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作死记》 第1章惊人一跳 “去他妈的花花世界!” “去他妈的倒霉人生!” “听好了,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叫辛亚伟,今天不想活啦!白云、青山、绿树......永别啦!” 一个清瘦身影独立在百丈悬崖上,一会儿仰望苍穹,一会儿俯瞰崖底,几近崩溃地呐喊几句。过了一会儿,那人啜泣着回头看了看崖边一棵苍劲古松,皑皑白雪压在苍翠松枝上,冷风吹来,松枝弹动,竟把白雪抖落许多。他叹息一声,调转身子猛地一头跳下。俄顷,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坠入深潭。 时值寒冬,潭水面起了薄冰,那人坠下撞得薄冰四裂,水花溅起老高。 ......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全身湿漉漉地透着无尽寒气,让他的皮肤冰冷发抖。他努力睁开眼来,看见了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下是模糊的山、模糊的树,还有身旁端坐在大石上的一个黑发老头。 “阎王爷,你这地府别有洞天啊!” 那老头不语,眼睛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 辛亚伟使劲侧过身来,定睛看了看老者,身体圆胖、大腹便便却又精神矍铄。 “阎王爷,怎么只剩你一人?判官呢?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 老头还是不理。 “定是办差去了。”辛亚伟又无力地躺会地面,自语道:“阎王爷,我是自杀的,判我下几层地狱吧?到哪层我都接受,最好从一层到十八层,能让我都住上几天。我这人有个怪毛病,好奇!也不枉我拿出平生最大的勇气自杀一回,好吗?” “你没死!”老者冷冷地说。 “什么?”辛亚伟不知从哪蹦出些力气,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平静的潭面,又仰头看了看险峻悬崖,再侧头看了看老者,他面目异常平静地盯看着前方的鱼漂。 辛亚伟满心疑虑,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居然没有摔死?难不成是假摔?他心里一阵暗骂:该死的悬崖,长得如此绝壁险峻,却只徒有其表,简直没点儿悬崖的尊严;又骂这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要生在别处多好,下面是堆烂石,自己绝对会粉身碎骨,四分五裂得如同潭面破裂的薄冰;再骂一侧多事的老头,闲的蛋疼的大爷,大冷天在结冰的寒潭边钓鱼,一条鱼也没钓到,简直浪费生命,还不如跟自己一起跳崖来得爽快。 “嘿嘿......”辛亚伟一阵苦笑。末了,他身体前俯,慢慢地又向水里爬去,“扑通”一声,使出吃奶的劲,纵身一跃,兀自滚入水里。 “好家伙,还挺拗!” 老头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地把鱼竿提起,甩向刚才辛亚伟落水的地方,轻轻一提,鱼线缠着人便被甩上岸来,“啪”的声响,辛亚伟悲催地又躺回地面。 “老头,别烦我。”辛亚伟翻了个身,趴伏在地上,眼睛盯着不远处一池碧潭,又慢慢地爬了过去。 “想死滚远些,别妨碍我钓鱼。”老头重新抛竿,眼睛仍直盯着潭面。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钓你的,我死我的,两不相干。” 辛亚伟侧头大吼。 “滚远些,污了我的鱼,让我如何入口?” “算你狠!” 老者盘膝而坐,表情凝肃,不苟言语,冰冷固执得犹如他臀下的磐石。辛亚伟眼见执拗不过,便双手狠力撑地,慢慢直起身子,哪知,经了两次入水,人早已虚脱,只见他摇摇晃晃走了没两步,被潭水边小石跤绊一下,一个趔趄便瘫软在地。 “该死!连个石头都欺负我。”辛亚伟恨恨地抓起那块不大的石头就要往自己脑门砸去,只听得“哎哟”一声,石头就在离脑门不过数寸的地方,脱手掉地。刚才还能拿起石头的右手不知遭了什么暗器,猛地疼痛起来,痛中还夹着酸麻,让他再无力拿起。石头哐当掉地,他的头跟着也低垂下来。 “悬崖欺负我,潭水欺负我,石头也欺负我,就连你......”辛亚伟倏地抬起头,瞪了一眼老头,啜泣着嚷道:“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在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老师傅,你权当行好事,送我一程吧!” 辛亚伟泪眼朦胧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哀怨,没有了悲愤,有的只有祈求,快快地了结此生的祈求。可那老头看都不看一眼,仿佛身旁的年轻人还不如湖面上微动的鱼漂重要,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半晌,才从他嘴里漏出几个字来,算是对辛亚伟的回答了,“我说了,别污了我的鱼。” “可,”辛亚伟左手拿起刚才那块石头,质问起老者道:“我用这个怎么污染你鱼了?” “影响我钓鱼的心情了。” “嘿嘿...... ”辛亚伟一丝苦笑,“好吧!我尊敬你。我到别处去,不,我就是爬也要再爬到悬崖上去,换个面跳下,我不信那面也有深潭,也有怪老头。” 说完,辛亚伟双手前伸,手指嵌进泥沙里,慢慢地向老者身后爬去。 一步,二步,三步...... 待辛亚伟爬出十几步开外,老头嘴角微裂,提了鱼竿回甩,“嗖”的一声,鱼竿带着长长的鱼线,鱼线末端挂着一个不大的鱼钩,在半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半圆弧线,落地时,正好把匍匐前行的辛亚伟的右腿缠住。老者再一用力,只见辛亚伟整个人像条上钩的鱼一样,让老者甩进了潭水里。 “扑通”一声,潭面水花四溅。 “谢谢你!” 辛亚伟明白老头是在帮他,是在送他一程。即将入水的刹那,辛亚伟的脸上起了笑容,如花绽放,绽放着迎接冰冷的潭水。 不过,他笑早了。 他的头朝下栽入水中,就在自己猛呛了几口水,准备面见阎王的时候,脚上被鱼线一提,整个人又脱离水面,吊在半空中。 “咳咳咳......”辛亚伟倒吊着,口里的水喉管里的水本能地全数咳嗽而出,而这种咳嗽味道并不好受,一番之后,他整个胸口疼痛欲裂,脑袋更是难受得将要爆炸了。 才缓了劲,哪知鱼线上的力一松,整个人又栽入水中。 一会儿入水,一会儿出水,如此反复数次,辛亚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就是个鱼饵,让老头抛来抛去,成了他开心的道具。 “坏老头,你想玩死我啊......” 第2章你死一次,我救一次 就连死都怎么倒霉,被人戏弄、被人羞辱。 当辛亚伟再次被提起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骂道:“坏老头,快放了我,我不想死了。” “哈哈哈......”一直冷冰冰板着脸的老者突然大笑起来,如春风吹开潭水冰面泛起层层涟漪。 “那可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辛亚伟如何咒骂都无济于事了。在水里根本骂不出来,只能闭了眼睛,感受死神的临近,感受心跳的倔强。 ......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见着满屋的破烂:打满补丁的门帘、断裂的窗栅、一动就吱呀响个不停的木板床...... “这是哪儿?”辛亚伟嚷嚷起来,“有人吗?” “有,有......”没一会儿,一位老者端了鱼汤从外面进来了。 “是你!”辛亚伟立马认出他来,“你没把我玩死啊?” “你还想死啊?”老者微微一笑,又道:“没事,把这碗鱼汤喝了,老夫成全你就是。” 辛亚伟白了他一眼,既然要玩死我,何必相救?真是假仁假义的家伙! “滚,我不想见到你。” “哟?生气了。这是我家啊,要滚也该是你。” 辛亚伟又环顾了一下屋子,破烂如斯,同这邋遢老头一样。自己从小到大,何曾住过如此破屋? “好吧,我走就是。” 辛亚伟掀开铺面,猛地又盖上,问:“我衣服呢?” 老者不语,只转身出屋,尔后便提了件长衫进屋,那长衫正是辛亚伟的,他一把接过来,又问:“袄子呢?” “没干,还挂在灶台上。” “算了,有件穿的就行。” 很快,辛亚伟穿好长衫,下了床,便要出门而去。 “你不怕外面的寒风冷雪?” “怕?”辛亚伟狐疑,百丈悬崖都不怕,冷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大不了冷死,不正遂了自己愿。 辛亚伟不再多说,长袖一抖,把破布门帘大力一掀,便跨步冲了出去。屋外嗖嗖寒风劲吹,有小小雪花打落在他单薄长衫上,让他身子本能地紧缩。可越往风雪里走,越觉浑身舒坦起来,寒冷之气只在表皮,并未进入脏腑。怎么回事?辛亚伟内心泛起嘀咕,他应该冷得哆嗦才是,应该冷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才是。 