪声是冲着他们来的?”他自语着。 马福益对这突来的枪声感到奇怪,听枪声的程度,离渌口镇至少得两三公里,枪声中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蹄声急促,似在疾驰之中。 陆昌耿所料不差,正是一队官兵从长沙追了过来。 原来,陆昌耿走后,刘道一点起几个人装扮成牧人,身穿灰白色短袄,脚穿稻草鞋,青布缠头再戴上一个竹帽,专拣茂林中的曲折小径,一路南行,每匹马背上都驮着一个麻布口袋,口袋里胀鼓鼓的。 一支长长的马队在湘中山区的林中穿梭,那马儿时而奋蹄时而啃几口嫩草,总是分散在一条线上,这些马似乎经过长沙长期训练过的,一马嘶鸣,众马竖耳凝目注视四方,若一马疾奔,众马扬蹄。 长沙与湘潭毗邻而居,刘道一等人走了几日,已接近渌口地段,健马似有疲倦之状,刘道一牵马选择了一处湘江水缓处,让马儿饮水,刘道一挽起裤脚,脱下草鞋跃入水中,浇水洗马,四十匹马一字儿排开,在阳光暗淡的湘江岸边,若一条长龙伏岸饮水,身上油光水滑,洋溢着兴奋的激情。 刘道一看看马匹洗静,便牵马到林中草地上歇息。 刘道一知道此处离回龙山忠义堂已是不远,让马儿歇歇脚,吃点草,岂不更有精神。想到此,他在一棵树旁坐下,就在这时,好几匹奔马疾驰而来。 刘道一猛地站起身,拔出手枪,同时招呼另外四人作好准备。 马蹄急响一阵过后,偶然又没了响声,刘道一颇感纳闷,举目下望,原来有十来匹马,停歇在他们刚才洗马的地方,十来个人全都跳下了马,其中一位满脸粗短的胳腮胡子的人是这些人的头领,只见他立在沙滩上仔细地察看沙滩上杂乱的蹄印。 一人走到胳腮胡子的身旁:“罗股长,我看那些人马就隐藏在这附近!” 罗股长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向远方注视。 那人又说道:“我们何不上山去搜!” “不行,他们隐藏在暗得,我们在明处!” 接着罗股长在那人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那人便带着四人沿江岸边的小山脚下返回,自己也带着四人沿江岸向前追去。 原来罗股长乃是巡抚衙门的军警股长,名叫罗不泽。 罗不泽乃武举出身,武功不弱,且骑得一匹快马,尤其是一手枪法,更是举世无双。他是陆元锭的得力助手,陆元锭曾称他是“神枪手”。 这次陆元锭得到了华兴会送给江南武林组织的枪支,便派罗不泽前来追缴。 罗不泽追到湘江与渌水汇流处,偶然没有了踪迹,他知道回龙山忠义堂就在附近,那些人押送的枪支和马匹必不敢走大路,他于是来了个大包围的方式,从周围的山脚下隐入林中,向上攀登。 刘道一站在山腰处见官兵从正反两方向而去,知道敌人已看出问题向自己包围了。便快速地命人将马背上的包裹解下,只留两袋仍旧放在马背上。少顷,马蹄声渐近,官兵已围上山来了。 草坪在两山之中,罗不泽隐入草丛中看到自己的人马全都散布在草坪周围,在草坪上歇息的马匹,灵敏地竖起耳朵静听,草丛中草木折断的响声。 罗不泽只见有马,并不见人,心中疑惑了一阵,瞅准了马背上的两个麻袋。 罗不泽举起手中的枪朝空中放了两枪,意在打草惊蛇。 刘道一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护住卸下来的麻袋,他知道光凭五个人之能力要护住四十匹马是不可能的! 罗不泽等人各站方向,然后命两人快捷地闪至草坪,在马丛中穿梭。 刘道一的目光炯炯同枪管一起透过草丛瞅准准备取麻袋之人。 那两人顺利地解下马背上的麻袋,神情有些紧张而又略显得意,各自提着麻袋向山间狂奔。 “嗵”的一声,刘道一打出了一枪。 子弹正好打在一人的小腿上,那人“哎哟”一声,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呷粪,麻袋被摔在一旁。 子弹雨点般地朝刘道一等人射来。 刘道一等人俯伏于地,顿时草坪上的马匹慌乱起来,在草坪上团团转。 罗不泽等人的子弹打得更密,“嗖嗖嗖”地穿空而过,拎麻袋的两人慢慢地隐入草丛, 刘道一等人五枪齐发,官方的火力逐渐小了点。 罗不泽见已得手,朝空放了一枪,他们的人便边打边退,终于消失在林中,顿时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刘道一也不追赶,赶着马匹,拎着两个麻袋向回龙山忠义堂而去。 陆昌耿听到枪声和急促的马蹄声,知道情况不妙,跑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马福益准备率众弟子前去接应,陆昌耿说:“情况不明,不可轻举妄动!” “刘道一等人少,难免不敌!”马福益担心地说。 “我想刘道一有所防范的,最多丢失一两匹马罢了!” “陆先生,枪支来之不易,也是我们起义必要的武器,万一丢失了,将对我们的起义于不利。” 少顷枪声止息,马蹄声也渐渐远去。 陆昌耿与马福益回屋继续交谈。  陆昌耿问道:“现在你处大约有多少人马?” 马福益略一沉思道:“单就回龙山忠义堂与雷石镇矿区,还不足两千人,但这次争取了衡岳盛会的所有会众,组织起来至少已是上万吧!” 陆昌耿赞道:“此乃堂主先生之功,组织这些人马也还得堂主先生亲自出马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也必须这样做,革命就具备了充分的力量!” “对!”陆昌耿接着说,“革命欲要成功,就要充分地发挥贫苦百姓的力量,下层的人民是最渴望得到平等的!” “当然罗!这支队伍是很庞大的,但这些大都乃江湖之人,很难组织和统一号令!” “嗯,”陆昌耿略一沉思接着说,“这是下层人民很明显的缺陷,要想改变得一段较长的时间!” “我最担心的是宝庆军。”马福益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宝庆野蛮成性,刁钻古怪。” “我看这种人也有好处,宝庆地处山区,路险沟深,能吃苦,且神出鬼没,只要好好地利用,利多于弊的。” “但愿如此!” “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宝庆人最重哥们义气,那里的人无论长幼都习武的!” “陆先生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你说说看!” “各路人马齐聚长沙城外时是集于一处,还是遍布四面八方?” “尽量拉开些距离,以防敌人袭击,若遇官兵逃跑,则可用枪射击阻止!” “这是兵法,大战争场面必用之。”马福益微笑着说道,“陆先生,这兵法我一点也不懂的!” 第五十二回江湖中人聚也容易,散也容易 “堂主先生不必过谦,古人云:用兵之道在于知天时、识地利、得人和,除此之处加以灵活运用!” “天时、地利、人和!”马福益轻声地复念了一遍! “对,就这次我们起义来看,选择了慈禧生日这一天,全省文武百官必得庆贺,放松警介之际此乃天时也;而在成寿宫玉皇殿里预置**,只须引爆官员中十有八九难逃性命是为地利;至于人和嘛,堂主先生不愧为武林豪杰,也很洞明世事,首先做出表率,继而又发动了衡岳盛会的全部会众,此正是谓之人和!” “下层贫民受苦最深,动员起来也最积极!” “是啊!陆昌耿满怀感叹地说,革命成功之日,就是洋人的末日临近!” “爹,刘师叔在外面等候!”马翠萍走进后屋说。 陆昌耿与马福益一同站起走出屋外,只见刘道一等人满怀激情地站在那里,几十匹马正在低头啃草! 马福益吩咐大弟子静荣等人将马匹安置好,自己与陆昌耿等人将枪支拿到后屋。 打开麻袋,乌黑呈亮的手枪冷气森森,马福益逐一清点,共四十多,另一麻袋是长枪,二十支,子弹无数。 陆昌耿若有所思地问:“刚才的枪响,是不是冲你们而来的?”  “对呀!”刘道一神情冷俊地说道:“一共是十骑,手中全都有枪,其中一位乃是巡抚衙门的军警股长罗不泽!” “官府中人?”陆昌耿紧皱眉头似在自问。 “我也弄不明白,我看那些人是特意抢掠这些枪支的!” “你的意思是官府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很有可能。” 陆昌耿低头沉思着,他又想起第一次来雷石镇时,也有官府中豢养的武林败类跟踪窥探。 “一定是走露了消息!”陆昌耿抬起头望着刘道一说道。 “我也这么想!” “官府掌握我们的消息为何这般快,这么准?”陆昌耿疑惑不解地问。 “是啊,上次来雷石镇有人跟踪,这次也来得如此神速,真是个谜!” 马福益听了,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便说道:“官府的耳目既多又灵,我们不可大意!” 陆昌耿在屋里踱着方步。 三人都陌入沉思。 房里的空气变得冷俊。 好一会儿,陆昌耿抬起头说道:“这是我们大意所致!” “这也很难说,要看官府的消息是如何得到的!”马福益说。 “不外乎两种。一是华兴会里有内奸,二是官方派武林高手伏于暗处,窥探我们的行踪!” “华兴会成员是否可靠?”马福益问道。 “这很难说,会员们大都是知识分子,虽然有些出身名门绅士,其思想是进步的!” “我看不能排除消息外漏这种可能!”刘道一说道,“上次我们是在会上定于什么时间来雷石镇的,官方中人几乎与我们同时到的!而这次我们是没有确切的日期。很明显是我等走后再报告给了官方,官方再派兵追来的!” “看来他们真的追上了!要不哪里来那么多枪声!” 刘道一点了点头,说:“我怕在路上出现意外,仿做了很多的木头枪,用麻袋缚在马背上,但我们还是走小路,怕官府中人见了生疑。谁知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保住了枪和马匹,就已经不容易了,刘师弟,相别十多年,你已熟读了不少兵法,愚兄落后了!”马福益说完微笑着。 “也是凑巧,若官兵直接冲上来,我们措手不及,绝对应付不了的!” 陆昌耿问道:“他们是从侧面出击的?” “我们刚把马匹引至林中,官兵就来了,我们准备作战时,官兵却来了个迂回包抄,隐入林中,慢慢地搜索,我们趁这个机会将真家伙御下来隐藏在草丛中。” “好家伙,差点被官府抢了去?”马福益惊叹地说。 “就目前的情形看,官方抢占了主动,虽然这一次我们能侥幸逃脱,但仍摆脱不了官方各方面的镇压,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弱。”陆昌耿沉重地说。 “我们应采取措施。”刘道一接着说,“首先应该弄清楚官方是怎么得到了这个消息的。” “这个问题很严重,直接关系到我们的起义能否成功,一旦我们起义失败,其它省份也就失去了纷起之条件!” “陆先生,官方对我们的行踪如此清楚,现在已直接地干扰我们的行动,我看起义之日,越近越好!”马福益说罢望着陆昌耿与刘道一。 陆昌耿点了点头。 “时机不成熟,也很难有把握!”刘道一望一眼马福益继续说道,“大哥,慈禧生日这个日期乃千载难逢,成功的把握,至少有百分之九十。” 马福益没作声,陆昌耿也低头沉思。 刘道一见二人情绪低落,便说道:“十一月十六日这天,各省府、州府的警卫与岗哨全都疲惫,酒醉熏熏,若一声炮响,炸死贪官污吏,各处等兵不战自降,长沙城随手可得!” 陆昌耿抬起头说道:“这样固然很好,官府说不定要先下手,到时候我们的组织被破坏,革命志士难免遭到逮捕和杀害!” “堂主先生的方案本也很好,”陆昌耿顿了一顿说,“但至少得赶在官府的前面行动。” “这样很危险,”刘道一急急地说道,“时间仓促兵力不足,军火也来不及运送回来呀!” “武器是不能忽略的因素,官府中有大量的枪支,我们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去与官军拚杀!” “这是自然。陆先生,革命需要牺牲,但最佳的方案乃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较大的胜利,刘师弟说的方案确实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时间太长,谁能说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内事情不发生变化?” “堂主先生,马某不吹牛皮,在衡岳盛会上就已跟各山堂头目打过招呼的,保证一呼百应,最迟能在五天内全部到齐。” “能有一支这样神速的大军,也不容易呀!”陆昌耿赞叹地说。 “江湖中人聚也容易,散也容易,这是江湖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马福益微笑着说。 “当然,当然!”陆昌耿也微微地笑着说,“江湖中人嘛,来也江湖,去亦江湖。” “此话怎讲?”刘道一不解地问道。 “江湖中人,官府中称之为无业游民,无稳定的生活方式,尚若报国有门,往往能身先士卒,一旦起义失败,又各自占山为王,岂不快活!” 陆昌耿说完又转入正题,望着马福益与刘道一说道:“宜见机行事,能早则早,否则迟亦无碍大局!二位看如何?” 马福益与刘道一点了点头。 “堂主先生,”陆昌耿转向马福益说道,“召集各处兵马的重任就麻烦你了,我看最好事先召集在一处,以便及时响应!” “这绝对没问题!陆先生请放心吧!”马福益紧紧地握着陆昌耿的手说道。 第五十三回多才鲁公子,屡试不第为哪般 陆昌耿与刘道一回到长沙的时候,一连几天的秋风带来了森森寒意,华兴会一面派人去上海催**支,一面在会内进行部署,几天来,并没有查出会员中有嫌疑者。 今年的长沙城颇不平静,自入秋以来,湘江之水连日滚滚着,咆哮着,狂风也在山野的那边恕吼,发出森然的叫喊。 巡抚衙内,陆元锭双手叉腰,虎视耽耽地站立着,两只眼睛睁得如牛眼那么大,喷射出两道噬人的凶光,恶狠狠地骂道:“你们都是些饭桶!”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警股长罗不泽等人。 罗不泽低垂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地面,他深深地感到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如此的糟糕。 十个人一字儿排开,全都摒住呼吸,连大气都未敢哼一声。 陆元锭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气呼呼地如一头发疯的牛,黑色皮鞋在地上发出咚咚地响声。 罗不泽抬起头,嘴唇启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你们的眼睛是派什么用场的。”陆元锭恶狠狠地骂道,“你们的眼睛只会观看女人的大腿!连枪支和石头也分不清!” 罗不泽等人睁大眼睛盯着摊地上的闪闪发亮的石头,惶恐地眨巴着眼睛,他们没想到几日的奔波,却换来了几十块石头。 陆元锭脸上的肌肉抖动,青筋鼓突着,两腮一起一伏地骂道:“石头还用得着你们去奔波那么远,连马匹也弄得精疲力尽。” “大人。”罗不泽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陆元锭望了眼罗不泽:“什么事?” “这消息准确吗?”罗不泽问道。 陆元锭沉思一会儿说道:“这个也值得怀疑吗?” “大人,在下不是怀疑,而是我们未出丝毫差错,怎么搞错了?” “这应该问我们,粗心大意!”陆元锭的口气平缓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对罗不泽发火。 罗不泽是陆元锭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一般情况下是很少派遣罗不泽出马的,除非是非常之艰巨的任务。 陆元锭沉思不语,他回想起这个意外的消息曾使他确确实实地得意了一番。 几天前,陆元锭正在后园练剑,剑峰呼呼作响,那一抹残余的夕阳把金光全都铺散在大地上,陆元锭的后园被一片金光笼罩,剑光闪闪,剑峰所指,园内的枝叶已洒落一地。 一路舞罢,他望着正纷纷落下的枝叶,得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本巡抚的内家功力近日来已大有长进!”说罢面对金光的西边天上微笑不已。 少顷,陆元锭站成立正之姿,长呼一口气,运动内力准备再练,手中的剑高高地扬起,青锋凛凛,寒意袭人,这是一般练剑者的预备式,在民间民叫作“打起手”。 预备式完毕,陆元锭吸一口长气,发一声喊,“嚯”的一声,剑随声发劲力雄浑,力大千钧,潇洒地向前刺出一剑。 “当”的一声响,剑锋偏向一边,一件暗器穿空而过,射在一棵树上。 陆元锭吃了一惊,收入剑四处观望。 四周寂静,无一点声响。 “什么人?”陆元锭厉声问道。 无人应声,只有轻风在摇动树枝。 “当”的一声,一件与刚才相同的暗器射在同一棵树上,位置比刚才稍高了三分。 这一次陆元锭看清楚了,暗器是从墙外射进来的。 陆元锭怒目圆睁,长剑一挥,一朵剑花在头顶一闪,迅速向下一掠,剑锋入地,一团泥巴向墙外射去。 就在这时,从墙外飞进一个人来,手一伸,接住陆元锭打出的泥巴,在陆元锭面前站定。 陆元锭只觉眼前一晃,尚未看清来者何人,只见对方双手在胸前一抱,朗声说道: “在下参见大人!” 此时天色已渐渐地暗下来了,后园没有华灯,光线暗淡,陆元锭稍一镇定目光灼灼地望着来人道:“你是何人?为何戏弄本抚?” 那人稍退一步,惶恐地说道:“在下哪敢戏弄大人,况且那根本就不是暗器。”来人说完用手指钉在树上的暗器。 “不是暗器,又是何物?” “对大人说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 “喔?”陆元锭略微一怔,伸长脖子仔细地一瞧,“看清了,原来是杜少侠,消息是梨园兄探知的?” “这消息相当紧急,梨园先生命在下送来!” “怎不从前门通报,反走后园,差点吓我一大跳了。”陆元锭说罢哈哈一笑。 “长沙城内,谁能吓得起大人,况且从前门通报得费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已夕阳西下,衙门早已关闭,在下素知大人早晚练剑,来后园必有所遇,也比较省事!” “你这小精灵,到也想得周到!” “若是平常之事,在下也不敢冒昧惊扰大人练剑的,今实不得已而为之,望大人宽容!” “说哪里话来,梨园兄与本抚过从甚密,许少侠乃梨园兄手下得力高手,本抚视之若部下,既是为本抚办事,本抚酬谢还来不及哩!” “烦许少侠把投送之物取来与本抚观瞧!”陆元锭说道。 杜可征脚尖一踮,只一闪已到树旁,伸手一摘,将两个纸团夹在指头中间,动作之快捷已到惊人地步,陆元锭透过暗淡的光线未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陆元锭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两个纸团,每个纸团上都穿着一个三寸长的铁钉,看颜色铁钉入木至少二寸,杜可征取时若摘叶拈花,功力也非寻常,当下与杜可征回屋里灯下细细观看,只见第一个纸团上写着一行字: “今晨本会遣枪支马匹南下醴陵!” 鲁珊 陆元锭急不可待地打开第二个纸团,只见上面写着: “华兴会与天地会同流合污,意在‘反清灭洋’,今遣枪枝南下,大人可遣兵追缴!” 梨园先生 陆元锭看罢,低头沉思着,他对于鲁珊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但不知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于是抬起头问杜可征道: “鲁珊乃是何人?” “禀大人,听王爷说过,鲁珊乃长沙城里一位绅士之子,读了一肚子书,几次应试而未能登榜,因而对仕途心灰意冷,不久前加入华兴会,他父亲有时也至梨园府上来。” “既然加入华兴会,又为官府办事,是何用意?” “借机以作为进身的台阶而已!” “有见识,鲁珊真有见识,只要本抚剿灭江南天地会,必当向朝廷保举量才录用!” “有机会本抚将要见一见鲁珊了!”陆元锭说道。 “难得大人如此礼贤下士,长沙城将水火无侵,湘省自当平安无虞的了!” “杜少侠过奖了,自本抚至长沙多亏梨园兄相助,才算平安无事,其问杜少侠也为本抚作过不少的益事,因目前本抚勤于政事,以至天地会组织日见猖獗,杜少侠乃江湖中人,对江湖之事了解颇深,今后为本抚铲除这些江湖游民而努力,本抚将不会亏待少侠的!” “铲除游民帮匪,乃在下不可推却的义务之一,也是朝廷信任大人,在下身居长沙,理当尽一切之力为大人效劳!” “难得少侠如此侠肝义胆,我相信鲁珊与梨园兄报来的消息不会有假吧!” “大人切勿多疑,鲁珊年青气盛,急于立功,身在乱党中,做个内应,正是求之不得之事,他肯以性命担保,故此消息绝对不会出错,事不迟疑,迟了就来不及了!” “本抚知道了,梨园兄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杜可征知道陆元锭说这话意在提醒自己该走了,杜可征略一沉思,站起身来说:“梨园先生曾告知在下,叫在下转告大人,此次任务艰巨,最好派军警而不可派武林高手!” “这又是为何?” “梨园先生说,遣缴枪支与追杀游民不同,具有职业性强的人才能出色完成任务!” “难得梨园兄想得如此周到,本抚竟差点忘了!” 杜可征见陆元锭已不再想说什么,便起身告辞,身影一闪,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陆元锭望着杜可征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华兴会虽然是一个进步团体,但不可忽视的是,他们毕竟是一个反清组织。他们‘驱洋’‘灭洋’都可以,但不能反清。反清,就是跟朝廷作对。” 第五十四回才华能生财,有才便可有财 陆元锭独自坐在灯下思索着,他知道,华兴会提倡“反清灭洋”,因为朝廷屈服于洋人,如果要“驱洋”“灭洋”,首先得反清。这是不能容忍的。华兴会也是眼中钉。欲要铲除华兴会,必须与鲁珊直接取得联系,了解鲁珊的本质。 且说鲁珊出身于书香门弟,父亲中举人后曾游学于全国各地,当时国泰民安,按朝廷受封官制,举人应为从七品,但无功不能受禄,鲁珊的父亲没有为朝廷立过功劳,就没得到官做,游学时曾路过江南,对江南的大好河山赞叹不已。 他父亲游学时只带着他和一个佣人,并不带银两,主仆三人空着手出处,鲁珊不解地问道:“爹,这样出去呷什么呀?” “怕什么,爹吃什么难道还会少了你的。” 鲁珊便不再言语了。 主仆三人从湖南过四川、进贵州、下云南、入广西,风尘仆仆,每到一处都是吃好的,住好的,主仆三人一同享乐,从进店之日起,一律赊账,弄得仆人与鲁珊都犯愁起来。鲁珊的父亲无事一般,每天呷了饭就出去散步,散步回来就是吃喝。 一日,店东老板来到鲁珊父亲的房间说:“老爷,本店本小利薄,望老爷先支付一些银两,容日后结账时多退少补。”店东的话极其卑下,轻得不能再轻,一幅下贱人向贵人乞讨的神情! 鲁珊的父亲毫不含糊地说:“没问题,只是还须等待两日。” 店东老板一听准备欲走,鲁珊的父亲叫住他问道:“近处有什么大户人家么?” 店老板微弯着腰略一沉思说:“有有,不知老爷为何问起这个来?” “我准备去找大户人家借些银两来,因我在途中遇盗,现在已身无半文了!” 老板惊讶地睁大眼睛问:“老爷有此能耐去他家借银两?他可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地方的官员都惹不起他哩!” “嘿嘿”鲁珊的父亲冷笑了两声说:“我惹不起小户人家,越是大户人家,我到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接着他又问道:“这大户人家姓啥,怎么称呼?路线该怎么走?” 店老板说道:“此人姓陈,当地人都称他为陈员外,出了店门,一直朝前走,至两里路往右拐,一条麻石路直通到他家的!” 次日天刚亮,鲁珊的父亲起床后伏案挥笔,没多久,一幅大红对联已写好了,要鲁珊一个人拿到陈员外家去,并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阵。 鲁珊愁苦着脸去了,大约个把时辰,鲁珊笑嘻嘻地回来了,左手拿着一绽银子,右手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十来斤米。 谁知鲁珊的父亲见了紧皱着眉头,沉闷地说道:“大户人家怎如此小气?” “爹,是嫌人家给少了?”   “少费话!”父亲怒吼起来,仆人见了吓得动也不敢动。 “你给我送还给他,只说我爹不要!” 鲁珊不敢违抗,提着米和银两去了,到得家门,弯着腰大声地说道:“陈员外,恭喜发财!” 早有佣人通报进去,说是刚才来的那位,陈员外听了皱着眉头出来微笑着问道:“鲁公子去而复返,不知何故!” 鲁珊直挺挺地说道:“我爹说这东西退还给员外!”说罢转身欲走。 “慢,慢点!鲁公子!”陈员外叫住了他。 鲁珊转过身问道:“员外有何吩咐?” “稍微等一等!”陈员外说完回屋里去了。 少顷,陈员外笑着出来,手中拿着三绽银子,和一布袋大米递给鲁珊:“刚才家人得罪了鲁太爷,望公子回去替本人说些好话!” 鲁珊见了,更是高兴,他想,父亲就那一幅对联,竟换得这么多的银两,身为一乡员外,还如此地惧怕父亲,他觉得,这大概就是父亲常说的“才能生财,有才便可有财”吧! 鲁珊回去见了父亲,父亲才舒展开愁眉的脸说道:“这还差不多!”接着要佣人去结了账,继续赶路。 店东见此人具有如此威力,欲款留主仆几日,但鲁珊的父亲执意要行,只好作罢。 主仆三人一路游学,全仗鲁父卖弄文学维持生活,倒还有些多余的钱,三人便上了马匹,威风凛凛。 一日,到得广西与湖南交界处,这里乃江南天地会组织比较密集的地方,山高林深,几十里不见村庄,每个山头都驻有哥老会。会员们经常下山拦路抢劫,因此这一带很少行人。 鲁氏主仆也是活该倒霉,来到一处所在,两边山峰险俊,看去无路可攀,中间一条小道斜坡形地向上延伸,鲁氏主仆出身在城里,哪见过这等高山,不由得有些胆寒,但还是要向前走,谁知到了两山夹凹处,三人已精疲力尽了,正欲下马歇息,忽听一声呐喊,从两边草丛中跳出十几个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要想干什么?”鲁珊的父亲厉声问道。 “我们要银子,快将银子放下,铙你们的性命!” 鲁珊的父亲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劫的盗匪,十分气恼,但又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拿命来也可以!”强盗们说罢动手来抢包裹。 鲁珊的父亲瞪着眼睛怒视众人,恶狠狠地说:“强盗强盗,强抢强要!” “你这老鬼,不识抬举,饶你的性命就是给了你最大的便宜。”说罢强盗抡起一拳打了过来。 鲁珊的父亲被打倒在地,强盗欲要再打,鲁珊一见不妙,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所有的银子都拿去吧!” 强盗果真拿了银子就去了。 自那之后,鲁珊对天地会、哥老会组织恨之入骨,发誓定要铲除所有的天地会。但自己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官职,哪有能力去对抗天地会、哥老会。 事有凑巧,留日学生陆昌耿等人在长沙成立华兴会,旨在“反清灭洋”,起初他怕连累父亲,没有加入,后听说华兴会与天地会联合起来,共同“反清灭洋”,鲁珊便挂着进步知识分子的身份加入了华兴会。 鲁珊的父亲与梨园先生乃是旧交,近几年来往疏于从前。他也曾跟随父亲去过几次梨园,见过为梨园办事的江湖中人的胡生华与陈天桂,只是没什么交往,仅仅认识而已。鲁珊还见过许時邦。由于两人都是文人,有共同话题,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来往。跟鲁珊相比,许時邦多了一点点不成气候的武功而已! 陆昌耿原准备派刘道一参加衡岳盛会,后来改变了计划,趁衡岳盛会之际组织会众开了个会议,会议决定在年内行动,具体日期今后再定,并决定将现有的枪支与马匹先送给马福益的回龙山忠义堂! 鲁珊知道这两件事情关系很大,深知借官府之力剿灭天地会在此一举了。 他几次想打进华兴会高层,始终没有成功,因而他不知道确切日期,又不敢随随便便报告给官府,怕戴上谎报之罪名。他很清楚,若是报告的情况不属实,担当罪名事小,给官方造成的损失也全都算在自己的头上,吃不了兜着走。 鲁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沿着华兴会的西边小路上跑步,眼睛却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有一天,他竟然看到胡生华和陈天桂跟一个洋人见面。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勾当么?但是,他无法靠近,不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了些什么内容。但鲁珊认为,绝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行为。 可是,他根本无法靠近,更不敢惊动他们。这种勾当一般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凡是知道的人,定然被视为一种威胁,被当成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胡生华、陈天桂与那个洋人先后离去。 鲁珊正欲回华兴会的时候,忽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胡生华、陈天桂与洋人会面的酒馆里出来。仔细一看,那人正是许時邦。他想上前去跟许時邦打个招呼,一想,还是算了吧,别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会更安全。他还得早点回去,别引起陆昌耿等人的怀疑。 陆昌耿与刘道一等人对鲁珊这种早起锻炼身体的举动丝毫也不加怀疑,反而大加赞赏,觉得这是青年人应该做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陆昌耿于昨天去了回龙山忠义堂,临行前曾嘱托刘道一一定于今天携带枪支和马匹起程,他好在那里等他。 第五十五回消息虽不假,但还是上当了 这天早晨,刘道一起得很早,天上的星星还没有隐退,刘道一已叫醒了随行的四个人作了起程的一切准备,刚出来就碰见了鲁珊在小道上赤着胳膊奔跑。心里想了想,锻炼身体,这确实是一种好习惯。 鲁珊见刘道一启程,故意毫不关心地跑步,刘道一等人走远了,看不见身影了,他便立刻跑回屋里,用一张纸条写着:“今晨本会遣枪支马匹南下醴陵!”等字再将纸条搓成一团。 鲁珊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但整个上午,几个同事找他办事,无法脱身,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直到呷了午饭,他觉得门牙有点疼,才想起该去看看医生,顺便将消息送出去。 正好在途中遇到了梨园先生。 “梨园叔去哪儿呀!”鲁珊还隔好远就喊。 梨园先生一看认得是鲁珊,忙问道:“鲁公子去哪儿?” “侄儿是特意找叔叔您的!” “找我?”梨园先生一怔。 鲁珊说罢从怀中掏出搓成一团的纸条,看看周围没人轻声地说道:“有消息在里面!”说着把纸条递给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展开一看,脸上顿时色变,牙齿咬得格格地响,急急忙忙而去。 鲁珊并没有将胡生华、陈天桂与洋人见面的事告诉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本想派武林高手去追缴,一想不妥,武林高手的职业乃是秘密杀人,追缴枪支,必得训练有素的军警,况且这些枪支和马匹都是华兴会的东西,自己也不宜私自侵占,那样陆元锭会不高兴的。 梨园先生到得屋里,也写了一张纸条搓成一团,叫杜可征快速地送给陆元锭。 陆元锭得到消息也不敢怠慢,他想,能够准确无误地完成这项任务的非罗不泽不可。 长沙城的夜,夜色朦胧,罗不泽率领十骑在朦胧的夜色下踏响子古城长沙的睡意,蹄蹄哒哒的马蹄声向长沙城外延伸。 罗不泽正得意洋洋地为自己此行如此顺利地凯旋而庆幸。 陆元锭也同样高兴地舒展着满是横肉的皱脸。 情况出乎预料,打开麻袋一看,众人全都呆了。 麻袋里都是石块和木头。 罗不泽等人都傻了眼,静听着陆无锭的责骂。 当罗不泽提起消息是否准确时,陆元锭更加火了:“若消息不可靠,这些石块与木头就绝对不可能有,这分明是你们上了当,还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上当?”罗不泽等人相互窥视着,他们的神情变得漠然了。 “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去追缴吗?”罗不泽大着胆子问。 “蠢材!”陆元锭扬起手掌照准罗不泽的脸一巴掌打去,顿时脸上现出五个指印。 罗不泽扭曲着脸看着陆元锭,他知道大人对他发这么大火的原因是这些枪支落到天地会的手里,说不定省城长沙,甚至满清朝廷会毁在这些枪支上,决不是几个人生死的问题。 罗不泽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卑职有罪,容大人宽恕!” 其余九人也一同跪下,齐声说道:“请大人宽恕!” 陆元锭怒气似乎消了些,双手反剪在背后望着罗不泽等人说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尔等如比粗心,实不应该!” “是!”罗不泽等人齐声应道。 陆元锭又慎重其事地提醒罗不泽道:“你应该很明白,命你出去办的事,决不是等闲之事,得特别留心。” “是,小的该死!” “他们都是臭知识分子尚且知道途中险恶,以假乱真,你们把这件事看得如呷饭一样简单。” “大人,在下曾提出打开麻袋看看真假,罗股长不准。”另一个小士兵说。 “住嘴!谁给你这个权利!”陆元锭扬起手给了那小士兵一巴掌。 罗不泽瞟了那士兵一眼,心中骂道:“活该!” 入夜时分,陆元锭独坐帐前,正在拟订剿灭天地会的初步计划,忽见窗外人影一晃,接着轻轻地叫道:“大人,大人!” 陆元锭正欲取剑,听见喊声,才知是罗不泽。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嘛?” “有要事求见!” “明天行吗?” “最好是现在!” 陆元锭开门,罗不泽一闪而进,一阵风把屋里的烛光吹灭,顿时房里漆黑,从窗外挤进了几束黄澄澄的光,陆元锭站在月色下听得见罗不泽急促的呼吸声。 窗外的风呼呼在吼,一天之间天气已改变了温和的柔情,变得冷嗖嗖地刺骨,陆元锭站在房间里倾听着罗不泽的请求: “大人,卑职欲率一队人马南下醴陵!” “去醴陵做甚?” “围攻回龙山忠义堂!” 陆元锭稍微犹豫了一下。 罗不泽见陆元锭不做声,继续说道:“卑职定要踏平回龙山忠义堂,将枪支全部追缴回来将功折罪。” 陆元锭摇了摇头道:“以你的机智和勇敢可以完成这件事!但目前我方的实力还不够雄厚!” “大人,难道以一省之军事力量还不能剿灭一群草寇?” “你有所不知,据最近传来的消息,衡岳盛会已经结束,会议的议程与结果出人意料!” 罗不泽惊讶地睁大眼睛,心想衡岳盛会刚结束没几天,陆大人就已知道了衡岳盛会的议程与结果,真是难得。便故意说道:“大人的消息如此灵通?” “嘿嘿”陆元锭冷笑了两声说道:“别人不知道的,本抚不一定不知道。本抚虽与江湖无缘,但江湖之事未必能瞒得过我!” “是,大人真乃神人也!” “你愿去围攻昆仑忠义堂,你可知今日之武林为谁所用吗?” “卑职不知,大人明示!” “衡岳盛会的所有会众都接受了华兴会‘反清灭洋’的宗旨,其力量之大,远超过我们军队!” “纵是如此,那些草寇是分散在各个山丛中的,我们正可以各个击破哩!” “问题不那么简单,回龙山忠义堂在江南武林中占绝对优势,在衡岳盛会上形成统一的信条,江南武林一呼百应。” “难道就任其猖獗于武林吗?” “当然不能,但我们必须先击其要害!” 陆元锭见罗不泽急待听到下文,便继续说道:“欲要剿灭天地会,必先剿灭华兴会。华兴会乃是天地会指导思想之所在。亦是江南武林的灵魂。” “可是……”罗不泽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陆元锭问道。 “听说华兴会是进步组织,宗旨是反清驱洋,恢复中华!这个宗旨好像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愿意接受啊!”罗不泽轻声说道。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旨在不触怒陆元锭。 “‘灭洋’当然可以,但他们的前提是‘反清’,这一点是朝廷不能容忍的,我们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如果我们阻止不力,朝廷怪罪下来,谁也扛不住这个责任,那恐怕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华兴会是我们要对付的第一个目标?”罗不泽疑惑地问道。 “是的。剿灭华兴会,武林中就会群龙无首,又各自占山为王,一小股,一小股的成不了大气候,到那时我们再各个击破!”陆元锭说这话时,握紧了拳头,那拳头在桌上猛敲了一拳…… 第五十七回千万谨慎小心,不能出丝毫纰漏 二人牵着马走上中间那个小山丘。黄石路上落满了枯枝残叶,还有很多的树叶,正从树顶不断地飘落下来,那树叶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在半空起舞。 少顷,龚剑雷说道:“侄儿下山时,师祖曾让侄儿告诉师伯,尽快将各处天地会组织集中起来,分散在长沙周围,或者在一处操练一段时间!” “嗯,师父如此关心这件事!”马福益自我感叹了一句。 “剑雷!”马福益叫道。 龚剑雷正低头向上走,听见喊他,忙抬起头望着马福益,他听得出来,师伯的喊声很慎重其事。 “你师祖未参加衡岳盛会是啥原因呀?你可知道?” 龚剑雷听了也是一惊,睁大眼睛望着马福益:“侄儿也不知道,还想来请教师伯哩。” “衡岳盛会期间,你在九嶷山看到过师祖么?” “没有,师祖似乎不在山上!” “难道是他?” “师伯,你说师祖是谁?” 马福益沉思着,他在脑海里闪现出龙的传人用目光向自己射来时,那神情与光焰同师父的完全一样,还有在盛会上,当龙的传人出现时,金圣大师等人丝毫也不觉奇怪,而索命阎王出现时,众人无不为之惊骇!他想,师父在武林中声名锭锭,不可能不参加如此盛会,尚若真的缺少了师父,这衡岳盛会未必能如期举行。 “爹,快点呀!”马翠萍骑在马上,她已经登上了小山巅,低头俯视着正在往上走的马福益和龚剑雷。 马福益走上去,屋里几个头目正在商量着什么,闻知总堂主与小姐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谭菊生双手抱拳在身前一扬,弯着腰低着头说道:“在下参见总堂主与小姐!” “免礼!”马福益将手轻轻一摆! “我们在此等候总堂已多时了!”另一个头目王玉堂说。 “发生了什么事?”马福益着急地问,同时将目光向众人一扫,见头目全都在这里,料定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翠萍与龚剑雷站在一旁惊奇地睁大眼睛,急不可待地望着王玉堂等人。 王玉堂目光在龚剑雷身上环视了一番,又望了望马福益,并没马上说出来。 马福益心领神会。还在他创立回龙山忠义堂时,就立下了规矩,凡是忠义堂内之人商量忠义堂之事,或者与忠义堂有牵连的事时,只要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就不得商量,后来在雷石镇设立分堂,这一规矩也同样沿用。 王玉堂的目光意在指这些头目中没一个人认识龚剑雷的。 马福益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乃九嶷山第九代弟子龚剑雷!” “原来是龚少侠!”众头目都抱拳行礼。 龚剑雷亦还礼道:“在下龚剑雷,初来分堂,望各位多加关照!” 马福益接着说道:“龚剑雷是奉九嶷山掌门下山来协助我们行动的。另外,陆昌耿先生还派了鲁珊先生来协助我们!” “我们进里面去说吧!” 马翠萍从来就不参加会议,每次商议大事时,她总是在外面担任警卫工作,防止有外人潜伏偷听。今天,她身背长剑在屋外巡视。她清楚地知道,凡所有头目都聚在一处时,必有非常之事,她很认真地把目光集中在周围的山峦间,对于这个独立的山巅来说,大白天里是没有人来窥视的,山巅上除了两间房子和几株古树外,矿工的住宅都分散在各处山坡上,来人也无处藏身。 马福益先吭了一声,接着问道:“不知矿区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申兰生站起身来,抱拳施了一礼道:“总堂,矿工们每日劳动十余小时,难得有两餐饱饭呷!” “为什么?”马福益不解地问。 “因为矿主与**把矿价压得不能再低,况且**和矿主不能及时将钱发下来!” “饥寒交迫的贫苦矿工,以卖苦力为生,冒着被活埋矿井的危险,竟然呷不饱肚子,这世道真他妈的逼上梁山了!”马福益捏紧拳头恨恨地说。 他望一眼龚剑雷,然后问申兰生:“现在矿工们有何要求?” “矿工们的要求很多,对于**与矿主方面主要的是要求增加工资和减少劳动时间!”王玉堂轻声说道。 “还有些什么?”马福益问道。 王玉堂接着说:“他们既已加入哥老会,也就是天地会组织的人了,他们身受官府压榨,自然切齿于朝廷统治者,他们对于反清的愿望最为强烈!也迫切希望江南天地会早日竖起“反清灭洋”大旗!” “早一日行动,他们就少受一日压榨!”游得胜插话道。 “他们特别寄希望于总堂!”停了一会,王玉堂说,“总堂在江南武林中举足轻重,回龙山忠义堂在天地会组织中力量雄厚!” 马福益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他紧紧地咬住下嘴唇,宽大的脸宠严肃得如同暴雨将临的天边乌云,眼若铜铃,大脑随着目光疾闪而转动,他深深地感觉到,行动对于这些身受重重苦难的矿工的重要性。 他一会儿凝目沉思着,心中仿佛如翻滚的波涛。 屋里沉寂听得见树叶落地的声响。 马福益不愿让这么多矿工再受饥寒交迫之苦,定要率众起义推翻清朝统治。 “师伯,现在参与行动的力量大约有多少?”龚剑雷缓缓地站起身问道。 “据不完全统计,大约上万数人!”马福益接着说,“我们这些天地会的人马是从城外响应的,至于城内乃至全省那就无法估计了。” “师伯,师祖命侄儿下山时,曾对侄儿说:‘行动的事要师伯宜早勿宜迟!’” “咳!”马福益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时机尚未成熟哩!”接着他把华兴会将行动日期定于慈禧生辰之日说了出来,并说明这一天行动的准确性和把握性! 龚剑雷听了,觉得这一日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马福益语重心长地说:“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希望各位暂且要矿工们忍耐一下,离行动日期只一个多月了!” 马福益在屋内来回走着,少顷站立着,目光朝着屋外,马翠萍正好从外面进来,神情自然而略显轻松? “没什么意外动静吧?”马福益问道。 “暂还没什么动静!”马翠萍答道。 龚剑雷望一眼马福益道:“难道雷石镇也引官方注目?” 马翠萍白了龚剑雷一眼,转过身去,心里想道:“这还用说吗?” 马福益说道:“自雷石镇创立回龙山忠义堂分堂之后,回龙山忠义堂与雷石镇成了天地会的核心,也就成了官方注目的对象,常有洋人买办与官方爪牙前来窥探和搔扰。” 马福益接着说道:“官方的消息很灵通,我怀疑矿区中有内奸,因此我们切不可大意!”鲁珊听了,表情平静。 “萍儿!” “女儿在!有什么吩咐?” “你还是到外边去监视,行动之事非同寻常!” “是!”马翠萍转身出去! 龚剑雷说道:“官方的消息从何而来?” “剑雷,这个我们暂且不去管他,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集中各地的会党军队向长沙靠近!”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呢?”龚剑雷担心地问。 “时间紧迫,还不得动就来不及了!”马福益果断地说。 马福益目光向众人一招,冲门外喊道:“萍儿!”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翠萍疾闪而至,立在门口:“爹,什么事?” “拿令旗来!” 马翠萍从怀中掏出几个用红绸布折缀的拇指般粗的球状,手一扬,球状各自冲马福益飞去。 马福益一一接在手中,共六只。 接着他极为小心地打开一个,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个角,有力的一挥,只见那红绸布球顿时展开变成一面镶金的红绸令旗。 令旗在他手中飘动着,鲜艳夺目。 龚剑雷举目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江南天地会”五个大字。 江南天地会是“反清复明”的最大组织,龚剑雷也知道个组织在武林中的力量。 马福益说道:“这令旗在江南武林中很有号召力,我现在决定派人去联合各地的会党军队。” 众头目听了精神为之一振。 第五十八回总堂主颁令,行动即将开始 作为少侠的龚剑雷,神情慨然振奋。 众头目与龚剑雷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马福益身上,等待着总堂把话说下去。 “谭菊生,邓彰楚!”马福益朗声叫道。 “在!”两人同时应声。 “你二人辛苦些,去宝庆组合军队!” “总堂说哪里话来,纵有千万里之遥,我等亦万死不辞,何况宝庆乃咫尺之地!”邓彰楚说道。 “你们拿一面令旗去宝庆,组合会党后,北上新化,进而将队伍驻扎在长沙城西,等候行动信号!” “是!”二人接过令旗。 “郭义庭,谢寿祺!” “在!” “你二人组合浏阳,醴陵队伍,守候在长沙东郊南区!” “遵令!”二人接过令旗。 “申兰生,黄人哲,你二人组合衡州队伍,沿湘江北上,直抵长沙城外,驻守南门!” “是!” “王玉堂,肖克昌,你二人组合岳州队伍,驻长沙东北角。” “是!” “张良福、杨振元!” “在。” “你们二人集合本部附近的队伍,向东移动,逼近长沙!” “是。” 分派完毕,马福益接着说:“行动日期定于十一月十六日,望各位头目按日期缓慢地向长沙推进,沿途应分散隐蔽在林中!” “但至少十一月十四日前赶到指定地点!”马福益补充道,“到时以什么为信号呢?”王玉堂问道。 “城中炮响,那是引置了万寿宫玉皇殿的重磅**,响声惊若炸雷,威力大得惊人,那时省城各文武官员将毙于爆炸声中,城中无主,我等各处军队四面杀进,古城长沙将成为革命者的天下!” “那么我呢?”龚剑雷见马福益没派给他任务,着急地说。 “别急嘛!”马福益笑着制止他。 “师祖令侄儿下山来就为了这次行动的!” “大约你也是自己请求下来的!”马翠萍从门外走进来,她很大方地向龚剑雷投过去一丝笑意。 龚剑雷接过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师姐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在九嶷山待得久了,也想下山来一展自己的平生所学了!” “师姐真是聪明!只不过青年人志在四方,更何况处在这种外强入侵,朝廷腐败的年头!” 马福益点了点头。 “师哥能如此洞明世事,丝毫也不逊色于我们山下的平民!”马翠萍说完脸蛋浮起两朵红云。 “谢师姐夸赞,我龚剑雷也是贫苦家民之后,父亲在浏阳当过爆竹工人。” “对!”马福益说道,“你父亲在浏阳当爆竹工人时,我尚在瓦子坪当佃户。我们都是同样受苦受难的人!” “师伯,要派给侄儿什么任务呀!”龚剑雷着急地说。 “你的任务很艰巨!” “是不是进刀府,上火城!” “是的!就叫你去刀府,上火城!”马福益毫不含糊地说,“其实你要去的地方比刀府,火城还要险恶十分!你敢去吗?” “侄儿丝毫不惧!”龚剑雷边说边用手拍了拍胸膛。 “有胆量有勇气!”马福益连声赞道。 一旁的众头目见龚剑雷年纪轻轻,却如此义勇,都为他的勇气而高傲地拍打自己的胸脯齐声说道:“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马福益望着众头目心想,此次革命定能成功! 接着马福益又转向龚剑雷:“我叫你去长沙!” 龚剑雷昂起头:“绝对没问题,就是去北京也行!” “此时的长沙比北京险恶!”马福益说。 “爹!”马翠萍在一旁着急地说:“就师哥一人去长沙?” “怎么啦?”马福益问道。 “一个人万万去不得!”马翠萍果断地说。 “怕什么?”龚剑雷严肃地说道,“长沙不就是长沙么?” “嗯,不要把长沙看得太简单,单就豪绅梨园先生家豢养的武林败类就难以计数,巡抚衙门里除了大批军警外,大量的武林高手隐藏其内,还有流落江湖到处为家聚集在长沙城里的更是五花八门,更何况长沙城里官绅豢养的暗探盯梢使你防不胜防,一个人去长沙办这档子事,绝对危险的!” “看师姐说得那么严重,听说不久前师姐也独闯长沙城哩!” 马翠萍不屑一顾地看了龚剑雷一眼,没做声,她领悟到龚剑雷的意思是说,你一个女子既然能去长沙,难道一位堂堂男子还不如女流。 