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且问神灵》 第一回神秘女子 不知是何年何月,哪朝哪代,也不知是哪个地界。世上之人男耕女织,春种秋收,倒也过得安逸。世上并无皇帝,更无官兵,但习武修道成风,各种门派渐渐的多了起来。 起初各门派只是志同道合之士习武修炼之所,心无杂念,无欲无求,生活及其简单。依山傍水而居,垦几亩地,养上些牲畜,闲时拿些物资去集市上换些衣物,一切生活便能自给自足。 但世事变化无常,各门派便如人的欲望一般,有的逐渐壮大,有的则逐渐消亡。时间一长,这天下便不那么太平了。 这一天,在赤霞山脚下,两帮人激战正酣,只见其中一方身着蓝边白衣,人数足有一二百,而另一方则穿着红边黑衣,似乎只有二三十人在勉力支撑。刀光剑影中,兵器碰撞之声,人员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黑衣一方又有数人倒下。 这时,只听人群中一人喝到:“够了!”。 这一声喝止颇具力道,兼着几分威严从一片嘈杂中穿透出来,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都停了手。只见人群之中,一位黑衣中年人躺倒在地,身上已有几处刀伤,鲜血正从伤口缓缓渗出,而一位白衣长者正用剑尖抵住了这位黑衣中年的脖子,方才一声喝止,便是来自这位白衣长者。 “钟掌门,看看你周围,你真要让你这帮弟子跟你一起陪葬吗?”白衣长者说道,“念你还算个人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肯归顺我,我许你一个堂主的位置,也放过你这些弟子,你若还是死撑,今天就是你赤霞帮灭门之时!你可想好了,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妻儿老小还有这些弟子的命重要。”此话一出,许多黑衣弟子才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处决,不觉有几分悲凉和恐怖。方知原来刚才是杀红了眼,故无惧生死。 这位白衣长者,是巫江以南第二大帮派天地帮的白掌门,江湖上只知他姓白,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由于他的威势,再加年龄已近七旬,童颜鹤发,见面便都称他为“白老神仙”,但白老神仙并不喜欢这个“老”字,久而久之,人们便只称呼他“白神仙”了。 这天地帮已有数百年历史,在白神仙任掌门之前,叫做“悟道帮”,白神仙上任之后,觉得此名字于做事颇有不便,便力排众议改名“天地帮”。他胸有大志,急欲壮大天地帮,凡事亲力亲为,勒令其他帮派要么归顺要么纳贡,其他帮派自然不服气,于是他带着手足弟子,亲自冲锋陷阵,二十年间,竟将方圆百里内的帮派全部铲平。 白神仙对帮派自给自足的的生存方式早已瞧不上,无其他帮派妨碍后,隔三差五便派出面生的弟子去各市集上闹事,抢夺物资,轻薄女子。弟子人数众多又会武功,让周围百姓实在是苦不堪言,过一段时间后,又命几位弟子穿上白衣时常去市集上当街制服那些为非作歹的弟子,并报出天地帮的名头。如此反复多次后,百姓们便十分感激,觉得世上的歹人,自有天地帮来收拾。 白神仙又派出一些面生弟子混于百姓中,倡议大家出钱出力让天地帮从山上搬下,就在市集上定居方便震慑恶人,响应者众,不久后,天地帮便在市集一角建了占地五百余亩的大院,名曰天地门,楼宇森严,十分威风。立稳根基后,白神仙行事风格一转,除维护治安外,还筹集资金,帮着镇上铺路搭桥,建庙修祠,于是离天地帮近的地方,天下太平,交通便利;离天地帮远的地方,流寇四起,道路阻滞。 时间一长,天地门周围便成为了巫江以南最为繁华的城市,名曰巫江城。一时间,天地帮美名远扬,能入天地帮,便是光耀门楣,慕名而来想入帮者络绎不绝。白神仙倒是头脑清醒,知道许多乌合之众只是为了想在天地帮不劳而获混日子,又或者借着天地帮的名头抖抖威风,于是规定只有每月十五统一接收弟子,只留下天资聪颖又有习武资质者,条件十分严苛,吓退了不少人,尽管如此,经过多年发展,天地帮弟子仍达数千之众。每月初一,便有弟子去各家商铺收取路桥治安之费用,由于天地门之威望,老百姓多数并无二话,但也有一些不安分的,总是不服天地帮,便想再组帮派,分得一杯羹。此举并未为非作歹,但白神仙却选取了三十位武功高强又心黑手很的弟子,从不露面,专在夜间行事,遇上上述人群,一律暗杀,毁尸灭迹。 这位白神仙的阴狠狡诈,老百姓不知,可同道中人多少知道一些。钟掌门哈哈一笑,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出,道:“白老怪,你这人面兽心的老畜生!要我苟且偷生跟你同流合污,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快杀了我,你若留我性命,日后我定要你身败名裂!” 白神仙成名之后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脸涨的通红,提起剑便要刺下。说时迟那时快,钟掌门右手二指并拢,飞速刺出,一道气劲从指尖射出,直贯白神仙脑门。 白神仙大惊,但他年龄虽大,但反应却奇快,急忙侧身闪避,但长长的寿眉却被削去了一截。白神仙稍定心神,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知道先激怒我再搞偷袭。” 一击落空,钟掌门实在已是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吐了口血,彻底瘫软在地,闭目就死,二十多名弟子弟子见师父将死,战意尽失。 白神仙冷笑一声,对准钟掌门的喉头一剑刺下。 电光石火间,却有一件物事穿过人群,直打在白神仙的剑上,只听到“乓”的一声撞击,白神仙手中之剑立时脱手,并断为两截。剑尖打了几个旋儿,插进一丈多外的地面里,剑柄从白神仙手里飞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再看那个飞过来的物件,却是一枚小石子儿。 白神仙心中又是一惊,“哪来的石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众多白衣弟子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掌门人手中的剑突然断为两截,心中惊疑交加。 白神仙知道周围必有高手,却不愿示弱,顺着石子力道过来的方向喊道:“是哪一位高人赐教,可否出来让老朽见一面?” 一位长相清秀,高高瘦瘦的女子从十丈之外的一棵百年老树背后走出,看样子似乎才二十来岁,脸上既有稚气,却又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无与伦比的自信,让人不敢轻视。她不称白神仙,也不称白掌门,说道:“哪来什么高人,我弹着石子玩而已,白老师,今天你把赤霞帮杀的也够惨了,要不就此停手,放赤霞帮一条生路如何?” 明明是一桩大血案,这位女子却说的轻描淡写,白神仙不置可否,问道:“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笑道:“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一名白衣弟子见她没个正经,怒道:“你胡闹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枚石子从女子手指间射出,打在这名弟子脑门,只是这次似乎没有打断白神仙手中利剑的那一发力道重,否则这名弟子顿时便要脑 浆崩裂,即使如此,那石子也嵌在了这名弟子的脑门上,一时血流如注,这名弟子当即晕倒在地,女子道:“我跟你师父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只见这名女子突然出手伤人,嘴上还要占便宜,白衣弟子们顿时群起呵斥,有几名便要上前围攻。白神仙挥手示意这几名弟子稍安,说道:“姑娘手中的石子好生厉害,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干预我天地帮和赤霞帮的事情?” 那女子道:“不巧,我前几天刚加入赤霞帮,是帮里的末席弟子,师门有难,我当然要出分力气,不是什么干预。” 状况有变,钟掌门早已在观察事态,这时听这名女子说自己是赤霞帮弟子,细细一看,似乎三天前的确见过这名女子,只是当时她穿的朴素,也无甚言语,便没有多深的印象。看到她两枚石子便止住了天地帮,觉得灭门之运似有转机,可他并不知道这名女子的名字,只好道:“好徒弟,师父不是让你们都速速下山,各自保命么?”女子道:“这老头儿下手太狠,徒弟看不过去,不想就这么逃命。” 白神仙听这女娃当着自己众弟子的面称自己“老头儿”,心下暗怒,脸上却无甚变化,道:“小朋友,你刚入赤霞帮,跟他们并没什么瓜葛,还是别管为好,我不跟你为难,你走吧。”心中却忌惮什么时候又有一枚石子从那女子手里射出,一边说话,一边凝神定气作好防备。心里又想:“你要我放过赤霞帮,哪有那么好的事,今天已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不赶尽杀绝,等日后成我心头大患么?” 那女子道:“老朋友,你今天放过赤霞帮,你这条老命我可暂时不要,让你再活个两年三年寿终正寝。否则,今天你这些弟子怕是只能帮你收尸了。” 这几句话狂妄至极,顺便又诅咒白神仙即便不被杀死,也只能再活两三年。赤霞帮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觑,搞不清这位新来的师妹的路数。钟掌门也讶异无比,心道:“这女娃手中石子虽然厉害,但这位白老怪纵横江湖数十年,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他那些弟子一拥而上,这女娃怕是三头六臂也不管用啊。” 白神仙再也按捺不住,怒吼:“小鬼,这是你自己找死!”接过身边弟子手中的剑,三步并做两步,一跃而起,瞬间已杀到十丈之外,唰唰唰连出三剑,这三剑乃是白神仙生平得意之作,遇敌时一旦卸掉对手手中兵器,立刻使出。第一剑直刺,非逼得人侧闪,第二剑斜切,让对手避无可避,一般人到第二剑便着了道儿,碰到高手,便会身体极力后撤躲避第二剑,这时白神仙第三剑便直扫对手下盘,上半身虽闪开,却得留下一条腿来,招式并不复杂,难就难在需分毫不差,逼得对手不得不如此应对。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好手败在白神仙这三剑之下,白神仙得意,便给这剑招直白了当地取名“神仙得意”。 可那女子却并未侧闪,而是向后跃起一大步,本来剑尖离她胸口已不到三寸,可她瞬间竟退到三丈之外,这白神仙的第二剑便毫无意义了。 白神仙生平从未见过敌人如此闪避,心下大骇:“这哪是常人的速度,这女娃有鬼!难道我白神仙今天要栽?”白衣弟子们见到此情景,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女子却说:“老头儿,你手里拿着兵器,我却没有,不公平。你把剑扔掉,咱们比拳脚。” 白神仙疑惑,心想:“她竟忌惮我手中的剑?难道她不知道刚才老夫的剑根本伤不到她?也好,我且用拳脚再试试她。”说道:“好,我白神仙不占你这小鬼的便宜。”白神仙有心在弟子们前面找回些面子,将剑用力向地上一掷,剑身一大半便埋入泥土之中,“再来!” 女子道:“让你这老头先出招”。 经女子刚才一闪,白神仙已顾不上生气,抢身上前,一记四平八稳的直拳,直攻女子面门。这拳乃是各门派弟子习武的入门套路,既无十分强劲的威力,也无明显的破绽,对手只需出手格挡便可避过。 可这女子却并未格挡,而是毛手毛脚的张开手掌去抓白神仙的拳头,白神仙,钟掌门,在场所有弟子齐齐皱眉,心想:“用手抓拳,这不是大人逗小孩的花样么?” 只见女子出手奇快,白神仙的拳头竟真被她抓住,可她手小,抓不牢白神仙铁锤搬的拳头,白神仙收拳,她也收手,白神仙再出拳,她又去抓住,每次都似乎等白神仙先出手,再后发先至去抓白神仙的拳头,虽无章法,但坏了白神仙的拳路,倒也一拳未中。但众人已瞧出这女子似乎并无武功根基。 白神仙心中自然也明白,心道:“小女娃子原来是胡闹!”于是在拳法中揉进擒拿之技,三招一过,已扣住女子手腕,向下一压,女子便不得不半跪在地。白神仙笑道:“小女娃子天赋异禀,宰了真是有点可惜。我天地帮不亏待人才,但又不收女弟子,看你年纪合适,做了我孙媳妇如何?哈哈……” 钟掌门和众黑衣弟子见唯一的希望已被白神仙制住,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突然间变化又起,这女子忍痛猛地从地上蹿起,一头撞在了白神仙的胸口,白神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女子被扣着手腕还能从地上站起,而这女子一记头槌又实在不成体统,于是这一下挨了个结结实实。众人知道这女子虽不会武功,但行动之敏捷,力量之霸道着实前所未见,白神仙被顶飞到两丈之外,翻了个跟斗,口吐鲜血,爬不起来。 女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手腕,道:“糟老头子敢瞧不起我。”又对白衣弟子们喊道:“你们的师父不行啦,还不过来抬走?” 白衣弟子们赶紧上前,只见师父双目紧闭,呼吸沉重,显然是伤的极重,为首的一名似乎是天地帮比较资深的弟子,恨恨地看了女子一眼,招呼师弟们七手八脚地把白神仙抬走了。 赤霞帮弟子死里逃生,虽然死伤者众,但气氛一下子变得欢乐起来。这位小师妹如今是他们的大恩人,于是纷纷上前握住这位小师妹的手表示感激。一位弟子说笑道:“赤霞帮有你才能活下来,今后这赤霞帮掌门应该是你呀!” “玩笑开大了!”另一名弟子瞪了他一眼,“快去看看师父。” 钟掌门已经调息运气许久,坐了起来,虽然身上的几处伤口仍在渗血,但看起来性命无虞。众弟子围过来,为首的弟子说道:“我们赤霞帮度过这一劫了,爹,您感觉怎样?”“还好,死不了,清云,你把那位你们的小师妹叫过来,其他人去看看你们死伤的兄弟姐妹。” 这位钟清云是钟掌门的长子,也是所有弟子的大师兄,听到父亲吩咐,只说了一句:“是。”便招呼那位女子过来。 钟掌门起身,微笑着对那位女子说:“你随我来。”两人走到那棵百年老树后,钟掌门突然转身,深深地对着女子作了一揖。那女子惊道:“师父,你别这样。”连忙将钟掌门托起。 钟掌门道:“即便是跪下,也表达不了我感激之情的万一。我钟某人费尽一生之力,才创下这么一点基业,指望能够照顾妻儿,庇护弟子,却不想如今却被这白老妖盯上。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钟掌门流下泪来,说不出话。 “师父,我也是赤霞帮弟子,抵御外敌也是分内之事,”女子说道:“师父你受了伤,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不我们先收拾一下,回山上再说吧。” “好、好……先回去。”钟掌门答道:“我们去看看你的那些师兄师姐。” 这时钟清云已带领众弟子清点了死伤人数,见父亲过来,说道:“爹,点过人数了,有十三名师弟妹已牺牲……还有十四名受着伤,得快点救治才行。” 钟掌门向天叹息:“唉,是师父对不起你们了。”又道:“清云,等大家安顿好了,你好生安葬你的这些师弟妹们。” 钟清云含泪道:“是。”派人去山上喊了数十名资历尚浅的弟子,众人有的搀扶伤员,有的抬住尸体,缓缓向山上走去。 翌日,钟掌门命众弟子自行修整一天,第二天开始,除养伤弟子外,其余人恢复平时作息。又命钟清云将将那位女子请来。 女子来到钟掌门榻前,只见钟掌门身上脸上身上已清洗干净,各处伤口也已用纱布包好,靠在床头。 钟掌门见她到来,顿时满脸笑容,朝里室喊道:“夫人,来见见我们的这位救命恩人。”一位和钟掌门年龄相仿的妇人立刻奔出,见到女子,惊喜道:“哎呀,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知道吗?你师父昨天刚包扎好伤口,便不停的夸你,还说我们赤霞帮有你这样的弟子,是你师父三生修来的福气呢!这次大难,真是幸亏有你了。来,中午就和你师父师娘一起吃午饭吧,我来做几个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位热情的妇人,便是钟清云的生母,钟掌门的原配元氏。 那女子淡淡地道:“多谢师娘,我姓何,没有名字,还请师父给我起个名字。” 元氏略有些惊讶:“没有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老头子,这……” 钟掌门挥挥手,说:“你先去吧,我和这位恩人谈谈。”元氏刚走开,女子便说道:“师父,您快别叫我恩人了,我不习惯。” 钟掌门道:“好,就听你的,你是我的弟子,一直叫恩人也不方便,不过,你的功劳,为师会一直记在心里。刚才,你说你没有名字?” “是的。” “嗯……为师见你性子善良,又有些顽皮,又有些傲气,你姓何,便叫何水芸如何?” 女子微笑道:“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师父。” 钟掌门笑眯眯地道:“你喜欢那就好,水芸,你今年多大年纪?可有武功根基?” 何水芸道:“弟子今年二十岁,没有练过武功。” 钟掌门笑道:“那可厉害了,你没练过武功,却敢挑战那位阴狠的白老怪,你胆子不小,哈哈。” 何水芸道:“我见那老头儿行动迟缓,应该也没什么厉害的,我上前给他几拳,应该能把他打跑。哪想到居然被他扣住手腕,到现在手腕还有点痛呢。” 钟掌门心想那白老怪虽年近七旬,但精力充沛,反应敏捷,武功也是一流,跟“迟缓”二字可毫不沾边,水芸这孩子倒有些蹊跷。道:“为师见你用石子打飞白老怪的兵器,这准度和力道当世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何水芸答道:“不瞒师父,若是扔东西,弟子心之所至,便是物之所至;若是比力气,只怕十个男人也制不住我;若是比反应,抓住几只花猫也不难。除此之外,对武学招式,弟子一无所知。” 钟掌门惊喜道:“那你可真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了,所谓武学,其目的便是不断突破自我,将人的体力和精神推向极限,武学修为越高,招式的价值就越低。若如你所说,世上许多高手已不是你对手。为师想先教你一些基本功,你自己融会贯通后,便能更好的发挥你的天分,你以为如何?” 何水芸道:“弟子本来对武学并无多大追求,但既然师父有意,弟子便听师父的。” 钟掌门微笑道:“那好,为师身上有伤,这些天不能亲自教你,我们赤霞帮男女弟子分开习武,一会我会吩咐你大师姐,这些天先让她带你。”何水芸便谢过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赤霞帮弟子便起床洗漱,一刻钟后,男女弟子便已在操场列好阵势。赤霞帮人数并不多,男弟子约五六十人,女弟子则只有十多人。今日男弟子由钟清云监督指导,练习拳脚功夫。时而扎马步,时而出拳脚,时而双人互搏。女弟子则练习剑招,大师姐缓缓踱步,在旁喊着口令,只听唰唰声不绝于耳,只是却没有见到何水芸的踪影。 这大师姐名叫程盈玉,平日负责管理所有女弟子习武及生活事务,总是无甚表情,令师妹们不太敢接近。程盈玉命师妹们停手,问道:“你们可有谁见到水芸师妹?” 话音未落,只见何水芸从远处奔来,边跑边喊:“我在这。”片刻间,已来到程盈玉面前,说道:“对不起,我睡过了。” 程盈玉点点头:“没人告诉你赤霞帮的规矩,今天不怪你。我们赤霞帮天明即起,上午练习拳脚兵器,下午练习吐纳运气,刮风下雪,从不间断,若遇大雨,转到室内,若有身体不适,需向我或大师兄禀明方可请假,你记住了。本来迟到是要受罚的,你是初犯,就免了。” 何水芸力战白神仙的事情,赤霞帮的弟子都已听说了,于是也都对这位新晋的师妹另眼相看,对她的免遭处罚,并无不服。 程盈玉招呼道:“秦师妹,你过来。”众人中一位体型娇小的女子站了出来,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何芸。