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仙道祖纪》


 第一章樱树下

后灾历2000年。
神州大地。
滨海六地苍澜城。
东区紫苑院。
作为神州大地临海城池，苍澜城有着极高的知名度。由于十年前的大灾难爆发，这座城池在不断容纳人口的同时，开始了大规模拓展，时至今，已是六地总计十一城池中，占地最为广阔的城池，没有之一。至高使命下，使得其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含义在内。
苍澜城分划内外两环，其中内环又再次分化出东西南北四个大区。东区地理位置不佳，范围狭小，但交通极为便利，且基础设施最为完善，甚至连金融中心的南区都难以媲美，其中的一个关键原因，应该就是东区有着整个滨海六地，也仅有的三座学院之一的稷下学院。
“早上好，今天挺早的呢。”
穿着一身崭新校服的周防瑜出了门，邻近院户的刘婆婆拿着扫帚与他打招呼。他沉默片刻后，向着刘婆婆点点头，飞快地，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紫苑院，向着稷下学院赶去。
“又是这样？奶奶以后你别理他了，没礼貌的家伙，怪不得他父母抛弃他，整一个怪人，明明读着稷下院，却不懂得长进点。”
一位容貌靓丽地女子来到刘婆婆的跟前，无奈叹了口气，瞥了眼远方渐渐消失的稚嫩背影，与自己家爱管闲事的奶奶说道。
“这些话可不准在小周面前说。”
刘婆婆责怪道。
“记得小周刚来的时候还是很懂事礼貌的，后来他父母失踪，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加上他的资质不好，才会越来越自卑。十年一晃而过，小周父母最早给予了你爸妈很大的帮助，我们就算帮不了他什么，千万记住，至少也不能背地里说人坏话，懂了吗？我的孙女。”
女子吐了吐舌头，摆出了一副知错模样，刘婆婆溺爱地踮起脚尖摸着女子的头，惹来女子一阵嘟囔抱怨，刘婆婆往家走去的同时，还与自家的宝贝孙女轻声说道。
“知道啦。”
…………
有感于背后的如作针刺的冰冷视线消失，周防瑜轻吐一口气，放松下来。从兜里拿出手机来，看了下时间之后，来到院外的车站等车，因为是七点多，车站人流稀少，再加上紫苑院是出了名的养老院，其他不说，至少在等车这一点，比起其他大院落还是要好的。
“升院择系么…真麻烦啊。”
周防瑜低垂下头，自言自语道。
他作为稷下学院的学子，至今已有第四年，一般来说，通常科的学子在第四年后，需升院择系，选择一方面专攻求精，大灾难爆发后，神州大地长久以来流传的神话，逐一出现在世人面前，修仙证道长生，再也不是虚幻空想，为了抵御伴随大灾难一同出现的无尽灾兽，神州大地迅速掀起一股修仙狂潮，作为三教合力举办的学院，即是迈入修仙的门户，在学院，能够系统习得修仙所需的知识面。
前三年，主要是接纳知识，触及的类别繁乱驳杂，墨家匠的锻器神造，朱氏炼丹门法，又或者是玄家符箓等，五花八门，到了第四年，学子升院后，要凭借前三年的积累，依据自身所需，选择一个系专攻修炼。单从这一点上，是好的，单可对于周防瑜来说，恰好是最麻烦的一件事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没有修道资质，即便升院择系，恐怕也没那个系愿意接纳他这么一个无资质的废物……
“可恶，我就想普通拿个毕业认证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果然还是赫里亚联盟适合我啊，等着，我一定会去的。”
周防瑜疯狂挠着头抱怨道。
等了有一阵子，他发现公车迟迟不来，疑惑的他，向着一旁扎堆私语的后辈搭话，两位长相猥琐的学子，坏笑着，不断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耳力凑合的周防瑜走来，隐约听到了他们在谈论一位长相出色的女生。
出于为后辈着想，他还是轻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妄想窃语。
“那个…我想问下今天的公车………”
面对前辈的周防瑜，两人一开始还有些慌张，将态度摆放得很低很低，可当看清开口之人后，立马翻脸，不耐烦道。
“哈？你有事么？啥……公车？他娘你长了眼睛不用是吧？不会去看公告？”
周防瑜习以为常，继续道。
“公车延迟多少点了？公告我那儿没张贴，所以不清楚，要是能告诉我的话，真是帮大忙了。你们应该清楚的吧。”
那长相猥琐的学子嗤笑一声，看着这位在东区有着“鼎鼎大名”的前辈，废物果然是废物，面对后辈，被说到这个份上，还是那么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他打算继续刁难一会的时候，身旁的同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防瑜，公车不是延迟，而是不会来了，要去就去前面一个站吧。”
周防瑜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两位学子见状，又继续凑在一块说着那位偶然遇到的女子，说着说着，起先开口的那长相猥琐的学子纳闷问道。
“你这家伙，为啥不给我为难那家伙，难不成你在袒护他啊？”
“才不是啊笨蛋。你跟他耗着，不就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了？嘿嘿，继续说下去，那白发女孩的胸脯到底怎么样的？有没有D杯？还是说……E杯？啧啧啧，那就厉害了。”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背后的声音愈发轻微，直到消失，周防瑜沿着道路前进，朝着不远的一个车站靠近着，方才两位学子的态度，他并不意外，人心鬼蜮，说是难以揣测，其实又很容易理解，强者为弱者尊敬崇拜，而弱者需遭到鄙夷轻蔑，起初他并不理解，甚至是无法接受，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轻易接受并接纳着。哪怕这与他最初的信念相悖，也没有关系了。因为周防瑜清楚认识到，他已被这个古怪难以理解的时代所抛弃了，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
“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选系，争取夫子不会拒绝我。”
拿到了学院的毕业认证，就等同于拿到了一张通行证，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对于一直想去赫里亚联盟的周防瑜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是需要慎重对待的。
春风拂面，伴随着一阵凉意。
不知不觉一年复春归。
周防瑜赶路之余，感受着凉意袭来，心中并无反感，还有点欣喜。
终于抵达车站。
周防瑜看着靠拢的人流，尤其是其中多数是学院学子，他安心下来，打算走进车站，挑选一个好位置等车时，喧哗吵闹声将他的步伐硬生生拉了回来，熙攘人群中心，有一个真空地带，正是那儿有着争吵声发出，引来众人围观，秉承不掺和态度的周防瑜，本来打算将其忽略的，却无意一瞥下，突然选择了挤进去。
……他娘的，这狗日的被勾引了……
准确来说是，被处于争执中心的一个少女所吸引了。然后周防瑜恬不知耻地抛弃了先前心中的念头，挤到了最前面。
“啊是她…”
周防瑜念头微动。
这少女应该就是上一个车站那两位后辈所提及的人了。怪不得，的确是非常好看，稚嫩的脸蛋，依旧无法遮掩住她那俏丽的容颜，反而使之愈发呈现出一种可爱来，异常显眼的白发，扎成马尾披于左肩，蓝宝石一般滢澈剔透的眼眸，能够让所有人不禁沉浸其中。
来自古欧罗之地？
相信不止是周防瑜有这个念头。
因为在神州大地上，是不可能存在这种发色的人的。存在的，或许只有那歌颂向往着自由的古欧罗之地，再者，周防瑜不认为那一身修女服打扮，怎会是神州大地的人，未免也太合身了吧？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臭娘们，外来人别太嚣张了啊。”
非礼未遂的男子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一脸冷笑，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看到这一幕的周防瑜不禁捂住了脸。铁子你一副反派路人模样，你爹妈知道不？赶紧回去吧！晚点的话，就要有主角踩着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了啊。虽然我挺无所谓的，可你就得入牢吃那冷馊馊的馒头了。
“干出这种腌臜事的货色还有脸了？”
少女平静说道。
待在少女背后的周防瑜满头黑线，现如今还有用词“腌臜”的人在么？
“给点苦头你吃吃，不然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来。
周防瑜顿时就想骂娘了，他奶奶的，这才刚说几句话，你就想着动手了？而且对面那么好看的妹子你是瞎了眼？你不懂揩油几下？铁子你这么搞，反派都当不好，以后怎么饭盒里加鸡腿？怎么去和某梁同桌吃饭？
好在那脑子抽风的男虽然有病，可白发少女倒还算正常，一巴掌将男子手中的小刀抽飞，然后抓住他的衣领，向后用力一抛。一声惨叫响起来，周防瑜就倒了下来。
是的，周防瑜倒了下去……
许久，遭受无关之灾的他，在一个柔软的怀里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张冷淡中带有一丝紧张的容颜，看到他醒了后，露出安心的笑容，旋即与他歉意一笑，轻声说道。
“抱歉，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人。”
周防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然后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再来给我一打。”
“什么……？”
没能理解的少女歪着头，一副疑惑模样。周防瑜感受着那双纤细双腿带来的柔软，摇着头，与少女笑着说道。
“我叫周防瑜，很高兴认识你。”
樱树下，两人就这么相遇了。