龚剑雷的意思确实如此,心想就凭自己的师门来历在长沙也能战倒一般的武林高手,更何况自己学艺十来年了,武功也并非泛泛。 马福益低头沉思着,他觉得一个人去长沙,确实太危险,龚剑雷也太年轻,刚刚下山,江湖阅历很少懂得,万一出了差错师父要怪罪的。 “师哥是认为我上次去过长沙,要不是碰到潇湘女杰,就不能回到回龙山忠义堂来了,要不是暗中有人相助,不死也得重伤了,说真的,长沙城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地方!” 马翠萍说话时,一双秀目深情地望着龚剑雷。 龚剑雷从她的神态中觉察出她并非吓唬自己,而是劝自己不要太轻视江湖。 龚剑雷默默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昂起头来说道:“武林中人,以闯荡江湖为本分,初次下山去长沙城锻炼吧!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呀!” 马福益觉得左右为难,因为他自己很久未去长沙城,更不知江湖风浪有多恶,一个初出江湖的少年应该值得锻炼,却未必要到这种场合里去呀! “你自己感觉如何?”马福益问。 “侄儿什么都不怕,最怕的是呆在家里不出去!” “有道理,有胆量!”马福益含笑地点点头。 “长沙,纵然是虎窟龙窝,侄儿也要去闯一闯!” “你真的要去?”马翠萍问道。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龚剑雷难道在师伯面前开玩笑!” “我陪你一块去!” “那就不必了吧!”龚剑雷反对。 “翠萍小姐不宜远去,还是留下来辅助堂主吧。”头目王玉堂说道,并用目光示意着马翠萍。 马福益原准备派他两去长沙,因考虑到矿区的头目们去各地组织队伍,矿区缺少头目,这当儿人员不能随便走动,后来才改变计划,留马翠萍在矿区,随时都可召集矿工参加战斗。他倒是同意王玉堂的意见。 既然女儿自己提出与剑雷同去长沙,他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也不便阻拦,青年人成长需要锻炼,锻炼才能成长。 “对!两人去长沙,也好有个照应。”马福益兴奋地说,“剑雷,你师妹已去过一次长沙,她既能给你做个帮手,有些地方还能为你作向导哩!” “男女有别,一路上好不方便!”龚剑雷微皱起眉头。 “我可以女扮男装嘛!” “女扮男装,只可以骗外行人!” “这都无所谓,剑雷,你们到长沙后,最好先与华兴会取得联系,而且你二人还有一项最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马翠萍问。 “我刚才才想起来,既然你们去长沙,预置**与引爆**的任务就由你们去完成吧!”马福益说着,叫王玉堂草拟了一封信递与龚剑雷并嘱咐道:“务必交给陆昌耿会长!并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 “师伯请放心,侄儿与师姐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龚剑雷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往背上一背。 湘江岸边,龚剑雷与马翠萍各牵一匹马,伫立在沙滩上,马福益对面站立着,仨人相对无言,谁都明白,此番一别,待行动之后才能相见。 客轮靠岸时,马翠萍说道:“爹,我与师哥走后,你整日操劳,要保重身体呀!” 马福益点点头。 “剑雷,要记住,你们主要的对手是梨园先生,他家高手如云,切不可轻举妄动,务必以智取为上!” “侄儿记住了!” “要记住,梨园先生是陆元锭的最有力的助手,剪除了梨园先生这条地头蛇,行动时解决一群贪官污吏就省事多了。”马福益一再嘱咐道。 马福益挥动着手,等他俩到达彼岸上马而去时才转回身去。 第五十九回穿衣吃饭与别人无关 陆元锭的官邸。灯下,陆无锭展开一封密件,这是鲁珊写来的告密信:“十一月十六日,将有数路民贼围攻长沙。请急剿之。”陆元锭看罢仰天一笑…… 通往长沙的官道上,两匹马并肩而行,马上骑着两个英俊少年,一人宽额浓眉,眼若铜铃。另一人鸭蛋形的脸上细嫩红润,一口银白的牙齿随着讲话的举动露在外面,一双丹凤眼不时地脉脉含情地望着宽额少年。 “师哥,我学的是九嶷山旋风剑法,从未去过九嶷山哩,九嶷山好玩吗?” “九嶷山乃江南名山,风景优美,古迹甚多,湖南之名曰潇湘,乃取其潇水湘江二大水系,其潇水发源于九嶷山,山青水绿,明镜如黛,名山圣水!” “那我有机会定去九嶷山一游了!” “师弟必当奉陪,给师姐作向导!” “真够意思的了,师哥!” “这当然罗,”龚剑雷半开玩笑似地说,“去九嶷山,师弟自然比师姐在行,在江湖上,我就不及师姐一半了!” “师哥莫要取笑师妹了,我不是经常呆在回龙山忠义堂和雷石镇矿区么。” “去过长沙吗?”龚剑雷笑着问。 “就去过一次。” “师姐真滑稽,我不问就想隐瞒了!”龚剑雷说罢哈哈大笑。 马翠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也仰天大笑。 正笑间,两人同时勒马而止,举目观望。 “笑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二人同时对视了一眼,相对无言,又向四处搜索。 什么也没看见。 龚剑雷镇定自若,马翠萍心里有点紧张,她怀疑刚才所言定被暗中之人偷听。 二人策马而行。 “站住!”声音简短冰冷如金铁交鸣。 二人立马凝视,听声音此人功力至少在三十年以上,辨声调年龄接近五旬。 “二位娃儿!”声音很近,二人举目环视仍旧不见影儿,回过头来,官道正中站着一人面长且瘦,一对长目咄咄逼人。 “二位要去哪儿?”那人问道,“是不是去长沙城?”龚剑雷一看那人却不认得,马翠萍睁大秀目,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此人不是别人,正长沙城里的大劣绅——梨园先生! 但她不动声色,若无其事一般。 “阁下何人,为何挡我哥们去路?”龚剑雷朗声问道。 “我问你们去哪儿?”那人伸长脖子,眼皮向上一翻,阴阳怪气。 “身为江湖之人,只要有路,何去何从!”龚剑雷答道。 “嘿嘿,”那人一阵冷笑,“小小年纪,自称为江湖之人,岂不笑话么?” “阁下要笑,在下有什么办法?”龚剑雷说罢也是微微一笑,神情显得森冷。 “我看二位还未出道儿,定是受人所托,去长沙办事的!” “江湖之大四海为家,每到一处,都得停留几日,在下早就闻说长沙风景优美,去观赏观赏!”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年头去长沙城的大都不是好人!” “请问阁下,这年头好人与坏人的明显界限是什么?” “我看二们并非好人,相貌虽然生得英俊,以自己为标准,便知道好与坏的界限了!” 马翠萍心头一震,心想:咱们去长沙之事,定被这老家伙探知了。 马翠萍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既然阁下说我们不是好人,那阁下这么多年来的所做所为难道都是正确的么?” 这回轮到那人心头一震了,他的目光在马翠萍脸上,身上来回跳动着,好一会儿,眼睛一瞪:“女扮男装!” 马翠萍早就预料到了,被对方识破并不觉得意外,龚剑雷稍微一怔,看了眼马翠萍。马翠萍却正色道:“穿衣呷饭与别人无关!” “小小娃子,口出狂言,老夫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年青人,身背长剑,以江湖人自居,装腔作势,借以吓人!” “我哥们不管这个,但不知阁下拦我哥们去路,是何道理?” “你们走路不留余地,叫别人怎么走,是你们拦我的道,还是我拦你们的道,你们自己瞧瞧!” 龚剑雷目光一斜,一看自己与马翠萍两匹马并肩而行,将大道全占去了,但他觉得对方分明在强词夺理,不由得恕火中烧,剑眉倒竖,大声地说道:“分明是你故意拦在中间!” 马翠萍拉了下龚剑雷说道:“别跟他神经病去烦,我们走我们的!”说罢揪动马缰,放马向前走了几步,让开大半条路瞪着眼睛问道: “是你先过去,还是我们先过?” 那人凝目注视着,本想用激将法把二人激怒,谁知二人竟主动让道,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便冷冷地说:“我很随便!” “我们走吧!”马翠萍招呼着龚剑雷。 刚走过去十来步远,只听得“嗖嗖”两声从背后射来,马翠萍知道厉害,疾呼: “勿接!” 其实,龚剑雷知道是什么暗器,正欲伸手去接,暗器也来得迅捷,欲抽剑抵挡已是不及,身子往左一斜,翻身跃下马来,在地上一滚,双脚一强,一个腾空落在马背上。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精彩极了。 马翠萍看得暗喜,她丝毫也未料到师哥的武功如此之高。 那人发出两只飞镖已不见踪影。 “师姐,这飞镖怎么能接呀?” 马翠萍将身体横斜向一边,一只手搭在马鞍上,另一只手伸向地上,两匹马快速地,马翠萍却在地上拾起一支刚才那人发出的飞镖,勒住马,将飞镖递给龚剑雷道:“你可听说过此人?” 龚剑雷接过一看,只见飞镖上刻着个镌秀的字——“器”。 龚剑雷沉吟一会儿道:“听说过,听父亲说过。这暗器乃五毒奇功之一的毒镖,受伤者只在片刻间毒发身亡!” “梨园先生乃长沙城里大户,与陆元锭一官一绅,实力相当。”马翠萍淡淡地道。 “有这么厉害?”龚剑雷惊奇地问道。 “有,绝对有!” 两人晓行夜宿,这一日已抵近长沙,马翠萍举目一望,疲倦的太阳正日渐西斜,暗淡的云彩轻松地在半空飘游,她有点渴,便回过头去望了眼在后面跟上来的龚剑雷,“师哥,咱们歇会儿吧!” “歇会儿吧,就是我们不累,马儿也吃不消了,好好地休息一会,再潇潇洒洒地进城!” 两人跃下马来,路旁有一块草地,马在草地上吃草,龚剑雷正欲坐下歇息,马翠萍说道:“我口渴得要命,不知近处可有泉水?” “你歇会儿,我给你找找去?” “我自己去找吧!” 马翠萍走过草坪,顺山丘向上走去,才走得几步,又听龚剑雷说道:“师姐,好象不对呀,我耳朵里总是嗡嗡地响!” “这就奇怪了,我怎么没这个感觉呀?” “我也不知是怎么事?” “你有什么预感?” “我觉得有人在附近打斗上了。” “别人打斗与我无关,我找点水喝再说!”马翠萍说完继续往上走。 她走上山顶仍旧未找到泉水,但听得有微小的流水声,水流不大,却清新明快,很有节奏感。 小山丘上,杂草丛生,有很多坎坎沟沟,只听见水流声,却看不见泉水源自何处,马翠萍越是听得流水声响,越觉口渴,喉咙里差点冒出火来了。她顺着响声的方向跑去,流水声更近,心中一喜,便紧走几步,偶然听见呼啦啦地响声,那声音从山凹里传来,马翠萍觉得奇怪,便又走过几步,看见两人正在丘下低洼处交手。 她定目一望,觉得打斗中的二人在哪儿见过,看清了顿时一惊,原来是刘师叔与梨园先生交上了手。马翠萍顾不得口渴,双臂一展,几个起落,直奔二人。 “去吧!”梨园先生施出一招重手法“斗转星移”直朝刘道一心胸击去。 “去吧!”正好赶到的马翠萍见梨园先生出手狠毒,长剑出鞘,只一挥,剑花炫目,直指梨园先生的颈部。 梨园先生乃何等人物,与刘道一打了一阵,毕竟刘道一在九嶷山只学了几年武功,便东渡日本,武功远不及梨园先生厉害,十几招过后明显处于下风,正好马翠萍赶到! 第六十回谁知道你们是什么黑道白道? 两人正在立见胜负之际,马翠萍从中插入,两人同时一惊,撤招退了半步,凝目细瞧,梨园先生顿时一惊:“好小子,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马翠萍凝目注视着梨园先生冷冷地说道:“五毒奇功没什么了不起!” 刘道一睁大眼睛,一见来者乃一英俊少年,似曾相识,却印象模糊,他也好生奇怪。 “好狂的口气!这话不配你娃儿说!”梨园先生也不客气地说。 “你的毒镖不是使用过了么,奈我何?”马翠萍说罢,将剑一收,转身对刘道一施了一礼道:“刘师叔为何来此?” 刘道一仍旧莫名其妙,在他的记忆中没有这样一门师侄,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师侄,龚春台有一儿子,但从未见过面,决对不可能认识的呀!” “哈哈哈!”站在一旁的梨园先生顿时一阵大笑。 “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的。”马翠萍冷冷地说。 “笑,你这小子太狂妄无知了!” 马翠萍一听火冒三丈,怒目圆睁。 梨园先生仍旧狂笑着,在他的感觉中,师叔尚且只能招架他的十多回合,师侄的武功又能强到哪里去,在他眼里,二人一齐上也不堪一击呀! 梨园先生收住笑,一腿屈膝,一腿虚点,摆成招架的架式,冷冷地道:“来吧,两人一齐上!” “嗯”马翠萍也一声冷笑,长剑一展,一招“乌云遍布”直袭梨园先生面门。 一股雄浑地剑劲闪着凛凛的寒光,如一朵黑压压的乌云,向着梨园先生头顶压下。 梨园先生双掌在胸前交叉着,只见他咬紧牙关两肋鼓动全力运气于双掌之上,看看剑光已近,双掌向前挥出,听得“嗵”的一声响。 马翠萍的剑光寒气立时毁于无形,马翠萍也倒退两步。 梨园先生这一招凝聚了八成功力,意在致对方重伤。 马翠萍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她知道与比自己功力高出很多的高手不宜以功力相碰,而应自用旋风剑法中的刺、劈、挑、闪、挂等快招,使对手疲于应付。 稍停一会,马翠萍挥剑攻上,斜刺里,一招“鱼跳龙门”快捷地击出。 长剑在梨园先生身侧一起一伏,凛凛寒光似真似幻。 梨园先生睁大眼睛看不清剑尖的方向,却看得见剑柄跳动。 梨园先生也不示弱,一招“红楼赏花身先醒”,只见他身体斜向摆,抬脚猛踢马翠萍的手腕。 这一招又狠又准,乃空手入白刃最佳招势。 马翠萍右脚在地上一点,猛一转身,剑光随身形一转,如一条绸带向梨园先生的脚缠去。 梨园先生用的乃是又重又狠的硬功,却没有旋风剑法快捷。 马翠萍的剑招疾如闪电,梨园先生一见不妙,来不及收招,却也顺势向右一晃避过剑锋,趁转身之势,打出一支毒镖。 “当心!”刘道一在一旁惊呼道。 距离很近,毒镖如光速眨眼便至。 马翠萍正好转过身来,长剑一挥,“当”的一声,镖剑相撞,火星四溅,马翠萍顿觉虎口酸麻,长剑险些落地。 刘道一在旁边看得真切,他已看出这英俊少年使的乃是旋风剑法,虽然剑法玄奥,但这少年的功力远不及梨园先生。 他想上前助拳,但两人招势奇特,每出一招都是狠毒的杀手。   马翠萍心中怒火冲天,再一次握紧剑柄,尖叫一声,腾空而起,如雄鹰展翅,亦如孔雀开屏,长剑如狂风雨般舞动,在越过梨园先生头顶时,一边刺出三剑,每一剑都刺向对方的要穴。 刘道一听得叫声,猛然醒悟,这少年的叫声尖雅细嫩,原来是女扮男装,他轻轻地喊出一声:“马翠萍!” 梨园先生见来势凶猛,双臂轻舒化掌为拳,同时头稍向旁偏过去,双拳在胸前一伸一缩,不直接向对方剑锋。 他这是溶霜化雪,亦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武功,将自己的内力凝聚拳头之上,借挥出之势,内力便从指头的缝隙间挤出来,使用这种内力荡开对方剑锋。 马翠萍的招式也很奇怪,她并不是成套地施展旋风剑法,而是随意从剑法中挑选出一招二式进攻对方,使对方摸不清门派。大凡高手比武,特别是对手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的人,对手不知你的师门来历,亦不敢贸然轻取,你也就占有主动权。 马翠萍自知难以取胜,便使用这种打法拖延时间。 十几招过后,梨园先生还未弄清使用的什么剑法。 一晃又是十招过去,马翠萍几次被震得倒退几步,险些身受重伤,她很成功地使用旋风剑法中的腾、挪、闪、跃、与劈、削、刺、挑,身法与剑法连贯合一使得出神入化,神鬼莫测。 渐渐地,梨园先生觉察出了什么,他反复推敲,觉得对手的剑法精妙,毕竟功力不济,但剑法如此快捷迅疾,又丝毫不成套路,可见对手剑法不同凡响。 “莫不是旋风剑法吧?”梨园先生自语了一句。 梨园先生心里如此想,手脚丝毫也不缓慢,顺手使出一招“鹤去南山”。 马翠萍见对方使用的招式颇为相识,也跟着使出一招“日沉北海”,剑锋所指与梨园先生的手掌只差寸许。 梨园先生一招“顺手牵羊”。   马翠萍毫不犹豫地使出一招“金鸡点头”。 梨园先生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一副得意的神态。 马翠萍一面出招,眼睛流星般地注视周围的动静,当她看到梨园先生露出狞笑,才知道自己上当。 梨园先生见对方犹豫,正待发招,忽听得一声尖叫,一个人影如雄鹰展却在半空一掠而至,双脚锰一蹬,直朝梨园先生胸腹揣去。 马翠萍惊呼一声:“师哥!” 来人正是龚剑雷。 原来龚剑雷下山前,霹雳山人亲自传授了九嶷山独特的内功——禅心功法。这段时间来,他总是默默的做功课,按照师祖教给他的方法推动血液流畅,反复循环有序。 龚剑雷天生丽质,内家功力与日聚增,已到了隔壁传音,隔山听声的境界。 这功夫在当今武林中能达此境界为数不多。 龚剑雷见马翠萍去找泉水,自己便坐在草地上,微微地闭目沉思,静听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他听得出来,并非多人群杀,而是两人单打独斗,进入他耳中的咚咚之声,清新而有节奏,无丝毫慌乱之状。 正当他听得入神忘记一切之际,马翠萍的马匹抬起头,前蹄高扬作疾奔之状,向着天空发出嘶鸣的一声巨吼,拉着长长的尾音——嘶哑—— 龚剑雷被吼声惊醒过来,举目一望,无丝毫异状,他偶然想起马翠萍去找水喝还没回来,不由大骇。 他灵敏地一弹而起,脚下一点跃上山坡,朝马翠萍去的方向追过去,山坡不高十余个起落便到坡顶。 龚剑雷立在坡顶,看不见人,心中更慌,听见打斗之声更加激烈,不顾一切地朝打斗处奔去。 当他看见人时,马翠萍与梨园先生交手,旁边还站立一个中年人,他双臂一振,一声嘶鸣,如雄鹰掠鸡,一个起落俯冲而下,双脚直揣梨园先生胸胸腹。 梨园先生并不回头,往旁边一闪,身体旋转半圈,凝目注视。 龚剑雷扑了个空,由于来势很猛,难以控制,身体横斜着飞出,跃在地上。 马翠萍发出一声惊呼。 梨园先生露出得意的微笑。 龚剑雷头朝地,脚朝天,倒立着在地上旋转了一圈,然后双脚下垂,抬起头来,稳稳地站立着。 梨园先生看得呆了,这倒立功并不少见,而经天纬地之功,乃今古未见之奇功。这少年定是武林中的奇才。 龚剑雷凝视梨园先生一会,似乎感到意外,冷冷地说道:“阁下为何总隐身暗处,跟随在我哥们左右?” “分明是你们盯我的梢,还反咬我一口!”梨园先生冷冷地反驳道。 “哈……”龚剑雷一听大笑不止,笑声铿锵,很显然其内家功力已至上乘。 梨园先生听了一阵茫然。 龚剑雷说道:“阁下可曾知道我哥们走的是什么路呀!” “这个……我不晓得,谁知道你们是什么黑道白道?” 第六十一回谁是谁非,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阁下可知晓,在什么地方阻我们去路?”龚剑雷步步紧逼。 “你我本来就毫不相干,我与别人交手,谁叫你们插科打浑,还说我阻你们去路,这话从何说起呀!” “毫不相干,说得如此轻松,扔得如此干净!” “有何证据?”梨园先生声音凛凛。 “证据,当然有,只是阁下喜欢抵赖,待我拿出证据来又说不对,那就麻烦了。” “拿不出证据,别来吓唬人!” “假若拿得出哩?” “男子汉讲话不能模棱两可,只是还多个‘假若’二字!” “多了假若又怎么样?” “假若拿不出哩!” “如阁所说的毫不相干,各走各的路!” “好,一言为定!”梨园先生欣喜若狂。 龚剑雷望了眼站在马翠萍一旁的刘道一,他也不认识这位师叔,随即又转过头来说道:“一言为定!” 龚剑雷说完若有所思地目视远处。 “拿吧!怎么只讲不拿呀!”梨园先生见龚剑雷呆立着便催他。 “我们空口无凭,要有证人方好!”龚剑雷目光如电地盯着梨园先生。 “在这鬼地方,哪来证人,你是在故意出难题!” “我来作证!”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众人无不为之一惊,顷刻间场中已多了一人。 来人在场中站定,温和地说道:“二人争论之事,我来作证好了!” 梨园先生眨了眨眼睛,见来人四十多岁,头戴一顶儒士方巾帽,额砂光亮红润,内行一看便知来人具上乘武功。 龚剑雷、马翠萍和刘道一都不知来者何人,只是怔怔地望着来人。 “凡欲解决武林纷争之事,至少得些武功,请阁下报个师门来历!”梨园先生说道: “在下寒潭!”来人毫不含糊。 简短的四个字,梨园先生听了如同炸雷,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睁大眼睛望着寒潭:“请阁下脱去帽子辨真伪!” 寒潭睁开大眼在梨园先生身上跳动,双手抱拳道:“帽子乃在下遵循的礼仪,阁下叫在下脱去帽子,实乃对在下有不恭之处,在下实难从命,若无须在下作证,在下就此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别这么激动嘛!” “不是在下激动,而是阁下诚心拿我开玩笑,我不能为你们作证!”寒潭说罢,头也没回地走了。 梨园先生牙一咬,双脚一蹬,身子往上一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连翻两个筋斗,轻舒双臂稳稳地挡住寒潭去路。 寒潭毫不介意地朝前走,仿佛没有梨园先生这个人似的。 梨园先生已怒不可遏,双掌齐出,冲寒潭心窝打去。 寒潭双臂在胸前往上轻轻一捣,同时头向后仰,快捷地旋转了一圈,抬起右脚直冲梨园先生,膝盖骨揣去。 梨园先生提脚躲过,双掌下摆猛击寒潭右脚。 寒潭举手快捷,梨园先生来势更猛。 寒潭收招变招均已不及,索性抬脚猛踢过去。 两强相遇,势均力敌,寒潭右脚被对方打中,梨园先生左肋处被踢了一脚。 梨园先生后退两步站立着,寒潭身体侧过一边。 两人都若无其事,接着梨园先生趋进一步,亮了个饿虎扑羊势,寒潭则摆了个“红楼藏珠”。 两人相持,谁也不敢抢先发招。 马翠萍在一旁向龚剑雷使了个眼色,龚剑雷纵身一跃,在半空旋转,手掌一拍,身法疾若旋风,掌声若霹雳惊雷,稳稳地跃落在二人中间。 梨园先生与寒潭都退后一步站立着。 龚剑雷双手抱拳,向二人行了个集体礼,意在不偏向任何一人,然后说道:“二位大师何必动起手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何况我们争论之事丝毫也用不着动手来解决!” 梨园先生一听,瞪了龚剑雷一眼,他听得出来,龚剑雷骂他,顿时火冒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这娃儿懂个鸟,难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作证么?” “寒潭大师乃武林中众所周知的正派高手,难道还能假冒,莫非阁下以前曾见到过,有人假冒别人名字在江湖掀起风波?” “老夫未见过,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梨园先生果断地说。 “嗯”寒潭冷笑一声说道:“贼总是在一旁喊抓贼!” “大师此言是什么意思?”龚剑雷不解地问。 梨园先生一听,两只老眼被撑得如血丝一般,“少林秃子不要血口喷人!” “老纳从来就不妄言半句是非,自己做的事自己心中有数!” 龚剑雷听出了话中之意,但不知到底是件什么事,当不又不好再问,便说道:“我们的事还没了结,要不然我们也得走了。” “想溜,没证据想溜,没那么容易!”梨园先生阴冷地说道。 龚剑雷也冷冷地说道:“不是在下想溜,而是阁下怕在寒潭大师面前下不了台,故意东拉西扯,执意与寒潭大师为难!” “放屁!我梨园先生又怕过谁呢?在长沙城里,巡抚陆大人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哩!” “阁下也无须狂妄自大,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身为武林中人,谁也不怕什么地头蛇!”龚剑雷理直气壮地说。 “这才是真正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呀!”站在一旁的寒潭冷冷地说。 “饶舌有什么用?有证据何不早点拿出来!” “现在还没到时候!” 梨园先生斜瞟着眼睛奇怪地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只要寒潭大师愿意作证,马上就到!” 龚剑雷说罢望望寒潭大师! 梨园先生把目光转向寒潭:“老秃,你到底愿不愿为证?” “在下乃不请自来,你说哩?”寒潭阴阳怪气地问道。 “好、好、好!既然老秃愿作证,我们一言为定,拿出证据来,我在下甘愿受了!” “寒潭大师可听清楚了!” 寒潭点了点头。 龚剑雷神情镇定,悠闲地望着远方,他伸手在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 梨园先生目光直直地望着纸包,脸上的肌肉颤动着,他不知道这娃儿哪来的证据,那纸头包得严严实实的。 梨园先生用手在后脑壳用力搔了搔,他在努力地回忆着有什么值得保留的物件落在这小子手里了。 站在一旁的刘道一紧紧地盯着龚剑雷手里的纸包,他很佩服龚剑雷做事精细,也很成熟。 龚剑雷慢慢地将纸包打开,露出两只椭圆形的飞镖。 梨园先生一见,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他恍然大悟。 “这毒镖可是阁下之物?”龚剑雷两眼如电直视梨园先生。 “嘿嘿,”梨园先生一阵冷笑,“这飞镖能证明什么?” “无故射杀我们的证据!” “老秃,他这是血口喷人,不能相信!” “铁证如山,还想抵赖,寒潭大师,他在长沙官道上使用毒镖射杀我哥们!” “物证算得了什么,我可以随便拣一件硬器说是你们射杀老夫的证据!” “毒镖乃你的独家暗器,你的名字将无法更改的吧!”龚剑雷说完将毒镖扔在地上。 “寒潭大师你说哩?” 寒潭点了点头。 “这飞镖说不定是你们偷的。”梨园先生狡辩道,“有人证明是老夫在何处向你们施这暗器才算有效!” 龚剑雷四处环视,当时就他们三人在场,何人能证明哩? “我可以证明!”寒潭脱口而出,声音不高却很响亮。 梨园先生瞪大眼睛望着寒潭:“老秃,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纳从不开玩笑!” “不是我开玩笑,就是故意捣我的蛋!”梨园先生已面目狰狞。 “你们三人在赤峰堡相遇,我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谁是谁非,自己心里明白,武林中也会给你们公道的!” “怎么样?”龚剑雷朗声说道,“人证物证具在,我们毫不相干之言恐怕欠妥?” “是又怎么样,专走大道的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江湖无赖,武林败类,可耻!”寒潭大师狠狠地说道,“今日之事已见分晓,这事再作公论,老纳有事先走了!” 寒潭大师说完将身一纵,如飞而去。 梨园先生狠狠地瞪了龚剑雷等人一眼跟着走了。 第六十二回他为什么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刘师叔,还认得我么?”马翠萍微笑着说。 刘道一虽然也懂点武功,但与江湖上的高手来说要差得多了,他对刚才梨园先生与寒潭的交手虽然也看得懂,但他毕竟是未学成就已下山,后来去日本留学,武功不但没长进反而不如从前了。 他听见马翠萍问,便点了点头说:“大哥的千金,怎么到这儿来了?”说着他又指着龚剑雷问道:“这位乃是何人?” “在下龚剑雷!”龚剑雷不等马翠萍介绍,主动报出了姓名。 “你与龚春台怎样称呼?” “那是家父!” “喔,”刘道一惊奇地说道,“十七年啊,弹指一挥间!”说着刘道一低头沉思着。 “剑雷,”刘道一抬起头来问道,“你上九嶷山学艺有几年了?” “大约有十来年了!” “十年如一日,武功非同寻常呀!” “刘师叔,您怎么到这儿来呀?又怎么跟梨园先生那家伙动起手来?” “我们华兴会里正在开会,忽听得有人在屋顶上窥探,便追了出来!” 刘道一接着说,“会里就算我会点武功,其他会员都是知识分子,我走出来时,见有人正疾忙奔逃。” “看清是什么人了么?”马翠萍问。 “没看清,那人轻功不错!我一路追来,总是隔着五、六十米远,追到这里,那人躲进林中去了,梨园先生迎面撞了来。” “哦,这么巧?”马翠萍惊奇地看了眼龚剑雷,“难道是预先定下的!” “嗯,”龚剑雷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梨园先生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们么?”马翠萍接着说道,“很可能是巧遇。” “梨园先生那厮二话没说就动起手来,幸好你们及时赶到!” “我们刚想坐下歇会儿,我口渴得要命,到山间找泉水的!” “找到么,山间应该有泉水的。”龚剑雷问道。 “找到了,没来得及喝!” “为什么?”龚剑雷奇怪地问。 “我认得是刘师叔与梨园先生动手!” “那现在更渴了吧!”龚剑雷极为关心地问。 马翠萍摇了摇头:“现在反倒不觉得怎么渴了!” “剑雷,你们来长沙有什么事吗?” 龚剑雷向马翠萍望了眼,马翠萍已从怀里掏出父亲给她的纸条递上去说道:“我与龚师哥奉家父之命前来长沙与你们联系!” 刘道一展开纸条一看,顿时喜上眉梢,满脸喜悦地说:“大哥想得妙,你们来得正好,完成此项任务非你们莫属了!” “走,我们回华兴会去见会长!”刘道一吩咐道。 华兴会会长陆昌耿见刘道一去了很久还不见回来,心中上下不安,他知道刘道一的武功决不可能同江湖高手匹敌,一个人出去难免不测,会员们大都沉默着低头不语,一种窒息的气氛象一朵愁云向华兴会漫过来,会议的内容也不得不中断。 太阳很快就要下山去了,淡红色的晚霞提前爬上了西方天际,就在边时,刘道一等人来到华兴会。 刘道一走进华兴会,会上顿时活跃起来,人们都睁大眼睛望着刘道一。 刘道一表情严肃,隐含着喜悦。 “老刘,你终于回来了!”会长陆昌耿笑吟吟地招呼着。 不等刘道一说话,人们的眼睛都投过来渴望的神情,刘道一将目光向众人一扫,他知道这是希望听到他出去的经过。 刘道一对众人没说什么,只轻声对着陆昌耿的耳朵简要地说了遇上梨园先生与龚、马二人,并说龚剑雷与马翠萍现等在门外。 陆昌耿一听顿时收入笑容,果断地说:“迎接客人!” 陆昌耿与刘道一并肩走出,其余会员也全都跟在身后,人们不知根由,像探听新闻一样,到底是怎样重要的客人。 龚剑雷与马翠萍见刘道一走了进去,便仔细地观察着这座房子的结构,这是一栋清闲雅静的小院,墙壁已灰暗发黄,两扇木漆大门敞开着,门前两株银杏各站东西,满地落叶,里面看不大清楚。 “马小姐与龚公子!”从门里传来喊声。 马翠萍与龚剑雷连忙凝神静气,端正地站立着。 说时迟,那时快,陆昌耿与刘道一已到了门口,陆昌耿双手一抱拳,朗声说道:“在下不知二位少侠到来,有失远迎,望二位海涵!” 龚剑雷从未见过陆昌耿,但听马翠萍说过,他认定同刘师叔一同出来的人是陆昌耿,正欲行礼时,听得马翠萍说道:“陆先生何必如此客气,我们乃自家人呀!” “对,对!”陆昌耿神情自然地说道,“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从不同的方位走到一条路上来了!二位少侠请里面歇息!” 陆昌耿说罢站在一旁让出道来,伸出左手朝屋里一伸,作请字状。  华兴会的其他会员站在一旁,全都睁大眼睛望着龚剑雷与马翠萍,心中疑惑不解,陆昌耿对区区两个娃儿竟如此地客气。 “请!”马翠萍与龚剑雷也同时伸出手作请字状! 然后两人走进屋里。 屋内很宽敞,他们一直来到后院,一间约两丈见方的院子里,院内洁净,摆着无数张凳子,不用说,他们正在开会哩! 陆昌耿等人簇拥着龚马二人进来,各自坐定,其余会员也跟着坐下,接着陆昌耿站起身来说道: “各位,我来介绍一下!”陆昌耿的目光向大家扫视一眼,然后又转移到马翠萍身上,“这位是回龙山忠义堂、总堂江南第一剑,江南天地会组织的头目,马福益先生的千金小姐——马翠萍。” 马翠萍款款地站起身来,向众人行了个礼。 “看上去象个男娃,怎么是千金小姐呢?”鲁珊眨巴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要么是女扮男装吧!”另一个会员说道。 马翠萍坐下,陆昌耿指着龚剑雷说道:“这位乃天地会会员,武林高手龚春台的公子龚剑雷!” 龚剑雷站起身,双手抱拳向众人行礼,并说道:“在下初出江湖,不懂各项礼仪来得鲁奔,惊动了各位先生,望先生们海涵!” “老刘,你先陪二位去上房歇息一会吧!” 刘道一应声带着龚、马二人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简陋,靠两面墙角摆一张单人床,另外还有一个茶几和一张书桌上堆着些书籍,听刘道一讲,这是会长陆昌耿办公的地方。 “刘师叔,侄女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说吧!” “为什么梨园先生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马翠萍神情呆滞地问道,“到底是哪方面的原因?” 刘道一表情严肃地说:“问题很可能出在我们会内,我们尽快想办法要查出来,今天会议的内容就是为这件事而开的。” “你们来了很好,”刘道一接着说道:“有一项很艰巨的任务说不定要托二位贤侄去完成的。” “没问题,我们二人来长沙是为起义前做些准备工作的,凡能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吩咐好了!”马翠萍说。 “大哥说的那件事任务很艰巨,非你们不可,这项任务也很特别,你二人最合适。到底怎么做,等陆昌耿先生来了再说,他现在正在会上讲这件事。” 少顷,陆昌耿走了进来,亲切地说:“二位少侠辛苦了!” “哪里,哪里,陆先生怎如此说。” 第六十三回民族要自强自立必得人身权利平等 陆昌耿问道:“二位少侠来长沙时,总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家父已派人去各地组合队伍!” “你二人来长沙除了那件重要任务之外,还有其他事情么?” “家父要我二人来长沙主要是暗中对付梨园先生的爪牙的,在临走时候才想起那件事的!” “很好,总堂想得周到!”陆昌耿竖起大拇指赞叹着。 “目前,有件重要之事,它关系到我们华兴会能否稳固地生存下去,有劳二位辛苦一趟吧!” “陆先生吩咐就是!” “烦你二人去七星岭走一趟!” “七星岭,”龚剑雷略微一怔道,“那是与江西交界处么?”   陆昌耿点了点头,“去那儿没什么事,但需要带上兵器,以防不测!” “没什么事?”龚剑雷不解地问。 陆昌耿对着龚剑雷耳语了几句,龚剑雷顿释疑团,连声赞道:“妙,妙,妙!此计真妙!” 陆昌耿接着又说:“你二人务必在十月十八日太阳刚升起时赶到七星岭峰顶,这是约定的时间!” “我们还可以观日出哩!”马翠萍高兴地说。 “如果对方身份不对,我们可自由处置了!” “对,但最好拿他的口供回来!” 龚剑雷乃浏阳人,对于浏阳颇熟,他略一估计,从长沙到七星岭有三百余里,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决定步行! 陆昌耿与刘道一摇了摇头道:“时间紧迫,离行动只一个月了,任务艰巨,还是骑马好!” 离开华兴会,马翠萍对龚剑雷说,“我想去趟梨园,有件事想当面质问梨园先生。师哥你也去吗?” “什么事?”龚剑雷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马翠萍说道。 深夜,马翠萍与龚剑雷越墙进入梨园,轻轻地敲响了“梨园居”的门。 “谁?”梨园先生没有开门,而是厉声问道。他非常纳闷,若是江湖高手,不可能敲门。若是府里的人,这么晚了,难道有什么事? “一个有事需要问你的人,一个毫无恶意的人!”马翠萍答道。 “那就进来吧!”梨园先生仗着艺高人胆大,况且在自己家里,几乎不把任何武林高手放在眼里。 马翠萍与龚剑雷走进梨园居,一盏油灯把整个空间照亮。里面的陈设并不华丽,跟其他房间相比,简陋得多。这大出马翠萍的意外。 一见是他们二人,梨园先生先是一怔,但很快镇静下来。问道:“二位是来打架的么?这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啊!” “不是,绝对不是!”马翠萍说道。 “那又是什么?”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梨园先生。” “请讲!” “据我所知,先生乃是湘省学界领袖,对‘反洋’‘驱洋’也持赞同、支持态度,为什么对已经接受华兴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的我们为敌呢?” “这个问题啊?”梨园先生颇觉纳闷,自己的这种态度只跟陆元锭秘密谈过,眼前这个小女子是怎么知道的?此时,他没办法去深究这事,只能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他接着说: “这里有两方面的因素。第一,你们毕竟是众所周知的天地会分支哥老会组织,这是朝廷不能容忍的。第二,华兴会提出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其前提还是‘反清’。‘反清’就是跟朝廷作对,地方官府是不能容忍的。你们也知道,哪个地方出现天地会组织闹事,地方官员就要受到重责。没有哪个地方官员愿意得罪朝廷。” “但您现在已经不是官员了!”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龚剑雷说道。 “现在不是,但曾经是。我是一日为官,终生向朝廷!”梨园先生慷慨地说道。 “先生您作为离任官员,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地为朝廷卖力啊,况且是一个腐败朝廷啊!”马翠萍意在劝说梨园先生,您已不在朝廷,朝廷的事可以不管,没有必要与天地会为敌。 梨园先生是著名学者,学问之深,绝非一般人可比。马翠萍的只言片语怎么能劝得动他呢!之间梨园先生冷冷一笑,说道:“几十年前的曾文正公(曾国藩),是湘乡人,他在为母亲守孝时,也已经离任,但他竟然拉起了一支民团武装,后来成了抵抗太平军的坚定力量啊!这些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可是,你所说的朝廷,是个腐败朝廷。这样的朝廷,也值得你终生效力吗?”马翠萍直言逼问。 “我也承认你说的,现在的朝廷比较腐败。”梨园先生顿了一顿说道:“可是,再怎么腐败的朝廷,也是朝廷啊!” “这样的朝廷似乎病入膏肓,不改朝换代,百姓受害啊!”龚剑雷说道:“只有改朝换代,驱除这样的腐败朝廷,才能把洋人赶出去,我们中国人才能挺直腰杆,扬眉吐气!” “改朝换代!没这么简单!年轻人,你们这些话被朝廷知道,至少是要杀头的!我不是危言耸听!”梨园先生看了看马翠萍与龚剑雷,继续说:“只要是反清,不管是‘复明’也好,还是‘驱洋’也罢,首先就是中国人杀中国人。只要刀兵一动,会有多少中国人丧命吗?虽然我支持‘反洋’,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中国人杀中国人!” “那你的毒镖为什么也不时在江湖上出现,射出的每一只毒镖,伤害的都是中国人啊!这又作何解释?” “这里面另有隐情。或许今后你们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不知道!”梨园先生说罢站起身来,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肢体语言:“你们走吧,怎么来的,怎么离开,就当没来过这里。老夫也绝不为难你们!” 马翠萍与龚剑雷见无法说动梨园先生,况且此来的目的是了解梨园先生的真实想法,现已基本上达到了,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于是拱了拱手,然后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天明,雀鸟催醒了晨曦,龚剑雷与马翠萍二人骑马已出了长沙城外,一路上,两人轻松自如地谈笑风生。 “师姐,你对起义如此热心,难道不害怕杀人流血?” “嘿”马翠萍一声冷笑,把头一歪,瞪了龚剑雷一眼,“还说是男子汉哩!” “男子汉又怎么样?” “现在的男子汉都不中用,”马翠萍注视着龚剑雷说道:“中华民族已到了危亡的时刻,还害怕流血!” “我怎么会怕!”龚剑雷分辩道,“我是担心你闻不了的血腥的味儿!” “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我是看你是不想革命了!” “革命就要杀人,杀人就得流血,这样我觉得很残忍,师姐你说哩!” “你不杀别人,别人就得杀你,你害怕残忍,残忍却偏要降临到中华民族,我总是为中华民族的命运担心!” 龚剑雷本来革命之心最切,他故意这样说来试探马翠萍的心,见马翠萍如此坚决,当下欢喜道:“我以前总认为中华民族的妇女缺少民族自尊性和自信心,师姐如此慷慨大义,令我大开眼界!” “你们男人总是以尊者自居,对女人勿褒勿贬,自己瞧不起自己人,这大概就是中倾民族悲剧的原因之一。” “对,”龚剑雷点了点头,“中华民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尤为妇女更甚,民族要自强必得自立,要自立,必得人身权利平等,解放妇女的手脚!” 第六十四回我喜欢清闲雅静,无人打扰! 马翠萍听了,深情地望着龚剑雷,轻轻地说:“这还象个男汉子!” “师姐像个真正女人,我剑雷又岂能丧失男子汉之自信!”说完龚剑雷也深情地望着马翠萍,四目相对,二人旋即转过头去。 沉默了一会,马蹄声哒哒地响。 越向东走,山峰越陡,林木越密,道路也越显得深幽。 二人穿过一道峡谷,重重叠叠的山峰又遮挡在二人面前。 龚剑雷抬头一望,只见山峰中隐隐约约阴阴森森,顺眼看去山峰连着山峰,一峰高过一峰,群峰环抱着一个峰巅,如众星拱月般地兀立在峰巅之中。 那便是七星岭。 “看见了吧,”龚剑雷用手一指道:“那就是七星岭,师姐!”  马翠萍早就看见了,只不过没说出来,今听龚剑雷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皱了下眉头说:“爬上峰顶,怕是要费些功夫吧,师哥,你说哩!” 淡淡的夕阳在山岳间翩翩起舞,二人看时日已近,更不敢耽搁将马匹寄放在一家店铺,在山峦间寻找去峰顶的路。 山间没有笔直的路,然而有弯曲才有雄壮、有秀美、有起伏才有波澜,如果通往峰顶的路如平坦大道,还用得着攀蹬么? 二人顺着曲折的山峦小径向上攀越,路上黄沙、石子铺地,一脚踩下去,发出沙沙之声,稍有不慎,脚下的石子一动,人便有向下滑倒的可能,好在二人都在山间上上下下生活过十多年了,不管怎样崎岖的路,如履平地。 爬上一个山坡,又有一道峡谷,薄暮时分,七星岭仍旧那么遥远。 “师姐,我们这样走太慢了,在日出前能否赶到呢?”龚剑雷问道。 “我们初来乍到,又是晚上,且不知道捷径,这样走法确实不行。”马翠萍沉思一会儿接着问道,“师哥,这地方有住户吗?” 龚剑雷不解地问道:“师姐问这个干啥?” “找个人问问路径岂不好么,本地人一定知道登上峰的捷径的!” “对,师姐聪明!”龚剑雷竖起大拇指微笑着赞叹道。 马翠萍瞪了他一眼,羞红的脸蛋也露出几丝笑意,喃喃地道:“你这人真讨厌,谁不知道你是故意讥讽哩!”说罢转过头去。 “师姐,莫生气,我是真心的!”龚剑雷急忙辩解。 马翠萍没理睬他,举目四处张望。 夜色朦胧,无数颗星星将余光抛下天空,大地一片苍茫,林中静悄悄。少顷,马翠萍转过身来,惊喜地叫道:“师哥,那儿好象有住户!” “咱们去看看吧!” “我也这样想!” 两人施展轻功在林间穿梭,两条黑影如鬼魅般在夜幕中闪烁,只是眨眼的功夫已来到山腰处,一栋矮小的房子在稀疏的几株树木的映衬下从窗缝中透出几丝光亮。 两人走至门外,龚剑雷举起手正欲敲门,里面灯光顿时熄灭。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的有点意外。 两人摒住呼吸,竖起耳朵,里面毫无动静。 马翠萍使了个眼色,示意龚剑雷敲门。 “咚咚咚”龚剑雷举手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并没有说话。 “咚咚咚”龚剑雷又敲了三下。 里面的灯亮了,同进传来了一个铿锵的声音问道:“谁呀?” “问路的。”马翠萍答道。 哐啷一声,门开处站着一位满脸胳腮胡子的中年人,两只牛眼瞪着二人,“这么晚了,来这儿问路,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正因为走错地方了,才来问路!”马翠萍听出对方话中之意,忙灵机一动。 龚剑雷盯了中年人一眼,只见中年人左手提着油灯,右手抚着门框,一张长长的马脸,肌肉横生,一看就知非善良之辈。 龚剑雷正欲直截了当地问路,偶然想起刚才熄灯之举甚是奇怪,非得弄清他的来历才行。 他注视了一下中年人问道:“大叔一人在此居住?” “这也奇怪么?”中年人反问道。 “不是奇怪,而大叔个人居住在这莽莽林中,必有所为!”马翠萍抢着回答说。 “哈……”中年人一阵狂笑,笑声冰冷,二人一听就知对方乃武林高手。 “大叔为何发笑?”龚剑雷问道。 “在下笑二位夜深人静之时,来此处问路,乃天下最奇怪的事了!” “问路也觉奇怪?” “当然罗,在下在此已有数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怪事!” “怪就怪吧!在下也不知大叔为何一人在此居住?”马翠萍问。 “我喜欢这里,清闲雅静,无人打扰!” 龚剑雷与马翠萍注视着中年人接着问道:“二位问路,要去何方?” “去七星岭!” 中年人故作惊愕地问道:“七星岭做甚?” “去有点……” “不,我兄弟二人好游山玩水,闻听七星岭观日出乃最美妙的奇景!” “二位就去观日出吗,别无他事吗?” “对!” “观日出每天都可以!在此住一宿,明天白天赶路也行呀!” “今晚天空无云,明天天气一定很好!我想就是大叔也不肯错过机会吧!” “观日出的机会太多了,我看二位定是远路而来的,必然疲倦,况且夜晚也说看不清楚,不妨在此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明日恐怕下雨!” “下雨算什么,若真的下雨了,在此多留几日,没什么好呷的,山中野兔多得很,随便抓几只来供二位品尝!” 马翠萍一直在注视着中年人的神情,见他说话时总是用两眼的余光察看二人的变化,表面上显得极为诚恳,脸上横生的肌肉却不平时地跳动着,当下决定将计就计,便说道: “我兄弟二人确实远道而来,也有点饿了,只是不便麻烦大叔而已,大叔如此愿意,我兄弟二人自当感激不尽!” 中年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一瞬间便又消失了,忙微弯下腰一伸手,说了声:“请!” 龚剑雷不解地望着马翠萍迟疑不决。 马翠萍使了个眼色,两人走了进去。 进去后,两人大感诧异,这哪里是房子,仅一间二十平方米,四面墙壁全都用竹片组合的,除了前面那条小门外,其他三面没有门窗,房间里摆有一张方桌,一个用木板钉成的小餐柜,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灶,另外除了几张凳子外,几乎看不见什么了! 壁上的竹块暗黄发黑,至少有七八年的光景了,但这样简陋的房子能供人居住,确实太奇怪了。   马翠萍摇了摇头,皱着眉问道:“大叔,你就住在这儿?” “这也奇怪吗?”中年汉子一边说道,一边望着二人,暗淡的油灯一晃一晃,中年汉子从摇晃的灯光中看见了两人都身背长剑,而且气度不凡,知道也并非弱者。 龚剑雷一屁股坐下显得精疲力尽,喘了口粗气说:“我饿得慌了,有没有呷的,大叔?” “酒菜有现成的,只是凉了点!” “凉点就凉点吧!” 中年汉子拉开餐柜,略一踌躇,便拿出一瓶高梁酒和一碗野兔肉摆在桌上,笑吟吟地说:“就这些了,二位也不必客气,我还去有点事哩!”说罢开门走出去了。 “好香呀!”龚剑雷赞道。 马翠萍眨了眨眼睛,轻声说:“这个人很古怪,我们得提防着点!” 龚剑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金黄色的药丸,递给马翠萍一粒,自己将药丸吞入腹中。 “这是什么?” 龚剑雷摆摆手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窥探,中年汉子中朝一棵大树下走去。 龚剑雷眼睛射出犀利的光紧盯着中年汉子。 第六十五回冒一次风险,走一段捷径 中年汉子走到大树下时,一闪身便不见了,大树周围也无丝毫人影。 龚剑雷走回桌旁坐下,轻声说道:“这鬼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怪!” 少顷,龚剑雷听得咚咚之声,这响声似乎来自地下,这更使他迷惑不解。 马翠萍见龚剑雷凝目静听,问道:“听到什么动静吗?” “这地下有机关!” 咚咚咚,屋外又传来很重的脚步声,龚剑雷使了个眼色,仰面倒去,一只脚还架在凳子上,双手挠着肚子,那神情极为痛若。 