程盈玉道:“水芸,这位秦琴师妹早你一个月入帮,你和大家进度不同,直接练剑法只怕效果不好,秦师妹基本招式已经学习完毕,先让她单独教你。”何水芸心中微微觉得这位大师姐有些冷淡,道:“听大师姐的。” 秦琴把何水芸带到僻静处,转身说道:“你不懂武学,都可以打败白老妖那种一流高手,现在却让我当你老师,真是折煞我啦。”何水芸笑道:“我运气好而已,请秦老师不吝赐教。”秦琴摆手道:“你可别真叫我老师,我只早你一月入帮,咱们当着别人是师姐师妹,私下就当朋友,直呼名字,怎么样?”何水芸道:“那当然好。” 秦琴道:“虽是朋友,但是大师姐给得任务还是得完成,练功之前,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何水芸道:“你可真懂我心思,我想问的可多了。”秦琴道:“你问,我知道的,必定全告诉你。”何水芸道:“不知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赤霞帮为何人数这么少?” 秦琴道:“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敢乱说,不过我们帮便是师父所创,至今不过十多年而已。弟子少,也正常,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这一带想入帮的年轻人都去投奔天地帮去了。来赤霞帮的,大概都是进不了大帮派却又无依无靠的。” 何水芸点头道:“可我见师父武功很高啊。” 秦琴道:“不错,可说来惭愧,我们资质都不高,十多年来没人能学到师父的功力,师父似乎也很淡然,不怎么教我们功夫,都是由大师兄大师姐代授。只是偶尔出现,点拨一下。”何水芸心想:“后继无人,师父有些失望也正常。”又问道:“大师兄是师父的儿子,也不成?” 秦琴摇头:“不成,而且我听师姐们说,男弟子里面有好些都不服大师兄,只是碍于他是师父的儿子。你刚也听大师姐说,我们上午练拳脚兵器,下午练吐纳运气,这吐纳运气最考验人的天资,需彻底冥想,才能感知自身元气的流动,大师兄习武怕是有十多年了,一直过不了这一关。只能努力练习外家功夫。” 何水芸道:“原来如此,那你呢?” 秦琴摆手笑道:“我不成,我闭上眼睛,脑袋里便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越是让自己冥想,越是烦躁,等到真正脑袋空空了,怕是要打瞌睡了,大师姐还差不多,你别看大师姐老板着脸,她人不坏。她七年前就跟着师父了,大家都很尊重她,包括男弟子。” 何水芸又问:“难道师父只有大师兄一个儿子?” 秦琴道:“啊哟,这个事情我们一般都不多说,不过现在只有我和你,告诉你也无妨,除了我们那位师娘元氏,师父还十几年前还纳了一妾,为师父生了一对龙凤胎,今年十二岁,那位妾室我来了一个月还没见过,据师姐们说长的十分美,今年也才三十来岁,但一年中看不到几次。师父现在的精力,也许主要放在那两个小孩身上吧。” 两人又絮絮聊了一阵,终于何水芸道:“都快中午了,要不现在你就开始教我吧。不然中午大师姐问起来,你我不好交代。” 秦琴道:“好,听师姐说,师父曾教导过,女子体力天生比不了男子,不必扬短避长,苦练外家功夫,而要以兵器为主,缩小男女天生之差距。至于拳脚招式,只学一套掌法一套腿法即可。女弟子进帮后,一月内即学习完成,以后自己勤加练习。至于兵器,大刀长枪这些都不适合女子使用,只学短棍,轻剑,匕首。”何水芸心道:“师父说的有道理,一般女子若要强行和男子修习同样功夫,只怕事倍功半,效果不佳。” 此后数日,何水芸便依秦琴所教,练习那套入门掌法,这套掌法共十九式,初时何水芸觉得好生无聊,但全部学习完毕后,秦琴便要何水芸用上十分之一的力气和她拆招,何水芸渐渐只觉得这套掌法招式虽朴实简单,但组合变化却似乎无穷无尽,一掌使出,后续招式便可连绵不绝,每每练习之时,便觉得神清气爽,充满乐趣,只是因为不能全力施展而略感不尽兴。而秦琴一边教授一边和何水芸拆招,对这套掌法的理解程度也是每日俱增,两人功力一齐进步,感情也变得好起来。程盈玉每日总会前来督促,对二人的进步也点头赞许了几次。 第二回夜袭 距离赤霞山下那场恶战已过去了十天。 天地门正殿内,白神仙倚在床头,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给他喂药。 白神仙仍旧下不了床,每喝上几口药,总得咳嗽几声,却又牵引到胸口的痛处,疼得紧锁眉头,冷汗直流。他虽已六十九岁,须发尽白,此前却从未觉得自己有任何老迈迹象,而如今却觉得自己已衰弱无比,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就要撒手人寰。好不容易忍痛喝完药,对妇人说:“你把晋儿叫过来吧。” 白晋是白神仙的长子,天地帮形成规模后,若非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决定,白神仙一般都交给白晋处理,并不过问。这白晋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方面大耳,留着一撇八字胡,显得威风凛凛。处理事情也是稳重与变通并重,是以白神仙十分放心。当日与赤霞帮为难时,白神仙命白晋留守天地门,所以白晋并未见到父亲为何受此重伤,这几日见父亲每况愈下,不由得忧心忡忡。 白晋的生母五年前已经去世,白神仙便续弦娶了这位给他喂药的妇人李氏,只是略有尴尬的是李氏比白晋还小了十来岁,但白神仙严令他的三子一女必须称李氏为母亲,几位子女不得不从。听到后母召唤,白晋快步走到床前,问道:“父亲有何吩咐?” 白神仙闭上眼睛,恨恨地说道:“你派人去赤霞山探探那位伤我的小贱骨头的底细,这个仇如果不报,你爹这伤怕是永远也好不了。” 天地帮规模愈来愈大,单靠巫江城缴纳之费用逐渐已不能维持开支,于是白神仙决定将数十里之内的小帮派全部铲平,建立分会,故技重施,向附近城镇收取费用。实力悬殊,天地帮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那些小帮派便死的死逃的逃,那日决定挑了赤霞帮,白晋觉得一切都应顺理成章,畅通无阻,却不想父亲竟然身受重伤,卧床不起。扩充帮派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因此,即便父亲不说,他也要收拾那位重伤父亲的女子。 白晋道:“父亲放心,我命夜枭门今晚就去。不知那位女子有何特征?”夜枭门便是天地帮内专门从事夜间暗杀的三十人小队,从不与其他弟子一同进出,昼伏夜出,只直接听从白神仙和白晋的命令。江湖上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见到他们的人都要变成死人,老弱妇孺,概不能例外。 夜枭门弟子均隐去姓名,只以代号相称,三十名弟子又分六个小组,代号分别以“甲乙丙丁戊己”开头,“子丑寅卯辰”结尾。“甲子”便是夜枭门首席了。 白神仙道:“身材高瘦,二十来岁,还有,当日我扣住她手腕时,发现她右手无名指有一枚铜戒指。” 白晋见到甲子,道:“今夜你带你的小队,去探探赤霞帮的情况。”并依父亲的言语描述了女子的模样,又道:“若是见到这女子,不要妄动,细细观察,回来向我禀报,若是遇到其他人落单,取他性命,把尸体放在最显眼之处。”甲子道:“少主放心。” 这夜月朗星稀,赤霞山上万籁俱静。赤霞帮众弟子点着油灯蜡烛,已准备歇息。 甲子已率余下四人如猫般无声无息地攀上了赤霞帮庭院的屋顶,低声道:“探明女子休息之处,一旦发现少主所寻之人,仿鸟叫为信号。”四人点头,快速散了开去。 赤霞帮共有女弟子十八人,分居三个房间,其中一间里,何水芸正与秦琴说笑,程盈玉则准备端水洗脸,还有三张床上无人。 甲辰闻声前来,辨明声音方向,轻轻地捅破窗纸。 声音虽小,却被何水芸听见了,看了一眼窗户,道:“大师姐,秦琴,你们看。”说罢,向窗户上的窟窿努嘴示意,甲辰听到,不知道何水芸说的是不是自己,急忙闪身到墙后。 秦琴有些害怕,轻声道:“怎么办?” 程盈玉比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道:“窗户纸旧了,也许是蛾子什么的撞破的。明天我去找师娘要些新的糊上,先睡吧。”说罢便吹熄了蜡烛,却在黑暗中与其他二人聊起天来:“两位师妹,十天前天地帮想灭掉我们赤霞帮,虽然被打退,可这事我总是不放心。” 何水芸道:“师姐在担心什么?” 程盈玉道:“以那白老怪的脾气,吃了这样的败仗,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很快他就会再找上门来的。到时候,恐怕他会举全帮之力,我们赤霞帮肯定招架不住。” 秦琴道:“那白老怪有什么可怕,水芸不学武功都可打败他,现在他在水芸手下怕是过不了三招吧。他手底下那些乌合之众,更不是对手。”秦琴知道外面可能有白老怪派来的人,想用言语吓退他们。 甲辰心想:“原来打伤帮主的女子就在里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竖起耳朵,凝神听着三位女子的谈话。 程盈玉道:“你这傻瓜,人家既然是来寻仇,怎会跟你光明正大较量功夫?” 何水芸道:“依我说,是我们要找他们寻仇才对,是他们挑起事端,还杀了我十三名师兄师姐。” 程盈玉道:“话虽如此,但这世道便是这样,跟天地帮,我们没有实力和他们讲道理。我们现在,只能忍着。” 甲辰在窗外听得明白,心想:“算你这女子识时务。” 程盈玉又道:“师父怕白老怪使些什么阴招暗算于你,这几日已经派了男弟子夜里在四下埋伏,若真有人前来,定叫他们跑不掉,挫挫他们的气焰。”心下却在盘算,窗外必有白老怪派来的人,不知人数有多少,但要是能拿下一名,至少也是为赤霞帮出了一口恶气,便故意用言语激窗外之人,诱他行动,便可将计就计。 甲辰心想:“这话莫非是说给我听的?想吓唬我?嘿嘿,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你们赤霞帮那几块料,就算日夜放哨巡逻,本大爷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何水芸平日并未听说师父有派人夜间埋伏,但程盈玉绝非信口胡诌之人,略一思索,便知程盈玉心意,道:“白老怪已经够蠢,他底下那些草包能有什么本事。” 程盈玉道:“行啦,天已不早,睡吧。”何水芸和秦琴会意,不再说话,但仍眯着眼盯着窗户。 甲辰心下恼怒,心道:“三个臭娘们,待会就要你们看看爷爷的本事。”心想里面是三个女子,不由得动起歪心思来。遂取出腰间的迷香,点燃了,系上绳子,静悄悄地顺着窟窿放入房内。三女子均心想:“来得好。”程盈玉随即拿了洗脸架上的抹布,向窗下扔去,抹布不偏不倚正盖住迷香,迷香随即熄灭,三女子依旧不动声色,何水芸还故意发出轻轻的鼾声。 片刻后,甲辰估摸着迷香药力已达,便摸到门前,用薄铁片挑开门闩,推开一道缝隙,借着月光,只见三位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程盈玉容貌端庄,秦琴娇小俏丽,何水芸苗条清秀,甲辰喜形于色,心想今夜必要快活一番,推门进入。 甲辰走到秦琴床前,正欲脱去秦琴的衣服,这时程盈玉突然暴起,抄起枕下的匕首,便向甲辰刺来,甲辰大惊,向后疾退,骂道:“臭娘们……”这“们”字尚未说完,便被人拎起后颈,向墙上掷去,却不是何水芸是谁。这一掷力量奇大,甲辰虽本能地用手格挡,仍撞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滋的一声,一碗开水泼醒了甲辰,本来泼醒人只需用冷水,可程盈玉恼怒天地帮再次挑衅,便别出心裁烧了一锅开水。甲辰初时迷糊,但很快便烫得哇哇大叫,脸上瞬间起了几个大泡,以后便是活着,相貌也毁了。甲辰稍一挣扎,便发现自己已被绑在在柱子上面,三位女子已点燃蜡烛,穿戴整齐,在一旁站立。 甲辰怒骂:“臭**,骚婆娘,敢这样对你爷爷!”程盈玉不多说话,又是一碗开水泼向甲辰,她又恼怒刚才甲辰欲对秦琴图谋不轨,这次泼向的却是甲辰的命根子,甲辰被绑得不得动弹,又被淋得惨嚎一声,程盈玉道:“再敢出言不逊,这一锅水便用来给你褪褪毛。”碰上这狠女子,甲辰便当真不敢犟嘴,只是咬牙强忍着疼痛。 秦琴见甲辰如此狼狈,即便这是一位刚才欲非礼她之人,心中也略有不忍,便问道:“大师姐,如何处置这个淫贼?” 程盈玉对着甲辰冷笑道:“阉了,套进麻袋扔到天地门门口。”秦琴为难道:“这……” 甲辰听道程盈玉要行如此狠辣手段,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却又不敢报天地帮的名头,一则泄露了自己身份,二则怕程盈玉当真一锅开水浇过来,那时真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只得颤声道:“女侠,是我该死,但有话好商量。” 这时,一枚短镖闪电般从窗户射入,只听秦琴“啊”的一声,短镖已插进她的肩头,深逾寸许,登时鲜血直流。饶是何水芸反应奇快,欲起身时也为时已晚。 “同伙来了!”程盈玉抄起长剑,一边破窗而出,一边喊道:“水芸,看好秦师妹。”何水芸帮秦琴包好伤口,问道:“伤怎么样?能挺的住么?”她怕程盈玉只身追敌恐陷困境,欲一同追出。 秦琴点头:“皮外伤,我没事,你快去帮大师姐!”何水芸“嗯”了一声,也迅速追了出去,只见月色下,程盈玉离一人相隔约十丈,正穷追不舍,转瞬间,只剩下小小的两个人影。何水芸提一口气,一脚蹬上房顶,两步一跃,便在房顶上抄了近路向两人追去,瞬间已奔了半里地,这时她心中突然一阵恐慌,心道:“糟糕。”急忙又奔回屋子,只见秦琴和甲辰都已不见踪影。 原来方才甲辰的惨嚎已被同组四人听见,四人迅速在三姐妹房外碰了头,甲子道:“我用暗器引人出来,你们伺机而动,救出老五。”甲子是他们的头目,头目发令,三人无敢不从,各自就位。本来只有程盈玉追了出去,房间里还剩二人,还不知二人里是否有打伤白神仙的好手在其中,三人还有些顾忌,但说话间却又一人追了出去,只剩下受伤的秦琴一人,三人当即破门,一人用刀割开了绑甲辰的绳子,另二人制住秦琴,用布堵上秦琴的嘴。 待甲辰站稳,其中一人问道:“如何料理这小妮子?”另一人道:“少主有令,遇见落单的,宰了。”又一人道:“如此水灵的小姑娘,可惜了。”说罢便拔出短刀准备抹了秦琴的脖子,秦琴又怒又怕,却又喊不出声,急的直流眼泪。 甲辰却道:“且慢,先留她一命,她的师姐敢如此折磨老子,老子要在她身上十倍找回来。她的师妹便是少主要找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带她走,必有用处。”三人觉得有理,立刻将秦琴捆了,一人扛起,飞也似的撤了。 此刻甲子已与程盈玉过上了招,程盈玉使长剑,甲子用短刀,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程盈玉人紧首门户,伺机出击,甲子则欲欺身上前,短兵相接,两人片刻间已攻守了数十招,只见月色下寒光闪动,火星四溅。 甲子乃夜枭门第一好手,程盈玉是赤霞帮钟掌门下首席女弟子,两人一时间分不出胜负,斗了个旗鼓相当。但甲子平日招式修习更倾向于暗杀,毙敌于瞬息之间,此刻与程盈玉缠斗了数百招,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险象环生;赤霞帮弟子早晚练习,从不间断,程盈玉此时并无迟滞之象,四下游走,长剑扔舞动得如银蛇一般。 突然间程盈玉连出三剑,都于胸口数寸处被甲子用短刀隔开,但程盈玉这三剑已用上了九成力气,甲子短刀几乎已要脱手,程盈玉一个翻身,凌空砍下,用足了十分力气,甲子拼上力气举刀格挡,但这一招还加上了程盈玉身体之重量,甲子再也握持不住,短刀被打落在地。见强攻已奏效,程盈玉更不停歇,挺身上前又是三剑,直刺斜切攻下盘,正是当日白神仙对付何水芸时使出的“神仙得意”。三招一过,正如所料,甲子右小腿已被斩断,当即倒地,血流如注。但甲子毕竟江湖经验丰富,虽遭此重创,却并未丧失心智,从怀中摸出短镖,直射程盈玉面门,被程盈玉侧身闪过。 程盈玉喝道:“看你还有什么阴招!”正准备上前结果甲子的性命。忽然,丑寅二人拍马赶到,并不多话,四柄短刀攻向程盈玉,程盈玉且战且退,不受二人夹攻,但丑寅二人武功虽略逊甲子,但也不相差太多,眼看程盈玉顷刻间已呈败象。 忽然间程盈玉不顾甲丑,只攻甲寅,甲寅被逼得连退两步,甲丑见状,立即抢到程盈玉背后,心道:“臭婆娘想拼命?”一把短刀直取程盈玉背后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程盈玉陡然转身,右手二指虚刺甲丑,正是当日钟掌门竭力攻向白神仙一招,两人相隔不过四尺,一股气劲从程盈玉手指冲出,一则这一指无声无息,二则距离太近,甲丑避无可避,左眼便就此废了。 甲丑眼睛虽瞎,攻击之势却未减,就在气劲刺入甲丑眼睛之时,甲丑短刀已触到程盈玉胸口,程盈玉勉力后仰,但短刀仍刺入胸口寸许,程盈玉吃痛,心道:“拼得一个是一个。”她知自己猛然转身攻击甲丑,其实也将后背露给了甲寅,心中估摸着甲寅上前时间,又猛然转身,一记凶狠的横斩,欲把甲寅劈成两截。 甲寅见程盈玉方才诱使甲丑上当,心中已有防备,双刀交叉,将长剑钳住,顺势欲使程盈玉长剑脱手,程盈玉若强行握住剑柄,非得被带的转个圈不可,迫于无奈,顺甲寅之力松手,长剑飞出,程盈玉并不停歇,使出赤霞帮入门掌法,上前空手与甲寅过招,甲寅见程盈玉剑已脱手,料想胜局已定,心中轻敌,眼光竟盯着长剑飞出。却不想对手并无半分停歇,双掌直击自己胸口。甲寅躲闪不及,被打飞到丈许之外,口吐鲜血,当即晕倒。这一掌用力凶猛,程盈玉胸前伤口也被牵扯的鲜血直涌。 “好彪悍的娘们!”甲丑吼道,不顾眼睛伤痛,挺身再上,双刀直攻程盈玉背心。程盈玉又使双掌又与甲丑双刀过起招来,很快便发现甲丑一目已瞎,控制不好距离,于是便守多攻少,保存体力,甲丑明白她的心思,不住上前抢攻,但人突然失去眼睛,岂片刻间能适应?刀法多数打空,偶有打正,也被程盈玉使掌托了开去。 甲子失去一腿,躺倒在地,若非两位师弟赶到已被程盈玉要了性命,此刻他已撕开衣服绑住小腿止血,见甲寅也被程盈玉打伤在地,而甲丑瞎了一眼,如此搏命,数十招过后必定也体力不支,搞不好今天三人全都要丧命在这悍妇之手,于是心下盘算该如何是好。忽然摸到胸口还有最后一枚短镖,便偷偷拿在手里,盯着二人形势,若程盈玉动作稍有迟缓,便直取她要害。 说话间,甲丑动作已明显慢了下来,这一刺又落了空,程盈玉顺势左手扣住甲丑手腕,右手直击甲丑手肘麻筋处,单刀便立时脱手,甲丑大急,另一手短刀横削过来,刀法已有些不成样子,程盈玉并不理会,侧身一步,扣住甲丑手腕并不松手,一记高腿踢中甲丑腋下,甲丑肩膀登时脱臼,程盈玉跳开一步,甲丑只剩一手握住短刀,一只眼睛盯着程盈玉,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这时程盈玉也已是脸色发白,胸前伤口一直在流血,心想若不快点解决掉这三个家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吸一口气,捡起甲丑掉下的短刀,攻向甲丑,甲丑单手持刀勉强招架,哪知只接了两刀,程盈玉便施展步法,开始专攻甲丑脱臼一手,甲丑抵挡不住,转瞬间已挨了数刀,甲丑怒吼:“贼贱人!”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刺向程盈玉。 程盈玉闪身避过,一记低腿扫向甲丑下盘,只听“咯”的一声,甲丑膝盖应声而断。 甲丑半边身子已不能动,浑身刀伤,半跪在地,扔下短刀,闭目就死。 甲子见已到不得不发之时,一记短镖飞速射向程盈玉喉头。哪知半空中忽然飞来一枚石子,乓得一声打中短镖,火花溅起,短镖掉在一旁,却是何水芸赶到了,程盈玉一怔,看见短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要脸的东西!”何水芸骂道,冲上前拎住甲子脖子,使出掌法,却是下重手扇了甲子两个耳光,何水芸出手何其凶猛?甲子被扇的牙齿飞出,七孔流血,五官错位,眼见不活了。 程盈玉见甲子已被料理,话不多说,一刀取了甲丑的性命。