辛亚伟返回屋,见那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为什么?为什么?” 老者笑语:“年轻人,很奇怪吧,为什么你全身不冷?若非我输了内力给你,怕你现在早见阎王了。” 辛亚伟听了,一丝苦笑,转而大怒,说:“你救我干嘛?救我干嘛?我就一寻死之人,何不让我痛痛快快地上路,却要使出这般手段折磨我!” 老者一惊,原以为他会感谢自己,哪知道却是一顿埋怨,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这一下,老者也被激怒了,“去,去,去,不知好歹的家伙!爱上哪儿死随便,别在我这儿就行,免得我还得替你收尸,岂不恶心了我。” 老者气呼呼地往厨房赶了几步,把架着的袄子取了下来,往辛亚伟身上丢去,喝道:“滚,快滚,越远越好!” 辛亚伟接过湿润未干的袄子,搭在手臂上,深深鞠上一躬,转身便离去。 老者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鱼汤,自个儿美美地品尝起来,只是眼睛深邃地望向远处,仿佛远处有事即将发生,以至于他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 远处,辛亚伟独行在风雪中,长衫轻舞,长发飘荡,人影渐渐模糊,渐渐地瘫软在地...... 辛亚伟再次醒来,仍旧躺在破床上。他望着老者,破口道:“你干嘛又救我?” “说了,离我远点。” “我只能走这么远?”辛亚伟有气无力地解释。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虽然自己五脏六腑有内力支撑着,但多日来颗粒未进,身体早已经筋疲力尽。 “那我不管。你在我附近死一回,我就得救一回。” 冥顽不化的老头,固执起来比自己更甚!辛亚伟心里默想,我要死,他要救,却如何死法?万念俱灰间,辛亚伟心里投了降,罢了罢了,要寻死不急这几天。 “我要喝鱼汤!”辛亚伟指了指远处放着的一只破大碗儿。 “没了!” “先前你不是端了一大碗给我的?” “我喝了。” 辛亚伟想要破口骂他没诚意,转念一想,先前是自己执意不喝的,也怪不得别人。 “还有吗?” “没了!” “那怎么办?我总得喝饱了身上有了力气才能走远些。” 老者不语,提了靠在门边的鱼竿,戴上一顶破烂斗笠,出门而去。 辛亚伟无聊加无力地重新躺回床上,虽然那床破烂,铺盖陈旧,躺着一点儿也不舒服。迷迷糊糊中,突然闻见了鲜美鱼香,便起身走向厨房,但见老者坐一矮凳上低头狂吃,问:“老前辈,有我的吗?” “锅里。” 辛亚伟走到锅前,揭开盖子,锅底空空荡荡。 “没了!一口汤都没有。” “哦,那你自己弄去。” “啊!”辛亚伟突感头大,这个老头太自私了,且不说一口汤不留,还好意思让病恹恹地人自己去弄,他怎么弄? 辛亚伟呆站着,看着老者美滋滋地把最后点鱼汤喝完,抹了嘴巴,心满意足地回屋去了,末了,从里屋飘出一句话来:“门口边有鱼竿。” 让我自己钓鱼去!辛亚伟心里犹如被重锤击中,难受极了:我一心寻死,独剩一口气而已。现在居然要饿着肚子受着风寒自己找吃的去。真是造孽啊!连死都那么坎坷艰辛,当真算世上稀奇了。天啊,钓鱼?还是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的事。 踟蹰间,辛亚伟还是有气无力地拖着鱼竿往寒潭边走去,虽然寒潭离屋子并不太远。还有其他办法吗?没有,能死的办法都想尽了,就算是有百种法子,老头也会一一破解。 时近黄昏,天色渐暗,雪虐风饕,大地一片苍茫。辛亚伟坐在老者常坐的磐石上,一阵感天叹地,又想自己何不趁此良机一头栽进水里便作了了结,可回头侧目,又总觉爱管闲事的固执老头就在自己身边,当真枉费了心机。于是乎,他只能乖乖地呆坐在磐石上,眼睛痴痴地看着鱼漂,而那鱼漂,左一晃,右一动,一如他了无生机的内心。 月色下,辛亚伟拖着双腿回屋,把鱼竿往门角一扔,听闻屋内鼾声如雷,便向灶房行去。那灶台边还有几根将熄的柴火冒着青烟,他伸出手来,在柴火边温暖了一下,心想今天活得糊涂,明天一定要和倔老头把话挑明了,横竖一死,哪有这般挨饿受冻的......想着想着,扑通一声,辛亚伟瘫软在灶台前,呜呼睡去。 第3章必死无疑 翌日醒来,刺眼的白光射入辛亚伟眼帘,他抬头一看,日已当空,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悻悻然从地上爬起,回屋一看,老者不在,再看,门角鱼竿也不在。辛亚伟提了精神,鼓足劲力,直往寒潭边行去,这一次,一定得把话挑明了。 “老师傅,老前辈,今天我吃碗鱼汤,身上有了力气,走得远些,如何死法是我的事,望你别再多管闲事?” “好!”过了一会儿,老者又回:“我今天多钓一条就是。” 这回答出乎辛亚伟意料之外,顽固的老头居然换了人样,变得如此通情达理?管他呢,辛亚伟心想到今天大吃一顿后,有了力气便走远些,如此苍茫大地,总有埋自己的一撮黄土,如此想来,心情豁然开朗,便坐在离磐石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鱼漂,一如老者。 今天天气晴朗,雪后初阳,不想是个倒霉的钓鱼日子。直到太阳西去,坐在偌大寒潭边的两人,仍旧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钓鱼高手,天天在这里钓,怎会这样?” 辛亚伟双手捂面,发出一连串灵魂拷问。可老者收了鱼竿,一句话也不答,提了空篓子便要回屋。 不行,钓鱼高手不行,我可以亲自上马。辛亚伟心里打定了主意,岂能轻易改变。 “老前辈,鱼竿给我。” 老者乜了他一眼,把鱼竿丢给他,尔后头也不回地直往屋去。 这一次,辛亚伟没有坐到磐石上,那地方老头坐了一天一无所获,看来也不是啥风水宝地。沿着水岸走了几步,胡乱选了地,便抛线撒饵,趁着薄薄雾色还未变浓的时候赶紧钓上来一条,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心里不停求着鱼儿,拜着鱼儿,直到黑暗完全笼罩下来,无风无月,一片死寂。 辛亚伟呆看着水面,眼前漆黑一片仿佛地府打开了门,他倏地站起,把鱼竿一丢,回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屋轮廓,心想着老头一定鼾睡了,这可是天赐良机,还钓什么鱼啊?真是瞎折腾!当真幼稚得可爱,而脸上变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来。紧接着,他蹑手蹑脚地直往寒潭而去,还不时回头看看小屋,作死之人却如小偷般窃窃,少见! 潭水冰冷刺骨,要行到深处,辛亚伟咬牙坚持着,生怕前功尽弃了,直到水面没过颈子,他知道就算此刻老头飞奔而出,也已无济于事了。默默地,心里一念:别了,这辈子太累了,太失望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把头深深埋进了水里,咕噜噜直冒水泡...... 当他再次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已是白天,虽然见不着阳光,但白雪皑皑的光芒刺伤了他的眼睛,以至于眼泪从他眼角汩汩流出,他哭了,伤心地哭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辛亚伟从地上爬起来,直直地朝磐石上坐着的老头走去。 边走边哭,边哭边嚷:“我现在一无所有,家没了,家人没了,钱没了,喜欢的女人没了,我的一切都没了,活在世上太累了!哪有你这般没良心的?” 老者盯看着鱼漂,点点头道:“够惨的!” “知道我惨,你还三番五次撒了欢的救,你救人是很快乐,很爽!可知我的痛苦?” 老者摇摇头,冷冷地回,“这次不是我救你。” “骗鬼,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回头看便是。” 辛亚伟回头一看,当真吓了一大跳,他的身后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体型长硕,比个魁梧强壮男子还要壮硕。而那巨龟,伸长了头部,张开了嘴,似乎笑嘻嘻地有话要对辛亚伟讲出。 辛亚伟快走几步,离那可怕巨龟远些。又嚷:“好生倒霉,就连死都不遂人愿,连个畜生都来管我,叫我如何活啊?” 老者冷语:“年轻人,畜生还知感天谢地,还知救人一命,你如此作践自己,当真不如畜生。” “我......”辛亚伟一时语塞,尔后,话在脑中整理一番后,道:“所以下辈子就算是投胎做个不会言语的畜生,也比做人来得快乐!” 突然,鱼漂下沉,老者狠力一提,便将鱼儿拿捏手中。只是老者取了鱼钩,把鱼丢回了水里。 “鱼?”辛亚伟不解,倒霉的时候耗费一天也钓不着,现在上钩了,却不要? “太小了!” 巴掌大的鱼也小了?可也总比昨日钓了一天挨肚子饿好啊! “有总比没有好啊?”辛亚伟大嚷。 “嗯!”老者点点头,道:“好个有总比没有好!” 这会儿,老者来了精神,多问了句:“你心里有什么?” 金钱,美女,权势,名誉,辛亚伟心里有的东西多了。对了,还有他的家人们,虽然他们都......只不过,这些心里念的如何与一个讨厌的老头详说,或许是懒得多话,辛亚伟眼帘低垂,只回了句,“什么也没有!” 敷衍之词老者还是听得明白,他点点头,心想着一心寻死的人心里能有什么? 一时间,场面冷清。老者继续钓鱼,辛亚伟则无所事事地沿着潭水岸边漫无目的地慢慢游走。