马翠萍一扬手扑灭油灯,靠在桌沿边,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顶。 中年汉子开门进来,点亮油灯,露出狡黠的微笑,伸手去解马翠萍的衣衫。 马翠萍一扬手,一招“玉人照镜”重重地扇了那人一个巴掌。 中年汉子倒退两步,差点摔倒,面孔顿时竖起来了。 马翠萍一弹而起,长剑出鞘,面含温怒,直盯着中年汉子。 龚剑雷一招“一鹤冲天”,飞身前进脚尖直指中年汉子脖颈。 中年汉子大惊失色忙往旁边一闪,动作快捷,且伸出右手住右边壁上一挥,顿时竹壁摇晃,顷覆之声惊若雷鸣。 龚剑雷与马翠萍举目观望四壁,只听见响声从壁中传来却不见竹壁,正纳闷间,中年汉子一阵狂笑,笑声惊人,夹杂着一种毫不客气的自信。 “咔嚓”一声响,那人笑声嘎然而止,地面下沉。 两人来不及施展轻功腾挪,朦胧之中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仿佛是阴槽地府,里面黑咕隆咚,冷气森森。 两人手握长剑,手牵着手摸索前进。 走了一段,又拐了两个弯,洞中的道路显得窄了些,也一步高一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向上爬了?”马翠萍问道。 “师姐,洞壁非常光滑。这不是天生的,而是人造的!” “师哥,你说这洞是人故意挖的?” “我看有点像!” “谁费这么大个劲干吗?” “必有所为!” 走着走着,龚剑雷从所走过的路段分析,发现好像是一段盘山路,螺旋形地往上走的。 “师哥,我们莫不是走向地府么?” “师姐,莫怕,往前走总会有路!” “这样走,何处是尽头?”马翠萍担心地说。 “师姐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歇会儿?” “我们真是如处地狱,但又不能死,仿佛人间,又不见天日,还有心思歇息,误了大事也!” “咳,”龚剑雷更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至少三更天了吧!” “还是走吧!走比不走好!”马翠萍说。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拐了多少弯,偶然发现脚下已不再是斜坡路,而是一坎一坎地向上延伸。 马翠萍点了点头,“上去看看!” 走到上面一共九十九坎,上面宽敞得如同大厅,正中摆一个供桌,上方有一尊雕像,雕像头顶刻有“威镇四方”四个大字,一看便知是昆仑祖师。一盏长明灯闪烁着,供桌上摆一个木匣子,木匣子约一尺长,七寸宽,二寸厚,用桐油生漆漆过,闪光发亮,木匣子上刻着“昆仑剑谱”四个字。 龚剑雷与马翠萍相视一眼,各自自语道:“昆仑剑谱怎么到这儿来了?” 龚剑雷伸手去揭木匣。 “不许动!”随着凛凛的话语,一件暗器从一旁横飞过来,直击龚剑雷手背。龚剑雷手掌一翻,将暗器接在手中。 原来是一粒松子。 松子轻如绒毛,能用它作暗器者,可见武功之高,内家功力之精到了极点,使人见而惊叹。 龚剑雷能在眨眼之间随机应变,极自然地将微如粒米,轻如鹅毛的松子接在手中已使人瞠目。 当下并不见有人出来,龚剑雷转身望一望四壁,只见壁上挂着无数只小布袋,更觉奇怪,两人走近一看,每个布袋上都写有字,如“鹿胆、熊胆、兔胆”等各种兽胆,胆汁全用小瓶装着,二人依次看过去,共有七十二种,还有二十八个空布袋挂着并写上“虎胆、狼胆”等等暂缺。 龚剑雷看完轻声问马翠萍道:“百兽胆汁拿来干什么用?” “我想昆仑剑谱上定有记载。”马翠萍略一沉思着说。 “这里的主人该是何人?会不会是哪个马脸胳腮胡子呢?”龚剑雷自语着。 “也许是的,也许另有其人!”马翠萍答道。 “昆仑剑谱乃武林奇宝,为何到了这里,定有文章。” 马翠萍点了点头。 二人重新来到供桌前,马翠萍伸手去摸匣盖。 “不尊训戒,罪不容诛”一个响亮的声音自雕像内传出,四壁回音令人悚然,二人睁大眼睛望着雕像,雕像面孔严肃无丝毫动态。 二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高扬手中剑,准备迎敌。 四壁静寂,室内森森。 马翠萍凝目不动,挥手向雕像拍出一掌。 雕像纹丝未动,二人更觉奇怪,马翠萍也具十来年的功力,并得其父的悉心教导,无论是剑法及内功都已达到难以估计之境,一个木头雕像竟然丝毫未动。 “何方高人,为何隐身不见!”龚剑雷收剑问道。 无人应声,二人更觉漠然。 马翠萍火起,挥剑向雕像砍去,就在剑锋离雕像有寸许,雕像说话了: “金身圣体,为何要见尔等粗俗之人!”声音更森,听来无不胆寒。 龚剑雷举起手中剑向马翠萍一努嘴,说了声“上!”二剑如两条飞蛇直冲过去,听得“咣咣”两声响,剑锋与雕像撞击处火星迸溅,雕像仍旧丝毫未动,二人反弹回来。 龚剑雷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见他右手握剑慢慢地在身前运行,眼光凝视着剑锋,剑锋旋转逐渐加快,顿时,剑锋的呼啦声如疾风暴雨,震得长明灯灯光摇晃,几经欲灭。 龚剑雷轻轻地向前一点,剑锋尚未触及雕像,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雕像仰面倒去,原来是一堆泥塑。 “这才是真正的旋风一剑!”从震碎的泥塑后面飞出一人高声说道。 二人一见,来人正是满脸胳腮胡子。 “在下乃孙天成,后会有期!”胳腮胡子说罢一闪身又不见了。  龚剑雷伸手拿过昆仑剑谱,打开匣盖,将书取出,放进怀里,木匣仍端正放在原处。 二人疾步向孙天成消失的地方追去。 洞里漆黑,二人只得摸索前进,好在是向上走,摸索起来已比较方便,大约又转了两个弯,终不见孙天成的踪影。 “我们现在怎么办,师姐?”龚剑雷问马翠萍。 突然一阵风从上头吹来,二人不觉打了个寒颤,“哪来的风呀?”龚剑雷惊奇地说道。 马翠萍一阵惊喜叫道:“这洞与外界相通,往前走吧!” 越向前走,风也越大,走了一阵,一束光线从上面射下来,二人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碗口的大洞口,仿佛是一大块石头,当中凿了个洞一般。 外面的光线很暗,模糊的光圈是被挤进来的,风也是从上面掠过时挤到洞里来了的。 龚剑雷双手向两旁平伸,再慢慢地运行至胸前使一招“天王托塔”,石块仰面翻倒在一旁,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龚剑雷头一个跳出来。 “师姐,这怎么到山顶了呀?” 马翠萍也跟着跳出来,“好冷呀,这是什么地方?” 龚剑雷举目四处一望,只见群山都在自己眼下,自己所立的山颠最高,狂风如闷雷隆隆嘭然作响,原来已到了七星岭峰顶了,难怪这么冷。 “师姐,这就是七星岭!” “我看也有点象,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罢两人发出微微的笑意,冒了一次生与死的危险却走了一段捷径。 第六十六回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露从今夜白!” 龚剑雷与马翠萍在一颗大石后面坐下,就听得一个声音从一蓬柴禾后面传来,二人灵敏地站起身弯着腰探出头向各处窥视。 他们知道“露从今夜白!”乃是陆昌耿嘱托他们与对方接头的暗语,还有一句:“月是故乡明!” 马翠萍正欲说出,龚剑雷阻止了她,二人屏住呼吸静听。 少顷,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露从今夜白!” 龚剑雷看看四周,只见朦朦雾气,慢慢地从天空降下来,向着七星岭峰顶压过来,四周漆黑,太阳还在睡觉哩! “离日出还早哩!”龚剑雷说道。 马翠萍点点头,随即说道:“我们未必定要按时联系!” 就在这时,柴禾后面闪出一人,只见那人一纵六、七尺高,落地无声,站在峰顶的空地上,向四周环视。 黎明前的黑暗更甚。龚剑雷睁大眼睛望着那人,那人的目光在雾气笼罩下闪着绿光。 少时,又一条黑影一纵数尺,落地无声,轻功高不可测。 两人并肩站立,齐声说道:“露从今夜白!” 龚剑雷与马翠萍,只轻轻一跃,两人兀自立在石头上,朗声说道:“月是故乡明!” 那两人相视一笑,一个说:“我们来取货的。货呢?” 龚剑雷一指石后,“货到了,过来取吧!” 那两人同时一纵,双掌有力地打向龚剑雷与马翠萍。 龚剑雷与马翠萍拔起丈余,在半空转了180°身轻如燕地仍旧落在石头上。 二人一起落空冲过去,转过身来,眼睛在地上寻找着,见地上只横躺着几块石头,别无他物,奇怪地抬起头来问:“货呢?” 马翠萍用手一指身后道:“在这边!” “是真的还是假的?”一人问道。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说假的就是假的,行吗?”龚剑雷说道。 “我们不管真假,只要有货就行,回去能够交差!” “当然,我们是送货来的,不可能随便交给别人!” “我们不是已对上暗语了吗?” “对上暗语只是第一个条件!” “条件还有几个?”一人半歪着头问道。 “条件越多越成熟,你们若只是对上暗语这一个条件,相当于你们只有百分之几十的把握来取我们的货!” 对方沉思着,一语不发,只是怔怔地呆望着远处。 少顷,东方晨曦挥动着巨人般的长臂驱赶着朦朦胧胧的晨雾,乳白的光辉,在天空边沿向浩渺的空间抛洒。 对方在一阵沉默之后说道:“双方的条件就只一个,你们单方面增加条件,不符合前约,故意给我方造成困难。” “没什么困难,只不过得问问你们的来历罢了!” “我们没什么来历可谈!” “不讲来历,我们回去就不好交差了。”马翠萍说道。 龚剑雷接着问道:“二位贵姓高名,师出何们何派,来七星岭受何人派遣?” “这也是条件之一吗?” 龚剑雷点了点头,“这是很重要的条件!” “我们的师门来历大得惊人,说出来怕吓着二位,还是不说的好!” “说说又有何妨?” “嗯,可以,既然二位如此执着,我就说了吧,我是昆仑派!”一个说。 “我是龙兴派!”另一个接着说。 “哈……”龚剑雷大笑着。 马翠萍瞪大眼睛望着龚剑雷,不知他为何如此狂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昆仑派的说道。 龚剑雷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二位虚报师门,借以吓人!” “此话怎讲?”龙兴派的说道。 “连名字都不敢报,还说什么昆仑、龙兴派!” “我叫胡生华!” “我叫陈天桂!” “受何人派遣?” “华兴会陆昌耿!” “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真的就是真的,你说假的就是假的!” “我说是假的!” “为什么?难道暗语也是假的?”胡生华说道。 陈天桂已按捺不住,他只想早点儿动手,把枪支弄到手好回去领赏,他直向胡生华瞪眼努嘴,那意思在说,冲过去把东西抱过来就行了! 胡生华摇了摇头,他想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是冒充华兴会的,尚若送货的人真的未到,对方是华兴会的那就槽了。他正准备向对方问话却听见龚剑雷说道:“因为你们未到时间就报出暗语,这是时间违约!” 胡生华顿时一惊,他来时梨园先生曾吩咐过,务必等日出时刻接头,他忘了也是想急于求成。 对方果然厉害,胡生华自语着,他原只认为在这峰巅饱受冷风侵袭,对方也一定想早点完成送货任务。他这时才猛然想起,这等重大事情为何不安排在饭店酒馆,莫非有诈么? 他转念一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消息出自华兴会内部,每次都很准确,从没出过差错的。 胡生华冷冷地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也跟着违约?” “我们不是来送货的!”马翠萍对这二人早就恨之入骨,几个月前就到过雷石镇窥探过,今日又见梨园府差人来抢夺枪支,定不能让其活着下山。 陈天桂一惊道:“不送货来这里干什么?” 龚剑雷与马翠萍没有答话,峰顶的空气冷硬如冰,沉默的空气如在耳边呼啦啦作响。 “是来送死的吗?”胡生华见对方不说话冷笑着说。 “来取货的!”马翠萍果断地回答。 “你们是什么人?取什么货?”胡生华与陈天桂猛地弹了起来,同时作好了出手的架式。 “我们是中国人,来这里只为取……”龚剑雷冷冷地说着,且故意停顿一会儿。 “取什么?快点说!”胡生华叫声如雷,“否则我们的拳头决不留情的!” “我们取的东西在你二人身上!” 胡生华与陈天桂听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直朝自己身上打转。 “到底是什么?”陈天桂耐不住了,扬起手在空中一挥,“再不说老子就要动手了!” “莫激动,我们所要之物乃二位的头颅!” 胡生华与陈天桂听后并不惊愕,而是冷冷地笑道:“这要问我们的拳头是否愿意?” 二人的笑声冰冷,又如石沉大海,嘎然而止。 胡生华与陈天桂收住架式,走上一步道:“我们的交易还没谈成哩,我们的拳头是不随便使用的!” “有胆量报上名来!”陈天桂接着说道。 “在下很不愿意跟你们罗嗦!”龚剑雷手一扬,长剑在手,在晨空中放着凛凛寒光。 “谁要跟你们动手?”胡生华朝东方看过去,天边淡红色的云块慢慢地拥向天空,他估计日出已在顷刻之间了,便说道:“日出之时到了,二位何不将货拿出来!” “先拿下二位的头颅再给货!”马翠萍说。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胡生华耐着性子说。 “谁跟你们开玩笑,说实话,我们也是来取货的,既然送货之人没来,我们也只好拿你二人的头颅回去交差了!”马翠萍说完长剑已紧握在手中。 胡生华与陈天桂半歪着脑袋呆望着,似乎对方的话便真的。 “我看二位还是娃儿,耍什么威风,别说是两只剑,就是十只剑,又奈何不了我们!”胡生华冷冷地说道。 第六十七回剑谱乃武林珍宝,岂能随意偷盗 “我是最喜欢跟人动手过招的,既然二位执意要打,最好还是先报上名来!”陈天桂瞪大眼睛望着龚剑雷与马翠萍。 “报名怎么样,不报名又怎么样?”马翠萍问。 “若师出名门或名誉江湖者,手下决不留情,尚若无名小娃,我们只须一个人上就行了!” “口气到不小,只可惜我们的剑还没喝过人血,要不今日头一天开张吧!”龚剑雷长剑一挥寒风骤起。 “也好,在七星岭这高峰,正值日出之时喝昆仑血与龙兴血也算不错了。如果二位不愿在这山顶献血就滚下山去吧!”马翠萍边玩弄手中的剑边说道。 胡生华与陈天桂已闯江湖十余年,大小会过不少武林高手,怎受得了如此戏弄,两人一纵身迎了去。 龚剑雷与马翠萍旋即分开,正好两人对两人,由群体变成了单打独斗。 马翠萍接战陈天桂。 陈天桂双掌变拳在身前虚晃一招,随即身向后转。 马翠萍见对方的拳头向自己打来,正欲挥剑相迎,长剑递出,使了招“趁热打铁”,长剑正指对方双拳,并可穿过拳锋指向心窝。 陈天桂猛一转身,剑锋被他带过一边。同时抬起右脚,一招“一鹤冲天”,直朝马翠萍肘关节揣去。 马翠萍手往回一拉,剑锋笔直下指,朝陈天桂脚踝骨削去。 陈天桂忙收回右脚,惊出一身冷汗,他的脚差一点点被削去。 高手比技临危不惊,陈天桂即转过身来,并不后退,反而向前跨上一步,他知道对方的剑横削出去,变招迎击已是不及,便使出一招“朝天炮”,双拳直击马翠萍面额。 这是最危险的招式,若对方剑法灵敏尚可抵挡,否则必被对方所伤。 旋风剑法不同一般,陈天桂的拳头来势凶猛,疾如闪电,马翠萍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正面迎敌已无丝毫回旋余地,眼看对方双糇攻到,马翠萍长剑在右侧自下而上,只在十分之一秒间,已越过砂顶当空劈下。 这一招力俞千斤,比闪电还快,厉害之非常。 陈天桂正暗自庆幸,只在几招间便可致对方受伤,那拳头使得更加有力,他丝毫未料到对方剑法如此娴熟,及至只差半寸就可击中对方额头了,冷气森森的长剑已在头顶如兀鹰扑下。 陈天桂大惊失色地退后三步,瞪大眼睛望着马翠萍,吃惊地吐出三个字:“旋风剑!” 马翠萍长剑一挥迎上一步,在旁边打得火热的龚剑雷与胡生华两人已向这边打过来。 胡生华见对方长剑闪着耀眼的白光,凛凛的寒气可袭击丈余,知乃初出道的高手,便不敢小觑。 龚剑雷与马翠萍的剑法虽然同出一脉,毕竟非一师所教,大体格局相同,精招细式又有不同。 龚剑雷每击出一剑,剑花如水波晃动,亦趋亦伸。 胡生华功夫兀自不弱,师出昆仑门,刀剑拳棍都很娴熟。 太阳如牛车的轱辘又红又大在东方的岭脊上慢慢地上升,用巨大的手撩开了层层晨雾。 龚剑雷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剑锋轻巧精灵,太阳的光线射在剑上,红色光环在剑锋上一闪,向胡生华的头顶落下。 胡生华头一缩,身向后闪,上下嘴唇闭合再一瘪,吐出一口唾沫,唾沫沾在剑上,剑锋迟钝了许多。原来这是昆仑门下的口纳功。 龚剑雷下劈之力受阻,忙抽剑往旁边一削,一片寒光向着胡生华脖子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胡生华瞪大眼睛,瞅准剑锋抵近脖颈时,右手五指变如钩,向肩头暴长,抓向剑锋。 龚剑雷毫不惊诧,手腕一曲,长剑弹回。 胡生华双掌在身前一晃,亮了个虚招,紧接着腾空飞起,身子横斜着在空中翻转,向着龚剑雷踢出一招“连环腿”。 龚剑雷呼一口气,倒提长剑,剑柄在手中转动,听得“当当”两声,连环脚正好踢在转动的剑柄上。 胡生华身子如触电般甩在一旁。 龚剑雷却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谁也不知道龚剑雷使的什么招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这一招看似平常,识者会大吃一惊。 武林中比较奇怪地上乘武功算是四两拔千斤,这不是四两拔千斤,却比四两拔千斤还要神奇,这便是旋风剑法中的“龙卷风”。 龙卷风的威力略逊色于旋风一剑。 旋风剑派的掌门人霹雳山人也未曾正式使用过“龙卷风”,这个招式和名称它已被旋风剑派抛弃掉了,也许是由于招式太平常的缘故,当今武林中谁能瞧得起这简单得跟举手投足一般的招式。 正因为如此平常,被高手们忽视了,才具有如此大的威力。 胡生华一跃而起,半歪着头问道:“这是什么招式?” “嗯!”龚剑雷一声冷笑,“阁下是否觉得此招式太平常了吗?” 胡生华皱了皱眉头,“我看你使的象是旋风剑法?” 龚剑雷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胡生华面孔抖动着,“我闯荡江湖也有十几年,还是头一次遇见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炎黄子孙!”龚剑雷果断地回答。 “是否可以再具体点!” “出生在山野中的青年!”龚剑雷一抖手中剑道,“满意了吧!” 胡生华摇了摇头道:“你师父是谁?” “谁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杀得难解难分的马翠萍与陈天桂见二人停了手,都觉纳闷,也听不清二人在讲些什么,正好陈天桂一个扫地腿袭来,马翠萍弹跳躲过,长剑舞得呼呼风响,一团寒光剑气将陈天桂罩住。 陈天桂就地一滚,滚出丈余,再一跃而起,这时听胡生华说道:“我们是奉命来取枪支的,既然二们不是送货人,我们也不必纠缠你们,我们该告辞了!” “想溜,没那么便宜!” “哪个想溜,”胡生华说道,“横直呆在这里也不会有啥意思了!” “怎么没意思,”马翠萍瞪大眼睛用手一指东方的太阳说,“太阳升起来了,送货人来了!” 胡生华与陈天桂四处张望,峰巅除了四人处并无人影,也听不见响动,正在疑惑间,仿佛一个人影从地底冒出,一瞬间已到了峰巅,在四人当中站立。 胡生华与陈天桂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来人。 来人满脸胳腮胡子瞪着眼睛盯着胡生华。 胡生华的目光从来人的头上直盯到脚下,用力眨动了几下眼睛,惊喜地叫道: “大师兄!” 来人正是孙天成。 孙天成也惊喜叫道:“胡师弟!” 龚剑雷早已料到孙天成乃昆仑派弟子,果然如此,竟然还是大师兄哩,他走上一步指着孙天成厉声道:“你这老贼,盗走了昆仑剑谱,隐藏于洞内,向武林同道作何解释!” “嘿……”孙天成一阵冷笑,那冷笑声顺着清新的空气传得很过很远,久久不绝!此等内力已达上乘之境。 孙天成笑毕朗声道:“昆仑派弟子拿昆仑剑谱还用得着解释吗?难道你也称得上武林同道?” “昆仑剑谱乃稀世奇宝,为历代掌门人收藏,你算老几?” “身带本门奇宝乃理所当然,请问你刚才从我密室中盗走昆仑剑谱该怎样向天下武林解释?” 第六十八回栽在晚辈手下,有何颜面 “身为武林中人,眼见稀世奇宝隐藏在无人知晓的石洞就责无旁贷地收藏交回昆仑掌门人!”马翠萍理直气壮地说。 “嘿嘿,”孙天成又是一阵冷笑,“漂亮话说得好听,分明想占有昆仑剑谱!” “大师兄,昆仑剑谱被两个异门娃儿占有,实乃有辱师门,把它夺回来!”胡生华也显得极为恼怒。 “是的,”陈天桂也在一旁激动起来,“昆仑派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岂容二位娃儿欺辱!” “将剑谱交出来,免你们一死,否则,二位死无葬身之地。”孙天成威胁着说。 “在下不吃那一套,况且昆仑剑谱乃武学精要,除昆仑派掌门外,任何人不得私自偷学!” “那你们所作欲意何为?” “亲手交给昆仑掌门,并面陈所得来由!” “分明是一派胡言!”孙天成一听脸色微变,他最害怕的是师父知道他的下落。 当年孙天成在昆仑山上练习武功,也学过昆仑剑法,但他并不想学剑,而是想研制一种奇怪的剧毒丸。他知道这种剧毒丸的研制在昆仑剑谱上有记载和说明,于是以练剑为名,几次向师父提出欲借剑谱练剑,遭到师父拒绝后遂起盗书念头。 他暗中探知昆仑剑谱藏在后殿方丈居室的一只精制盒内,几次想偷都未得手。 一次方丈外出讲经,孙天成趁夜深人静之时,撬开方丈密室,在床头底下寻找到了那个精制的木盒,连夜赶往江西老家丰田,随即又寻访到七星岭上有一个天然古洞,他精心设计了一间能坠入洞中的竹屋,用以诱捕野兽。 二十多年,他已诱捕了好多种野兽,提取了各种兽胆,兽胆是一种刺激性最强的内脏,能提取百种兽胆食之可制人死亡,闻之能制人昏迷状态的毒药,若是先被人放毒,服之百兽胆剧毒丸能解百毒,真是一丸在手,可跑遍天下,让武林瞩目。 刚才在洞中密室里,要不是自己的内功颇深,险些丧命,在旋风一剑之下,他叹息自己专心研制毒丸而疏于练习剑法而深感遗憾,他知道旋风一剑在武林中独魁一帜,其他剑法很难匹敌。 孙天成自知以剑法很难取胜,但自己内力远在对手之上,加之还有师弟胡生华与另一高手在旁,他想能夺回昆仑剑谱稳操胜券。 “快点拿来,免我动手!”孙天成声音嚯嚯。 “有本事就上吧,有道是江湖之人谁怕谁!”龚剑雷说道。 “上!”孙天成把手一挥,“拿下二个小子!” 孙天成说罢,双手一挥猛地向前推出。 龚剑雷与马翠萍顿觉一股劲力向自己袭来,忙闪身两侧,两柄长剑凝聚数十朵花分刺孙天成左右腰穴。 孙天成猛退一步,回来抓二柄长剑。 就在这时,胡生华与陈天桂已闪身在龚剑雷与马翠萍身后,各自出招猛击二人后背。 二人猛力抽剑向身后一甩,又刺向胡生华与陈天桂二人。 孙天成两手抓空,知道旋风剑法奇妙无比,便也不敢轻进,双手在胸前交叉,凝目注视着寻机出手。 胡生华与陈天桂猝不及防,收手不及,眼看剑锋攻到,便顺势向旁边一带,重心偏离了攻击的对象,自己也躲开了长剑的攻击。 龚剑雷与马翠萍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脚踮起,长剑向身后一扫,身随剑走,旋转了360°仍旧面对着孙天成。 孙天成见胡生华二人差点失手,自知二娃武功不弱,群战对自己不利,决定采取分攻法,以二人对一人先取胜一人的方式。 孙天成使了个眼色,猛地向马翠萍拍出一掌。 胡生华与陈天桂轻身一纵,闪至龚剑雷与马翠萍当中将二人隔开,使二人长剑不能呼应。 马翠萍长剑一弹,并不迎击孙天成,而是侧过身来,剑锋指向胡生华后颈。 胡生华正欲出手,偶觉后颈一股冷风袭来,头向左一偏躲过,长剑擦着耳朵而过。 胡生华差点被削去一只耳朵,闪身一旁,怒目而视。 马翠萍也被孙天成的掌力震得后退一步,眼前仍觉冷气森森。 龚剑雷与马翠萍面对三大内功远在自己之上的高手,知道决难取胜,犹其是二人不能分开。 龚剑雷向马翠萍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施展轻功,向着峰顶上一块唯一的大石旁跃去。 孙天成等三人也同时向二人的方向跃过去,将二人围住。 龚、马二人长剑出击,各施一招“飞天撒花”,只见剑花在几人当中错落如星星点点,孙天成等三人直觉得胆寒不敢近前。 可惜三人身为名门弟子却未曾学得本门绝招,面对二娃儿也没办法。 还是胡生华灵机一动,全身血液不断地奔流,气血全都涌向双掌之上。 马翠萍一见便知道对方用意,当初夜探雷石镇矿区时,胡生华就是用这种招式对付她的,最后被她父亲马福益使旋风一剑所败。 马翠萍自知内力不如胡生华,尽管旋风一剑的威力很大,但本身内力太弱,亦无法攻破对方强劲的内力。只有二剑合一,才能力大无比。 眼看胡生华内功频频从手掌中击出,自似无形,实则如层层水波向龚、马二人漫去。 龚剑雷长剑向前刺出,马翠萍在一旁阻止不及,大惊道:“不可!” 龚剑雷顿觉手臂酸麻,倒退一步。 马翠萍轻声道:“快使用旋风一剑!” 二剑合一,真能呼风唤雨,剑法在头顶上盘旋,看似有形,实则无声,无数圈过后两剑并拢在一起,剑尖凝聚成一点,缓缓地向着胡生华手掌行进。 剑光的速度渐快,胡生华额上现出微微汗珠。太阳照在他的脸上,灰暗的脸上已隐约看见几块红紫色的肿块,那是气血将尽时的肉疙瘩。 孙天成见时机成熟,忙在一旁向龚、马二人使出一招,招式简单,掌力刚健。 龚、马二人苦斗正甜,忽觉冷风袭来,二人忙深深一吸内力更加充实,胡生华面如死灰,双脚一动,内力一散不可收拾,连提腿纵跳的力气都没有,仰面倒在地上。 孙天成意在袭击龚、马二人,无意中帮了倒忙,致胡生华在片刻间败北。 胡生华倒地后,剑光失去了攻击对象,自动折回,倏地分成二柄长剑,二人严阵以待地目视着孙天成与陈天桂。 胡生华有气无力站起身瞪着孙天成,“大师兄怎么暗中帮二个小子?” 孙天成莫名其妙地望着胡生华:“此话怎讲?” “你使出的掌力正好被二娃利用了!”胡生华接着又说,“你刚出掌,二娃的内力变得势不可挡了!” “真的!”孙天成皱了下眉头,他若有所悟地说道,“实乃违背本意也!”说罢瞟了龚、马二人一眼。 龚剑雷瞪视着孙天成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在下正好一并转告给昆仑掌门。” 孙天成沉默无语。 胡生华栽在二晚辈手中,更觉无颜,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龚、马二人长剑归鞘,一跃而起,飞身下山而去,片刻间踪影全无。 第六十九回两少侠潜入长沙,潘天玖又逞淫威 龚剑雷与马翠萍下得山来,找到那家店铺,牵出马匹,付了马匹草料银两,两人同时跃上马背风驰电掣地往长沙城里飞奔。 阵阵蹄声,震落满地露珠。 二人回到华兴会时,已近中午时分,陆昌耿与刘道一在大厅外的长条石凳上不时地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太阳。 “他们两人怎这时还未回来呀?”陆昌耿着急地问。 “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刘道一道。 “是呀,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意外的。老刘,我们只是想证实一下我方的消息是从内部走漏的,还是被官方探听到的?” “陆先生,事实是这样的,但这一举动会引起官方的特别重视,官方是决不会让枪支落到我们手中的,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把枪支弄到手!” “咳,”刘道一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这就会增加龚剑雷与马翠萍的难度了。” 陆昌耿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难度呢?” “说不定官方会出动大批武林高手,龚、马二人就很难应付了。”刘道一担心地说道。 陆昌耿一听,神情陡变,心想两少侠武功虽高,毕竟太年轻,尚若真的遇上了强劲的对手怎么办?陆昌耿双手背在背后,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 忽然,远处传来奔马的蹄声,蹄蹄哒哒地甚为急迫。 陆昌耿望着刘道一问道:“老刘,你听听这声音像是龚、马二少侠吗?” 刘道一竖起耳朵静听一会道:“听蹄声的节奏象是只有八只马蹄,很可能就是二位少侠了!” 蹄声越来越近,听蹄声的节拍就知来者乃用刚健壮实的马。奔马发出一声声嘶鸣,那嘶鸣如长空雷响,传遍四乡八野,仿佛是雷雨来临时的前兆,要把沉睡已入的长沙城呼唤醒转来似的。 两匹奔马同时高昂起头,前蹄悬空,又是一声嘶鸣,似乎面临着的是一道宽不可越的游泳江河。 龚剑雷与马翠萍同时一扯马鬓,那马似乎疼痛难忍,便又扬蹄飞奔。 不一会,两人已来到华兴会一所比较僻静的四合院门前。 两人同时跃下马来,陆昌耿与刘道一惊喜地奔过去。 “马小姐,还是位俊公子呢!” 顿时众人大笑。 “情况怎么样?”陆昌耿亲切地神情急迫地问道。 “事情如先生所料那样。”龚剑雷说着,望了望周围。 忽见一个人影在一蓬草丛后一闪消失了,四人立即警觉起来。 马翠萍几个起落已飞到草丛边四下里观看,毫无人迹,便又施展轻功在周围十余丈的地方搜索,依然人影皆无,当下疑惑道:“何方神圣,不敢露面?” 龚剑雷也走了过来道:“定是官府派的奸细,刚才听陆先生与刘师叔说,这几天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在周围巡视。” “师哥,这人去得好快呀,定是江湖成名人物了!” “我看也是的,要不官府也不会利用还未成名的小卒为他们办事!” 马翠萍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把事情经过告诉陆先生,让他们好有个思想准备和下一步的计划安排。” “师哥,你去跟他们说,我在这里巡视!” 龚剑雷觉得有理,转身走去,又回过头冲马翠萍淡淡一笑道:“你留心点,我一会就又过来了!”  龚剑雷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道:“师姐,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哩,这里用不着巡视了!” “真的吗?”马翠萍似信非信地问。 龚剑雷点点头:“刚才陆先生说的,事情绝对重要!” 二人转回来时,陆昌耿与刘道一仍旧等在门口。 四人一同进屋,龚剑雷与马翠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陆昌耿和刘道一听后,相互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昌耿接着说道:“老刘,这事情明摆着的,会内有官方的暗探混进来了!” 刘道一捏紧拳头说道:“陆先生,我们当时成立华兴会时,只考虑发展会员数量,未考虑到入会人的身份和来历!” “这是我们当时的失误,现在考虑应如何拔掉这个内奸!” “对,必须从速地清查出来,,否则对我们起义很不利!” 陆昌耿抬起头,凝目注视着窗外。 午后的斜阳从窗**进来,时间已是不早了。 “离起义越来越近了,我们的工作堆积如山,”陆昌耿说着把目光转向马翠萍道:“马小姐,令尊昨日派人来说,各路军队在近几日从各地向长沙靠拢。” “来人还说了些什么?” “要你们两人协同我们做好起义前的准备工作!” “只要陆先生吩咐!”龚剑雷接着说。 “二位少侠来长沙时,总堂先生已明确地指示过的那件事,看来只有二位少侠才能胜任!” “陆先生,”刘道一说道,“二位少侠已日夜辛劳,是否让二位少许休息一会?” “是,我到忘了!” “不休息也行!”马翠萍果断地说。 “不行!要想很好地工作,就得很好地休息!”刘道一领二人去到另外两个房间里去休息。 日落时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恬淡的云彩在半空中轻轻地飘浮着,陆昌耿、刘道一领着龚剑雷与马翠萍来到一间密室里,四壁没有窗户,仅一条小门与外面房间相通,这一间密室是华兴会最主要的机密所在。 龚剑雷与马翠萍一进到里面,就感觉出里面绝对没有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流动,里面黑咕隆咚,阴森可怖。 刘道一划燃洋火,点亮蜡烛,才隐隐约约地看得出这密室只有八尺见方,房间的高度只有六尺左右,壁上没有粉刷,看得见一个一个的石头用三合泥嵌紧结构的,比任何墙壁坚固。 龚剑雷与马翠萍举目四顾,一个角落里堆着长枪,大约四、五十支,另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几只用铁皮包扎的木箱。 陆昌耿一手提着蜡烛走到最后一个角落里,那儿堆放着两个长宽高一尺见方的鞭炮。 龚剑雷与马翠萍连大气都不敢出,凝目注视着两个方方正正的纸包。 陆昌耿一手指着纸包道:“二位少侠,这是两磅威力极大的**,这是导火线,烦二们少侠将其安置在万寿宫最隐蔽的中心位置,将导火线埋伏于地下牵引到墙外以便去引火爆炸。” 龚剑雷与马翠萍望着放在**包一旁的导火线,大约有二、三十丈长。 二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昌耿吩咐完毕,又回到堆放着铁皮包扎的木箱的角落里。陆昌耿将蜡烛递给刘道一,弯下腰去,在地上拣起一根铁棍,撬开一只木箱,只见里面是乌黑呈亮的手枪。 龚剑雷与马翠萍望着陆昌耿,不知他要怎样。 陆昌耿从木箱里拿起两支手枪递给龚剑雷与马翠萍道:“带上这个,必要时很有用场的。” “江湖中人哪用得着这个!”龚、马二人推辞着。 “深入万寿宫内非同寻常,那里日夜有人站岗放哨,哨兵都佩戴长枪和手枪的。”陆昌耿慎重其事地说。 “怕什么,”马翠萍说,“不就是几个官兵么,我们江湖中人带着枪多别扭!” “二位师侄,官场不比江湖,省府重地,戒备森严,实枪实弹,非江湖所能比,多一种武器就多一份力量!” “刘师叔,不是侄儿瞧不起枪支,而是侄儿自幼投入武林,从未练习过枪支射击法,只知道怎么使用,未必就能准确地使用。” 陆昌耿与刘道一想想也有道理,只好作罢。 “陆先生既是这样,时间也不早了,我看让他们行动吧!”刘道一说道。 “行,劳驾二位少侠了,我等静候佳音!” “哪里哪里,此乃我们应尽的义务,说劳驾,陆先生就见外了!”龚剑雷微笑着。 夜幕笼罩着长沙城,辽阔的星空暗淡无辉,朦朦胧胧地隐现着长沙城郊的轮廓,柔弱无力的月亮正一步一步地升上中天,伴随着月亮的是数不清的星星,有如长沙城里的万家灯火,在风中摇曳。 两条人影在长沙城的夜空中忽闪忽现。 马翠萍仍旧女扮男装,看上去是两位极年轻的英俊公子,在夜幕中穿梭,龚剑雷腋下夹了一大捆**,马翠萍手臂上挽着一大圈***。 龚剑雷从未来过长沙,在茫茫夜空中不辨别东西南北。 马翠萍虽也来过长沙,但长沙城毕竟好大呀,只知东西南北,其他再详细一点的方位、地名,就不知道了。 两人穿梭了一阵,在此处望见彼处的灯光又高又大,到得彼处,举目四望,别处的灯光显得又红又亮。 “师哥,我们这样拼命地穿梭,岂不徒劳?” “我想,跑遍长沙城,那万寿宫玉皇殿总会出现的!” “依我看,还是先去巡抚衙门里看看!” 龚剑雷略一沉思,觉得很有道理。 “师姐,你认识巡抚衙门吗?” “认得的!” 两人运气提神,一纵身便又消失在夜空中。 少倾,两人来到一处所在。 二人从房顶上跃下地来,举目一望,只见前门金碧辉煌,紧锁的漆黑的大门放射出冷冷的寒光,大门两边的走廊上挂着两只灯笼,借着灯光一看,正是巡抚衙门。 龚剑雷深吸一口长气,再轻轻地呼出,两只闪亮的灯笼顿时熄灭。 第七十回你是怎么被人制住的? 马翠萍望着熄灭的灯笼神秘地瞧了龚剑雷一眼,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丝毫也没想到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同派师哥的内功如此称绝。 龚剑雷迎着马翠萍的目光深情地问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马翠萍没作声,仍盯着龚剑雷的脸蛋。 “师姐,你怎么啦?” 马翠萍自知失态,羞红了脸,忙转过头去:“没什么,我是在想,这巡抚衙门到底有多大,我们是否可以绕过正面,从两侧或是从背后进去!” “也行!” 两人绕至左侧,围墙约丈八高,在朦朦的夜色笼罩下摸不清何处是尽头。 马翠萍向龚剑雷作了个纵跳的手势,两人轻轻地一跃,已兀立在墙头。 “哐哐哐”更夫重重地敲响了三更。 鼓打三更,万籁俱寂,可巡抚衙门里到处都隐隐约约地传来响动声,各处房檐下的灯笼闪着凛凛的白光。 二人施展轻功在房顶上穿梭。马翠萍看见不远处的一幢高大的楼房上灯笼刺目,有军警来回巡视,料定是比较重要之所在。 “我们去那儿看看。” 龚剑雷点点头。 两人在楼侧轻轻落下,毫无响声。 两个值夜的小兵倒拖着长枪在走廊上疲惫得昏昏欲睡。龚剑雷与马翠萍一纵身闪到两人身后,各点了二小兵的劲根穴与速腰穴。 这两大穴位乃人生的发音器官与身体活动的最重要的位置。 哨兵瘫软无力地坐在地上,眨动着皱巴巴的眼睛望着两位仙人般出现的少年,那神情诚惶诚恐,想逃又动弹不得想喊却又喊不出声来。 两人仔细一瞧,原来正是万寿宫玉皇殿。 万寿宫前灯笼闪烁,旁边有一个古铜色的吊铃,是供守值之报警用的。 龚剑雷用手一推大铁门,铁门纹丝未动,龚剑雷顿时火起,拔出长剑,一股凛凛的寒光四射。 马翠萍连忙制止着说:“不可莽撞!” “为什么?” “我们的行动决不可以发出丝毫的响声,以便惊动官府!” 龚剑雷收剑归鞘,轻声道:“对,我怎么这么愚蠢,还是师姐聪明!” “绝对没你聪明!”马翠萍微微地笑着。 “那我们该怎样进去哩?” 马翠萍也觉得面对这样一座门窗,绝对封固的玉皇殿,不发出丝毫响动声进去是相当的困难,不由得皱紧着眉头,望着铁门沉思。 少顷,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机灵地一闪,露出欣慰的微笑。 龚剑雷莫名其妙地望着马翠萍,不知她已想出了什么高招。 马翠萍“嚯”地抽出长剑,白光闪闪,寒意袭人。 她快步地走到哨兵跟前。 哨兵吓破了胆,面如死灰,双手撑在地上想逃,只觉得手臂酸麻,无丝毫力气把身子撑起来。 哨兵低垂着头,闭目欲死,他仿佛又觉得闭着眼睛被对方一剑吹死,太可惜了,摸不清别人是怎么下手的,今后到了阎王面前问起来,还无法交待哩,便猛地睁开眼睛。 马翠萍手中的长剑在哨兵面前放射出寒光。 哨兵吐出半截舌头,头向后一闪,双脚朝上一踢,正好踢向马翠萍的右手。 马翠萍手一抬避过长剑向前一伸,又抵住哨兵的面门。 哨兵的身体象一把曲尺倒在地上,身子冷冷地发抖。 “这门是怎么开的?”马翠萍压低声音问道。 哨兵睁着恐惧的目光呆愣愣地望着马翠萍与龚剑雷。 马翠萍手中的剑又稍向前指,冰冷的利刃直抵哨兵下巴。 哨兵嘴唇用力启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来,接着用手比划了几下,龚、马二人不解其意。 二人相视一笑,原来哨兵的喉头穴已封闭,故不能直接说话。 “你告诉我们怎样进去,就立即放你,行吗?” 哨兵点点头。 龚剑雷用手在哨兵屁股上轻轻一弹,被封闭的速腰穴解开。 哨兵爬起身来环视一下四周,见无丝毫动静,他很绝望地低下头向万寿宫大门走去。 龚剑雷与马翠萍凝目注视着哨兵的一举一动。 哨兵见二人并不紧跟着走向大门,他心里灵机一动精灵的目光一闪向大门旁边的一个吊铃扑去。 马翠萍顿觉不妙,一纵身,飞起一脚,正中哨兵向上举起的一只手。 “你要不要命?” 哨兵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你想找死!”马翠萍的剑尖刺进了哨兵的鼻梁。 哨兵向旁边一滚,坐起来用手抹一下鼻梁,手上绯红一片,顿时满脸灰白,畏惧地望了龚、马二人一眼。 哨兵在望了另一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同伴,在凛凛的剑光下感到无比的恐惧,只得爬起来走到大门前。 龚剑雷与马翠萍怕他又生变故,两柄长剑抵住他的脖颈。 哨兵只觉得两股寒气直透过心胸,只须稍微一动,长剑就会吸食他身上的血,他用手在大门旁边的一个筷子头粗的铜钉上按,两扇铁灰色的大门毫无声息地开出一条缝,再慢慢地扩大。 龚、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无不惊叹。 龚剑雷向哨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哨兵依言而行。 跨进门去,原来只是一条长廊,约十丈远近。长廊深幽,两旁古树参天,枝叶稀疏而略带焦黄。 长廊尽头又是一扇大门,门上悬挂着一块精制木匾,上有“玉皇殿”三个正楷大字,字面上金黄炫目。 比第一重大门更加高大和古雅。 这回哨兵不是用手在门旁一按,而只是将门边紧贴壁上的一条红色的丝线一拉,门自动地向两旁闪开,仍旧不发出一点响声。 龚剑雷手一点哨兵倒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龚、马二人插剑归鞘,同时向门里举步。 “轰”一声巨响,炸碎了宁静的夜空,二人还未看清殿内是何格局,便被暗伏的**震得腾空飞起。 好在这只是震动性的**,也并不是为了炸伤或炸死人而暗伏的,只是为了防止偷袭之人随意闯入,哨兵无力报警而使偷袭人自动踩响的**。 原来第一重门是没有**的,第二重门才伏有**,且在地下与门上都安有机关,刚才哨兵开门时不按铜钉,而是拉线,龚、马二人并未注意这一点,其实壁上还有一个铜钉,是开门的机关,而这拉线则是既开门又能引爆地下**的双重机关,只要此线一拉,地下的**锁环便打开了,只须轻轻一碰地面,地下**便受震动而炸响。 也是二人预料错了,大部分预伏**是埋在当中的,而此玉皇殿内则埋伏在两旁,二人满以为避开中路便可万无一失了。 二人并未受伤,手中的**与***仍紧紧地抱在身上。 顿时火把四射,外面一片喧闹,向玉皇殿拥来。 来人兵分两路,一路是潘天玖带领的武林高手,另一路是罗不泽带领的实枪实弹的军警。 二路人马向玉皇殿左右两翼包抄过来。 龚、马二人惊魂未定,又见官府人马如潮水般漫过来,形势非常危急,逃已不可能,玉皇殿内又无处藏身,二人的神情极为紧张。 这时,罗不泽向空中鸣响两枪。 这便是罗不泽的高招,他知道夜深人静之时,来偷袭玉皇殿的至少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手中虽然有枪,且枪法名冠湘楚,若是成名人物,也定会知道他罗不泽的大名,他与众不同的是别人朝天鸣三枪,他只鸣两枪。 龚、马二人自是不知罗不泽的大名,也不知鸣两枪与鸣三枪在什么不同,他二人只知巡抚衙门里的武林高手如云,且对方人多,于自己不利,说不定往军警队方向逃走是有机可乘。 人群的喧闹愈来愈近,二人各自提剑在手。 罗不泽又向空中鸣了两枪,枪声过处凛凛之声嘎然而止。 罗不泽向空中鸣枪有他的用意,尚若偷袭之人从他眼底下逃脱,影响他的声名事小,陆元锭怪罪下来却吃不消,他的枪声告诉偷袭人莫向他所包抄的方向逃命,意在威吓,实则推却责任。 龚、马二人决定往军警队方向冲击。 潘天玖带着的武林高手来到万寿宫前,手一挥,十多个武林高手向右翼包抄过去,潘天玖凝目注视一会,借着淡红色的灯光看见地上有一个人在蠕动,仿佛被人用绳子缚住似的,忙走近一瞧,见是守值的哨兵被人点了穴道。 潘天玖给哨兵解了穴道轻声地问:“你是怎么被人制住的?” 哨兵一瞪眼气呼呼地道:“总爷,来的好快呀,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来的,我等只觉眼前的光线稍有点异样,便被对方点了穴道!” “来人几个?” “两个!” 潘天玖凝目注视着被敞开的大门,惊奇地问道:“来人已经进了玉皇殿了?” 哨兵点了点头。 “来人什么模样?” “挺俊的少年!”哨兵略一沉思又道,“两人年龄差不多!” “少年!”潘天玖惊奇地瞪着哨兵。 在潘天玖的记忆里,在武林中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少年高手,他料定是刚出道在江湖上还没有名气的娃儿,他毫不含糊地一纵身窜到大门前,举目望去,里面静寂无声,又看见玉皇殿门前倒着另一个哨兵,才知道哨兵领来人进入玉皇殿时被对方点了穴位,就在此同时,来人不小心踩响了预伏的**,他料定来人还在玉皇殿内。 但玉皇殿内乃历代先帝塑像与灵魂安息之所,乃是长沙城的第一大禁地,非朝延亲授正二品官职者不得擅自进入。 潘天玖只得在大门外徘徊。 第七十一回“真是不识抬举!” 龚、马二人不知外面情形,正欲持剑冲出却听得外面喧闹声越来越小,不知怎么回事,便摒住呼吸,再寻脱身之计。 这时罗不泽右手握着一支黑洞洞的手枪,也来到大门前轻声问道:“潘总,发现目标了吗?” 潘天玖摇摇头,“你呢?” 罗不泽同样地摇了摇头。 “罗股长,你来得正好。”潘天玖颇为高兴地说道。 “好在哪里呀,潘总?” “据在下推断,来人仍在里面,只是我等无擅自进入的身份,你看怎么办?” 罗不泽皱着眉头道:“进入玉皇殿得向陆大人请示才行!” “我们不可能只守在门外,让贼人在里面喘息的机会呀!” 罗不泽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这同皇宫禁地一样的重要,况且我们进去必有一场撕杀,损坏先帝塑像之罪不容赦免的呀!” “罗股长,你去请示,我在这里守护,行吗?” 罗不泽一听,甚觉有理,将枪插在腰间,但转念一想,不对,他自我意识到守在这里的重要性,自己离开这里,尚若贼人逃走,或者被潘天玖一人擒获,那都是对自己不利的。 罗不泽转向潘天玖说道:“潘总,你们武林中人的轻功好,脚步快,还是你去向大人请示的好,我在这里守护吧!” 潘天玖也略皱着眉头暗自嘀咕道:“这家伙不但不上当,还想独占功勋哩,我潘某也不是傻瓜,谁不知道去向大人请示来去得辛苦一趟,必没得好处,在这里说不定还有举手之劳哩,你罗不泽不肯去,难道我潘天玖又肯去吗?” 罗不泽见潘天玖沉思不语,也心领神会地说:“既然潘总也不愿去,我们都守在这里,还是莫让贼人逃掉的妙!” “对,罗股长说得有理,莫放弃自己的职责呀!我们身为官府中人,时时都想着为朝廷立功呀!” “潘总乃聪明人,罗某人岂甘落后,只不过罗某这一段时间气运差了点,办事常常出错,我想那个贼人是否还在里面么?” “绝对在里面!”潘天玖满有把握地说,“说不定贼人受伤了呢!” 罗不泽脸露喜色,“在里面就好,等会陆大人来了,看罗某不把他抓活的!” “罗股长不要小看贼人!” “潘总何必长他人志气!” “罗股长差矣,虽然你的枪法闻名于湘楚,枪下难有逃敌,但是……” 潘天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会。 罗不泽明知潘天玖要说的是什么,但还是故作不懂,“但是什么呀,潘总?” “据在下看来,夜探玉皇殿之人必有备而来,既然敢来,料想武功自是不弱,且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我们还是谨慎些好呀!” 潘天玖把“我们”二字说得很重,其意是指罗不泽不要只把自己个人放在擒贼人的位置上,还得有我潘天玖一份! 罗不泽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所讲的这些话全被躲在里面的龚剑雷和马翠萍听见了,二人还在高兴之时,却听得等一会陆元锭会亲自赶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到那时,二人纵有天大武功也很难逃脱。 二人冥思苦想,寻求脱身之计。 马翠萍的眼睛忽然一亮,她剪下一段***,用洋火划燃点着,扔出大门外。 一串火星从里面冲出,罗不泽与潘天玖一见不知何物,忙往旁边一闪,就在此时,龚、马二人冲出门来,双足一点,跃上屋顶,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瞬间完成。 罗不泽心计颇好,他在躲闪之际没忘记盯着里面大门口,他见二条人影只一闪便跃上屋顶,这种轻功使他大开眼界,忙拔出手枪朝黑影消失的方向放了二枪。 子弹穿空而过,余音震慑夜空。 “追!”罗不泽与潘天玖同地发出一声喊,冲上屋顶。 等到二人跃上屋顶时,只见亮闪闪的灯光模糊地一大片,哪里还有人影。 巡抚衙内,东一座,西一座,楼宇林立,龚剑雷与马翠萍专拣僻静小弄里走,走了一会,见罗不泽与潘天玖仍在后面紧追而来。 龚、马二人的轻功比之潘天玖与罗不泽要略高一等,但龚、马二人身背**,且路径生疏,罗不泽与潘天玖比较熟悉而肆无忌惮,又走了一会,双方仍旧拉开么一段距离。 接近围墙,外面是自由的天地,只要冲出围墙,官府就很难抓住他们了,于是二人一跃而上,正当二人立在墙头之际,一颗冷嗖嗖的子弹射了过来,正好打在龚剑雷左臂上。 龚剑雷腋下的**包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顿觉眼前一黑,跌倒在围墙下。 “师哥!”马翠萍一声惊叫,忙拣起**包将***的一端塞入**包里,另一端用洋火点着,紧接着拉起龚剑雷的一只手就走。 罗不泽与潘天玖来到墙边,看见***仍在喷火,知道大事不妙,忙将***拔出往远处一扔。 陆元锭在一群军警的护卫下冒着深夜的凛凛寒风来到万寿宫的门前,他一眼瞥见两重大门敞开着,猛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是反了,反了,他妈的,真是胆大包天。” 此时,潘天玖与罗不泽提着**已来到万寿宫前,二人在陆元锭面前躬身垂立,潘天玖说道:“启禀大人,贼人已逃脱,被我等抢得一包**!” 罗不泽也不甘落后。深鞠一躬道:“启禀大人,一贼逃脱,另一贼人被属下击中手臂,负伤脱逃,谅也逃得不远,大人何不下令在长沙城内严密搜捕!” 陆元锭一听贼人全部逃脱,心已大怒,正欲痛骂二人,却听得罗不泽之言,才又略显温和地点了点头。 陆元锭走进万寿宫将倒在第二重门前的哨兵救起,问道:“怎不击响吊铃?” 哨兵活动下筋骨,满脸的恐惧并未退尽,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大人,小人曾奋力扑向吊铃,却被一贼人飞起一脚,来人武功高强,轻功了得呀!” 陆元锭若有所思地望着潘天玖与罗不泽:“二位也未曾追上贼人?” 潘天玖皱了下眉头说道:“贼人轻功实在了得,看上去像是刚涉足江湖的娃儿!” “娃儿尚如此厉害!”陆元锭似乎不信地轻声说道,“看来江南武林中又出新秀!” 陆元锭继续说道:“众位立即回抚衙商讨剿寇事宜!” 无数支火把簇拥着陆元锭而去。 抚衙内灯光彻夜未熄。 陆元锭端坐首上,潘天玖与罗不泽坐在下首与陆元锭对坐着。 陆元锭对着二人缓缓地说道:“民匪如此猖獗,湘省也日渐沸腾,我们决不可能等闲视之!” 罗不泽与潘天玖摒住呼吸,一声不响。 陆元锭注视了一眼丢在地上的**包说道: “前日梨园兄探得可靠消息说,华兴会与天地会联合起兵,天地会各路军队已向长沙城靠拢,他们决定在太后生日的那天,我等文武官员在玉皇殿行礼时,引爆**,作为起义的始点,一者可以炸死全省官员,二又是向各路天地会军队发出起义的信号,一举两得,真是良苦用心呀!”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罗不泽与潘天玖听得心扉烦闷,也被陆元锭笑得莫名其妙。 陆元锭站起身来,神色随和地说道:“一群书生与一群草寇怎么成得了大气候,今夜来的预置**的,偷鸡不成,折把米,可笑可笑,真是可笑。” 罗不泽与潘天玖这才恍然大悟。 “大人,这消息可靠吗?”潘天玖问道。 “我对梨园兄那边的消息一点也不怀疑!因为我们那边有内奸,但潘大人那里是不知道的!” 潘天玖沉默无语。 “没有必要怀疑!”陆元锭果断地说。 “大人,区区今天下午从梨园兄那边听说去七星岭取枪支之事是假的!” “为什么?”陆元锭听了一怔。 “胡生华与陈天桂已经回来了,王师兄觉得此事他自己过于疏忽,不好亲自来说,特叫小弟转告大人的!” “他们没取回枪支?” “不但没取到枪支,差点丢了性命哩!” “有这么严重?” “胡生华说,要不是他师兄孙天成从地里冒出来帮了他们一把,恐怕就回不来了!” “哦,”陆元锭更加莫名其妙地说道,“具体经过到底怎么样?” 潘天玖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据在下看来,那俩个少年侠客很可能就是今夜的二人!胡生华与陈天桂的武功不弱,尚敌不过二少年!” “那二人使什么兵器?”罗不泽在一旁问道。 “二人都使剑!” “他们看得出二少侠的什么剑法吗?”陆元锭对此事显得很感兴趣! “旋风剑法!” “九嶷山!”陆元锭一听旋风剑法四个字便想起九嶷山来,一想起九嶷山便又想起不久前曾派瘦猴和青皮冬瓜去永州府命金蓉镜暗地里将九嶷山放火焚尽之事,尚未办成而深感遗憾。 “真是不识抬举!”他恶狠狠地怒骂着,同时他后悔当时怎么派青皮冬瓜和瘦猴去办这件事呢!这样重大的事应该派潘天玖和罗不泽这样得力的人物去才行,陆元锭心中自语着,将目光转移到罗不泽和潘天玖身上。 “潘总,上次不也见到过旋风剑法的人么,一个矮子吗?” “他是江南第一剑马福益,回龙山忠义堂的总堂主,也是江南天地会的领导人之一,这次各路军队都由他统一指挥的!” 第七十二回“二位仁兄请了!” “江南第一剑,这名字多威风,我罗不泽怎么没碰到过他呀!” “碰到了又怎么样,罗股长,不可小看那厮哟!” “潘总,何必长他人志气,我罗不泽的枪法未必就不能赢过他手中剑!” 潘天玖似乎无话可说,沉默无语。 片刻的宁静,长沙城在喧闹声中睡去,急迫的湘江激浪如沉睡的巨人发出的鼾声。 原来,罗不泽在巡抚衙内的地位很高,看上去只是个百十来个人的军警股长,其实陆元锭很器重他,值得他骄傲的不仅仅是被称为“湘楚神枪”和“江南第一枪”的称号,而有一身武功为世人所不知,与之潘天玖相比,丝毫也不在潘天玖之下,可潘天玖从来就不知道罗不泽也会武功。而陆元锭知道罗不泽会武功。 在巡抚衙内潘天玖的地位似乎比罗不泽高,其实在陆元锭眼里二人是他的左右臂膀,罗不泽隐而不露,潘天玖恃武逞强,似乎除了陆元锭外,无人能与之匹敌。 这样,便常常引得罗不泽不满。 当下罗不泽见潘天玖沉默不语,颇为得意地说道:“莫说他只不过是江南第一剑,就是神州第一剑又怎么样!” 潘天玖很不服气,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对罗不泽如此自高自大深感不满,嘴虽不说,心里却在暗暗地怒骂道:“你罗不泽不就是射得一手好枪法么,除此之外,还有何值得骄傲的。” 潘天玖一边暗骂,一边思量着罗不泽今夜为何在他面前如此狂妄,丝毫也不逊色,他当时曾产生过把罗不泽甩在后面的念头,怎么没甩掉,在他向每个屋顶飞越的同时,罗不泽几乎是与他同时起步与降落的,只要他潘天玖稍不在意,还会落在罗不泽的后面哩。 想到这里,潘天玖若有所思。 罗不泽暗自得意地望着潘天玖。 陆元锭也一言不发。 潘天玖顿时心扉晃动,平时罗不泽在他面前从未象今夜这样卖弄过自己,莫非是由于刚才在追捕贼人时是他用枪打伤了贼人而故意在大人面前冷落自己吗。 潘天玖的目光慢慢地转过去望着罗不泽。 两人的目光一碰,谁也没有将视线转移,连眨都没眨动一下,二人以目光比度内力,毫不相让,大凡内力深到一定程度的人,目光如电会射出冷冷的光逼视对方时,普通之人在片刻之间便受不了,而转向一边。 两人势均力敌,冷嗖嗖的光圈在二人之间来穿梭,这是江湖上最高的比试内力的手段,也最容易伤害眼睛,若双方一强一弱,弱者被对方击败时,不及时用内力疗制,轻者内力尽失,重者可致双目失明。 两人端坐不动,屋内的烛光不时地发出吱吱之声。 少顷,陆元锭咳了一声,随即捏紧拳头在桌上发出重生一击,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事不迟疑!” 二人身心同时受到震动。 二人精力集中,目光同时向着陆元锭望过去,这一较量,二人谁也看不出对方到底功力如何。 “二位觉得该先向天地会下手的好呢,还是向华兴会下手的好呢?” 潘天玖与罗不泽又转入沉思之中。 “大人,”潘天玖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满有把握地说道,“据在下看来,天地会之军队分散在四面八方,开进长沙,我等驻所在省城之军队只宜防守,不宜出击,况且,天地会之成员多是山野游民,惯于野战。若大人在长沙城内布下天罗地网,让各路军队,自行闯进再各个击破!” 陆元锭含笑点头,“天玖弟意思是应该先向华兴会下手了!” “对!”潘天玖接又说:“山野游民来到长沙城内的大街小巷如八卦阵图,既条条相通,不知进退,更难知晓何处生门,何处死门,我等只须把守几个关口,来兵纵有飞天之术也难闯出生路。” 陆元锭听得频频点头,他觉得潘天玖之方法实为上策,也是自古以来各朝各代中军事家的用兵之道,对付远来之敌,宜静不宜动,宜守不宜攻,等来敌疲于困顿时,以自身养蓄之锐气如火山爆发般地向来敌发起猛烈攻击,胜利在握。 “不泽弟还有何高见吗?” 罗不泽睁动几下困顿的眼皮,缓缓地说道: “刚才潘总兄说得很详细了,也很有道理,只是用兵之道须因地制宜。” “就我们长沙城来看,又何所谓因地制宜呢?”陆元锭不解地问道。 “大人,长沙城四面开通易攻难守,况且天地会各路队伍,从四方八野如潮水般向长沙城漫来,况且长沙城内还有他们的内应,敌人只须冲破一个关口,内外接应,长沙城便朝不保夕,此等片刻间能见分晓之战应慎重考虑!这不是你我几个人的生命之小事,至少是关系到一省及至全国的声势问题。” 陆元锭本以为潘天玖之方案可行,谁知罗不泽不直面论证,而是截取问题之侧面加以驳斥,似乎也有充足的理由,他踌躇无策,望了潘天久又望望罗不泽。 罗不泽缓缓地说道:“湘省西连川贵,南接桂粤,乃西南咽喉,又是北上皇城的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陆元锭听得频频点头道:“依弟之见如何?” “区区武功平平,军事策略也很平庸,本不该发表浅见,既受大人如此器重,就是说错了,我想大人不会怪罪的!” “决不怪罪,决不怪罪!不泽弟乃吾之臂膀也!” “区区很赞同,潘总兄不立即出兵声讨江南天地会之高见!” “喔!”陆元锭听了微感吃惊道:“没想到二位老弟都有同样的见解,真是能人所见略同嘛!” 陆元锭说完哈哈大笑。 “看来不泽弟也是很赞同第一个矛头指向华兴会了!” “应该如此,但华兴会并不与巡抚衙门毗邻!” “这又是为什么?”陆元锭仍是不解。 “依区区浅见,我们该以最近处着手,大人可派遣兵力从抚衙周围清除或逮捕一切异己力量和可疑之人,如一张巨大的网向四面八方扩展,使敌方失去里应外合之机会!” “是啊,常言道,外敌固然可怕,但隐藏在我方内部的敌人真是防不胜防,首先要清除自己身边的异己力量!”陆元锭缓缓地说。 次日,陆元锭派出大批军警和武林高手徐徐启动,长沙城内响起一片枪声,被白色恐怖所笼罩,大批可疑的人被关进监狱,喧哗的长沙城更加沸腾。 连续几日来,军警和武林爪牙四处骚扰,长沙城鸡飞狗叫,地下的虫子也被搅扰得蜚声四起,溪流浑浊,河水咆哮。 梨园先生自接到陆元锭发出的通缉湘省民匪的檄文后,也派出大批爪牙,散布在长沙城内外,他派出胡生华与陈天桂潜伏在华兴会周围,时刻监视周围的一举一动。 这一日,梨园先生带领的人马,来到华兴会。梨园先生的面孔上露出一丝丝疲倦的笑意,他轻声地问站在一旁的胡生华与陈天桂:“里面有动静吗?” “没什么动静!”胡生华说道。 “这几天有人出入吗?” “没有!” 梨园先生一颗石头落下地,放心了,是他探得了华兴会定于十一月十六日行动的消息告诉了陆元锭,他不希望让任何一个革命志士撞在官府的枪口上,便派胡生华与陈天桂在此候了几日,关键的时候用“敲打镖”敲打敲打即可。 他满面笑容地走向潘天玖。 “梨园兄也来了!”潘天玖微笑着迎上去。原来,潘天玖早就守候在这里。 “来了,潘兄已抢先一步,在下来迟了!”梨园先生也微笑着。 “哪里,哪里,梨园兄在长沙城内可谓举足轻重,小弟算得了啥呀!”潘天玖冲梨园先生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只是奉命提前在这里观察,不负责行动!” “哦!”梨园先生更加纳闷,问道:“谁负责行动啊!” “应该是罗股长吧!” 梨园先生朝周围一望,问道“罗股长人呢?” “应该还没到吧!”潘天玖顺口说道。 梨园先生更加纳闷,罗不泽作为军警股长,负责这次行动的人,为何是最后一拨赶到的人呢?他想了一会,终于想清楚了,原来陆元锭与自己有同样的想法,把潘天玖提前派到这里来,是在向华兴会的人“示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罗不泽一手握枪指挥军警将华兴会所在地包围起来,他很奇怪地发现潘天玖与梨园先生都在这里,而且比他提前来到,便上前招呼道:“二位仁兄请了!”接着双手抱拳一拱。 “罗兄请了!”梨园先生与潘天玖也抱拳一拱。 “罗兄,陆大人可有何明示?” 罗不泽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不理解梨园先生为何问他。 其实梨园先生明知故问,就是违背了陆元锭的意思,陆元锭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梨园先生故意问他是对他表面上的尊重,罗不泽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淡淡说道:“梨园兄问小弟,小弟还不好回答呀!” 梨园先生哈哈大笑:“罗兄声名远播,不独湘省有神枪手的美誉,江南第一枪的称号乃众所周知的。” 第七十三回里面寂静无声,三人疑团顿生 “梨园兄莫取笑小弟了,小弟之枪还不如梨园兄的镖管用哩!潘兄你说呢!” 潘天玖微笑着说:“枪与镖乃两种不同的防身与攻击武器,各有所长,但又各适其宜,如果梨园兄用枪当然就不如罗兄,反过来若罗兄用镖就不如梨园兄了!” “有理,有理!”梨园先生微笑道:“我们莫分彼此,还是做要紧的事吧!” “我们该如何行动?”罗不泽问。 “我们不必轻易闯入,否则我们在明处,他们会使暗箭的!” “对!” “据我看,还是罗兄先向空中鸣几枪,把几个臭书生惊得头脑发晕如受惊之犬到处乱跑时,我们可随手擒来!” “还是梨园兄高见!”罗不泽高举起手枪向空中鸣了三枪。 三人静等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毫无声息如熟睡一般。 “叽叽叽”又是一串子弹从空中一闪便消失了,里面仍寂静无声。 三人疑团顿生。 “里面怎么动静?”潘天玖问道。 “没动静就是没动静,说不定我们来晚了!”罗不泽说完看着梨园先生。 “有这个可能!”梨园先生皱起眉头,但他一转念又想起刚才胡生华与陈天桂的话。 “罗兄,我们不必大意!”说着对着罗不泽耳朵说了一阵,对着潘天玖同样说了几句,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顿时,武林爪牙与全部军警都撤离了这座深宅! 其实他们并没退去,只是在很远的地方隐伏着。 夕阳西下,深宅大院的门仍旧无人进出,仿佛被人遗弃在长沙城的荒郊。 众人都忍不住了,遂一齐冲进屋内。 潘天玖竖掌跨进门栏,梨园先生镖声霍霍,罗不泽严俊地握着手枪如临大敌。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里面竟是一座空屋。 众人都感吃惊,更为吃惊的是梨园先生,他问胡生华与陈天桂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怎么答。 梨园先生鼓眼睛瞪眉毛,“匪徒全都逃走了”,他很气愤地问道:“这下可怎么办,怎么向陆大人交待!” 众人都无言以对,呆呆地站立着。 还是罗不泽心机灵敏,“梨园兄与潘兄,既然匪首都已逃走,我们快点去禀告大人,再想法擒拿匪首!” 众人如雨后之潮退去,拥向巡抚衙门。 夕阳远去,天近黄昏,陆元锭在院内静等佳音,他很神气地面对西方的天际喃喃自语:“尔等民匪,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 少顷,外面一陈喧闹,料想军兵们已胜利归来,他高兴得跳起来,走出去迎接。 “禀大人,陆昌耿等匪徒全都闻风而逃了!” 陆元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对这个结果是喜还是忧。他转身进屋去了。 再说陆昌耿等人自派龚剑雷与马翠萍从七星岭归来时,已证实会员内隐藏有官府的奸细,决定在最近几日内把奸细请查出来。 陆昌耿和刘道一等人派遣会员到各地去查访所有会员的身份来历和历史背景,一连几天来却一无所获,所有会员大都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 一日,陆昌耿与刘道一在屋外闲聊,鲁珊外出归来,同陆昌耿与刘道一略微招呼了一声便走进去了,陆昌耿看见鲁珊脸色凝重,顿时起了怀疑之心。 他想起鲁珊每次外出从未同他与刘道一打过招呼,陆昌耿等人不知他去什么地方,也没在意他的举动。 莫非是他吧!陆昌耿望着鲁珊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 陆昌耿向刘道一使了下眼色,两人同时回屋。 鲁珊坐在屋里正在犯愁,他没想到给官府提供了一条假消息,这意味着陆昌耿等人有所觉察,说不定自己也露了马脚,自己在会内很难立住脚根了。 刚才他去了梨园先生家,陈述了陆昌耿等人假传消息,让官府上当的事。 梨园先生淡淡地一笑道:“鲁公子,陆昌耿等人的末日到了,巡抚陆大人已派军警从长沙城向外搜捕和追剿陆昌耿及其属下了!” “真的!没错吗?”鲁珊惊讶地问道。 “一点不假,难道你没看到长沙城里的气氛与住日不同吗?” “有点儿!” “最迟在后天就可以搜捕到华兴会所在的荒郊了!”梨园先生说道。 “梨园先生,”鲁珊一听吓慌了,连忙说道,“梨园先生,得同军警们打声招呼,千万别把小人也给当成匪徒毙了!” “这个你不用耽心,我会对你的生命负责!” “多谢梨园先生,多谢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沉思片刻又道:“鲁公子,为了防止意外,你最好请假下乡里去躲避一下。” “是,小人遵命!” “鲁公子,这是万不得已了,也是为了使你的生命绝对安全,才让你暂时离开的!” “是是是是,我知道梨园先生的良苦用心!”鲁珊唯唯是诺地退了出来。 鲁珊正在考虑着是否要跟陆昌耿打声招呼,他觉得已无必要了。 这时,陆昌耿与刘道一起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故作镇定地微笑着。 “鲁公子,我们现正在筹划起义工作,有些工作非得靠我们会员亲自去做,这一段时间我们得集中些!”陆昌耿微笑着说道。 “有工作要做,陆先生与刘先生尽管吩咐好了!”鲁珊显得很是果断。 “听说近日长沙城内军警捕人不知是否真有这件事?”刘道一说这话时,眼睛不停地望着鲁珊。 鲁珊一听脸色微变,立即又恢复了镇静,冷冷地说道:“管他哩,又不干我们的事!” “鲁公子,话虽如此说,但事情并非如此,官府是冲咱们来的!” 鲁珊频频地点点头。 夜里,陆昌耿久久没有入睡,也无法入睡,他仿佛听见枪声从远处传来,他一度陷入困惑之中,他推算着时期离起义只有七天了,马福益率领的各路军队已到中途了,真是迫在眉睫呀! 最让他耽心的是龚剑雷与马翠萍已去了好几天了,也没有音信,不知**预置得怎么样了,或是事机败露被官方抓去了呢? 两少侠现不知在何处? 事情只有两点:一是预置妥当,二少侠安全归来,二是事情并未成功,或已逃走或是被官方逮住,第一点,已被时间否定,第二点尚未定论,但愿二少侠能安全逃离虎口。 既然事情十有八九已经败露,官方定不会轻易放过,这几日长沙城内枪声不绝,也定然是捕杀革命志士了,想到此,他重重地叹息一声,也是疲惫所重,竟模模糊糊地沉睡过去。 他睡得好香,朦朦胧胧地听见一声鸡叫。 “啪,”一声尖响,一件微小的东西穿窗而入,他隐约看见一件白色的东西放着凛凛寒光,闪电般地钉在墙上。 陆昌耿从床上一弹而起,目光冷冷地望着那件奇怪的物件。 他再一细听,窗外寂静无声,暗淡的星月微光从窗**进来。 陆昌耿取下墙上的物件,用手摸了摸,原来是一个铁钉,钉着一个纸团,他划着洋火点燃蜡烛,他的心里颇不平静。 纸团折叠得很考究,恰象是一只欲飞的蝴蝶,打开仔细一看,上面只写着四个字“速离长沙”! 他面对纸团出神,他不知道是何人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更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是威吓,还是同情! 他与刘道一两人一块去叫鲁珊时,鲁珊的房门虚掩着,人已不在,也没留任何纸条。 这一惊非同小可,鲁珊不辞而别,定有蹊跷,当下两人重新计议,却想不出良策。 “老刘,我们此刻不能离开长沙呀!” “长沙城里的枪声日紧,我们又岂可坐以待毙,陆先生!” “我们一走,天地会各路军队将群龙无首,马总堂,得不到我们的呼应,还有两少侠现不知下落!” “陆先生,吾师兄会善自处置的,官府暂时还奈何他不得,所谓革命是需要流血的,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老刘,离起义之日只差七天了呀,七天时间真是如疾风过耳也!” “莫说七日,已刻不容缓了,既然有高人暗中关照,我们也只得弃之今日,重图他日!” “老刘,你去吧,我留在长沙!” “陆先生,鲁珊之不辞而别足可证明一切,官方奸细也定是鲁珊无疑!” 陆昌耿点点头。 五更鸡鸣,冬日的黎明比之夏日要迟缓得多。陆昌耿望着摇晃的烛光,决定暂离长沙。 朦胧的天际,越是接近黎明也越黑暗,似乎还在挣扎着最后的瞬间。 陆昌耿与刘道一匆匆整理行装,消除一切痕迹,在晨星闪现的时刻从后园的小门轻轻地走出了僻静的山间小路。 初冬的长沙城,天气由温和变得暂冷,凄凄寒风把枯黄的树叶吹得遍地皆是,地上干燥得裂开了细细的皱纹。 陆元锭在后园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双手反剪背后,他一点也弄不懂陆昌耿等人为何会全部逃脱。   “这些都是匪首呀!”他自言自语,牙齿咬得咯咯响。 “来人!”陆元锭一声令下,罗不泽急急忙忙地走上来。 “大人有何吩咐?” “罗不泽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罗不泽一听忙低头叩道。 “罪在何处?” “禀大人,卑职其罪有三:初次,追缴匪徒们的枪支失误;其次,追捕夜贼未遂;其三,华兴会成员全都逃脱!” “既有此罪,你该以何功补过?” “听从大人调遣,再次擒拿匪首。” 陆元锭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本巡抚视你为得力助手,但尔等竟然三次失误,实在叫人失望!” “卑职明白!” “本欲将你革职,皆因目前匪患日甚,民匪从四面八方向我长沙逼近,尔可率领一支人马,从南门杀出一直南下,擒拿匪道之一的马福益将功补过。” “谢大人!”罗不泽徐徐退出。 “潘天玖!” “区区在!”潘天玖缓步走来。 第七十四回你饮酒无限量,我是杯酒就醉 “目前形势非同寻常,江南天地会在陆昌耿等人的笼络下,趋向于资产阶级民主,反对朝廷,威胁省城,本巡抚现命你带领武林卫队出城西追杀天地会的队伍。” “潘某遵命!”潘天玖转身欲走。 “慢!” “大人有何吩咐?” “尔等切记,决不可放过匪首马福益!” “是!”潘天玖转身而去。 陆元锭皱紧眉头,他知道天地会各路军队在西南两面最为集中,北面尚有岳州、常德、实力亦是不弱,东面连接江西,料想也不可能有太强的力量,于是他决定邀请梨园先生追杀北方的天地会的余党。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觉得很疲倦,正欲回屋里去歇息。 “嗖”的一声,从墙外飞进一个人影。 那身影来得好快,只一闪已跃过陆元锭头顶,轻轻地落在陆元锭身前一丈远的地方,正好挡住他回屋的路。 来人落地无声,面色如常。 陆元锭稍向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来人,他惊疑地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冷冷地叫道:“柳大侠!” 来人呆若木鸡,无丝毫举动。 “柳大侠何故来此,本抚未及远迎,多有得罪!” “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柳某要去何处皆由自己高兴,故而来抚衙重地也无通报的习惯!”来人将手中兵器一挥冷冷地说道。 原来是一只洞箫,来人正是五毒奇功之首的柳啸龙。 “对对对,柳大侠性格素来刚直,实为陆某敬仰,故而本抚欲聘为抚衙武师,大侠何故推托?” “区区乃一介草民,岂敢受此重任!” “大侠不必过谦,常言道,英雄生于四野,好汉长在八方嘛,大侠若是来抚衙任职,本抚必向朝廷保举。” “大人好自为之,我柳某要做官也决不做清朝的官!” “也罢,也罢,我们算是哥们,请进屋稍坐,容本抚略尽地主之谊!”陆元锭边说边把手向前一伸,作请字状。 “柳某不喝腐败朝廷统治下的官府的一茶一水。” 陆元锭听了一怔道:“大侠何故来此?” “区区来此是想问一声,官府为何如此兴兵滥杀无辜?” “乱党滋事危及朝廷,陆某身为一地方长官,又岂能坐视!” “贫民起义革命,实乃受官府欺压,而官府听任满人唆使,真是汉人之大不幸!” “喔,”陆元锭故意嗯了一声道,“说来说去,大侠也是反对朝廷的!” “对!”柳啸龙果断地说,“自慈禧垂帘听政以来,朝廷日趋腐败,洋人日渐猖獗,官府惧怕洋人,对贫民百姓任意宰割,此大清朝廷是谁人的朝廷?!”柳啸龙说得有点激昂,明显放大了音量。 “朝廷,大清朝廷,是为洋人办事的朝廷,还是贫苦百姓的朝廷?”柳大侠又重复一句。 “大侠不必误会,陆某身为朝廷的官,理应为朝廷服务!” “你究竟是为洋鬼子做官,还是为你的男主子做官,还是为……” “洋鬼子也好、满人也好、朝廷也好,反正只一个朝廷、一个皇帝!” “那到底谁是皇帝?”柳大侠追问道。 “这,这……”陆元锭脑海里不时地闪现着光绪与慈禧两个至尊者的形象,他分不清到底谁在做真正的皇帝。 “嗯,身为朝廷官员,连谁做皇帝也分不清楚,可笑,可笑!”柳啸龙说罢哈哈大笑、 笑罢,一转严肃的面孔道:“朝廷如此昏庸,官府贪得无厌,贫苦百姓如处水火之中,又怎能不造反?” “噫,那我得问大侠,百姓有田不安居耕种,而荒废田地去结社结寨,拦路抢劫,与官府和朝廷作对,此又为何?” “这一切皆由朝廷与官府所逼!官府是生命,百姓也是生命,走投无路,总不可能自杀!” “对不起,大侠所讲这些实与为官者格格不入,本抚听不入耳!” “大人也不必生气,你不问,我也不会这么说,我并非专为说这些而来!” “大侠为何而来?” “柳某喜孤僻、清淡、雅静!” “这个我已知道!” “我柳某与朝廷无争,与官府无争,与百姓无牵,与世道无所争,但见你们杀害无辜,我心实为不安,坐卧不宁。” 陆元锭沉思不语。 柳啸龙也不语。 少顷,陆元锭问道:“大侠,最近的居所何在?” “柳某已摆脱世道,到处漂泊,四海为家!” “这就不好办了,大侠若有定居之所,本抚将尽力保护,不让官兵骚扰!” “柳某七尺身躯是不可受人欺侮的,到时候与朝廷为敌,也是官兵逼的,说得准确些是陆大人逼的!” “这,这,若有失敬之处,还望大侠多多包涵!” 一会儿,陆元锭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柳大侠,本抚想不出最好的办法解决。” “大人是不愿意解决,还是没办法解决?若是不愿意解决,区区立刻就走,确实没办法解决,区区可提供一条,供大人参考!” “大侠别走!大侠别走!”陆元锭一听急了,他知道柳啸龙手中的那一只洞箫的厉害,若官兵得罪了他,他只须吹动箫声,那毒便随声音入耳,除了少数武林高深之人能活得性命,其余则顷刻毙命。 “大侠既然有解决的办法,说说看!” “大人可赐一副回避之木牌,给区区随身携带,若遇官兵,柳某划定的活动范围,任何人不得侵扰!” 陆无锭一听,觉得此方法很好,却又有些牵强,不好作答,沉思一会儿说道:“大侠此举有何目的?” “保护自身!” “行!大侠稍候片刻!” “谢大人!”柳啸龙接过回避木牌,轻轻一纵身影,消失在围墙外。 “梨园先生到!” 陆元锭望着柳啸龙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此人行径怪僻,实难捉摸。” “抚兄,在下来迟了!”梨园先生满脸堆笑道。 “哪里哪里,梨园兄来得正好哩!” “在下刚才听见抚兄跟谁说话哩!” “是的,是一位远方来的客人,梨园兄猜猜看,是谁?” “是谁?”梨园先生沉思道,“在下怎能猜得着哩!” “很好猜,来人跟梨园兄颇有渊源!” “颇有渊源?”梨园先生似信非信,他记忆的仓库里闪现出所有熟识的朋友,觉得敢来冒犯陆元锭的只有同门师弟柳啸龙了,但他还是故作不知地说道,“在下与江湖上有渊源的朋友太多啦,我怎知道抚兄的贵客乃何方高人呢?” “我看梨园兄今日的头脑不怎么灵敏,我谅你也猜不着啦,梨园兄!”陆元锭露出得意的微笑。 “抚兄今日如此开口,在下自然也荣幸三分,灵敏的感受告诉我,我能猜得着的!抚兄你信是不信?” “哈……”陆元锭大笑起来,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抚兄莫笑,在下料事如神的哟!” 陆元锭收住笑,“我看梨园兄在故弄玄虚,虚张声势!” “打个赌,行否?” “赌什么?” “一杯酒何如?” “太轻太轻!梨园兄来鄙衙,理当畅饮,赌些别的!” “抚兄一锤定音好了!” 陆元锭沉思一会儿道:“鄙衙有的,梨园兄也有了,梨园兄有的,鄙衙也不奇缺,看来没什么好赌的!” “抚兄这意思是认输了!” “哪里哪里,陆某上刀山不敢,赌些财物的胆量还是有的!” “到底赌什么呀!” “就赌酒吧,输者连饮三杯!” “没问题!” “你说是谁哩?” 梨园先生说故意皱眉沉思着,口中阴阳怪气地轻声念道:“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赵七柳八、徐九跛子,的的的,八八八!” 念毕,面露轻笑,“抚兄今日输定了,在下通神灵已算得何人来此了!” “吹牛不是梨园兄的专利,今天也搬来吓唬陆某了!” “抚兄还跟在下开玩笑,在下已想起一人,非此人不可!” “说来看看!” “先把酒杯拿来,抚兄!” 陆元锭与梨园先生两人对坐,旁边各有一少女侍候,古棕色的圆桌上两只青在瓷杯斟满了酒。 陆元锭用手一指桌子道:“现在怎么样?” “刚才来者,柳啸龙也!”梨园先生轻轻地说。 陆元锭一听脸上顿时失色,颤声道:“梨园兄果真通神灵了!” “输酒三杯,抚兄请吧!” 陆元锭端起酒杯,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请!”梨园先生拿起酒壶又给倒上一杯。 陆元锭端起酒杯道:“梨园兄怎么知道的?” “天机不可泄露!我赢了不就得啦!” 陆元锭无法,只得又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杯酒满,陆元锭站起身来,看看酒杯,又看看梨园先生,大声地嚷起来道:“不对,不对,我们搞错了!” 梨园先生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不对?” “我们搞颠倒了,应该是赢的喝酒三杯才行!” “抚兄真会捉弄人,要是在下输了哩?” “梨园兄输了也按约定呀!” “抚兄,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陆元锭无言以对,端起酒杯欲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酒杯道:“梨园兄,就算陆某输了,我已两杯下肚,而你来者是客,光看着我喝也不是滋味呀,陪我共饮此杯,以尽朋友之谊吧,也为我们的共同事业干杯,为朝廷干杯!” “抚兄,三杯饮后,我们不是同样也可以干杯吗?” “陆某饮酒不能过量!” “我知道抚兄饮酒无限量,在下我是杯酒就醉!” “干!”陆元锭举杯相邀。 “同饮此杯有何意义呢?” “畅饮一杯酒,可破十万敌嘛!” “咣”梨园先生拿起酒杯与陆元锭碰了个满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两人同时坐下。 第七十五回那人一步步地走向梨园先生 陆元锭满脸堆笑道:“梨园兄不愧为杰士,还通阴阳哩,真是古往今来难得之良才!” “多谢抚兄抬举,在下实力不能及,唯抚兄辖一省而文武杰士顶力相助,江湖侠义之士皆来归顺,真乃抚一省而一省安!” “欲治湘省,决不可缺了梨园兄!梨园兄乃湘省之顶天支柱,陆某若离开梨园兄,就如无轮之车寸步莫移!” “抚兄,在下有事不明!” “但说无妨!” “柳啸龙来抚衙,又忽忽离去,不知为何?” 陆元锭见问,不便隐瞒,将事情经过说与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一听,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陆元锭倒满酒催促道:“梨园兄请!” “锭兄请!” 两人杯来盏往,只一会又是三杯下肚。 梨园先生忽然停杯问道:“抚兄,我们上当了!” “此话怎说?”陆元锭奇怪地问。 “大人给他的是护身符!” “令师弟并不与我作对,保护他就是争取他,不是很好么?” “不对,抚兄,现今武林中,柳啸龙的武功至少已挤入一流,能伤他者已寥寥无几,还用得着大人保护吗?” “柳啸龙到底想干什么?” “据在下看来,定是另有所谋。” “未必如此,令师弟说的是喜清闲、雅静,我才对他如此宽容。” “柳啸龙素来对朝廷不满!”梨园先生说道。 “真的?” “我比抚兄更了解他,他只是表面上没有反对朝廷的举动!” “难道这就是本抚聘他而遭拒绝的理由吗?” “抚兄说对了!” “噫?梨园兄不是通神灵的吗,算算看此事吉凶如何?” 梨园先生皱起眉头道:“当然是对我们不利的!” “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保护一个普通人或者有特殊身份的人都是我们的义务呀,这样能争取更多的力量哩!” “这样也有点道理,抚兄,依在下看来,此事并非想象的那么理想!” “此事……”陆元锭欲说无辞。 梨园先生接着又说:“柳啸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笼络大人去保护他人!” “有这么严重吗?” “绝对的,抚兄!” “此事将怎么办?” “据在下看来,应立即追回回避令!” “这……这……” “抚兄,不能犹豫,否则对我们今后将有最大的威胁!” 陆元锭叹了一口气道:“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呀!” “大人还如此守信,此举将是造成今后生死存亡的判决书!” “梨园兄,如果对方是一位极平常之人,陆某会毫不犹豫地收回回避令!” “抚兄既然如此,还有方法可以挽回!” “梨园兄快说!” 梨园先生故意沉思一会儿说道:“大人可赐在下一纸令牌,湘省内任何地方任何可疑之人都能搜捕!” “这跟收回回避令有什么不同?” “含义是一样的,使用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这仍旧说明陆某出尔反尔了!” “不这样不行,望抚兄三思!” 梨园先生见陆元锭不语,接着又道:“柳啸龙绝对是借加避令去保护民匪头目,以及抚兄要捉拿的要犯,或许再过几年再兴风起浪,涌向长沙城,若长沙城且不保,抚兄罢官事大,大人切不可将前途轻贱!” 陆元锭被梨园先生说得目光呆滞无神,少顷,淡淡地说:“此事事关重大,陆某将按梨园兄意思行事!来来来畅饮三杯!” 梨园先生饮酒本不过三五杯,听陆元锭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趣,也一杯又一杯地与陆元锭对饮。 “梨园兄,”陆元锭放下酒杯道:“梨园兄乃湘省之主人,保护长沙城也成了梨园兄最能发挥优势的时候了!” “这个自然,锭兄有何吩咐,在下决不推托!” “欲请梨园兄阻击并追杀北方民匪!” 又一杯下肚,梨园先生已有点朦胧的醉意,慢吞吞地答道:“在下跟踪柳啸龙追捕北方贼首,在下将派胡生华与陈天桂前行!” “此计最佳,难得梨园兄如此精明!定能将民匪一网打尽!” “嘿嘿嘿”梨园先生露出得意的冷笑道:“锭兄,在下通神灵不、不是假的吧!” 陆元锭点头道:“现陆昌耿等人全都逃脱,梨园兄可否算算看,此举能否一举抓获马福益等匪首!” “这,这个,这个嘛,很难吃得准!” “通神灵未卜先知嘛!” “在下并非孔明,况且情况是在不断的变化中。” “神灵不灵了!”陆元锭也露出一丝冷笑,他告诉梨园先生,此次的行动方案与路线。 “这样很好!”梨园先生摇晃着头,面孔上一片灰白,结结巴巴地说,“锭兄,我醉了,真的醉了!” 陆元锭凝目注视梨园先生摇了摇头道:“这点酒醉不了梨园兄!” 梨园先生站起身来捏紧拳头,重重地砸在红棕色的圆桌上果断地说:“抚兄,刚才神灵来过,可保十日内捕获马福益等所有要犯!” “喔,哈哈,喔哈哈”陆元锭听后一阵怪笑,“这才是酒后吐真言哪!” “告辞了,十日后再会!” “谢梨园兄!”陆元锭提笔在手亲自草书了“省内无禁地!”五个字递给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接过,缓缓地走出抚衙。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这陆元锭,既给柳啸龙签了“回避”的护身符,又给自己许下了“本省无禁地”的特权,这分明是把难题交给了自己,要让我们师兄弟内斗啊!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 一阵寒风从梨园先生额前吹过,他打了个寒颤,迈着歪斜的步子走向黑夜深处。 一条黑影在夜空中一闪又悄然消失! 梨园先生眼睛一眨,偶然感觉到了什么,欲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穿梭而行,怎奈头重脚轻,提不起精神来。 城里暗淡的星光将长沙城里的大街小巷映照得人影幢幢,梨园先生走了一会仿佛看见一条黑影在他身前一掠而过,那速度疾如闪电,如一阵轻风过耳。 他立住脚,睁大眼睛看到在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面目狰狞的鬼神。 一眨眼,那鬼神如一阵风去了毫无声息。 梨园先生倒退一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脏物,醉意全消,自言自语道:“真见鬼了!” 少顷,那鬼神又飘然而至,换了副面孔,脸上粉白,眼睛漆黑,鼻梁绯红,两片厚厚的嘴唇呈深蓝色地启动着。 梨园先生怀疑对方是阎王殿前的粉面判官,吓得三魂少两魂,转身疾逃。 没走得几步,粉面孔判官又立在路中挡住去路。 梨园先生身子象筛糠一样,他听到对方轻轻启动的嘴唇里传来宏亮的声音: “拿来!”两个字。 梨园先生不愧为武林高手,他一听声音就知对方乃武功高深之人,此时惧意稍减,大着胆子问道:“何方高人寻来戏弄在下先谦!” 对方沉默无语。 梨园先生在江湖之上已声名赫赫,他原想用自己的大名来吓退对方,对方却保持沉默,他不愿退,也不敢进。 “拿……来……” 对方雄厚的内力传出的声音震荡心腔且拖着长长的尾音,这种声音梨园先生还是头一次听到,宁静的夜空里听来毛骨悚然。 梨园先生不知对方功底,也不敢贸然进犯,他不理解的是在长沙城城竟然还有向自己施加压力的武林狂徒。他一揣身上,竟发现自己身上一无银两,二无贵重物件,但不知对方叫自己拿什么给他! 梨园先生将手伸进怀里捏紧了一支镖,一只无毒的“敲打镖”,凝目注视对方。 对方两只冷冷的目光也直视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捏紧镖欲发,他偶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冷冷地说道:“自古以来,恶龙不欺地头蛇,有胆量报上名来!” 对方冷笑了一声,仍旧凝目注视梨园先生。 梨园先生好不恼怒手一扬,“嗖”的一声,一支镖闪电般地飞出,同时发出一声喊:“来了!” 朦胧的夜色中只见一团白光在两人之间一闪。 那人毫不犹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将镖夹住,冷冷地说道:“这玩艺儿谁要!” 那人说完,“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梨园先生一见倒退一步,他本能地认为此一招至少得把对方逼退几丈远,谁知对方将镖当成随风飘落的枯叶夹住,此人武功玄奥至深。 “拿来!”对方“嚯”地声音又在催促。 梨园先生已呈出一身冷汗,他无法弄清对方到底要什么东西,声音颤颤地说道:“前辈高人,莫非是要在下的头颅?可在下的头还得用来呷饭指挥身体各大部位!” 对方摇了摇头。 “那在下除此之外,已别无他物了!” “有,一定有,请快点拿来,否则要拿头颅来抵。” “到底是什么,请明示!” “你身上仅有之物!” 梨园先生双手搜遍全身,偶然发现刚才陆元锭交给他的“湘省无禁地”的纸条,他一手指捏紧踌躇着! 那人见梨园先生踌躇不语,得意地冷笑道:“就是它,一张一文不值的纸,舍不得吗?” “你是何人?”梨园先生见对方提出要这东西心下疑团顿生,疑是天地会中派来的高手。 “你不配问,快点拿来就是!”对方冷冷地命令道。 “有胆量伸手来拿!” 那人一步步地走向梨园先生。 第七十六回树林间黑洞洞,静悄悄无一人 梨园先生见对方宛若天神,狰狞的面目仍很吓人,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那人越走越快,梨园先生也越退越快。 梨园先生眼看后退的速度没有对方快,双臂一舒跃上屋顶。 那人一声冷笑,也是一纵,在半空里倒翻两个筋斗,落在梨园先生身前。 梨园先生双掌齐发,两只镖疾如闪电射向对方。 对方未曾料到此招,身形一矮,一个扫地腿扫向梨园先生,梨园先生轻轻一纵躲过,脚不着地,连环腿相继踢出。 那人并不接招,身形忽高忽低,一步跨到梨园先生右侧,微微一抬手。 梨园先生半空里换招不及,倏地半转身躲过。 那人的手稍向前伸,梨园先生只觉左侧的衣襟颤动了一下,身体并未受伤,他伸手入怀,纸令已不在,暗自叹息道,上当,上当! 梨园先生睁大眼睛望着那人露出得意的一笑,转身欲走时,一只洞箫在手中一晃,寒光四射。 转瞬间,那人已是不见。 梨园先生望着那人消失的身影,牙关咬得咯咯直响,且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柳啸龙!” 再说马福益率领的各路军队分别从各地向长沙逼近,每一路军队都竖起了火红色的大旗,旗帜招展,迎风飘扬,旗面上用黄色涂料写着:“江南天地会”五个烫金大字,代表着江南各派武林。 这让陆元锭非常恼怒,大清皇朝建立之日起,天地会就以“反清复明”为宗旨,至今已有二百多年了,时而有些小动作,时而潜伏不动。如今,在湖南境内闹出如此大的声势,朝廷怪罪下来,绝不是闹着玩的,轻者削职,重者丧命。 不过,他早已得到了信息,也就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官军从长沙城杀出。 不过,官军并没有旗帜,但同样很有组织。他们的行动是静悄悄地进行的。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天地会的行动大旗在离长沙城一百里处已遍插山头,长沙城里仍无丝毫动静,马福益便率军休整,他自己拣一棵大树下歇息。 小弟子白云博把大旗高插在一个山丘上。 鲁珊随待在身后。 忽然大弟子静荣急冲冲地跑来道: “师父,前面几十里远的地方发现大批官军!” “喔,”马福益一弹而起,严峻地问道,“官军拿何兵器?” “大都拿枪,什么手枪,长枪都有!” “是一队军警!”马福益长剑一挥,“静荣传令下去,号令所有人员,兵器在手,振作精神,准备迎敌!” “是!”静荣转身而去。 马福益沉思着,自言自语地道:“官军怎来得如此快,前几天不是捎信给了陆昌耿,陆昌耿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却怎么西风倒刮,官军反倒先下手为强了?” 远处林中响起了枪声。 马福益横眉竖目,他知道前面已交上火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张良福与杨振元部。他们部成立的时间短,虽然马福益也从其他部抽调一些会员加入他们部,但终究没有进行长时间的系统训练,战斗力相对较弱。与官兵相遇,很快就处于劣势。 不过,张良福与杨振元等人,都是一等一的硬汉,虽然武功不及江湖高手,但跟官兵短兵相接,还是有得一拼。 张良福很快发现,远战对自己不利,于是下令,绝不能退,所欲部众都隐蔽下来,待敌人靠近时,闪电般冲出去,与其进行肉搏。 敌人也很狡猾,他们见义军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失去了作战的目标。他们怀疑有诈,便不敢向前。 就在这时,马福益做出了一个决断,下令立即驰援张良福: “白云博!” “师父有何指令?” “大旗前行!” “是!”白云博气壮如牛旗杆在手左右摇晃,风声噗噗地响。 静荣吹响了迎敌的牛角号,“呜哩哪哩呜噜”。 数千名天地会士兵如潮水般地涌去。 马福益率领的义军跟张良福部汇聚在一起。 官军的枪声更密“哒哒哒哒”! 天地会队伍中也有十多支枪,两下交锋,枪来弹往,火星迸发,在林间蹦跳。 战斗在一个茂密的山凹里展开,双方都隐蔽在两边林中,只听见枪声震耳,不见人影。 山凹的两边都是高山,山凹成了两边高山的夹缝。马福益与谢寿祺、郭义庭与白云博站在山顶上,大旗在山顶如风卷残云。 马福益放眼远眺,对面林中隐隐约约,亦如风吹草动,看不清官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但凭官方射击的密度来说,当是拥有很强的实力。 官军一见起义大旗兀立山顶,一齐向山顶开火,子弹疾雨般地向山顶射过来。 马福益与白云博在山顶兀立不动。 “总堂下令吧!咱们冲过去,那些官军是不懂武功的!”郭义庭激昂地说。 “不行,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今我方不知敌方实力,千万不可鲁莽!” “师父,官军只会使枪,远战对他们有利!”弟子白云博说。 “不,这只是暂时的,只要相持一段时间,形势会发生变化的!” “两山相持,我们将无用武之地的,师父!” “没关系,我们暂时只能隐于林中,他们枪多,我们枪少,远战对我们不利,近战我们就有优势了,现在不宜妄动,防止伤亡!” 正说话间,官军的枪声已暂稀少。 静荣急冲冲地走上山来,“师父,咱们冲过去吧!” 马福益摇了摇头问道:“我方有伤亡没有?” “只有一个弟兄手臂中一弹,现已包扎好了!” “分派兄弟们把住山头要道,不让官军迂回曲折地把我们围在核心!” “弟子已派人把守好了!” “静荣,现在将枪支调整一下,每个山口要道都派两支枪支,若遇官军偷袭可先鸣枪报警。” “师父,我们只二十来支,我想不能分散火力!” “守住要道乃当务之急!” “师父,弟子估计敌方只不过几百人,决不敢取要道来夹攻我们的!” “敌情不明,切不可轻举妄动,我担心刚才敌人企图试探我们的实力!” “师父,我们可以将枪支集中起来与官军对射,其余的人可绕到敌后将其围困,再慢慢地缩小范围!” “我们哪有这么多子弹,这有限的子弹决不可虚耗的!” “师父,据弟子看来,集中射击,可一举消灭官军的!” “战斗决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今天消灭这批官军,明天又来一队官军,我们仅仅是开始,明天的战斗将更激烈!” “大师兄,战争的学问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它不比一招一式的武功那么呆板,现在双方都弄不清对方的实力,要把握好时间,说不定谁都有惧怕被对方包围的恐惧感!”白云博说道。 静荣听命而去。 再说官军一阵射击后,也看不清对方受何影响,也不知义军到底有多少人马,只隐约感觉到起义大旗具有强大的威慑力量,于是也就停止射击,观看动静,并慢慢地将人马移到山道谷口,以防止义军偷袭。 少顷,枪声止息,山凹时死一般地静寂。 两方人马在林间默默地对峙,谁也不先向对方发起攻击。 马福益率领的义军本是从四面八方远道起来,已有些疲倦,刚坐下来,未及稍歇便遇官军阻击,刚才虽然只是远战了一阵,毕竟在离长沙城尚有100华里的地方遇上官军,实乃始料未及的,马福益也未曾从这方面想过,原以为行动的消息绝对保密,官军在这段时间是应该去准备慈禧的寿诞的,只待那一日,万寿宫炮声一响,义军从城外杀进长沙,城内幸免于死的官军将成为无头苍蝇,定会措手不及的。 事情并非如此,官军已抢先一步,弄得义军措手不及,义军于疲惫之中,军心自是有些动摇。 冬日的斜阳远照,仿佛是有人在推着巨大的火球往西下沉,不一会,疲倦的黄澄澄的光圈在林中一闪,落入地平红去了。 西边天上现出几块灰暗的晚霞。 马福益叫来静荣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静荣听了颇为兴奋地点了点头。 “师父,”白云博跑来说,“有很多士兵都觉肚子饿了!” 马福益略一沉思,还是天亮时呷过饭,此时听小弟子白云博一说,自己也顿感肚饿心慌,连忙说道:“传令,起灶造饭!” 顿时林中响起了枪声,枪声是从东南角上从官军队中发出的。 马福益神情有点紧张,他知道静荣等人的行动已被官军发现,他连忙放下碗筷,带领一队人马,朝枪声响处走去。 马福益等人走到枪声响处时,那里已被朦胧的夜色笼罩,树林间黑洞洞,静悄悄无一人,人影也无丝毫响动。 马福益稍一疑惑,方知上当,正待转身退回之际,西北方向又响起了枪声。 马福益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听见树枝叶的摇晃声,他听西北角上响起枪声的距离,大约有一公里远近,正欲率领义军返回时,不远处又响起枪声。 