问道:“水芸,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让你照看秦师妹么?” 何水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师姐,我错啦,秦师姐和那淫贼都不见了。” 程盈玉已明白发生了何事,指着昏倒的甲寅道:“带上那家伙,回去再说。”经刚才一番鏖战,程盈玉此刻已感虚脱。 何水芸道:“大师姐,我背你。”程盈玉道:“好。”何水芸背上程盈玉,一手拎住甲寅的腰带,飞也似的跑回了屋子,遂帮程盈玉处理了伤口,捆好了甲寅,关入柴房。程盈玉无力多说话,很快便昏睡了过去。何水芸恼恨自己着了道儿,又担心秦琴安危,在床上翻滚到天亮,不能合眼。 第三回临危受命 东方既白,程盈玉仍旧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何水芸发觉,道:“大师姐,你身上有伤,还要去练功?”程盈玉道:“刮风下雪,从不间断,你难道忘了?”何水芸道:“我没忘,可你的身子能经得住么?”程盈玉道:“我没事。而且,昨夜之事,我得去禀报师父。”又道:“秦师妹被掳走之事,你先别急,回头再商量。”何水芸点头。 话说昨日夜里,丑寅卯辰四人奔出后欲与甲子会和,却不见踪影,当下两人一组分头寻找,丑寅二人找到甲子,却不想弄得二死一伤,卯辰二人频发信号,仍不见其他三人寻来,却又不敢再回赤霞帮寻找,只得带着秦琴连夜赶回天地门向白晋禀报。白晋瞧见甲辰的丑态,又不见其他三人,料想这甲组必定是已经栽了,心里烦闷,不愿多听,只说了几句先去养伤云云,便打发二人走了,只留下秦琴在自己房间内,却不理会,只是来回踱步,心想若此时禀告父亲,父亲可能会气的一命呜呼,但明日父亲肯定又会问起今日行事之结果,该如何回答是好?回头一撇,正对上秦琴惊恐的眼神,于是走上前去,拔出秦琴口中布条,和颜悦色道:“姑娘,我有些话要问你,你好好回答,问完便让你回去。” 秦琴道:“你……你骗人,天地帮和我们赤霞帮已经结下梁子,你怎可能放我回去?你的手下,还想非礼于我。” 白晋微笑道:“哪有什么梁子是不能化解的?姑娘,我说话算话,你只需回答几个问题便可离开,绝无人敢拦你。那个登徒子,我定会严加惩戒。” 秦琴心想当下自己也没什么选择,若惹怒了眼前这人,还不定招来什么灾祸,不如先应付着,若问到什么关键之处,便想办法糊弄过去。道:“那好,你问。” 白晋道:“打伤我天地帮帮主的,是什么人?” 秦琴道:“她是我帮新收的弟子,天生神力,白老怪被她打败一点都不奇怪。” 白晋奇道:“如何个天生神力?” 秦琴其实不曾见过何水芸如何厉害,便胡诌道:“她轻轻一跃,便可跳上三丈高的房顶,只需一拳,两尺粗的老树便得折断,跑起来快马也追不上,凶起来老虎也得尿裤子。” 白晋只道她在胡扯,但既然一击能把父亲这样的好手打的奄奄一息,只怕是七分虚里面也有三分实,反正是赤霞帮里面多了不好应付的人物。又问道:“你们钟掌门,伤势可好些了?” 秦琴猜他在刺探赤霞帮的底细,道:“我们掌门只歇了三天就下床练功,现在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有人上门自投罗网。” 白晋已看出眼前这小姑娘在和自己斗气,好信口胡说,她说是“有”,那便是“无”,心道:“原来上次一战后,姓钟的还没露面,不知是在养伤还是在耍什么诡计。”心中盘算若是能探明钟掌门的情况,便可详细计划,自己亲自带人灭了赤霞帮。白晋已人到中年,在帮中处理事务已久,威望日益增加,对父亲的很多决策本就不以为然,这次父亲铩羽而归,而自己若能完成父亲未成之事,便又是一次积累声望的好机会。白神仙这些年没遇到什么挫折,旁人遇上一般也都奉承几句,便有些飘飘然,自以为天下已没几个人及得上自己,上次带二百人攻打赤霞帮,白晋本建议带上五百人,万无一失,可白神仙轻敌,并未采纳,却不想身受重伤,一病不起。白晋行事则稳重的多,喜欢拟好万全之策再行动,他于武学并无多大兴趣,只是遵父亲之命学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精力主要用在处理帮中事务上。 秦琴问道:“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可以放我走了么?”白晋笑道:“且慢,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向你们掌门转达。”秦琴道:“你说。” 白晋道:“你就说,事情并不见得非要弄个你死我活,是我天地帮冒犯在先,但事已至此,冤家宜解不宜结,若钟掌门愿意,谈总比打好。三日后,在下便亲自到贵帮拜访。” 秦琴听这几句话十分诚恳,便说:“你这人好像还不错,你的话我会带到。” 白晋道:“现在正是半夜,要不姑娘就在敝帮歇息一晚,白天再走?在下有意和贵帮重修于好,不敢怠慢姑娘。” 秦琴料此人必是天地帮骨干,但平易近人,态度和蔼,不像坏人。又想到方才他问起钟掌门,说不定是真的关心钟掌门的伤势,便道:“你当真不会害我?” 白晋微笑道:“在下决不食言。” 秦琴道:“那好,大夜晚的,我回去也不方便,就住一晚。” 白晋道:“如此甚好。”命下人把秦琴带去客房,又命准备好宵夜,给秦琴送去。 秦琴只见天地帮客房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与赤霞帮的简陋居所不可同日而语,又觉宵夜菜式丰富,色香味俱全,比赤霞帮平日的粗茶淡饭好了十倍,心想:“那人若真要害我,随时可以下手,犯不着浪费一顿粮食。”便不疑有他,大吃一顿后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秦琴见四下无人,准备悄悄离开,却不想白晋已亲自在大门前等候,见秦琴过来,叫下人牵了匹快马过来,道:“在下还有事,就不远送了,有劳姑娘将话带到,请。”秦琴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先生款待。”便拍马赶回赤霞帮了。 这边厢,程盈玉监督女弟子们习武完毕,便去找钟掌门商议昨夜之事。 钟掌门刀伤已愈合大半,便在庭院略施拳脚,活动筋骨。听道程盈玉求见,便让进来。 程盈玉抱拳行了个礼,道:“不知道师父伤势如何了?” 钟掌门道:“好的差不多了,不碍事。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程盈玉道:“师父……昨夜有歹人夜袭,我猜应该是白老怪派来的,他们还捉走了秦琴师妹,我很担心她,师父,该怎么办?” 钟掌门不答,却说:“师父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每日只能看书睡觉,实在是无聊至极,现在终于能下床活动活动,来,陪师父过几招。” 程盈玉跟随钟掌门已久,又加上需从师父处学艺然后传授给师妹们,与师父对招本是常事,可师父怎对昨夜事情似乎毫不在意?便道:“可是师父……” 话音未落,钟掌门道:“怎么,瞧不上师父啦?” 程盈玉知道师父是半开玩笑,但师父既已开口,不得不从,道:“请师父赐教。”便摆了个架势。 钟掌门一个大步,便使出那套入门掌法,动作迅捷,丝毫不像大伤初愈之人。而程盈玉对这套掌法亦烂熟于心,但顾及师父身体,力道中总是收着一些。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攻守。 钟掌门见程盈玉不肯尽力,知她担心自己身体,道:“师父没事,使出全力!”口中说话,招数不停,气息不乱,自己又加了一分力道。 程盈玉见师父精神饱满,安心许多,提起精神全力应付。又拆了数招,钟掌门突然变掌为拳,打的虎虎生风,赤霞帮女弟子并不修习拳法,程盈玉并不例外,此时便仍以掌法小心应付。但以掌抵拳,总是吃亏,心头一动,不再硬碰,掌力遇拳即撤,或卸力,或牵引,欲使钟掌门露出破绽,钟掌门道:“很好!”忽又变招,拳,掌,腿,擒拿之技一并用上,已不再像互相拆招,而是要全力打倒程盈玉。 程盈玉未曾见师父如此,心下疑惑,连连后退,动作不敢有丝毫迟滞,否则便要被师父拿住,心想:“师父徒弟如此过招,怕是要伤了和气吧。”钟掌门仍不停歇,道:“不必顾忌,把你的招数全使出来。”程盈玉一边应对,一边说道:“弟子本领全凭师父所教,怎能敌的过师父 ?”钟掌门一掌逼退程盈玉,停手道:“照你所说,我赤霞帮岂不是一代更比一代弱?那我指望谁来把本帮发扬光大?再来!”说罢,一个箭步上前,仍旧是全力出招。 程盈玉心道:“师父似乎是别有它意,也好,便试试我自己到底是块什么材料。”本来师徒过招,程盈玉总会有所礼让,十招便只有八招防守两招进攻,这并非是对师父不敬,而是为人徒弟默认的规矩,现下师父并非传授功夫,而是有意考教,似乎要比个胜负,要是再不出全力,那便真的是瞧不上师父了,于是使出生平所学,全力以赴,礼让之招数悉数消失,便似要将师父打倒。 钟掌门道:“这才像话!”仍使出擒拿之术,意欲待程盈玉出掌之际一举扣住关节。程盈玉并不上套,只应了两招,便接连三腿攻向钟掌门下盘,钟掌门抬腿避过两腿,第三腿却并不闪避,只扎了一个弓步,硬吃了一腿,程盈玉踢上钟掌门小腿,便感觉好似踢中铁柱一般。当即变招,双掌直袭钟掌门面门,钟掌门应变奇快,也是双掌齐出,四掌对了个结结实实,钟掌门身形一晃,程盈玉则后退两步,气息微乱,但随即提气上前,又是抢攻三腿,前两腿仍攻下盘,第三腿却是虚招,变低为高,直扫钟掌门脑门,钟掌门闪身避过,趁程盈玉腿力未尽,立足未稳,一拳直取程盈玉肩头,本来这招攻敌人之胸口为最佳,但程盈玉是女儿之身,于是钟掌门传授程盈玉功夫之时,总是将攻胸口的招式改为攻击肩头,但传授清云之时,又将招式改回来。程盈玉心中明白,在代授女弟子功夫时,便按原本招式传授。 这一拳程盈玉出腿之时已有防备,腿力并不收,而是借力跃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另一腿再取钟掌门头顶,似要让钟掌门一拳换自己一腿。 程盈玉兵行险招,大出钟掌门意料,自己拳力已出,此刻已避无可避,灵机一动,向前扑了半个身位,但拳力已大大减弱。一时间钟掌门脑袋已挨了一腿,却是被程盈玉小腿肚子扫中,此处柔软,钟掌门打了个趔趄,并不碍事,而程盈玉背后挨了师父一拳,拳力亦减弱,程盈玉扑了两步,吸气硬挺,随即转身。 钟掌门摆手道:“够了,停手吧。”程盈玉随即立正,抱拳道:“谢师父赐教。” 钟掌门请程盈玉进屋,命她坐下,微笑道:“刚才一番搏斗颇为激烈,而你并未体力不支,足见平时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程盈玉道:“师父的教诲,弟子不敢忘记,只怕努力不够,不能将师父所教领悟透彻。” 钟掌门道:“你不必谦虚,刚才为师与你过招,发觉你已能不拘泥招式,灵活运用,也记住了为师常跟你们提起的无需以己之短搏敌之所长,很好,你记住,功夫越高,所谓招式越可忘得一干二净,基础牢固了,临敌之际出招便可随心所欲,行云流水,拳脚如此,兵器亦是如此,你要继续努力。” 程盈玉道:“师父教诲,弟子一定铭记。” 钟掌门点点头:“为师让你们每日打坐运气,可曾做到?”程盈玉道:“弟子不敢偷懒。” 钟掌门道:“嗯,为师刚才跟你说的无招胜有招,只是习武之人的第一层境界,第二层境界,你可知道?” 程盈玉见今日师父似有倾囊相授之意,忙道:“还请师父赐教。” 钟掌门道:“汇聚自身元气,化虚为实,若应用得当,便可伤人于无声无息之中,锋利更胜兵器,坚固犹如铁盾,为师愚钝,至今不能参透其中奥妙,只能勉强驱使元气到五尺之外,随即消散。”说罢,凌空一指,桌上的半根蜡烛随即被削成两半,其实当世之人,能将元气化虚为实的人寥寥无几,钟掌门如是说,已是过谦了。程盈玉心道:“五尺……我大概只能做到师父的一半,而师父的运气速度,我也远远不及。” 钟掌门又道:“为师刚才和你对招,查觉到你出掌之时已有些许元气迸发而出,可见你也初窥第二层境界的门径了,对不对?”程盈玉心道:“原来师父方才还试探了我的元气修为。”便答道:“弟子不敢隐瞒师父,但于元气这一门,弟子实在拙劣的很,故不敢向师父请教。” 钟掌门摆手,道:“你天资本不错,奈何十六岁才跟随我身边,启蒙太晚,可惜了。你要记住,若要修炼元气,绝非吃饱喝足练一身筋骨,而是要冥想至‘无我’的状态,方能感觉自身甚至外物之元气流动,若能随意驱使自身元气,那么外家功夫算起来便微不足道了。当然了,这只是为师自己领悟的方法,做起来实在困难,为师曾暗中观察过你们打坐,心烦意乱者有之,解手者有之,打瞌睡者有之,你要是有了更好的修炼方法,对为师可要不吝赐教啊。” 程盈玉忙道:“师父说笑了,弟子愚笨,只能按师父所教行事。” 钟掌门转开话题,道:“天地帮前些日子在我们这栽了跟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程盈玉道:“天地帮已灭了周遭所有帮派,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赤霞帮。即便白老怪死了,其他人也会带人打过来。” 钟掌门道:“不错,可是我们和天地帮实力悬殊,他们人数百倍于我,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程盈玉心道师父心中已有计较,道:“不知师父的打算是?” 钟掌门道:“昨夜之事,必定是天地帮派人刺探,目的必定是为了水芸,水芸几乎将白老怪打死,他们摸不清水芸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须得小心行事。”程盈玉心道:“师父心中亮堂,比我一味穷追猛打可高明得多了。” “他们掳走你秦师妹,必不会立刻加害于她,而是要从她口中打探水芸和我帮的情况,你不必太着急。” 话音未落,何水芸拉着秦琴冲进门来,欢喜道:“师父,大师姐,秦琴回来啦!” 程盈玉喜出望外,忙道:“秦师妹,你可还好?”秦琴也甚是高兴,平时并不敢跟程盈玉开玩笑,此时却道:“大师姐,你要是把我弄丢了,该当何罪?”秦琴回来,何水芸松了一口气,否则便不知道要愧疚到什么时候,道:“不怪大师姐,是我太笨。”便抱起秦琴转了个圈,何水芸比秦琴高了大半个头,力气又大,秦琴在她手上便真如小孩一般。钟掌门见三位女弟子高兴,只是微笑。 秦琴让何水芸放自己下来,对钟掌门抱拳作揖,道:“师父,弟子有事情要禀报。”钟掌门道:“天地帮有人要你带话,对不对?” 秦琴奇道:“师父,你怎么知道?”钟掌门笑道:“你说,何事?”秦琴便将昨夜被掳走,遇上白晋,受到款待之事说了,并将白晋要带的话说了一遍。 钟掌门沉吟片刻,道:“这个人行事稳重,城府很深,只怕比白老怪更难对付。三日之后便要上门探明情况,这是要打我个措手不及。” 程盈玉忽然记起柴房还关着一人,道:“师父,我昨夜还抓了个歹人,关在柴房。” 钟掌门道:“此人无论是谁,都已毫无用处,放了吧。”程盈玉道:“遵嘱。”心想昨夜已毙了他们二人,现在秦琴也已回来,也算占了便宜,算是出了一口气。 这时一名男弟子气喘吁吁地求见,道:“师父,师兄们他们打起来了。”钟掌门面色一沉,道:“不争气的东西们,外面如此形势,还要窝里斗。你们随我来。” 五人快步走到操场,只见三人对六人,激战正酣,那三人中却有钟清云。 男弟子中除了新来不久的弟子,武功都差不多,只见那三人已支撑不住,要吃大亏。 钟掌门喝道:“给我住手!”以往师兄弟中偶有争执,或者被钟清云制止,或者被大家劝开,而且人数不多,极少惊动过钟掌门,这次掌门人竟亲自出马制止,九人不敢不从,立刻收手,站到一边。 钟掌门横了钟清云一眼,道:“你就是这样带师弟的?”钟清云焦急道:“我……”钟掌门道:“闭嘴!”钟掌门又道:“当下我们赤霞帮岌岌可危,你们就是这样为帮里尽力的?”九人低头不语。 钟掌门道:“你们站好,我有事情要宣布。”便命人集合所有男女弟子,待所有弟子站定,钟掌门高声道:“你们听好,为师要闭关一年,从今天起,帮中所有事情由你们的大师姐全权负责,她的话,便是为师的话,为师能作的决定,她也能作。你们不得违抗。”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事颇为突然,程盈玉急欲询问,却不好打断师父,只能站定听宣,心中有些尴尬。 钟掌门有心为程盈玉立威,又道:“你们这几个弟子,当众群殴,实在可恶,必须重罚,如何处罚便由大师姐决定,你们必须服从,听见了没有?”八名弟子默默点头,钟清云却只是恨恨地盯着地面。他从来认为父亲一旦不主事,自己是父亲嫡子,管理帮中事务的权力不可能旁落,此时父亲却当着全部弟子的面让一个女子代替自己主事,以后只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钟掌门再道:“大家没有疑问,就先去吧,你们九人在这里站定,没你们大师姐的允许,不得离开。”说罢,便要离开。程盈玉急忙追上,道:“师父,您真的要闭关?” 钟掌门道:“不错,师父修为已许久没有突破,早有此意。” 程盈玉道:“可是,您命我管理帮中事务,此事太过突然,弟子惶恐,怕不能胜任,不如让清云师兄来,名正言顺一些。” 钟掌门道:“你看他那个样子,把赤霞帮交给他,怕是不用天地帮来,赤霞帮不久也就完了。你如要处理他,无需留情面。” 程盈玉道:“可是我是女子,我怕师兄弟们并不服我。” 钟掌门道:“女子又如何?你处事果断,心思也细腻,武功也在他们之上。你只需记住,处事公平,别人便无话可说;若有人不服,有的人要疏导,有的人则要震慑;既要不徇私,又不可让自己孤立。大小事务,三思而后行,无需每件都亲力亲为,传授武功之事,你交给他人去做。你自己只需尽力培养水芸,有她做对手,你的武功势必进步也快,懂了么?”程盈玉点头记下,钟掌门拍了拍她肩膀,便离开了。 程盈玉回到操场,见其中六人还在,钟清云和刚才帮手二人却已不见踪影,她知钟清云心意,便对六人道:“按帮里规矩,聚众斗殴该如何处罚?”其中一人道:“需面壁三日,每日一餐;先动手者,面壁十日,每日一餐。”程盈玉道:“不错,那么是谁先动的手?”六人齐声道:“是钟清云!” 程盈玉心想若是如此,此事便更难办,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吧,他们三人,我必会秉公处置。” 其中一人激动,道:“大师姐,我们甘愿领罚!只是,你可不能让那钟清云再为害我们赤霞帮了!”说罢,六人便一齐离开。 程盈玉心下疑惑:“赤霞帮乃师父所创,钟清云是师父嫡子,当一心将赤霞帮发扬光大才是,那位弟子怎么说他为害赤霞帮呢?”遂寻到男弟子居住之所,男弟子这边有十来间房,平日里不会有女子来访,便赤膊短裤,毫无顾忌,今日大师姐竟亲自前来,一个个便赶紧穿戴整齐,程盈玉也是十分尴尬,每到屋子前都咳嗽一声,稍等片刻,再行进入。 一间房内,钟清云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翘着腿哼着小曲,两位帮手也坐在一边,三人并未说话,见程盈玉走进来,并无动作,倒是还有其他三名弟子起身致意。 程盈玉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把门带上,不要让别人进来。”三人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程盈玉道:“你们可知,聚众斗殴,理当要罚?钟清云,是你先动的手,对不对?” 钟清云道:“不错,是我先动的手。但我不认罚,还有,你要叫我大师兄。”有意要给程盈玉难堪。 程盈玉道:“我现在代行掌门之职,便不必叫你大师兄,你既然已经认了,便得受面壁十日之罚,还有你们二人,面壁三日,这不是我要罚你们,是你们坏了规矩。” 钟清云仍旧不动,道:“你这副掌门人的架子,在新来的师弟师妹面前摆去,在我这,没用。”旁边一人嘿嘿笑了两声,另一人焦躁,突然站起:“罢了罢了,原以为入了赤霞帮,便可不受老家里那些歹人的欺负,没想到进来之后半分好处也没有,还要受女人的气!我今天就要下山,和赤霞帮再没瓜葛。”说罢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程盈玉冷冷地道:“你要走,悉听尊便,但要领完罚再走。” 那弟子道:“既然要走,何须领罚?”脚下并不停歇。 程盈玉一拍桌子,怒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你别想坏了我赤霞帮的规矩!”说罢,飞身一掌攻向那弟子,那弟子慌忙抬掌招架,程盈玉喝到:“还敢还手?”