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拾起脚下踩着的一根手腕粗壮的圆木,那圆木为断裂树干,两端极不平整。辛亚伟折断圆木上的乱枝,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握在手上,手腕使力舞动,趁手的木棍在半空中一划,竟发出呼呼风声。 饿得精疲力尽的人还能舞起木棍,辛亚伟也觉奇怪,不过,他立马想到之前老者输送了不少内力给他,才让他近乎虚脱的人还能活到现在。 一刹间,他嘴角微裂,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新主意,而这个新主意,足以让他自己必死无疑! 第4章拍死我 辛亚伟杵着木棍慢悠悠走回磐石,那大石头上老者盘膝而坐,眼神专注地盯看着水面。趁此时,辛亚伟猛地举起木棍,直往老者后脑勺要害而去,距离近,速度快,任谁能躲? 想死死不了以至于恼羞成怒的辛亚伟要大开杀戒,干掉碍手碍脚的老头?不过,就在棍子即将碰着老者蓬松乌发的刹那,停住了。 “你也不怕死?”辛亚伟有些愤懑,“我今天就成全你!” 或许是背后偷袭让老者毫无防备,所以辛亚伟觉得应该到他跟前比划使招。不过,刚才的挥棒又停手,已然耗费了他本就残余不多的体力,现在想要帅气地从老者背后跳跃而过,却是不能。只得提棒走到老者面前,立在磐石一端,持棒当剑,摆出他自幼学习的辛家剑法第一式,弓步上前,直刺眉心。眉心亦叫做上丹田,是人体致命要穴,受到重力,必然暴毙。 这一狠招下去,又是面前挥舞直刺,想来老者定当躲闪回击。哪知,老者面色不改,眼睛不眨地仍旧盯看着鱼漂,把费尽心力一番折腾的辛亚伟当成了虚无空气,难不成他只会内力之法而不会武功? 辛亚伟心念一动,手又停了。而手中的棒子距离老者眉心不过咫尺。棒尖依旧指着老者,老者一脸沉静,就如寒冬里的潭面,平静出奇。 辛亚伟崩溃了,他近乎哭泣地大嚷道:“你动手啊!动手啊!” 老者不为所动。 辛亚伟使出浑身之力,并把力量全部汇聚于双臂上,提棒回击,却往自己脑门而去,只愿听到嘣一声巨响,脑骨碎裂,**四溢,自己也就遂愿了结此生。 有老者在场还敢自杀,岂能遂愿?就在棒子将要击中自己脑门的刹那,啪啪接连二声响,辛亚伟两手背均被“暗器”击中,手上酸麻,力道顿时消失,木棒拿握不住,凭着刚才的劲力直往脑门惯性而去时,又听得一声特响的撞击声,“嘭”......木棒没有击中脑门,却向潭水中央翻转着飞了过去。 辛亚伟低头俯看,但见老者手里玩弄者几块小拇指肚大小的石子,想来刚才使的暗器定是这些潭水边的小石子。 “武林前辈,不,高高手,往我身上射,看我能飞多远,来啊!” 辛亚伟一个劲地教唆,他好想老者手里的细石射向自己,穿堂而过,血流如注,岂不壮美!可老者把手里细石把玩一会儿后,挥手一扬,把石子悉数抛洒进了潭底。 辛亚伟失望了,刚才费尽了周身之力,再加上体力本就低弱,风一吹,整个人轻飘飘地瘫软在磐石上,大气猛喘,再使不出任何攻击老者的力了。 原来他先前想出的绝妙主意是假装攻击老者,让这位绝世高人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老者微微抬起头,嘴角浅笑,现出鄙视之意。尔后,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辛亚伟全身无力,回道:“说吧!” 固执老者这次没有强求,“告诉我,你是何人?” “老......”子字没有说出来,辛亚伟下意识立马停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辛亚伟。” 老者摇摇头,又问:“来牛笔山所为何事?” 老者此刻和颜悦色,辛亚伟心想,他或许想要了解自己更多,也罢!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悲催,就不会碍手碍脚了,或许,还会主动“示好”的。 “来牛笔山当然是来拜师学艺的,不过,我苦苦寻找了二个月,二个月啊!穿山越岭,攀岩探洞,干粮吃光了,就摘吃苦涩野果,甚至野菜、树叶......” 看着辛亚伟可怜兮兮的样子,老者点点头,又问:“为何跳崖?是因为没找到师傅?” “嗯!” 又道:“听闻牛笔山上有位叫百分道人的绝世隐者,想要拜他为师,这是我父亲的遗命。哎!现在看来,一切都完了。” “哎!”老者学着辛亚伟模样,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死了!都有十几年了。” “什么?”辛亚伟一阵哀哭,“我倒霉啊,干什么事都不成,全白忙活,当真该死啊!” “哼!这有什么倒霉的?”老者不以为然,厉声问道,“辛敬这个王八蛋是你何人?” 辛亚伟一怔,险些脱口而出。辛敬不就是自己父亲名字啊?这个老者如何又唤作王八蛋,莫非是仇敌?心里突然窃喜,仇敌正好,一巴掌弄死自己,岂不爽快! “是我父亲,怎地?冤家路窄,想要弄死我?” “哈哈哈......”老者扬天大笑,“有趣,有趣。” 笑够了,又道:“小子,快拜我为师!” “我尊父命到牛笔山找寻百分道人为师,你又不是?” “哈哈,我是百分道人师弟,叫零蛋道人。” “零蛋道人?零蛋?名字都没有取好。我向百分道人学习,好歹能学个七八十分,就算五六十分也是知足,零蛋?你自己都是学渣,还当我师傅?” 一听此言,老者有些激动,伸出手横空一抓,便把离他数步远的辛亚伟隔空抓了过来,一把掐着他的脖子,怒问:“拜不拜?” “不拜!” “不拜我弄死你!” 老者手上用力,辛亚伟脖子一紧,顿感呼吸困难,不过,他却笑出来,“弄死我正好,弄死我,我,我就拜你为师......” 老者恼怒不已,头发根根竖起,他手上再用些力,已将辛亚伟脸儿憋得涨红。猛地,他松开手,一巴掌狠力拍在磐石上,巨大磐石微微一震,“哗啦啦......”发出巨响,辛亚伟捂着疼痛的颈子回头一看,顿时便吓傻了,平静的冰潭水面冰块碎裂,冰下潭水激起层层波浪,浪花互相撞击,忽然,从水里越出条条鱼儿,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密密麻麻。老者提竿一甩,在半空中勾回一条肥硕大鱼,不偏不歪正好落在辛亚伟面前,摆着尾巴,张着大嘴...... 第5章好好活着 瘫坐在磐石一端的辛亚伟见识了零蛋道人的本事,当真被吓傻了,他低头看看摆动的大鱼,又抬头看看零蛋道人,他此刻正笑眯眯地觑看着自己,原本眼睛就不大,一觑显得更小,如条小缝,不过,从窄窄缝隙里散射出来的光芒,又是那么自信得意。他正耐心地等着辛亚伟拜师呢? 辛亚伟想要把鱼踢到水里,却使不上力,眼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渐渐奄奄一息了,零蛋道人伸手轻轻一扬,大鱼扑通一声被气浪推入水里。 看着大鱼入水泛起的涟漪,辛亚伟一声叹息,“哎!” “哎什么哎?”零蛋道人有些不耐烦了,“我的本事多着呢?还不快拜师!” 辛亚伟轻轻摇摇头,哀叹道:“还是算了,学了功夫又能怎样呢?为父报仇?我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即便报了仇又如何?失去的永远回不来了。” 零蛋道人:“你个孩子,未来路长得很。钱没了可以挣,旧人没了还有新人啊!” 辛亚伟:“哎,失去的正是我的快乐,它们永远找不回来了。” “放屁!” 见零蛋道人还要说,辛亚伟挥手止住,“老前辈,我自来牛笔山二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想清楚了,当真生无可恋,就顺我吧!” “才二个月,你爹拜师可是找寻了足足一年多。” 辛亚伟僵硬的表情一怔,为父亲的毅力暗暗叫好,可那又如何呢?父亲还不是死于非命,当真悲哀至极! 辛亚伟不再多说了,他慢慢爬起,病恹恹地又往深潭扑去。 “你这孩子,咋比我还倔了。” 零蛋道人一肚子埋怨,就在辛亚伟跳在半空中时,他使力一抓,隔空又把他拉回到面前,二话不说,便点了他的穴道,伸出两掌在他各处拍打点揉......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亚伟渐渐苏醒,浑身酸疼难忍,不过,却又感觉心胸中气血涌动强烈,筋骨灵动,更是舒坦极了。 “嚯”地一声,辛亚伟轻轻跳起,回头一看,当真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身后盘坐的零蛋道人已是满头银发,在风中狂乱摆动。 “发生什么了?”辛亚伟满脑疑惑,他只回忆起自己要往深潭跳去,却被零蛋道人横空抓回,其他的,一概不知了。见着零蛋道人如此变化,辛亚伟紧张地矮下身子,伸手轻轻碰了碰零蛋道人盘膝的大腿。 “前辈,前辈!” 零蛋道人缓缓抬起头,面带笑容地看着辛亚伟,似乎有说不出的喜欢,他用微弱地声音说道:“我已经把内力全传给你了。” “啊?我要你内力干嘛?”辛亚伟疑惑不解地问。 “你不是上山拜师学武?”零蛋道人眼睛微微抬起,看向磐石一侧的一块大鹅卵石,幽幽地说道:“你试试那块石头。” 辛亚伟走了过去,见那鹅卵石似人半边肥臀,重量绝对不轻,又想到自己几天没有吃东西,又哪来力气搬动,他回头看向了白发飘飘的零蛋道人,老人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石头。 “好吧!且搬看试试。”辛亚伟瞥着嘴,老者一头乌发突然转白,活泼倔强的老头瞬间孱弱无力,好不让人心疼。