枪声离他们不远,就在他们前方,就象刚才吃饭时听到的枪声那么近,仿佛是敌人始终离他们这么一点远的距离。 马福益低头沉思了一会,他总觉得官军在玩什么花招,不敢露面只以枪声引人,喔,他醒悟了!   他急忙率义军赶往原处。 第七十七回他们去得好快啊! 马福益刚走到刚才吃饭的林中,白云博喘着粗气,面若关公一般地走来说:“师父,谢寿祺率一队兄弟直奔西北角去了!” “你怎么不制止?” “哪制止得了呀?”郭义庭说道。 马福益知道自己失算,就连刚才去追赶东南角上的官军都是徒劳之举,而且刚才那些不听白云博劝阻的义军也是中了官军的奸计了,说不定静荣等人也都将扑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骂道:“这些官贼!”长剑一挥,凛凛寒光在头顶一闪,犹如雄师呼吼,气吞山岳。 然后长剑向西北角上一指,那是一种指令,意思是大军西进。 可他稍一犹豫,一腿站立,一腿曲膝如白鹤亮翅,又如金鸡独立,猛地旋转了一圈,他觉得此时尚不能离开这时里,否则静荣等人会失去联系的。 他觉得自己很被动,唯一能减少徒劳的是按兵不动,让官军的计划落空,于是他叫白云博带几个人去追赶那些义军回来以逸代劳。 白云博等人去了。 马福益稍歇了一会,清点一下人马,才知谢寿祺等人带去一百多人,他不免又耽心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谢寿祺等人没回来,白云博等人也不知去向。   马福益望着满天星斗,呆呆地出神,星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又仿佛在他眼前跳动。 他半转过头去,看一眼坐在一旁的郭义庭问道:“他们为啥这么久还不回来?” “总堂,”郭义庭睁动了几下困惑的眼睛,“他们去时并没听到枪声,我想不会有战斗的吧!” “白云博等人去而不返。” “他们大约还未追上谢寿祺,或者……” “或者什么?”马福益疑惑地问道。 “或者谢寿祺并不想听白云博的劝阻!” “你的意思是谢寿祺有意逃走?” “不会的,总堂!”郭主庭站起身来说道,“谢寿祺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当然,我们这些人都出身在最下层,受尽官府的欺压,我想谢寿祺也是立志革命的!” “总堂,谢寿祺祖代是穷苦世家,他最恨官府,也最恨洋人,他恨不得立即杀进长沙,这同鲁珊是不同的!” “他刚才就曾跟在下说过,”郭义庭接着说道,“他问我总堂为什么不下令冲杀过去?他还说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哩!” 马福益默默地听着,也站起身来,说道:“我们长途跋涉,疲惫已极,说不定官军早就候在这里了!” “况且,我们原定的起义,还有几天时间哩,而官军似乎已知道我们的计划提前下手了,这里面可能有败类坏我们的事!” “对呀,情况已发生明显变化了!” “我们尚不知敌人虚实,决不可轻进,这就得要懂点军事战略了!”马福益说到这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可惜我们不懂军事战术!” “总堂,军事战术也不能生搬硬套的,得见机行事呀!” “对,你说得太对啦!敌人很狡猾,我怀疑刚才枪声是故意牵引我们的主力!” “我也是这样怀疑的,刚才谢寿祺要去追赶时,我曾极力反对过,可他丝毫不听,因为我听到东南角、西北角响起的枪声都是三响,这是官军相互联接的信号!” 长夜漫漫,可分秒催人,满天星斗在不断地移动着位置,已经有好长时间了,白云博等人还未回来,马福益心急如焚。 天快要亮了,白云博等人铁青着脸走来,看得出他们是空劳而归。 原来白云博等人一路追去,追了很长时间,也没见到人影,黑夜静悄悄的,又走了一阵,谢寿祺等人仿佛一离开就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此时再回过头来时,才知自己也走了好远,遂一路寻找,一路返回。 “他们去得好快呀!”郭义庭说道。 “不好,我们都中了敌人的奸计了!”马福益失声叫道,“说不定谢寿祺等人已被敌人引得远远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师父?”白云博说道。 马福益沉思一会说道:“敌人采取分散和动摇我们军心的军事战术使我们上当,我们不要去理会他们,长驱直进,进逼长沙!” 天已大亮,太阳在东方的岭脊上站起,把阳光铺向大地。 大军向北挺进。 走过一个山头,发现前面有动静,马福益等人注视了一会,原来是静荣等人昨夜绕道至敌人背后妄图两面夹击,使敌人败北。这是军事战术中最常有的招术。 原来指挥南下官军的是大名锭锭的罗不泽。 罗不泽可谓文武全才,他不独枪法闻名三湘,军事战术与高超的武功更是少有人知,此三项乃罗不泽屡战不败能跃居军警股长的独特技能,也是长沙城里军界要人之一。他指挥着巡抚衙门的所有军警。 义军与官军交锋,他一直没有露面,这也是他所采取的军事战术,他之所以这样做,因为他并不在乎消灭所有义军,而在于对付马福益等人。 除了陆昌耿等人外,马福益成了这次官府要捉拿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陆元锭曾再三叮嘱道,擒贼擒王。 罗不泽此行责任重大,将关系到他的前途与生死,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他很敏感,他知道义军会绕到自己背后,于是他采取了牵制与分散义军力量的战术,既逃脱了义军的夹攻,改被动为主动,还可以以逸等劳。 马福益见静荣等人也扑了空,已知敌人十分狡猾,决定放弃一切原定计划进攻长沙。 他们与静荣等人合兵一处继续北上。 湘江两岸,红叶飘飘,寒风凛凛,袭击着湘江江面,吹得满江江水皱纹满面。 走了一阵,义军来到一处所在,只见林木稀疏,一条羊肠小道成了南北的必经之路,两边山石高耸,小路由此而变得深幽,这里不是地势太低就是两边山谷太高。 这里叫野鸡谷。 马福益等人站在谷口,他叫静荣带两个人先去谷中探探虚实,没多久静荣回来说: “师父,这狭谷很长,有两里路远近!” “谷里有可疑迹象吗?” “没有!” 马福益望一眼郭义庭问道:“是先进谷歇息,还是先休息后进谷?” “昨夜去向不明的官军,很可能会利用有利的地形来剿杀我们,据在下看,此谷深幽雅静,是最好的用兵之所!” 马福益点了点头。 白云博说道:“师父,我们多派几个人进去看看吧!” “可以,进去了解一些情况!” 白云博同十多个人去了。 白云博等人走到里面,抬起头朝两边山上望了,只见山石有的高耸,有的凸突,柴蓬枯萎地生长在石头的缝隙间,一片片枯萎的茅草随风飘动,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他们走下小路,走向峡谷深处,在一个大石壁的脚下,发现有一股清泉从地底冒出,水质透明。 白云博口渴,捧起一掬泉水放进嘴里,“呀,这水清凉爽口,比什么水都好!” 其余十多个人也顿觉口渴,一齐捧站喝。 他们喝了泉水,有了精神,仿佛是圣水一般,急急忙忙地走到谷口。 马福益见他们十分精神地回来,忙着问:“看见动静吗?” “没有动静,到发现一眼圣泉!” “什么圣泉?”马福益从未听说过“圣泉”二字,奇怪地问。 “就是一眼泉水!” “泉水就是泉水,怎么叫圣泉?” “师父,那泉水与别的不同!” “怎么不同?” 马福益也觉奇怪,不断地问,其余义军也围拢来看个究竟。 白云博神秘兮兮地挥动着手臂说:“那水比神水圣水还灵,可益气提神!喝了无不精神倍增!” “有这回事,你莫不是在讲故事?”马福益不大相信! “哪有这回事,白云博,你莫在乱说!” “噫噫!”白云博一挥手臂指着同去的几个人说,“你问他们好了,我们都喝了泉水,不都是精神百倍的吗?” 白云博说完用手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的精力是喝了圣水才来的。 “是的,是的!”其余士兵也都附和着。 众义军见白云博说得神乎其神,大都有望梅止渴的感觉。 马福益用舌头舐了舐嘴角,用力咽下一把口水,也觉得喉咙干燥。 “师父,大伙都远程赶路,都觉口渴哩!”静荣说道。 “喝了圣水有精神,总堂,我们是去打仗呀!” 马福益望望众士兵,不忍心让众人受渴,于是率领士兵朝峡谷走去。 泉水顺着峡谷流去。 泉水在峡谷深处,最低洼的角落里,地方很小真是拥挤不堪。 所有兵士全拥挤在峡谷里。 就在这时,两边的山石后面冒出人影,同时也响起了枪声。 子弹雨点般地射向人群。 顿时,谷中一片大乱。 马福益拔出长剑,大声说道:“弟兄们,不要惊慌,整队抵敌!” 慌乱中很难控制局面,仍旧乱糟糟的一片。 马福益一剑飞扬,寒光在头顶掠过,无数颗子弹被长剑碰得咚咚作响。 义军死伤过半,野鸡谷泉水,腥红一片。 白云博挥动大旗朝山腰上冲去,旗上已穿了好几个洞。 静荣与郭义庭都跑来保护马福益。 “师父,快走!” “总堂,我们该怎么办?”郭义庭问道。 马福益长剑一挥,“唯今之计,只有杀上去!” 第七十八回沉静的空气如炉上的水开始沸腾 一阵苦斗,官军的枪声少了,马福益一个起落,跃上一个大石,大声喊道:“弟兄们,冲上去为死者报仇!” 一声呐喊震撼山岳,幸存者齐向上冲。 “嗖……”一串子弹向马福益射来。 “师父!”静荣纵身一跃,三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心脏,只一晃跌落在马福益身前。 “总堂,快走!”郭义庭飞身来到马福益身旁,拉着马福益一只手,一颗子弹如阎王的判官笔,只一瞬间,便又将郭义庭的性命勾销了。 白云博还欲往上冲,回头看到,义军所剩无己,便挥动旗杆来保护师父。 躲在巨石后的罗不泽一连射出两串子弹,都没击中马福益,他再举枪瞄准了正在徘徊的马福益。 马福益望着遍地尸体,摇了摇头叹息着,见大势已去,喊了声:“白云博快走!” 罗不泽咬紧牙关,扣动了板机。 枪堂里没发出响声。 他用力一扔,丢出好远,从一个军警,手中接过一支枪来,同样没了子弹! 罗不泽这一惊非同小可,成败在此一举。 他奋力一跃,腾空一起,从巨石后面翻越而出,目视着马福益逃遁的方向追了过去,他此时唯一能逮住马福益的就只有使用武功了。  他很幸运,他利用了枪法与军事技能使得义军一败涂地,即使不能击毙或逮住马福益也有理由了。 他一边追,一边在想,眼见得马福益只几个起落已穿过峡谷,隐入林中,扛旗的白云博,行走到很缓慢。 白云博功夫本未到家,加之扛着大旗,在坡地上更显得吃力,眼看罗不泽追赶过来,索性转过身来,准备迎敌。 罗不泽双臂一展,腾空而起,双脚中踏流云向白云博扑下。 白云博怒眼圆睁,旗杆一挥,一股强大的劲力向罗不泽迎去。 罗不泽自知武功高超,并不把白云博放在眼里,也疏于招架,却不料被旗杆碰着,身子受到震动,失去重心,险些从空中跌落下来。罗不泽顺手抓住旗杆不放。 白云博将旗杆又是一晃,但他觉得吃力多了。 罗不泽顺着旗杆滑下与白云博扭打在一起。 白云博身材矮小,力气却大,他扔掉旗杆,双手若铁般地卡住罗不泽的脖子,罗不泽一身武功施展不出。 罗不泽奋力挣扎,双手紧捏着白云博瘦小的手臂,在他脉搏上轻轻一弹,白云博顿觉手臂酸麻,浑身无力,倒在一旁! 罗不泽狠狠地瞪了白云博一眼,且踢了他一脚,也不管白云博是死是活,追赶马福益去了。 马福益走了一阵,回头不见了白云博,心中纳闷,仰天长叹:“唉,天命如此!” 马福益拔出长剑,用力一挥斩断一棵碗口粗的水彬,然后归剑入鞘,在林中蹒跚而行,他悲伤地回头来望了望刚才被砍倒水彬,口中喃喃自语着:“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偶然他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是官军过来了。 他敏感地四处一望,再仔细地听听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及距离,便隐身在一块较孤僻的大石后面。 罗不泽带着大批军警潮水般地走过去了,马福益松了口气从大石后站出来,他觉得没地方可去,四海茫茫,孤身一人,众兵士大多战死,女儿马翠萍与龚剑雷尚不知下落,陆先生与刘师弟等人也不知吉凶如何。 他无力地支撑起身子,觉得心腔里一片空白,忙运气稳住心神,坐下来静静地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来,他睁开眼,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且凄惶的喊声: “师父……师父……” 马福益一弹而起,他听出是白云博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白云博扛着半截旗杆艰难地走来了。 “白云博!”马福益看见自己的徒弟就象见到了亲人一样,嘴角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师父,师父!”白云博也高兴得不得了。 师徒俩相见,虽然只是间隔了一瞬间,此时看来,却好似离别了千年万年,两人都是从阎王手中的判官笔下逃出来的。 “师父,现在我们上哪儿去呀?” 马福益望了一眼白云博,不住的摇晃着脑袋,“咳,我们该上哪儿去呢?” 马福益接着又说:“长沙城里我们不能去,也不可能回回龙山忠义堂了,我们将成为官府捉拿的要犯,东去江西也未必能逃得脱身!” “那么只有去湘西了!”白云博显得无可奈何地说。 “我们脚下只有这一条路了,湘西地处偏僻,易于隐藏,加之与四川贵州接界,是江南天地会的组成部分,还可以下云南进广西继续发展天地会的势力!” “那我们就去湘西,但愿上天能赐我们平安!”白云博双手合什,仿佛一位虔诚的教徒向上天祈祷。 “算啦,向上天祈祷,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勇气,走吧,脚下总会有路的!” 马福益说完拉着白云博的手两人一同向西走去。 “师父,其他几路兄弟你知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呀,现今往西或许能碰到宝庆的兄弟们哩!” “但愿宝庆军能幸免官府的追杀!” “我看不可能这样!” “为什么?”白云博奇怪地问。 “对付我们的只是些军警,官府中豢养的武林爪牙一个也没有,说不定都去其他方向追杀这次起义的义军了!” “这很难说呀,师父,也许军警南下与我们相遇是偶然的巧合哩?” “不可能!” 马福益摇了摇头接着说:“官府必定已掌握了我们起义的日期,提前下手,这样所有的天地会弟兄们都不能幸免于难!” 师徒俩专拣小路走,边走边说,来到似乎一条路的尽头,却又有几条小路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在这个岔道口躺着无数具尸体,师徒俩同时呆住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向每一具尸体上搜索,目光总要在每具尸体上停留一瞬间,他们终于发现这些死难者都是自己的兄弟们。 “啊,是谢寿祺他们!”马福益伤感地说。 白云博偶然想起,他追赶谢寿祺时,他发现他们去得好快呀!原来是被官军诱到这里杀害的。 两人默默地低着头走了过去。 几天的腥风血雨,长沙城外尸横遍地,巡抚衙内,陆元锭正在倾听着各路官军回报战功:潘天玖、胡生华、陈天桂、罗不泽等人全都集在巡抚衙内。当陆元锭听说匪首马福益逃脱时,面孔板得铁紧地盯住所有的人,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在罗不泽身上。 罗不泽感觉到了,他大着胆子陈述马福益逃脱的原因,并申请再次带兵定要捉拿马福益归案。 绘画师描绘了马福益的像,一张方脸,宽额浓眉,到处张贴悬赏捉拿,并派出大批军警与武林高手上处搜捕。 陆元锭一面给朝廷奏报,一面继续追捕马福益。 慈禧接到陆元锭的奏报,粉脸露笑,下旨快速剿灭匪患,并捕拿匪首马福益押解朝廷。 官府各路人马徐徐出动,如张开一张网,在长沙城内外搜索。 再说龚剑雷与马翠萍深夜预置**未遂,龚剑雷的手臂被罗不泽打中,身受重伤。 龚剑雷随着**包跌落地上。 “师哥!”马翠萍一声惊呼,疾步上前,一手扶起龚剑雷,搀扶他疾步飞奔。 好在出了巡抚衙门,朦胧的长沙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可藏身,两人走了一阵,钻进一座石桥下,桥下河水尚未干涸。 躲了一会,马翠萍探出头来,周围无丝毫动静,正欲拉龚剑雷出来时,一条黑影在屋顶上一闪,立即又消失了。 马翠萍忙又躲在桥下,全力摒住呼吸,她怀疑黑影是抚衙内的武林高手,并将看见黑影之事告诉龚剑雷。 龚剑雷用耳朵贴近桥臂,凝目细听,他发现这长沙城里很静,可听得见流水的孱孱声,根本就听不到急促的脚步声,虽然也有一种轻微的响声敲打着屋面,那声音却极其柔和。 “师姐,并非官府爪牙!” “小声点!” “没关系!” “师哥,那人的轻功高极了,上跃时,一腿伸直,一腿曲膝,一手撑天,一手指地,动作敏捷,干净利索,姿式怪异,江湖很少有人能及!” “师姐,看得这么真切?” “距离很近呀!” 龚剑雷忙伸手捂住了马翠萍的嘴,不让她说话,他已听到较为粗重的脚步声。 来人几个起落,已落在石板桥上。 “见鬼啦!”来人在石板桥上徘徊着。 龚剑雷若无其事地松开捂着马翠萍嘴的手,他听出来人并不是抚衙中人。 马翠萍心情及度紧张,她最害怕的是被官府发现,自己很难自保,还得保护龚剑雷。 龚剑雷欲起身出去,马翠萍拉住了他。 来人在桥上徘徊了一阵,且极目远眺,又把目光拉回来注视桥下。小河里没多少水,枯竭的草蔓如铺在地上的黄稻草。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消失在夜幕中。 马翠萍舒了口气,从桥下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夜已深了,风更紧了,远处的鸡啼在吵闹晨曦,沉静的空气如炉上的水开始沸腾。 马翠萍搀扶着龚剑雷从桥下钻出。地上浓霜如雪,寒意袭人,龚、马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七十九回只要箫声一起,就得运内力相抗 五更天的长沙,鸡鸣四起,各条街巷大小一致,条条荒郊小路都麻石铺地,不辨别东西南北,更不知哪一条是生死路,那一座福祸桥。 “师哥,手臂还疼吗?” “还有点儿!” “等会找个找地方给你包扎,你先得忍着点儿!” “我运内力化解痛楚就是,只是弹头在里面,我这只手臂就丧失武功了!” “取弹头却不是件易事!” “当心被人听见!” 路旁偶然有响动,龚剑雷灵敏地制止马翠萍,两人抬头一望,原来是一只宿鸟从树枝上飞出,二人舒了口气,但内心仍有余悸。 马翠萍举目四望,发现此处有几棵矮树,一条麻石小路弯弯曲曲地穿过草坪,草坪的尽处是一个清水池溏。 来到池塘边,水质清澈见底,微波连连,且涟漪总是从里面荡漾出来,二人都觉奇怪,没有流水,哪来波涛。 “近处定有流水!”龚剑雷轻声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 龚剑雷点点头。 此时天已放亮,二人沿着池溏边的小路绕过去,一旦过了池溏,麻石路就没有了,小路上杂草丛生,看得出来,这条小路已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马翠萍只顾早点儿寻个安静的地方为龚剑雷包扎伤口,一味地拉着龚剑雷往前走, 龚剑雷走得两步,顿生疑惑,为什么在长沙近郊,就很少有人来过呢?难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无路可寻了,或者这是一条通往鬼门关的路?他自言自语着。 龚剑雷凝视着脚下的小路,站立不动! 马翠萍望着龚剑雷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长沙近郊为何无人来过,我不明白!” “你怎知道没人来过?” “师姐,你看我们面前无路可寻!” 马翠萍睁大眼睛再回头瞧瞧。果然,她发现麻石路的尽头如用刀切断的一样杂草铺地,看不出路在何方,只有一处小坑滚动着涓涓细流,原来是一股泉水注入池塘。 “师哥,我们总得走呀!” 龚剑雷略一沉思,觉得不管是何神府圣地,也只有闯一闯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龚剑雷突然站住,目光炯炯地望着草地上的两只足印。 这一片窄小的空间,在长沙城里可算是奇妙的境界,龚剑雷迈着轻闲的步子,特别留心草地上的痕迹,当他发现一处浓霜被踩得剥落的足迹印时,他回过头去看了看从麻石路到这足印的距离至少三十丈长,最使他惊奇的是足印有一尺多长,且一前一后,十分分明。 “这不是神人出没的地方,也是当今一流武林高手隐逸之处!”龚剑雷启动了几下嘴唇,说话声只在嘴唇边徐徐地鼓动着。 “你说什么,师哥?”马翠萍没听明白他的话,急着问。 龚剑雷没做声,用手指了指地上的足印。 马翠萍一瞧:“你说的就这玩艺儿,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龚剑雷特别小心地迈了一步,“师姐,这地方没有人迹,却又有这样的足印,不可粗心大意!” 这时天已大亮,长沙城热闹的气氛在空间流动,却并不喧染到这里来。其实,仅仅是咫尺之遥。 两人继续向前走,走到泉水的尽头,只见那泉水是从石壁上流下来的,石壁高有丈余,石壁顶上有一幢矮屋,石壁两旁乱石堆砌且有花丛从乱石堆里长出来,矮屋的后面什么也看不清。 马翠萍正欲上矮屋里去看看,不料,她对这神奇的石壁特别感兴趣。 她仔细地看那石壁,只见泉水流出的地方有两块石头缝合似的,上面的大,下面的小,在流水处的上头不远处有两个小圆圈,仿佛是两颗珍珠嵌在上面的,这很象个**。 马翠萍走近一步,隐约看见石壁上有三个字:“神龟石”! “师哥,你在这儿,我先上去看看!” “我上去吧!” “不行,你受了伤!”马翠萍说完,不等龚剑雷反应过来已飞身上了石壁上的矮屋。 马翠萍并没有立即进屋里去,她看见矮屋后面是一块大石头,向下延伸,且有一条一条的缝隙,使石头凸着并相互簇拥着,其间夹杂着无数朵已快要枯竭的**和正待含苞欲放的紫红色的鸡冠花。 “这景致好看极了!”马翠萍欣喜若狂。 她穿过花丛,原来在这块大石头延伸的尽头是一条只有一丈宽的小河,河水很深,流得极慢,她回过头一望,这块石头真象一只龟背,仿佛这只神龟蹲在这里下蛋似的。 马翠萍又走回来,看看这屋子是用碎砖块和小石子砌成的,一条小门虚掩着,她一手握剑,一手轻轻地敲了三下虚掩的门。 “咚咚”门上发出的响声。 屋里没有动静,马翠萍又敲了三下。 屋里仍旧冷寂无丝毫反应。 马翠萍推门一瞧,里面空无一物,她愣怔了片刻,返身回到龚剑雷身旁把这一切告诉龚剑雷。 “我们上去歇会儿吧!” 龚剑雷点了点头! 太阳出来了,可疲倦无力,浓霜仍挺立在草地上。 两人走进矮屋,马翠萍轻轻地抚弄着龚剑雷受伤的左臂,臂上伤口血迹模糊,血迹与衣服粘在一块,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马翠萍把他的袖管剥去,露出一只紫铜色的小臂,臂上肌肉鼓突着,这是一只很有内功的手臂。 马翠萍从自己内襟褂子上撕下一块漂白布,擦干他臂上血迹,伤口有指头那么大,弹头被血迹淹没了,看不清楚。 “弹头深吗?”马翠萍问。 “不怎么深,用两根小竹夹出来!” 马翠萍脱下帽子,取出一只发夹来,“用这个行么?” “行,太好啦!” 马翠萍将发夹扎入伤口,里面的弹头动了动,龚剑雷倒吸一口凉气,顿觉剧痛难忍。 “疼吗?”马翠萍轻声问。 “没关系,取出来就行!” “忍着点儿!” 马翠萍说完又将发夹扎入伤口,她感觉到一件坚硬的东西夹在伤口中,怎么摇动也不能拔出来,痛得龚剑雷鼻梁不停地耸动。 “师哥,你很痛吗?” “外面有人!”龚剑雷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忙站起身来。 马翠萍顾不得一切地长剑出鞘挡在龚剑雷的身前。 来人在门口站住,目光并不看屋里,而是偏过一边去冷冷地说道:“不要惊慌!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的,其实我找你们很长时间了!” 来人说完走进矮屋。 “你是什么人?”马翠萍持剑的手动了动。她看见来人脸堂方方的,浓眉随着眼睛的眨动而一闪一闪,两边太阳穴光滑红润,正冒着腾腾热气,她知道此人功夫炉火纯青。 “普通人!” “普通人?” “对,说得准确点应该是普通中国人!” “这等于没有回答!” “我为什么要回答!”来人也不客气。 龚剑雷上前一步,“阁下到此何干?” “这本是我的居所!” 二人奇怪地望望这神奇的矮屋,又望望来人,马翠萍奇怪地说道:“你的居所?” 来人没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呀!”龚剑雷用右手一摊,左手不动,丝毫也不显得痛苦。 “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马翠萍问道。 “二到三年!” “绝对不可能吧!”马翠萍冷冷地说。 “阁下为何不置些生活用品?”龚剑雷见来人挺和气的,对他的回答似乎也不太相信。 “为了方便!” 这样回答似乎不近情理,龚剑雷觉得此人有一种亲近的感觉,便说道:“阁下既如此爽快,也如此随便,与在下的性格颇为相似,请问阁下欲要去何处?” 马翠萍不理解龚剑雷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来人略一沉思,不以为然地笑道:“区区要去的地方,也可能是二位要去的地方!” 龚剑雷略一惊奇地睁大眼睛,他本以为对方不能理解自己的问话,恰恰相反,来人的回答到使他陷入困境,难道来人早就盯上了我们的行踪不成? 龚剑雷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照这样说来,阁下知道我们是谁了?” 来人并未回答,走上前对龚剑雷说道:“请伸出你的左臂!” 龚剑雷吃力地抬起手臂。 来人看了一眼说道:“里面有一粒弹头对吗?” 龚剑雷点点头。 “我能给你取出来,相信吗?” “你又不是医生,别瞎吹牛!”马翠萍轻声地说。 来人听了不气也不恼,只望着龚剑雷。 “试试看吧!”龚剑雷犹豫了一会说道。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恰象一根铁管只是有好几个孔。 “请问阁下这是洞箫吗?”龚剑雷略一惊奇地问。 马翠萍听龚剑雷说出洞箫二字来,偶然想起来,厉声道:“洞箫,五毒奇功,你是谁!” “我就是我!”来人抬起头来望了望马翠萍。 “师哥,别上当!洞箫里有毒!”马翠萍很着急。 龚剑雷望着那支乌黑呈亮的洞箫犹豫着。 原来龚剑雷与马翠萍都听见过洞箫的传闻,霹雳山人告诉过龚剑雷,当今武林中有一人使用洞箫,而且有毒,能随箫声注入人体内,并告诉龚剑雷,今后若遇到使洞箫者,只要箫声一起,就得运内力相抗,以防毒音入耳。 第八十回柳啸龙急忙将洞箫孔全都封固 马福益也将洞箫的厉害告诉过马翠萍,所以马翠萍一见洞箫就很紧张。 “怎么不相信?”来人微笑着说。 龚剑雷见来人没有恶意,便将左臂递过去。 “不行!”马翠萍抢上一步,挡在龚剑雷身前,“箫有毒!”   “师姐!”龚剑雷深情地望了眼马翠萍,柔和地说:“别误会别人的好意!” “我要是有意加害二位,还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吗,虽然五毒奇功在江湖上引起武林同道的憎恨,但师兄弟五人决不是一路货色,我柳啸龙与令尊马福益有过交往,也认识龚公子的父亲龚春台哩!” “家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柳大侠何以认得?”龚剑雷奇怪地问道。 “二位也不是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吗,在下也认识二位哩!” 龚剑雷与马翠萍默然无语。 柳啸龙长叹一声道:“二位昨晚的举动引起官府的特别注意,官府已派出大批军警与武林高手,四处捕杀江南天地会的兄弟!朝廷在洋人的威逼下,也不肯放过革命党人。” “糟糟糟!”马翠萍一听这话顿觉不妙,官府提前下手了,她很担心她父亲的安危。 “柳大侠,你可知道南下株州方向的官军是谁呢?” 柳啸龙没有回答,在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忧虑,但他立即就收敛住了,镇静地说:“我们先不谈这些,还是龚公子的伤要紧!” “柳大侠能治好我师哥的这只手,我们自当感激不尽,只可惜,这里乃长沙近郊,官府是会知道我们行踪的!” “马小姐不必为这个担心,我柳啸龙自会有办法的!” “柳大侠,官府爪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再神秘的消息也探听得出来的!” “怕什么,我柳啸龙在此,官府中任何人都不敢进来的!快点治伤吧,痊愈了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去找你们的队伍!” “多谢大侠了!”龚剑雷说完伸出手臂。 “不必客气,我们是……” 柳啸龙停顿了一会,他本想说的是“我们是自己人!”,但一想这样说很不妥,只见他淡淡地一笑,“等你们明白时,我们都是自己人!” 柳啸龙说完将洞箫晃了晃,然后将一端紧贴伤口,另一端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龚剑雷镇定自若,连头也没抬一下。 马翠萍一见慌了手脚,她知道只要柳啸龙一吹,剧毒将会很快地通过伤口进入体内,这是多么危险呀! 她几乎惊叫出声来,但见柳啸龙双手紧握住洞箫,将箫孔全都封固。 柳啸龙十分沉着,全神贯注,他提了提神,两腮一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吸他用了三层功力。 原来他是想用内力把子弹吸出来,马翠萍恍然大悟。 柳啸龙凝神运气,将功力运至五层,目若牛眼,使劲一吸,那子弹仍旧纹丝未动。 柳啸龙皱下眉头,“这弹头似乎不深,却怎么这般难吸呀!”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龚剑雷。 龚剑雷抬了下头说:“我感觉到里面的骨头有点疼!” “喔!”柳啸龙想起来了,原来罗不泽不独枪法惊人,射击的方向力与力变都比一般人要狠,所以龚剑雷的手臂被射住骨中,虽然入骨并不深,却被骨头卡住了。 柳啸龙将洞箫拿掉察看了一下伤口,高兴地说:“没问题!” 他重新将洞箫摆好,再一次运气,鼻息全都摒住,只见他两腮一突一鼓,龚剑雷手臂一弹,顿时轻松多了。 当他把洞箫拿掉时,他的双唇上夹着一颗血淋淋的弹头。 马翠萍与龚剑雷惊得呆了,这种用内力吸弹头的功夫还是第一次见到。 柳啸龙重重地舒了口气,他的脸上一片灰暗,他很疲倦地将弹头吐掉,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大凡武林中人很忌讳用内力替别人治病、驱毒的,这样做太伤功力了。 马翠萍掏出一块粗布印花手帕替龚剑雷包扎了伤口,龚剑雷顿觉卸下了一项繁重的枷锁,全身轻松了一大半。 柳啸龙坐了一会儿,睁开双目,收好洞箫,站起身来:“二位,你们没来时,这块神龟大石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敢来此。” “真的?” 马翠萍惊喜地说道:“柳大侠在这里,我们也就无事了!” “你们来了,我就让给你们了,这里虽然离城很近,却也无人打扰,比较清净的!”柳啸龙说完已站在门口。 “大侠不能走!”龚剑雷站起身。 “龚公子,你尽管在这里养伤,没事的!” “不,我现在可以走动了,也很快会恢复的,我们还得去找师伯呢!” “你们不能走,养好伤再说!” “师哥,听大侠的话不会错,先养伤要紧!” 太阳在半空中伸着懒腰,它象是一位操劳过度的巨人,显得很是疲倦,撒在地上的阳光仿佛被冷风吹得歪歪斜斜。 柳啸龙一看时候不早了,便说道:“喔,二位一定很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来。”说完在门口一闪,只见太阳光下的人影在门口冲上屋顶便消失掉了。 不一会,柳啸龙拎着一篮子饭菜回来了。 “好香呀!”龚剑雷与马翠萍闻得神奇的香味,不断地咽着口水。 柳啸龙进得屋来,掀开篮子,原来是一只蒸鸡,一块烤牛肉,还有十来只白馒头,馒头和蒸鸡还冒着热气。 二人也不客气,拿着就往口里塞。 “各路官军与武林高手已于凌晨时分开出长沙城了,南下株州的是军警股长罗不泽,也就是昨夜开枪击伤龚公子的!” 二人沉默了一会,龚剑雷说道:“常言道,七十二艺,各习一技,习武者必疏于枪法,这次师伯遇上了罗不泽绝对不妙!” 马翠萍脸上顿时失去了光彩,她知道若是武林中人,父亲还能应付,对于军事和枪法,父亲是不懂的。 三人吃完后,柳啸龙又出去了,走的时候吩咐道:“你们只在屋里,切莫走动!” 龚、马二人依言而行,果然一连几天都无人打扰。 柳啸龙每天送两顿吃的来。 原来这块神龟石是长沙城里信奉神灵的标志,每奉年节,人们都陆续拿着香烛果品前来祭拜。 可在三年前,这龟背上突然出现了一座矮屋,每逢夜里发出毛骨悚然的鬼器狼嚎,凡在神龟石方园三十丈内的人都不明不白而死,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出,人们都说是神龟显灵发怒了,人们并广为宣传,莫去打扰神灵。 果然这几年来无人来此。 原来这是柳啸龙故意制造出来的。 这一日,柳啸龙正欲出去,突然看见远处有几条人影模模糊糊地朝这里走来且身法极快,他不敢大意,立在门外稍候了片刻,来人很快就到了池塘边了。 他一眼看清来人有十几个,头一个原来是同门师兄,也是长沙城里首富梨园先生。 柳啸龙略一纵身上前拦住,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头朝上一挥,立刻出现了“回避”两个字。 他转过身来,连看都没看梨园先生等人一眼。 梨园先生等人顿时被这举动惊呆了,他一看原来是陆元锭亲笔写的。 梨园先生上前一步双手在胸前略微一拱道:“阁下可是啸龙师弟?” “正是!”柳啸龙嗖地转过身来凛凛道,“师兄有何指教?” “嘿嘿”梨园先生一阵冷笑,“说不上指教,只不过想打扰一下!” 梨园先生虽然是师兄,仅仅是年龄大几岁而已,他们都是同时入师门的,况且柳啸龙功夫还在梨园先生之上,梨园先生不得不礼让三分,他也想先礼后兵的方式能够奏效。其次,他还知道柳啸龙刚烈如火的性格。 柳啸龙也是一阵冷笑:“梨园兄在长沙城里过得安闲自在,今日哪有余兴来此,弟实在不懂!” “喔,”梨园先生连忙陪笑道,“是愚兄不知师弟在此,没有问候与照顾,对不起,对不起,望师弟海涵!” 梨园先生说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柳啸龙何尝不知,当下说道:“梨园兄是责怪柳某未登门拜访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愚兄知道师弟四海为家,怪只怪愚兄对待同门师兄弟的情感太差了,以至我们兄弟五人各自来去,从不问候,也很少知道师弟们何处天涯!” “哦,这又奇了,”柳啸龙皱眉道,“难道梨园兄还不知道潘天玖的下落么?” “知道,师弟也应该知道的,何故又来问愚兄哩!” “梨园兄与天玖是贵人与我们来往会降低身份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柳老弟,师兄弟情同手足呀,我确实不知道师弟在此!” “那今天又怎么来了?” “奉公出差!” “奉公出差,这又奇了,梨园兄在长沙城里的名气还不够大吗?什么大不了的事还用得着梨园兄亲自出马?” “嘿嘿,”梨园先生冷笑两声道,“在下承蒙各方武林朋友抬举,但今日迫不得已,为了大清王朝的安全与昌盛,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那一点薄资!” 第八十一回今天你们是想来扒我的皮了! “梨园兄很幸运,但不知大清王朝与梨园兄有何关系?” “老弟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不懂!” “真的不懂!” “身为大清王朝的臣民,怎不服务于朝廷呢?” “梨园兄很明智么!” “嗯,你我师兄弟还用得着这些多余的话吗。” “那么,老弟要问梨园兄了,中华民族与大清王朝哪个重要?” “中国只一个朝廷,服务***皇朝就是服务于中华民族!” “那么,大清皇朝统治下的贫苦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梨园兄可曾知道?” “农民有田不耕,集众结寨,占山为寇,此乃哪条王法所载的?” “这都是官府逼的!” “官府从来就没逼迫农民为寇!” “这是你梨园先生说的,可官府欺压百姓,税赋日重一日,请问哪位官员亲自问过农民的疾苦!” 柳啸龙说得火冒起来,声音也高昂了,接着说道:“水旱之灾固不可说,农民无法生活之时,朝廷不予救济,官府不但不予过问,反而大肆掠夺,这不是逼民于死吗?” “可有凭据?” “要什么凭据?” “什么凭据都行!” “新宁县以增加“火耗”为名搜刮,武岗县地主以高价运米出境等等,农民的生活一日比一日艰难……这些,你们有谁过问吗?” “空口无凭!” 柳啸龙踌躇了一会。 梨园先生露出得意的微笑。 柳啸龙牙关一咬,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团朝梨园先生一扔。 梨园先生伸手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垂下了头,原来是新宁县增收火耗的通告。 梨园先生看罢一扔说:“这与在下无关!” “怎么无关?你为朝廷办事,为什么不将这些上奏朝廷?” “算了,算了,我们师兄弟总不可能太认真吧,朝廷也好,贫民也好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 “怎说无关,中华民族到了相当危机的时刻了,身为炎黄子孙,不以此事为己任,还谈得上炎黄子孙吗?” “依你看又将怎样?” “推翻腐败朝廷,还我中华朗朗乾坤!” “师弟,你几时变得同天地会一样的宗旨了!愚兄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四方的天地会组织如阳光下的烛火,怎成得了大事?” “嗯,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腐败朝廷与洋人勾结蹂躏百姓,我柳啸龙恨满人朝廷远胜于恨洋人!” “咳!”梨园先生故意长叹一声道,“你的性格还跟以前一样,丝毫也没改变!” “梨园兄知道就好!” “师弟,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梨园兄有何指教,我柳某听之顺耳者,当洗耳恭听,反之你们去吧!” “我们奉令搜查天地会余党,凡可疑之处,可疑之人都得逮捕!” “抓我去吧!” “师弟何必赌这个气!我们只须看看你的居所,也就算是完成了使命,也与师弟无关!” “我之所居也是随便可以搜查的吗?” “当然,师弟乃陆大人器重的人物,但愚兄一是忠于朝廷,二也是受陆大人之邀,无论何处都得搜查!” “我这里就是禁令!”柳啸龙将回避两字晃了几晃。 “我要去的地方,无人可以拦阻!” “从师学艺是为兄弟,自出师始如同陌路,若有人欲犯柳某,我自不客气!” “那么在下要冒犯了!” 柳啸龙只轻轻地从怀中掏出洞箫紧紧握在手中。 “上!”梨园先生一声令下,十余个武林高手齐将柳啸龙围住!   柳啸龙面无惧色,盘腿而坐,运气吹奏洞箫。 “柳大侠!” 箫声刚起,后面传来喊声。 柳啸龙刚吹得一声,后面传来喊声,他回过头去一望,只见马翠萍与龚剑雷并肩站在神龟石上。 两人一纵身,疾步而来,身形在空中轻若薄纸,柳啸龙一怔,自言自语道:“这哪里是什么轻功,莫不是空中飞行术么?” 梨园先生等人也看得呆了,这功夫真是举世无双。 原来龚剑雷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内功日渐精进,轻功也借助内力的传导已达到身轻如燕的境地。 马翠萍天生丽质,轻功奇妙,心有灵犀,一手搭住龚剑雷的肩膀,真是飘飘若仙。 只是眨眼的功夫,二人已到了跟前。 二人双手抱拳一拱道:“柳大侠,不必跟他们罗嗦!” “这是我柳啸龙的地方!” “嗯,原来藏在这里!”梨园先生一看是两位很年轻的后生,知道定是那夜预置**未成的人逃遁于此,心下十分高兴。 “啊,”龚剑雷说道,“我们路过此处来看看柳大侠,怎么是藏在这里!” “我们为啥要藏。”马翠萍接着说道。 “二位不必狡辩,我们有据可寻的!”梨园先生冷笑道。 “阁下带这么多人是奉官府之令来逮捕我们的吗?” “不是逮捕,是麻烦二位去巡抚衙门走一趟!” “我们要是不去呢?” “不去不行,二位何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知道,这是中国!” 龚剑雷故意把范围扩大,意指你梨园先生在一千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也没什么了不起。 梨园先生完全领会这意思,他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龚剑雷和马翠萍冷冷说道:“中国也是大清皇朝的中国,任何臣民不得胡作非为!” “男子汉大丈夫,都有自己的理想。我们为自己的理想而活!” “嘿,说得这么轻松,看来二位乃不凡之人!” “很平凡!” “当然,二位出自名门,在下没看错的话,当属旋风剑派!” “算你有眼力又怎么样!” “实施我们的目的!” 梨园先生说手一挥,“上!” 梨园府的武林高手各站方位,将龚、马二人围住。 二人长剑出鞘成犄角之势。 “一个也不许动!”柳啸龙嚯地站起,洞箫一挥,箫声即出! 众人全都摒住呼吸,运内力相抗。 箫声一出,沸沸扬扬若海中波涛翻滚,在众人身旁呼啸。 雀鸟顿时远避。 顷刻间,又转换一种声音,真若虎啸猿啼声声嘶鸣震荡肺腑。 旁边池塘中的水也涟漪层层,大有冲天之势。 梨园先生急了,原来他带来的这些爪牙只配在梨园府中混口饭吃,与江湖高手相比还差十万八千里哩,怎禁得住五毒箫声的侵袭。 有几个已中毒,白眼珠一翻,倒在地一旁。 箫声时而起伏,若狂风过耳,时而平静似涓涓细流,梨园府爪牙相继死去,最后还剩下三人。 柳啸龙看看差不多了,箫声一收,发出一声嘶鸣,山谷回响,众人宛若鼓乐声中走出,对这一神奇武功不觉大骇! 龚剑雷与马翠萍安然无恙。 梨园先生看到死过去的人咬牙切齿地瞪了柳啸龙一眼,狠狠地发出三支镖。“嗖嗖嗖”分别射向柳啸龙、龚剑雷和马翠萍。 柳啸龙洞箫一扬,镖被吸进洞箫,在洞箫口卡住了。 龚、马二人早有防备,伸手接过。 距离很近,梨园先生满以为一出手便可制敌,谁知三人轻而易举地应付过去,到使得梨园先生十分难看。 就在这时,一阵紧蹄声由远而近,向神龟石走来,约十余骑,众人大骇,举目观望,原来是潘天玖、罗不泽、陈天桂、胡生华,还有孙天成等武林高手。 柳啸龙一看不好,对龚剑雷、马翠萍道:“你们快走!” “我们怎可连累大侠!” 柳啸龙暴跳起来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龚、马二人见情况十分紧急,声音颤颤地道:“大侠多保重!”说完如飞而去。 梨园先生眼看快要抓获的天地会主要人员又将逃去,将身一纵,欲追而去。 柳啸龙也是一跃,挥起洞箫向梨园先生肩头打去。 梨园先生向旁边一闪躲过,他并不想跟柳啸龙交手,又一纵,掠出几丈。 柳啸龙见梨园先生不上当,索性往空中一翻,跃在梨园先生前面挡住去路。 “柳啸龙,你要知趣点,我是看在同门师兄弟面上不与之计较!” 柳啸龙不理不睬,挥箫又打,一招“风飘残叶”,洞箫反向上挥,直取梨园先生上中下三路。 梨园先生向左一迈步,将身一闪双掌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指向柳啸龙左肋。 柳啸龙即忙换招,洞箫竖在胸前,脚尖点地,使用逆风反向,快速地旋转,箫随身转。 梨园先生知道厉害,忙回招向下一蹲,一个扫地腿,扫向柳啸龙的足尖。 两人功力相当,且轻车熟路,谁也伤不了谁,片刻间已打了十几招。 罗不泽等人将二人围住。 柳啸龙视若无人继续缠斗。 众人都觉奇怪,潘天玖从马上一跃,双掌交错,左右开弓,逼退两人落在中间横眉道:“柳师弟,你昏头了不成?” 原来论年龄,潘天玖排行第二,柳啸龙排行第三,何项第四,赤化邦排行第五。可潘天玖的武功仅次于柳啸龙,兄弟五人虽然并不是按年龄的大小进师门,却是同一日同一时刻拈香拜师的,是以此而论年龄排兄弟。 柳啸龙瞪了潘天玖一眼:“今天你们是想来扒我的皮了!” 这时,梨园先生转得身来,手一挥:“快追,罪犯跑了!” 罗不泽朝天鸣了两枪,众马匹放开四蹄疾追而去。 潘天玖还想缠住柳啸龙,使了一招乾坤八卦,双掌在柳啸龙身前截住了他的去路。 第八十二回怎么会飞呀,莫不是草上飞么! 柳啸龙知道此乃阻击别人去路的最好招式,他想用一言九锭闯过乾坤八卦,但一见数马已疾驰而去,决不可久耗时间,于是长啸一声,气吞山岳,洞箫在身前划一圆圈,平地拔起,大有冲天之势,待掠出潘天玖掌力范围,便施展上乘轻功追击。 柳啸龙一掠数丈开处,前面奔马疾若流星,在广远的长沙平原上,硬追是很难追上的,即使追上了也没什么办法的。 他连忙吹奏洞箫,让声音以每秒340米的速度追赶马匹。 他所吹奏的曲调是“十面埋伏”。 这一曲调是描写公元前202年楚汉之争在垓下最后决战时的情景。当年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势,一杆银枪在手,万夫难敌,韩信运筹帷幄,布下十面埋伏,方圆十里,层层兵甲,刀枪剑戟,霍霍生辉。 此曲集军事、谋略、智能于与一体,当年张良用此一曲,为汉王立下大功一件。 众马匹听到箫声,顿时惊惶失措,相互乱拥,也不听背上人的使唤,有的索性草地上绕圈子,忽昂着嘶鸣,发出惊人的怪吼。 罗不泽举枪朝天放了几枪,十匹马却依旧乱转。 柳啸龙紧赶几步追上去,箫声更加激烈。 马毕竟是动物,没有人这般地能够思维,也不知道利用何种方法抵抗有毒的箫声,没多久,十匹马的五脏六腑全都受到震动,共同嘶吼,震撼山岳,搅得人心惶惶。 除了罗不泽外,其余的武林高手对于马匹的性格丝毫不懂,仍旧使劲地催打着一步也不肯前进的马匹。 罗不泽首先跳下马来,马蹄在地上搅得尘沙飞扬。 柳啸龙飞起一纵,双脚弯曲盘在屁股下,轻飘飘地落在草地上挡住众人去路。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运内力相抗。 罗不泽欲举枪射击,无奈箫声入耳震荡肺腑,自是不敢大意,遂收枪入怀,盘腿而坐。 此曲非一般名曲所能比,战争的硝烟渲染着曲调的气氛,柳啸龙使出十成功力将箫声吹得刺耳惊心。 所谓十面埋伏,调共有十阕,箫声的结构也就有十层,一层之后便是瞬间的停顿,是吹箫之人换气之所需。 柳啸龙一连吹过三阕,仿佛听得呐喊之声从箫声中,传来,可中过一层又有一层,十来匹马已是抵挡不住,前仰后翻。 吹奏洞箫也最耗损功力,柳啸龙一连已过七阕,顿觉疲倦袭来,可他丝毫也没有罢手的意思。 柳啸龙也感觉到筋骨的跳跃,额头上渗出汗珠,面也由黄变得灰白。 众人以内力相抵,耳膜仍被震得嗡嗡响。 柳啸龙竭尽全力,吹完最后一阕,已是气衰力竭,手朝上一扬,头向后倒去。 顿时,旷野平静,众人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睁开朦胧的困眼,发现柳啸龙已奄奄一息,众人毫不理会地从他身旁走过,仍旧向西追去。 梨园先生瞪了柳啸龙一眼,冷冷地说道:“不听劝告,罪有应得!” 再说龚剑雷与马翠萍有柳啸龙为其阻挡追兵,二人才得以逃脱,越向西走,山岭越是陡峭,山谷也越显得深幽,在路过官兵与义军交战的山地时,发现有很多人死于旷野,死者脸上有明显的肿块,身上肌肤青紫发暗,龚剑雷逐一察看,才知死者乃中毒身亡。 这些人正是死于潘天玖毒掌之下。 二人默默地走过去,神情十分惋惜和悲伤。 “师哥,这般看来,这次起义是失败了,但不知家父性命如何?”马翠萍伤感得差点掉下泪来。 龚剑雷满脸愁云,他不知该怎么安慰马翠萍。 马翠萍深情地望着龚剑雷,在他的身上寄予无限希望和依托。   龚剑雷灵机一动,走上一步,缓缓地说道:“师伯武功高强,官军不可能轻易地捉住他的,放心好了,我们住西一路去找!” “咳,中国这么大,湘南也这么广,到哪儿去找?”马翠萍默默地说。 “师姐,我们只要找到一两个兄弟就可知道了!” 说罢,两人并肩而行。 西去的路,永远是那么渺茫和弯曲,西北风寒意阵阵,敲打着两人的面孔,阻挡着他们前进。 两人艰难地跋涉,一路上冷冷清清,仿佛战争的硝烟已经把一切毁灭,陆上仅存的生物也远远避去。 过了资江便是雪峰山,群山挺立,人烟稀少,古有二里一户,十里一亭的说法,还有未曾开发的古原始森林。 两人进入湘西地境时,已精疲力尽。 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紧挨着坐下。 “师姐,你饿么?” “饿又有什么办法,这鬼地方四面皆山,不要说何处有人户,就连脚下的路也很难找到!” “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找找看。” 