 第二章种因

“诶？极东之地特派代表候补之一……就是说，您不是来自赫里亚联盟的？”
在去往稷下学院的大道上，响起一位青年诧异的声音，引来附近低头看书的学子视线，注意到这一点的周防瑜赶忙露出歉意的笑容来，轻轻点头，不少人默然，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籍之上。拍了拍胸膛后，周防瑜扭头与在他身旁的白发少女，轻声说道。
“让您见笑了抱歉，我本以为您是来自赫里亚联盟的特派生，没想到却是……不过想想也是，滨海六地距离极东之地较近，且苍澜城更有稷下学院镇守，会特派代表候补并不出奇。”
白发少女探出身子，滢澈地眸子似乎在窥探着周防瑜的神情。
许久，她轻声说道。
“看来你对赫里亚联盟有着独特的追求呢。”
白发少女的眼里带有一丝追忆。很快，她扭过头与周防瑜说道。
“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出自赫里亚联盟的了，那么先前的约定还作数么？还是说什么，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推托，把我打发了？”
少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神色狡黠。
周防瑜想起方才在少女半逼迫的状态下答应的那个约定，就感到一阵头疼，此刻少女又再次提起，只好照实说道。
“我可以为您带路认识学院，但出自极东之地的您，应该也发现了，我的体内并没有灵气，也就是您们所说的神源在，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到时候与您特派代表候补在一起，难免会为我日后的正常生活带来不必要的影响，而且，要是给人提及的话，您也会困扰吧。”
白发少女撩拨着发丝，略显诧异，可能是因为周防瑜直白的态度，惹来她的好感，听完他的话后，她大方摆摆手说道。
“无妨，这次前来，除了院长外，应该只有该系夫子知道，而且我也有与夫子联系，言明无须繁琐礼仪欢迎，一切从简，你只管放心为我带路，稷下学院我可是很期待的。”
周防瑜面有难色。
白发少女看到这一幕翻着白眼，又接着道。
“这我就没办法了，双亲给的脸，我总不能为了你割了吧，而且你也不是我的男朋友，权当是你刚才揩油的报应吧。呵呵，你倒好，有美人凑上来还一脸为难。”
周防瑜自嘲地笑了笑。
“我又不是什么网文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等事，是需要相匹配的实力在的，而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罢了。说难听点，要是您遇险了，我也只会为了保全自身而选择作壁上观，怎么样？很难看吧。”
白发少女点头。
“知道就好，不过有自知之明也很好。”
周防瑜拍了拍脸，当两人站在稷下学院门口，他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摆出一副肃穆神色，迈入学院内，窥探着青年脸色的白发少女一同走进这个有着极多故事的学院，落地于苍澜城内环东区，看似占地小，实际上一进入学院内，放眼望去不见尽头，周防瑜感觉到身旁少女那好奇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学院，心中涌现一股自豪感，与她笑着道。
“稷下学院虽然只是学院，可却培育出为数众多的仙人，三教圣贤不在少数，他们合力将学院置放于一片虚空中，所以从外看来，不过与寻常学院并无两样，实际上稷下学院有着“半苍澜”的外名在，占地是极为辽阔的。”
白发少女闭眼片刻，轻声说道。
“可以感觉到有很多股强大的气息存在，甚至有些可以比拟第三阶位的灾兽了。怪不得神州大地南海常年来太平无事，只稷下学院一者，便可镇守海疆保无恙。更不用说滨海六地，还有另外两个学院，以及一些仙家势力。”
云雾起涌泛出琉璃光彩，虹光落于周遭山头门户，一**日沉浮在大片炫光之中，四边林树枝杈上似有玉珠流连，一位位彩裙女子轻撷于指尖，于扬动间，灵气外溢而出，惹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雾间有稚嫩小兽欢腾喧闹，不少学子途经，会露出柔和地笑容，弯下腰拍拍灵兽脑袋，在白发少女面前展现亲密地互动。
烟波浩渺，云蒸霞蔚光百丈。
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画面，让少女驻足观望许久。
“我越来越有兴趣了。”
白发少女轻声自语着，先于周防瑜一步，走到最前面。
“按照你先前的说法，你不是该去升院择系么？正巧，与我同行一路如何？总不会拒绝吧，揩油那么多，我都没怎么反抗的说。你一边与我介绍，听完看过之后再做选择。”
周防瑜头皮发麻，赶忙环伺周遭，看看有无人听到方才的一番话，而他那副紧张模样，又惹得白发少女一阵轻笑声发出。
他无奈说道。
“带路可以，但那件事真别说了，又不是故意的，硬要说属于不可抗力。”
“呜哇，出现了你还真逊，作为男孩大丈夫居然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要您管，到底来不来？不来您自己走吧。”
“是是是是，一点也不好色的周同学……”
“我说你啊……”
虽然周防瑜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但还是老实地遵守两人的约定，走在前面，为白发少女介绍着系院的区别，以及需要注意事项。她望着那道略显稚嫩的背影轻轻一笑，跟紧其步伐，不时提出疑惑，一时间两人的氛围显得十分融洽，时经过的学子都露出惊诧神色。
“学院系院夫子，你唤夫子即可，若有必要，可以在前面字缀姓氏称呼便可，不过你来自极东之地倒也轻松，学院虽是三教合力共建，可还是十分讲究儒家师生礼制的，你可要多注意一点，不然惹来夫子不快，可是大事。虽然不会给你穿小鞋，但在最后的毕业认证的点评上，会苛刻些许，影响你日后的选择方向。”
周防瑜谈及此事，十分郑重，这让白发少女不禁好奇地道。
“这么说的话，你也是儒教学子？”
周防瑜摇头。
“成为儒教学子是需要条件的，入读学院第四年前，需要突破下三境第二境瓶颈，且对儒家学问有深刻了解，后者暂且不说，单是前面下三境第二境的大道瓶颈就将我排除开外了，怎么？你有兴趣…也对，你们极东之地十三大神道多与儒佛近类，差点忘了。”
神州大地修仙证道，最先起步三境，又名下三境，主修体魄，铸不灭真身，熬炼打磨，以开山凿玉法锻打出坚韧躯干。关于这方面，古欧罗之地与极东之地都是相近似的。
“……暂且不说啊。”
白发少女双手抱胸嘟囔着。
周防瑜神色尴尬，一开始他就有所感觉了，眼前的少女直觉是不是太敏锐了点？怎么老实从他话语中挑出关键字词来，他只好又说了说除儒教外剩余两教，将话题引导开，而白发少女见状，也很乖巧地配合周防清。
“诶呀，这不是咱们的周大先生么？怎么？勾搭上了新生来显摆啊。”
是一位魁梧男子，即便穿着校服，那厚实的肌肉都能透过衣服显露出来，且腰配长刀，无鞘，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着，很显然，这不是一口寻常制式长刀，而眼前这男子，也不是寻常人，白发少女盯着看不说话，这反倒让男子误以为是惧怕其雄伟体魄，愈发张狂，走进周防瑜面前，咧嘴一笑，大声道。
“你个废物东西，有什么资格祸害新生？靠着张嘴巴的家伙，给我舔鞋都不配。”
周防瑜眉头一皱，说道。
“刘伟芝你今天脑子抽风了不成？”
寻常时日，眼前这魁梧家伙即便在蛮不讲理，也少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一念至此，他瞥了眼身边的白发少女，不禁捂住了脸，果然红颜祸水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不麻烦上门了么？且这架势模样，他可看不出可以轻易放他走的样子，难不成他周防瑜真得给那魁梧男子当众面前羞辱一顿不成？
想着，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去他娘的修仙修力不修心，狗屁不通。
周防瑜松开拳头，上前一步，主动为眼前的魁梧男子，刘伟芝介绍道。
“她是来自极东之地的……”
不料说到一半，就给魁梧男子一巴掌按去旁边，笑眯眯地与白发少女道。
“在下刘伟芝，能否有幸与姑娘相识？”
说着，同时手腕一拧，作势要将周防瑜摔出去，让他来个狗吃屎，教他明白，一个废物，是没有资格把妹的，老老实实接受欺凌即可，做不该做的事，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手腕用力，却为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摁住，再也动弹不了，而魁梧男子的脸色也迅速涨红，变得发紫，一旁跟着看好戏的同伴顿时慌了神，难不成这位新生还是出自那些深藏不露的修仙家族？不可能啊，根本没听说过。
“现在你还打不打算与我认识认识？”
白发少女平静问道。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羸弱稚子一般的少女，却有如此怪力在身，单单是握着刘伟芝的手腕，他便感觉吃痛万分，他脸色惨白至极，可依旧有两分硬气，厉声说道。
“不识好歹的娘们，我可是你的前辈，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发少女瞥了眼附近的周防瑜。
后者轻轻摇头。
五指如钩，将魁梧男子硬生生扯下地躺着，方才拍拍手打算离去。
铿锵。
刀芒闪耀无比。
魁梧男子拔出腰间长刀，作势要劈向背对着他的那位白发少女。
一双肉掌合一，在迅猛落下的长刀即将劈在白发少女后背之时将其接下。魁梧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直被他视为废物的青年，竟然没有选择作壁上观，而是挺身而出。
“见好就收吧。”
周防瑜嘴角溢出一丝血色，强忍着喉咙腥甜翻滚，轻声说道。
白发少女蓦然回身，看到这一幕。
欣然之余，寒意森森。



 第三章食果

一时寂静无声。
就连魁梧男子也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们口中一声声的废物么？居然能凭一双肉掌，将刘伟芝的长刀接下，这可是一件灵兵，能够轻易破开第一阶位灾兽的坚韧外壳，而现在，在他们的面前，周防清就那么接了下来。
“见好就收吧。”
余音犹在，却再无有人敢去嗤笑。
砰。
一声轻微的嗡鸣，周防瑜倒飞出去，为白发少女接住，刘伟芝横刀于胸前，轻轻摩挲，然后对着这对男女咧嘴一笑。
“还以为你有什么藏掖着的本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么…”
挨了一记刀背的周防瑜捂着胸口，俯下身，剧烈咳嗽着。刘伟芝已然抵达一境拙定境瓶颈，在该系都是小有名头的存在，加上常年锻炼的体魄，此刻倾力施为，着实让周防瑜吃了暴亏，忍了又忍，实在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在平息体内紊乱的气息后，周防瑜方才擦拭着嘴角血丝，缓缓站起来。
“没事吧？要不静心定坐一会，我保护你。”
白发少女轻声道。
周防瑜摇头。
白发少女只好作罢，一双秋水长眸落在不远处的魁梧男子身上。微眯起眼，抚平起皱的衣角，来到刘伟芝的面前，由于其矮小的个子，使得白发只得仰头，与之说道。
“那么起劲，我陪你练练？”
魁梧男子笑道。
“要为他出头了？你可要确定了。一个新生而已，也想以下欺上不成？”
说着，戒备的姿态却没有任何松懈，长刀一震，掀起的凛然光芒将其笼罩，就算反应不过来，也可以此阻拦一二，使刘伟芝能够及时作出对策，稷下学院不单只是教习理论知识，他们更多是提倡学子通过实践印证所学，且临近南海，可以说每位学子，或多或少，都有过去往南海斩杀灾兽，砥砺自身修为的经历。
谁都不例外…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教训教训你。”
白发少女平静说道。
说完，她扭过身再次回到周防瑜的身边，搀扶着受伤不轻地青年，从刘伟芝的一旁经过，将其忽视，这位魁梧男子低头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未等同伴靠近，他手握着长刀，蓦然转身，朝着深处进发的两人大声吼道。
“这梁子接下来，我们没完，周防瑜你有种以后别在来我们苍玄系院。”
一位女孩怯生生地来到刘伟芝的身边，鼓起勇气将小手按在长刀上。
“伟芝你冷静点下，很多人看着呢。”
“对呀，刘哥别激动，那姓周的不过是侥幸而已，你只是一时大意才会让那女的有可乘之机。下次有准备的话，肯定不会输的。”
刘伟芝冷哼一声，将长刀佩放腰间，自古回到苍玄符系。而一位捧着书，始终旁观的眼镜青年，用手扶了扶镜框，说道。
“龙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接下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闻言，刘伟芝露出一丝狞笑。
眼镜青年见此不意外地点点头，将目光落在手中书籍上。
“我倒要看看，没了那臭娘们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那种渣泽货色。”
…………
离得远了，周防瑜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
他主动拉开两人距离，向着白发少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白发少女耸耸肩。
“你们男人就是爱出尔反尔，不知道谁说的，会袖手旁观，结果最快冒头逞强的又是谁。嗯哼，果然没点实力的话，救美是不成的啊，现在轮到要我照顾一个病号多麻烦对吧。”
周防瑜神色尴尬。
“你放心，这点伤对我来说很快会好的。不会影响到你参观学院的。”
白发少女点头，突兀伸出手在周防瑜的手臂上捏了捏，打趣说道。
“挺结实的啊，怪不得挨了那一下刀背还像个没啥事的人一样，活蹦乱跳的。”
“以前锻炼过一阵子…”
“这可不是锻炼就能达到的程度吧……”
“………”
“……你挺有趣的呢。”
白发少女笑着说道。
对此，周防瑜表示无奈。看来他已经成功引起了眼前这位来自极东之地的特派代表候补的好奇心，带她参观完，赶紧离远点吧，感觉靠近她的话，他以往和平的日常生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可是他不愿看到的。
“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
白发少女撇过头去，轻声说道。所指，应该就是周防瑜愿意冒着事后被找麻烦的风险，为她接下那一口长刀的劈砍。
“举手之劳而已。可别跟我说，这点程度，就能赚取了你的好感啊。”
周防瑜微笑说道。
“笨蛋，怎么可能。”
两人继续前进着，恢复正常行走能力得周防瑜开始为白发少女介绍着一个个系院，并非百家学说都能入驻学院开系的，只有为三教共同认可的才能够获得资格，此事连仙道宗门，那些被冠以“宗”字头的山巅势力都没法指摘一二，委实是挑不出毛病，而当今执掌神州大地的远古八姓，非但不阻拦，反而大加赞誉，主动出力，给予了极大的自主权力。
“出自极东之地的你，应该对符箓神道会感兴趣吧，学院内不止苍玄系院，还有丹朱系院以及背后是龙虎山这等道庭仙家的龙湖系院，你都可以选择参加，当然，即便同出符箓神道的系院，各自还是有所不同，这就需要你契合自身需求来进行挑选。”
由始至终，周防瑜只是在介绍学院，并无过多深入了解白发少女。
感明这一点的白发少女，也愿意配合青年。
“找到了找到了，就说等了那么久还不来，你这小子到底在干嘛啊？”
道路拐角，一位短发女孩闭眼环胸，似乎在等候某人，听到周防瑜的声音，睁开眼连迈几个大跨步上前，轻喝说道。
周防瑜苦笑着示意身旁的白发少女。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期的川唯。”
简洁的介绍后，周防瑜又与短发女孩说道。
“在半路遇上，是极东之地特派的代表候补，因为一些原因导致我要带她参观学院。你那边怎么样了？成功了么？”
短发女孩直爽地笑道。
“本小姐出马肯定成功了，夫子像捡了宝一样，要不是我三番五次要求离开，我都担心今天见不到你了，你又掺合麻烦事里面去了吧？服了你，这位代表候补生，如果你要人带你参观学院的话，不妨等一下等到……”
短发女孩握住周防清的手。
气势一下子变得十分危险起来。
“你受伤了？”
在询问着周防清，可一双锐利的眼眸却盯向了白发少女。
白发少女神色平静。
周防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发生，主动向川唯解释道。
“那刘伟芝今天有些过分了，所以我和他动手打了一架，不关她的事。”
但解释并没有让短发女孩眼中的敌意消失，反而愈发浓郁。她抓起周防瑜的手，将其拉来她的身边，与白发少女说道。
“虽然违反约定的确不好，但这家伙的升院择系还没搞定，就这回事，所以这位代表候补生，抱歉了，接下来的参观你一个人去吧。我们走吧，夫子答应了我会考虑你的。”
白发少女出声说道。
“等一下。”
短发女孩蓦然回首，眼眸冰冷。
“先说明一点，如果你以为我是刘伟芝那等废物的话，你会吃大亏的。什么时候旮旯胡同里的玩意儿，侥幸来到了大城市就自以为高人一等了？再敢废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发少女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你还真是清楚呢，我们发生了些什么。”
川唯怒目圆睁，上前一步。一身雄浑气势不再遮掩丝毫，同样是拙定境瓶颈，可她带给白发少女的危险程度，远远高于那位带刀的魁梧男子，就像是给头猛兽盯上一样。
“喂。”
白发少女的视线越过了川唯。
“看来有必要给点苦头你吃才行啊。”
“不是你看。”
顺着白发少女所指的方向，川唯看到了本该安分呆在她后面，而今却正在与某人对峙的周防瑜，一脸冰冷地出手。自八岁以来，相识至今的川唯，都不曾见过周防瑜动手，在其印象中，书呆子是最贴切他的标签。
“你有本事再说一句试试？”
周防瑜低沉地声音回荡开来。
“狗东西，说了还不服是吧？你那两个废物双亲，不就是该下地狱去么？”
轰隆。
大地碎裂，伴随着一声铿锵刀鸣震颤。
川唯忍不住捂住小嘴，睁大的美眸中，满是惊诧讶异。
旁观看戏的学院学子的反应亦然如此。
周防瑜原先站立之处，留下一个坑洞，碎痕清晰可见，以蛛网模样蔓延而开，刀鸣震颤中，刘伟芝为一股距离冲袭，踉跄后退三两步，抬起头，神色震惊之余，狰狞骤起。
不过一拳递出，便有这等威力？
怎么可能…
“喂喂喂，这是武夫么？”
刘伟芝身后的眼镜青年合上书籍，难得露出兴奋的笑容。
“藏掖着很爽么？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晚点打折了你的双手，看你怎么出拳。我会让你明白，废物终究是废物，就像你双亲一样，当条狗样给人踩在地上如何？”
刘伟芝大步一跨，迅猛狠厉。
可有一道魅影却比之更快，倏然出现在其面前，那双冰冷不含一丝感情的瞳孔，折射出嗜血的紫芒，让他壮硕的身躯顷刻紧绷，不待其出刀，腹部就传来难忍的剧痛。
“到此为止了。”
半空中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而那道魅影置若罔闻，依旧出拳不止，皆打扎一点。拙定境瓶颈的刘伟芝，在其手中，犹如稚童一般无能，砰然一声巨响过后，掀起尖锐风声的一拳，即将落在这位三番五次出言侮辱周防瑜以及其双亲的刘伟芝眉心上。一只手从刘伟芝身后探出，将其轻轻握住。
周防瑜并没有察觉到，此刻他的怀中，双亲遗留的小紫石碑，愈发滚烫，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其灼烧毁灭掉。
一股巨力将周防清顷刻击垮。
甚至顺着他手臂延伸，要落在他的体内五脏等器官中。
可不等这位青年继续下去。
一柄尖锐的金色长矛停悬在其咽喉处，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想死就说。”
“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我学子间的纷争。”
白发少女搀扶着周防瑜。
明明是眼前青年的提问，她却扭过头，与周防瑜轻声说道。
“极东之地，白津神倌心。”