辛亚伟突然心里一软,便有了遂老者愿的想法,他要自己试着搬动大石头,搬吧,大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图个爽快! 只见辛亚伟弯下腰,双手分别抱于鹅卵石两侧,“啊!”地大喊一声,突然声音小了下来,那块重达四五十斤的石头却被虚弱无力的辛亚伟轻松抱起,尔后,他用力举起,奋力往前一掷,把那石头抛向水里,水花四溅,竟溅在辛亚伟发愣的脸上。他惊奇地挥挥手臂,顿觉充满了力量,难不成自己真的变强了? 自从上山来 ,苦苦寻觅两月有余,受尽诸般苦难,由希望到失望到最后绝望,万念俱灰间,甚至萌发轻生之念,然冥冥中,却在寒潭边遇见另一绝世高人。辛亚伟抬头望天,天如大井,有霞光照射进来,悬崖绝壁顿时生出彩来。 “啊......”辛亚伟张开双臂,一时间又有了攀天摘月的情怀,霞光如帚,把他多日来灰暗压抑的心情一扫而尽。 “谢谢前辈,不,师傅!” 辛亚伟扑通一声跪地,连磕三个响头。 零蛋道人低头颌首,面色惨白,嘴角努力上挤,想笑笑却终究未能实现,气若游丝地说道:“应该叫我外公!” 声音细微如蝇,若是往常,咫尺距离的辛亚伟怕也难以听见。只是现在得了神奇内力,再是细微声音也听得如雷贯耳。跪着的辛亚伟眼睛睁得老大,怔忡地看着零蛋道人,他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外公?简直荒谬离奇!父母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外公,现在却在荒山野岭里突然冒了出来? 说起零蛋道人与辛亚伟的母亲并非真的父女关系,而是辛亚伟的母亲年幼时村子里遭了瘟疫,死得只剩她一人了,幸好零蛋道人修行路过,便带回寒潭边以父女相称。天伦之乐却让上山学艺的辛敬打破了,辛敬拜师百分道人习练功法之余和辛亚伟的母亲相谈甚欢,竟然暗结连理,最后两人匆匆谢师后下山私奔。惹得零蛋道人跺脚暗骂了好些时日,才平复心境。 “外,外,外公......”辛亚伟完全懵了,心中疑团越集越多,忍不住开口问起,“究竟怎么回事啊?” “呃......”零蛋道人吹了口气,细语:“孩子,好好......活着......” “什么意思啊?” 零蛋道人垂头未语。 辛亚伟上前轻轻拍了拍,又听得零蛋道人微语:“师兄,想你了,你......”声音越来越弱,到了后面,连气息声都没有了。 “前辈,师傅,外公......”辛亚伟嚎啕大哭。 零蛋道人或许是自己世上最后一位亲人了,才相认竟是永别。 “老天,你要如此惩罚我!我辛亚伟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就是个倒霉鬼,就是个扫把星,我,我......” 就在辛亚伟撕心裂肺地痛哭的时候,潭水边的巨龟突然窜上磐石台面上,一口叼起零蛋道人肉身便往水里潜去。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正在一番痛骂自己的辛亚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料理后事,却让巨龟打乱了。他赶紧把眼泪一抹,定睛再看时,却是面前之人不翼而飞。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零蛋道人是真外公还是假外公,但肉身让野兽叼了去,无论如何辛亚伟也无法接受。他瞄准刚才巨龟入水还在不停冒泡的地方跟着跳入,潭水冰冷刺骨却让他异常清醒,“前辈也好,师傅也罢,外公也行,不管你究竟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6章下山找死去 寒潭越往深处越是浑浊,以至模糊不清,有时只得摸索着前行,但终究一无所获。过了许久,头露出水面换气,再下潜,如此往复,直到忙累了大半天,终究死心,“那巨龟乃水中王者,如何追寻得上?” 辛亚伟爬上岸边,好生喘气,不过,他猛地发觉了异常之处,自己水性很差甚至于不会游泳的人,如何在潭底待了如此长时间?冰冷刺骨的潭水却让自己毫发无损? 一是想不明白,他也不感兴趣去深想。只是一个劲地感叹自己悲催、悲惨、悲凉的人生! “我一定是犯了天煞。” “我就是个老天不疼,大地不爱的人。” “老天不公啊!” 霞光西去,悬崖峭壁又变回它本来的冷峻与孤傲。冷与孤,全如辛亚伟此刻的心境,他念得伤心欲绝,心灰意冷时,随手拾起一块大石头,欲自己脑门砸去。正要砸下,他又扔掉了石头,心念道:零蛋道人遗言让自己好好活着,自己又岂能在这里了结了自己。 自己这个倒霉星,要自我了结也要躲得远远的,别污染了这池碧绿的潭水。这么一想,辛亚伟来了精神,他倏地爬了起来,朝零蛋道人的破屋行了跪拜礼,转身攀岩爬树上行。由于得了神奇内力相助,他很快便攀上了悬崖顶处。再往下看,葱葱郁郁一片生机盎然的林木已经把四面环山的寒潭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禁感叹,若非自己命运离奇,从悬崖顶跳下,如何得知下面还有偌大寒潭,还有一位绝世武功的前辈,不,那人竟然是自己的外公? 独立崖顶,辛亚伟头发让大风吹得凌乱不堪,思绪跟着散乱开来:自己命运多桀,苦难折磨让自己全无生气。不过,老天一时还不想收了自己,何不游戏人间,体验一下究竟是哪般死法?与其自我强求,何不听天由命? 这样想来,人突然就轻飘飘多了。 长空里,一群鸿雁飞过;密林中,万籁俱寂。只有辛亚伟哼着小曲,甩起手臂,蹦蹦跳跳地下山而去。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一人,此刻从悲凉中生出许多欢来...... 牛笔山是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从山峰上一路向下,到了平坦地,便有了些村子,过几个村,在往前,有两条小河交界的地方,便是牛笔山下最大的城镇——香河。 辛亚伟出现在香河城,已经是下山十日后了。早已经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辛亚伟,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名将之后,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刻他手里若是多个破碗来,便可在街道口行乞度日了。 当乞丐?他心底里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就是个想着法求死作死的人,还行乞讨钱来干嘛?再说了,自他从悬崖上下来,十多天不进粮食,只偶尔喝些山泉,却无半点不适,当真神奇! 香河城不大,却是东西交汇要道,往来走货的客商云集,也使得这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快来看啰,快来看啰......”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在一小广场处,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一个粗壮沙哑的声音从人群最里面传了出来。 人群围成的圈子在不断增大,辛亚伟一时好奇,也跟着凑了上前。 人群中央,只有一男一女二人,男的留着小胡子,年龄约莫三十好几,身材不高,腰身紧束,肌肉蹦起,看着就是个习武之人;女的一脸水嫩,样儿乖巧,怎么看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女孩儿。 “过来瞧,过来看。初来贵地,求个温饱 ,感谢各位大力捧场。”说话的汉子叫龙平,他一手拿鼓槌,一手提圆盘铜锣,边走边吆喝,作揖不停,一副驾轻就熟非常老道的模样。 正中央,女孩独立在一条凳上,后弯腰向下,用嘴衔起地上一个花瓶里插着的一支布质红色花。顿时,掌声四起。女孩正了身子,从口中取下花儿,对着人群嫣然一笑,一对小梨涡俏美可人,比手里的红花美艳百千倍。 “感谢各位捧场,等会儿还有更精彩的。”龙平满脸谄笑,此刻不敲锣了,而是两手恭敬端着,围着人群走了一圈,“叮叮咚咚”,有几人丢了几个散碎铜板在锣里,仔细一看,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当真少得可怜。 “小孩杂耍,有何好看的。”说话的是香河城富家大少罗冠聪,此人满脸横肉,颧骨高凸,呲牙咧嘴,模样太不招人欢喜,只是全身上下绫罗绸缎尽显其盈实家底。 “这位爷,你想看什么表演?”龙平行走江湖多年,见了能出钱的大主,赶紧奔了过去。 “你们最刺激的是什么表演?”罗冠聪反问。 “爷,胸口碎大石!” “啥?”罗冠聪上下打量一番,满是怀疑地问:“就你这身板?看着虽结实,不过,实话告诉你,上次也有杂耍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结果一锤子下去当场吐血没命了。” 龙平腾了支手来,往自己胸口上猛烈锤了几拳,发出“嘭嘭嘭”的撞击声,听着非常强劲有力,只是到了最后一拳,或许是力量大了,龙平咳嗽了一声。 “爹......”小女孩从条凳上跳下,快步走到龙平跟前,拉了他的手臂,关切说道:“爹爹,你旧伤未愈,切不可再表演了。” 小姑娘亭亭玉立在罗冠聪眼前,娇小可爱又楚楚动人,让人好不怜惜。罗冠聪盯着移不开眼睛了,脑子里突然冒出邪恶念想来。 