中途变招,扣住那弟子手腕,顺势一送,便绕到那弟子侧面,一记低腿扫中那弟子两只膝盖后侧,那弟子便当即跪倒。扣住那弟子的手用力一扭,那弟子的肩膀登时脱臼,疼的大喊一声,程盈玉更不待他闭嘴,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那弟子的脸颊顿时便红肿起来。 程盈玉抽出腰间匕首,道:“你服不服?你要是不服,我就让你跪着永远站不起来。”这几招迅猛无比,钟清云和另外一人便看的呆了。 那弟子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女子,吓的直流眼泪,说不出话来:“我、我……”程盈玉道:“还不服是么?”做出要挑断那弟子膝盖大筋之势,那弟子连哭带喊道:“我服,我服,我认罚。”程盈玉仍不松手,道:“你敢违抗大师姐之命,我将你的处罚翻倍,面壁六日,六日之后,再来见我,你服不服?”那弟子赶紧道:“大师姐说怎样,便是怎样。”程盈玉捏住他上臂向上一托,接上肩膀,喝道:“滚!”那弟子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程盈玉又指着钟清云身边另外一人,道:“你刚才在笑我,是不是?”那人忙道:“我没有。”程盈玉道:“你明明笑了,当着大师姐的面不老实,该打!十个耳光,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动手?”钟清云急道:“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程盈玉运气凌空一指,一股气劲冲出,正中钟清云肩头,鲜血当即涌出,道:“还没有轮到你。”钟清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和父亲一样隔空伤人,自己和她的差距已如此之大,捂着伤口,心生悔意:“糟糕,糟糕,今日师妹怕是要彻底翻脸不认人。” 那人见程盈玉连钟清云也照打不误,忙道:“不劳大师姐动手”。一左一右扇了自己十个巴掌,打的是清脆作响。程盈玉道:“谁让你一边一下,每边十下,给我再打一遍!”那弟子只得又扇了自己十巴掌,程盈玉又喝道:“我也罚你面壁六日,六日之后再来见我,滚!”那弟子也飞也似的捂着脸跑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程盈玉和钟清云,程盈玉默然不语。 此刻钟清云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看着这位师妹,希望她能发话打破眼前僵局,打也好骂也好,总都好过这样一语不发的煎熬。 程盈玉道:“大师兄,你坐。”钟清云松一口气,赶忙坐下。 程盈玉道:“肩上的伤,重不重?我也是迫于无奈,你别记恨我。”说罢,便拿出纱布,为钟清云包扎伤口。 钟清云见程盈玉仿佛便换了一个人,方才的凶狠威严已消失殆尽,但若要说几句硬撑面子的话,却也不敢,便道:“你,你武功好得很,我比不过你。”言下之意,便是说我虽打不过你,但我仍不服你。 程盈玉知道钟清云性子倔强好胜,便道:“你是恼恨我坐了你的位置,才与我为难,对不对?”钟清云被她说中心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程盈玉看着钟清云,道:“我追随师父已有七年,你认识我便有七年,我们一同学艺,互相切磋,你便是我大哥,对不对?”钟清云见她身段放软,动之以情,自己无法犟嘴,便道:“是,是……” 程盈玉道:“师父突然委任我担此重任,我事先并不知情,你当这差事是我自己要来的么?我不如你名正言顺,本已经非常惶恐,生怕辜负了师父的信任,你既是我大哥,怎的不但不支持我,还让我第一天就下不来台?”言语间,似乎已要委屈得哭出来,她本十分貌美,只是平日总是无甚表情,让人不敢亲近,而此刻动容,让人顿起怜惜之意。 钟清云无话可说,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是我错啦,我这就去面壁思过,处罚加倍,二十日。从今往后,你行掌门之事,我钟清云带头遵从。”程盈玉擦了擦眼睛,笑道:“如此便谢过大师兄了。” 事情虽已摆平,但想到三日之后,秦琴所说的男子便要登门,那可比今日之事凶险的多。该如何应对,程盈玉还没有主意,故仍是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第四回明争暗斗 是日,白神仙仍侧卧在床,让李氏叫白晋前来问话。 白晋心中已有盘算,见了父亲,行了个礼。 白神仙命李氏退下,道:“昨日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说罢,又不住咳嗽。 白晋道:“我派人夜里去了赤霞帮刺探情况,却死了两个。” 白神仙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咳……这帮饭桶,好啊……好啊,丢天地帮的脸。那名女子的底细,搞清楚了没有。” 白晋道:“是赤霞帮运气好,收的一个天生怪力的弟子,并无任何身份背景,不足为惧。” 白神仙道:“那好,你现在便带人去给我把赤霞帮灭个干干净净!把三堂人马全部叫上,我要天下人都看到,都怕了我们天地帮。”天地帮旗下分神风,灵风,仙风三堂,每个堂保持两千人,有堂主和副堂主各一名。 白晋道:“父亲,孩儿怀疑赤霞帮已有防备,这样做是否莽撞?” 重伤在身,白神仙已有些失去理智,怒道:“你还怕了他们?我们天地帮还怕了他们?你让开,我亲自带人去!”想硬撑着从床上起来,但只起到一半,便又坐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几乎要昏过去。 白晋道:“父亲,您就安心养伤吧,这件事就交给孩儿,孩儿必会给您报仇。” 白神仙已无力气,轻声道:“你,你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了。” 白晋道:“帮内帮外之事,父亲的做法很多孩儿早已不敢苟同。”说罢,探头在白神仙一旁耳语了几句。白神仙听罢,又哭又笑:“哈哈哈,想不到……我白神仙……想不到,哈哈哈……”又咳了一口血,用力喊道:“夫人,夫人……你去把我的孩子们都叫来,把三堂堂主都叫来。”白晋见父亲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冷笑。 说话间,白神仙的二儿一女、三名堂主已到现场。老二白傲,白晋对他颇为信任,有些事情忙不过来便交于他;老三白慕,与李氏差不多年纪,平时几乎不问帮里事;小女儿白柔,是白神仙老来得女,平日最是宠爱,已二十有四,尚未出嫁。三人一见父亲已到如此地步,齐齐上前查看问候,白柔甚至急的哭了出来,三位堂主见了也是焦急万分。 白神仙实已油尽灯枯,缓缓说道:“我死之后,帮主便由我夫人继任,你们要全力帮衬,刚我已和晋儿谈过,他已答应了我,你们……天地帮就拜托你们了。”说罢,一行眼泪从眼角流出,脑袋一歪,就此咽气,可怜江湖一代枭雄,就这么死在了一位不知名少女的头槌之下。 白神仙临死嘱托大出各人意料,在各人心中,白晋其实早已代行帮主一职,白神仙一死,帮主之位绝无第二人选,怎地老帮主临死竟将帮主一职交给了李氏?天地帮连女弟子都不收,如何能立个女帮主?白晋心中惊道:“这老东西临死竟给我来这套?”白柔扑在父亲的尸身上,痛哭不已,白傲和白慕也是抹起了眼泪,三位堂主已都追随白神仙多年,老帮主过世,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李氏抹了把眼泪,道:“老帮主已然去世,帮主一职虽交于我,但我一个女子怎么应付的来?你们事务繁多,料理老帮主后事这事情便交给我便是,帮里的事情我不懂,便由傲儿暂时主持,三位堂主都是老帮主最为信赖的人,对天地帮绝对忠心不二,定不会辜负老帮主遗嘱。傲儿,你吩咐下去,天地帮全体弟子戴孝一月,不得外出,一月之后,各项事情再行商议。” 这番话字字犹如重锤打在白晋胸口,一则李氏并未有丝毫推却之意,却已经以帮主的身份发号了施令;二则以老帮主之名给三位堂主戴了高帽,令他们不生二心;三则表示你白晋便是我李氏最大的障碍,只要我李氏任帮主,你便连半分的权力都得不到。 三位堂主低着头,面面相觑,一面感慨老帮主刚一辞世这李氏行事便如此干脆,一面替白晋感到些许不值。 白晋只恨的牙痒痒,本来在自己面前是阳关大道,这李氏一出手,便几乎独木桥都不给自己留了。但他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便道:“父亲生前有一事未了,便是灭了赤霞帮,在那一带另开分会,之前此事受阻,需得尽快完成,否则便成心头大患;再者父亲遭赤霞帮暗算,含恨而终,大仇未报。这两件事合二为一,曾嘱托于我,我才干低微,但不敢懈怠,还请三位堂主帮我完成老帮主的遗愿。”白晋名义上已无权力,只能以父亲之名请三位堂主出手,神风堂堂主与白晋私交不错,白晋代行帮主之职时也找他办过不少事情,他见白晋一下子大权旁落,而自己于李氏并不熟悉,便有心维护一下白晋,也提示李氏不要刚一上台便对三位堂主呼来换去,便道:“不错,此事当快些完成,以慰老帮主在天之灵。” 李氏道:“老帮主刚刚辞世,帮里缺了主心骨,我虽奉老帮主之托当了这个帮主,但没有各位的支持却是寸步难行,以后天地帮如何运作,如何壮大,如何稳定,这些事情必定要和各位一起商议才能决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在帮内,而不在帮外。再者,老帮主刚刚去世,此时弄的血雨腥风是否合适?至于那赤霞帮,我知他们只是不足百人的小帮,消灭他们犹如捏死蚂蚁,何须急于一时?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便已是烧了高香,难道他们还敢来找我们?心头大患一说,却是过虑了。当然,晋儿你有心为父亲完成遗愿,这自然是好的,只是,此事还得先放一放。” 一番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均觉着实小瞧了这李氏,这妇人能言善辩,条理清楚,心思缜密。言语间,便是丝毫不给白晋掌兵的机会。 白晋被驳的说不出话来,只得道:“此前我和赤霞帮已有约定,三日之后便亲自去拜访,父亲虽刚刚去世,却也不可食言。此事虽简单,但总不能只身前往,那么谁与我同去?” 李氏道:“赤霞帮绝不敢动你分毫,你便只带上两名仆人即可,若是兴师动众,反而加深他们的戒备,怕是适得其反。” 这番话颇有些吩咐的意味,白晋恼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李氏道:“各位若是没事,便请回吧,这儿交给我。”又道:“傲儿,你留一下。”除了白傲,其他人便即散去。 白傲立即兴奋地搂住李氏,对着李氏亲了一大口,道:“你这妖精,今天真把我那大哥给气掉了五年阳寿!”李氏眉目间媚态十足,丝毫不像刚死了丈夫,依偎在白傲怀里,伸手摸来摸去,道:“老东西这些天天天躺在床上,要我照顾,你可知道我想你想的多苦?”白傲受不了他撩拨,抱起她便要上床,李氏伸手将白神仙尸身掀到床下,两人便快活起来。 事毕,白傲道:“我大哥毕竟在帮中已经营多年,有些根基,你把他逼得抬不起头来,今天他是碍着爹刚去世,不好发作,就不怕他以后铤而走险对你不利?” 李氏道:“我一个弱女子,便要靠你袒护我了。” 白傲道:“可是我之前参与帮中事务并不多,你突然让我操持帮务,只怕……” 李氏道:“他是老家伙的儿子,你也是,他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何况现在有我支持你,你怕什么?”又嬉笑道:“他不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 三日之后,白神仙已入土为安,白晋被削去权力,这几日无所事事,他知现下自己手中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有夜枭门,李氏有白神仙遗嘱作为依靠,当时众人都在,名正言顺,几位堂主终归是白神仙提拔,自己并无争取把握。若想翻盘,须得万分谨慎。 这日他正欲动身前往赤霞山,不料李氏前来说话,道:“晋儿,一路上小心,别累着了。”她虽小白晋十来岁,但名义上是他母亲,白神仙活着的时候,她便随着白神仙称白晋为“晋儿”,现下白神仙已死,她却也未改口。 白晋听得厌烦,道:“以后你叫我,直呼姓名即可。” 李氏道:“咱们是一家人,那不是生分了么?你去赤霞帮拜访,路上吃用可曾带好?” 白晋冷冷道:“也就半日路程,不劳挂念。若无其他事,我现在就启程了。” 李氏道:“也好,那你早去早回。” 白晋与两名随从骑着大马赶往赤霞山,初时只经过一些大小集镇,道路平坦,行走颇快,但慢慢道路变得颠簸崎岖,便慢了下来。山路两边树木茂盛,太阳便也不能穿透,只剩点点光斑照映在地上。四面十分安静,只剩下偶尔传出的几声鸟叫。三人缓缓而行,抵达赤霞帮地界时,已是下午了。 白晋下马,见并无人迎接,便叫住一名男弟子,问道:“你们掌门人何在?可否带我去见见?”那男弟子见是陌生人,便不答,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晋微笑道:“劳烦你禀报你们掌门,就说天地帮有人来说和。” 那名男弟子道:“原来便是你,随我来吧。”程盈玉此前已告知众弟子,今天会有天地帮的人来访,是以这名弟子听道天地帮的名头并未感到惊慌。白晋一面跟着这名弟子,一面四处张望,只见赤霞帮居所简陋,弟子也稀稀落落,果真便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帮。 此时程盈玉已打坐完毕,正在待客厅等候。白晋一见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便道:“在下天地帮白晋,想求见钟掌门。” 程盈玉道:“我们掌门不在,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师父已委托我全权处理帮中事务。” 白晋心下生气,他对天地帮事务已无决策之权,此次来打探,价值已大大降低,偏偏连赤霞帮掌门都见不到,而是一个这么一个姑娘来接待自己。便没好气的问道:“请问姑娘是?” 程盈玉知他有些瞧不起自己,需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份,单刀直入,道:“我是钟掌门门下首席女弟子,现代行帮主之职,大小事务,我都可做主。当日与贵帮交战时我也在场,不知白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先生今日来,是否是想解了这梁子?” 白晋早已盘算许久,心想李氏一月内必不会攻打赤霞帮,自己如示弱安抚赤霞帮,假意与其修好,令其大意,回帮便可夸大其词,高调宣扬自己功劳,名正言顺找李氏要人,到时带人一举灭了赤霞帮树立威信,再想法逼李氏退位。便道:“先前是家父鲁莽了,冒犯贵帮,只是家父已于三日前过世了,人死为大,你看咱们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便让这事情过去了?当然,是我天地帮有错在先,姑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白神仙已过世,这有些出乎程盈玉意料,她只道白神仙虽被何水芸重伤,但功力深厚,慢慢调养,应能恢复,却不想白晋是故意气白神仙,令其伤上加伤,一命呜呼。但对方既是敌人,便不足惜,冷冷道:“是么,那请节哀了。但白老师的命是命,我帮那一十三名弟子的命也是命,这件事情并不是扯平那么简单。” 白晋道:“那是自然,我天地帮有错在先,贵帮一切损失,当然由我天地帮全部承担,在下愿意赔偿银钱,安抚他们的家人,再出钱为贵帮修缮房屋,也让贵帮弟子过得更好一些。” 程盈玉道:“那倒不必了,若是你能做主让天地帮永不冒犯我赤霞帮,也就罢了。” 白晋道:“我既然前来拜访,当然能做主,天地帮以后绝不会再冒犯赤霞帮。” 程盈玉起身踱步,突然厉声道:“白老怪想灭了我赤霞帮,世人皆知,如今未达目标,必定死不瞑目,你是他儿子,为人子女,必会竭力完成他的遗志,你却一再说要与我赤霞帮修好,你到底是何目的?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白晋道:“实不相瞒,我天地帮并非铁板一块,家父生前有些决策,底下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如今在下做主,首先便想改变家父对其他各帮欺凌之政策。” 程盈玉道:“道理说得过去,但空口无凭。” 白晋道:“那姑娘要在下如何保证?” 程盈玉道:“看你年纪,必有子嗣,你需挑一名子嗣,送到本帮作为人质,为期一年。若天地帮又要灭了我赤霞帮,我赤霞帮也好拉个人陪葬。” 白晋没曾想到程盈玉会开出如此条件,一时愣住:“这……” 程盈玉道:“你既然说绝无来犯之意,又怕什么?我们绝不亏待他,好吃好喝伺候。” 白晋道:“话虽如此,可姑娘此条件,是否太苛刻了?如此安排,即便不动干戈,也不能算修好吧?” 程盈玉道:“我受师父所托维护本帮,不敢有丝毫差池,先生勿怪。若不能做到,那就请回吧。” 白晋膝下仅有一子一女,此事万万不能答应,便只得说道:“此事还请姑娘容我考虑几天。”便告辞离开了。 帮中之事,程盈玉并无人可以与之商议,一切都要靠自己定夺,不由得心中焦虑烦闷,便找到何水芸,道:“大师姐想出去走一走,你陪陪我,好不好?” 何水芸见程盈玉眼神中似有恳求之意,便道:“当然没问题,大师姐想去哪里?” 程盈玉道:“那好,你随我来。”说罢,领着何水芸到了山腰,道:“我们比比看,看谁能先到山顶。”便发足狂奔起来,何水芸一看,连忙快步跟上。赤霞山山顶离赤霞帮十分遥远,山路亦十分陡峭,普通人中途必得休息数次,攀上去非得一天不可。程盈玉此刻心烦,便觉得要全力奔跑,累至虚脱,才能一吐心中郁闷。她进入赤霞帮七年,心无旁骛,一心只修炼武功,为师父分忧,如今遇天地帮来袭,赤霞帮摇摇欲坠,师父却在此时闭关,命她独挑大梁。钟清云耿直鲁莽,天资有限;何水芸天赋异禀,但涉世不深,无论修习武功还是处理帮中事务,她都无人可以依赖,这时她只愿什么都可以不想,让思绪休息片刻。 何水芸精力充沛,但见程盈玉面有愁容,数次可超过她,但又放慢脚步,只是紧紧跟着程盈玉。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便登上了山顶,均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此时已是傍晚,晚霞斜映在石壁上,便宛如涂上红漆一般,赤霞山一名,便应是由此得来。脚下群山层峦叠嶂,其间云雾弥漫,便似仙境,只看得人心旷神怡。钟掌门给长子起名清云,大概也因是喜爱此间景色吧。 程盈玉望着远方,道:“水芸,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拉你出来登山?” 何水芸道:“大师姐事务繁多,应是心中郁闷。” 程盈玉道:“不错,水芸你是聪明人,你可知道,赤霞帮人才凋敝,我心中苦的很。” 何水芸道:“若世上之人都不去争权夺利,该有多好?大师姐你也不必如此忧愁。” 程盈玉道:“你认为钱财无用,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没有体会过穷困时的窘迫;你认为权力无用,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被权势之人欺压时的无助。然而当人一开始追逐这两样东西,便只会、也只能越要越多,停不下来,你可明白?”何水芸默然无语。 程盈玉又道:“这些天我反复思考,只要天地帮还在一天,赤霞帮便不得安宁,当下赤霞帮若想生存,只能靠一个‘狠’字。”何水芸问道:“如何个狠法?” 程盈玉道:“若是跟天地帮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如今,只能化整为零,化明为暗。我要遣散赤霞帮,只带少数弟子在身边,让天地帮以为我们已四处逃散,就算此事会令师父不高兴,那也别无他法了。”