 第四章降魔吾坐神

“唯唯，择系一事如何了？现在可不是悠闲自得四处闲逛的时候。”
“原来是白津神。”
这是一位丰神俊朗地青年。他眉目带笑，与短发女孩温声询问，细心说着选择系院所需注意的事项，而对另外一位容貌出彩地白发少女点头致意，三人站在一起，让四周的学子黯然失色，嫉妒之余，不禁暗叹造物主的偏心。
至于周防瑜，都为众人忽略。
哪怕他现在依偎在白发少女的怀中，已然昏迷，不省人事。
“前辈下手太重了。”
川唯瞥了一眼在白发少女怀里的周防瑜，沉声说道。眼前这位年轻俊彦，名高辛龙，论辈分算她和周防瑜的前辈，天生的神仙种，自幼为一位龙虎山符箓一脉高真相中，收为弟子，破境迅猛，堪称一日千里，远不是她能敌的。
“我已出言制止，作为后辈却视若无睹，略施小惩而已，怎的唯唯还要怪责我了？先是擅自斗法，后是目无尊长，这两点，单独拎出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面壁思过山一旬。如今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一番，已算宽容了。”
白发少女轻轻摇头。
川唯气怒的同时，心生一股无奈。对方在理，在学院之内，自然无错。而且拳头硬，即便不服如何？敢情还能与之斗法？
“龙哥，那小子很邪门，方才……”
刘伟芝佝偻着身子，站定高辛龙的身后，轻声为自己辩解着，却给后者打断。
“闭嘴。”
刘伟芝身子轻颤不已，低头道是。
高辛龙神色淡然。
与之对视的白发少女一脸平静。
两者之间有一根金色长矛悬停，锐利地锋芒，切割着空气。两者酝酿的气势，连一旁的川唯以及刘伟芝都有些遭不住。尤其是刘伟芝，看也不敢看那白发少女一眼，如今他再蠢也都明白了，那拥有一头醒目发色的少女绝非新生。
“你确定要为这废物出手？”
此言一出，川唯脸色瞬间阴寒，气息吐纳绵长悠久的她，一身精粹拳罡流淌全身每一处，双手握拳的川唯迈出一步，犹如春雷一般的雷鸣自其体内轰鸣作响，夺得瞩目在身。
出拳先立桩。
一个古朴圆满地拳架被川唯缓缓拉出。
在神州大地，不是只有于红尘中打滚的山巅仙人，亦有生发微末的武夫，身外无他物，可谓至极纯粹，遇大不平事只管出拳。好巧不巧的是，她川唯正是一位纯粹武夫。要教眼前的青年明白一件事，仗着辈分说一些屁话是不行的。
刘伟芝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了。
周防瑜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会有两个身份尊高无比的女孩垂青其？川唯出拳，高辛龙肯定是不会出手，这个重任只得落在他肩上，且不论其背后显赫地家世，一想到高辛龙对待那位短发女孩的微妙态度，他就无比头疼。
“我没事的，川唯。”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只手轻轻握住了短发女孩蓄力待发的拳头。
可短发女孩不为所动。
一双美眸死死盯着高辛龙。
离开了白发少女怀抱的周防瑜无奈，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力想要将那只拳头压下。但压低三寸之后，再也无法压落丝毫。
“你别管我，今天我就要问拳一场。”
“住手，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不要随随便便插手啊。”
“可是……”
“而且他的确没骂错，现在的我的确是个废物。”
周防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短发女孩看着他，怔怔出神。许久，她低下头，作势要从青年的身边离去。
“可没有理由，废物被骂了就不还手。”
周防瑜轻声说道。
轰隆。
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天地一暗，狂风骤起，心胸处不由生出沉闷。然后耳畔传来的怒吼，瞬间将他们的注意力放到两位飞速逼近的两位青年身上，磅礴的气势，夹杂在无边风暴中。
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开。
“你这是在找死。”
刘伟芝狂笑不已，弃了腰间长刀不用，张口一吐，一柄狰狞大刀直落大地，犁出一道长达十丈的沟壑，他右手抬起，并拢双指，于虚空舞动，一记符箓道文飘出，奔向靠近的周防瑜。而他人却立于大刀之上，一把握住刀柄。
狂暴的气势震惊全场。
“这就是你们神州大地的蕴养法器诀术？那大个子现在有点棘手啊。”
白津神倌心说道。
“既然知道还不出手帮忙？”
川唯神色紧张，打算寻得两人交错的间隙出拳，争取帮周防瑜占据优势。她看到那道背影，心头微紧，不由自主地握住拳头，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陪伴着他，而今好不容易不用再是单看着，岂有不出拳的道理？大不了事后给夫子追责，去面壁思过山。
“劝你别出手。”
白津神倌心淡淡说道。
“为何？”
川唯缓缓渡步而出，听闻此言后，不禁蹙眉。
“这是男人的对决，你一个女人掺合算什么事，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还算他的青梅竹马？要是你现在出手了，以后但凡他遇到些许非难，你都要一一出手袒护不成？他可不是你想要得那种能够安分待在你庇护下的窝囊废。”
一道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伟芝，限你半柱香内打断他两只手。”
正在压着周防瑜狂轰滥炸的魁梧男子回头，重重一点，继而下手愈发狠辣。
高辛龙看着已打算停手，而现在，正将杀气对准自己的短发女孩。
他笑着开口说道。
“唯唯，这个可不能怪我。要是想让我放过他一马的话，就与她一起向我出手吧。极东之地的六色族，我早想领教一番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不然日后游历极东之地，提不起劲来。”
短发女孩一开始怒气冲冲，随后很快释然，笑着摇头说道。
“我不会作你对手的。”
“为何？”
“因为你的对手在哪里，他会代我向你出拳，我只需要一旁看着就好。”
顺着短发女孩所指的方向，高辛龙看到了略显狼狈的一道身影，他俊逸地脸孔上，笑容正一点一点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道。
“一个四不像，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信心，就他也有资格做我对手？真希望待会刘伟芝打断他双手时，你还能挺起胸膛说那句话。”
白津神倌心收起金色长矛。
因为她已然看穿这场斗法的最终走向。
果然。
她视线偏移至某处虚空，先后三句话，皆以心声言语。
“还望夫子自重，莫要中途插手。”
“你敢出手，我便敢断你大道前程，不信？只管试试看。”
“白津神倌心拜见副院长。”
不久，已得到了满意答复的白发少女再次将视线投向那道背影。
果然。
周防瑜一手压在刀面，拳罡大涨，不顾反噬强行震断刘伟芝体内的小周天流转，正当后者慌忙之际，一张平静地脸孔挤入他眼帘，尤其是其泛紫地双眸，让他感到了丝丝诡异，刘伟芝咬牙，想到在这里失败的后果，不禁心生胆颤，腾出左手，再次在虚空凭借聚拢的灵气画符。
周防瑜提起一口精气神，出声作狮吼。
好不容易成型大半的符箓道文直接给震散，化为丝丝缕缕灵气消失。而刘伟芝本人更是在那一声震天狮吼中，出现了一瞬心神恍惚，连紧握地大刀都松手下垂，径直没入大地。
一拳砸在刘伟芝眉心。
挨了这么一记势大力沉的拳头，这魁梧男子的脑袋向后大幅抛仰，可不待醒神过来，宛若暴雨一般的拳头疯狂轰砸而下，精准无误地落在他每一处尚未开启的窍穴上，拳罡凛冽，好似那山上剑修的飞剑一般，杀力极大。
高辛龙微微眯起眼。
白津神倌心扭过头，与这位管不住手的青年说道。
“再有下次，先打断一只手，再让你和他对决一场，别和我说话，找死不成？”
临近周防瑜后背的一处虚空发出砰炸声。
周防瑜不管不顾，再递出一拳。
脚下大地坍塌些许，他接连走出三步，期间刘伟芝已在剧烈抵抗，灵气震荡，携裹烈焰地拳头落在身上，他冷哼一声，纹丝不动，与之互换一拳后，以一种似站似坐的姿态，吃下冲脸的一道符箓道文，再递拳一次，砸在刘伟芝天灵盖上，将其击飞出去，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周遭传来喧哗的吵闹声，不乏惊诧讶异。
一开始刘伟芝落败，可以找准备不充足为借口，而现在，倾尽全力的状态，就连一口本命法器都用上了还是落败，只能证明一件事，常年来，一直被他们视为废物的青年，真正的实力远胜刘伟芝，若非如此，绝不可能胜出。
“好一个降魔坐吾身，要不是那帮秃头从不与学院打交往，我都要以为你已出家。”
高辛龙轻轻鼓掌，道出眼下周防瑜的拙定坐桩法，他看也不看躺在一个坑洞中，像是具死尸一样的刘伟芝，来到周防瑜的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位“声名显赫”的晚辈。
“你真要与我出拳？”
此刻周防瑜瞪大眼睛，满脸汗水，怀中的紫石小碑已炙热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可偏偏除他之外，无人能够知晓，维持现拙定站姿，已是竭力，身体颤抖着，拒绝他的意识操控。双肩下坠，一条脊骨正缓缓弯曲着。
剧痛难忍，堪称痛入骨髓之中。
在击败拙定境瓶颈的刘伟芝后，他已是强弩之末，再难递出一拳。
谁都觉得这场闹剧该就此落幕了。
而下一刻，在场所有学子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对于场中那青年有了一丝敬佩。
只见青年摇晃着身子后退站定。
立桩之外，拳架再开，降魔拙定坐吾身，整个人好似有一层金光笼罩着，诵经悠悠声回荡于此，奇异非凡，衬托得青年犹如神人一般，最为瞩目的是往后所递出的一拳。
事后有学子回忆，只觉得开天辟地。
似一人独面千军万马冲撞，难生抵抗之心。
高辛龙不动连接两拳，最后第三拳，与之互换，将其砸飞出去。
他望着被川唯搀扶着的周防瑜，嘴角扯了扯，神色平静，欲转身离去。
“喂你们看……”
青年抬肘立肩，独自走出，死死望着高辛龙，像是饥饿的猛兽盯上猎物一般，凶狠无比，紫光盎然的眼眸，充斥着寒意。
高辛龙看着青年，忽然笑了。
人身稀烂破碎，却依旧坚持拙定降魔坐神。
好一个拳意通玄的废物。
世间的废物凭多，为何却个个不如眼前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废物？