第7章胸口碎大石 龙家父女也注意到了罗冠聪色眯眯的眼神,特别是女孩儿,赶紧退后一步,躲在了龙平身后。 “嘿嘿......”罗冠聪呲牙一笑,“小姑娘长得很俊,只是可惜了。” 见龙家父女并不接话,又自语道:“我看还是别表演胸口碎大石了,万一命丧于此,留下孤单单的女孩实在是可怜得很,要是被坏人盯上卖到青楼去了,可就毁了。” 一听到要被卖到青楼,女孩儿身子更紧张了,忙拽紧了龙平的手,微微语道:“爹,咱们别表演了,咱们......换个地方。” 龙平点点头,用手安抚着女孩儿,又看了看一脸痞样的罗冠聪,呲牙咧嘴看着也不似好人。就在要食言放弃表演时,瞥见了铜锣里不多的几个铜板,就这几个铜板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怎么办?一时间龙平犹豫起来。 “叮咚”,一声响亮的撞击,罗冠聪丢了好几两碎银在铜锣里,一旁的随从提醒道:“少爷,咱们还没看到表演呢?”而围观的群众,则投来羡慕的眼光。 “我这人面恶心善,这点钱对于我来说九牛一毛,你们有了钱,去给小姑娘买件好看衣服吧。” 龙平侧头看了看自己女儿,一身粗布灰麻,上面补丁打了有数十个,补得花花绿绿的,跟个小乞丐没两样。为人父却让子女受尽苦难,龙平顿觉胸口一痛,坚定地对罗冠聪做了一揖,说道,“小爷,谢谢你的慷概。我龙平走南闯北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信义二字,刚才既然说了咱家的绝活,岂有食言的。” 又道:“只不过行得匆忙,今日才到贵地,并未准备充分,可否用这木板代替?”龙平快步走回中间,从一堆杂乱行礼中翻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来。 “吁......” “胸口碎大石咋变成胸口碎木板了,没意思!” 周遭群众嘘声不断。 罗冠聪则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你也看见了,胸口碎木板,群众可不买账。不过,我可以帮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龙平:“当然愿意,你如此行善,必有后福的。对了,还不知小爷如何称呼?” 不等罗冠聪自报家门,后面的随从跟上前来,“这是我们的罗少爷,罗家可是香河城里第一大家族,今儿个让你们遇见,算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龙平瞪大了眼睛仔细把罗冠聪看了遍,这个年岁二十出头的富家公子,在如此乱世中还能怀着侠义心肠行善积德,当真少见有为啦!刹那间,心底里多些喜欢来。 “幸会,幸会!”龙平抱拳作揖,“今天一定亮出绝活,断不会让罗少爷失望而归。” 龙平知道只要伺候好了像罗少爷这样的主,他一慷慨解囊可抵得上看戏的穷苦百姓几十上百人出的银两。这等良机无论如何他岂容错过。 罗冠聪听了龙平的表态甚是高兴,突然他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万一出了岔子......” 龙平打断了罗冠聪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罗少爷大可放心,干我们这行的,一切后果当自行负责。” “我是说万一出了意外,这小姑娘......” 龙平回头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闺女,又说道:“若是出了意外,我苦命的女儿还请罗少爷不嫌弃,收留到罗府,就是做个丫鬟,我龙平也万谢罗少爷。” 小姑娘害怕地拉了拉龙平衣襟,“爹爹,不要。” “燕儿别怕,罗少爷不是坏人。” 罗冠聪面向群众朗声道:“各位,本来我罗某也非强人所难之辈,只是为了让大家尽兴,才让龙老板铤而走险。当然,龙老板表演得好,大家多打赏就是。若是哪位光看不赏,就是坏了我的规矩,可别怪我秋后算账。” 说到后来,罗冠聪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环绕群众一圈。 “罗少爷,听你的就是。” 除了有几人附和外,其他的皆沉默不语。有少部分出不了钱的灰溜溜从人群缝隙里溜了出去。当然,有人离开,就有更多人挤进来。 龙家父女也环看了一圈。龙平露出浅浅笑容,好几十号人都能打赏的话,可就是个大数了。看来今天冒再大的险都值得。 “哐当当......”罗冠聪从兜里抓了一把碎银,高高举起,悉数落入地上的铜锣里,仿佛冰雹砸地,有好几个碎银落在铜锣里,欢蹦一跳,落在了外面。再一看,怎么着也有三四十两了。 “龙老板,这些是我的定金,表演成功的话,我再赏!” 当真阔气的富家子弟,一出手就是一把银子。白花花的银子让龙平瞪大了眼睛,这些银两足够他父女俩走村窜镇好几个月收益了。 “谢谢,谢谢。罗少爷......”龙平一时找不出更好的词语表示,只得多说了几声谢谢。 “龙老板先别忙谢。”罗冠聪手一摆,“我们只是做了个交易,你若是应了,我马上派人安排。” “应,应......”龙平满脸笑容,这活干漂亮了,父女俩可以少受多少苦啊。 “好!” 罗冠聪招呼来随从,在一人耳边碎语几句,尔后那人便快速离开了。 很快,那随从就从街市上石匠铺子那里找人抬了一块整石过来,那石头呈青黑色,约两拳厚,四个壮汉抬着,一步一脚印地喊着号子。 龙平本是农民出身,年轻时拜师习武,再往后由于战乱频繁,居无定所,便开始拖家带口走江湖赚点糊口的钱两。一年前,其妻路上害了病一命呜呼,就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出于表演需要,他对各种石头颇有研究,不过,今天眼瞧见这块石头时,他的脸色猛地铁青下来。他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山野乱石片,而是专门制作石磨的山料,农村俗叫“青钢石”,这种石料密度大,硬度强,耐磨耐摔,哪里适合表演胸口碎大石? 龙平斜眼看了看罗冠聪,他专注地看着抬来的石头,显得很满意。 霎时,一股寒意由下而上,迅速侵袭了龙平全身。 第8章师傅,我来 胸口碎大石,这石料,够大! 龙平脸露难色,罗冠聪回头一眼瞥见。他走上前,假惺惺地道:“龙老板,我们这儿盛产这个石料,也不知合不合适?” 龙平不傻,一眼能洞穿罗冠聪的明知故问。他冷眼瞧了瞧罗冠聪,并不急于回答,而是上前查看那块青钢石,冰冷的石头不语,但龙平能摸出它的质地、它的坚硬。好在那块有两拳头厚实的石料没有再厚些,否则,其本身的重量怕是龙平自身都很难顶住。 罗冠聪上前,毫不客气冷语:“龙老板该不会是收了钱反悔了。若是想黑吃我,怕你走不出香河城。” 龙平手还抚摸着石料的手停了,他也不回头看罗冠聪,而是抬头看向人群,在人群最前面,已经有七八个精壮汉子,挽袖待战,还有刚才抬石料进来的四个汉子,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龙平,不用想,他们都是罗少爷的人。 强龙难压地头蛇。 龙平立马意识到,天下哪有如此好挣的银两,今天若不表演怕是真走不出镇子。这时,他又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儿,一咬牙,“表演,当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我说话算数,罗少爷声名显赫,雄踞一方,想来也不会有为难我们民间艺人的。” “这是当然!” “好!君子言出驷马难追。” 龙平先向罗冠聪抱拳行礼,尔后转身环绕一圈,大喝:“请乡亲父老们见个证,表演这就开始。” 龙平脱了上衣,露出两块丰硕胸肌,把腰间布条重新勒紧,然后扎起马步,握紧双拳,开始憋气运力。没一会儿,龙平满脸涨红,全身肌肉鼓起,而那两块大胸肌,更是紧绷得上下颤抖。 “开始!” 龙平大喝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躺在长条凳上,罗冠聪手一挥,四人抬了石块便往龙平身上压去。 “呀!” 龙平一声大叫,脸儿顿时变白,那石块的重量比之前估计的更重。好在他全身运力顶住,没被石块当场压瘪。 又叫:“燕儿,快上锤。” 只怕时间耽误久些,自己支撑不住。 龙燕看傻了,她害怕得泫然欲哭。听了父亲大喝,才立马醒悟过来,转身从中间杂物堆里翻出一把不大的铁锤来。 小姑娘抡了铁锤吃力地上举,举得不高,又轻轻砸下,生怕砸坏了石头下的父亲,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却是不大,锤和石料碰击,各自安好。 “啊!” 在石下承受了重量的龙平,脸色发青。 胸口碎大石,石头还完好无损,这怎么成?罗冠聪一把夺过小女孩手里的铁锤,嚷道:“小姑娘家的,力道太小,龙老板,我好人做到底,就由我来帮你吧!” 说完,他双手紧握铁锤,高高举过头顶,脖颈青筋蹦起,牙齿紧咬,面露狰狞...... 龙平侧脸瞪大了眼睛看着罗冠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正憋着气,也不能多说。不过,他终于明白过来,姓罗的是要打自己女儿的主意,趁此机会,结果了自己的命。 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龙平涨鼓着脸,闭紧了眼睛,他不想再看了,只等一锤落下,自己命休,来世再投个不让儿女受苦受难的好胎吧。 