何水芸道:“然后呢?” 程盈玉道:“我们这少数几名弟子需勤练武功,当小有所成时,便开始对天地帮下手,说是下手,但不是明刀明枪的干,而是专门刺杀头目,把他们全家都杀个干净。对他们,无需讲什么道理,我要让天地帮无人敢担任要职,让他们不敢再打赤霞帮的主意。”何水芸心想这么做果然狠辣,但大师姐也的确是迫于无奈。 “此事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难,天地帮不是傻瓜,吃了亏,自然会设下陷阱,布下天罗地网让我们上当,时间一长,必会有人牺牲,包括我自己,但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为了赤霞帮,就算有那么一天轮到我自己,我也绝不后悔。水芸,我心中所想并不只是为赤霞帮一十三名弟子报仇,也不只是想维护赤霞帮的安宁,更是要为世间之人求一份公允,难道他天地帮厉害,便可对其他帮派任意欺侮屠杀?不行,我要让这种事永不再发生,让所有人都不再被天地帮这样的恶势力欺压。你可愿意同我一道,灭了世上天地帮那样的无良帮派?” 听程盈玉说的激昂,何水芸也极是感动,朗声道:“我愿意!” “那好,”程盈玉道:“水芸,你是天纵奇才,以后,我与你下午打坐之后,便日日都登上这山顶来,切磋武功,初始我会教你些东西,但用不了多久,你必会成为我最好的对手。”何水芸便即答应。 从那以后,两人便果真日日登山,初时要一个时辰,慢慢变成半个时辰,又慢慢变成两刻钟……何水芸将程盈玉所授招式学习完毕后,便开始用三成力气与程盈玉对练,比起跟秦琴只用一成力气可畅快的多,两人互相研习切磋,武功进境便真一日千里……这便是后话了。 这边厢白晋悻悻而归,自己并未取得丝毫赤霞帮的信任,还被那女子开出的条件难住,频频受挫,心里便更加憎恨那李氏,觉得她便是自己的灾星。刚刚坐定,李氏却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道:“晋儿,娘想跟你说个事情。” 白晋不想跟她争论称呼的事情,没好气道:“有什么事情,你不都可以做主么?” “哪儿的话?”李氏道:“你是长子呀,有些事情还得跟你商量。” 白晋道:“什么事情?” 李氏道:“等老爷丧期一过,我想办个喜事,让咱们帮热闹一下。” 白晋道:“哪有什么喜事可办?” 李氏道:“那巫江城的大户人家,钱家,老爷生前和他们早已定下柔儿的亲事,只是老爷事情多,便一直搁着,你看,等丧期过了,咱就把柔儿的亲事办了成不成?柔儿可都二十四了。” 白晋心道这倒也不算小事,只是说话之人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便实在是没什么心情,便道:“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办了吧,那钱家可靠么?” 李氏道:“是巫江城头号大户,人家那儿子也高大英俊,我看跟我们家柔儿十分般配呢。” 白晋今年四十六岁,与白柔已是父女年纪,白柔虽已二十四岁,但在他眼中始终是一小孩儿,此刻听到白柔即将出嫁,心中对这小妹妹倒也有些不舍,道:“此事一切都由你安排便是。” “那就说定啦,你奔波了一天,早些歇息吧。”说罢,李氏便笑着出去了。 白晋心想:“这女人一面不让我碰帮中任何事情,一面又对我假意热情,着实可恶!” 第二天,李氏约神风堂堂主雷胜在屋里见面,雷胜赴约,只坐客堂,并不关门。 李氏笑盈盈地给雷胜倒茶,雷胜手扶茶杯表示谢意,这雷胜今年六十岁,性子果敢直爽,追随白神仙三十余年,勇猛无比,立下功劳无数,如今仍是红光满面,体态魁梧,新帮主给他倒杯茶,他倒也受得起。 李氏道:“如今天地帮内,资历最老者当属雷老您了。” 雷胜道:“不敢当,雷某为老帮主略尽绵薄之力,受老帮主抬爱而已。” 李氏道:“哪里的话,我从老帮主那里听过,他老人家说天地帮能有今天,雷老您是首功。” “是老帮主过奖了。”雷胜摸须,微笑不已。 李氏道:“我一介女子,不想老帮主临走竟将帮主之位传于我,实在惭愧。我倒觉得,这帮主之位我应该让给您来当才是。” 雷胜惊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老帮主遗命岂是儿戏,怎可随意更改?” 李氏道:“那倒也是,那么雷老可否看在老帮主面上,帮我这个新帮主一把?” 雷胜道:“是何事?帮主尽管说便是。” 李氏道:“我虽在老帮主身边多年,但对什么武功啊打仗啊什么的,实在一窍不通。这些事情,都得靠雷老您多多点拨,您便是我在帮中最大的依靠。我想设个总堂主的位置,号令三个堂,就让您当这个总堂主,这样我才放心,神风堂堂主,您仍然兼任,您以为如何?” “总堂主?就算是有这个位置,那也应该是帮主来坐啊?这……”雷胜有些为难。 李氏道:“若我来坐,和如今有什么区别?您是天地帮的绝对功臣,德高望重,您来号令三堂,才不会有人不服。我既然依靠您,必也会全力支持您。请您看在老帮主遗命的份上,就不要推辞了。” 李氏既然已说道如此份上,雷胜除非告老还乡,否则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了。 李氏喜道:“那么以后就全指望雷老了。我明日便召集全体弟子,让他们全都拜见您这个总堂主。” 时间已过中午,白晋原本以为昨日拜访赤霞帮这件事情虽然并没有什么结果,但李氏总该问一问,却没想道李氏竟然不闻不问,将他晾在一旁,便好似昨天他什么也没做一般。他心中郁闷,便只身出了天地门,来到市集上散步。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贩夫走卒沿街叫卖,青年男女牵手说笑,这边戏子正吹拉弹唱,那边莺燕正调情嬉闹,看酒馆里高谈阔论,听青楼中欢声笑语,偌大的巫江城,见不到欺行霸市,为非作歹之辈,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白晋心想这繁华中秩序便由天地帮主宰,心中微感自豪,但想到自己目前处境,便又闷闷不乐。 他对于白神仙一些不入流的做法不以为然,本想在白神仙去世后,理所应当由自己来施展抱负,但世事难料,白神仙死前竟与自己置气,不把帮主之位传与自己而传与李氏,李氏对他又极为防范,若只是防范倒也罢了,只怕李氏坐稳了位置那天便要除掉他。于是下定决心,誓要与李氏斗个你死我活,自己是白家长子,没什么可怕的。想到此,一个暗杀李氏,再行灭口,嫁祸赤霞帮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这日,李氏送走雷胜后,便坐在床边愣神。 她嫁给白神仙时间不长,也无子嗣,白神仙的几个子女虽然称她为母亲,但那是因为白神仙尚在他们不得不从,白神仙一死,她于白家,于天地帮都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她与白傲私通,但仅仅也只限于床笫之欢而无利益上的瓜葛,白傲不可能为了她得罪白晋。然而白神仙的死前竟命她接任帮主,令她一时间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她知白晋早已是各人心目中默认接任帮主之人,如今自己却挡了他的道,若不趁白神仙遗命尚还有效之时压制住白晋,日后自己便性命堪忧。 于是她让白傲操持帮务,压下白晋要打下赤霞帮的想法,看出雷胜倾向于支持白晋便想法拉拢,快速敲定白柔的婚事因为那钱家太太便是她的堂姐……只是,这些远远不够。环顾四周,她连一个能称得上“熟悉”的人都没有,她左思右想,便觉得需要一群绝对忠心于她的人。 想到这里,李氏找到白傲,道:“你可知道,天地帮以谁武功最高?”白傲:“怎地你今天竟关心起武功来?” 李氏道:“我是帮主,帮主便要为天地帮抢地盘,抢地盘便需要和别人打,要打赢便需要武功。” 白傲心想有理,道:“老爷子死后,论武功应该是三位堂主最高,三位堂主中应该又以灵风堂堂主最为厉害。” 李氏道:“不是神风堂的雷胜?” 白傲以前参与帮中事务不多,但白晋既对武功没兴趣,白神仙便转而教白傲武功,也让旁人偶尔点拨几招,是以白傲对武功一门也说的上一些东西。听李氏问道雷胜,便道:“雷堂主资历虽老,但武功恐怕是三位堂主中最差的一位。他能坐在那个位置,靠的是声望人脉,而不是武功。”李氏心道:“我推他做总堂主,他甚是为难,只怕也有这个原因。” 白傲继续说道:“雷堂主使双刀,这双刀质地举世罕见,他年轻时又膂力过人,几刀下去一般对手便抵挡不住,但如遇上高手使几分巧劲,只怕他便要败下阵来。现在他已年迈,体力下降,只怕是更加不成。” “灵风堂堂主高彦,四十多岁,性格沉稳,跟随父亲晚,又不怎么与人来往,之所以爬的快,便是因为武功高强。现在更是有事便应付没事便修习武功,我是不知道已到了什么境界。” “仙风堂堂主洪富,性子和雷堂主有些冲突,为人鲁莽,却又好色,以前打仗多时武功是很不错的,拳脚兵器样样精通,这些年太平些,不知道武功是不是荒废了。” 李氏道:“那他们收不收弟子?” 白傲哼哼一笑道:“你要知道,天地帮以前只有一人能收弟子,那便是老爷子,三位堂主只能教授武功,不能收弟子。现在你做了帮主,能收弟子的便只有你。”李氏若有所思,心道:“原来如此。老东西虽已归西,但那些弟子仍然是他的弟子,我便没有。”又问道:“天地帮每月十五收弟子,是不是?” 白傲道:“不错,但这个月老爷子死了,一切暂停,不收弟子。”李氏笑道:“哎哟,这么说下个月我都要收弟子啦?收弟子是不是都要行那叩拜之礼什么的?我一个女人家,又不会武功,这多不好意思。” 白傲笑道:“无需担心,到时候你好好看着便是。” 第五回栖身天地帮 白晋在镇上逛了许久,渐渐觉得无聊,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的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秦琴。 白晋心道:“这个时候这姑娘怎的不在帮中?我且上去问问。”便走上前去,道:“小姑娘,你好啊。” 秦琴没注意到他,被吓得一愣,才认出是白晋,道:“是白先生啊,您好。” 白晋微笑道:“今天姑娘怎么会在这巫江城?赤霞帮给你放假了么?” 秦琴道:“什么赤霞帮,没有赤霞帮啦,大师姐今早让我们都下山了。这都怪你们天地帮。” 白晋一愣:“赤霞帮散了?这是怎么回事?” 秦琴道:“大师姐早上说,你们天地帮不会放过我们,若是不散,有一天必全帮覆灭。” 白晋心道:“这么大的事,那姑娘竟就这么私自定了?这位大师姐倒真有些魄力。”又想道:“糟糕,赤霞帮散了,唯一找李氏要人的理由也没了。罢了罢了,就算赤霞帮不散,那李氏也不会让我带人去打赤霞帮。”便道:“我有意与贵帮修好,没曾想到贵帮这么快便散了,可惜了。” “行啦,”秦琴白了白晋一眼,道:“大师姐跟我们说过了,说你不可信,根本没有诚意。” 白晋心念一转,道:“姑娘冤枉我啦!在下是真心去修好,只是如今天地帮的事,我也是做不了主了。我虽极力相劝,但我们那新帮主却不听,一心想要灭了所有帮派。” 秦琴问道:“新帮主?怎么回事?” 白晋道:“姑娘有所不知,家父过世,我们天地帮新立了一位李帮主,是一位女子,看起来和和气气,实际上人坏的很。她不听我劝,一心要灭了赤霞帮,她是帮主,我拦不住她,唉!” 秦琴受过白晋的款待,对此人印象不坏,便信了他,道:“现在已无所谓了,现在已没有赤霞帮,你们天地帮想干什么去干便是。我也已经不是赤霞帮弟子,这些也不关我的事了。” 白晋心想此女子必有用处,道:“不知道姑娘要去哪里呢?” 秦琴父母双亡,只有哥嫂在老家务农,哥又对她不好,只盼着她能快点出嫁,嫂子也是经常指桑骂槐说她吃闲饭。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跑出了家门,进了赤霞帮,却不想这才刚过了一个多月,赤霞帮便散了,自己又没了着落。此时白晋问她要去哪里,她答不上来,便觉得世上并无她容身之地。道:“去洗碗擦地,去找人嫁了。” 白晋道:“要不你跟我回去?帮我做事。” 秦琴道:“帮天地帮做事,我怕我那十三位师兄师姐晚上回来看我,我可不敢进去。” 白晋道:“那要是,我让你到天地帮给你那些师兄师姐报仇呢?” 秦琴道:“白老怪都死了,我找谁报仇去?再说,他不死我也打不过他呀。” 白晋道:“姑娘这么想也正常。但这其中另有隐情,我们就不要在大街上说了吧。你跟我回去,我跟你说明白了,姑娘要是不愿意,那我当然也不会勉强。” 赤霞帮虽已解散,但秦琴终归对帮里有些感情,道:“既然你说能够为我的师兄师姐报仇,那我跟你回去。” 白晋将秦琴带回家中,道:“姑娘,你可知道,这新任的李帮主,便是蛊惑我父亲攻打其他帮派的幕后凶手。我父亲死后,她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我父亲竟将帮主之位传给了她。” 秦琴奇道:“此话当真?白老怪会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 白晋气愤道:“这女人诡计多端,心地残忍,要不是她,我天地帮本可以光明正大同其他帮派商谈,也不至于欠下这么多血债!秦姑娘,你可愿意与我一道除了这女魔头?” 秦琴未见过李氏,也不知是不是该相信白晋所说的话,便说:“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帮你杀你们的帮主?何况,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白晋心想眼前这小丫头年龄虽小,但也不太好骗,不如把她留在身边,见机行事。道:“姑娘若是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必能看出这女人的本来面目,到时候,只怕是你比我更想杀她。这样吧,我可以说你是我给我女儿新找的一个丫头,你留在我这里,有机会,你便可暗中观察这女人。” 秦琴心想:“如今我是为了给师兄师姐们报仇,留在天地帮便不算是对不起他们。”何况她的确也无容身之处,便答应了下来。她出身贫苦,做惯了粗活累活,对于当丫头一事也并不在意。 白晋却心想:“如若这姑娘真的替我杀了李氏,但赤霞帮已不复存在,我该赖到谁头上呢?此事倒不能急于一时。” 白晋有一儿一女,女儿叫白婉儿,年方十七,性格柔弱安静,平素就在喜欢家中看书写字,抚琴绣花,于武学一门不闻不问,只是生母过世后,父亲忙于帮中事务,哥哥又喜欢舞枪弄棒交朋结友,便几乎无人可以说话,实在是有些寂寞。 白晋将秦琴带到白婉儿房前,道:“婉儿,快来看看,爹给你找了个伴。” 白婉儿盈盈走出,见到秦琴,问:“爹,这位是?” 白晋道:“婉儿,爹事情多,没办法多陪你,这是爹给你找的丫头,她姓秦,以后便让她陪你玩儿。” 白婉儿喜道:“原来是秦姐姐。”说罢,笑着上前握住秦琴的手。秦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既是你丫头,你叫我琴儿就好。” 白晋对秦琴道:“你凡事听小姐的。”又道:“你们认识一下。”说罢便离开了。 突然有了伴儿,白婉儿喜上眉梢,便拉着秦琴四下介绍。 秦琴见到满屋子的书,道:“小姐,这么多书,想必你是很有学问,我真羡慕你。我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让我读过书。” 白婉儿一听,便道:“那以后我便教你读书写字可好?”秦琴喜道:“当然好,你若教我读书写字,我便教你一套功夫。” 白婉儿一愣,道:“你会武功?” 秦琴顽皮笑道:“会一点点。” 白婉儿蹙眉道:“我不喜欢武功,你不必教我。” 秦琴问道:“为什么?” 白婉儿道:“学了武功,便会伤人,我不喜欢伤人。从小到大,我看到了太多凄惨的事情,要是没有武功,便不会有这些事情。” 秦琴心道这白家小姐性子倒是善良,道:“武功除了伤人,还能救人,能救自己,也能救旁人。伤人还是救人,要看是谁用而已。” 白婉儿道:“你说你没读过书,但你刚才说的话便十分有道理。你说你会武功,但愿你以后只是用来救人。” 秦琴心中猛地一震,竟说不出话来。只支吾道:“那……那是自然。” 此后的日子里,白婉儿便每天拿出半个时辰教秦琴读书识字,秦琴兴致颇高,但实在已过了学这些东西的最佳年纪,进境不快。有时,秦琴也会在院内温习一下武功,仍是那套掌法和腿法,白婉儿只是微笑看着,并不多话。日子安逸,又受这温婉的白小姐影响,秦琴心中复仇的想法竟慢慢淡了。这白婉儿足不出户,秦琴终日跟着她,便一次都没见过李氏。 这一日识完字,秦琴打了个哈欠,道:“小姐,你终日在家中待着,闷不闷?要不,我们去外面走走,这巫江城大得很,好玩的东西可多呢。” 白婉儿笑道:“我是习惯了,不觉得闷,但我看你闷的很。也好,今天算我陪你,出去走走。” 两人便来到街上随意走动,白婉儿极少出门,看看那些小贩卖的些小物件,又看看各种美食小吃,觉得兴趣盎然,却并不买任何东西。秦琴终于能到外面透透气,十分高兴,便拉着白婉儿左看右看。 两人逛的累了,秦琴到:“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口水吧。”白婉儿答:“也好。” 两人找到一个卖凉茶的摊子,秦琴喊道:“老板,给我们来两碗凉茶。”那老板是一名年轻男子,随口便答道:“姑娘稍坐。”打了两碗凉茶,正端上来,见到白婉儿,只见她眉目如画,温柔可人,一时竟愣住了。 白婉儿见这年轻人盯着自己不放,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秦琴的手。秦琴见状,道:“老板,你这端着两碗水不放手,是要我们到你手里去喝茶么?”那男子一惊,连忙放下水,赔笑道:“不好意思。”便放下水,但仍是回头看着白婉儿,见白婉儿明眸皓齿,语笑嫣然,便觉得心也被她勾走了。 两位女子喝完茶,起身要走,男子慌乱,对白婉儿只想多看一眼是一眼,连忙道:“姑娘可喝好了?要不我在给姑娘添一碗吧,不收钱。” 白婉儿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哪会有人一次喝那么多水的?”说罢,便要离去。男子张着嘴说不出来,秦琴看到他这副窘态,知道他是被白婉儿迷住了,笑道:“小心口水,别流出来了。”那男子听到秦琴的讥笑,才回过神来。 秦琴挽着白婉儿走了不多远,便笑道:“小姐,刚才茶水摊那小子好像是被你迷住啦,眼睛都直了。” 白婉儿未曾体验过男女之情,却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理,笑道:“哪有的事,你净胡说。”心中却想不起那位男子是什么模样。 那男子心中焦急,想到那姑娘要是就此走掉,就再也看不到了,便再无心情照顾这摊子,扔下东西追上前去,瞧见两位姑娘,只是远远跟着。 就这么跟了许久,见白婉儿和秦琴已到了天地门门口,男子心道:“这女子竟是天地门的人?”他知道天地门不收女弟子,那这女子必是某位大员的女儿了。想到自己不过是个靠个摆摊为生的小贩,不由得自惭形秽。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闪到男子身后,拎起他脖子,将男子摔倒在地,那人指着男子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我妹妹,我注意你很久了。” 这声音惊动了两位女子,白婉儿回过头来,一见到摔人的男子,惊道:“哥?你在干什么?” 这高大男子便是白晋的独子白钦,听到妹妹问话,道:“妹妹,这人鬼鬼祟祟,跟了你很久,我看他是图谋不轨,看我打断他的腿。” 秦琴一看地上那人,奇道:“你不是刚才茶水摊的老板?怎么会在这里?” 茶水摊老板躺在地上,见着三人,说不说话来。 白钦提起拳头便要打,白婉儿连忙拦住,道:“哥,你吓着他啦。我想起来了,我和琴儿刚才在他那喝了水,却忘了付钱,所以他才追上来吧。” 秦琴道:“我明明……”白婉儿个手势,让她不要说话,只让秦琴付钱给那老板,秦琴明白她是想为这老板解围,便掏出银钱,又付了一次。 “原来是这样,”白钦道:“钱你已拿到了,这天地帮不是你待的地方,快走吧。”说罢,便招呼白婉儿和秦琴一起进去,只剩下那老板呆呆地站在那儿。却不想秦琴没过多久又冲了出来,抢过银子,道:“你还真给我收两次钱?”见那老板被抢了银子却动也不动,笑道:“傻小子,喜欢上我们家小姐啦?” 那老板一听,却不否认:“那是你们家小姐?