 第五章稗草天雨

周防瑜于一处陌生房间中醒来。
正当他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时，房门给人从外边推开，一道担忧的视线当看到床榻上起身的周防瑜后，瞬间转变为喜悦。周防瑜只感觉黑影从眼眸中一掠而过，柔软的身子扑入怀中，他不禁露出柔和的笑容来，轻拍着短发女孩的后背，语气温和地说道。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啊。”
“知道的话以后就别这样做了，笨蛋。”
短发女孩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打量着周防瑜，抱怨道。
擦拭着川唯眼角泛起的泪光，周防瑜将视线定格在倚靠在门槛上的那一道倩影上。白津神倌心，出自极东之地六色族之一的白津神一族，其地位，应该相当于出自神州大地的远古八姓的豪阀子弟，很了不起了，怪不得有资格以特派代表候补得身份来神州大地。
毕竟两地的关系，近年来只能说微妙。
“漂亮的反击。”
白发少女嘴角上扬，看着周防瑜。
周防瑜叹了口气。
“这是哪儿？”
听了青年的询问，川唯正色道。
“玄朱系院。”
青年了然，是他早先想进入的系院之一，传闻后背是龙湖山，一座与道庭圣地龙虎山有着千般万般因果牵扯的道门宗字头山头，一手敕令天神落符，斩三尸灭灾之法可谓是名满神州大地。龙湖山虽精通符箓门道，宗门子弟却多为武夫，以一口循环周天不断绝的纯粹真气画符作胆，另辟蹊径，却效果非凡，这一点从玄朱系院来看便可见一斑，学子多是熬炼体魄的武夫。
“川唯你先出去，晚点我和你一起去见夫子。”
短发女孩迟疑了一会，看了眼倚靠门槛神色平静的白发少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川唯离去，白发少女似乎明白青年此举含义，迈入房间时，顺手将房门关上，而当她转过身，本该安分躺在床榻上的周防瑜却站在少女面前，面色平静中掺杂着一丝冰冷，更关键的是少年气势。她脸色不改，抬手指了指两人脚下，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你到底想干嘛？”
周防瑜轻声问道。
“武学跟脚是佛门大观禅宗，但似乎不仅仅于此，估计和儒家也粘点关系，听闻你那青梅竹马所言，似乎你想进入的院系，多与道教有着密切联系，要不是你出身清白，我倒真以为你是某个出自远古八姓的豪阀子弟了，心贪不说，似乎还真有本事。”
白津神倌心说道。
周防瑜脸色瞬间阴寒到了极致，要不是顾忌身在玄朱系院不好动手，他早就将这口无遮拦的少女扭断头颅，然后扔去喂灾兽了。可就算如此，他在权衡两者利弊轻重时，丝毫不掩饰杀意外露。
“放心吧，你怀里那块石碑我替你施了障眼法，至少在你醒来之前，没人察觉到异样。还不感谢我一下，你以为闹出这么大的纠纷，是谁帮你收拾那烂摊子啊？你倒好，一醒来就要打要杀的。”
僵持了一会后，青年叹了口气，将杀意收敛起来，自顾坐在桌上，取杯喝着茶。
白津神倌心点点头，并不意外。
眼前这个青年，是个很精明的存在，虽然略显稚嫩，但对于同龄人的年轻一辈来说，已然是佼佼者，心智远过常人，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是很轻松的事，她本想着坐在靠近周防瑜的座椅上，不料青年横了一眼她，见她依旧自顾坐下后，眉头一皱，起身做到另外一张座椅上，看着正前方的少女，他说道。
“想让我帮你在稷下学院立足？”
周防瑜平静说道。
白津神倌心闻言，果然对她失去耐心了？从一开始的“您”尊称，到后来对她隐晦表达的好意采取的有意疏远，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无用的深入了解，无一不在暗示着白津神倌心，他不愿去掺合。可偏偏这样，白津神倌心就认定了要青年不可。
否则她就不会由着青年出风头一把了。
早在那大个子向她出刀的那一刻就会干脆利落地收拾完，包括后面出现的高辛龙。
“我临走时曾有神喻出现，言明在神州大地会遇贵人，助我完成心愿。”
白津神倌心说道
“周防瑜，你若答应做我扈从一甲子，帮我在稷下学院立足，以及建立势力的话，我会帮你顺利升院择系，而且还会隐瞒你的事，在你自认有足够的能力前，不轻易外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你意如何？我自认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交易。”
周防瑜冷笑道。
“你当我蠢不成？做了你扈从还如何隐藏下去？再者，就算不靠你，我也会想办法升院择系，凭这点条件，连添头都不算就想拉拢我？”
白津神倌心双手摩挲着木桌，那清凉的触感传来，让她不禁微眯着眼，
她与青年说道。
“可如果你不答应我，今天过后，这件事就要传遍整个稷下学院了，人人都知你并非废物，而是故意藏拙，一个能三败苍玄系院刘伟芝的人，为何躲躲藏藏这么多年，难保不会好事人去刻意追究吧？在一众夫子心中也难免要落下来不好的印象，心性不正，刻意遮掩，如此作为如何能够认可其升院择系？要怪就怪，你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应该用那拙定坐桩，居然是大观禅宗不传之法降魔坐，还有那吐纳心法……”
她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周防瑜起先低头，后来带着疑惑抬头，发现白津神倌心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不对…不是大观吐纳心法……你有两门吐纳心法不成？”
青年闻言，内敛心神观身。
片刻后，抬头与白津神倌心对视时，一脸震撼。
在神州大地迈入修行一途，资质根骨自然重要，可一门品秩尚好的吐纳心法也不可或缺，助修练时更易进入定心忘神状态，阴神出窍游四野外，对于心魔的凝聚侵袭一定程度上抑制。周防瑜所习的吐纳心法正如白津神倌心所言，出自大观禅宗，但他亲自修改了一番，做成了一门品秩低下的吐纳心法，也就是劣等版，用以隐藏真正的大观吐纳心法。
而今现在，他体内自行流转吐纳的并不是大观吐纳心法，也不说其劣等版……
是他不曾修炼过的一门吐纳心法…
但他能感觉到，自身的体魄正在肉眼可见地被打磨熬炼着，不停壮大着。
腹部丹田处，一座尚未开辟完整的气府中，有块紫石碑停悬，紫芒蓦然大放，将他心神顷刻占据，恍惚中，他隐约听闻一道宏大声音缓缓响起，该声威严，竟让他不由得心生叩首之意。
“……藏神百万入吾身，一叶菩提填五神。”
在紫芒消散前，有一行小巧古篆文浮现周防瑜心头，是这门吐纳心法修炼方式。
“大观虚弥吐纳法。”
轰隆。
当周防瑜想观摹在心记下时，如芒刺背的寒意将他心神拉回，白津神倌心面无表情地手握金色长矛对向自己，杀意来源，正是出自这位要拉拢他的白发少女，见他回神，她罕见地笑了笑，将手中黄金长矛掷出，任由其在这狭小地房间内肆意冲撞。
“我改变主意了，得先把你杀了再谈其他的。”
周防瑜不由得挺值身子，正视白津神倌心，在他身上，一股气势轰然爆发。
“凭你可还不行。”
“试试便知。”
周防瑜脸色平静，横移一步，拳罡流淌全身周遭，不躲不避，手捏拳印，霸道开路一拳递出，碎灭黄金长矛，白津神倌心神色不该，抬手一压，又有长矛凝聚悬空，呼啸奔向青年，在她背后，金光粘稠，隐约有一物轮廓浮现，端是神异，青年注意这一点时，接连踏出三步，与那门吐纳法回转周天契合无暇，罡气霸烈绝伦，竟凭拳罡便震碎数柄黄金长矛。
砰。
一声细微嗡鸣，周防瑜后退数步，一条金色锁链竟从半空延伸探出捆住他一只手，黄金长矛再现，在这腾挪辗转极为困难的房间中，拉伸出一道道金色幻影，以青年而今的实力，显然很难抵挡。
轰隆。
周防瑜呼气吐纳一轮，拧转身子，拳罡激荡，宛若大渎激流一般冲撞开外去。
轰鸣不绝于耳。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按照他们的说法，你那废物的头衔在你还未进入稷下学院时就有了，而你的实力却有着长久岁月的积淀，不是临时起意才藏拙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精于厮杀斗法的天骄隐忍至此，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
一手握拳猛震，拳罡吞吐爆发，周防瑜发现竟无法碎裂金色锁链……
“可惜…还是弱了一点。”
白津神倌心说出一句类似盖棺定论的话。
周防瑜终于扯断锁链，一声佛家功狮吼，骇人的音浪充斥整个房间。
那场架白津神倌心没白看，之前一直防备着，此刻有无尽金光笼罩着她，将这门佛教神通尽数抵挡下来，黑影闪过，一只拳头破开金色屏障，砸在她眉心之上，拳罡蓦然大震，白津神倌心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在门槛上，一阵涟漪泛起。
一杆长矛刺穿周防瑜的左肩，将其钉死在地上。
“你输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死神的邀请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白津神倌心挣扎起身，来到周防瑜面前蹲下，素手捏着青年下巴，微微扬起，似乎想最后一次，看清楚这张脸，直到这时，他的脸色已然平静，仿佛并没有输掉，刺透左肩的长矛不存在一样。
房间中弥漫着一丝腥味。
两人对视着，忽然白津神倌心摇头笑道。
“可怕可怕，真是可怕，这种择人而噬的玩意寻常人怎么敢养在身边，遇到我这种主人算你运道好，你的事我会替你打点好的，你既有了猜测，我不妨与你明说好，其实我与赫里亚联盟关系一般。”
“稗草天雨，冢落三窟。”
“与我说你们神州大地的古言我可不懂。”
“到现在怕死了？”
“与我换命就值得么？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黄金长矛消散，白津神倌心起身离去，顺手将结界撤掉。捂着伤口来到门槛前，他望着在余晖下渐渐远行的那道倩影，周防瑜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抬手一挥，将游曳于虚空中的一抹流萤收起。
从这一刻起，他成了白津神倌心的扈从。