霎时,一滴泪从龙平紧闭的眼睛渗出...... “住手!” 罗冠聪踮起了脚尖,正要重重落锤要了龙老板的命。却被一声厉喝,兴许做贼心虚,他内心一慌,手一软,铁锤从后背滑落。转身,怒喝:“谁?” 人群中走出一个模样邋遢,衣服破烂的乞丐。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不想活了。” 罗冠聪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见是个乞丐,年岁还不大,也就十六七岁模样,顿时怒火更甚! 乞丐也不理他,径直走向长条凳,有壮汉拦他,让他挥手推开。 “呀!” 龙平睁开眼看时,却见乞丐弯腰大叫一声,双手用力把青钢石从自己身上推倒在地上。自己身上没了巨石,长吐了一口气,顿感轻松。 “师傅!” 龙平正要询问好汉姓名,却见乞丐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喊他师傅。这下龙平懵圈了,他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多了个徒弟? “师傅,我是阿伟。就由我来替你表演吧。” “啊......” 龙平满脸疑惑地看着半跪的“徒弟”,惊讶地应了一声。刚才乞丐徒手一人把青钢石抬翻,手力当是惊人,不过,又见乞丐身体瘦削,形销骨立得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吹倒。龙平摇了摇头,道:“这块石料特重,我都承受不了......” “师傅放心就是。” 乞丐站起身,把龙平扶着站立起来。或许是刚才受了青钢石压力,龙平手捂着胸口,走路显得异常吃力。小姑娘急哭了,走上前挽着父亲的手腕,把自己当杵,希望父亲能好受些。 虽生活不易,但父女情深,让乞丐看着发起愣来。 “小乞丐,发什么愣?该你表演了!” 半路杀出个小乞丐,坏了自己好事,罗冠聪火冒三丈,岂能容他。虽然见小乞丐手力惊人,但罗冠聪心里很有底气,只要巨石压上,他就是刀俎上的一块排骨,任由他如何挣扎,都难逃自己要命的一锤。 乞丐披头散发,大摇大摆地走到长条凳前,躺下,倏地又起身,喝到:“各位大叔大婶们,今儿个若是我碎破了大石,这位爷还要算计为难我师傅师妹,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不语,也不敢语。 乞丐自问自答道:“就算我被一锤砸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和他全家。” 罗冠聪心里哈哈一笑,这些骗人的诅咒,等你做鬼了再说吧!又想到,我若打定了女孩的主意,明来的不行,暗来总还有办法的。他回头又斜了一眼龙平,受伤的壮汉,一拳难敌四手,我看你如何走出香河城。 “这位少爷,你说说看,要不然,我白挨一锤划不来。” 罗冠聪见乞丐说话很逗,不免开怀一笑,道:“有各位乡亲父老作证,我罗某以我罗家声誉担保就是。大家伙看了表演,无论成败,绝对不可为难龙老板父女。” 乞丐定睛直直地看着罗冠聪,道:“你呢?” 罗冠聪一惊,这乞丐不傻,刚才自己话中别有味道,却让这个野小子听了出来。也罢,小乞丐能翻什么浪? “我也同大家伙一样,绝不为难他们。” “好!大家伙都听着呢,你若食言,定不得好死!” “你......快快开始吧!” 罗冠聪实在没有心情和小乞丐胡搅蛮缠。 乞丐重新躺回长条凳,一旁几个随从正要抬起青钢石,却让乞丐喝住。 “龙老板,你们还表不表演?”罗冠聪朝龙平一顿怒喝,“若是你们食言,哼!绝难立着走出香河。” 龙平哪能回答上来,他抬眼看了看乞丐,见乞丐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弯腰拾起地上铁锤,摇摇头,说:“太小了。有没有大锤。” 嚯嚯......罗冠聪心里又笑又纳闷,找死的乞丐还嫌弃锤小了,这等要求当然要尽力满足,否则,岂不是污了自己仗义助人的名声。于是,他向一旁随从递了个眼色,那随从懂事地跑离人群,没一会便拖来一把石匠开凿巨石的硕大铁锤来。 戏越来越精彩离奇,群众眼睛亦愈加雪亮期待,他们期待奇迹?不,兴许是看傻到自愿提出用巨锤砸石的可怜乞丐,是如何惨死! 第9章砸石 乞丐再次躺在条凳上,周围四个随从抬了青钢石放了上去,乞丐本就瘦削,让重石压着,显得更加小巧,好不让人发瘆。 巨石下压,乞丐长吐一口气,顿觉胸口紧绷,下沉,猛地,体内不知哪里冒出的绵柔真气又将胸膛涨鼓起,巨石在上,并未让乞丐感觉不适。这一点就比浑身肌肉的“师傅”龙平强太多了,有人已经忍不住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此刻,罗冠聪眼露喜色,上前提了重锤,想要举过头顶再重重落下,却不想铁锤太重,才提过胸口便没了力气,鼓胀着脸想要再往上抬,终究不成,只听得“膨”一声响,铁锤撞击地面,击起尘土飞扬,吓的看客们心头一紧,恰如屠夫杀鸡前磨刀比划,当真比一刀见血还瘆懔可怕。 龙平手臂被女儿指甲狠力一抓,已经深入皮肤,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许多,他甩开女儿手,上前蹲下小声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会出人命的。” 条凳上的乞丐神色恬静,他睁开眼笑嘻嘻地盯着龙平,“没事。”说完,兀自轻闭眼睛,像似在等待什么?完全不理周遭了。 “让开,龙老板。大家还等着碎石呢?” 罗冠聪朝两手心吐了几下唾沫,又搓揉一阵,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无上内力,便能把重锤轻松提抡起来。他挽起衣袖,腰身下蹲,把狠力全集中在粘了魔力唾沫的双手掌上。“啊......”他大叫一声,把那重铁锤上提猛甩,或许是力度过大,竟然举过头顶而没有停住,重锤顺势往后荡去,连同罗少爷娇贵身子一并后仰。紧接着,又听得“嘭”一声巨响,锤落地,险些把罗冠聪身后随从砸成肉酱。而罗少爷自己,形容为“人仰马翻”亦不为过,他赶紧翻身坐起,用手把受伤的屁股一阵猛揉。 “哈哈哈......”围观的群众做梦也没有想到,想看刺激的胸口碎大石杂耍表演,却让罗少爷硬生生地表演成了喜剧。 条凳上的辛亚伟睁开眼失望地看了下,又很快闭上。 有随从赶紧上前扶起罗冠聪,让他一推,怒斥道:“提根凳子来。” 随从很是听话,立马跑出去很快提了根二尺高的木凳。罗冠聪立在凳子上,又呵斥道:“把那铁锤提给我。” 随从照办。 罗冠聪高高立着,提了铁锤,也不举过头顶,而是横于胸前,嘶声一叫,重锤落下,“嘭”一声巨响,青钢石微微震动。巨石下,乞丐嘴巴紧咬,眉头紧蹙,胸部受了巨石压力跟着起伏,犹如大风吹拂胸膛,不但不痛却是很爽。小乞丐惊讶地睁开眼看着胸前硕大厚实的石头,一锤猛下,却是完好无损。更惊讶的是围观者们,他们无不瞪大了眼睛,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巨石没有碎裂,血肉没有横飞...... “不可能!”罗冠聪跳下凳子查看巨石,却见石头除了表面被砸了个深印,其他完好无损。他一怒,把外衣脱了,袖口挽得更高,“不信邪了!” 罗冠聪正准备返回凳子上,再来一次。这时,石头下压着的乞丐睁开眼睛,很是失望地看着罗冠聪,问道:“还要砸?” “当然!胸口碎大石,石头还没碎呢!” “很好!那我和你做个交易。愿不愿意?” “交易?好啊!我罗家的生意遍布整个香河城,你想怎么交易,我都陪你。”罗冠聪很是不屑地瞧了眼石头下的乞丐。 “刚才你砸的那锤,算是我替师傅受的。现在你要继续砸,可以,拿钱来?” “哈哈哈......”罗冠聪大笑,小小乞丐当真可怜,三句话不离本行——要钱。好得很嘛,罗家财大势大,能用钱交易的,都是小事。 罗冠聪:“小乞丐,我怕你没命收钱。” “这你不用担心,钱给我师傅和师妹就行。” “好徒弟啊!那你说吧,多少钱?” 龙平实在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陌生乞丐枉丢了性命,想要过去,被两个随从汉子横手拦住,他大嚷:“罗少爷,钱我们不要了,放我们离开香河就行。求你了!” “晚了!老子的钱不是那么好收的。”罗冠聪冷冷瞥了眼龙平,便不再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石头下的乞丐,一个不知好歹扫他兴又提起他更多兴致的讨厌鬼。 “大锤8两银子,小锤4两银子,随你锤,直到把石头锤裂了为止。” “哈哈哈......”罗冠聪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可怜的乞丐,还以为要狮子大开口呢?原来是只小绵羊的嘴,8两一大锤,便宜得他能把整个香河锤平! “爽快!成交!”罗冠聪朝刚才拦着龙平的随从递了眼色,随从放开手,龙平奔上前,又让罗冠聪拦住,“现在是你徒弟和我之间的交易,你站在一旁,只管数数收钱就是,其他的,与你无关。” 龙平看向乞丐,乞丐也看向龙平,四目相对,乞丐深情一语,“好好活着!” 恰如自己亲人儿子一般!龙平眼眶刹那间便湿润得说不出话来了。 **惯,罗冠聪虽不是干活之人,却学了干活人的脾气。他又朝自己双手吐了几口唾沫,双手摩擦,然后站上木凳,鼓足劲,双手使力,“嘭!”