我今天一见她,便觉得看到天仙一般。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再见到你们家小姐?” 秦琴道:“我家小姐平时并不出门,你还是别想了,快些走吧。”又道:“你要是能到天地帮当个弟子,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秦琴正准备回去,却见远处两人怒腾腾地便要打架,一堆人在劝架,却有拉不住之势。 这两人便是总堂主雷胜和清风堂堂主洪富,这两人本就性如烈火,今日却不知因为什么事起了摩擦,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 秦琴知道天地帮帮规森严,普通弟子绝对不敢造次,而这两人竟敢如此闹腾,必是什么大人物,于是躲在远处看热闹。 只见雷胜吼道:“老子打天下的时候,你不知还在哪里!你三番五次驳我的面子,你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你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东西!” 洪富讥讽道:“知道自己老了,就滚回去享福,卖什么老资格,抖什么总堂主的威风?人哪,还是有点自知自明好。” 雷胜眼睛涨的血红,一把掀翻周围人群,喊道:“老子今天非得宰了你这兔崽子。”说罢,提拳便上。 洪富道:“来得好!”毫不示弱,举手迎击。 两人便交上了手,那雷胜使得是战场功夫,大开大合,拳如其人;洪富一见,便使出轻巧功夫,两侧游走,不与雷胜正面交锋。 别看那雷胜年已六十,心思却异常灵敏,他见洪富不与自己硬碰硬,便立刻变招,接连几腿连扫洪富下盘,洪富不打话,高高跃起,一记虎爪抓向雷胜肩头,雷胜见状,蓄起力气,一记重拳和洪富硬碰硬,拳爪相接,洪富的手腕被打的几乎要断掉,怒骂:“老东西!”趁雷胜尚未收拳,另一只手又是一记虎爪,洪富急欲收拳,却晚了一步,小臂已被洪富抓住,五只指头便如铁钩般插入雷胜的肌肤之中,雷胜强行抽出胳臂,小臂上却已是五条深可见肉的血印。 这时远处一位妇人奔出,边跑边喊:“两位堂主,不要打啦!”正是新任帮主李氏。李氏身边还有一人,却是灵风堂堂主高彦。 雷洪二人战意正浓,便没有理会这新帮主的言语,李氏急道:“高堂主,还请你劝住两位堂主吧。”高彦不打话,一个跃起,站到二人中间,雷胜正一拳迎面而来,高彦出掌抵住,雷胜便感觉像打中了棉花,雷胜叫到:“好小子……”,立刻抽手,没想到高彦却手掌一握,捏住他拳头,这手便抽不出来,突然间雷胜感觉一股怪力从高彦掌中传来,自己便突然间半身酸麻,不得动弹,这怪力又突然消失,却是高彦放开了手,外人看来便是雷胜被挡下后自己收手,只有雷胜知道,这是高彦给他留了面子。 雷胜还未站稳,洪富又是凌空一脚袭来,高彦微微一侧,搭住洪富小腿轻巧一带,洪富便在空中转了个圈,徐徐落地,姿势颇为优美。洪富心中明白,这也是高彦给他留了面子。 雷洪二人不得不散开,雷胜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李氏喊道:“雷总堂主留步!”雷胜并不理会,仍是埋头疾行。 洪富对李氏笑道:“看见了没有,帮主,这便是你立的总堂主,好大的架子!” 雷胜一听,觉得不能让洪富在李氏面前占了便宜,当即站住,指着洪富道:“小子,休得在我背后泼脏水。” 秦琴看到这里,心道:“原来这就是白先生说的李帮主,没想到是这样年轻标致的一个妇人。” 只听李氏说道:“二位功勋彪炳,都是天地帮栋梁骨干,应作年轻弟子之表率,怎地竟自己内斗起来?” 雷胜道:“这位仙风堂堂主,终日沉溺酒色,已经多日没有指导旗下弟子练功,帮主,你说,我作为总堂主该不该管?” 李氏道:“自然该管。” 洪富抢道:“第一,我没有终日沉溺酒色;第二,我只是今日没有指导弟子练功,被你撞见,但我有委托副帮主代为指导;第三,你管则管,竟然把我叫到弟子面前大声呵斥,你让我这堂主的脸面往哪里放?你抖什么总堂主的威风?” 李氏道:“这……洪堂主即便有错,雷老您也该给他留些脸面。” 雷胜激动道:“你要我给你脸面?你三番五次顶撞于我,你可曾给我留了脸面?你别以为我忘记了,当然立我为总堂主的时候,你当着几千弟子的面,站起就走,让全帮人都知道你第一个不服我。帮主,别怪我不帮你,只要是这洪富还当一天仙风堂堂主,这总堂主谁爱做便做去!” 李氏心中着实恨透了这两位所谓的有功之臣,可另立总堂主?不成;让洪富下去?也不成,思索半天,须得快刀斩乱麻,道:“从明日起,洪富任神风堂堂主,雷老您任仙风堂堂主,这样洪帮主不必在意在弟子面前失了颜面,雷老您也可以继续做总堂主了。”她将二人位置互换,倒真像把刚才二人争吵的内容给化解了,又道:“各位都是为天地帮做事,任哪个堂的堂主,都是一样的。” 李氏此举大大超出两人预料,两人都愣住了,李氏趁热打铁,道:“我立刻命人拟两份委任状,今天的事,便到此为止吧。高堂主,今天有劳你了。” 秦琴心道:“这李帮主的处理方法挺机灵啊。那位高堂主,武功真是高的出奇,两下便制住了另外两位堂主,这功力只怕是师父也做不到。” 秦琴回到白晋府中,白婉儿迎上来问:“怎地你出去一趟,这么久才回来?” 秦琴答:“小姐,刚才外面可热闹呢,你们天地门的两位堂主打起来啦!” 白婉儿笑道:“两位堂主打架,可是雷堂主和洪堂主?” 秦琴奇道:“你怎么知道?” 白婉儿道:“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告诉我,这雷堂主和洪堂主两人脾气相似,都是性如烈火,互相不顺眼,有些争斗是常有的事。那位高堂主,性格沉稳,语言不多,不是容易和别人起冲突的人。”秦琴道:“原来是这样,那位李帮主又是什么来头?你可熟识?”白婉儿又笑道:“什么来头?按道理我要叫他奶奶呢。不过,我倒是真的跟她不熟。”说罢,便把白神仙在原配死后,续弦取了李氏的事情简单说了。秦琴听完,心道:“这位白小姐的奶奶,便真如白先生说的那么狠毒狡诈么?”便说:“小姐,按说你在天地门的地位也不算低了,为什么你对天地帮的事情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白婉儿听了,拉着秦琴走到庭院,指着高高的院落,道:“我的一切,便全有他人安排好,我关心不关心,又有什么区别?”说罢,神情似乎有几分惆怅。 秦琴心道:“白小姐家境虽好,但却过的也并不愉快。” 这时,白钦走了过来,见白婉儿愣愣地望着天空,笑道:“妹子,有什么烦心事?”这白钦今年二十三岁,喜好交朋结友,出手又十分大方,三五天不回家,也是常事。白晋也习惯了,懒得管他。他见妹妹闷闷不乐,便过来逗一逗她。 白婉儿微微一笑,道:“哥,你怎么来了?” 白钦道:“妹妹,你说,今天你遇到的那人要是个坏人,我又不在那里,她若要害你,你怎么办?”白钦平时喜欢练些武功,但没有长性,朋友交的多,遇上会武功的便学上一两招,武功便多而不精,没一套像样的。知妹妹不喜武功,便经常故意和妹妹为此争论。 白婉儿笑道:“我一个人,便不出门,”指了指秦琴,又道:“出门,有她保护我。” 白钦一撇秦琴,见她是是个子娇小的柔弱女子,便似他一个手就可拎起来,道:“妹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她保护你?”白婉儿一笑:“你看她个子小,对不对?但她却会武功。我看,连你都打不过她。”秦琴急道:“小姐,你可别害我。” 白钦一听,倒被妹妹激起了兴致,对秦琴道:“你真的会武功?”秦琴道:“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白钦道:“那正好,你来和我比划比划。”白婉儿没想到哥哥立时便要和秦琴比试,急道:“哥,你真要和女孩子打呀?”白钦道:“就是随意比划两下而已。”对秦琴道:“来吧,放心,保证点到即止。”说罢,竟抢先上前,推出一掌,他知道若言语相邀,秦琴必定推辞,便立即发难,逼秦琴出招。这一掌不轻不重,对准秦琴胸口,秦琴若不采取行动,必得被他占了便宜。 白婉儿一见,急道:“哥,你欺负人!”话音未落,秦琴已然出手,使出一掌将白钦托了开去。 白钦喜道:“真的会功夫,再来!”秦琴便使出掌法小心招架,她曾和何水芸对练过一段时间,对白钦的力道并无不适应。白钦见攻不下,又使出一门腿上功夫,秦琴一看,只见白钦这套腿法漏洞百出,笑道:“公子小心啦。”,说罢,趁白钦出腿立足未稳,一记扫腿,白钦便摔倒在地。 白婉儿在旁哈哈大笑:“哥,你输啦。” 白钦倒是爽快,对秦琴道:“真没想到,你个子小小的,还真有两下子,你把你这套腿法教给我。我必有重谢。” 本来,帮中的武功是不能外传的,可秦琴一想,赤霞帮都已经没了,哪还有这些规矩?看这白钦做事爽快,并不讨厌,反正无事,当个老师便也无妨。便答应了下来。 从那以后,每日白婉儿教秦琴读书识字后,白钦便会过来,让秦琴教他武功,两人过招时,白婉儿便在一旁微笑看着。 第六回义子 那日程盈玉拉着何水芸登高远眺,一吐心中所想,心中着实轻松了许多,第二天,她叫上帮中所有弟子,却不叫上受罚的钟清云,当即宣布了遣散赤霞帮的决定。 自天地帮攻打赤霞帮后,赤霞帮众弟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明白天地帮随时都可能再度来犯,是以心中均惶惶不安,这时程盈玉终于说出了各人心中所想,虽然有些遗憾和不舍,但也算松了一口气。 临别时,程盈玉眼眶含泪,嘱咐道:“诸位师弟师妹,以后若是别人问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自己曾是赤霞帮的人。三年后的今天,如若你们还能想起赤霞帮,我们便再在这里相会,各位保重!”这一番话真情实意,就连当日受她教训的两名弟子也不禁动容。 程盈玉叫上那日和钟清云打架的六名弟子,问道:“你们那天说,不能让钟清云为害赤霞帮,这是什么意思?钟清云是师父嫡子,怎么会为害赤霞帮?”一名弟子道:“钟清云这人,太要面子,不想有任何男弟子超过他,连教功夫都要有所保留,这不是为害赤霞帮是什么?”程盈玉道:“这么说,你们是真心为了赤霞帮才和他打起来的。那么,你们可还愿意为赤霞帮做些事情?”六位弟子困惑,一人问道:“赤霞帮已经解散,我们还能为赤霞帮做什么事情?” 程盈玉道:“赤霞帮暂时解散,是我定下的权宜之计,总有一天,我要重组赤霞帮,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师父。我决定带几个人在身边,一起努力,打垮天地帮,你们可愿意来?女弟子这边,水芸已决定同我一起,我之所以找到你们,是因为你们心中一心装着赤霞帮,此事全凭自愿,我不强求。” 六名弟子听到程盈玉如此志向,相互看了看,齐道:“我们愿意同大师姐一起!”程盈玉喜道:“如此我便多谢你们了!”从此,八人便每日登山,日夜修习。程盈玉以往都是按钟掌门所教,勤学苦练,现如今无需再理帮中之事,心无旁骛,便细细参悟武学招式,数十日间,竟将钟掌门所传的招数尽数忘记,开始自创招式。她见何水芸出手迅捷,总是可后发先至,便苦思应付之计,招式愈加变化多端,连绵不断;掌法,腿法,拳法之中的套路亦被她逐渐模糊,时而先声夺人,时而将计就计,让对手并无套路可应对。至此,方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说有何水芸做对手,自己的武功势必进步也快。 何水芸亦不遑多让,程盈玉所教,她吸收飞快,程盈玉已无可教时,她除每日和程盈玉拆招之外,也自行研究提升之法,她知自己天生异于常人,思路便与程盈玉迥异。武学中有云:“一力降十会”,又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便时常让六名男弟子一齐围攻自己,并不还手,全力躲闪,须一片衣袖也不让他们挨到,初时坚持不到半刻便会失败,到后来何水芸身形已快如鬼魅,那六名男弟子攻至虚脱,何水芸仍如没事人一般。 那六名男弟子见被两位女子越甩越远,逐渐心生气馁,程盈玉便经常鼓励他们,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当中,他们早已将先前赤霞帮的师兄弟们甩在身后。 只有一点异常,那便是何水芸虽日日也按钟掌门之法打坐冥想,却连半点元气的影子也感觉不到。程盈玉觉得奇怪,元气人人生而有之,只要是活人,便有元气,而以何水芸的天分,决不至于半分也无法感知,遂想也许是时机未到,而何水芸即便只凭外家功夫,世上也绝无人能伤他,便劝何水芸也无须强求。 钟清云受罚完毕后,对程盈玉解散帮派极为不满,程盈玉早已料到,不愿多作解释,只说道:“大师兄,当日你说过,以后我作的决定,你会带头遵从,对不对?”钟清云恼怒父亲一生心血被这位师妹亲手毁掉,头也不回的走了,从此和母亲元氏相依为命,不再想那帮派之事。元氏倒也觉得心安,只是儿子年已二十四,便会经常会为他婚事发愁。 转眼间白神仙丧期已过,又到了一个月的十五,正是天地帮招收弟子的日子。 这些日子天地帮无任何动作,白晋和李氏倒也相安无事,白晋只是担心,若帮中人人都习惯了李氏当帮主,那么自己将来想再把李氏逼下来便难度更大了。白钦已学完了秦琴的腿法,不再拉着秦琴当老师,秦琴也从白婉儿那学了四五百字,足够日常之用。 一到清晨,天地帮门前便挤满了想入帮的年轻人,天地帮有规定,新入帮者年龄不得超过十七岁,年纪大的,一不好管教,二容易分心,三已过了学习的最好年纪,是以这些年轻人旁边,还有许多前来关心的父母。 这其中便有当日跟随白婉儿的茶摊老板在内,那老板名叫孙重,自那一日见到白婉儿,孙重从此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脑中便是白婉儿的一笑一颦,心想今生若不能再见到她,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无论如何,得进了天地帮,总有见到她的机会,至于见到之后的又能怎样,他也顾不得去想了。但他年龄已经十九,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若被发觉年龄有假,会有什么后果。 进了天地门大门,便是一五十余亩的广场,报名的年轻人被引到操场上,列队站好。只见高处有二人观望,正是李氏和雷总堂主。像招收新弟子这种事情,白神仙在世时是懒得查看的,但李氏是初任帮主,需多多露脸,再加上从未见过这等事情,觉得好玩,便叫上雷总堂主同来观赏,今日她摘下首饰,穿戴颇为庄重。 只见广场上一人说道:“天地帮帮规,招收弟子不得超过十七岁,有超过者,请立即退出,若入帮以后查出,逐出师门,必将重罚。”孙重冷汗冒出,但想到一旦退出,便再也见不到那女子,遂硬起头皮,不敢出声。 见无人退出,那人道:“今日报名弟子共三十七名,天地帮只招收十名,被淘汰者,半年内不得再次报名,你等可明白?”三十七人齐声道:“明白!” 那人又道:“你们先绕此广场奔跑二十圈,取前二十名,再行比较。”众人一听,立即争先恐后地奔跑起来。 孙重身材瘦小,体质虚弱,跑不到三圈,便掉至最后一名,他心中焦急,发力追赶,气息便更加不匀,强撑到第十圈时,竟当场晕倒了。晕倒前最后一刻,心中所想仍是:“糟糕,再也见不到那姑娘了……” 不多会,孙重悠悠醒转过来,只见那喊话之人捏着他手腕,那人见他醒来,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骨骼已长的十分紧实,怕是不止十七岁吧?你胆子倒不小。”凡武学有一定修为者,对人体都必定十分了解,这人又懂一些医道,一捏骨头,年龄便可猜个大概。 孙重被拆穿,心想撒谎也是无益,便立即跪倒,道:“请先生原谅,我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我是真的想加入天地帮。” 那人笑道:“说这种话的,每次招收弟子都会遇到,我见得多了,只是,跑了十圈便晕倒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当我们天地帮招收弟子是小孩子过家家么?赶快滚蛋,要是被上面的人物知道你在此捣乱,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重向上望去,只见到李氏和雷胜正在说笑,心道:“这两位必是天地帮的大人物。”于是假意遵从向外走去,又突然折返,直奔李氏和雷胜,他一心只想见到白婉儿,此刻便什么事都敢做出来。 雷胜见一瘦小年轻人奔来,喝到:“站住!你想干什么!”李氏也是一惊。 孙重当即跪倒,道:“求求二位通融,让小的加入天地帮。” 雷胜怒道:“要加入天地帮,便下去按规矩比试,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平常待弟子甚为严厉,说起话来气势逼人。 孙重又急又怕,道:“小的已过了十七岁,不能参加比试,但……擦地洗碗、晒衣服、扫茅厕,什么我都能干,只求能让我留在天地帮。” 雷胜气不打一出来,道:“我让你小子在这捣乱……”说罢,撸起袖子便要打人。 李氏笑道:“雷老何必和这孩子一般见识。”又问孙重道:“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要加入天地帮不可?” 孙重见李氏劝住了雷胜,态度十分温和,便对着李氏磕了个头,道:“小的无依无靠,活不下去了。”李氏笑道:“若无依无靠便可加入天地帮,那天地帮只怕早已装不下了。你还有什么理由?” 孙重总不能说自己要进来是为了找一位姑娘,一时噎住,想胡编乱造一番,可在此情景下脑袋竟一片空空。李氏道:“如果没有,你还是走吧,天地帮的规矩可不能坏。”孙重无奈之下,只好起身。 也算是孙重命里有缘,这时,一名年轻人突然打出一枚飞镖直射李氏喉头,恰逢孙重起身,这一镖便正好打中孙重的后背,孙重吃痛,向前扑倒,却正好扑倒了李氏身上,便即晕倒。李氏受了惊吓,坐倒在地,一时间手脚无措。 广场上几名护卫***身上前,将那发射飞镖之人按住,雷胜上前厉声道:“你是什么人?”那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要你们天地帮血债血偿的人!”说罢,咬了舌头,但雷胜偏不让他自尽,上前一记铁掌正拍在那年轻人的天灵盖,那年轻人被打的七窍流血,顿时殒命。 李氏已爬了起来,只见孙重趴在地上,后背不停流血。心道:“这年轻人竟无意间救了我的命,难不成我命中和他有缘?” 雷胜道:“不知是哪个帮派来寻仇的,帮主没事吧?”李氏道:“我没事,但这年轻人替我挡了这一下子,晕了过去,你们快救他。”雷胜遂招呼几个人,把孙重抬到会客厅内,取出飞镖,上好药粉止了血,包扎好伤口。好在并未打中要害,孙重不久便醒转过来。 李氏见他醒来,道:“你叫什么名字?”孙重见是李氏,道:“小的叫孙重,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我只记得我背上一痛,就扑到地上了。”李氏笑道:“孙重,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我得谢谢你。”孙重一听,心思一转,道:“不敢,只求帮主能让我在天地帮谋个生计。”李氏道:“这个不难,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孙重道:“小的求之不得!”李氏道:“你先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此后些天,孙重便留在天地帮养伤,李氏命人给他送去诸多补品,又送去华贵服饰,不多天,孙重便养的壮实了很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再穿上李氏送来的衣服,整个人便焕然一新,精气神十足,与外面的那个又黑又瘦的茶水摊老板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李氏将孙重叫来,问道:“那日我问你,你为何非留在天地帮,你欲言又止,这是为什么?”孙重又说不出话来,只结巴道:“我……” 李氏笑道:“你可愿意认我做义母?”孙重大感意外:“这这这……小的不敢,您是帮主,小的不敢。”李氏道:“你无意间竟救了我的命,这是咱俩之间的缘分,我有心认你做儿子,也是想感谢你,这难道不比你在天地帮打杂好千百倍吗?