 第六章龙笔叩府

一旬光阴转瞬即逝。
东区紫苑院。
从午睡中醒来的周防瑜看了眼手机，来到玄关前，开门迎接他的“主人”
一头醒目的白发，稚嫩的俏脸让人不禁想到会不会是某个不谙世事贵族大小姐，站在青年面前，哪怕踮起脚尖都要不止矮一个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周防瑜的神色复杂，杵在原地不动。
“作息挺规律的，这可是件好事。”
周防瑜轻声问道。
“来这里有事么？”
稷下学院虽开设课堂，但并不强制学子参与，只要修得学分足够，即便整年不露脸都行，而学分获得的渠道少，仅仅只有两个，要么去沿海边关斩杀灾兽，要么顺当通过夫子立下的考验，二者得一，即可顺利获得学分，第四年学子升院择系后，大体如此，毕竟学子修道成仙，追求天地无拘束，规矩再大，亦禁锢真我不得，当然，此事三教并不完全赞同，其中又以儒教为最。
“没事就不能见你么？”
白津神倌心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向青年晃了晃。
“主人好心送东西给你，你就说这样对待主人的？还不让开一边去。”
周防瑜叹了口气，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白津神倌心笑了笑，走进了房屋内。关上门，他将少女领至厅堂坐下，从冰箱取了麦茶，放在白津神倌心面前，然后手捧着一杯麦茶在其对面坐下，再次问道。
“总不会是为了这点事来吧？”
白津神倌心抿了抿麦茶，小巧地香舌划过嘴唇，这一幕落到周防瑜眼中，他不禁皱眉。
“抱歉抱歉，到底习惯了。”
“……没关系，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能理解是最好。”
“然后呢，你到底来是干嘛的？”
白津神倌心喝了一口麦茶，放下茶杯，然后问道。
“如果我说……只是单纯想见见你…不行么？”
周防瑜轻轻摇头。
对此，白津神倌心并不意外。
“既然答应做了我扈从，就要让你替我办点事情，认识这个人么？”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青年面前。周防瑜拿起照片，看了眼后，是一位儒衫青年，清秀的面容，可惜左眼一道狰狞伤疤横贯，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凶恶，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认识。
“紫榕系院的黄雲，怎么了？”
白津神倌心说道。
“我要你将他杀了，再过三天他会离开稷下学院……”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给周防瑜打断。
他起身来到白津神倌心的身边，抓着细嫩的雪白手臂，轻声说道。
“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你走吧。”
白津神倌心皱着眉头说道。
“真不能干？”
“于理不合，我根本没有理由帮你杀了他，而且，学院学子死亡，可是会出大事的，稷下学院有三位院长坐镇，一主两副，两位副院长这些年没有闭关，一旦惊动到这等山巅大修士，难保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到时候就算你是白津神一族嫡系子弟也难免受难，而我更会给人活生生打死，你说我如何答应你？”
周防瑜指着外边，摇头说道。
“你走吧，我不会掺合这等事情。”
白津神倌心坐稳原位，思虑一番后，说道。
“那你替我取回一物如何？”
“从黄雲身上？”
“不杀的话，就替我从他身上取回一物，那东西本归属我族，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流转至苍澜城黄家手中，成为了黄雲的手中物。”
白津神倌心神色平静看着青年。
周防瑜松开手，缩回时却被少女一把抓住，用力一扯，整个人倒在了一处柔软温暖乡里，白津神倌心双手环住青年脑袋，低下头说道。
“如何？这样就能答应了吧？”
是说不杀人只取走物件……
……亦或者说以此犒劳他，让其答应少女要求？
“好吧，我答应你。”
闻言，少女露出来明媚地笑颜。
“……你…你们在干些什么……”
一道颤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在内从两人背后的厅门上传到耳中。
白津神倌心扭过头，轻轻一笑。
看着那位姗姗来迟的短发女孩，说道。
“你以为我们在干些什么？”
下一刻整个房子内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动静之大，甚至连紧靠相邻的一户人家都有听闻，白发老妪洗着餐具，不禁会心一笑，一旁陪着奶奶的女子则面色不悦，心想着那废物是不是活腻了？
“真是难以置信，给我分开，以后都不许让这个女人进来，果然遇到你就没一件好事。”
短发女孩气愤不已，素手指着面前白津神倌心，要不是一旁周防瑜轻声劝着，估计已经撸袖上去干架了，可就算如此，青年还是给青梅竹马数落了许久，再三说明只是意外后，才被放过。
“瞿川唯，我可是一早就跟你说了，你自己来得慢，又能怪我？”
白津神倌心说道。
闻言，瞿川唯一拍桌子，顿时起身怒视着。
“你还有脸来这儿？”
白津神倌心一口喝完麦茶，然后看着周防瑜，笑道。
“我来我扈从家中，还不成了？倒是你，来就来，一身火木气息浓郁，简直臭不可闻，是打算熏死我不成？周防瑜，你这青梅竹马看着天然可亲，可是不是真的就不太清楚了，你可得看清楚。”
瞿川唯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白津神倌心将茶杯推向青年，一双美眸落在瞿川唯身上，道。
“骂你胸大有脑，夸你呢。”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周防瑜赶忙将瞿川唯拉到一边，双手按住其香肩，正色道。
“你先离开，晚点我与你去见夫子。”
“你什么意思？是说比起我，她更重要么？周防瑜你老实说，是不是迷上她了。”
“不是，你听我说。我和她只是交易关系，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她……”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后边悠悠传来。
“自己好就成，看不得别人和你一样，这个可不行，得改，让你走就走，那来那么废话，叽叽歪歪的娘们可不会有人喜欢，这点不是早有人和你说了么？死活不改，怪不得会带一身臭味来熏我。”
周防瑜无奈道。
“你们都给我少说两句。”
好说歹说把瞿川唯劝走了后，周防瑜再回到厅堂，给两人茶杯斟满麦茶，喝了一口后，他从兜里拿出照片还给白津神倌心，轻声说道。
“一周后你再来趟这里取东西。”
白津神倌心没有立刻取走照片，看着青年，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几句，原来你都知道啊？怎么样，伤不伤心，需不需要我来安慰你……用身体的那种？切，见食不吃非男子汉。”
周防瑜平静道。
“以后有此类事，我都可以帮忙，但是作为交换，我希望后年中秋之后，可以在赫里亚联盟中生活，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肯答应，我可以把我积蓄的钱全部给你，怎么样？莉莉娜.布洛斯莉莎。”
白津神倌心并不意外青年能够查明自己的身世，本身就没藏掖着。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姬氏三世子能来赫里亚联盟，乃是我们的荣幸。既然如此的话，契约就此成立。周防瑜，希望我们能够，在这未来两年多的时候能够相互支持。”
白津神倌心伸出手。
迟疑了一会后，青年还是选择握住了那只小手。
周防瑜笑眯眯地说道
“母亲是赫里亚联盟三大家族—布洛斯莉莎的旁系次女，父亲是极东之地白津神一族的嫡长男，啧啧啧，家世显赫，吓死个人了，见谅见谅，穷乡僻壤的小伙子没见过啥世面。怪不得敢在我们神州大地瞎逛荡也不怕，毕竟没谁知道还敢招惹啊。”
白津神倌心一怔，这态度转变得有些快啊。
她举起茶杯，眼眉弯弯，笑道。
“小女子又怎比得上远古八姓姬氏的三世子，听闻神州大地一大王朝便是周姬？老厉害了，一个顶俩，呵呵世子可莫怪小女子。”
两人对视良久，皆开怀大笑。
白津神倌心想了想，说道。
“不如替你叩笔开府一次如何？”
青年欣然起身，点头应下来。
“理当如此。”
武夫养气蕴体，仙人吐纳天地灵气，虽然二者修炼方式迥异，但境界还是一样，分划上中下三境，下三境皆定以拙定、开臧、炁三境，后中上三境则就不同，武夫蕴养真气在体，需先行开府一事，窍穴气府，用外力叩之，方可打开府门吐纳。
而现在，周防瑜正是在借助白津神倌心之手，行那叩府开门之事。
它山之石以攻玉。
“……慎坐忘心，独我一空。”
白津神倌心轻喝一声，以极东之地特有之法使静心门法传至周防瑜心神，佛教降魔坐本就擅静心打坐，而有了她帮助，青年甚至做到了即坐即悟的境界，三花归顶，她一手五指摁按在天灵上，用神源加以灌注，淋浴三花，使之开花展蕾。
金光浪潮汹汹，拍打着青年身躯。
周防瑜张口鲸吞灵气，将早有所准备的灵气一扫而空，也就是有白津神倌心在，否则他断然是不敢选择叩府的，动静太大，一个闹不好，整个紫苑院都知道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之后就不好过了。毕竟他是弃子，周姬氏的弃子，虽然已随了某些人的意愿，成了一名废物，可难保不会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绝不让他有半点异常。
“……暨神和海瑜大明王，琉烀一心……八百万作龙……山经归高天，五柱御中……”
断断续续的话传入周防瑜心神处，他不禁感叹，极东之地独有的神祝词真是厉害，能让使民先天拥有沟通大道的可能性。一念至此，浩浩金光凝聚为一条黄金神龙，咆哮着去往他丹田中一处气府，剧痛袭来，叩府会有疼痛，此事他早已知晓，所以现在他还能强忍着，睁大眼睛去看着金龙叩府。
轰隆。
无声的巨响轰然传开。
神龙接连三四次冲撞，气府大门依旧坚固，让周防瑜心猛地一沉。
他深呼吸一口，打算亲自叩府。
“看就就好。”
一道倩影发话，来到气府前，起手间金龙作笔，蓦然向前一挥。
挥笔作字于府前。
“白津斟渟尊。”
龙笔叩府入门，一股通透感涌上心头。
周防瑜猛地睁开眼，强压着仰天长啸的冲动，一把怀住汗流不止的白津神倌心。
朝白发少女笑了笑。
“感谢你，我的“主人”。”
闻言，白发少女笑着闭上双眼。