马翠萍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到哪儿去找呀,说不定找不到吃的还浪费精力哩!” “那你说怎么办?” “走,总会有路的!” 马翠萍虽然如此说,但是该往哪里去,湘西已是湖南边境,再要西去就进入四川了。 她望着龚剑雷徘徊一阵子。   龚剑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道:“我看湘西森林繁茂,是很好的避难之所,还可以在这里组织人马,以华兴会的名义发展会员,以图东山再起!” “嗯,”马翠萍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总得先找点吃的!” “哈……” 两人正等要走,不远处传来笑声。 两人注足一怔,向四处观望,顿时笑声四起,接着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原来是两个穷光蛋跑这儿来了!” 围上来的共有二十多人,慢慢地将圈子缩小。 两人一见知道是一群草寇,并不放在眼里。 其中一个长嘴马脸的人手握一把刀亮闪闪地走了来,不用说,比人乃是头目,名叫王二。 王二双眼一眨一鼓问道:“两小子身上还有多少银两,何不奉送过来,也好放你两条狗命!”原来马翠萍仍旧是公子哥们的打扮,草寇粗心大意,并未看出她是女的,否则出言更为不逊。 龚剑雷用手在身前晃了晃,意思一点也没有。 “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王二恶狠狠地问道。 马翠萍怒目圆睁,手一晃,长剑出鞘,银光耀眼。 龚剑雷摇了摇头,用手疲惫地拍了拍肚皮,那意思是肚子饿了,不高兴说话。 王二火冒起来,挥了挥手中的刀,大声说:“你们听着,有钱就拿钱来,没钱的就拿命来,我们好回去交差!” 龚剑雷挺了挺腰杆说道:“刚才告诉你们了,我们什么也没有,肚子饿着哩,还想向你们讨点吃的,你们若不小气,不妨奉献一点儿!” “呸!”王二一声怒吼,“难道你们不怕死吗?” 龚检雷拍了拍胸脯道:“怕死还算人吗?” “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王二大刀一挥,“兄弟们上,捉二人回去割耳朵下酒!” 王二等人挥刀枪攻向二人。   二人并不招架,将身一纵,各自落在一棵树上。 草寇一见莫名其妙,王二鼓了鼓眼睛道:“怎么会飞呀,莫不是草上飞么!” “砍树!”头目一声令下。 龚、马二人如飞鸟一般从这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 “真见鬼!”王二奈何不了二人。 马翠萍说道,“是强盗遇上了祖宗爷!” “放屁!”王二急了,在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朝龚剑雷打去。 龚剑雷接在手中说道:“这也算真功夫吗?”说罢哈哈大笑。 王二被笑得瘪起嘴巴,刀一摔:“爬树!” 众草寇全都往树上爬。 别看这些草寇没什么本事,爬树到是还有点能耐。 龚、马二人同时跃下地来。 王二见仍奈何不了二人,便心生一计道:“二位不是不怕死吗。” “是又怎样?” “逃走还算不怕死吗?” “我们不逃你又将如何?” “想跟我做生命买卖吗?” “怎么叫生命买卖?” “你砍我一刀,不是要我的命了吗?” “你说你不怕死的,怎么又惧怕起来!” “我怎么是怕死?” “不怕死怕什么?” “我是耽心我的性命不长了!” “我也会死吗?” “人总是要死的,你还能活多长时间?” “嗯,你不怕死,让我一刀,结果你的性命丧了,也省得罗哩罗嗦!浪费时间!” “要是一刀不死呢?” “二刀!” “两刀不死呢?” “三刀!” “这样吧,你砍我十刀,我还你一拳行么?” “行!”王二毫不犹豫地说道。 “来了!”王二一刀砍下。 龚剑雷身法灵敏,头一歪身体斜掠而去! 那人见一刀不中,走上二步,举刀横削,他知道龚剑雷会退,那横削之势并不很大,及时地收入刀势再向前一伸,直逼龚剑雷。 龚剑雷左闪右避,一连躲过七刀,只剩三刀了。 王二手有点颤抖,捏住刀柄的手上,出了汗汁。 他咬紧牙关,用左手猛地一抬做了个虚招,以引诱龚剑雷向右躲避,在举手之际已做好了准备。 龚剑雷丝毫不动,望着他冷冷发笑。 王二也学过一些刀法,只是知识太浅而已,他想最后三刀要一气呵成,决不可让对手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他见龚剑雷不动且冷笑着,气不打一处来,霍地一声,左手左脚一齐出动扫向龚剑雷右侧。 第八十三回他的眼睛不时地在马翠萍身上跳动 龚剑雷见了这样的招式本能地只须一挥手便可取他的命,但他还是向旁边一闪。 王二手中的大吹刀正好向他头上劈下。 马翠萍倒抽一口凉气,惊叫道:“师哥当心!” 说地迟,那时快,龚剑雷身子朝后仰,双脚向上抬起,正好夹住王二砍过来的刀,他双脚稍一使劲,大砍刀便被夺了过来。 这一招怪异绝化,江湖中人称“倒翻北斗”! “现在怎么样?”龚剑雷鲤鱼打挺一弹而起问道。 “我只砍了八刀,还有两刀哩!” 龚剑雷将刀一丢说:“接过去再砍两刀!” 王二望了望龚剑雷,他知道这年青后生武功不弱,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砍了,不砍了!” “那你还欠我一拳头哩!” 王二畏惧地瞪了瞪眼睛:“我有两刀没砍完,这一拳头不也就免了吗?” “嗯,免了,说得如此轻松!就是八刀换一拳头,你还占大便宜哩!” “嗯,你小子不要狂,赢了我算什么**,有胆就跟我们大王比试去!” 龚剑雷一听大王二字一怔,望了马翠萍,马翠萍的目光也正向他投来,此时两人心里同样产生了对这个大王的神秘感,心想,他们的大王一定武功很高,说不定正是自己要找的父亲和师伯哩! “你们大王算得了什么?不妨叫你来与在下比试比试!”龚剑雷淡淡地说道。 “你小子不要太狂,等会见了我们大王就有你好受的!”王二鼓眼睛瞪眉毛。 “少废话,快点在前面带路!”龚剑雷吼了起来! 王二招呼一群喽罗正欲向山上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个身影若兽王般地一纵一跃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三十岁左右,鼻梁高挺,面若金刚。 王二一见来人忙上前叩道:“禀大王,此二小子欺人太甚!”   大王瞟了眼龚剑雷和马翠萍,目光在马翠萍身上不动了,他觉得这人的面孔太熟了,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眼睛不时地在马翠萍身上跳动。 马翠萍一见了这个大王,差点儿叫出了声,她认识这个大王是宝庆天地会的头目谭菊生。她一看自己这样的打扮却强忍住了。 龚剑雷从未见过谭菊生,可他知道个大王不是他要找的师伯,不禁大失所望。他看了看马翠萍。 谭菊生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双手抱拳道:“二位朋友可是一男一女?” 龚剑雷与马翠萍听了同时一怔,相互看了一眼。 “一男一女又怎么样?”龚剑雷满不在乎地说。 谭菊生微笑着说道:“不怎么样!只是在下看到这位朋友时,”谭菊生用手指了指马翠萍继续说道,“偶然想起一个人来!” “想起一个人来?”马翠萍故意问道。 “对!” “什么人?”龚剑雷问道。 “我讲的是个女的!”谭菊生皱了皱眉头。 “大王所说是个什么人物呀?”马翠萍问道。 “她的来头不小!”谭菊生顿了顿说道,“但不知二位可是官府中人?” “阁下又是何人?”龚剑雷问道。 “嗯,在下……”谭菊生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不知道二位身份,怒在下不敢实言!” “实不相瞒,我们从长沙来寻找一个人的!” “找人的?”谭菊生奇怪地问道。 “二位不说,在下还有的犯难嘿,既然二位为找人而来,定不是官府中人了!” “何以见得?” 谭菊生没有立即回答,走上一步迎向马翠萍:“我想小姐不可能不认识在下!” “是啊,我早已认出了谭首领,只是女扮男装,怕谭首领吃惊而已!” 马翠萍脱下儒仕帽,露出一头秀发,指着龚剑雷:“谭首领,这位乃九嶷山弟子龚剑雷!” “喔,久仰!” “大侠不必客气!”龚剑雷出于江湖礼见抱拳还礼。 “这位是宝庆义军首领谭菊生大侠!” “幸会,幸会!” 龚剑雷欲继续说下去,偶见马翠萍低下了头沉思不语,忙走上前问道:“师姐怎么啦?” 马翠萍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咳!”龚剑雷长叹一声。 其实马翠萍刚见到谭菊生时,还希望从谭菊生口中探知父亲的下落,可现在凭她的感觉,谭菊生也不知道。 谭菊生并没注意到马翠萍的变化,问道:“小姐和少侠从长沙来,可知长沙城里情况怎么了?” “出乎意料!”龚剑雷重重地摇了摇头,接着把自己与马翠萍入长沙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官府比我们还快!” 马翠萍接着问道:“谭首领,你们从西面进攻长沙城遇到了官军的哪些人呀?” 谭菊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遇到了潘天玖!” “啊,潘一玖一双毒掌狠毒绝伦,难怪有那么多兄弟都死于他的掌下?”龚剑雷气愤地说。 “谭首领可曾见到家父?”马翠萍问道。 “没见到呀,我正想问二位哩!” “我们最后听到家父的消息是半个月前在华兴会,家父捎信给陆先生说,义军进军的速度与计划。” “嗯,总堂经常派人跟我们联系,半个月前,我们也曾听到过总堂的消息,总堂派人来说,一旦行动成功,在巡抚衙门汇聚,一旦行动失败,则奔走湘西!” “喔,看来师伯也到湘西来了!”龚剑雷说这话时望一眼马翠萍。 “谭首领,你们来湘西已多长时间了?”马翠萍问道。 “我们宝庆军与潘天玖率领的官军交锋,其实义军未曾休整,疲惫至极,潘天玖的毒掌,无人能敌,邓彰楚死于潘天玖毒掌之下,只经几个回合义军已是溃不成军,还是前两天来此处凤凰岭上扎寨隐避,因暂生活无着,率兵下山向路人借粮度日。” “你队中义军还有多少?”   “咳,”谭菊生摇了摇头,“仅存两百多人。” “这一次损失惨重!”马翠萍叹了口气。 “大伤元气!”龚剑雷也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应该找到师伯,尽快恢复元气,再度起义!” “喔,小姐与少侠,这时说话不便,我们上山去吧!” “好,上山去吧!” 众人一齐向凤凰岭走去。 一路石径崎岖,曲折得很,两旁树林密布,林中有清泉从山石之间流下来,走了一阵忽儿拐进一条长长的峡谷,两座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中间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小道,龚剑雷站在小道上仰首,只见蓝天如线。 峡谷不长,尽头便是凤凰岭脚,马翠萍回首一望,自言自语道:“这峡谷口何等险要!” 登上山顶,一群喽罗全都拥出屋门,这房子是以前就有的,是一些竹木结构,山顶上树木苍翠,古松遮天蔽日,真是不登山顶,不知顶上有屋。 更为奇怪的是,在树木葱葱的凤凰岭上有一块离地十多丈的方形岩石,底小顶大,凌空兀立,上横一椭圆形巨石,如同天外飞来,摇摇欲坠惊险异常,人称飞来石。   龚剑雷一跃,纵上石顶,浩渺群山尽收眼底,顿时感慨万千,这真是一处神奇佳境。 少顷,回到屋里,谭菊生向所有兄弟介绍了龚剑雷与马翠萍的来历,并请龚剑雷与马翠萍留在凤凰山开展与主持重新起义的各项事宜。 “谭首领,在下为寻找家父为主要任务,但起义事又势在必行,我该怎么呢?”马翠萍望着龚剑问。 “小姐,总堂乃江南天地会的灵魂,我等众兄弟都是为寻找总堂,图谋再度行动而来湘西寄居山野!” “师姐,谭首领说得很对呀!” “我跟随总堂好多年了,总堂不独武功高超,人格更受人尊重!”谭菊生继续说道,“这次起义失败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是起义的计划和行动有误,必定另有原因!” “是啊!”龚剑雷沉思片刻,他想起那夜潜入万寿宫时的情景,为什么那么晚了,巡抚衙门里的高手都未睡,仿佛集在一起,商讨大事一般。 “师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马翠萍急着问。 “我们现在去哪儿呢,据我看,不妨暂时先集在这里,一者可以筹划重新起义之事,二者可以利用这么多兄弟去寻找师伯,你说呢,师姐?” “咳,我看也只有如此了!”马翠萍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大厅里有几条青红色的蛇,缓慢地爬行,顿时人群一阵搔动,马翠萍忙拔剑在手。 厅外传来一阵笑声:“哈……,哈……” 笑声冷森刺耳惊人。 笑声过后,一条人影闪电般地出现在大厅门口,众人还没清来人面目,则已目瞪口呆了,长脖子,嘴里的长舌一吞一吐地晃动着呈三角形的脑袋。 这是两种具有剧毒且凶狠的毒蛇! 众人虽然都出身在湘南山区的四乡八野,见过各种各样的蛇,可就是没到过这种质色的蛇。 龚剑雷皱了皱眉头,正欲上前说话,谭菊生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 “阁下何人?” “哈……”来人一阵大笑。 第八十四回管他是谁,我们去找他就是了! 马翠萍见来人有点傲慢,手按剑柄,秀眼一瞪道:“阁下为何如此狂笑,莫不是瞧我等身居山野而显得低下么?” 来人并不是看马翠萍摇了摇头,摇头时更显得满不在乎。 龚雷仔细地一瞧来人,只见来人留有粗短的八字胡须,脸上的肌肉如刀削去的一般。头上戴一顶狐皮绒帽,不伦不类。 龚剑雷一看就知此从来历不凡,又偶然出现在凤凰岭上,真是不可思议。他上前一步,按江湖规矩,双手在胸前一抱:“阁下何人也?” 来人并没抬头看龚剑雷,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何必问我叫什么名字呢,我不就是我吗。” “谁知道你就是你,这样回答不就是等于没说。”马翠萍非常不满地说。 “当然!”来人冷笑道,“在下不愿将名字告诉你们又将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觉得阁下太胆小了,连名字也不敢说出来。”马翠萍道。 “就算我不敢说出又将怎么样,说不定说出来你们都吓一跳哩!” “口气倒不小,我看阁下还是有一套的吧?”谭菊生忍不住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来人手一抬,肩头上的一条黑竭色的蛇差点掉下去。 “阁下既不肯报出姓名,来此又有什么事?”龚剑雷问道。 “在下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 “一个!”众人听了一怔,马翠萍更是惊疑,她怀疑是官府爪牙来追查这次行动要犯的! “什么目的?”谭菊生半偏着脑袋问。 “在下并无恶意,诸位不必惊慌!”来人显得非常自信。 “不是我等惊慌,而是阁下说话遮遮掩掩,不肯直说!”龚剑雷说。 “当然,在下知道各位来路,才冒昧闯上山来的!” “有什么话到是说呀,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绕圈子!”马翠萍显得有些急躁。 “在下只想问众位一个问题?” “咳,一个问题也拐弯抹角地说上半天,你真有闲心啊!”马翠萍不屑一顾,同时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有问题快提呀!”谭菊生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呀,有问题快提。”众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来人。 来人昂起头,睁大眼睛,一根根粗短 的胡须不时地抖动着,他望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们这些人从四方八野集聚到长沙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去杀洋人?” “杀洋人?”龚剑雷疑惑地问道。 “对!” “为什么?” “咳,”来人叹了一口气道,“洋人在支配中国人!” “我问你,中国人为何要受洋人支配?” 来人走上一步道:“那是因为外国人比中国人强大,他们有枪炮,有兵舰!” “哈……”谭菊生一阵大笑道:“阁下差矣,枪炮与兵舰有什么了不起的!” “据下看来,朝廷腐败乃万恶之源!” “对呀,”马翠萍接着道,“若朝纲清明,平民则一定努力耕种,这样的话,国富民强,官民同仇敌忾,洋人敢来吗?” “你们不懂,你不懂!”来人摇了摇头。 “那你说又该怎样?”马翠萍问道。 “在下虽无微薄之力,杀洋人乃最积极的,说不定在神州大地很难寻找到像我这样见了洋人就杀的人了!” “你杀了多少洋人?”谭菊生问道。 “不低于十个吧,但官府却没人知道是我杀的!” 龚剑雷听了一怔道:“杀了这么多,我等怎的还没听说哩?” “嘿嘿”来人冷笑两声道:“你们没听说的事情多着哩,我们师兄弟五人,在对待满清朝廷与洋人的问题上,有着不同的立场,咳,我的所作所为曾引起师兄柳啸龙的反感!” “柳大侠!”龚剑雷与马翠萍听了不由一惊道:“阁下与柳大侠是师兄弟?” “不相信吗?” “不是不相信,不久前我们从长沙城里逃出来时,曾得到柳大侠的关照和保护!” “是吗?”来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阁下怀疑我在说慌吗?”龚剑雷道。 “不不不,我完全相信你们的话,我大哥柳啸龙是反对大清朝廷,对洋人到是还不怎么反对。他的观点跟你们倒是非常吻合!” “那柳大侠是反清不反洋了!” “正是,而我与他恰好相反,我何项是反洋不反清的!” “何大侠这么说与柳大侠恰恰相反哩,据在下看来,你们是大同小异!” “也是!”何项点点头。 “原来是何大侠,久仰,久仰!”谭菊生抱拳道。 “谭首领不必客气,何某学得一点功夫为的是想为中国人出口怒气!” “在下龚剑雷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龚剑雷也抱拳道。 “问吧!” “何大侠为何只反洋而不反清,难道大清朝廷对平民百姓还算得上“厚道”么?” “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官府搜刮民脂过于苛刻,但毕竟是中国人呀,换句话说,大清朝廷与汉人都是自己人呀!” “喔,何大侠考虑到这件事真不容易!可朝廷官府对平民如此搜刮欺凌,大侠居然能够忍让,实让我等大开眼界!”龚剑雷说道。 “不要说这些啦,在下之所以对洋人如此愤恨,那是因为洋人在支配大清朝廷,把洋人斩尽杀绝,我们神州大地岂不安静了吗!” “当然,”何项咽一口唾沫继续说道,“我这样做并不是最理想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哩,我们的大师兄梨园先生原本就是朝廷中人、二师兄潘天玖、四师哥赤化邦也都受雇于官府,仅剩下三师哥柳啸龙与在下了,而我们二人,一个反清,一个反洋,始终走不到一块,我现在不知三师哥在什么地方了!” “梨园先生是大师兄?”马翠萍有点不相信。 “在我们师兄弟中,梨园先生的年龄最大,我们都称他为师兄。其实,他的武功是相对比较弱的。他在师傅那里学艺的时间也最短。” “原来如此!” 龚剑雷与马翠萍听何项提起柳啸龙,想起在长沙城郊柳啸龙力阻官府众爪牙,而今尚不知下落,不禁有些伤感,默默地低下了头。 “二位少侠可曾知道我三哥的下落吗?”何项见龚、马二人情绪有些变化,是有此问。 龚剑雷与马翠萍摇了摇头。 少顷,马翠萍接着说道:“我们见到柳大侠时是在长沙市郊,分别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们,力战官府中众多武林爪牙,其中包括大侠的两位师兄!” “喔,二位少侠难道也是官府追捕的对象吗?” 马翠萍用手一指大厅众人道:“谭首领并包括所有这些兄弟,都是朝廷要追捕的人了!” “我看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是自然,”龚剑雷接着问道,“大侠从何处来,可曾遇到过我们的兄弟吗?” 何项沉思一会儿说道:“在下从四川进入湖南的的,遇到过一个叫陈右衡的首领。” “陈右衡的首领?”谭菊生反问一句,睁大眼睛望着何项! “对,他说他叫陈右衡!” “奇怪,奇怪!”谭菊生不相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的确叫陈右衡,我看并不奇怪,但不知谭首领所说的奇怪之处何在?” “何大侠,我们六路兵马中没有一位首领叫陈右衡的!” “真的?” “确是真的!”马翠萍说。 “这也就奇怪了!” “请问大侠,那位叫陈右衡的首领会什么武功?” “不太清楚,好象使剑?” “使剑!他现在在哪里?”龚剑雷问道。 “就在湘西!” “大侠能领我们去见他吗?”马翠萍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与熟悉的使剑的首领怀疑起来,断定此人必是化名的!唯有见到此人才知此人的真面目。 “不行,他叫我绝对为他保密,他也不见任何人!” “何大侠,我们必须去见他!”谭菊生说道,“因为我们这次行动失败已是群龙无首,兄弟们各奔西东,唯有早些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官府爪牙,才有生存之希望!” “对不起,谭首领,朋友的嘱托与信任决不可容在下任意为之,我还有急事去做,说不定官府爪牙已进入湘西了,尔等务必小心,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后果不可设想的,至于那位陈右衡,到当见的时候自然能够见到的,懂了吗?” 何项说完,转身走出大厅,消失在密林之中。 谭菊生等人望着何项消失的背影默默无言。 “这个陈右衡到底是谁呢?”马翠萍沉思一会儿说道。 “管他是谁,我们去找他就是了!”龚剑雷果断地说。 “到哪儿去找呀?”马翠萍显得无可奈何。 “湘西又有多大?谭首领,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呀?” 谭菊生望着龚、马二人说道:“据谭某看来,这位陈右衡必是化名,说不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哩!” “有理,我想也是的!”龚剑雷说。 “我谭某看来,去找这位陈右衡的任务由二位少侠担任吧,我等众兄弟仍旧在凤凰山上作为据点,招收兵马,与官府相抗。” 王二从人群中闪了出来道:“谭首领,我也跟二位少侠去吧!” 第八十五回先摸摸底,分清敌友才好说话 “怎么不行?谭首领,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多一份力量嘛,让我去吧!” “你凭几斤力气也能闯江湖了,我谭某会几套拳术,能舞刀剑也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哩!” 几句话说得王二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但他仍在努力地说道:“谭首领,我王二不是想去闯什么江湖,而是跟二位少侠去寻找那个陈右衡,也学点江湖见识。” “谭首领,让他去吧!”龚剑雷见王二一脸诚恳,也在一旁给他帮腔。 “不行啊,龚大侠,王二跟你们一块去你们就多一份麻烦!” “没事的,我们不可能去找麻烦,要是麻烦来找我们,我们到了无法推却的时候,有无王二在旁都一个样的!” “少侠,你看王二这笨头笨脑的,一旦到了江湖上专会惹事生非的,二位还是慎重些的好!” 龚剑雷说不过,他见谭菊生十分固执,也只好罢了。 过了几天,龚剑雷与马翠萍准备下山,两人身背长剑,一身素装站在凤凰岭上,正举目远望,谭菊生带领几个义军前来送行,王二也在其中。 “二位少侠,谭某有一言相告!” “谭首领请说吧!” “二位务必找到总堂先生,他是我们天地会兄弟的灵魂,有总堂在,反清灭洋的活动和斗争就永远也不会低落下去!” “嗯,知道啦,谭首领放心吧!” 马翠萍接着说道:“谭首领,只要家父还活在世上,就一定能找到!” “是啊,小姐,对于我们这些兄弟来说,总堂实在太重要了,现在官府一定在通缉他,你们得倍加小心!” “谭首领,这次行动失败了,家父也会很遗憾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相信凭总堂的武功以及在江湖上的声誉,再次起义乃历史无可推却之举的了!” “但愿如此!”马翠萍喃喃地道。 “师姐我们走吧!” “二位,不管你们找到与否,一定要回凤凰岭来!” “这是自然!” “谭首领,我们再见了!” “再见!” 龚、马二人身背长剑在湘西密林处默默地走着。 二人举目眺望,渺远的天际下巍巍群山相连,不知何处是了。 “师姐,我们该往何处去呢?” “嗯,”马翠萍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随便走吧!” “行,只要有路!” 二人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所在,一条小溪在两座山峰间蜿蜒而下,那水清澈见底,马翠萍走近溪边,用手捧起一掬溪水正要往嘴里送,偶见对面林中一个身影一闪已立在溪水对岸,与龚、马二人对面站立。 来人近四十岁左右,宽嘴扁鼻,两只鹰目闪闪发光看着龚、马二人。 马翠萍手中的溪水漏尽,缓缓地站起身来,凝视对方。 “尔等何人?为何扰我名山圣水?”来人厉声问道。 “嘿,什么名山,什么圣水,”马翠萍阴阳怪气地说,“不就是一条小沟,几座矮山么?” “嘿嘿,我看你们乃是还未脱胎毛的小娃娃哩,连这个也不懂,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么!” “哈……”龚剑雷上前一步大笑道:“外面的世界好大呀,别在深山沟里称王称仙的!” “不是我自己称王称仙,”那人用手指一下一座宝塔型的山峰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山上住着什么人吗?” 龚剑雷摇摇头道:“不知道!” “这不是湘西么,山上还不是住着个王八糕子!” “你想找死,竟敢侮辱我师父!” “你是什么人,你师父是谁?”龚剑雷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哩!” “什么对与不对,我们远道而来,不知尊处何地也,阁下果真能称王成仙者,也该有个名号的!”马翠萍斜视对方一眼。 “名号当然有,只不过至少也得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面前说出。两位既然想知道何不将自己出身来历报上!” “我们无名无姓!” “很好,告诉你们吧,别看这条小溪又浅又小,它的来头却很大,发源于湘川黔边境,俗称人间银河哩!” “吹什么牛,巴掌宽的小沟,还躺不下一个大螃蟹哩!”龚剑雷说道。 “去吧,这便是仙凡界,看你们这副披挂,莫不是武大郎卖烧饼——装模作样的!” “我们游山玩水,随处可去!”马翠萍说道。 “休想跨过人间银河!” 马翠萍向龚剑雷使了个眼色,两人稍一纵,犹如迈了个阔步便跨了过去。 两人身形尚未站稳,只觉一股劲力扑面而来。 其实对方仅仅是衣角轻轻地动了动。 二人稍向后纵提剑在手,各站方位。 “怎么样,想打架!” “我们并不想打架,只是阁下与我们无仇,又为何阻我们去?”路马翠萍说道。 “此处乃一块禁地,旁人是不能轻易进入的!” “就算你武功再高,能阻得了我么?”龚剑雷道。 “哈,就算二位是旋风派弟子又将怎样!” “今日的旋风剑法已跃居武林一流,有剑术独魁之称,可惜我们不是旋风剑派的弟子!” “那就更糟了!”来人说罢发出一串得意的冷笑。 “糟什么?真有神经病,你有多大能耐能敌住二剑!”马翠萍不削一顾地说。 “吹牛有什么用,要凭手上功夫说话!” “你觉得你的功夫到家了么,我看未必!” “二位想试试!” “我们从来就不喜欢以多欺少,以免在江湖上落个不好的名声哩!” “娃儿,看招!”那人听了有点火冒起来,把手一扬,握紧拳头再一屈肘,在屈肘的同时闪电般地跨上两步,肘部直撞龚剑雷心窝穴。 龚剑雷将手中剑向马翠萍一丢,身子一蹲,双拳一举一招“托塔天王”避过,手法身法更是快异绝伦。 那人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便不敢大意。 那人身形不动,横肘一收,使一招“狐狸拖尾巴”,拳头反向下戳,仍旧击向龚剑雷心窝穴。 龚剑雷不闪不避,使一招“公鸡啄米”,头一点,额头直撞那人小臂。 那人不知龚剑雷来路,更不知他使的什么功夫,如此镇定自若,急忙收手退出五六尺远。 龚剑雷双脚未动,伸直身子,抬起头望着对方,那意思是说怎么样。 那人大眼翻小眼,心念一动,双掌一扬,顿时袖管全都鼓动。 龚剑雷视若不见,眼皮却没眨一下。 那人双足一点,欺身直进,手掌若流星飞泻,打向龚剑雷。 龚剑雷见来势凶猛,双掌在胸前挥动。 谁知那人双掌却是虚招,正待与龚剑雷双掌相撞之际,偶然向一旁歪过去了,继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大的内力,若排山倒海之势掷向龚剑雷。 由于距离太近,龚剑雷变招不及,凭功力抵挡不住,只觉眼前一片迷雾推动着他的身躯不断地向后退去。 龚剑雷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他未看清对方是什么功夫。 马翠萍看得提心吊胆。 那人站立不动,发出一串得意的冷笑,那神情在问,怎么样? “师哥,接剑!”马翠萍扬起手中剑丢了过来。 龚剑雷欲摆手示意马翠萍不用剑,见马翠萍已把剑丢过来了,不得不接在手中。 龚剑雷接剑在手迟疑了一会,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旋风剑派的弟子,因为师伯马福益是旋风剑法的第八代大弟子,又是官府捉拿的要犯,在马福益下落不明之时,切不可乱用本门剑法,以致招惹麻烦。 龚剑雷把剑插入鞘中。 “师哥,怎不用剑?” 龚剑雷摇了摇头。 “让我来对付他!”马翠萍提剑在手走上来。 “不能用剑!”龚剑雷阻止道。 “这厮武功厉害,不用剑胜不了他!” “我们的剑法容易被人看出,会给师伯和我们自己带来麻烦的!”龚剑雷附在马翠萍耳边轻轻地说。 马翠萍恍然大悟。 龚剑雷转过脸来陪笑道:“阁下武功确实厉害,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甘拜下风!” “这还差不多!”那人说完哈哈大笑。 “哦,我想起来了。龚剑雷故意停顿了一会。 “想起什么了?”那人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在湘川黔边境有一家武林大派叫……,叫什么的功夫,咳,刚想起又忘了。” “嗯,你这娃儿终于知道湘川黔边境还有一家武林大派了!”那人笑得更加得意。 “是的,但他们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武功确实不错,以至江湖上对这派武功不太重视!” “我这后生娃说得很对!”那人瞟了一眼龚剑雷说道,“我师父近六十岁,每年才下山一两次去拜访朋友!” “咳,只怪我们这些后生娃见少识浅,还不知贵派乃何种门派,也不知道阁下贵姓高名哩!” 龚剑雷故意说这些话是想跟对方套近乎,摸摸底,只在分清敌友才好说话。 那人冷冷一笑,直言道:“我师父伍头陀!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听说过,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如往日康健?”龚剑雷连忙说道。 “师父身体康健得很哩!” “听说铁布衫门下弟子也是江南武林盛会的成员,不知这次江南武林盛会举旗起事,铁布衫门下参加了么?”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道,“我殷丁山在铁布衫门下算是第一大弟子了,除了我师父之外,一般事情都得让我知道。” 第八十六回虽然败了,也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呀 “原来是殷大侠,久仰久仰!”龚剑雷双手抱拳。马翠萍也同样抱拳行礼。 “不要客气,同是武林中人,同是武林中人!” 按江湖上并例的各大门派的辈份,伍头陀与霹雳山人同辈,龚、马二人当称殷丁山为叔哩。 龚剑雷称他为大侠也不能算错。 “为什么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很重要的哩!” “这是我师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咳,”龚剑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伍老前辈武功高超,门下弟子无数,却隐居三省边境,不闻世事,实在可惜,可惜!” “两位为何如此叹息,那些知识分子想领导中国农民革命谈何容易呀,况且大清王朝已有二百多年历史,所谓城池之坚固,洋人枪炮之厉害,绝不是可以轻易对付得了的。” “殷大侠,清洋勾结,残害中华,身为炎黄子孙,隐居林中,实在欠妥。” “我师父素来奉行“反清复明”的,现在冒出个“反清驱洋”来,他老人家很讨厌这件事!” “两位到底师出何门呀!” “不瞒殷大侠,我们乃昆仑派弟子,受掌门差遣,前往寻找失落的昆仑剑谱,不料在这里遇上了殷大侠!” “既然如此,两位为何对江南这次行动很关心哩?” “喔,那是因为掌门说过,要支持这次行动!” “这次行动怎么样了?”殷丁山问。 “可惜失败了,我们是从长沙来的。” “失败了!”殷丁山奇怪地问:“那个江南第一剑的马福益呢?” “下落不明,我想官府正在捕拿他哩!” “嗯,很有可能,”殷丁山颇为得意地说,“好个江南第一剑,不久前在衡岳盛会上他说“反清驱洋”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崇高,也最有成功的可能性,可今日真如一场噩梦!” 一直沉默马翠萍再也忍耐不住了,说道:“‘反清驱洋’应该是炎黄子孙最神圣的义务!” “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次行动不是轰轰烈烈的么,牵动了整个江南武林,也受到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的同意,结果还不是失败了么!” “行动是行动,失败归失败,失败只意味**过去,待余波来时,定能再次掀起滔天大浪的!”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铁布衫门派与昆仑派素有交情,两位可否去山上歇会儿,师父也正好在哩!” “我们还未见过伍老前辈哩,既然今日有幸能登越三省边境拜见伍老前辈真是三生有幸,师哥你说哩!” 龚剑雷听马翠萍如此说,也想去见见这位武林名宿,当下说道:“伍老前辈德高望重,来此处而不拜访,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的。” “是啊,尊重前辈是武林中人的美德!”马翠萍说道。 “原来二位如此客气,其实师父虽然隐居少闻世事,但常择于天下有利者而为,并不计较尊卑贵贱与江湖礼义!” “殷大侠如此慷慨,想有其弟子必有其师父,伍老前辈定是慷慨之士,真使我等晚辈汗颜了!” “请吧,二位少侠!”殷丁山把手一伸作了个请字状。 “请!” “请!”马翠萍与龚剑雷同时作了个请字状。 三人依次前后向山上爬去,爬过一个山坡,眼前又是一个险峰,看上去十分险峻,但山上树木稀疏,杂草重生,殷丁山回过头来一望二人道:“就在这个山上!” “这山既不像山也不像峰,它叫什么名字呀!”马翠萍问道。 “黄茅岭!” “黄茅岭?”龚剑雷惊奇地说道,“难怪山上到处都有黄茅草。” “算你说对啦!” 三人继续往上爬。峰顶,北风正急,凛凛而过,几幢古木建筑迎风而立,殷丁山带领二人穿过一座小屋,有几个铁布衫弟子上前与殷丁山见礼,殷丁山也不还礼,只顾住里面闯,折入一条小巷,来到处所在,见门紧闭,殷丁山抬手欲要敲门,忽然又停了下来,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偶然想起,这样莽撞地带领别派弟子敲击师父门是不合适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龚、马二人先退下。 二人领会了他的意思,退下的时候,龚剑雷皱了皱眉头,不肯离开,他听见陈右衡三个字从里面传了出来。 少顷,殷丁山走出来招呼二人进去。 原来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厅。大厅中央端坐着铁布衫传人伍头陀,旁边还坐着一位老者,二人皆微睁双目。 马翠萍见顿时睁大眼睛,刚跨进门栏的脚立住不动了,她看见一张狰狞的面目向自己逼来。 伍头陀严然端坐,头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龚剑雷与马翠萍走进会客室里。 另一位老者也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在下龚剑雷拜见前辈!”龚剑雷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在下龚剑峰拜见伍老前辈!”马翠萍故意报了个假名,也躬身行了一礼。 伍头陀与另一位老者听了同时一怔,就连站在一旁的龚剑雷也莫名其妙地望了马翠萍一眼。 另一位老者紧盯着马翠萍。   马翠萍毫不在乎地眨了下眼睛。 伍头陀微偏过头去轻声问道:“道长与这位少侠有过节吗?”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曾有过,但这位少侠好像在哪里见过!” “前辈该怎么称呼?”龚剑雷问道。 老者正欲回答,却听伍头陀答道:“这位乃德高望重、举世闻名地龙兴道长。” “原来是龙兴道长,晚辈真是有眼无珠,望道长恕罪!”龚剑雷对于龙兴道长捣毁回龙山忠义堂祖师牌位之事一概不知,以致对马翠萍如此怠慢龙兴道长而不解,但又不便直问。 “哪里,哪里,”龙兴道长微微说道,“刚才听丁山说二位昆仑派弟子,现在的青年人出道真快呀,五年前老朽曾去过昆仑,还未曾见过二位少侠哩!” “是呀,道长确曾去过,当时在下还是掌门身旁的一位童子哩,我曾亲耳听掌门请道长代为查找昆仑剑谱之事,不知道长已查出些线索了吗?” “你这娃儿好记性!”龙兴道长摇了摇头道,“五年前的事尚记得如此清楚,当时老朽到未在意你这娃儿!” “那是因为道长年事已高,事情又多之故,晚辈对这件事特别在意。”龚剑雷接着又道,“刚才小弟对道长有怠慢之举,望道长海涵!” “没关系,没关系,老朽也很惭愧,对贵掌门所托之事虽然也曾尽力去找,或至今尚未找到。两位少侠来了很好,一者可捎口信给贵掌门,二者还请少侠代老朽在贵掌门面前谢罪!” “道长为何如此说,道长乃一代宗师,未能找到要找之物,皆因江湖险恶,武林变幻之莫测,何谓谢罪也!” “好,算了,算了!”坐在一旁的伍头陀道,“两位少侠下昆仑乃为何事也?” “一者为寻找昆仑剑谱,二者受掌门之吩咐,下山联络各处武林,助江南义军一臂之力!” “喔,你们昆仑派也卷入了这次行动?”伍头陀惊奇地问。 “不是卷入了这次行动,而是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它关系到几万万炎黄子孙的命运。” “可惜,你们来得太迟了,行动已经失败了!”龙兴道长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现在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是啊,行动已经失败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哩!”龚剑雷显得无可奈何,他意识到龙兴道长之言意在否定这次行动的正确性。 马翠萍对龙兴道长捣毁祖师牌位之事怀恨在心,丝毫也不理采他们之间的对话。 “是不是领导人发挥不得力吗?”龚剑雷刚才听他们说过陈右衡三个字。 伍头陀是湘西的地头蛇,在他境内之武林人物的出入,他心中都有底的,他故意这样问是想探一探这个陈右衡的真面目。 “不一定是这样,”伍头陀挪动一下身躯道,“据说行动前走漏了消息,官府才提前下手!” “伍兄你错了。”龙兴道长接着说,“一些知识分子与一批江湖游民怎能领导这样的农民行动哩!” “此话怎讲?”龚剑雷问。 “两位可曾知道这次行动的领导人是谁?” 龚剑雷故意皱了皱眉头道:“晚辈不知!” “我想两位远道而来当然不知道。”龙兴道长颇为得意地说。 “是谁哩?”龚剑雷故意问道。 “以陆昌耿为帅,负责长沙城内的一切事宜,另外以马福益为副总指挥,率六路兵马挺进长沙!” “这声势还挺大的嘛!”龚剑雷说道。 “声势虽然大,想那马福益乃游民出身,早就加入天地会,对于率军打仗,他是一窍不通。” “啊,马福益不就是江南第一剑么,他是名震江湖的呀!” “什么江南第一剑的,不就是学得一套旋风剑法么,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在两位前辈面前武艺自然逊色得多了,晚辈只是说他的称号已名满江湖了。” 伍头陀沉思一会儿道:“道兄,我看马福益武功已挤入武林一流,他的剑法确实精妙,与霹雳山人相比,并不逊色,只是功力稍欠而已。” “我看伍兄,别把个马福益抬举得那么高,俗话说,抬得高则跌得重,要不是江湖赐与他江南第一剑的称号,他这次不会败得如此惨的!” “嗯,败是败了,但也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呀!我想这次未参加行动而幸免于难的未必都是好汉了!”马翠萍轻轻地说。 伍头陀与龙兴道长瞪了马翠萍一眼,并不做声。 第八十七回去做你们要做的事吧! 龚剑雷听马翠萍如此说犹恐跟二位前辈闹僵了,便故意岔开话题,说道:“马福益失败了,他去了什么地方哩?” “天下这么大,世间这么广,少侠不必耽心他没去处!”伍头陀说道。 龚剑雷一听,觉得伍头陀的话隐含着一种可以攻破的防线,便继续问道:“请问前辈,马福益现在何处?” 伍头陀看了一眼龙兴道长,龙兴道长毫不在乎地说道:“你们要找他?” “对!”龚剑雷果断地回答道。 “为什么?” “禀前辈,本掌门有一件事托晚辈拜见马福益大侠!” “嗯,你们恐怕来迟了。” “为何?”龚剑雷急着问。 “他是否还在世上哩?”龙兴道长冷冷地说。 马翠萍一听神情顿时变色。 “道兄,”伍头陀看了一眼龙兴道长,“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 龙兴道长转过头来望一眼伍头陀:“伍兄,你听清了么,他们找的是马福益!” “一样的,别人只不过改了个姓名而已!” “我看不一样,现在就只有陈右衡,没有马福益其人了!” “高明,高明,还是道兄想得精妙!” 龙兴道长露出得意的微笑道:“彼此,彼此,我们乃江湖兄弟!” “前辈是说马福益已改名陈右衡了!”龚剑雷问道。 “对,不瞒二位,江南第一剑已逃命湘西,几天前来过黄茅岭!” “与他同行的还有何人否?”马翠萍激动得心跳不止。 “只有一个最小的弟子。” “白云博!”马翠萍叫道。 伍头陀与龙兴道长惊奇地看着马翠萍。 马翠萍目不斜视盯着二人。 “那前辈一定知道马大侠的下落了!”龚剑雷问。 龙兴道长没做声,两只放光的眼盯着马翠萍,他仿佛看出了马翠萍女扮男装。 伍头陀摇了摇头道:“马福益离开黄茅岭的时候并没说去什么地方!” “难道什么都没说么?” “说了,但他说的是,只允许他找别人,别人决不可能找到他!” “真的?”龚剑皱了皱眉头,把头转向马翠萍。 马翠萍也很失望。 龚剑雷略一沉思道:“前辈见多识广,能从一个人的情绪看出内心活动来,马大侠这番受挫后,会去什么地方呢?” “马福益这番受挫后,精神上受到损伤,我想他需要调养身体与理顺头绪,他还说湘西洪江可以利用,从他这句话中可以看出,他最近不要能离开湘西,二位不妨去洪江或有可遇。” “谢前辈,我们告辞了!”龚剑雷说完示意马翠萍下山。 “请记住,二位沿途只可用眼睛找,决不可能用嘴巴问!” “为什么?” “那样会适得其反!” 龚剑雷点了点头与马翠萍转身欲走。 “慢点!”龙兴道长声音冰冷地说道。 “前辈有何吩咐?”龚剑雷转身问道。 “二位到底是什么人?”龙兴道长声若惊雷。 “晚辈不懂前辈的意思!”   “你们自己明白!” 龚剑雷与马翠萍同时一怔:“晚辈确实不知前辈所指何事!” “另装蒜了!”龙兴道长霍地一下站起,目露出凶光盯着龚、马二人道,“你们决非昆仑门下弟子!” “那我们是什么人哩?” “嘿,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们快点从实说来!” 马翠萍一听火了,杏目圆睁,目光中射出一团火焰直向龙兴道长逼过去。 龙兴道长顿觉这目光有三分威力,不由得踌躇一会儿,额头上拧起一串疙瘩,这目光他在回龙山忠义堂见过,他正欲说话却听马翠萍说道:“龙兴老道,别以为自己是长辈,买你三分面子,我马翠萍,生来家教不严,从小只认公理,不识长辈亲情,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我早就看出你是女扮男装了!” “你要怎么样?”马翠萍声音凛凛地问道。 “小丫头,别惹得老夫火起,老夫素来不愿与小辈计较的,免得江湖上留下不雅之名!” “话说得好听,你老道就别做人前君子,背后小人了!” 龙兴道长一听脸色微变,他怕马翠萍说出他捣毁回龙山忠义堂牌位之事,这是江湖上最不道德之举了。 “休要胡言,我龙兴难道在江湖上做过不道德之事吗?”龙兴道长一边一大声地说道,一边挥掌向马翠萍打去。 伍头陀一见不妙,霍地站起从旁边挥出一掌,龙兴道长的掌力受到冲击,偏向一旁。 龚剑雷与马翠萍自知功力不敌,早已做好了闪避的准备,只一跃已退出门外。 二人尚未站稳,只听伍头陀说道:“道兄,有话好商量,得看我伍某面子,勿在这里与晚辈斤斤计较。” 龙兴自知理亏,但又不好就此作罢,仍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式道:“伍兄,不是龙某在此轻薄,此人是小妖精变的,专会诬陷好人!” “好与坏并非一人说了算的,武林中自有公论!” “伍老前辈说得有理。”马翠萍走上两步倚在门外说道,“各人自己都有一本人情账,你龙兴老道与官府勾结,派弟子陈天桂为其作鹰犬,残害百姓,难道能称武林中正义之士吗?另有消息称,陈天桂还与洋人有勾结!” “哈……”龙兴道长一阵大笑道:“百姓乃官府的百姓,官府乃朝廷的官府,我弟子为官府办事乃他个人对社会的见解不同,与我龙兴有何关系!” “这话有理,道兄收徒,只承担传授武功之义务,陈天桂为官府办事乃他自己的道路,应由他自己选择,这与江湖无关之事,武林中不可能以此为由指责道兄!至于……” 伍头陀并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他听到“陈天桂与洋人有勾结”,心中满是疑惑。但碍于龙兴道长的面子,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龙兴道长知道伍头陀的意思,但他确实不知道陈天桂与洋人有勾结的事,但又不敢断然否定。于是,只好默不作声,看看有没有下文。 伍头陀原本是想卖个关子,引出龙兴道长的话题。但龙兴道长不上当,绝口不提“至于”的下文是什么。不仅如此,他还转移话题,说道:“胡生华是昆仑派弟子么,他不也是为梨园府办事么,两位又作何解释?” “就算这件事与你老道无关,但毁我回龙山忠义堂祖师牌位之举可曾在江湖上说得过去。”马翠萍边说边脱去男士方帽,抖出一头秀发道,“在下就是女扮男装,难道也犯王法么,就算我是马福益的女儿,难道女儿寻找父亲也不该么,难道人世间偶然出现了些意外,就可割断天伦之情吗?” “放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龙兴一听大恕冲出门去。 伍头陀一听捣毁祖师牌位之事顿了一顿,今见龙兴冲出门去,也跟着走了出来道:“道兄,请别与晚辈动手,以免失掉身份!” “伍兄你听见了没有,这妖精寻找父亲也谎报门派,不独欺骗了龙兴,伍兄你也被他们欺骗了,这在江湖中又属哪条规矩?” 伍头陀一听忙转向龚剑雷与马翠萍道:“两位少侠谎报门派也是不合江湖规矩,有损道德的!” “伍老前辈,”龚剑雷说道,“这是晚辈不得已而为之,目的是为了避免官方注意,也是为江南天地会的义军们留有暂时隐蔽、喘息的机会。至于欺骗前辈,绝非存心,若前辈要予以责罚,晚辈甘愿受之。” “只要两位心存无愧,也无碍大体,对我等也毫无损害,你们去吧,去做你们要做之事吧!” “谢前辈!” 两人抱拳施礼后转身下山而去。 