你无须顾忌我是什么帮主,若是愿意,便叫我一声娘。” 孙重心想,认了这个娘,必没有坏处。便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道:“孩儿孙重叩拜母亲!”李氏满脸堆笑,扶起孙重,道:“孩子,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留在天地帮了么?”孙重不疑有他,便和盘托出:“说来惭愧,孩儿要进天地门,是为了见一位姑娘,我以前是在外面摆茶水摊的,有一日那位姑娘到我那里喝茶,我见她后,便再也忘不了了,我只知道她是天地帮的人,我进来,也只是想多看看她几眼而已。” 李氏笑道:“原来我这孩子是个情种。你说说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孙重道:“她……个子和我差不多,皮肤白皙,大概十六七岁……”他不会描述,急道:“就像个仙女一样,对了,还有个丫鬟跟着她,她人十分善良,她哥哥误会了我,她便替我解围。”说罢,呆呆地站定,仿佛那日的一幕幕又回到眼前。 李氏心道:“哥哥和妹妹……莫不是白晋家的两个孩子?” 只见孙重忽又跪倒,道:“娘,孩儿求您帮我找到这个姑娘!” 李氏道:“你起来,娘有话跟你说。” 孙重站起,李氏心想:“要是我立即便去找白婉儿,倒显得我有意在巴结他了,须试试他的耐性。”道:“你说的姑娘,我也只能是猜测,让你见到她并不难,你耐心等待几天。”孙重道:“娘是帮主,要见别人还需等待几天吗?”李氏道:“平时当然不用,但这事没那么简单。”孙重只能答应,但心头希望之火被点起,于是更加煎熬。 这日,李氏知道白晋在家,便下厨熬了一锅红枣银耳汤,用瓦罐装下了,命孙重端好,道:“你帮我端好这碗汤,我带你去个地方,你稍稍低头,不要出声。”孙重点头答应。 李氏便领着孙重到了白晋家,见到白晋,便十分热情,道:“晋儿,娘找了你好多次,好不容易今天你在家,你看,老爷死后,咱们家就连一起吃顿饭都没有过,这未免也太生疏了吧。”孙重心到:“原来这便是白晋,这位‘哥哥’怕是比娘还大了好多岁呢。”这几日李氏将自己与白家的关系同孙重简单说过,至于自己挡了白晋当帮主的路,则绝口不提。 白晋没好气,心道:“这女人又想和我套近乎,安抚人心。”便说:“这些日子我事情多了些,吃饭这些事情,便没记在心上。”看见孙重端着瓦罐站在一旁,问:“这是?” 李氏道:“我想念我那两位孙儿,想来看看他们,这是我给他们熬的汤。”说罢,命孙重把瓦罐放到桌子上,又吩咐下人道:“去拿四副碗筷来。”这些琐事,白晋总不好与她针锋相对,便随她去,李氏又走入后院,见白婉儿正与秦琴说笑,便大声招呼道:“婉儿,快过来。”白婉儿见到是李氏,欠身道:“奶奶。”李氏握着白婉儿的手,道:“这孩子,真是越长越让人喜爱了。今天奶奶给你熬了汤,快来,喝汤要趁热。你哥哥呢?”白婉儿道:“他不在家。”李氏道:“又出去乱撞啦,该他今天没有口福。”便拉着白婉儿走了出来,秦琴见是李氏,便悄悄跟着。 孙重一见,心中一阵狂跳,跟在李氏后面的,便正是自己望眼欲穿的姑娘!他喜出望外,看的呆了。 白晋道:“我还有事,你们喝吧。”说罢便转身离开,孙重目光只盯着白婉儿,其他事情便全没看在眼里。 此时桌上有四副碗筷,却只有两人,白婉儿道:“我叫琴妹妹也来喝一碗。”便招呼秦琴过来,李氏道:“哟,这便是你爹给你找的丫头吧?也长的俊俏的很呢。”白婉儿道:“说是丫头,但我和她便如姐妹一般。” 秦琴第一次离这么近观察李氏,只见这人端庄中带着妩媚,待人亲切热情,能说会道,让人颇想亲近,但想起白晋曾告诉她,这位李氏是个面善心恶,阴险狡诈之人,眼神中便一直透着些警惕。李氏热情,亲手给她盛了汤,她只是道:“多谢帮主。”李氏道:“什么帮主?那是在外面,在家里,你尽管随婉儿叫我奶奶便是。”秦琴道:“我只是个丫头,哪能有这个福分?”她此时若下手,应可杀了李氏,但她未见李氏作恶,便下不去手。 孙重看见秦琴,回了回神,心想:“这丫头辨人厉害。”便将头埋的更低,但仍忍不住不时看一眼白婉儿。 李氏又拉着白婉儿絮絮聊了一阵,才命孙重端起瓦罐,一齐离开。 没走多远,李氏笑道:“孩儿,这次你可得感谢娘帮你找到意中人了吧?”孙重问道:“娘怎么知道她便是孩儿要找的姑娘?”李氏道:“再多站一会,只怕你的眼珠子要掉到地上了。”孙重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氏问:“你看白晋那人如何?”孙重道:“孩儿没来得及多看,只觉得……他对娘很冷淡。”李氏道:“不错,这人心胸十分狭隘,与我不睦,他是白婉儿的父亲,只要有他在,你和婉儿也就到此为止了。”孙重焦急道:“那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多见见白姑娘?”李氏道:“你也看到,我对他已十分殷勤,可他却不为所动,你这事情,得慢慢来。” 孙重听到李氏所说,心中略感沮丧,但一想到如今终于知道白婉儿的下落,以后总能有机会见上一见,便觉得十分欣喜。 李氏忽道:“孩儿,你既是我义子,便需努力干一番事业,可不能只是整天想着白姑娘。你想在这天地帮立足,没那么简单,你需得学些本事,为娘有难时,便可帮助为娘。还有,你若是想和婉儿多交往,要是半分本事也没,人家怎会瞧得上你?” 孙重听罢,道:“娘说的对,孩儿该如何做,都听娘的。” 李氏道:“孩儿,你有所不知,娘当这帮主,如履薄冰。我可以这么说,这全帮上下,没有一个人服我,娘可指望着你来帮娘撑腰呢,你可不能辜负了娘。”又道:“娘希望你能学一身高强武功,然后由你亲自带一只队伍,随我左右。” 孙重意外,道:“武功?这……我从何学起?” 李氏道:“我会送你去灵风堂,灵风堂高堂主,武功卓绝,你年纪已偏大,需得花十二分的功夫去学。你要暂时抛开我义子的身份,不得向人宣扬我们的关系,与其他弟子同吃同住;同时又要处好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你可明白?” 自进天地帮,孙重已受了李氏许多恩惠,虽说已认为母子,但心中仍然有些不安,此时李氏对他一吐心事,又委以重任,自然是报恩的好机会,于是连连点头,万死不辞。 第七回梦境 这一夜,何水芸做梦了。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一片虚空之中,又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包裹,缓缓的浮动着,环顾四周,均浩瀚无边,不见尽头。 忽的,一阵白光袭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只得举手遮眼,待睁眼看时,却又只剩一些小小的光球在身旁漂浮,时而碰到她的肌肤,又轻轻地弹开,并无感觉。 她觉得好奇,伸手握住一只光球,刚一碰到,周身的所有光球便立即微微发出光线,连织成一张立体的网,光球愈来愈多,网也愈来愈大,似乎从她手中延伸到无限远处,蔚为神奇壮观。 突然她脑袋一阵眩晕,头脑似乎被什么所占据,只觉得眼前的光球立即消失,一时间无数星辰从她眼前掠过,炸裂、膨胀、燃烧、熄灭……她再看自己身体,便似要溶于黑暗,那无数星辰竟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流动、旋转、闪烁…… 她感到无比恐惧,极力挣扎,但眼前一闪,一切却又归于平静。这时,脚下忽的出现一个漩涡,她立时掉入,毫无抵抗之力。 她只感觉自己止不住的旋转,又止不住的下沉,但四周……这是有无数个自己?不错,仿佛四周便是墙壁,墙壁上装了一个个画框,仔细看一个画框,只见深不见底,似乎延伸到无限远处,她仔细一看,只见其中一框内,自己正一头撞倒白神仙,再细细看,这一幕已经消失,自己已在和秦琴拆招了。再看另一框内,只见一女子,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是短发,手上正拿着一支笔,懒散地写着些什么……她来不及细看,一恍神间,自己又回到原地,脚下漩涡已消失不见。 她心下稍稍安定,但意识却又慢慢模糊,一时感觉仿佛灵魂出窍,竟能看见自己的全身,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吓得赶紧想伸手抓住,却哪还有身体供她支使。 只见那具身体见见开始发出橙色的光芒,愈来愈亮,便似具有无穷的能量。她脑海里传来断续的声音:“知识……力量……去成为他们的神灵……总有人会想洞悉秩序……去完成你的任务……”只见身体右手上的戒指闪出一阵更耀眼的光芒,橙色的光芒立刻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戒指上隐隐有余光流动。 何水芸惊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刚才那个梦如此真实,以至于何水芸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突然,她看了一眼戒指,只见戒指真的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刚才到底是不是梦? 这枚戒指到底压制了什么?何水芸想取下戒指,看个究竟,刚一取下,梦中的那种感觉便立刻袭来,自己的身体似乎便要消散,何水芸赶紧又戴上戒指,一切便又归于正常。 赤霞帮解散已一个多月,程盈玉武功虽提升显著,但元气修为便跟钟掌门所说一样,许久没有进步,今日打坐,程盈玉只要一闭上眼,心中便更加烦闷,想强行让自己冥想,却更加不能定神,不一会,程盈玉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手脚禁不住地颤抖,忽然胸中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何水芸和六名男弟子连忙起身照看,何水芸担心,扶着程盈玉,道:“大师姐,你怎么了?” 程盈玉道:“我的元气修为,这么些时日毫无进展,怕是我天资有限,只能到此了。” 何水芸道:“大师姐,离三年之期还有这么远,你何必如此操之过急啊。”六名男弟子连连称是。 程盈玉苦笑道:“我若有一天松懈,只怕是过后便会后悔。” 何水芸道:“我认为……说不定师父教的方法并不适合大师姐你呢?” 程盈玉道:“我也想过,但我能怎么办?可惜水芸你无法运用元气,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我也好向他老人家请教。” 一名男弟子道:“大师姐,我有话想说,你别介意。”这名弟子名叫常春泽,年纪才十八岁,是六名男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程盈玉道:“春泽,眼下就只有我们八人,大家便犹如兄弟姐妹,你尽可以有话直说。” 常春泽道:“大师姐您心怀师门,胸有抱负,令人钦佩,但这份执念,可能反而成了你修炼的阻碍。” 程盈玉道:“有道理,你继续说。” 常春泽又道:“师父为什么要闭关,就是为了不想任何事情,专心修炼。而大师姐您虽然解散了赤霞帮,但心中所想的,仍是赤霞帮之事,而且没有一日停歇过。” 程盈玉点点头,道:“不错,但我怎能不去想,我既受了师父嘱托,又解散帮派,心中怎能不去想这些事情。”何水芸知道程盈玉背负的太多,不由得心疼。 程盈玉忽然眼中一亮,道:“我要下山一趟,我记得师父跟我说过,他有一位故交,住在巫江以北临川城,这人为人和蔼,武功深不见底。我要去找他,求他帮忙化解我当前困境。”何水芸道:“我陪你去!”程盈玉道:“不必,我知让你们日日在此清修已经十分枯燥,我这一去暂定三个月,这三个月你们随意行动,愿意继续修炼也好,愿意下山去玩也好,但只求你们记得对我的承诺,三个月后,在此见面,大家保重。” 程盈玉办事雷厉风行,第二天便骑着马出发了,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凉风徐徐拂过程盈玉的脸庞,想到可能有人能帮助自己走出困境,程盈玉精神一振,踢了踢马肚子,纵马疾驰。 从赤霞山到江北,需先到巫江城,在到码头乘船,想到要从天地帮门口经过,程盈玉眉头皱了皱。又想:“白老怪死了一两个月了,不知道天地帮又有没有开始欺负人。” 程盈玉马不停蹄,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巫江城,她不愿多停留,找了个煎饼摊,买了几个煎饼带上,又喝了口水,便准备去码头。忽然间远处一阵喧哗,几个人追着一个人打了出来。挨打的人跑的太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追他的几个人立即赶上,拳打脚踢,这几人身着蓝边白衣,一看便是天地帮的人。天地帮在巫江城打人,那便是惩治恶徒,地上那人被打的连连求饶,周围始终无人理会。 终于,旁边一位穿的破破烂烂的白胡子老头问道:“他都快被你们打死啦,到底他犯了什么事?”一位白衣弟子道:“多事!天地帮要打人,还需要理由?”老头急道:“打人怎么能不需要理由?你们是天地帮?还是流氓帮?”程盈玉心道:“说得好。” 那弟子一听,招呼众弟子们停了手,地上那人一动不动,显是已经咽气。那弟子道:“这老头胡说八道,敢污蔑天地帮,谁都知道没有我们天地帮便没有这巫江城,你却敢说我们是流氓帮?”说罢,抬手便扇了老头一个耳光。老头瘦弱,被扇得转了个圈,摔躺在地上。程盈玉本不愿出头,免得在这天地帮的地界惹麻烦,此时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跃上前去,对那弟子道:“老人家说的没错,人都被你们打死了,怎么能没理由?” 那几名弟子身后传出一个声音:“理由就是我说他该死,这理由够不够?”话音未落,一位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神风堂堂主洪富,见堂主出来,几位白衣弟子立刻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程盈玉不认识他,听到这狂妄言语,气往上冲,竖起眉毛厉声道:“你当你是什么人?你说他该死就该死?”洪富没想到一位年轻女子竟敢顶撞自己,笑了笑,道:“这位姑娘怕不是巫江城的人,好生厉害。”程盈玉道:“巫江城的人,难道便是你说了算,任你欺负?”洪富道:“不错,就是我说了算,任我欺负。”程盈玉已瞧出此人必是天地帮大员,但面无惧色,怒骂:“你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就凭你?你算老几?不要脸的玩意儿!” 洪富大怒,立刻就要杀这女子立威,使出一记自己拿手的虎爪直取程盈玉天灵盖,程盈玉双手交叉架起,接了这一爪,随即一记高腿直蹬洪富胸口,洪富不退,一掌抵出,欲单手接住程盈玉这一脚,却觉得势大力沉,竟没接稳,被蹬的后退几步。原来程盈玉日日和何水芸对练,使得出招力道远超普通女子,洪富轻敌,这一下便吃了亏。 洪富道:“好家伙,原来会两下子。”周围百姓见竟然有人敢和天地帮的堂主动手,简直闻所未闻,围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程盈玉知道已无路可退,喝道:“今天让你知道巫江城不是你天地帮说了算的!”挥掌又上,洪富已不敢大意,使出生平所学小心应对。 程盈玉遇到高手,便有心试试自己修炼这么多天的成果,招式节奏怪异,却又连绵不断。洪富突感极大的不适应,按以往临敌经验,明明已轮到自己出招,却发现这女子仍有后手;料这女子必要出拳,她却偏偏出脚;本该露出破绽,实则暗藏杀机;身形漂浮不定,步伐忽快忽慢。一时间这位天地帮堂主,竟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逼的连连退却,左支右绌。 洪富焦急,心道:“我要是在这里败在这女子手下,我洪富也没脸在活在世上了。”他的武功本以迅捷见长,但天地帮已安定多年,他亦耽于酒色,身手便迟钝笨拙了许多。此刻被一女子逼至绝境,打起十二分精神,竟渐渐把丢失多年的东西找了回来,见招拆招,和程盈玉对攻起来。 程盈玉手臂几度差点被虎爪拿住,道:“猫爪子乱挠!”卖个破绽,见洪富一爪攻来,立即从指间射出一道气劲,直攻洪富掌心,洪富正疑惑为何这姑娘做了个虚指的动作,突然间手掌已被气劲射穿,洪富吃痛,后退三步,只见一缕鲜血已顺着手指滴了下来。 洪富怒道:“化气为实,好功夫!”心想今天是碰上了哪家的硬手,怎的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手掌被刺穿,再使虎掌实属勉强,便使出家传的洪家拳法,他怕拳出得慢了又被这女子后发先至,带乱节奏,于是拳打的是虎虎生风,便如暴风骤雨一般。 程盈玉全力招架,心道:“这人受了伤,却毫不慌乱,这拳法刚猛与稳重并蓄,若不是大行家,使不出这水平。天地帮果然有些人才!”她善兵行险招,见洪富一拳过来,并不招架,顺着拳势后仰下腰,以手撑地,一个翻身,脚踢洪富下 体。洪富见自己一拳打空,早知不妙,慌忙避开这一脚,程盈玉随即变招,连续数腿直袭洪富胸口,洪富见避无可避,吸气硬挺,虽被踢退数步,但无大碍。最后一腿,洪富立足已稳,一记直拳直击程盈玉脚底,拳力从脚底传到膝盖,又从膝盖传到胯骨,程盈玉单腿后跳了几步,卸掉劲力,但脚底已被打的生疼。洪富拳头虽然破皮,但已是占了优势。 这时,几十名天地帮弟子已赶来,一个个拔出兵器,要捉程盈玉。程盈玉正思忖如何脱身,却听洪富道:“且慢!”,喝住了几十名弟子。 洪富道:“姑娘,你年轻有为,功夫好得很,是我轻视你了。咱们本无冤无仇,就此罢手如何?” 程盈玉不知他意欲何为,不置可否,仍不放松警惕。 洪富道:“在下是天地帮神风堂堂主洪富,一向喜欢结交江湖豪杰,尤其是后起之辈。不打不相识,咱们做个忘年之交如何?” 程盈玉道:“原来是洪堂主,多谢抬爱,不过本姑娘不喜欢结交蛮横不讲理之人,告辞!” 洪富哈哈一笑:“姑娘果然快人快语,是我无理啦,那被打死的人是一惯偷,先前已被砍去一手,今天已经是被第三次抓到,被我亲自撞见,所以便让弟子料理了他。我因些琐事,心情不佳,故出言鲁莽了,姑娘请不要介意。姑娘性格仗义,见义勇为,我佩服的很。” 程盈玉不愿结交天地帮的人,拱手道:“原来如此,是我鲁莽,让洪堂主见笑了,至于结交一事,承蒙洪堂主看得起,好意心领了。但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就此告辞。” 洪富见她不愿接交,也不勉强,道:“那好,洪某就不远送了。” 先和天地帮堂主打了个不分胜负,又拒绝对方结交之意,程盈玉就在诸多百姓诧异的眼神中,骑马离去。 第八回遇险 这巫江气势雄伟,流域广阔,从江南到江北,江面宽近十里,渡船过江要近一个时辰。程盈玉站在甲板一侧,欣赏江景,只见秋日下的巫江水流并不湍急,倒映着蓝天白云,波光粼粼,水天一色。远处有几艘渔船正在撒网,只听渔歌四起,不一会便收了网,显得颇为费劲,看来是收获颇丰。暖暖的阳光照在程盈玉脸上,程盈玉难得有如此放松的闲暇时光,竟靠在护栏上睡着了。 路程行至一半,程盈玉忽被一阵晃动惊醒,只听有人大喊:“船要沉啦!”,只见一肥胖之人应是船主,指挥着手下,喊道:“快放下筏子!”原来船两侧各有一支小筏,应是应急之用,但渡船上乘客船员加起来近百人,两艘小筏显是不够,四下仍是尖叫声哭声不断。此处正是江面中心,便是会水之人,也未必能游到岸边。船主喊道:“大家不要惊慌,找木板抱住,我上岸之后立刻喊人来救!”有人怒骂道:“你这是什么破船!”“等你去了又来,谁知道你来不来?就算来了,人都不知道漂到哪去了!” 程盈玉纵然武功高强,但水性不佳,心里焦急,心道:“莫非是老天爷要我命绝与此?”忽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凭什么筏子上没有我的位置?”这时,只见一位年轻人走到船主面前,厉声道:“你留下,只派一个你的船员去求救,筏子上其他的位置,留给老弱妇孺。”众人一听,算是可以接受,齐声附和。 船主道:“凭什么你说了算?”那年轻人道:“你若不听,我现在就让你下去喂鱼!” 其他几个船员见他出言威胁,心中有些忌惮,船主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叫道:“你们还不快把这小子收拾了!