 第七章鸣鸟不外飞

按照约定，一袭青衫客在傍晚时分，来到了玄朱系院，与身为青梅竹马的瞿川唯一同，见了如今玄朱系院的执教夫子。
“心儿与我说了，以后你便是玄朱系院的一员，勤勉修行，好早日跻身中三境。”
周防瑜低头作稽首。
一旁的瞿川唯撇开脸，咂舌不已，却给夫子一个爆栗敲下，捂着脑袋蹲了下去，被刚认的师父教训，没大没小，没个正经样。
“先生，我们玄朱系院又不与儒家亲近，为何要学他们的繁琐礼节。”
瞿川唯哭冤道。
“万法一同，殊途同归。”
夫子一身淡墨色长褂，此刻淡笑着，又赏了自个儿徒弟一个板栗，周防瑜不敢多加冒犯，眼前夫子名李阗正，学问根源查究斑驳，繁杂且精，对于儒家学说的理解可谓在三座学院道家一众系院中的第一人，公认的山巅人物，多年来，每每灾难爆发，都是这位李夫子率先带队，前往最前线斩杀灾兽无数，名动滨海六地。
恭恭敬敬再行一稽首后，周防瑜打算就此告退。
李夫子出声喊停了青年，递出一本书，上面写有四字“朱丹初法”。
“此法乃是炼丹入阶定式法，若得闲空余，可以时常翻看，有不懂之处，可以来询问，观你体骨端正，是个修道胚子，可惜……多言了多言了，虽然里面丹药无法增长你的修为境界，但多少能够固本培元，以达强身健体之效。”
周防瑜接过书经，低头道谢。
当青年转身离开之际，一道倩影鬼祟着想要跟上，奈何一只手将她拎起来，不让瞿川唯跟上，她鼓起脸颊，抱怨道。
“先生你要干啥子？”
李夫子望着那稚嫩的背影，说道。
“跟上去你能干嘛？你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勤勉修行，争取毕业前跻身中三境，日后有先生推荐，不出意外应该能去龙湖山当执事，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是有希望的，所以先生才会选了你当关门弟子，可莫要死在先生前面。”
瞿川唯一脸无趣模样，歪着头道是。
结果又挨了一记爆栗。
离开玄朱系院，一路往学院外走去，中途遇上学子，大多会多看青年一眼，大概在半个月前的发生那件事，将周防瑜一瞬间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地位，三败苍玄系院的刘伟芝，更是向高辛龙连出三拳，最后一拳互换，虽败犹荣。很多学子都在猜测周防瑜应该隐藏了修为境界，但很快做为主事人的高辛龙出面解释，说是青年有此实力，多半功劳再与那位甚是好看的白发少女。
然后白发少女的名字很快被打听出来，以及她那显赫的家世一同…
白津神倌心，极东之地六色族之一的白津神一族嫡长男的女儿，当今白津神家主的亲孙女，其母是赫里亚联盟三大家族—布洛斯莉莎家族的旁系次女，两大家族联姻，换来了一次两个家族的势力飞跃式增长，连带着白津神倌心的地位一同水涨船高，在神州大地，除非是三教圣贤子嗣，亦或者是出身远古八姓的豪阀子弟敢于直面敌对招惹外，寻常宗字头仙家是没这个本事的，就算有，也不会脑抽风去招惹这位姑奶奶。
托那位白发少女的福，周防瑜这些天来一直过得挺安稳，没谁寻他上门来找茬。
“有空聊聊么？”
一处树木下，有位俊逸青年站在阴暗处，笑望着渡步走来的周防瑜。
“高辛龙…”
周防瑜视线微微偏移，并没有感知到其他人，单纯只是聊聊？他思虑一番后，答应了下来，与这位好看得离谱的青年，挑了个人迹罕见的小路走去，半路上，他率先发问道。
“找我有事么？报仇就算了，反正你说，我就站着给你打，抵抗没用，毕竟打不过你，单闲聊的话，你我交情还没那么好。”
高辛龙笑着道。
“与你见面，只为了一件事。”
说完，他拿出手机，点拨一阵后，递给周防瑜。接过手机的周防瑜看着屏幕里的六七行字后，捂着额头，翻着白眼说道。
“我回去就找她算账去。”
高辛龙给他的手机里面，写着关于白津神倌心散播出去，招收扈从的消息……要不是高辛龙亲自拿出来，周防瑜甚至会以为是谣言，太儿戏了，也太脑残了，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会想到招收扈从的这个方法？而且还是利用网络去宣扬……敢情这姑奶奶思路清奇，理解满分啊！
“顺带一提，报名的人已经过百了，他们的目标都是你，怎么样？高兴不。”
高辛龙笑容玩味。
“我找你的意思，就是把你的头衔让给我，我来当白津神倌心的扈从，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一件品秩尚可的攻伐性法器，一杯醉仙酿，以及最后一本龙湖山某个道人亲笔撰写的停象桩，只要你点头，这些全都是你的。”
他郑重地看着周防瑜，微微加重语气。
“你想继续隐瞒下去，我也可以替你打掩护，下一场灾荒，与你组队，可以让你有效赚取战功的同时，避免让人心生怀疑。”
周防瑜沉默了一会，点头答应。
他转身离开，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高辛龙不必跟上。
高辛龙怔怔出神，没想到如此顺利，他本以为还会花点功夫才会说服周防瑜，可那人却连问都不过问他为何要不惜这般都要成为那白发少女的扈从，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时间，他忽然想起那人的话。
“……和我交情还没那么好么……？”
摇头苦笑，他拿着手机拨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同乐后，朝电话说道。
“……他已经答应了，怎么样？换我来？”
短暂沉默后，电话里头平静道。
“下次再说，这次还是他。”
高辛龙点点头，等到对方挂机后，再将通讯记录删除，往小路深处走去。
震雷鸣鸟不外飞。
池中金鳞不化龙。
耍这些小聪明可不济事，能藏掖多久呢？在有心人眼里，不外乎等多一会儿，可你又能等多久，要是花个百余年死等，难不成你真就如此老去？面容可以遮掩，生命本源却不会，不如趁现在寻机脱困，游巡六荒四野，求个大自由。
………
回到紫苑院，周防瑜还未走近家门，就看到了两道倩影隔着一扇墙对视着。
心暗道糟糕的他，硬着头皮上去问白津神倌心道。
“到底怎么了？”
白津神倌心神色平静，道。
“没什么，刚打算出来散步的时候遇到了，随便说了两句，你的老相好？”
周防瑜一把捂住白津神倌心的嘴巴不让她继续满嘴跑火车，隔壁家的那女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很明显看他不顺眼很久了，真给收拾了，只能打碎牙吞苦水了，他抬头与那女子道。
“抱歉，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赶忙拉着白津神倌心往家跑，走时还不忘抱怨几句。
“我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你就给我招麻烦，快给我回去。”
“哪有扈从这么对待主人的？”
“闭嘴，再敢顶嘴今晚晚饭自个儿解决。”
“………”
由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女子望着那两人，吱嘎一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妪走出，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拍着女子的手，笑道。
“对那女孩子很感兴趣？”
女子反握着自己奶奶的手，轻晃着，否定道。
“没什么。”
老妪打趣道。
“没兴趣会和那少女说将近两个时辰的话？不过我也没想到小周找个女朋友。”
女子笑道。
“傻子才会找他当男朋友，没骨气的玩意。”
老妪故作生气，捏了捏女子的手心，见孙女知错后，才一起回家吃晚饭。边走边问着女子，到底两人聊了些什么，下次请到家玩，不用隔着扇墙杵着不动在那说话，很麻烦。
女子说知道了。
转身去洗手间洗手，心里想着隔壁的那个青年，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把这玩意吞下去…？你是在说笑么？”
回到周防瑜家，青年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白津神倌心先前的那番话。
“要不我将你肚子剥开，放进去也行，自个选一个吧，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要不是看在你凑合的份上，我早杀了你，再把这东西归为己有了，可惜它已认主，就算杀了你也无用。”
白津神倌心说道。
周防瑜望着掌心里的那块父母失踪前，遗留下来的唯一物件，小紫石碑，其尺寸大小似乎与自己咽喉并不匹配，硬吞下去…
他根本搞不清楚小紫石碑到底有何作用。
石碑上空空如也，并无碑文记载，除了脑子里多出一门跟脚来自佛教古怪的吐纳心法外，再无其他异常……修炼时他也细心检查过一遍，没有改变，仿佛这块小紫石碑并无出奇处。
周防瑜不是没有问过白津神倌心，但他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可硬要说没有任何作用的话，白津神倌心会冒着天大的风险杀身为学院学子的他么？何况还是要在学院内动手，唯有代价与收益成正比，甚至收益大与所付出的代价，方有可能使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出手，而且还是下死手那种。
还是算了，藏好一点以后再说吧。
他收好小紫石碑，转身朝厨房走去，拙定境都不算的周防瑜还未辟谷，三餐饮食自然还是得有，以白津神倌心，早达到了辟谷的水准，不过似乎极东之地那边没这种说法讲究。
扑哧。
金光一闪而过，于虚空中突兀擦撞出大片火花。
周防瑜头也不回说道
“少折腾点，不然会给人发现的。”
收起长矛的白津神倌心喊了声是，然后素手往前一抓，结果扑了个空。
“真厉害啊。”
白津神倌心望着那位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的青年，心中暗道。当时在玄朱系院，两人厮杀即将落幕时，她其实有很大可能将周防瑜斩杀的，可谁也没想到，已足够出乎意料的青年，在之后，还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一缕流萤。
正因如此，白发少女才会选择收手罢战。
听闻神州有一句话流传已久？
宁辱阎王请鬼三更下死贴，不惹剑仙飞剑千里取头颅？
果然诚不欺我。



 第八章离穴

神州大地祥正五年……准确来说，是后灾历1985年，最后一个国号“天清”的大王朝，在一场大灾难下，顷刻覆灭。
数百万里山河版图，有将近三分之一转瞬沦为冠以“灾”名的凶兽的巢穴
军制武备号称无敌的精锐军队，面对那顽石般难以摧毁的灾兽，一溃再溃，所修筑防线，根本拦不住灾兽狂潮的蛮横冲撞，即便再奋不顾身，舍命抵抗，也只得白白送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神州大地最为古老的八个姓氏豪阀率先站了出来，力挽狂澜，集合神州大地所有仙人，将灾兽驱逐出去，并在新沿海地带修筑起边关重镇，灭杀源源不断从海洋走出的灾兽。
之后，最为古老的八个姓氏豪阀组建了新帝国，取以“神州”之名，推举在此战中出力颇多的朱氏家主为帝。神州帝国的成立，使得远古八姓的地位水涨船高，以致到了空前的程度，似乎是印证盛极必衰之理，于后灾历1990年，也是那场大战落幕的第二年，远古八姓内乱爆发，牵涉至广，上达京畿帝座文武大臣，下及边关重镇，就连书院也在其中。
其中一个古姓“姬氏”最为惨重。
周防瑜正是在那情况下跟随父母一路南下逃命，可达到滨海六地时，除了双亲与他，随行一众仙人十余人皆阵亡被斩首在野外喂了灾兽，而后不久，安顿好周防瑜后，双亲也很快消失踪迹，不知道是否是不幸中的万幸，一位佛子寻上门来，带着惶恐不安的周防瑜外出游历数年，当然期间，佛子以大神通分离周防瑜一丝魂魄，打造出一个分身，代替尚且年幼的周防瑜生活在紫苑院中，以免遭人怀疑。
数年游历，本就心境枯槁的周防瑜，心境愈发变得稀烂破碎，那位学问道行两高深的佛子对此不管不顾，只是丢下一句话，说是若遭难不住，逃禅也未免不可，除此之外，他都是在佛子的督查下，日复一日的厮杀砥砺体魄，杀灾兽，亦或者去杀人，佛子给出一个笼统的目标，周防瑜就必须迅速完成，若不然，等待他的，将会是一顿长达数小时的凶狠捶炼。
砥砺体魄之余，佛子还会教习他佛家学问，以及一些儒道两家知识。疯狂汲取知识的时候，周防瑜的境界瓶颈始终不见打破，佛子与他明说，若无大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突破下三境的瓶颈，眼下助他修行，不外乎是偿还人情的一种最佳办法，别无他意。
数年一晃而过，始终卡在拙定境身定层次的周防瑜，已经可以做到凭借多种手段斩杀一阶灾兽的程度，就算遇上拙定境神定层次的修士，在不动用底牌的情况下，也是能够做到偷袭一击必杀，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后灾历1998年，佛子离去前，给出一封书信，让已就读稷下学院两年余的周防瑜进入学院，成为一名学院学子。往后两年间，周防瑜一直掩藏着自己，使他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与两年前进入学院时一样，都是个废物。甚至不惜浪费大好光阴，舍弃了在最好的时机开府纳气，任由自己体魄逐渐衰弱下去。
不然很容易暴露他的真实实力。
要是说那些潜伏在暗中的人，应该早就找到他了，只是奈何他有学院这一护身符作为庇护，即便尊高的古老豪阀世家，都要顾忌三教正宗，书院道庭以及佛寺的脸面所在，这也是为何，他能活到至今不死的缘由。
一个废物既然在杀与不可杀之间徘徊，留其贱命又如何？
可若是一个天骄呢？
“换作是我，肯定是铁了心也要你死。”
白津神倌心站在玄关前，望着整装待发的青衫客，微微一笑。
“等我好消息。”
周防瑜将背包带上，平静说道。
仿佛他此行不是去杀人，而单单是去一趟城内图书馆似的。
“等等。”
白津神倌心小手握着一个类似核心装置模样的物件，将它递在周防瑜的面前。
“这个是我给你的礼物。对赫里亚联盟有详细了解的你，应该明白，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所以说，可千万别搞砸了。”
周防瑜一怔，他当然识得此物。但他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取物，白津神倌心竟然会给出如此贵重的物件，这玩意的价值，折算成神州物价来说，相当于……或许比一件品秩尚可的法器还要来得贵重数倍有余。
他伸手去接，还未触碰，装置却从白发少女的手心掉落地板上。
周防瑜弯腰捡起，抬头时，却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一阵柔软，他为之一怔，望着那位后退一步，笑望着自己的白发少女，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倏然挺直胸膛来。
“祝君武运昌隆。”
白发少女轻轻说道。
旋即语气一改，带着数分戏谑，让人辩识不得真假。
“等你回来了，要是觉得单单额头不行的话，其他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柔软的小手放在青年的胸膛上，将温暖传递给了他。望着那双滢澈的眼眸，宛若蓝宝石一般夺人瞩目，周防瑜笑着点点头，转身推开门离去，眨眼消失在自己房子外。倚靠在门沿的白津神倌心，望着外边许久，直到作为青年邻居的女子突兀出现在她的面前。
“有事么？”
白津神倌心平静问道。
“……他去哪了？”
女子粉色睡衣打扮，似乎前一刻还在梦寐中，而眼下直面白发少女，却精神抖擞得像一头凶兽，虎视眈眈着。
“替他心爱的女朋友去买东西了。”
白津神倌心说道。
闻言，女子皱眉，脸色不悦地道。
“我最厌烦旁人与我撒谎，不想吃苦头，劝你还是老实一点。”
白津神倌心梳捋着披在左肩的马尾，神色古井无波，说道。
“就算是我也知道你们神州大地有古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女子倒好，三番五次来惹我，是谁吃苦头还说不定呢。”
女子一头柔顺及腰的青丝无风自动，她神色冰冷，与白发少女说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他去了哪？”
白津神倌心说道。
“再废话信不信我用圣耶隆砸死你？”
金光粘稠，在其后背勾勒出一个物件大体轮廓，轰然落地发出巨响，展开时，十数柄黄金长矛于虚空幻化，对准女子。白津神倌心小手拍着这个她的心头宝贝，与女子道。
“不怕死只管来。”
女子打量着这个在古欧罗之地留下无尽的传说的物件，无畏一笑。
“拎得起这十字架，不愧是个怪力女，行了行了，这场架我没准备，权当我输好了，你们爱干啥就干啥，反正不关我的事。”
白津神倌心说道。
“难得我用心布下结界，真不放心放手与我厮杀一场？”
她看得出，眼前女子其实是有些手痒的。
白津神倌心不介意把她打得**飞溅出来。
“晚点我们迟早会对上的。”
女子大有深意地望着白津神倌心。
“只要你继续呆在他的身边的话……”
说罢，竟然无视白津神倌心精心布下的结界，径直消失离去。
白发少女只得作罢，收起十字架回屋。
出了东城区，走在郊区的路上，人迹越来少见，周防瑜环伺周遭一遍，最后重重一踏，蓦然化作一道漆黑魅影向前掠去，没有挑大路，而是钻入一大片密杂丛林，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一呼一吸间，似有风雷隐隐作响。
他掠上一处树梢，凭高远眺。
按照白津神倌心的说法，载着黄雲的车辆会于八时离开苍澜城，前往沿海较为安全的地带游玩，据说是为了陪同一位来自京畿的贵宾子嗣，不然身为黄家少主的黄雲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甘愿作向导陪同，周防瑜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将白津神倌心指定的物件回收，然后迅速折返苍澜城。
背包传来震动，他放下包，取出手机，瞥了一眼后接通，双眼依旧盯着那条大道。
“调整得如何了，状态还好么？”
手机另外一头传来平静的声音。
“幸有你帮忙开府，现在对付一个神定层次的老头没什么问题。”
周防瑜说道。
拙定境有两层次，分别是身定与神定，蕴体静心，方可为后一境塑造无暇真身。其实相对于佛家芥弥丈九金身，周防瑜更希望以儒教的气攒中和真身突破拙定境的瓶颈。不过是想想，毕竟按佛子所言，他能突破拙定境，难，难于登天，此生希望寥寥无多。
其余宗字头仙家也有秘法塑造真身，但并不能做到“无暇”二字。
“必要情况下可以用那装置，赫里亚联盟那边你不用担心，虽然稀少，但每年还是有些流入黑市中，大可放心使用就是。”
白津神倌心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
周防瑜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胸膛，隔着衣袍，他似乎神色平缓许多。突然，一辆车速极快的悍马H86宛若一头猛兽在车道上狂奔着，眨眼离去，青年骂了句娘，尤其是看到悍马在分车道时驶入一条预料外的道路，周防瑜神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致，怎么突然会出现这种变化？难不成是给人发现了不成？
挂了电话，抓起背包往后背一放，猛地一跃，腾空数米之高，可未等他驶劲远去赶上，一抹刺眼无比的火光自他后面激射而来，落在道路分叉口上，爆出一团蘑菇云。
“卧槽，什么鬼啊？”
周防瑜破口大骂，震耳欲聋的轰鸣带着一股狂风吹向他。
他余光瞥及，三五辆全副武装的重型越野车，为首一辆，有个看不出军区所在的军装男子握持一口火箭炮向着前面那辆悍马H86再开一炮，火光冲天，轰鸣不绝于耳。周防瑜赶忙落下，躲在一颗大树上，打算静观其变。
周防瑜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有胆子敢在苍澜城地界内，对名门望族的黄家动手，若是趁乱回收物件的话，也省了他一番谋算功夫，于是继那三五辆重型越野车驶远后，一缕幽影吊在不远处，悄然跟了上去。