比先前响声更大,震耳欲聋,石头上下跳动更甚,只是,一会儿之后,又归于平静。 石头下,现在全部人都注目着石头下的乞丐,而乞丐也侧过脸来,看着周遭惊愕失色的人脸,他吐出舌头,居然朝大家扮鬼脸,惹得群众中迸发出一声声欢笑。 当真有趣! 可罗冠聪罗少爷哪丢过这脸面,刚才明明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却不想石头还是坚硬完整,乞丐仍旧舒坦自在。 见鬼了! 罗冠聪哪信?要说鬼,他才是香河城里的鬼,谁见谁怕。 “不行,再来!” 罗冠聪又站上凳子,一旁有随从提醒道:“少爷,小心闪了腰。” 罗冠聪气急败坏地从凳子上直接一脚飞踹,把多嘴的随从踢翻在地。尔后,又雄赳赳地提起重锤,再落下。还是没碎掉石头,又来,如此往复,大锤小锤轮换着使,终究是不行。到后来,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罗少爷手撑住肥腰,唤随从把他从凳子上抬了下来。 一语成谶! 第10章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罗少爷,大锤十一下,小锤五下,总共一百零八两。”没等龙平开口,石头下的乞丐先把数报了出来。他冷着脸看着罗冠聪,露出失望之极的表情。 而罗冠聪呢?让随从搀扶着,斜着腰身,满脸痛苦又不服输的模样,看着实在好笑。 “给我锤!把石头锤烂,把他锤成肉酱。”罗冠聪怒目圆瞪,指挥身旁随从分站巨石两侧,各执小大铁锤,“叮,嘭,叮,嘭......”交替着锤下,犹如打石匠分割巨石料般默契。 “三十、四十、五十......”龙平和龙燕站在铁锤后面,龙平数大锤,龙燕数小锤,忙乎一阵,又怕数错白白便宜了姓罗的,又紧张地担心着恩人的安危,到后来,终究是数不清了。 打锤的累了,罗冠聪又换上一批,到最后一人再也举不动铁锤,躺在地上喘粗气时,条凳上,隐隐能听见乞丐的呼噜声了。 “撞鬼了!” “大白天哪有鬼,分明是神仙下凡嘛!” 人群中有人这一叫唤,惹得大家伙齐刷刷地下跪行叩拜礼起来,“神仙保佑,菩萨保佑!” 呼啦啦的声音把石头下的乞丐吓醒了,他搞不清为什么人群纷纷跪了下来。再一看,他身旁刚才锤得欢乐的十几个罗家随从全似霜打的茄子没了力气,趴着躺着喘着...... 自己没死? 乞丐顿时就怒了。他把巨石一掀,身子唰地一声站立起来,快步上前,一把掐住了罗冠聪的脖子,怒斥道:“怎么砸石的,还没把我弄死,你们吃屎长大的啊!” 罗冠聪脖子被掐,只觉呼吸紧促,越来越紧,脸色吓得惨白,忙呼救道:“好汉饶命,不,神仙爷爷饶命。不是我们不想砸死你,是真砸不动石头了。你看,我们都砸了二百多,不,快三百下了。真砸不动了!” 快三百多下?乞丐也是懵,刚才迷迷糊糊地似有人给自己按摩一般就睡着了。他回头看了下龙家父女,龙平点点头,道:“是有近三百了,我的大锤都有二百出头。” “不是近三百,是三百多了,我的小锤有一百六十八下。” 好家伙!难怪身旁十几个大汉全累趴了。 “掏钱来,给你折个价,就二千两银子。” “这么多?” 刚才一心只图砸个痛快的罗冠聪,哪想到会砸出这么多钱来。 “不给是吧?”乞丐手上再用了几分力,疼得罗冠聪脸儿由白转红,瞬间又白了。 “给,给。神仙爷爷饶命,神仙爷爷饶命!” 乞丐松了手。 罗冠聪紧捂脖颈,痛苦地弯腰一阵咳嗽。没一会儿,肥腰又疼痛得厉害,不得已又直起身子,害怕地看着乞丐。好不甘心地伸手从衣兜里摸出近千两银票出来,两手端着,哀求道:“神仙爷爷,只有这么点了。” “不够,谈好价钱的,已经给你打折了,还想耍赖皮,信不信给你补个骨折?” “不要,不要。” 罗冠聪顿时没了先前的独霸一方的戾气,有的只剩下一副可怜巴巴讨人求饶的模样,当真欠揍! 罗冠聪向身边随从支声,让他们统统把自己兜里的全拿出来,这样一来,又零零碎碎地凑了一百多两银子。 “把玉佩拿来。” “这可是我的宝贝,值不少钱的。” “快点,再磨叽,我废了你。” 罗冠聪可怜地看着年岁比自己还小的乞丐,不知道他哪来如此大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废人。怕了,他可是金贵之身,犯不着在这里翻了船丢了命。 “给,给就是了。”罗冠聪舍不得也没法,只得从腰间取下玉佩,和着先前的碎银票子,一并交到乞丐手上。 乞丐没接,头一歪,让他把钱悉数交到龙平手上。龙平接过钱,手抖动得厉害,辛苦一生,突然暴富,任谁能不颤抖激动? “这......” 不等龙平说话,乞丐头颈一摆,“赶紧离开镇子,越远越好。” 龙平明白得很,有乞丐这个神通在这里压着,谅罗冠聪一伙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拉起女儿手便赶紧收拾行礼。一旁的乞丐无语得不行,“师傅,要行礼干嘛,钱还不够你买啊?” “也是!”龙平嘴角自嘲一笑,平日里过惯苦日子,破破烂烂的啥都舍不得丢。不过,此刻性命关天,他毫不犹豫地抱起女儿就往人群外跑去。 罗冠聪的随从有人想要追去,被乞丐一个猛冲,狠力又把罗冠聪的脖子抓住,这一变化,让随从吓破了胆,再无人敢乱动。 “今天一定要把我弄死,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什么?” 这一次乞丐手上的力道不大,罗冠聪还有力气回话。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占尽优势的小乞丐,却求着自己把他弄死。 “我说最后一遍,”乞丐露出凶狠眼色,“今天不弄死 我,我就弄死你,还有你们全部。” “啊?” 鱼死网破!拼命的残局是富家公子们最不愿面对的。罗冠聪吓得脸色发青,忙赔礼道:“爷息怒,要不我赔钱,我家里有钱得很,多少我都赔,只要你开心。” 乞丐仍旧冷眼。冷酷的神色犹如三九天下的大雪,冰冷刺骨,让周遭围观的群众,无不打起寒颤。 两方火并? 围观群众害怕被殃及池鱼,纷纷后退,把群殴的舞台留得更大些,更大些。本是围着看杂耍表演的,此刻还能看一出武斗戏。 当真活久见! 不过,围观者还是失望了。 第11章想见明天太阳吗?不想! 只见满脸怒火,狰狞可怕的乞丐并未和罗家一众火并,而是松了手,兀自趟回条凳上,闭上眼睛,舒坦地等着猛锤落下。 过了一会儿,当他睁开眼睛时,见着身旁无动于衷不知所措的一帮人,大喝:“还不抬石头上来。” 随从哪见过如此凶狠却一心求死的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故意在此炫耀本事?一时捉摸不透,便齐齐看向罗冠聪。罗少爷也懵啊,但他更害怕自己不顺了他的话反而让自己丢了命,便手一指挥,几个靠近乞丐的随从把巨石重新抬了上去。 “狠狠砸,使劲砸。” “一定要砸死他,砸不死他,我们就没命了。” 罗冠聪声嘶力竭地呼喊,生怕随从们出工不出力。可他哪里知道,随从们只是些欺软怕硬的流氓痞子,全无真功夫,刚才休息了一阵子,此刻重新提起铁锤,没几下,又无力了。 “轮流上,轮流上。” 见石头只是起了更多凹凸不平的锤印,并无碎裂痕迹,罗冠聪急得满头大汗起来,“妈的,这是什么石头?怎如此结实?” 先前为了整死龙平,选了又硬又重的青钢石,此刻却生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感,石头不碎,人躺着下面安然无恙! “再去借些铁锤来,要大要重,大家一起锤,锤死他。”罗冠聪大嚷,唤过一名随从,向他耳语交代几句,那随从便跑开借锤子去了。 现场,仍旧“叮,嘭,叮,嘭......” 围观的群众,今天可是开了眼界,先前一个个还紧张得不行,都想着刺激的胸口碎大石杂耍技艺一定会被香河一霸——罗少爷搞得血腥残忍,却不想此刻的表演现场充满了轻松和欢笑:想死的没死,想弄死别人的现在却急死了。 ...... “闪开,闪开!” 循声一看,二十几名身着衙门制服的带刀捕快冲进了人群中央。 “你们在干嘛?”捕头厉声。 罗冠聪一见衙门来人,就知道自己得救了,这也是自己刚才派人假借锤为名搬来的救兵。 罗冠聪小跑上前,哭啼道:“邢捕头,你来得太好了,这里有几个江湖骗子,快快抓起来。” “几个?”邢捕头瞧见了石板下压着的小乞丐和中央一堆杂乱物件,却也只是乞丐一人。 “他是徒弟,另外两人骗了我的钱两,特别是我的传家玉佩,跑啦!” “跑不了,罗少爷放心就是。”邢捕头唤过俩人,一人是罗府家丁,一人是当差衙役,耳语几句后,俩人便跑开了。与此同时,罗冠聪抖擞起精神,一脚踢在了条凳上躺着的乞丐腿上。 “起来!”罗冠聪吐了口唾沫,骂道,“刚才还想弄死我,我现在就弄死你。” 乞丐迷糊中又睡着了,让罗冠聪一踢,猛地醒来。见自己还好好的,也是纳闷?不过,他仍旧躺着,懒洋洋地回道:“刚才说了,你要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还不快锤!” “唰”一声,邢捕头抽出亮闪闪腰刀,刀面贴在乞丐脸上,冰冷瘆人亦如邢捕头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又冷酷绝情的脸,他冷冷说道:“哟,这么想死?” 乞丐仍旧闭着眼睛,颌下微微轻点。 藐视!绝对的藐视...... 邢捕头腰刀一抖,唰啦啦地响了好几声,他怒喝道:“起来,臭要饭的,敢在我的地盘行骗,还想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啦?” “不想!” 清脆而决绝的回答,是邢捕头公差多年从未遇到过的。