龙兴道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伍兄纵此二人而去,今后必将掀起更大的江湖风波。” “道兄,算了,我看二人出言并不狂妄且说话做事极有分寸,说不定今后必成大器!” “伍兄眼力不差,看准了他们的哪条脊梁骨了!” “道兄切莫取笑,我们彼此彼此!”说罢两人一阵大笑。 再说龚剑雷与马翠萍二人下得黄茅岭,直奔洪江。 对龚剑雷与马翠萍来说,洪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雪峰山区如巨大的浪头一波一波地欲把洪江隐没,不久前这里下过一场飞雪,白雪曾覆盖过大地,经过几天的融化,积雪无存,一阵和风吹拂,气温甚是宜人。 二人走了好几天,知道已到洪江,便对过往行人特别在意,似乎想在偶然的机会里发现奇迹。 走了没多过,发现路旁边围着一大堆人,二人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人群里围着一个上身赤条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在这样较冷的天气里剥去了别人的衣裳,龚剑雷正待要问,马翠萍拉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轻声道:“那是王二吗?” 龚剑雷一看,果真是王二,不知道他为何到了这里,为何落得这个样子,但他一定做错了什么坏事。 龚剑雷在人群中间问道:“这人做什么事了?” 有人回答道:“这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在店铺吃了酒菜不付钱,他说要佘账!” “佘账不是也可以么?”马翠萍问道。 “当然可以,但你是远道过路,无名无姓,也不在湘西长期居住,一个游人打扮,又怎么佘账给你呢!” 第八十八回那人动作只慢了半秒,竹鞭落地 龚、马二人点了点头,正欲再问,偶见一人拿着件衣衫在场中一挥道:“这人袋里无钱,他是专门死吃白赖的!” 有人告诉龚剑雷,这个就是店主。 龚剑雷走进场中向店主深施一礼,然后又向围观的人抱拳施一礼道:“在下乃湘中平原人,路过贵地,这位是我的伙计,”他用手指了一下王二继续说道,“他不幸走散了,可银两都在我们身上,我们到处在找他,有幸被各位留住,也是在下与各位有缘,望各位海涵,也体谅我们旅途跋涉之艰难。”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道:“够了吗?” 让家踌躇了一会,他望着龚剑雷英俊潇洒,又身背长剑,知道来历不凡,也并非虚妄之徒。 龚剑雷见店家不做声,以为他还嫌少,又从怀中掏出一绽银子。 店家一见慌了,忙摆手道:“不是嫌少,而是多了些,只不过,只不过……” “怎么啦?”龚剑雷奇怪地问道。 “公子,只是我身边没有散碎银两补给你,这里离店还有一段路哩!”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过路的,麻烦各位照顾就是了!” “那我就谢了,公子!”店家等人便走开了。 “少侠,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王二见众人走开了,站起来问道,其实他早已冻得身子发抖了。 龚剑雷见了忙脱下外衣递给王二。 马翠萍上前一步道:“我们正要问你哩,你不是在凤凰岭上么?” “我是从凤凰岭上逃出来的。” “谭首领知道吗?”马翠萍问道。 “我走的那天,谭首领不在山上!” “你为啥要走!” “我想跟你们闯闯江湖,学些见识!” “你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我们吗?” “我走的那天,”王二继续说道,“天气阴沉沉的,太阳挤不开云层,我知道出走将会不利,最害怕的是谭首领回来后派人来追,我拼命地走,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也不知走了多远,但我并不觉行累,仍旧向前走,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好,也不辩东西南北,便走到这里来了。” “那你怎么被他们抓住的呢?”龚剑雷问道。 “咳,说起来可怜的了,我走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块元宝,我想去向管银钱的人讨些来,又怕讨不到反被他知道我要走,想去偷些来,又怕被发现,便只好一手摸着袋里的几块元宝拼命地逃,心想到外边再说吧,能混就混或者能碰上你们哩!” “你这几天都呷些什么?” “我出来已十来天了,前天来到洪江,住进一家饭馆,一共才呷了三顿饭,每呷一顿饭,店家要我付钱,我说身上无钱,钱都在朋友身上,等朋友来一并付,第一天店家还相信,第二天店家面上就不高兴了。他怕我逃跑,派人看着我,到今天我实在熬不住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去别处再混两顿呷,可才走了一里路便被他们抓住了。” “咳,早知这样,我们与你一起走好了!”龚剑雷叹了一口气道。 三人不再言语,向前赶路,他们在寻找谢老前辈的故居,他们知道在谢老前辈的故居有一支天地会的分支名叫三合会,但他们不知道三合会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走了很久,见路旁有一歇息行人,马翠萍上前打听道:“请问老伯,洪江有个谢黔明住在什么地方?” 那人听了,上下打量了马翠萍,又上下打量着龚剑雷与王二,略一沉思着问:“客官是问谢老住在什么地方吗?” “正是,望老伯告知!” “他老人家在几年前已住进黄土了!” 马翠萍听了一惊,回过头去看了看龚剑雷与王二,她心里在嘀咕着哪有这样的回答。 “我们是问他老人家的故居!” “故居?”那人沉思片刻道,“西去二里,左拐一里半便是了!” 三人按照指点的方向走去,果然西行三里有条小道向左拐,但向左拐的路确实太小了,像是少有行人的荒径。 马翠萍走在前面举目望了一眼,只见山峰挨着山峰,或许谢老前辈以前曾住在此处也未可知! 荒径曲折,在山脚盘绕而行,他们用步子丈量距离,走了约一里半远近时,并没有房舍与村寨,一片荒坡上有一座高坟,坟前竖一石碑,已杂草丛生。 三人甚觉奇怪,走近一看,只见墓碑上刻着:“叔父谢黔明之墓”。旁边有一行小字:“谢再洪”。 “师哥,我们仍旧被那人骗了!”马翠萍忿忿不平。 “骗了就骗了嘛,多走几步路没关系,到别处去找吧!” “既然来了,就如此便当地去吗?”三人转身欲走,忽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冷冷地说。 三人在原地未动,草丛中已跃出一人,年约三十七八岁,面孔黑黄焦瘦。 “喔,原来是个坐山土地!”王二不等龚马二人说话便挥动拳头迎上去。 来人手一抬,王二跌了个仰面朝天,大叫道:“王八糕子,出手怎的如此没有轻重。本老子未提防被你这小子搞了一下!”王二说着猛地爬起,睁大眼睛挥拳再打。 那人抬脚一踢,正中王二嘴唇,王二的两颗门牙被踢掉,顿时冒血,王二火冒三丈,哇哇大叫道:“你这座山土地敢打如来爷爷,叫你今天没命呷饭!” 龚剑雷飞身一掠,一招“飞燕掠水”双掌在半空中向那人面门直击而下。 那人见来势凶猛,向左迈出半步,同时右手从怀中一挥,一条二节鞭若飞箭直冲向龚剑雷。 龚剑雷脚未着地,在掌变爪抓向二节鞭,左掌仍向那人面门。   那人的二节鞭猛地往回一抽,绕右侧至身后画一个圆弧,自头顶而下正好击向龚剑雷的脖颈,势若闪电。 龚剑雷头一抑,腰身拧紧,双脚一滑,稳稳地站在地上,竹鞭扑了个空,同时龚剑雷背上的长剑牢牢握在手中。 那人站地未动,略感惊奇地赞道:“好身手!” “承蒙阁下夸奖,但在下实无名之辈!” “嘿嘿”那人冷笑一声道:“好个无名之辈,来此处作甚?” “我等来贵处寻找一人,不料走错了地方!” “走错了地方就想轻易离开吗?” “当然,此人之常情嘛!”   “要是在下不允呢?” “要是在下非去不可呢?” “少废话,看鞭!”那人说完竹鞭一挥,鞭头看去朝下忽地一弹又直冲面门。 龚剑雷长剑霍霍,三尺青锋如练一条白光似冰,剑锋起处,寒气袭人。 那人也不示弱,竹鞭若游龙飞舞,招招击向龚剑雷要害。 竹鞭轻,那人功法精熟,功力已用至八成,竹鞭呼呼生风。 长剑重,龚剑雷剑法玄妙,招招出奇,出招速度不亚于竹鞭。 剑鞭相交,铿锵有声。 斗了一阵,那人竹鞭虚晃一招,似是收回之势,等龚剑雷欺身近前之际,上半截竹鞭忽地掉转方向打向龚剑雷心窝。 龚剑雷使出旋风剑法中的电闪雷鸣招式,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剑锋撞击空气形成一股气流在那人周围呼吼,竹鞭到处全被剑锋阻挡。 那人看出对方使的是旋风剑法,稍一犹豫,二节鞭的功力减少一半。 龚剑雷丝毫不缓,长剑横削出击,眨眼间已向对方使出四剑,四剑分别指向对方肚脐、腋窝、喉头与右腕四处要穴。 那人动作只慢了半秒,竹鞭落地。 那人大惊失色,脚尖一点,向后一跃,已退出五六尺,惊呼:“旋风剑法!” 龚剑雷也是一怔,本应该向前挥出的剑也停在空中,他偶然想起在不知其姓名的人面前不能轻易使用旋风剑法。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是一柄普通的剑。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问道。 “中国人!”龚剑雷回答。 “与九嶷山有何渊源?” “你说呢?” “在下看阁下使的乃旋风剑法,应该是霹雳派门下!” “阁下说对了!” “为何来此?” “找一个人!” “找人?”那人沉吟一会儿说道,“你晓得么,来我叔父墓前有个规矩吗?” “在下初出江湖,实在不知,望告之!” “阁下可曾知道我叔父的名字?” “赫赫有名的武林前辈,当然知道!” “凡来我叔父墓前是友者都要向墓碑躬身行礼,就连洞庭神女、金圣大师、霹雳山人等武林高手都无例外!” “为什么?” 那人并未立即回答,问道:“阁下来时可曾行过礼?” “在下急于找人疏忽了这一点!” “那是因为叔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却又死得不明不白,凡在他老人家墓前而不行礼者,都视为与他的死因有关,是朋友者,理当行礼!” “原来是这样!” 龚剑雷恍然大悟,忙与马翠萍叩首行了一礼,口中喃喃地祷告道:“但愿他老人家幽灵安歇!” 龚、马二人说完站起身问道:“谢老前辈的死因至今仍未查出?” “没有!” “在下初涉江湖,愿为谢老前辈探查凶手。” “谈何容易,七年过去了,想来几位也是朋友,但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龚剑雷。” “在下马翠萍。” “老子王二。” 第八十九回一顿饱食之后,又继续赶路 三人各自报上姓名,那人也报了姓名: “在下谢再洪,三合会首领!” “原来是谢大侠!” “你与龚春台怎么称呼?”谢再洪问道。 “那是家父!” 谢再洪的眼睛慢慢地在龚剑雷身上跳动,很久很久,激动地说:“想不到长这么高了!侄儿,你是我的侄儿!” 龚剑雷听得模糊了,忙说道:“谢大侠,您怎么啦,我怎么是你的侄儿?” “是的,你父亲原名谢再英,与我是堂兄弟!” 龚剑雷恍若从梦中惊醒,这件事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他忙屈膝行礼道:“侄儿龚剑雷拜见叔父!” “不必多礼,你们来此何事?” 龚剑雷站起身说道:“那是江南第一剑的女儿!” “嗯,知道啦,你们是不是来打听一剑兄的!” “我们不找江南第一剑,找陈右衡!” “陈右衡,你们知道得这么快!” “怎么啦!” “这是他这次行动失败后的化名,武林中还没有人知道陈右衡就是一剑兄呢?” “那他来过此处了!” “来过,的确来过!” “现在还在吗?”马翠萍激动地问道。 “三天前离开洪江!” “去哪儿?” “去安源!” 龚剑雷一听,转向马翠萍道:“师姐,师伯单人去安源恐怕不妙!” “为什么?” “官府在湘西中一带搜索一定很严!” “他不是改了名字了吗?” “没有用,面孔是改不了的!我们快追!”说罢转身欲走。 “这么急?”谢再洪道。 “叔父,对不起,侄儿告辞,马师伯在江南行动中不可能没有他,反清灭洋不可能没有他,我们唯有找到他尽快地组织起队伍,再次行动!” 说完,三人头也没回地走了。 再说马福益与白云博来到湘西,只觉群峰浩渺,挺拔连绵,群鸟在林中穿梭,在冬日发出饥寒的嘶鸣,他隐约听到官府的人马从后面跟踪过来,他改名陈右衡。 “茫茫寰宇,不知何处可以栖身!” “师父,这里的山峰多险峻呀,我们可随处暂避一时哩!” 陈右衡没做声,他偶然想什么似的,湘西至少有两个地方可去,而且是非去不可的。 他首先来到湘川黔三省边界的黄茅岭,见过铁布衫传人伍头陀,虽然伍头陀对这次江南行动不参与,也很少帮助过,他却是不持反对意见的,他始终保持中和态度,他门下弟子都以反清复明为宗旨。 他依江湖礼仪见过伍头陀,并言及这次起义的经过,至于为什么失败了,他至今未弄清是什么原因。 伍头陀听了叹息一声,他觉得革命行动失败在所难免,并鼓励陈右衡道:“只要斗志不衰,重新振作,再次行动,未必为晚。” 陈右衡频频点首,问道:“伍老前辈,今义军一败,欲重新振作,需驻扎基地,晚辈看湘西山高林密,正合于义军活动与隐蔽。” “那你觉得何处最好哩?”伍头陀问道。 “前辈此处如何?” “恐怕不妥!”伍头陀沉思道,“我们都是反清组织,我门下弟子数百在湘西声势较大,早就引起官府注意,若等义军营集于此,将犹如高山鸣炮,远近皆闻。” 陈右衡点点头道:“前辈说得有理!” 陈右衡与白云博告别伍头陀下得山来去洪江。 洪江是他熟悉的地方,他首先来到谢老前辈墓前,默默地三鞠躬后正欲从墓旁绕过去,从树丛中走出一人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是什么风把一剑兄吹到这儿来了,湘西可是块鸟不下蛋的地方呀!” “谢大侠别这么说了,古人说的‘大难莫寻亲’,在下只好来寻朋友了!” 来人正是谢再洪。 谢再洪一听对方口气不对,偶然想起马福益乃江南行动的副总指挥,为何只带一个乖徒来洪江,忙问道:“一剑兄近况可好?” 马福益将行动经过告知谢再洪,谢再洪立邀马福益回林中。 密林深处,一幢青灰色的屋宇,门前匾额上写着“三合会聚义厅”六个字,谢再洪与马福益进到里面,厅堂之上挂着祖师爷牌位,马福益面对祖师牌位深鞠一躬,然后落座开言道: “谢大侠,在下此来,有一事相请!” “一剑兄,我们是一条路上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够朋友,真痛快!”接着马福益将欲在洪江建立根据地,图谋再次行动之事说了。 谢再洪听后满心欢喜地说:“行,就以我们三合会这块地盘吧!” “谢大侠,这里的事情一都由你安排,我去各地联络其他会众!” “一剑兄,你去危险!” “革命岂可怕死,反清灭洋这个重大的举措非有相当的实力而不可,想那些各自占山为王的兄弟们岂能成得了大气候!” “是啊,江南天地会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每日都在喊反清复明,却没有一个声名赫赫的人来领导,不紧紧地拉起手来,并肩战斗,绝对不可能的!” “谢大侠,能如此精诚配合,在下实感激不尽!” 马福益住了三天,准备先去安源联络矿工。 谢再洪备酒为马福益饯行,席间谢再洪再三劝马福益莫露面,让他自己去各地联络会众。 马福益只是不允。 三杯酒下肚,马福益叫来白云博,师徒两人下山,谢再洪送至谢老墓前,叮嘱道:“一剑兄珍重!” 马福益点点头道:“后会有期!”说完带着白云博去了。 师徒二人走出湘西,每座繁华的镇上,都张贴着马福益的头像和缉拿起义匪首马福益的布告。 画像浓眉大眼,方脸阔额,长发蓬松凌乱。 白云博见了怒火中烧,欲上前去撕掉它,被马福益制止住了,师徒两避开长街大道,走小道继续赶路。 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后面仿佛有人跟踪,原来白云博欲撕布告被马福益制止时的举动被躲在一旁看守布告的瘦猴看在眼里,瘦猴甚是机灵,便跟踪二人而来。 马福益故意歇息一会,瘦猴稍微踌躇一会径直朝二人走来,走到近前,瘦猴故意问道:“二位客官要去哪儿?” 马福益望了望瘦猴没做声。 “关你何事?”白云博抡起拳头走上来。 瘦猴笑嘻嘻地说道:“在下只身孤单,欲与二位结伴,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马福益泰然道,“但不知阁下要去哪里?” 瘦猴见问,稍一愣随即说道:“在下四海漂泊,何去何从!” “那好,我们一起走吧!” 三人结伴而行,瘦猴自愿走在最后,他在考虑该怎样与同伴套近科。行了一段路,瘦猴忙跃至前面笑嘻嘻地道:“古人说,三人行必有吾师,在下瞧阁下气宇轩昂,在军中无愧于上将之称,若身在江湖,必是武林高手无疑。在下拜阁下为师如何?” 马福益瞟了他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瘦猴不慌不忙地辩解道:“在下流落江湖,无武无艺,实难以谋生,望阁下收我为徒,在下将感激不尽。” 马福益明知他是官府奸细,为了先稳住他答应道:“好好好,但你得记住,一路上绝对不可惹事生非!” 瘦猴忙双膝跪地:“师父在上,徒儿遵照师父所言就是!” 瘦猴很能献媚,一路上师父长,师父短的问来问去,称白云博为师兄。 白云博非常讨厌他。 “师父姓啥呀?”瘦猴一手在白云博肩上问道。 白云博瞟他一眼,知道对方是来探路的,便说道:“师父就是师父,还要问姓氏名谁作甚!” “对对对,师父就是师父,师弟是想今后有人问起师父的名号来,师弟说不出时,岂不丢了脸面。” “师父叫陈右衡!”白云博故意压低声音对着瘦猴的耳朵说。 瘦猴听了一惊,随即陪笑道:“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行至下午,夕阳西下,三人都有些累了,马福益吩咐道:“云博,去镇上买点东西来吧!” 白云博起身欲走,瘦猴忙跳起来道:“师父,师兄都累了,该歇息歇息,此事交小的去办就行了!” 走了两步,瘦猴又回过头来道:“难得有为师父师兄效劳的机会哩!” “看住他!”瘦猴走远时,马福益对白云博吩咐道。 瘦猴走到镇上,见身后无人,忙走到一垛墙壁上,壁上贴着匪首马福益的头像,旁边站着青皮冬瓜。 “哥们,有消息吗?”青皮冬瓜一见了瘦猴忙上前招呼着。 瘦猴对准他耳朵嘀咕了一会儿。 “真的?”青皮冬瓜一拍大腿兴奋地问。 “还有假吗,师徒两个现正在林中歇着哩!”接着瘦猴又将拜师之事说了,还说,我这样做是想先稳住那人,并吩咐青皮冬瓜在近处报信,瘦猴继续跟踪。 瘦猴的一举一动被白云博看得一清二楚,他见瘦猴去买点心时快速地走回去告诉了马福益。 少顷,瘦猴回来仍旧笑嘻嘻地说:“师父师兄久等了,小的去到镇上人挤,食品繁多,小的才想起忘问师父喜欢呷什么,也就随便买了些鸡蛋和米粑。” 三人早就饿了,拿着便呷,一顿饱食之后,又继续赶路。 第九十回多活一日也能算英雄? 冬夜寒风阵阵,天上星星颤抖,三人走到密林深处,疾风若鬼哭狼嚎,瘦猴吓得呆了,不敢前行:“师父,我们歇会儿,到天亮时再好吗?” 马福益只见四处是山,也不知身在何处,便吩咐稍歇。 三人各自选择地方,白云博考虑师父的安全,让师父歇息在最里边的一颗大树下,自己选择离师父较近的一块草坪,瘦猴与白云博紧紧挨着。 铁打的硬汉也经不起连日奔波与劳累,马福益与白云博经过几天长途跋涉,已疲惫不堪,坐下没一会便已睡去,鼾声如雷。 三更已过,瘦猴半睁着眼,身体朝白去博倾斜过去,把身体靠在白云博身上,见白云博仍鼾声不止,他又故意用手推了白云博一把,仍毫无动静,便半眯着眼睛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他看这个陈右衡与官府通缉的要犯马福益极为相似,况且举动怪僻,放着宽敞大道不走却走这般荒径,分明是有意避之,尚若不是马福益至少也是与要犯十分有关的人物。 他用手握紧匕首,轻悄悄地走向马福益。 马福益仍鼾声如雷。 瘦猴高举起匕首已对准了马福益的心窝,他的手颤抖了两下,然后用力往下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哎哟一声,瘦猴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跌落地上。 马福益睁开眼睛,借着暗淡的光亮向瘦猴投过去一瞥,冷声道:“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瘦猴哎哟连天**不止,吵醒了白云博。 白云博一看就知事情起因,抡起拳头狠狠地向瘦猴腹部打去,瘦猴吐出一口鲜血,白眼珠一翻,已不能再动弹一下。 次日天明,师徒两人仍旧赶路。 再说青皮冬瓜听瘦猴说有一大汉带一徒弟很像朝廷通缉的要犯,忙报告隐蔽在附近的武林高手梨园先生、罗不泽、潘天玖三人,天明即按照瘦猴指示的路线追了过去。 罗不泽等人在林中发现了瘦猴的尸体,已知通缉的要犯已经出现,且目标不远。 “追!”梨园先生一声令下,罗不泽、潘天玖、青皮冬瓜向东追去。 追至湘乡境内,马福益与白云博正在歇息,偶听得不远处传来嘈杂声,一跃而起:“云博,有动静!” 二人忙隐于草丛中。 梨园先生等人追到此处也有些累了,就在刚才马福益坐过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这里叫什么地方?”潘天玖问道。 “这恐怕是湘乡碧霞村吧!”罗不泽回答道。 “消息是否可靠?”梨园先生问青皮冬瓜道。 “瘦猴亲口对我说的,梨园爷,现在瘦猴也不明不白地死去,这消息不会有假的!”青皮冬瓜满有把握地说。 “我们至少也追过两百里路了,怎么还没有追上?”梨园先生仍对此消息怀疑。 “梨园兄不必耽心,依小弟看来,匪首杀了瘦猴后,更害怕暴露身份,必得到处隐蔽或拚命逃跑!”罗不泽说道。 马福益与白云博摒住呼吸,离梨园先生等人只丈巴远,两人都伏在地上。 白云博臂膀有点酸疼,轻轻地移动一下位置,弄得地上枯草残叶吱呀作响。 “有动静,梨园兄!”罗不泽一跃而起,同时手枪已紧紧地握在手中。 潘天玖与梨园先生也相继站起,四处凝视。 三人开始向草丛中搜索。 “什么人?”白云博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已落在三人中间。 梨园先生一展手中画像,对照了一瞬,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个人哩?” “还有什么人?在下不是在此等你们多时了!” “你是什么人?”罗不泽一挥手中枪说道,“是不是马福益的徒儿?” “不是的,在下根本就没拜过师父,只随一位叔父生活在一起!” “你叔父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我叔父叫陈右衡……” “来了!”白云博正欲说下去,一个声音凛凛而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横斜着飞掠过来,双脚连环摆动,直击罗不泽。 此招名曰“飞腿鸳鸯”。 罗不泽见来势凶猛,忙一腿屈膝,全身下蹲,借势一滑,掠出丈余。 二人均系上乘武功。 梨园先生的目光在画像与陈右衡脸上来回穿梭,顿时脸色微变道:“阁下何人?” “陈右衡!” “在下问你的真名!”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自己对照对照。”梨园先生说着将画像高高举起,面朝陈右衡。 陈右衡见了,脸上毫无表情,白云博见了不由心头一震,那画像怎么的与师父一般无二! 罗不泽、潘天玖忙凑上去仔细一瞧,果真一般无二。 “马福益,今天终于找到你了!”梨园先生凛凛地说道。 “是又怎么?”马福益面无惧色。 “你给我听着,”梨园先生用手一指说道,“马福益,你幼时不愿务耕,加入天地会,其次创立回龙山忠义堂与朝廷作对,再次指挥五路兵马向长沙进军妄图一举夺取长沙,你死有余辜!” “梨园先生给我闭嘴,难道你这几十年来做得还不够过分,”马福益厉声说道,“你梨园先生自虎跃峡学艺归来,后又受朝廷封赏,应该多为中国百姓着想,却一味地听从腐败朝廷的差遣,在洋人面前不敢为中国人伸张正义……我率领江南义军反清灭洋,今虽已失败,但行动的烈火将会不灭!” “还有吧,”梨园先生哈哈大笑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失败便是你的归宿,枉学了一身旋风剑法,当年你师父以旋风霹雳剑挫败江湖上罕见的五毒奇功,今日不妨弄几手使我开开眼界。” “嘿嘿”马福益一阵冷笑道:“在下素闻五毒奇功中的毒镖举世无双,毒掌亦天下无敌,在下见少识浅,今日有幸见到二位,不妨露两手,在下死也瞑目了!” “好,那就成全你吧!”梨园先生说完取一支毒镖在手。 “梨园兄请慢,”罗不泽走上一步道,“陆大人说要活的,还望梨园兄与潘兄给小弟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泽弟,匪首旋风一剑天下无敌,不是愚兄长他人志气,意在提醒不泽弟不可大意,欲拿此人须三人合力不可!” “梨园兄怎如此灭自己威风!”潘天玖一挥右掌道,“俺们不仅仅是吃干饭长大的,也啃过骨头的!” “对,凡事要有信心,一个民匪难道能飞到天上去!”罗不泽说罢也不等梨园先生说什么把枪插入怀中亮了个招式,对马福益道:“请吧!” 白云博飞身一跃,双拳出击:“你小子太狂!” 罗不泽一偏躲过,随即使一招“顺手牵羊”,白云博用势太猛,收式不住,跌倒在地。 马福益双拳一举,右脚向前迈了半步,拳头从身侧窜出直击罗不泽左胯。 罗不泽不闪不避,提起左脚,膝盖骨与拳头碰了个正着,两人功夫相当,各自退了半步。 罗不泽趁后退之际,身法快捷地转了一圈,同进左脚仍旧提起,一招旋风脚横扫过来。 马福益闪身躲过,一招“猛虎推山”双掌齐出。 两人拳来脚往,都使出平生所学,一晃十几招过去,更是难解难分,看不出谁高谁低。 站在一旁的梨园先生与潘天玖不禁大惊,他们谁也没见过罗不泽有如此武功,也看不出他是何门何派。 罗不泽见对方武功不弱,想急于取胜,改换招式,采取远打近避的诱敌方法,这种方法主要是使用内力逼对方的锐气,然后欺身进取其要害,此乃上乘武功,精通者百战不殆。 马福益不知厉害,一掌拍出之后,对方一跃闪开,使出内功反逼一掌,马福益顿觉劲风扑面而来,掌锋往旁一偏,正待收招之时,罗不泽使了个兔子蹬跳闪至身前双掌分左右,各以上中下三盘进击马福益要害。 马福益顿时受困,他脑海一闪寻找脱身之际。 只见他身体下蹲,双掌握拳,用力上举,功力增加至八成,一招旱地拔葱跃离地面六、七尺高。 罗不泽未想到对方有此一招,旋即一跃而起,双掌向马福益打去。 马福益双掌频频挥出,看似缓慢力道大得出奇。 四掌相碰,罗不泽跃落地上仰面朝天,马福益落地时只退了一步。 梨园先生与潘天玖同时攻上。 马福益长剑出鞘。 白云博也拔剑而上。 罗不泽一弹而起,围攻上来,以三对二。 众人都知旋风霹雳剑的厉害,马福益素有“江南第一剑”的称号,这个称号并非虚设的,要有绝对的剑法优势武林中才得以公认。 双方成犄角之势,谁也不愿先发招。 少顷,梨园先生说道:“莫非旋风剑法只有其名而未必有其实也!” 马福益一挥手中剑说道:“祖师有云,旋风剑法只杀十恶不赦之徒,尔等谁先上来尝尝滋味!” “死到临头还逞什么威风!”潘天玖道。 “世上无不死之人,吾死不足惜,待起义大军一到,尔等又能多活几日?” “多活一日就算英雄,你去阎梨园府报到的时候别忘了是怎么死的,是什么人捉拿你归案的!” 第九十一回刀光之下出铁汉,严刑面前有奸人 第九十一回 刀光之下出铁汉,严刑面前有奸人 “毒镖毒掌俱已见识过,唯枪法不能与之匹敌,今日几位围攻在下意在一破武林之规矩以三攻一,那就上吧,也省得浪费时间!” 马福益说完也不客气长剑直取潘天玖。 潘天玖早已运气置于双掌,意在以毒制敌。 一条寒光迎着一团雾气般的毒焰,寒光过处,毒焰往旁闪避,毒焰过处,空气不再流动。 马福益抖动长剑,剑花在身前闪烁,剑锋悉悉有声,唰唰唰一瞬间刺出三剑。 潘天玖上身稍向旁边一偏,一掌变拳,猛击马福益腋下,轻易地将剑招化解过去。 马福益长剑错落,身法陡转,剑锋随身游走,剑法之快到极点,招招逼其对方要害。 潘天玖习武行走江湖数十年,遇过武林高手上千,刀、戟、剑、棍、镖无一不知,他见对方剑招来若疾雨,去似秋风,尽淋尽致,凛凛瑟瑟,十分精妙。 潘天玖双掌齐发,从一旁攻入,攻势甚猛有摧崖断岩之势。 马福益横剑一削,凛凛寒光从潘天玖眼前一晃而过。 潘天玖头一仰抬脚一踢,势若燕子穿云。 马福益将剑收回半寸,竖剑一划。 “当”的一声,剑脚相交,火星乱闪。 原来潘天玖知道旋风剑法以快捷为上,早在交锋之前就将内力运至各大要穴处,刚才脚剑相交,其实是两股内力相撞。 双方丝毫未损,举手又战。 潘天玖畏惧旋风剑法的快与狠,而马福益也顾忌对方的一双毒掌,交战时必屏住呼吸,决不可让毒气吸入鼻孔,而且要全力抵抗对方的掌力。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谁也讨不了谁的便宜,谁也不能稍于松懈,只要半招失错立刻毙命。 侥是潘天玖掌力厉害,旋风剑法乃武林名派之佼佼者,且剑长易攻利于守,肉掌靠发自内力逼其对方精锐,唯闪避才能稳住攻势,几十招过去,潘天玖已被剑锋笼罩住了。 梨园先生、罗不泽见势不妙,忙从左右攻入,白云博也一跃加入战团。 以二剑敌六掌,凭一般经验来说,二人二剑对付三人六拳,似乎差不多,俗话说,手有利刃可抵三头六臂,尚若是二位一流高手持剑对付梨园先生等三人尚可不败,白云博虽也学了旋风剑法,毕竟入门才几年时间,功力差得很远。 马福益见对方三人攻上来,剑光飞舞如夏夜银光闪闪,奇人眼目,白云博的加入亦为他挡去一面,二剑合一,呼呼风响风雨难进。 梨园先生等三人只得在剑锋之处发招。 少顷,罗不泽发现白云博功力差劲,决定以内力突破缺口。 马福益虽然侥勇,凭剑法拒敌,但苦战多时,功力有所耗损。 梨园先生与潘天玖都改用内力强功,二人将内力运至八成,齐向马福益逼去。 马福益剑锋锐气顿时受阻,招式缓慢半分,同时白云博已中了罗不泽一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青皮冬瓜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忽见白云博被罗不泽掌力震伤弹出好远,上前去夺他手中的剑。 马福益来不及细想,长剑一抖,将梨园先生、潘天玖二人的掌力逼退少许,将身一纵,长剑反向后指,只听得哎哟一声,青皮冬瓜已头破血流,去阎梨园府报到。 梨园先生、潘天玖、罗不泽三人亦跟踪而上,六掌齐发,威力其大无比,马福益顿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迎面袭来。 马福益气沉丹田,心想,今时之日乃生死悠关之时刻。忙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在身前晃了几晃,顿时眼前荡起一朵梅花形的剑花,剑光凛凛若白练旋转。 其时,梨园先生、潘天玖、罗不泽三人正好再次攻上,马福益瞅准机会,身子腾空而起在半空翻转,忽听得啪的一声响,长剑击下威力逼人。 瞬间,三朵剑花分刺三人。 三人连忙拆招护身,退避一旁。 这便是旋风一剑霹雳三招,闻者丧胆,遇者难逃。 三人各怀绝技,功力相当,才不至于受伤,但大骇过后随即警醒过来。 梨园先生毒镖在手。 罗不泽手枪在握。 潘天久毒掌待发。 马福益犹如面临着死神的威胁,面前站着的仿佛是阎罗殿前的判官,生死只在立判之间。 但他镇定自若,长剑横在胸前,准备与之同归于尽。 梨园先生面露狞笑:“马福益,你可知你的结局如何?” “哈……”马福益一阵大笑,然后冷冷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说罢他将长剑扔于地上。 “马福益,你如今死到临头,在下愿为你提供一条生路!” “生人者生,欲死者必死,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何必指望他人!” “有志气,有志气,不愧为武林志士!”梨园先生假意地奉承道,“尚若阁下愿为朝廷卖力,或愿为在下府中的武术教官,吾当在巡抚前力荐!” “嗯!”马福益一听火冒三丈,霍地从地上拾起刚才丢下的剑,凛凛说道:“跪着生虽生犹死,壮烈死虽死犹生!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不去杀洋人,却对百姓毫不留情,总有一日苍天睁眼,百姓敌忾同仇找你算账的!” “你领导的这次行动,不就是在跟朝廷作对、跟官府作对、找我们算账吗?” “找你们算账,”马福益不以为然地说道,“在神州大地你们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反清灭洋’才是吾辈最起码的宗旨!” 马福益神情自若冷冷地继续说道:“四万万同胞受饥寒之苦,这笔账迟早要算到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和地方豪绅的头上的!” “我在下等待这一天,并代表长沙城内湘省之地方官员等待这一天!” “当然在下率领的这次行动是代表着占百分之九十五的贫苦百姓共同利益,虽然失败将有更多的贫苦百姓会看到希望之火在太空中一闪,他们会觉醒的,吾敢断言,行动的风暴将会更大,而且距离很近!” “不说这些,刚才在下的劝告可愿接受?” “呸!”马福益长剑一扬,“刀光之下出铁汉,严刑面前有奸人,阁下若再言助纣为虐之事,在下就砍了你!”说罢冲上两步,长剑霍霍生辉! 梨园先生见势不妙急忙闪避。 罗不泽扣动了板机,“砰”的一声,马福益猝不及防被击中右手腕,长剑跌落地上,殷红的血从腕部渗出。 “神枪手果然弹无虚发!”马福益面孔严肃得怕人,一步一步地向罗不泽逼近,大有一搏生死之势。 梨园先生手握双镖,右手拇指一弹,双镖齐出,从背后射击马福益一双小腿肚。 梨园先生只用了三成功力,镖尖入肉二分,并未中毒。 马福益忍着剧痛,弯腰拔出毒镖,反手一击,二只毒镖朝梨园先生飞去。 梨园先生伸手接过,不料马福益虽疲惫至极,又多处受伤,却用了十成功力,奋力一搏,梨园先生顿觉不妙,五指一松,二镖坠地,手心渗出鲜血。 “缚住他!” 罗、潘二人上前各扭住马福益的一只胳膊。 马福益虎眼一瞪,欲奋力挠挣,终因气血耗尽,体力不支,被三人绑架而去。 “我们可以收兵了。”梨园先生说道。 “还有余党啊!”潘天玖还想继续隐藏在附近,等候马翠萍和龚剑雷自投罗网。 “余党,都是中国人,没必要赶尽杀绝。我们的责任是扑灭乱党的行动之火就行。”梨园先生站着不动,目视着远方说这番话的。 潘天玖与罗不泽看了梨园先生一眼,觉得这个文武双全的曾经的朝廷官员,怎么表现出了对乱党的同情来了!但他们知道梨园先生的身份,巡抚陆元锭也会对他礼让三分,只好带着马福益直奔长沙。 白云博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看见师父被梨园先生等掳去,想挣扎着爬起来,把师父从他们手里夺回来,一点力气也没有,用力喊了声师父,嗓子仿佛哑了似的,不知师父听到了没有,他仰天长叹一声又昏迷过去。 少顷,白云博听到有个人喊他,睁开迷朦的眼睛,看见马翠萍立在身旁,他叫了声师姐已泪如泉涌了。 龚剑雷拦住他的手,见血液流动不畅,知他受内伤以至昏迷。 “白师弟,你可曾见到师父?” “我一直没离开过师父。”接着白云博将兵败走避湘西及至马福益被捕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伤感地说,“师姐和少侠,你们来迟了!” 马翠萍望了望龚剑雷说:“师哥,该怎么办?” 龚剑雷默默无言,来回走了几步,然后问道:“白云师弟,他们走多时了?” “大约个把时辰吧!”白云博略一沉思说道。 “追,或许能追得上!” “咳,”马翠萍摇了摇头道,“如今白云师弟身受重伤,怎么个追法?” “师姐,不要管我,只要救回师父,江南义军就有了脊梁!” “医治白云师弟的伤至少得具有二十年的功力!” “看来你我都救不了白师弟了!” “让我试试看!”龚剑雷说罢,运气于心,身心合一,将双掌抵住白云博后脊穴,白云博全身抖动,顿觉身心燥热,大约一刻工夫过去,周身血液流畅,经脉被打通了。 龚剑雷却耗了不少精力,已精疲力尽了。 第九十二回你是何人,我们也不认得呀! 白云博想挣扎着爬起来,龚剑雷制止道:“白云师弟,暂时还不能动,至少修养三五天方能行走!” 马翠萍一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心目中救父亲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吧,师姐,叫王二暂时服侍白师弟,我们先追去吧,待白师弟病愈之后再赶来长沙!” 湘水流,湘水流, 九嶷云物至今愁。 若问二妃何处所, 零陵芳草露中秋。 (唐·刘禹锡《潇湘神》)  朦朦细雨,打湿了长沙古城,连天的湘江激浪,呼吼着,仿佛是一匹能知吉凶的健马昂头奋蹄,在湘江面上向天呐喊。 江岸上走着两个男女少年,各自身背长剑,在东岸面对江涛徘徊,他们就是龚剑雷与马翠萍。 “师哥,我们该怎么办呀?”马翠萍满脸愁容地问。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来长沙这么长时间了,连师伯的下落也没打听清楚。” “怎么王二跟白云博还没来长沙呀?” “对啊,他们应该早到了,是不是出了麻烦,师姐?” “麻烦,不可能有什么麻烦的?” “很难说,师姐现在社会复杂,官府中人的心眼很坏!” 马翠萍点了点头,“嗯,我们还得小心才是!” “师姐,我们今晚要将整座长沙城的监狱全部看一遍,定要找到师伯的下落!” “这可能吗,长沙城这么大,我爹又是主犯一定关押在很严密的地方,且有重兵把守,找到我爹谈何容易!”马翠萍说着悲从心中来,泪珠滚下面颊。 “别伤心,师姐,我想官府现在还不敢把师伯怎么样的!” “你是在宽我的心吗?” “别误会,师姐,我是在想,凭师伯在江湖上的声誉,以及江南天地会庞大的组织,官府就不能不有所顾忌!” “你是说官府一旦杀了我爹,江南天地会会重新行动!” “对!义军是不会让官府如此地杀害他们总堂主的!” “但愿如此!” “走吧,时候不早了!” “去哪儿,师哥!” “嗯,我觉得肚子饿了。” 二人正欲离开江岸,忽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走来一人,在经过二人时瞟眼注视二人一眼,便走了过去。 马翠萍见来人也有些奇怪,尤其是看人时那双目光象是两条刺目的剑光,她望了眼龚剑雷。 龚剑雷也注意到了,两人同时站住了。 来人走过几步,又回过头来注视了一会,然后笑嘻嘻地走到二人跟前,略一拱手道:“二位可是远道而来,要在长沙办点事的?” 二人听后一惊,但见对方头顶破笠,竖立着粗短的八字胡须,泰然自若,龚剑雷随即笑道:“在下与师姐来长沙有好些时日了,今日正欲离开这座古城!”龚剑雷边说边抬头向长沙城眺望一周接着说,“可肚子饿了。” 来人也抬头环视一周长沙城,正欲说话,忽看见旁边一树后鬼鬼祟祟地闪出一个人来,忙压低嗓音说:“孙天成来了,当心点儿,有事去湘江酒馆,我在那里等你们!” “阁下何人?”龚剑雷轻声问道。 “你们到时会知道的!”那人说罢大步而去。 龚、马二人故意望着那人的声音取笑道:“此人莫不有神经病吧?” “无缘无故找我们搭讪,真是笑死人了!”马翠萍哈哈大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打断二人的笑声。 龚、马二人猛地转过身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注视来人。 来人果是孙天成。 马翠萍脸色一沉道:“阁下为何无故打扰?” “嘿嘿,不知是在下打扰二位,还是二位欲打扰这座长沙古城?”孙天成缓慢地移动脚步,显得很自然地接着说道,“二位来长沙有很长时日了吧,怎么还含含糊糊地不去行动哩?” “这是什么意思?”龚剑雷问。 “你们来长沙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问别人吗?” “这跟阁下有何关系?” “当然没什么关系,在下只是想帮助二位。”孙天成半露笑容道,“难道二位不认识在下吗?” “认识与不认识都一样,我们与阁下虽是一条路上的朋友,但方向并不一致,阁下说帮助在下,不知是何用意?” “二位切勿多疑,你们要找之人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实很难找到,若愿接受在下的帮助,那就很便当了!” 龚、马二人踌躇不语,低头沉思,他们来长沙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关押马福益的监狱,若非有人指点是很难找到的,又想起刚才那人说的什么湘江酒馆,莫非有什么秘密? “怎么样,愿不愿接受帮助?” 马翠萍抬起头道:“当然愿意,不知阁下是诚心相助还是另有目的?” “喔,”孙天成抬头瞟了二人一眼道,“在下乃诚心而来但愿二位也诚心帮助我一个忙!” “帮你,能用得着我们吗?”龚剑雷惊奇道。 “非二位不可!” “如此严重?” “因为此事与二位直接有关,旁人一无所知!” “说说嘛。” “只要二位交出昆仑剑谱,并保守这个秘密就行!” “昆仑剑谱?” “对,它乃在下冒着生命危险从掌门人那儿盗来的,如今已练得十之六七,若二位不交还在下,在下将前功尽弃,今后在江湖上也难有立身之处。” “在当今武林中,昆仑剑谱非个人所有,乃武林的共有财产!” “这样看来,二位不愿以此作交换了!” “因为,这是不可能交换的条件!” “无论如何,请二位考虑清楚,不要错过这个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马翠萍听了一怔道:“什么意思?” “当然,要想找到并救回你们要找之人,今晚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待明日凌晨江南第一剑就已尸首各异了!” “胡说!”马翠萍听了勃然大怒。 “别这么激动好吗,在下乃有意为之,想不到尔等不以此为念,反而要与我为仇为敌。你们想一想救回一位亲人,也是这次行动的总堂主,放弃一本本不属于你们的书,难道还不值得吗?” 孙天成说罢哈哈大笑道:“救回亲人,共享天伦之乐,救回总堂主,可重新行动,是你们利大还是你们弊多?” 龚、马二人相对无言。 少顷,龚剑雷轻声问道:“师姐,你看怎么样?” “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利用这手段来骗取昆仑剑谱的!” “嗯,我们不能上当!” “多谢阁下一片好心!”龚剑雷抱拳道,“在下行走江湖,剑谱已经丢失,故无法与阁下交换,阁下请便吧!” “好,你们可别后悔!”孙天成咬紧牙关边说边走,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两件暗器,直射龚、马二人。 龚、马二人各接一支,一看原来是昆仑梅花针。 “哎哟”马翠萍忙松开手,右手中食二指已冒出鲜血。 原来,昆仓梅花针与别派暗器不同,它分主针与次针,主针就一个针尖,锋利无比,在主针的周围镶有五根次针,次针全沾在主针上且光滑如溜,主针内有小孔,孔内装有弹簧,倘若接针之人触动针管上的暗器,五根针齐发,定会射伤接针之人的手。 刚才两人接暗器之时,没有采用二指夹接法,而是采用手掌握接法,且两人都触动了针管上的弹簧。龚剑雷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那次针受到机关的驱动散发时正好射入指缝中了。 马翠萍则不然,手指细腻滋润,少女的手是很少有缝的,被扎着了。 “嘿嘿”孙天成在一旁冷笑道:“知道厉害了吗?”说罢扬长而去。 龚剑雷撕一块布褂给马翠萍包扎伤处,二人向湘江酒馆走去。 酒馆门口站着一位戴破笠的人,看见龚、马二人忙上前招呼道:“等你们好久啦,怎这时才来呀!” 龚、马二人没作声站住了。 “请!” 龚、马二人相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绝无恶意,二位尽可放心!” 马翠萍向龚剑雷使了个眼色,二人走进酒馆。 酒馆里只有两三张桌子,看上去生意不怎么兴隆,那人将二人领进后堂,然后脱去破笠,摘下粗短的胡须,现出一位英俊少年。 “阁下何人?”龚剑雷厉声问道。 那人正要说话,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几岁的妇女来,笑嘻嘻地说道:“等你们好久啦!” “我们素不相识,等我们干嘛?”龚、马二人同时一惊,但见她脸上一片热情,毫无恶意。 “二位少侠可听说过魏定铨的名字吗?” 龚、马二人听了相对望了一眼,二人都感陌生,同时摇摇头。 “那少侠可曾听说过陈天华、宋教仁、杨毓麟等人吗?”那妇女道。 “他们是华兴会的成员,我还见到过他们哩,他们都是有志恢复中华的革命志士,不知这位公子与这些人有何关系?”马翠萍说。 “你是何人,我们也不认得呀!”龚剑雷望着那妇女问道。 “我么,”那妇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作自我介绍,但我知道二位少侠的来历!” “师母,您告诉二位少侠吧,以消除他们的疑虑!” “咳,我已经说过啦,我不愿作自我介绍。宝铨,你跟他们说说吧,我还得去招呼客人哩!”妇女说罢走了出去。 “你们想做什么?”马翠萍望着妇人的背影说道。 第九十三回洞内如地狱般漆黑,阴森恐怖 “二位少侠不要惊慌,”魏宝铨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那位是我的师母,明德学堂戚先生的夫人,叫伍玉兰。” “那么阁下便是明德学堂的学生了?”龚剑雷问道。 魏宝铨点了点头:“是的,在下就读于明德学堂,是戚先生的学生。” 龚剑雷对华兴会还不太熟悉,马翠萍曾听潇湘女杰和陆昌耿、刘道一等人谈人过华兴会的情况,对戚先生早就耳闻过,而且华兴会成立时,还是在戚先生家中开会的。 “这是真吗?”马翠萍问。 “真的,绝对真的!” “少侠,肚子饿了吧,来来来,先吃碗红辣蕨粉吧!”伍玉兰一手端着一碗红辣蕨粉走了进来。 “多谢戚姨!”龚、马二人忙施了一礼。 “少侠,别边么称呼,你们应叫……” “叫什么呀?”马翠萍问。 “叫阿姨吧。”伍玉兰沉思一会说道,“不,龚少侠叫我阿姨,马少侠叫我为姑姑吧!” “好!” “这样就要委屈少侠了!” “阿姨、姑姑,怎这么说呀,我们身处江湖,到处都有危险,谢姑姑阿姨如此关照!” “我们是自己人,应该关照,陆先生等人离开长沙的时候曾特别关照过我们要接待南方天地会的武林高手并提供一切方便!” “陆先生他们去哪儿?”马翠萍问道。 “你们先聊聊,我得出去应酬啦,你们快吃吧,等会凉了!” 龚、马二人早就饿了,端起蕨粉大口吃起来。 “二位少侠,你们来长沙有多久啦?” “有四五天啦!” “我每天都在找你们,也有好几天了,今天碰巧了!” “魏公子,我看你像是官绅的儿子。” “对,少侠好眼力,我是江西萍乡一位富商的儿子。” “那你为啥投身革命哩,你爹妈知道就不得了啦!” “没关系,儿子长大了,就由不得老子了!” “说实在的,家庭的束缚比什么都烦!”魏宝铨顿了顿说道。 “当然,人一旦受到约束就没有自由可言,中国这些封建传统要彻底砸碎才行!”龚剑雷气宇轩昂地说。 “有理,少侠说得对,在下就是受到华兴会革命思潮的影响,我总觉得中国非革命不可了!” “公子志向远大,在下实在钦佩!”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实在是见中华民族落入水火之中,有亡国之危险啦!” “公子,陆先生他们去哪儿啦,你知道吗?”马翠萍问道。 魏宝铨低头沉思着。 “公子,你告诉我们吧,陆先生他们去哪儿啦?” “他们去日本啦,只有谢伯奎可能回故乡新宁了!” “公子,你一人留在长沙很危险的呀!” “没关系,我是戚先生的学生,没人知道我加入华兴会的!” “你这样行动,难免不引起官府怀疑的!” “怕什么,革命还怕危险吗,谢伯奎加入华兴会时写的诗,那才真有勇气哩!” “诗,拿来给我们看看得吗?” “宝铨,好啦,你看什么时候了!”伍玉兰走进来说道。 “是师母!” “少侠,我们先喝杯酒!”魏宝铨说着将酒杯放在桌上。 “喝酒,把我们喊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呀?” 魏宝铨摆好酒杯,再斟上酒说道:“今晚请二位少侠来此,有一件大事要做,也许二位早就想去做,只是尚未得手而已!” “什么意思?” “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时我们一道去!” “来来来多喝两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座人造冰窖,气温很低!” “那一定是一个既危险又很秘密的地方了?”马翠萍问道。 “当然,外面有官府爪牙把守,里面有低温侵袭,我等务必谨慎!” “什么地方如此神秘?” “我已经经过多方探查才发现了这个地方,在那里关押着一个你我都不能缺少的人物!” “什么人?”