 第九章乞优伶

苍澜城郊外，正上演着一场速度与激情，悍马H86一马当先在前，后紧跟着三五辆重型越野，火力全开，不停朝前倾吐着弹药，枪声爆炸声接连不断响起，这一过程已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让人感到诡异的是，素来边防良好的苍澜城建制第九军区至今没有露过面。
其中的意味，可以说是颇有嚼头。
幸得悍马车上有一位淡青色大褂的老人露面，三番五次将火箭长炮虚握住，甩向一旁稠密的树林中，否则早就连人带车一同炸了个粉碎，可似乎追击者也是有备而来，当见得老人后，一位开着车的国字脸大汉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隔了数十米远，朝老人讥讽笑着。
老人一手掐诀，念念有词，大袖飘荡猎猎，猛地向前挥去，以狂风携裹如暴雨倾泻的无数铅弹，回礼给后方紧跟不舍的追击者，除了最后一辆躲在前一辆重型越野前的探窗军装男子无事外，其余四辆车上探窗负责开火的人无一例外皆中弹十数，当场死亡。
又是一发火箭驰来。
老人僵硬的脸孔扯出一丝轻蔑，五指作爪，蓦然一探，将火箭硬生生停住。看到这里，那位国字脸的大汉冷笑着按下早握持在手的红色按键，火箭转瞬被引爆，火光带着强烈的爆炸声以及冲力，冲破老人的束缚，缠上了这辆造价不菲，罕有人买得起的悍马H86。
轰隆。
巨响下，五辆重型越野的其中一辆，在同伙的帮忙遮掩下，一位满脸伤疤的凶恶汉子举着把通体亮银的冲锋长枪，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老人不屑一笑，旋即开火。
“你们这些蛮子是找死。”
老人枯槁的脸孔终于涌上一丝杀意。
而正当他打算再按照先前手法停住那些银色子弹时，老人却发现，无论他如何施法，都无法将那些银色子弹拦下来，血花自他胸膛无情绽放，强大的冲力，让这个身子瘦小的老人大幅度后仰，眨眼的功夫，一朵朵血花就在那洗得洁净的淡青色大褂上出现。
“……赫里亚联盟的修比斯弹！？”
老人身中十数枪，却没有当场死亡，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混浊的双眼顿时掠过一丝阴霾，他钻回悍马H86内，片刻后，两道魁梧的身影各自拎着两人，跳车钻入一旁繁茂的树林中，打算在这片崇山峻岭内逃走。最后离开车的是那位挨了子弹，看着受伤不轻的老人，他先是将这辆悍马H86虚抓浮空，然后整个人站在半空中，俯瞰着这些该死追击者们。
倨傲的神色，仿佛看着地上蝼蚁一般。
“你们有本事再向老夫开枪试试？”
而就在这位老神仙与这帮军装男子们对峙时，一缕高速游动的幽影，朝着先前两位魁梧身影消失的方位，赶来了上去。
山林潜行，对于周防瑜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静心耳听八方，每次迈步，都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就连钻入灌木，踩着小碎步行动，也不会发出一丝声响，而前面的那群人显然做不到这一点，哪怕有意识，竭力压低行走时发出的声响，但踩断枯枝的细碎声，以及衣服与树木枝桠的摩擦，都清晰传入青年耳畔，聒噪无比，犹如士卒擂鼓般大声。
青年的面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点又一点地接近着目标，最后匍匐在一颗青衫树下，嗅着略显湿润的大地散发出来的气息，他躲藏的地方，有大片密麻的灌木丛，在这三四月春雨繁多的季节，能够有效掩盖他的气味。
穿过灌叶的间隙，视线上移，定格在倚靠着一根大树休息，脸上的惶恐犹未散去的一男一女，以及负责护卫两人的魁梧男子。
一共四人，算上那位尚未赶来的拙定境身定层次的老人话，总计五人。
周防瑜在计算着该如何接近…
“梁姑娘莫慌，有冯老在，定会保我们无恙返回苍澜城的。”
与白津神倌心给出的照片一模一样，眼下正在安抚惊慌失措的少女的青年，正是持有目标物件的人，他尽可能表现出温和模样，可惜左眼那狰狞的伤疤，却使得他神色眼下显得有些凶恶，把黄裙少女吓得颤巍不止。
黄雲无奈笑了笑，发现自己衣袖给黄裙少女轻捏着不放开。
见此，不由得用更加轻柔的语气安抚少女。
周防瑜感觉有趣，就多看了一眼黄裙少女，这一看不重要，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黄裙少女那出色的姿容，一颦一笑，都在释放着自己魅力的做作…他嘴角扯了扯，难言的杀意再也遏制不住。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靠近黄裙少女的一位魁梧男子挡在少女的面前，死死盯着那处茂密的灌木丛，一声暴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与同伙视线交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瞥了眼身后大义凛然用身躯袒护着黄裙少女的儒衫青年，手搭在腰间，一步又一步向那灌木丛靠近。
“就算发生什么，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黄雲拍着胸膛，与黄裙少女正色说道。
而这番大义凛然之举，换来的，是黄裙少女满怀仰慕的视线。
“给你三声，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三……二………”
魁梧男子距离那处灌木丛还有数米的时候猛地加速，蒲扇大小的手掌挥下，狂风猎猎，露出一个昏迷过去的青年，他眉头一皱，放手在其鼻下，确认还有呼吸活着之后，又掐了掐青年人中，才拎着这昏倒在山林里的青年从灌木丛里拖出来，而下一刻，灌木丛却快速抖动，一只巴掌大小黑鼠跃起扑向魁梧男子。
速度极快，可魁梧男子速度更快，猛地转身抵住黑鼠开抢射杀。
“原来是这玩意。”
先前他感到一丝杀意，本以为是什么鬼祟刺客，没想到是这只黑鼠发出的，应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碰上了这青年，亏得青年好运，给他及时发现，晚了一点，就要给黑鼠啃食干净了，虽然一阶灾兽都不算，但好歹是变异品种，凶狠劲和地盘意识都是存在的。
“这家伙怎么办？”
魁梧男子把青年平稳放在地面，向自己的同伴询问道。
“问过公子再说。”
同伙给了魁梧男子一个眼色，然后来到黄雲面前，将情况大概说了下，这位儒衫青年拍了拍黄裙少女的小手，与她一道靠近，打量端详着这位仍未醒来的古怪青年。
“他不会是刺客吧？我好怕。”
黄裙少女依偎在黄雲的身上，神色紧张。而感受着那柔软之处的黄雲，强忍着身体的冲动，非常自然地环住黄裙少女的细腰，露出一个自认非常帅气的笑容来。
“莫慌，估计也就是个登山者，五子，把他拍醒，问下是什么情况。四子，翻一翻他的背包，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魁梧男子点头应是，将背包从青年身上卸下，丢给同伴，然后一巴掌将其甩醒，板着张脸，望着惊醒的青年。不等其挣扎，魁梧男子用一只手握紧青年两只手，问道。
“小子，你来这儿干嘛的？”
青年茫然失措，显然刚醒来，脑袋昏沉沉的，听了询问，就下意识道。
“我是来登山的，没干什么坏事。”
魁梧男子那张脸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暴喝一声，吼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糊弄不成？这种破山有什么好登的？鸟没几个，一个人跑过来送死不成？说，到底有什么目的。”
青年被这一吼显然吓得不轻，浑身发颤，嘴不停发出咦咦的悲鸣。
“公子，都翻看了一遍，的确像是个登山者，地图，电筒，还有一些换穿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了，还有一台手机，但已经进水报废了，不过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苍澜城距此已有一段不小距离，若说是登山者，为何带了换穿的衣服，却没有将帐篷拿来？”
黄雲与这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对视一眼，以心声言语道。
“去问下还有无同行的人。”
片刻后，询问了一遍的男子返还，低声与黄雲说道。
“公子，他们是结队来的。目的地是距离此不远的一颗百年相合树，听那个家伙说，是一处情侣圣地……他们一群人去就是为了…就是为了能够求灵验，找个好的女朋友。”
说到最后，男子都替那个青年害臊，多大岁数的人了，摆着一副没见过女人的屌丝样，也活该找不到女朋友。闻言，黄雲露出放松的表情，挥挥手，示意随意打发了事。可正当男子要转身朝那位青年走去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更快，比男子先一步来到那青年面前，弯下腰，微微仰头，与他微笑说道。
“诶…相合树啊？到底在哪，我也想去看看。”
黄裙少女展露甜美地笑容，青年一时间竟然是看痴了。
“大人你这…”
魁梧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裙少女身份尊高，就连家主都要刻意讨好，他一个黄家护卫，对于少女的决定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于是只能将目光放在了自己侍奉的主人，黄家少主，黄雲的身上。
“梁姑娘有意，在下自然是乐意同往，可是眼下后边有……”
黄裙少女撅着嘴拉着黄雲的衣袖，湿润的美眸显得十分动人。
“去看看行么？”
少女神色楚楚可怜，让人不忍拒绝。
这时，猛地打个激灵回神的青年赶忙说道。
“是啊去看看吧，那颗相合树据说是天清帝国武元年一位得道仙人种下来的，经历过祥正年，到了现在，已经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你们去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惊到。”
黄雲眼中掠过一丝不喜，但他掩饰得极高，还是礼貌笑了笑，打算回拒，不料黄裙少女已经与那个屌丝男答应下来。有些心动的他，权衡利弊后，还是打算推脱掉好了。
而一道平淡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悄然响起。
“芸儿若想去你陪着就是，有老夫在，而且冯老头子就快要来了。”
闻声，黄雲正色点头应是。
于是一行人捎上那位青年，打算去那颗所谓有数百年的相合树。
青年宛若饿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那黄裙少女，让跟在左右的两位汉子，都觉得这青年不愧是个饿死鬼，但他们都没有发现，只有在视线不经意往上游离时，青年那双眼眸才会掠过一丝隐藏极深极深的冰冷杀意。
乞优伶，悲而不自知。
一别十载，卿可还识君？