你们听见没有?你们也只能有一人能走!”几名船员一听,是这道理,便要上来围殴这年轻人,这年轻人虽说已为乘客争取了最大生机,但乘客中并没有人上来帮忙。程盈玉有意看看这年轻人什么底细,并不言语。 几人一拥而上,拳脚相加,那年轻人初始尚能抵挡,但很快便被打倒在地,程盈玉心道:“原来武功平常。”抬腿便起,踢飞两名船员,那几名船员见来了一名凶狠女子,都是一愣,便停了手。程盈玉道:“就按他说的做。”船主道:“女的一样给我打!”程盈玉冷冷道:“谁来我便让谁去喂鱼,我说到做到!”说罢,抽出腰间随身的匕首。 那船主见船员都不动,怒道:“你们都怕了……”话还没说完,程盈玉已来到他眼前,一记手刀切在船主喉头,道:“真是聒噪!”那船主捂着脖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一些嘶哑的啊啊声。 程盈玉问道:“两支小筏能坐几人?”一名船员忙不迭道:“十人。”程盈玉道:“就按他说的,你们去一人,其他位置留给老弱妇孺。船都沉了一小半了,快去!”那年轻人已爬了起来,道:“你是女子,也应可以离开。”程盈玉笑道:“我要是离开,他们又打你怎么办?”那年轻人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多谢女侠。” 只见两艘小筏已划往江北,慢慢消失。这边渡船沉得更快了,水面已快到甲板,乘客虽然知道有人去求救,但仍有些哭了起来。程盈玉也是焦急,找了块木板,随时准备入水。那年轻人道:“女侠不必着急,若船沉了下去,我抱着你,便不会有事。”程盈玉怒道:“你说什么!”那年轻人一见,知道她误会,道:“女侠误会了,我水性很好,一个人只要不胡乱挣扎,让我抱着,我可以带他游很远。” 程盈玉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便说说,你水性有多好。”那年轻人道:“像这种水流,能游就游,游不了便躺着,只要不睡着饿死,便能一直浮着。”程盈玉噗嗤一笑,道:“那还不得泡肿了。”又问道:“看你武功稀松平常,竟敢为大家出头,还敢威胁那船主。”那年轻人道:“武功我的确不行,但若和那胖子单打独斗,应能获胜。我只是想装的凶狠一些,能吓到那胖子,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多人打我一个。” 程盈玉自认为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吓人,没想到这年轻人竟在这危急关头搞虚张声势这一招,笑道:“亏你想得出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道,自己竟会在人生中这么一个紧急的时刻和一位陌生男子聊得如此开心,她十六岁跟着钟掌门,成为大师姐,其后的人生中便只有师父、赤霞帮、习武、管束师弟妹……代行掌门之职三天便解散帮派,背负空前压力,便好像没有过什么快乐的日子。终于,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面对着这个高高大大,外貌俊朗的男子,她,情窦初开。 “可是,我看你武功很好,”那年轻人道:“女子像你武功这么厉害的,不多吧?” 程盈玉道:“天下这么大,能人异士这么多,我算不了什么。” 那年轻人又问:“等你到了江北,你要去哪里?”程盈玉淡淡说道:“我要去临江城找人。”那年轻人道:“为什么你总是板着脸?你刚才笑得很好看,你要多笑笑。” 师父不会,男弟子不敢,这世上便没有男人夸过程盈玉长得“好看”。程盈玉一时害羞,扭捏起来,道:“你……你胡说什么。” 那年轻人见他这幅姿态,和刚才的英姿相去甚远,觉得甚是可爱,道:“到了江北我便和你同行,做个伴儿,你说如何?”程盈玉觉得既紧张又欣喜,点头道:“嗯……好。” 这时水已漫过了两人的脚面,只见救援之人遥遥无期,那年轻人道:“我带你游走吧,说不定半路上能碰到好人。”说罢,跃入水中,轻轻踩着水,看着程盈玉。程盈玉望着满船的乘客道:“他们这些人呢?”那年轻人道:“你在这儿,他们便可以得救么?”程盈玉只觉得现在这年轻人的话她什么都愿意相信,便跟着跳入水中,那年轻人从后面抱住程盈玉,道:“全身放松,不要乱动。”便侧身游动起来,游速颇快。 一堆青年男女,紧紧贴住,泡在水中,程盈玉只觉得一股男子气息将自己包围,紧张得满脸通红,心中狂跳不已。那年轻人适应之后,便也查觉怀中抱着一位温软的女子身体,心神荡漾起来。忽然,那年轻人从背后亲了程盈玉脸颊一口。 程盈玉只觉一阵眩晕,觉得这男子怎的能这般轻浮自己,但心中却并不生气,只觉得新奇和甜蜜,道:“你,你干什么?”那年轻人嬉笑道:“女侠貌美,在下情不自禁,请不要怪罪。”程盈玉道:“你正经点!”年轻人笑道:“女侠请不要挣扎,否则我们便要沉下去喂鱼了。”程盈玉又气又笑道:“你便是沉下去,也没有鱼愿意吃你!”年轻人笑道:“你便是沉下去,鱼儿也舍不得吃你!”程盈玉道:“伶牙俐齿,你是不是见着女子就会这样?”年轻人道:“我嘴一直都很笨,今天才知道,遇见貌美的女子,我也会伶牙俐齿。”程盈玉知他是玩笑奉承,可心中也不免喜悦。 那年轻人道:“我们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呢!我叫钱展鹏。”程盈玉想起似乎已很久没人叫她的名字,顿了一会,道:“我叫程盈玉。” 两人便以这样奇特的方式聊了很久,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到了岸边,在江面上辨不清方向,此时上了岸,发现竟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野树林。除了偶尔几声鸟儿归巢的鸣叫,再无半点声息。 秋日的夜晚已颇有凉意,两人已浑身湿透,便不由得打起哆嗦来。 钱展鹏道:“盈玉,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往哪走?” 程盈玉也已是又累又饿,摸出怀中的几个煎饼,也已泡的不成样子,道:“我不知道,但看这个地方,若不沿着江走,可能会迷路,遇上毒蛇猛兽也说不定。”又道:“你说,我们是在江北码头的上游还是下游?”钱展鹏道:“未曾逆水游过,自然是下游。”程盈玉道:“那我们便向上游走,总能找到码头的,遇到人便好办了。” 钱展鹏身子骨不比程盈玉,在水中尚觉得轻松,此刻上了岸,又冷又饿,沮丧道:“这江岸弯弯曲曲的,走上二三十里地也不奇怪,天也黑了,我……我走不动了。我想烤火、吃东西、睡觉……” 程盈玉道:“这里哪有火可烤,东西可吃?”钱展鹏无奈道:“我也知道,那我便随你走吧。”程盈玉道:“刚才你抱着我游泳,此刻便换我背你走路。”钱展鹏道:“我一个男人怎能要你背我?再说,我分量可不轻……”程盈玉道:“别废话了,上来!”钱展鹏便依她的话爬到她背上,只感觉这女子比自己小了一圈,纵然她武功高强,又能背多久? 程盈玉把钱展鹏一颠,便发足奔跑起来,她日日登数十里山路,又和何水芸每日拆招,体力和力道早已远超常人,此时背着钱展鹏,奔跑速度和空手无异。钱展鹏讶异,道:“程女侠,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程盈玉道:“这你就大惊小怪啦?我有一位师妹,她要是背你,还不得吓死你。”钱展鹏吐了吐舌头,道:“真神女子也。” 程盈玉背着钱展鹏奔了一刻钟,钱展鹏心疼,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程盈玉道:“你下来走,我要等你,反而更慢。”这时,只看见远处有一点亮光,再走近点,发现是一盏煤油灯,旁边,一位老翁正在夜钓,这老翁身材枯瘦,皮肤黝黑,看上去约莫有七十多岁了,留一撮花白的山羊胡,握着鱼竿一动不动,便似定住了一般。 钱展鹏拍了拍程盈玉的肩膀,道:“放我下来,我去讨两条鱼吃。”程盈玉也已饿极,放下钱展鹏,钱展鹏上前道:“老伯,您可愿意卖两条鱼给我们?我们饿了很久了。” 钓鱼翁并不答话,指了指鱼篓,钱展鹏伸头一看,鱼篓里果真有几条肥美的江鱼。钱展鹏口水几乎要流出,取了两条出来,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道:“这是给您的钱。”这小锭银子,便是买一百条鱼也足够了。 老伯仍不答话,摆手示意不要,抽了口旱烟,只盯着江面。钱展鹏提了鱼,走到程盈玉身边,低声道:“也不知道这老伯是不是不能说话。”又道:“我去找些树枝生火烤鱼。”程盈玉点点头,便掏出匕首刮了鱼鳞,掏了内脏,用树枝串好。烤鱼虽然没有味道,但两人仍觉得美味可口,也不知是因为饿极,还是因为喜爱的人就在身边。饱餐一顿后,两人相视一笑。那老伯仍旧一动不动,便仿佛身边没人一般。 程莹玉低声道:“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小路都没一条,也不知道这位老伯从哪里来,钓完鱼又往哪里去,实在有些诡异,我且去问问他。”说罢,又走到钓鱼翁身旁,道:“老伯,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哪里可以落个脚歇息一晚?”钓鱼翁看了程盈玉一眼,缓缓道:“姑娘和那位公子,夜里竟在这荒地儿沿江行走,不知是何缘故。” 程盈玉道:“我们今日从江南坐渡船到江北,却不想中途船出了事情,我们是顺着水漂的这里的。”钓鱼翁道:“船好好的,怎么会出事情?是遇上了劫匪了么?我看姑娘眼神锐利,身姿矫健,显然武功不弱,一般劫匪,应该难不住姑娘。” 程盈玉吃了一惊:“这老伯只用看就能知道我会武功?不知他是什么来路。”道:“不瞒老人家,不是劫匪,是船沉了。”钓鱼翁道:“沉了?”又沉吟半晌,道:“只怕是有人不想让船上的一些人到江北来,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多一些冤死的孤魂野鬼。” 钱展鹏听见了,觉得好奇,凑上来问道:“老伯,你说每年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钓鱼翁道:“你们不是江北人,不知道不奇怪。你们要是去临江城,便明白了。”程盈玉道:“我们正是要去临江城!” 钓鱼翁点了点头,道:“你们再向上游走五里路,便可看见人烟。”程盈玉喜道:“多谢老伯,”又道:“前辈是哪位高人,可否告知在下?”钓鱼翁哈哈一笑,道:“哪里有什么高人?江边垂钓一老朽尔。不过,我觉着姑娘你却和我甚有缘分,老朽有几句话想对你说。”程盈玉隐隐也觉得对这钓鱼翁有种亲切感,道:“请前辈指教。”钓鱼翁道:“指教不敢当。我看姑娘年纪虽轻,但却背负甚多,是不是?”程盈玉道:“前辈目光如炬,正是。” 钓鱼翁道:“我看你面色,似有被元气反噬之像,于武功一门,你再不可用吐纳冥想之法强行催动元气,否则将万劫不复!”程盈玉心惊:“怎的这老伯连这也看得出来?”忙问道:“那晚辈该如何修习,还请前辈指点,晚辈感激不尽!”钓鱼翁呵呵一笑道:“我问你,你说天地间是先有元气,再有生灵;还是先有生灵,再有元气?” 程盈玉心想:“元气乃生灵自身所具,自然是先有生灵,再有元气。”便道:“是先有生灵,再有元气。”钓鱼翁叹道:“唉,你是这般想法,难怪会……”程盈玉一看钓鱼翁脸色,便知他并不以为然,慌忙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点拨!” 钓鱼翁道:“元气,与天地相伴而生,天地既成形,元气便永不增加,亦永不消散,生灵在与不在,都对元气无半分影响。如按你所想,一人即便修炼到家,也只能操控自身的元气而已,终究是有限的很。而且修炼途中,还易产生心魔,导致被自身元气所伤。”程盈玉心道:“我是按师父的方法修习,那师父他……” 钓鱼翁道:“姑娘,你是必有一番作为之人,亦是极易走入岔路之人,将去往何处,往往就在一转念之间。老朽有一句话送你:元气修习,需心存虔诚,是天地将元气借与你,而不是由你自行产生,更不能有占为己有的想法。具体诀窍,绝非旁人言语可以传授,你需自行领悟,既不可懒惰倦怠,也不可过于执着,切记。”说罢,便抽起旱烟,盯着水面,不再言语。 程盈玉被这老翁化解了诸多疑惑,心中感激,跪下作了个揖,道:“前辈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晚辈今生没齿难忘。” 第九回顿悟 话说程莹玉和钱展鹏拜别了那位老翁,又走了五里路,终于就近找了个小客栈,开了两间房住下了。钱展鹏累了一天,倒在床上立即打起了呼噜,另一边程莹玉却一时间睡不着,回想这一天之内,上午骑马赶路,中午和洪富过招,下午落水遇险,晚上又遇神秘钓鱼翁指点,如此一天,着实精彩非凡,但更令她睡不着的,只怕还是因为碰上了一位令自己脸红心跳的男子。 程莹玉思绪翻涌,她止不住地想起钱展鹏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眼神,此刻只觉得只要陪伴在这位男子身边,便是最大的满足,但不时又想起自身还背负着师父的嘱托,帮派的复兴,师弟妹们的期望……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地的告诉自己:“程莹玉啊程莹玉,你可不要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便忘了自己许下的所有承诺!”但情窦初开,心中的柔情蜜意岂是自己所能控制。程莹玉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十分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叫了两碗面条,正吃着,程莹玉问道:“展鹏,你去临江城,是准备做什么?”钱展鹏笑道:“跟你实说吧,我跑江北来根本没目的,我是因为家里要逼着我结婚,才跑出来的。” 听到钱展鹏说家里让他结婚,程莹玉心中不由得“咯噔”一颤,随即故作镇静道:“为什么你不愿意结那个婚?”钱展鹏道:“那位女子,我见都没见过,是美是丑,是白是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人品如何,一概不知,怎能随意娶了?”看了程莹玉一眼,又笑道:“如今遇到了你,我更加不会娶她了。”程莹玉脸红,道:“若你见了她发现她是个美貌女子,只怕又想娶了。” 钱展鹏正色道:“不,从昨天开始,我心里便只有你,装不下别人了。”程莹玉心中甜蜜,低头微笑,道:“伶牙俐齿。” 两人用完早饭,带上一些干粮,便即出发。钱展鹏出手阔绰,买了两匹骏马,两人相伴骑行。临江城距这里尚有三天路程,但两人一面观赏沿路风景,一面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几天,程莹玉便如脱胎换骨,虽然话语仍旧不多,但已逐渐变得开朗,爱说爱笑,与平日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师姐向去甚远,心中郁积的烦闷,似乎都已渐渐吐了出来,虽然仍会想起自己肩头的那些责任,但已不再那么苦恼,便如那位钓鱼翁所说,已不过于执着。 已走到第三天,两人路过一片清澈湖泊,湖面便如镜子搬供天地打扮装束。大师姐见景色优美,便招呼钱展鹏一起下马休息片刻。湖边是一大片青青的草场,许多花朵点缀在草丛之中,白的黄的十分惹人喜爱。微风一起,花草杨柳便随风舞动,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远处的群山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直至与云雾天空合为一体,便让人疑是仙境所在。程莹玉越看越呆,心中宁静,便随意躺倒在草丛之中,望着天空。钱展鹏见状,便也躺倒在程莹玉身旁,望着程莹玉的脸庞,眼中充满柔情。 程莹玉渐渐闭上眼睛,只觉一生中自己的心灵从未如此平静过,只感觉自己身体似乎逐渐消散,已和自然融为一体,忽然,程莹玉说:“展鹏,你听!”钱展鹏未觉有任何特殊的声音,问道:“听什么?”程莹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道:“我听见了鸟叫。” 钱展鹏仔细辨听,并无鸟叫,道:“我听不到,是不是你耳朵太灵?” 程莹玉又道:“我听见了云流动的声音。” 钱展鹏更觉奇怪,道:“云的声音?莹玉,你没事吧?” 程莹玉不答,道:“不要用耳朵听,用感觉,我能感觉草地的声音,我能感觉湖水的声音……他们在召唤我,我也可以召唤他们……他们即我,我即他们,并无阻隔。”说罢,程莹玉便如被风托起一般,竟浮到空中,缓缓移动。 正安静间,程莹玉忽然睁眼,二指并拢,虚指十丈之外的湖面,只见湖面犹如巨石投入一般,轰的一声,冲起两丈高的浪花。 钱展鹏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只有程莹玉明白,自己刚才已打破元气修炼之障碍,正如那钓鱼翁所说,借天地元气为己所用,既不损耗自身,亦不占为己有。 她心中高兴,缓缓降落在地,对钱展鹏说:“谢谢你。” 钱展鹏尚未回过神来,结巴道:“你刚才这是……你谢我什么?” 程莹玉笑道:“谢谢你,让我感觉人生从未有过的欢乐,让我卸下心头的重负。因此我才能释去心魔,突破困扰我已久的障碍。可以说,你是我命中的贵人。” 钱展鹏稍稍平静,道:“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吓到我了。你刚才虚指一下,竟能打到那么远,还有那么大的威力……我这是跟你相熟,要是别人见了,肯定觉得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了。” 程莹玉心情极佳,嗔道:“你说谁是妖魔鬼怪?”钱展鹏赔笑道:“不是妖魔鬼怪,是仙女下凡,法力无边。”程莹玉微笑,也不避讳,挽着钱展鹏胳膊,拉着他上马,道:“我一边走一边跟你说。” 待两人重新上路,程莹玉道:“练习武功,先学习拳脚,再学习元气。我于元气一门,阻滞很久,甚至被元气所伤,我这次去临江城,本就是为了去拜访一位高人,没想到,先遇到你,又遇到那位老伯,机缘巧合,竟让我在这路上自己感悟了出来。” 钱展鹏若有所思,道:“那,你再去临江城,还有意义没有?” 程莹玉道:“当然要去,我只是刚刚学会借用天地间的元气,如何控制,如何使用,说不定那位高人能帮我指点一二。要是每次使用都像刚才那样,比一次武怕是周围的房子都得被拆了。” 钱展鹏道:“也对,还有,那位老伯所说的‘那件事情’,每年都牵涉很多人命官司,我很好奇,咱们去搞清楚,瞧瞧热闹。”程莹玉笑道:“好。” 这天傍晚时分,两人抵达了临江城,这临江城虽也算颇有规模,但比不上巫江城那么繁华,夜幕刚刚降临,街上已没有多少行人,两人找了个客栈,随便点了两个菜,准备住下。 两人正吃着,钱展鹏问道:“你要找的那位高人,住在哪里?”程莹玉道:“听师父说,这位老人家开着一家药铺,叫归元堂。药铺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只能慢慢找。”之前并未注意,现在念出这药铺的名字,程莹玉不由自言自语道:“归元……归元……” 钱展鹏见程莹玉发愣,问道:“莹玉,你怎么了?”程莹玉回过神来,道:“我很担心我的师父,我之前修炼办法都是按师父教的来,可是如今却知道其实道理全然相反,他老人家现在闭关,要是方法不对,我怕……”钱展鹏见她眉头不展,安慰道:“你师父既然能开宗立派,必是天分奇高之人,他一定能悟到正确的修习之法。”程莹玉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这时,两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进客栈,两人相貌相似,像是兄弟。两人装束相同,明明已是秋日夜间,上身却都只穿一件马褂,还不扣拢,露出肥肥的肚皮和毛茸茸的胸脯。两人一坐下,便粗声粗气地要小二上酒上菜,原本安静的客栈被这两人弄得喧闹起来。 程莹玉不喜吵闹,对钱展鹏说:“我们都回房歇息吧,明天一早,去找那归元堂。”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