龚、马二人同时站起身来问,二人已猜到八九分,犹其是马翠萍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她很害怕关押的是她父亲,在那种监狱里,饥寒相逼,精神与肉体的摧残是不难想象的。她父亲的身体已十分的弱了,她望着魏宝铨,期待他把话说下去。 魏宝铨缓缓地说道:“那里关押着你的父亲、你的师伯、我的师哥,这次行动的天地会组织的总堂主!” 马翠萍一听,顿时眼冒金光,长剑一拉:“公子,我们早点去呀!” “不能急,现在天还未黑哩!” “是呀,师姐太急了反而很难成功的!” 三杯酒下肚,魏宝铨红光满面,龚剑雷也喝得差不多了,只觉心中一团火在燃烧,蒸腾的热气向全身散发。 天色已晚,三人准备动身,龚、马二人各背了长剑,魏宝铨拿一条粗麻绳。马翠萍奇怪地看着魏宝铨问道:“公子,你不化装了吗?” “我这样不是很好嘛,我魏宝铨的面孔早就被官府所认识,我若化了装一旦被官府认出是湘江酒馆的伙计,今后就不能在长沙呆了!” “喔,那我们是否要化装哩?” “不用了,就这样吧!” 三人从湘江酒馆走出,沿着一条麻石大街向右拐进一条小巷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静悄悄的古城,荡漾着模糊的夜色,巡抚衙门内闪烁着几只华灯,三人避过正门,从一边沿围墙绕至后面翻墙而入。 魏宝铨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会,便向着一个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三人来到近处,其实这不是角落,而是巡抚衙门的中心位置,在这个地方十分宁静,又没有灯光,只有从远处射来的光线暗淡朦胧,在这块极为宁静的地方的周围房舍林立,壁灯高悬,夜很深了还有持刀的军警在站岗放哨。 三人在地四匍匐前进,没发出一点响声,越是黑暗处也就越安全。官府为了麻痹义军,这里没有看守,他们很容易地找到了一幢矮屋的入口。 矮屋里面更黑,三人用手摸索前进,忽然觉得有一股冷风袭来,原来是一个地洞,洞口有一丝暗淡的光。 魏宝铨使了个眼色:“就在这儿!” 龚剑雷探头一望,只觉冷风嗖嗖,深不测底。 “哪有这么大的风呀?”马翠萍被冷风一袭忙转过头来问。 “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深洞,里面有很多机关,”魏宝铨边说边解下系在腰间的麻绳继续说道,“” “公子,你肯定俺爹就在下面吗?” 魏宝铨点了点头。 “恐怕是官府设的圈套引我们上当的!”马翠萍也耽心地问。 “以前我也想过,怕官府故意设圈套,后来我总觉得不对,如果真设圈套,官府就该虚张声势,设下岗哨,绝对不会如此地冷冷清清,你们说对吗?” “公子,俺师伯乃江南天地会总堂主,这次起义的首领,官府会如此麻痹麻痹大意地关在这样冷清的地方,在下总觉不踏实!” “别说啦,先下去看看再说吧!公子,放我下去!”马翠萍将绳子系在自己腰间。 “我想也应该你下去看看你爹!” “不,”龚剑雷把绳子抢过来说道,“我下去!” “龚少侠,我们这次来救堂主不可能有绝对的把握,一旦不能成功,马少侠就很难见到她父亲啦!” “这是什么意思?”龚剑雷不解地问。 马翠萍呆望着魏宝铨茫然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魏宝铨严肃地说道:“一旦官府知道有人营救堂主,会提前杀害堂主的!”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他救出去呀!” 魏宝铨摇了摇头道:“很难说呀!这周围都有军警守卫着的,有几道防线,很严密的!” “快放我下去吧,公子!” “师哥,还是我下去吧!” 魏宝铨摆了摆手道:“不要争了,别惊动了军警!” “那谁下去呢?”龚剑雷问道。 魏宝铨沉思一会儿说道:“好吧,剑雷你下去!” 龚剑雷把绳子捆在腰上,双手抓住绳子,魏宝铨与马翠萍慢慢地将绳子下放。 越到下面,冷气更加彻骨,好在多喝了几杯烈洒。不到一会到底了,龚剑雷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里面虽然有一盏灯,但冷气朦朦,灯光并不明亮,四壁有风朝洞内灌风,洞内气温在零度左右。 龚剑雷借着暗淡的灯光看清里面约一丈见方,但洞是圆的。 洞内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师伯!”龚剑雷轻轻地喊了声。 里面风声叽叽无人应声。 “师伯,师伯!” 龚剑雷顿生疑惑,难道真的上当了么,他在洞里四处走动,用手在沿洞壁摸索,摸了一阵,在与人肩高处摸到一个小洞。 龚剑雷顿时警觉起来,忙闪到一边,伸手在小洞中乱摸。“嚓嚓”两声响,从里面射出两支飞镖钉在对面壁上。 龚偿雷拔出长剑对准小洞口砍了几剑,原来是一块干泥,洞口大开,里面仍旧黑洞洞的。 他闪身进去,沿洞壁摸索,墙面仍旧空空荡荡。 他刚出来,就听见喀嚓声响,从油灯下飞出两支飞镖,寒光凛凛向他射来,他就地一滚,滑到油灯下,只听得轰的一声,油灯熄灭,油灯下一块泥壁倒下来,龚剑雷躲避不及,被泥块压在下面。 洞内如地狱般漆黑,阴森恐怖。 油灯熄灭时,洞壁上的小孔变成一条条的门,风声嘎然而止,洞内气温顿时恢复正常。 第九十四回蕨粉冒着腾腾热气,谁也不想吃 龚剑雷呼一口长气,四肢一震,抖开压在身上的泥块,站起身来从地上找到长剑轻声喊道:“师伯,师伯!” “是谁?”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 “是剑雷,师伯你在哪里?”龚剑雷一阵惊喜。 “是剑雷,我在这儿,你进来!” 龚剑雷顺着声音方向寻去,果然摸到了一只手,手冰冷冰冷!“师伯,是你吗?” “是的,剑雷,你怎么来的,翠萍呢?” “快跟我走,我们是来救你的,翠萍姐与魏公子都在四面!”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否则就走不掉啦!” “不,我们是来救你的,师伯,快跟我走!” “不行,就凭你们几个人是救不出我的!” “师伯,你跟我走,不就行了吗?” “不,我在这里已受尽了精神与肉体的折磨,身体已十分疲惫,况且军警很快就会赶来的!” “不会的,师伯!”龚剑雷边说边用手去摸,马福益只穿着一件单衫,身上热气全无,且用粗麻绳绑捆着身子和双脚! 龚剑雷用剑割断麻绳,将马福益扶出来,“师伯,快跟我们走!” 马福益摇了摇头道:“你们快走,这油灯和风洞直连着军警股长罗不泽的居所。所有的机关都在那儿控制,油灯停亮,军警马上就知道这里出事了!” “不可能的,师伯,还是快走!” 龚剑雷不管马福益怎么说,用麻绳绑着他的腰! “公子,怎么还没动静,师哥下去这么久了!”马翠萍等得不耐烦了。 魏宝铨也觉不对劲,四处张望,他双手紧紧地握着麻绳。 “来啦,翠萍!” 马翠萍忙抓住绳子,果然绳子晃动。 两人用力把绳子提起,没多久果然吊上一个人来,二人顿觉气氛不对,忙解下绳子。 “是宝铨和翠萍吗?” “爹!” “堂主!” 马翠萍忙扑上去抱住父亲,一阵痛哭。 “快把剑雷拉上来,你们快走,官兵马上就会来的!” 魏宝铨把绳子放下,把龚剑雷拉上来。 “走吧!”魏宝铨扶着马福益。 “魏公子,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你就别管,能救你出去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咳,你们不听救我决不会这么容易,你们听,官兵来了!” 众人静思一听,果然有喧喧人语和乱糟糟的脚步声。 顿时,四周如群马喧闹,起伏波澜。 “剑雷和翠萍,你二人应付,我跟堂主先走。” “是!”二人长剑出鞘迎上去。 “嗵嗵……”几声枪响划破夜空,罗不泽带一队军警紧追过来。 “站住!”龚、马二人齐声吼道,长剑寒光闪闪夺人眼目。 “抓住他们!”罗不泽将手一挥便一跃而起,从二人身旁掠过去。 龚、马二人与官兵杀在一声,刀光闪闪,剑影丛丛。 官兵将二人围在当中。 “站住,马福益!”罗不泽几个起落已追上马福益与魏宝铨。 魏宝铨转过身来望着罗不泽,双手握拳作好决斗的准备。 “你是什么人?”罗不泽说罢伸手来揭他的破笠。 “中国人”魏宝铨哪是罗不泽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被掀下破笠,罗不泽一惊道:“嘿,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接受了些教育不知为国出力,从事反朝廷的活动,早已罪不容赦,今日又敢前来劫持匪首马福益!” “怎么啦,想你罗不泽作恶多端,残害国民已经够了,送你去西天算了!” “公子,不可大意,此人武功不弱!” 魏宝铨迎上去亮了一招“犀牛望月”。 罗不泽避过直取马福益。 马福益早有防备,出手一招“藏龙卧虎”直取下盘。 罗不泽未站稳,他未曾想到马福益的武功尚未因身体的虚弱而减退。迈一步躲过,忽听身后传来凌厉的掌声,原来是魏宝铨攻到。 罗不泽不敢大意反手一掌,一招“横扫千军”迅猛异常。 刚敌过三招,在后边与官兵杀在一起的龚剑雷与马翠萍二柄长剑如龙飞风舞,寒光过处,人头落地,没多久,十多个官兵只剩三、二个,都不敢上前。 龚、马二人长嘶一声,只一纵,飞掠而去,直奔罗不泽。 罗不泽一看不妙,四处张望,骂一声,“潘天玖这些蠢蛋们怎么还不来!” 这时的巡抚衙门已沸腾起来,所有的灯光全都亮了。 龚、马俩人长剑一弹逼退罗不泽,罗不泽快捷一闪,伸手要拔枪。 龚剑雷双足一点,身向前倾,“唰唰唰”一连刺出三剑,剑剑不离对方要害。 “爹,你们快走!”马翠萍说完,长剑一弹,一团青光直指罗不泽。 罗不泽只得全力应付,二人的剑快捷有力,刺、挑、避、挂,从左右两侧专指三十六大要穴,每一招都是上乘剑法。 罗不泽将功力增加到十成,决定以性命相搏,每击出一掌,龚、马二人的剑锋总得偏离几分,每一次都是靠内家功力化险为夷。 魏宝铨同马福益顺着一条僻静小巷走去。 “哈……”二人刚走得几步,一阵阴森可怕的冷笑传来,二人忙停足观看,只见在前面不远处站着四条人影,他们分别是潘天玖、孙天成、胡生华和陈天桂。 “什么人竟敢来巡抚衙门救人!”潘天玖冷笑道。 “潘天玖,你算什么好汉枉学一身武功。”魏宝铨厉声说道。 “嗯,你不要管这么多,师父教潘某学得绝技是不要伤害好人,而尔等集众造反乃不法之徒岂可不杀!” “潘天玖,”马福益厉声道,“尔等见了洋人敬之如父母,对待百姓如牲畜一般任你宰割,这世道还有公平否?” “公平与否与尔等无关,尔等的职责是种田吃饭,你们可曾好好地耕种否?” “国人不幸,乃所有国人之职责,我等平民百姓,见朝廷之腐败,立志反腐驱洋,何罪之有?” “嗯,说得如此轻松,你江南第一剑总认为挥剑杀人那样简便,自古以来,反对朝廷者莫不株连九族,遗恶三乡,你难道不知道,想今日你马福益也落到如此地步,俗话说,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你还想出得去吗,兄弟们上!”潘天玖双掌摆成架式击向魏宝铨。 罗不泽见潘天玖等人赶到,便来了力量,双掌变爪,分抓二人的手腕。 龚、马二人见官军来援,不能久战,见对方使爪厉害,便长剑一抽,二剑分上下旋转而去。 二人身随剑转,剑若流星,一招成风,疾风迅猛,招招连环,环环紧扣,只在身体旋转之际,每人都刺出七剑,逼得罗不泽急忙奔逃。 “旋风七星照!”罗不泽脱口而出。 “对,阁下识得就好!”龚剑雷说道。 “原来在霹雳门下除了旋风一剑之外还有旋风七星照的高招,真是了得,真是了得,我罗某就算领教过了,怎么样?” “少罗嗦,我们可没时间跟你闲扯了!”马翠萍说完与龚剑雷疾飞而去。 被潘天玖等人围攻,两人对八拳,在数量上已输一半,魏宝铨在家时只学得点浅薄武功,武功功底很差,不能与江湖中武林高手相拼。 马福益武功虽高,一者手无寸铁,再者受折磨日久,十成武功已丧之二三,与潘天玖等人交锋,以一对一尚难取胜,对方人多则更不在话下! 正在危急关头,龚、马二人长剑若飞龙现世,只几个回合已同对方打成无强弱之分。 龚、马二人再猛攻几剑,对方阵脚开始乱下来了,守护在正西方的孙天成被逼得只退不进,五指变勾来抓龚剑雷的剑。 龚剑雷使的剑顿觉受阻,忙反手一挑,剑锋在极小的范围内动荡有余。 孙天成本来是抓住剑面,正待使劲往回夺之时,剑锋突然滚动,连忙放开,剑锋早已在他指尖削过。俩人大惊失色,退到一旁,“好险呀,只差一点点就会削去四个指头。” “快,冲出去!”魏宝铨见有机可乘,连忙拉着马福益向西奔去。 罗不泽机敏地拔出手枪。 “砰砰”两声枪响。 马福益顿觉后背剧痛,回过头瞪着罗不泽。 “爹……” “师伯……” “堂主……” “快点逃出去,重举义旗!”马福益高举起一只手大声喊道,然后倒在地上。 “爹!”马翠萍手舞长剑欲回头去救马福益,被龚剑雷拉住。 “师姐,快逃!” “砰砰”又是两枪响。 子弹的速度之快,龚剑雷拔剑不及,忙拉马翠萍匍伏于地。 一片喧闹过后,又趋于宁静。龚、马二人与魏宝铨几个起落飞出围墙,后面隐隐传来:“好小子,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朝!”这是潘天玖的声音。 三人回到湘江酒馆,东方已微微发白。 回到后堂,伍玉兰将四碗红蕨粉端了进来,一看三人垂头丧气,犹其是马翠萍还隐隐地流淌着悲切的泪时,就知道事情没有成功,但她已为马福益也做了一碗。 蕨粉正冒着腾腾热气,三人谁也不想吃,疲倦极了。 马翠萍伏桌而泣,悲悲切切很是伤心。 “师姐莫悲伤,官府不敢害师伯的!” 第九十五回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 马翠萍哭哭啼啼地说,“怎么不敢,官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我们去救又没成功,已暴露了,官府就是不杀俺爹,我们在最近一段里间没法找到我爹的了!” “只要有机会,我们会不惜一切去救师伯的!” “姑娘莫伤心,否则会伤玉体,还是从长计议吧!”伍玉兰放下菜盘上前抚摸着马翠萍的头。 “师母说得对,总堂主乃起义军的灵魂,我们不可能没有他,来,吃点东西吧,趁热哩,凉了不好吃!”魏宝铨说罢端起一碗蕨粉就大口呷起来。 “姑娘去吃点吧,决不可损了身体!” 马翠萍望了一眼伍玉兰摇了摇头。 “姑娘,令尊在义军中的地位太重要了,各界人士都在想方没法救他,总堂一旦有了不幸,谁都会为他伤心的!”伍玉兰说罢也落下两颗泪来。 “阿姨,我早就没了妈,现在爹又凶多吉少,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怎么吃得下东西呀!” “姑娘,你错了,天下穷人是一家呀,我是你的姑姑,宝铨是你们的朋友,剑雷是你的兄弟,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呀!” “是呀,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师姐,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要想的是怎样去报仇!” “对,杀贪官灭洋人乃我们的宗旨,即使总堂主被害,我等应重举义旗!” 马翠萍抬起头来深情地望了龚剑雷一眼,说:“我现在家都没啦!”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姑娘保重身体报仇杀尽洋人后,你我就回到浏阳去住,行吗?” 马翠萍羞红了脸,低下头。 “我一看,你俩就是天生的一对,只可惜出身在这样家国同忧的年代,多受了许多若难。其实多受些若难对于磨练人的意志起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阿姨,别说啦!”马翠萍抬起头,一头栽进伍玉兰的怀里。 “你们先歇会儿,我到大街上去吹吹风,看有什么动静。”魏宝铨说罢戴上破笠和粗短的八字胡须,再提一个菜篮子上街去买菜。 魏宝铨来到大街上,只见人们三五成群悄悄议论,神情极为神秘,仿佛怕被人知道似的。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大街上一个声音嘶叫着。 他正想上前去打听,忽见一个疯疯颠颠的人走了过来大声道:“什么特大新闻,现在的官府杀人不是很常见吗?” 听到这里魏宝铨顿觉心中不踏实,似乎会大难临头似的。 他看一眼那人,那人很年轻,宽大的嘴巴,瘦小的脸面,一副呆相,原来是专在巡抚衙门前清扫路面垃圾的傻瓜蛋。听潇湘女杰说过给他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午琦。 “你这傻瓜蛋呀!”只见那个叫特大新闻的人走上来指着傻瓜蛋的鼻子说:“你懂什么呀,官府杀人虽是常事,但要看杀的是什么人哓!” “官府杀人从来就不杀坏人的,”傻瓜蛋争辩道,“洋人那么横行,官府敢去动他们一根汗毛吗?” “你轻点行吗,让官府听见,你也就没命了!” “我才不怕哩,砍头算什么,听人说早死早投胎,说不定过十八年我会变得很聪明,也做个马福益那样的英雄好汉。” “你这傻瓜蛋想得到美,今生今世如此窝囊,还求来世当好汉,不怕笑坏玉皇大帝!”那人说完鼻子一哼走了。 魏宝铨走上去拍了拍午琦的肩膀说道:“午琦,最近巡抚衙门又杀人了?” 午琦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下魏宝惊讶道:“哟,这不是湘江酒馆的伙计吗,又上街买菜啦,你真的成了菜伙计啦!” “嗯,”魏宝铨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刚才那人说的特大新闻是什么呀?” “我说菜伙计呀,这下可不得了啦,官府杀的不是别人,乃是江南天地会义军的总堂主马福益先生!” 魏宝铨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痛苦万分。 “午琦,马福益的人头可曾挂了出来,带我去看看!” “在巡抚衙门前,跟我来吧!” 巡抚衙门前人山人海,有的摇头叹息,有的珠泪欲滴,有的握紧拳头怒目圆睁,有的被那血淋淋的人头惊得呆了,立在那里一动不也不动。 魏宝铨挤进人群,大都认识他是湘江酒馆的伙计,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魏宝铨心窝顿时被烈火烧着一般,他想一刀割断那条麻绳,将人头掠走。手上紧捏着一把飞刀。 他忍了忍还是把飞刀揣进袖中。 “菜伙计,我没骗你吧!” 魏宝铨瞟了午琦一眼就走开了。 他到市场上买了点菜急急忙忙地赶回酒馆,将不幸的消息告知龚、马二人。 顿时一片悲哀笼罩。 马翠萍抽出长剑:“公子,我要去报仇!”说着要往外冲! 龚剑雷冲上一步拦住道:“师姐别这么冲动!” “报仇,这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决没有这么简单!” “我要去杀了陆元锭、罗不泽、潘天玖、梨园先生等人!他们是炎黄的不孝子孙!” “他们早就该杀,可他们有保护伞,暂时还杀不了他们,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得到什么时候呀,公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能忍得下吗?” “不能忍也得忍,你一人去报仇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们几人跟你一同去与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师哥,你说杀父之仇能忍几时?” “孰能忍,孰不可忍,但欲报杀父之仇绝非小事,对方有无数武林高手,官军数千,凭我们现在几个人能报得了吗?” “咳,你也这么说,可我一直是最相信你的,你要知道与你相处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我认为你是天地间最值得我敬佩与信任之人,可今天……” 马翠萍瞪了龚剑雷一眼,转过身去愤然说道:“可今天,家父被害,义军损失惨重,民族危难日深之际,尽说些风凉话,我跟你们没有共同的语言……”说罢冲出酒馆。 “马少侠,不能任性!” “师姐,你听我说呀!”龚剑雷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不想再见到你!”马翠萍怒目而视,“我要去报仇!” “师姐,师姐,你不能这么冲动,你要后悔的!” “与你无关,你快去告诉姑姑,我走了!” 龚剑雷一跃而起,落在马翠萍面前,捋住她的袖管道:“师姐,不能这样!” “滚开!”马翠萍挥剑朝龚剑雷心窝刺去。 龚剑雷双手一封,夹住剑锋:“师姐……” 马翠萍一挥手中剑,扬长而去。 龚剑雷倒退二步,手指头擦着剑锋而过。 龚剑雷转回湘江酒馆,伍玉兰得知马翠萍悲愤而去,急得团团转,“这可不得了啦,长沙城里这么乱,巡抚衙门防范又那么严,她一个小女子怎么能……咳咳!她不该如此任性!” “师母,您得想想办法呀,她可是总堂主的独生女儿呀!”魏宝铨气急败坏地说,“要是这姑娘有了什么不幸,我们这所有的人能对得起总堂主吗!” “剑雷,你去寻找她!” “是!” “慢点!”龚剑雷转身欲走,伍玉兰叫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龚剑雷点了点头离去。 四月的长沙天气多变,空气里飘荡着丝丝暖意。 马翠萍独自身背长剑,独自一个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春意盎然,在她心目中如寒冬一样,整个身体犹如置身冰窖,她真的没一个亲人了。 她抬头举目四望,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何处是边缘,脚下的路如羊肠扭曲,该怎么办哩! 天南地北,如此宽广,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走。 十字路口,四通八达,行人如潮,她在一棵大松树下,坐下歇息。 她觉得很累,背靠树杆,将剑夹在树杆与脊背的中间,半闭着眼睛静静地睡着了似的。 “这样美丽的少女,独自一人在长沙城闹市街心闭目养神,真是胆大包天。”马翠萍模模糊糊地听见行人如此说,她睁开眼睛,只见行人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瞟她,她不以然地又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似乎听见有人再喊她:“师姐!” 她从疲倦中出来猛地睁开眼睛,不远处有人在说:“那不是师姐吗?” 她一听这声音很熟悉。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从地上一弹而起,循声音望去,她一阵惊喜。 原来是白云博和王二。 “白云弟……”刚喊得一声,不禁悲从心中来,说不出下文。 “师姐,你怎的一个在此,见到师父了吗?” 提到她父亲更是伤心难忍,珠泪一串串地掉下。 “师姐,你快说话呀?” “小姐,是不是那姓龚的小子欺负你了。”王二也挤上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王二是最爱打抱不平的!若果真这样,这个抱不平我就打定了!”王二边说边捏紧拳头。“小姐在前头带路找那姓龚的小子去!” “别多嘴!”白云博吼道。 王二吓得吐出半截舌头,说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马翠萍收住泪轻轻地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来到郊外一处僻静宽阔的草地上,这里几乎没有人迹。 马翠萍将昨夜之事说了,并告知父亲于今晨被官府杀害了,说罢已泣不成声了。 “师父……师父……师父……”白云博向天嚎啕大叫。 “这个仇不报岂不枉为人生!”白云博捏紧拳头向地上狠狠地砸了一拳。 “白云弟,你听到响声了吗?” “我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 第九十六回黑夜看不清面孔但听得清声音 白云博举目四望说:“不可能吧,这么大的草坪,方圆几十丈,跟什么踪,我才不信哩!” “但愿如此!” “师姐,你说啥时去报仇呀?” “我就是为了报仇才跟他们决裂的,还有刘师叔哩!”说到这里,马翠萍的发音器官犹如无簧喇叭捏断了电源,顿时脸色煞白,她抬头四处望望,才稍稍地宽了心。 “师姐,你说什么刘师叔还在长沙?” “当心被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 “官府一旦知道刘师叔在长沙,长沙就难免一场血腥!” “白师弟,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心中只想着报仇这件事!” “报仇,义不容辞!” “好,若有师弟与王壮士相助,此仇何愁难报!” 当下三人商议,决定打铁趁热,今晚行动,先拿住或刺死陆元锭。 “嗖”一声响。 “有暗器!”三人一跃而起,马翠萍来不及观看暗器发出的方向,一个纸团落在她的手上,她感觉出暗器分量颇重。 三人同时大惊,心想:“一个纸团能射出如此速度与力道,武功定是不弱。” 马翠萍将纸团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报仇大事,切不可等闲视之;量力而行,且不可自陷囹圄。”下面没有姓名,不知何人出此一招。 马翠萍沉思良久,她不知道此人是何居心。 “一派胡言,贪生怕死,谁能阻挡得了我们报仇的大举。师姐,我们还是按计划行动。” “行!”马翠萍将纸条搓成一团,用力一扔,狠狠地道:“不报父仇,誓不为人!杀尽清妖洋狗,普救贫民!”说罢长剑出鞘,寒光一闪,一朵剑花在头顶盘旋,只一瞬,长剑归鞘剑气犹存。 “好剑法,师姐!”白云博赞道。 “别取笑了,我总觉得凭这把剑去报仇还有一段距离,但我无法忍耐,无法等待!” “不,师姐,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但愿上天赐给好运!” 朦胧的夜,残星抖索,袅袅的风吹动着树枝发出吱呀之声,三条人影在夜空中一闪,随即消失在巡抚衙门高大的围墙之处。 又一条黑影紧跟而至,在围墙处消失。 三更已过,围墙内寂静萧然,只有巡夜官兵的灯笼闪烁,房里灯光尽相熄灭。 三人来到楼宇间,只觉得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杀气,阴森可怖。 王二生性胆大包天,一挥拳头道:“小姐我们杀上去!” “不可胡来,放箭要看准靶子!” 忽然一个身影在不远处一闪,马翠萍顺着黑影方向一指道:“我们跟上去。” 几个起落,来到另一处,黑影已是不见,三人正踌躇间,忽听一房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说:“大人,杀了马福益也免去了不少心思呀!” “天玖,虽然如此,我想会有新的风波的!” “不可能的,大人,陆昌耿等人已去了日本,义军已群龙无首了!” “不,天玖,乱党不可能就此罢休!” “大人,”另一个说道,“在下听说谢伯奎已回故乡新宁,此人在华兴会中起很大的宣传作用,不可久留!” “嗯,不泽说得有理,新宁乃地处湘桂边境,又是天地会集中区,那里瑶苗等族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徒!” “当年雷再浩、李辉、蓝正樽、李元发等人率众起义,他们都是新宁人,都是天地会的成员!” “大人,”罗不泽沉思一会儿继续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啥事?” “这次怎么未见到有新宁的天地会组织参加起义?” “这不是很好吗,你要知道,新宁乃藏龙卧虎之地,湘省之人才就有不少朝廷重臣出在新宁。当年曾帅(曾国藩)率领的湘军中,江忠源、刘坤一、刘长佑,刘光财……都是督抚级别的人物!那里的乡绅基础比较牢固,乱党的影响力非常有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去睡吧!” “遵命!”罗不泽与潘天玖诺诺而退。 马翠萍握紧剑柄咬紧牙关,几次想冲进去,却被白云博劝住。 三人在外面等了一会,也不见房里亮灯,甚觉奇怪,也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响声! 鼓打四更,夜色更静,王二早就忍耐不住了,抡起大砍刀对准窗口砰哩砰咙一阵乱砍,然后第一个冲进屋里。 马翠萍和白云博也只得冲进屋里。 屋里漆黑,看不清轮廓,三人各自靠近墙角,原来是一间空屋,只一张桌子几条矮凳。 三人顿时大惊,不知如何是好,忽从里屋传来笑声,笑声阴森可怖,在夜深人静之时,听者莫不毛骨悚然。 “哈……”笑声四起,三人被围在恐怖之中。 笑声时起时息,不见有人影出现。 三人紧靠墙壁,摒住呼吸,不自我暴露。 对方始终不肯出来,也不发出响动。 在这种黑咕隆咚的地方,谁要是先出现目标引起对方的强烈攻击,难免伤残。 双方相持了一会,谁也揣摸不定对方的准确位置和距离,也不好使用暗器。 就在这时,屋顶上有踏破瓦片的响声,双方都觉奇怪。 马翠萍偶然想起是刚才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那个人。 潘天玖等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决意出来擒人。 潘天玖一掠而出,从马翠萍身旁掠过。 马翠萍猝不及防,挥剑出招时,潘天玖已越出窗外。 马翠萍尾追而出,身法之快已到极点,一霎那已追上潘天玖,一招“飞天夺月”,长剑直指潘天玖的颈根穴。 “好家伙,出招还不赖,莫非真的有些来历!”潘天玖一边说话,出招却不含糊。身形一矮,下蹲成马步,双掌朝天出击,打向马翠萍握剑的手。 马翠萍将长剑上下一翻,凝成剑气,剑花飘渺,剑锋绰绰,身影腾空旋转,剑光若流星,斗转星移。 “旋风一剑!你是何人?”潘天玖大惊失色。他饶是久经沙场,对眼前这位出手就用绝技之人顿生三分畏惧,更何况旋风一剑非绝顶武林高手可以抵挡。 潘天玖不愧为江湖高手,一眼便看出对方来路,识得厉害。 罗不泽听得外面打斗之声,也一掠而出。 白云博紧跟而至。 “唰”的一声,白云博也抽出长剑,接战罗不泽。 再说马翠萍报仇心切,一出招便施绝技,不料被对方识出,潘天玖将功力用到九成,奋力使出一掌,迫使对方身形受阻,旋风一剑的速度稍缓。潘天玖趁机倒翻几个跟斗,掠出两丈。 马翠萍透过剑光看得真功,见对方逃命,已不能将功力运至十成,忙收剑将剑光凝成一点,身随影动,剑光腾飞而去。 原来旋风霹雳剑中的绝技旋风一剑虽是以快、狠、准凝成一气,大凡功力已到相当水平者可运用自如。 马翠萍虽然称不上炉火纯青,但作为旋风剑法的弟子正值年少,十余年来勤学若练,已有七八成火候,无论何门何派,除了认真练习之外,还要相当的悟性,凡到七八成火候者只要持之以恒,功力日进一日。 马翠萍此时的功力同去年初到长沙时已有天壤之别。 “嗖”的一声,剑光若离弦的箭弹指一挥间,疾射而去,马翠萍的身形同剑光融及一体,不是身影推动剑光而是剑光牵动身形。 潘天玖毕竟功夫老到,在逃遁时就留有充分的余地,其实他未料到对方会有如此一招。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欣然而至。 这一剑集快、狠、准于一体,本能地刺穿潘天玖的心窝,事情却出乎意料。 剑光到处,尚有两寸距离。 并非是潘天玖逃得恰到好处,而是马翠萍功力差了那么一点。 就只差一点儿,潘天玖才在旋风一剑下逃生。 “哈……”潘天玖侥幸逃遁,以胜利者的姿态仰天狂笑。 “潘老贼休笑,我来也!”声震长野若金铁交鸣。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飘然而至,落地无声轻功之高无人匹敌。 “出招!”来人剑一扬,对准潘天玖。 黑夜里看不清面孔,马翠萍听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龚剑雷。 潘天玖后退一步,站成马步,准备迎敌。 他一看对方使剑的手法跟刚才那人完全一样,怎么又来了一个使旋风剑法的人,不由大骇。 龚剑雷的武功素来在马翠萍之上,也比马翠萍精进,使用起来除了得心应手外,还隐隐约约地听得出剑光砰哐之声。 潘天玖素来心高气傲,自持身怀绝技,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刚才还准备以自己的掌力接一招旋风一剑,好让罗不泽开开眼界,但此时看来,他才觉得不行了,此人比刚才那人更厉害。 再说白云博与罗不泽交手,两人武功悬殊,只几招便见高低。 白云博才入师几年,武功平平,功力欠缺,几招后渐渐处于下风。 王二拖着大砍刀最后一个出来,见白云博不敌,忙上前助战,一招“风扫残云”,拉腰砍向罗不泽。 罗不泽武功高超,一个腾飞鸳鸯腿正好扫着王二的手。 王二的大砍刀差点掉落在地上。 白云博精神大振,一招“浪里看花”,长剑自上而下分三剑各对对方上中下三路。 第九十七回白吃也要看什么人的呀 罗不泽的掌法更快,在白云博刺出三剑的同时,已打出五掌,前二掌弹开白云博的攻势,第三掌反攻王二。 王二再次受挫,大砍刀掉落地上。 白云博的第三剑正好与罗不泽的第四掌碰了个正着,剑锋被掌力化解过去,再向白云博打出一掌。  白云博后退三、四步方才站稳。 王二再次扑上,都被罗不泽击退,罗不泽几次欲毙王二与掌下,可喜王二武功平平,却有一副灵活的身材,跌爬腾挪跳,快捷灵敏,几次在罗不泽掌下逃生。 罗不泽武功虽高,但对王二这样无套路的乱跳爬跌却也奈何不得。 到是白云博使的是旋风剑法,他知根知底,每使出一剑便知下一招取什么位置。 罗不泽攻法严密,白云博处处受阻,几次险些在掌下丧生。 再说龚剑雷使用旋风一剑,威力大到惊人,潘天玖坐以待毙之际,猛听得“咚咚”两声响,有两件暗器射入剑光之中。 团团剑气被冲破一个缺口,来人武功不弱。 “什么人?”马翠萍一跃而起,厉声问道。 “你的祖宗!”来人也不示弱,话间一落又打出一件暗器。 马翠萍横剑一挡,“当”的一声,暗器落地。原来是一支飞镖——梨园先生的毒镖。 “有种的就出来,躲着使暗器算什么好汉!” “来了!”音落影现,来人若鬼魅一般。 一见到这个恶魔,马翠萍更是怒气冲天,她想起去年来长沙时,亲眼看见名妓柳杏之死,梨园先生不如禽兽。 马翠萍长剑一抖,霍霍生光,一跃而起,落在梨园先生身后,反手一抹,长剑横削脖颈。 这一招用的是反式,取对方顺势避招,若对方稍有大意,往后退半步,脑袋就掉下来了,可见厉害非常。 梨园先生知道对方这长剑抹脖,取上盘,他来不及辨别方位,只知道压低身影躲避,他采取俯卧式,身向前倾,跌倒在地。 这一招纯巧遇,被他侥幸躲过。 梨园先生也自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这一招被他躲过,马翠萍也在意料之外。 再说龚剑雷与潘天玖,潘天玖完全被旋风一剑所笼罩,一双毒掌无法施展,他怀疑此人的剑还在江南第一剑马福益之上,真是旋风门下人才辈出呀。 龚剑雷的旋风一剑虽然被暗器阻挡冲破一个缺口,但他只在一瞬间悟到一个道理:所谓武艺,武功者全在于集一身之勇,与平生所学之精化,融外表英气含内在心中,内外合一方能百战不殆。 其实这便是旋风一剑大成之精要,也是几百年来旋风一剑立于江湖之林于不败之精要,其次武功还全在于代代流传,日日创新。 龚剑雷能在激战之中顿悟这些武学精要,自是与众不同,只见他长剑一抖,剑花飞舞,其功力比刚才又高一筹。 潘天玖见对方来势凶猛,知道大劫难逃,决心拚个两败俱伤。 只见他咬紧牙关,双掌在胸前交叉,全力运气于双掌之上,顿时掌心一片紫黑,集全身毒气于双掌之上,这便是实实在在的毒掌。 毒掌属五毒奇功之二,毒气飘散,影响极大,只要稍闻毒气,毒气入身,难以医治,决非寻常毒药可比,厉害在非常,堪称武林一绝。 两强相遇,生死存亡顷刻立现。 “哈……”随着笑声,一条黑影滚滚而下,手中长剑在龚剑雷与潘天玖之间左右一挑,忽听见“当”的一声,金属斩断之声。 龚剑雷与潘天玖被弹开三步,方才站稳。 来人在一旁站立,身材粗短,一挥手中的半截剑说道:“旋风一堪堪称剑术之魁首,只一招,我的剑也一分为二了!” “陆大人!”潘天玖叫道。 “陆元锭,你来找死!”龚剑雷一见陆元锭出现,脸 上顿时杀气重重,逼了过去。 “嘿嘿”陆元锭一阵冷笑道:“吾料定尔等早晚必来,没想到你们还来得真快哩,至于谁来找死,你们应该自己明白,这里是什么所在!” “若大的巡抚衙门,兵多将勇,武林爪牙如虫蚁之多,居然敢来,只有一个目的,报仇!” “鹿死谁手尚无定论,尔等几个江湖民贼竟敢夜袭巡抚衙,真是自不量力!” 陆元锭将断剑一挥道:“出招!” “来也!”一个娇翠的声音传来,剑锋随身影飘然而至。 原来马翠萍知道来人乃陆元锭。 顿时一阵锣声,巡抚衙内灯光四起,人群如一窝蜂的向这儿涌来。 “众位少侠快走,出北门安全地带!” 来人声若洪钟,铿锵刺耳,把所有人惊在当场。 来人并未出现。 军警如潮水般逼近形势十分严峻。 “师姐,我们走吧!”白去博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姐,快走!”龚剑雷也在一旁催促。 “逮住他们!”陆元锭一挥手叫道。 “咚咚咚咚”一阵脆响,罗不泽等人额上被暗器击中。 “铁砂豆!”罗不泽惊道。 “怎么又是少林寺秃子!”陆元锭说道。 “大人少林寺历代受皇封恩赐,却从未为朝廷出力。”梨园先生说道。 “少林寺僧素以念佛诵经,劝人行善为本,辅之以道德侠义主持公正,此乃历代受皇恩之故,今朝廷腐败,到处滥杀无辜,我等少林僧众若助官害民,岂不违背皇恩!” “放屁,给我追……” 几天后,马翠萍、龚剑雷等人回到湘江酒馆,伍玉兰一见忙迎上去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马翠萍满脸愁云:“回来了,阿姨太打扰您了!” “怎这么说,戚先生听说你单独走了,对我大发了一顿牢骚哩,他恼我不劝住姑娘,还说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总堂的小姐!” “咳,这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得!”马翠萍长叹一声。 “姑娘,戚先生说报仇大事要从长计议!” 少顷,魏宝铨从外面进来,见了众人说道:“你们回来了,这几日长沙城风声很紧,凡见到背剑之人都得抓去,说是什么旋风派门下弟子已在长沙城作乱!” 魏宝铨对马翠萍道:“姑娘,自你去后,我师母就从未露过一丝笑容,整天愁眉苦脸!” 马翠萍把目光转向伍玉兰。 “是啊,姑娘若有闪失我们怎能对得起总堂!” “咳,现在处境很不好,自从救总堂未遂,尔后你们又去夜袭了巡抚衙门,官府认定旋风派弟子暗藏在长沙城内,这几天严加搜索,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均设有哨卡检查行人!” 龚剑雷等人相顾愕然。 “长沙城决非久留之地,看来我们只有离开长沙为好!”马翠萍说。 “对,”伍玉兰说道,“你们留在长沙,会暴露戚先生他们的身份,况且也会增加你们的危险!” “那我们去哪里哩,我可是没有家了!” “我看去九嶷山最合适,师父乃武林泰斗,他会召集天下武林为堂主报仇的!” 夜深人静之时,龚剑雷等人已准备停当,正欲与魏宝铨等人告别时,酒馆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这么急,门可是木头做的,敲坏了可要赔的!”伍玉兰怒道。 “查夜的,快开门!” 伍玉兰把门打开,原来是三个查夜的军警,一高二矮。“噢,原来是众位爷,请请请!” “戚夫人不必客气!”高个子说道。 “哟,今天摆架子了!” “别取笑啦,在夫人面前我们有什么资格摆架子,只不过奉命敷衍行事而已!” “众位爷确实太辛苦了,这么晚还来查夜,饿了吧,喝两盅!” “行,”两个矮子笑眯眯地道,“有吃的最好不过了!” 高个子却愁苦着脸,一言不发。 伍玉兰一见忙说道:“军爷是否怀疑我处有革命党人,要么众位先去搜查一番,再喝行吗?” “哪里,哪里,戚先生乃教育界名人,决不可能与民匪有来往,我们不敢!”高个子连忙陪笑。 “怎么不高兴了呢,莫非嫌我处酒菜味道不雅吗?” “不是,夫人别误会,我是在想……” “想什么,不妨说说看!” “真不好意思开口!” “看你在耍么子名堂,要喝就喝,不喝就走吗,岂不爽快!” “想什么呀?”两个矮个子也莫名其妙地望着高个子,“喝就喝,不喝就不喝,我们总是跟着领头的走呀,夫人发脾气了哩!” “亏你们说得出来,每一次都是空着肚皮进馆,酒醉饭饱出去,给过一分银两吗?” “没有呀!” “别人可是做生意的呀!” “没关系,军爷们为了长沙城里百姓的安全日夜操劳,喝盅酒算得了什么,我开酒馆做生意也是靠军爷们维持好市民秩序才行的呀!” “夫人,我们确实不好意思,可我们确实是混官饭,无钱支付!我们可是白吃的呀!” “看你们说的,白吃也要看什么人的呀,军爷们是为长沙城的治安作出贡献的人,吃点喝点,难道还不应该吗?” “难得夫人如此慷慨,我们就不客气了!” 三人你一盅,我一盅,大吃大喝起来。 第九十八回七兄为何会偶然问起这个来呢 喝了一阵,鼓打三更,伍玉兰看看差不多了,又端来一罐酒放在桌上说:“各位慢慢吃,多喝几杯,你们难得来一次的!” 高个子已有些醉意,摇晃着脑袋,“多,多谢夫人!” “啊,好香呀!”一个矮个子揭开盖子惊呼道。 “这酒真香,阿大你闻闻看。”另一矮个子把酒罐伸到高个子面前。 “兄弟们,多喝几盅!”高个子把酒盅举起。 三人又一阵豪饮。 与此同时,魏宝铨同龚雷等人从屋后窗中逃出,伍玉兰及时赶到与龚剑雷等人道别。 “姑娘和少侠,为总堂报仇之事就全凭你们了,你们到九嶷山后,请代戚先生与我向霹雳大师问好!” “阿姨请放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马翠萍不诛灭仇人,誓不为人,我今上九嶷再认真练习剑法,最多两年,必下山寻仇!” “姑娘,来长沙先来看我,我人老了,出不了力,能为你们提供食住也算是尽国民之义务吧!” “萍儿、剑雷,你们请记住,华兴会里有位成员叫谢伯奎的,据说在去年起义失败时已南下广西,一说已回故乡新宁,你们南下若有所遇,急告他与我联系!” “阿姨不问,我到忘了,夜袭巡抚衙门时,听罗不泽等人提起谢伯奎,我们怎么没见过此人?” “他是为去年的行动作广泛宣传工作的,你们来时,他到各处演说去了!”魏宝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塑胶本,从中撕下一页递给马翠萍道,“这是谢伯奎加入华兴会时写下的诗篇,何等豪迈啊!” 马翠萍双手接过,欲借灯光细读。 “时候不早,别看了,趁此时出城较为适宜!”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各人都抱拳相见。 马翠萍等人各扛一竹筒向城门走去。 城门紧锁,守城兵士坐卧不一,昏昏欲睡。 “什么人,为何夜深出城?”一个士兵问道。 “军爷,我们是乡下人,来长沙做生意的,不料晚了点,麻烦军爷行个方便!”龚剑雷笑嘻嘻地说道。 “做生意的,赚头一定很丰,赞助些,你我都实惠,岂不很好!” “是,是!”龚剑雷伸手从怀中取银,趁兵士接银不在意,手一伸点了穴道,其余二人均被马翠萍点了软骨。 四人出城而去。 九嶷山春光融融,百花盛开,四个人晓行夜宿,这一日已进入九嶷境内,到处花香扑鼻,雀鸟成群,真是奇山胜景,观之不尽。 崇山峻岭,岔道丛生,十字路口,东来西往,四人在山口岔道处歇息。 马翠萍偶然想起该拿出谢伯奎作的诗来看看。 龚剑雷也凑上来,只见上面写道: “频年戎马走天涯,国作故乡党作家。弹雨枪林均不顾,为民争取自由花。” “好诗,好诗!”众人齐声赞道。 众人只顾读诗,却没看见又有一人来到交叉处。 “剑雷,你们怎么在这儿?”来人边说边看着马翠萍等人。 “爹!”龚剑雷一阵惊喜,父子已半年多不见。 龚剑雷给马翠萍等人作了介绍,并将在长沙之一切所行与所见都告知龚春台,然后问道:“爹,你要去哪儿?” “咳!”龚春台重重地叹了一声,同时握紧拳头,“马大哥被害,义军损之过半,元气大伤。” “爹,我们来九嶷山精练剑法,再下山去报仇!” “难道这也是天意!” “爹,你在说什么呀?” “难道世间真有天意二字安排人间的事?” “什么人间,天意的?” “剑雷,我是说你师伯不该死,他却死了!” “这与天意和人间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从何处归来?” “洪江!” “洪江?” “对!” “去做什么?” “奉你师祖之令,去访查谢老被害之事,这是江湖疑案!” “这么多年了,官府与很多武林高手都在访查这件事却都没结果,还能访查得出吗?” “正因为没有结果,就得继续访查。” “龚师叔,谢老前辈武功高超,谁能害得了他呀,恐怕害他之人也不在人世了!”马翠萍插话说道。 “武功高超,也有疲倦、疏忽时,但天地间有无仇不害,无利不争的道理!” “师叔,你是说谢老前辈是被仇人或为了争名夺利而被害的吗?” “但我已访查过了,谢老生前并无仇人,也从未同别人争过名利!” “这就奇了!” “不说这些了,我这次去洪江已有好几个月了,最可惜的是我去得晚了半个月!” “为什么,师叔?” “我如早去半个月,说不定你爹就不会被害!” “我爹被官府所害与你去洪江有何关系?” “我到洪江时,你爹去安源才走了半个月,你们才去了十来天哩,那时我就想你爹去安源是很危险的!” “师叔,如果你去洪江碰上我爹,你就能说服我爹不去安源吗?” “不,大哥的脾气很古怪,他要做的事是不能改变的!” “对,我爹就是这样的,即使您碰上了,也改变不了他去安源的计划的!” “萍儿,我错了,我可以改变他的计划!” “怎么会哩?” “会的,一定会的,我可以代他去安源联络各矿工!我家离安源很近!” 夕阳徐徐西下,雀鸟争相归巢,龚春台带领马翠萍等人上山而去。山上胜景连绵,圣水清流,浩浩的潇水发源于此,此处水色山光自古称绝。舜源峰下的舜庙乃中外游人必往之处,许多文人墨客都在这里留下了大量诗作。名胜古迹,历代文物都成了旋风门派弟子不容推托的保护责任。 旋风门第七代掌门霹雳山人就住在舜庙内。 霹雳山人每天早晨都要去祭碑间练一会功,读一会儿祭碑上的诗文,再凝视一番舜帝与虞氏之陵,尤其乃舜帝之陵墓乃先祖先圣安息之地。 做完这些然后就回正殿念佛颂经,其实他所念的不是什么佛道经文,而是明朝遗臣为了反清复明而编写的有关组织天地会的文章。文章中记述了天地会组织中各大门派的创始人和盘踞地点以及有关天地会的宗旨,这些都是历代掌门人所必须牢记的! 今天早晨,他觉得心中有点闷,练功完毕并没回正殿颂经,他循着峰峦间的小路趁着春暖花开之日去各个山道上走走,他有好长时间没到各处走动了。 自从衡岳盛会归来,他总觉得闷闷不乐,他想起自己带上龙的传人的面目在衡岳盛会上吓退了索命阎王,他想不透索命阎王在衡岳盛会期间来中原有何目的?为何见到了龙的传人后又忽忽而去? 索命阎王曾经同旋风门有过一剑之恨,他的铁血索命刀败在第六代掌门的旋风一剑之下。 他在山花丛中走了一阵,已听见哗啦啦的水流,急走几步来到溪边,溪水飞流直下,若瀑布奔泻,又如白练高悬向下滑落,此乃天然奇景,其实他已见到过好多次了,只是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觉得它格外的感人动情。 霹雳山人在九嶷山已生活了五十多年,其间也遍游过不少的名山大川,他知道新宁境内有一条宏伟壮观的烟村古道,古道的北端有个险隘口,两侧巨石高悬,曲径窄小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最南端有个桃仙岩,岩内深幽,立于岩口可听见里面水流咚咚,自古以来传为圣水,若取圣水熬药,可医百病,但圣水更有神奇之处,若取圣水熬制毒药害人谋命亦有同样功效。 更有甚者,在险隘口与桃仙岩的中间,有一处名叫十雄寺的地方,那地方真是神奇极了,一座山峰耸天而立,左右各一个山峰呈双肩形势略向前倾,中间建十雄寺,寺内乃明末清初武林奇人许园将的居所地,许园将常去险隘口练功也常进桃仙岩喝圣水,有关他的传说太多,三日六夜也难以述说尽净。 “有人已取桃仙岩内圣水熬成铁血软骨液毒药。”他仿佛在什么地方看到有这么一句话的记载。 他仔细地想了想,原来是在经书上见到的,是他的师父第六代掌门人的记载,但没有定是什么人所为,也许是一个谜。 他一看天色不早了,便急忙往回走,还在屋外便问道:“老童,春台可曾回来了?” “还没哩!” “咳,几个月了,有无线索也该回来跟我说说了!” “七兄,你不要急呀,我看春台做事心细,说不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看没那么容易。童兄,你听师父提起过‘铁血软骨液’这个名字吗?” 老童沉思一会:“有,师父说过‘铁血软骨液’和‘铁血救生丹’是两种最神秘的药,前者为必死药,后者为必生药,相传是许园将研制而成的!” “我好象也听师父说过这样的话,但师父没有这样的记载!” “这‘铁血软骨液’和‘铁血救生丹’相沿已久,我想师父不可能记载的!” “说得对,这‘铁血软骨液’相传是装在毛竹筒内的,竹筒口用软木盖子封严,一人可带几十支哩!” “七兄为何会偶然问起这个来呢?”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