 第十章睡甲湖畔有屠夫

一路上那位登山青年对黄裙少女大献殷勤，随叫随到，看着其那副糗态，少女也少了些恐慌，多了些笑声，而每当黄裙少女与他偏头微微一笑，青年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样。
大山上多银铃般清脆笑声。
青年与黄裙少女说着一些登山时的见闻趣事，让后者不时露出惊叹神色，每每至此，登山青年都会压抑不住心中得意劲，洋溢于脸色，为其余三人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喜欢此人，但黄雲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他露出礼貌的笑容，找准机会插入两人交谈的时候。
“你好，我叫李篁，你呢？”
登山青年**话明显露出不悦神色，皱了眉，还是说道。
“我叫黄稻，来自苍澜城。”
黄雲闻言伸出一只手，惊讶道。
“我也是苍澜城的，哪个区的，以前怎么没听过兄弟的大名？如今是在哪高就？”
登山青年脸色隐晦，捕捉到这一表情细微变化的黄雲笑容更盛。
“区区小名不提也罢，倒是兄弟在哪高就，不如与我说道说道，要是以后混不着口饭吃，好跟着兄弟一起打天下。”
对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人你倒是半点不客气，心想着，黄雲主动伸手握住了那只犹豫不断的手，一脸欣然说道。
“托父母福，能够跟在黄家屁股后面吃点残羹剩饭，勉强能糊口，前不久刚在东区买下一座院，还未来得及修缮整理，着实是捉襟见肘，都不好说出来，以免让兄弟你见笑了。”
登山青年闻言，惊愕道。
“黄家……是那个在苍澜城中鼎鼎大名的黄家，说是靠房地产发家的暴发户？”
扑哧。
一旁安静听着的黄裙少女捂着脸扭过身去，娇小地双肩一颤一抖着。
两人还能隐约听到她的嘟囔。
“…爆……发户，居然说是暴发户…呼呼……”
黄雲脸色有些难堪，任谁别人当着自己面，说自己家是暴发户都不好受，而且他还不能在黄裙少女面前，对这个登山青年斤斤计较，不然的话，眼下这青年早该跪地求饶了。也就现在让他活着而已，晚点他也会死的。
瞥了眼身后的魁梧男子，后者心领神会，大手放在青年的肩上，猛地一扯，将这位身子羸弱的青年险些拽落地。
魁梧男子低吼说道。
“喂小子，那个相合树还有多远？现在差不多都快日过三竿了，还没到？别给我耍这些小花样，再敢废话的，一巴掌打死你。”
青年似有些畏惧这魁梧男子，低着头往前面指了指，轻声道。
“快了，翻过那山丘，再走个两里路就到了。”
魁梧男子十分不喜这登山青年，也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癞蛤蟆还想着吃天鹅肉……不，连癞蛤蟆都不够资格，虽然自己说有点那啥，实际上就连自己的主人在那黄裙少女面前都只能是一个癞蛤蟆，听说是京畿重地来的，天子脚下的真正名门望族的子嗣，何等的尊高无比，又岂能是自己侍奉的黄家可比。
“那你往前带路，我和我兄弟陪你去。”
青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魁梧男子攥紧其衣领，死死盯着他，似乎再说在，只要他敢拒绝，就要他好看，还有点眼色的青年只得点点头，从背包翻出一张地图，与两位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大汉先走了一步，还未走远，青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那位黄裙少女，见得青年目光，正与黄雲相谈正欢的少女向他摇摇手，让这位登山青年目中泛起晶莹。
“还不快走，事多？”
又是一掌重重拍在青年后脑勺，打得他一个踉跄，有怒不敢言，只好老老实实拿着地图，与两人往前走去。感受到了后面冰冷的视线消失后，魁梧男子方才与自己伙伴对视一眼，轻轻点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废物东西再回去坏了公子心情，不然他们真要死在这了。
而忽然，一道心声从他脑海内缓缓响起。
“问清楚地方，然后杀了他。”
魁梧男子默念道。
“遵命。”
然后在心中暗叹一声，怪不得我，本不想杀了那青年的，奈何食君禄，就要替主子分忧，魁梧男子的神色没有半点异常，还在不断催促着登山青年往前看路找路，期间他们两人还不断比划着手势，反正有地图在，再离得远点就动手，要是到了相合树，人多嘴杂，反倒是不好轻易动手，收拾烂摊子太费事。
“速度一点，要清楚现在我们正在给人追杀着，虽然有冯老拦下来了，谁清楚会不会有另外一批追兵跟上我们？”
不知不觉，三人走的有些远了，将后面一对男女落了下来。
登山青年钻过一处稠密丛林，来到一处空地上，微微隆起的小山丘已可以看得见，他随后停下脚步，面向两位体魄极为壮硕的男子，将背包甩了向他们，微笑道。
“能不能商量下放我一条生路？”
魁梧男子一怔，旋即摇头道。
“我们这边也有困难，抱歉了，要怪就怪你碰上我们，把你姓名告诉我，若家中还有亲人，我和我兄弟会扶持一二。”
与他一起的同伙不言，黑熊一般的雄壮身躯微微弯下，蓄势待扑。
登山青年挠挠头，说道。
“那没办法了。”
魁梧男子感到了一丝诡异，有谁明知必死，还会一副坦然模样？还是说什么，这个瘦弱得像根竹竿的青年有把握打赢他们两个军伍出身的大汉子，然后逃窜离开？
他都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缪。
“动手。”
魁梧男子一声低喝，同伙已然扑了出去，他相信，身手比他还要好的同伙，对付这青年，就像拎小鸡一样简单。可下一刻，大片的阴影垂降而下，将他的身体以及心灵，一同笼罩在无边的阴霾之中，魁梧男子张大嘴巴，望着那毫无征兆出现的怪物，连抵抗的念头都生不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撕裂成肉沫。
轰隆。
前方稍远处一声轰鸣炸响，连带得地面都有些震颤，让谈笑正欢的一男一女脸色煞白，尤其是那震天的兽吼，让作为学院学子的黄雲立刻明白了，声音的源头是何物。
“可恶，怎么这里会有灾兽？第九军区那帮饭桶都是废物不成么？”
黄雲嘴唇哆嗦着，赶忙向上望去，强行压制着让自己语气尽可能显得平稳。
“还请武老出手。”
虚无中，一位紫衫老人走出，慈眉善目，与依偎在黄雲身上的黄裙少女笑着点头，安抚她莫要担心，然后与黄雲道。
“只管放心，是一头初入一阶的灾兽而已，护住你们轻而易举，不过负责前面探路开路的三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而且就算我不出手，你这小娃儿也莫怕，护住……”
尘土飞扬，一头约莫数丈大小的阴影直直冲来，嘶吼咆哮间，打破这片森林的寂静，拦路的两根大树直接撞飞出去，而其中一根大树的下坠路线，正好对准了紫衫老人。
“太闹可不好。”
紫衫老人摇摇头，呵出一股混黄气，瞬间化作一条巨蟒腾空，将大树绞断三四块坠落，然后去势不减，奔向那头发狂的一阶灾兽，两者噬咬，翻滚腾挪不断，殃及四周大片，黄雲正要带着黄裙少女离开这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发出，让三人将目光追寻向源头处，当见得出声人后，无不下意识一愣。
是那登山青年！？
“李兄快救我啊，那头怪物把那两个大个兄弟都杀了，是我侥幸逃过一劫，我不想死啊，救我啊，李兄，求你了求你救救我。”
青年衣衫不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黄雲狂奔而来。
紫衫老人眉头一皱，旋即道。
“你呆着别动，老夫这就来救你。”
身形飘渺，朝着登山青年一闪而去，当来到青年身边之时，未等这位紫衫老人有动作，青年看似凌乱的步伐瞬间作桩连踏，一拳递出，砸在其腹部丹田，吐纳周天，真气流转至五脏全身，拳罡蓦然大震，五指如勾爪般死死扣在紫衫老人的天灵盖，一只手随意将其枯手掌心凝聚的符光打散，脚尖轻轻一点，像提着死尸一般，来到这对男女的面前。
青年笑容可掬，看向黄裙少女道。
“好久不见，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虽然青年在笑着，但是其眼眸蕴含的冰冷杀意，却让两人如陷隆冬中。
“你到底是谁？老夫在苍澜城可没听说有你这号人物。”
紫衫老人竭力开口，眼珠充血无数，方才那一拳，将他丹田所开辟的苦海灵气震荡不休，已出现倒灌趋势，他眼下给这青年扣住天灵盖，要是胆敢运转灵气，会被青年直接震碎大脑，死得不能再死，他思绪飞快运转，与小姐认识，难不成是来找他们寻仇的？
“我是谁？”
青年似笑非笑看着黄裙少女。
黄雲一咬牙，猛地冲出，刹那握碎在手许久的令牌，虚空闪烁，一道佝偻身影幻化走出，正是那位与追杀者厮杀至今的黄家供奉，冯姓老人，向着青年隔空用力一握。
砰。
一股巨力袭来，紫衫老人整个人被砸入大地中，轰鸣剧烈，尘土未来得及上扬，犹如瀑布般倾泻的拳罡蓦然席卷而出，黄雲口念有词，眉心三光荟萃，一口青锋倏然飞出，他双指并拢下划，使之剑斩而下，冯姓老人不愿自家少主受难，一握之后，双掌好似金铁浇灌，散发出坚不可摧之感，运转体内灵气，拍出一记掌印，迎风暴涨，将青年整个人笼罩其中去。
青锋斩落，却给一只拳头轻易碾碎，黄雲眼皮狂颤，青年来到其身前，举肩轻轻一撞，整个人倒飞，在拦腰撞坏两颗树之后，倒在地上咳血昏迷过去，青年猛地转身，以掌对掌，硬接一记后，嘴角溢血，他身形横移一步，冯姓老人正想着乘胜追击再出一掌，不料紫衫老人疯狂大喊，将其制止下来。
“你个疯狗，你是想将小姐一同杀了么？”
冯姓老人迟疑的些许时间，青年冷冷一笑，消失在原地，一拳从虚空中探出，冯姓老人咬牙对拍，愤然出掌，寻得这位来历不明的青年踪迹之后，一手掐诀摁下。
“阵金五掌。”
一声狮吼震天动地，近距离笼罩毫无防备的冯姓老人，而在失神的片刻，给青年找到近身机会的老人，在厮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给一拳砸在胸口心脏，无力坠落。
“虽然叫什么不能告诉你，不过外边的人，都喜欢叫我屠夫。”
青年平静笑道。
冯姓老人咳血不止，颤颤巍巍的手指着青年，像是看着一头怪物一样。
最后老人失声道。
“……你是睡甲湖畔的屠夫！！”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