以往抓捕中,嫌犯早就跪地求饶或是呼天唤地地叫屈喊冤了,哪曾想有如此爽快的? 邢捕头第一次遇见不要命的,回头看了眼罗冠聪,罗少爷当即叫屈起来,“邢捕头,他们一伙不仅骗了我钱,还非要我弄死他,要不然,他就要掐死我。你看......”罗冠聪把领口扯开些,露出脖子上的五指印记。 邢捕头看着脖子上的伤痕,心头不免一紧,若那五指印再深些,怕罗少爷早归西了。他招手让罗冠聪走到自己身前,小声问道:“罗少爷,上次不就轻松砸死了一个,怎么这次?” 香河城不大,但往来客商很多,时常会有民间杂耍来此表演,遇上俏丽美人,罗冠聪总会动歪脑筋出个胸口碎大石的黑心主意,砸死了男人,女的就可以顺走了。上次也是遇见了乖巧伶俐的姑娘,起了贼心,后一招得成。这也便有了今天再来一次的想法,却不想,却遇上了硬茬! “石头砸不烂啊?”罗冠聪伸出四根手指,“都砸了有四百多下了。” “上次不是一锤搞定的嘛!这次换石头了?” “嗯,这次来的男的有些本事,就想着用更硬更重的青钢石,哪成想砸不烂?” “好,不说了,看我的......” 邢捕头把铮亮腰刀往刀鞘里插了进去,走到乞丐身前,大嚷道:“小子,见了公差还不起来领罪,想死啊?” “我何罪?表演胸口碎大石也有罪吗?若有罪,你们直接处死我好了。” “嗯......”邢捕头环顾了看热闹的群众,真要一刀砍死了他,岂不激起民愤? “小子,骗人钱财罪不至死。” “骗人钱财?” 乞丐想到明明是两情相愿谈好的价钱,大锤八两,小锤四两,哪晓得石头如此硬朗,居然百敲不烂!? 正要争辩,却又想到顺水推舟岂不遂了自己愿。 “对,我也最讨厌骗人钱财的卑劣之人,他们理当诛杀不赦。”乞丐披头散发,紧闭双目,说话却是铿锵有力,“来吧!”一句大喝,倒吓得邢捕头不知所措。 顿了顿,邢捕头抹了额头的汗,这刺头?当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刚才说了,罪不至死!” “该死!快动手吧。” “老子说了算,吃几年牢饭就行,想死?”邢捕头怒火上头,气得额前几缕头发都要竖立起来,“没那么容易!” “婆婆妈妈的,我看你就不是个好捕头!” “老子本来就......”邢捕头正要怒喝出后面的话,猛觉不妥,也就赶紧打住。树要皮人要脸,这里围满了人群,而自己可是镇里的捕头,人见人怕,光明正大,如何能做撕破脸皮骂街的事? 只是,人群里有听得明白的,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来人!” 邢捕头威风大喝,周围立马上来五六名衙役,“把他押到衙门去,让大人审判。” 衙役们手脚麻溜地齐力掀开大石,正要五花大绑乞丐,却让乞丐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论功夫,衙役们三脚猫的初级武艺只能缉拿老百姓而已!而乞丐,还躺在条凳上。 邢捕头急眼了,又把铮亮腰刀“唰”地一声抽出,骂道:“敢拘捕,就凭这一条,就是死罪!” “哦,那我该踢重些。”乞丐翻身腾起,先前受了四百多锤,周身反而轻松多了。 “你!休得猖狂......”邢捕头横刀立于身前,不上前,而是一步一步往后退。 乞丐咧嘴鄙夷一笑。 邢捕头嘴仗的气势绝不能输,又嚷道:“此地动武怕伤了无辜百姓,若是到了衙门,哼!就是吐口唾沫,县老爷也有办法定你死罪。” 吐口唾沫也会定死罪? 突然,乞丐手儿一挥,大嚷道:“早说嘛!走,跟你们一起去见县老爷。” 第12章吐口痰判死罪 邢捕头在前面带路,小乞丐大摇大摆跟着身后,再之后是其他衙役和罗冠聪及其随从家丁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往衙门而去。有好事者众,紧随其后。 坚硬无比的青钢石默默躺在地上,没惹谁?却让散场的人群乱七八糟地从它身上踩过,“嘭”一声,断成数块。 ...... 太阳高高挂,已近正午。 衙门口一侧支着一架硕大的鸣冤鼓有些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小乞丐好奇着想要拿锤击打几下,感受一下鸣冤叫屈的场景,但又想自己就是个寻死之人,自愿到衙门来“投案自首”,也见识一下吐口痰就能判人死罪的高人,伸冤叫屈有何意义?即便有,冤就冤吧,大不了一死,多好! 邢捕头让衙役们带乞丐进入大堂,自己一头钻进内室,过了好一阵,才尾随在县令和师爷身后步入大堂。 “威......武......” 刚才进来的衙役们换了行头,分列两排,各持一人高上黑下红的杀威棒子,瞪大了眼睛,注目着威武的县令大人升堂审案。 再说缓缓进来的威武县令大人,却是个矮小身材,偏又生得肠肥脑满、顶着个大肚腩在松垮垮的官服里面左右晃荡,就如大肥猪走起路来故意显摆它的肥臀胖胯一般。 入了座,高高在上,把圆目一瞪,惊堂木一拍,“啪”一声响,生出无尽威严来。 “倪大人,这个乞丐骗了小民五千两巨银。”罗冠聪跪在地上,双手作揖,又上前爬了两步。 “刚才邢捕头都给我说了。”倪县令才一开口,便打起了哈欠,“本官日理万机,昨晚更是疲惫不堪,大清早的便要登堂审案,何等辛苦!小乞丐,你可知罪?” “啪”一声,惊堂木又是一拍,紧接着,倪县令张开大嘴,连打哈欠,满口带有黑斑的黄牙让堂下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小乞丐刚才听闻罗冠聪状告之言,涉及钱两突然又变成了五千两之巨,便侧头恨了一眼,心里好生佩服他的诬告。 “大人,哪有五千两之巨?明明就是一千多两银子外加一块成色并不太好的玉佩。” “你个乞丐懂个屁,我那玉佩是和田的,价值连城。” “骗人,和田玉上哪会出现斑点裂纹。” 二人争辩间,听得“啪”一声巨响,齐齐看向高堂上的 县令大人。 “小小乞丐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骗人钱财无数,你可知罪?” 小乞丐抬眼见着县令大人头顶牌匾四个大字:明镜高悬。心里暗笑:这个糊涂县令,只听一人之辞,何来明镜?与香河罗家沆瀣一气,当真是个吐口唾沫就能判人死罪的昏官。 “啪”,惊堂木又响,瞬间把乞丐从臆想中拉回现实。县令倪大人见乞丐发愣,并未回他话,登时眉毛一挑,立时站了起来,把手长长伸出,从案桌签筒里抽出红色刑签,准备往地上丢时,乞丐张大了嘴,喝道:“我知罪!” 谁都知道,红色刑签落地,屁股立刻开花。 县令停了手,发了下愣。就这一刹,陈师爷上前来,在乞丐身旁耳语,“按规矩来,你得喊冤啊?” “为何要喊冤?” “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只骗了一千多两加一块玉佩。”陈师爷见乞丐一张脏兮兮的脸上还透着发育不成熟的嫩,显然没有进过衙门,经验不足之辈,有些心生怜悯,便好意提醒。 “算了!本想申辩的,麻烦得很。他说骗就是骗了,骗多少都是骗,反正我身上搜不出半个铜板,干脆你们快快处死我得了。” “哎呀!你怎不懂事,得按规矩来,按流程办。”陈师爷有些着急,赶忙又纠正道,“你得喊冤,喊吧......” “没那必要,要杀要剐搞快些。” “这个可以喊。” “不需要。” 乞丐说得干脆决绝。 陈师爷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倪大人旁边,嘴里碎念念道:“不上道的乞丐,当真死有余辜。” 陈师爷碎念完便不再多语,只斜着眼睛看着倪大人,等着他如何英明决断? 倪大人一屁股坐椅子上。上任多年,审的大小案件数百起,还是第一次遇见被告伏法如此爽快的,好不适应!他摸摸脑袋,鼓着眼瞪看着年岁不大的乞丐,不禁感叹:天下所有的案子都如此,还要当官的干嘛? 猛地,他起身来,迅捷地从签筒里甩出一支红色签子,大喝:“敢不招?大刑伺候,给我打,打三十大板。” “威......武......” 衙役们把手里的杀威棒子不停敲地,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音,更有几个壮汉走出队列,使了棒子就要往乞丐身上呼去。 “大人,我招了,我早认罪了。” 乞丐这会儿大嚷起来,虽说他有寻死之心,却不想白受了皮肉之苦。 倪大人又站了起来,大手一挥,熟练地从签筒里甩出一支红色刑签,吼道:“再打三十大板,胆敢目无本官,藐视法纪 ,打,给我狠狠地打......” 倪县令一侧的陈师爷这时捋了捋不多点的山羊胡,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还是原来的大人,还是熟悉的“味道”! 罗冠聪罗少爷和大堂外的随从们也春风得意起来,指指点点着可怜的乞丐,刚才砸不死你,现在一顿乱棍伺候,打成一滩肉泥,方解刚才坏事累身之恨。 “大人,我招,我认罪了,怎么还要挨打?”乞丐怕倪大人耳朵不好,嚷得更大声了。 “胆敢咆哮公堂,罪加一等。再加三十大棍。” 眼见倪大人又再伸手往签筒而去,乞丐怒不可歇,大骂:“你个聋子昏官,我说了我认罪,你判我死罪就行,哪需要受皮肉之苦的。” 边说着,乞丐身子往公堂案桌上扑去。 “唰”一声,邢捕头抽出亮闪闪腰刀,横在乞丐面前,大喝:“快,把凶狠恶犯押下去。” 由于乞丐主动投案,从碎大石表演现场到衙门,并无戴枷捆缚,在邢捕头厉喝下,有两个衙役提了木枷便上前来拿住乞丐。 “等等,我......” 还没等乞丐把话说完,数根杀威棒从他后背呼啸而来,两根袭击后背,两根直扫膝弯,其他的,往腰往臀而去,别看衙役们一个个刀剑功夫不行,但挥舞棒子的几手,绝对专业! 高堂上,倪大人哼了一声,喝道:“到衙门里来找死?小子,你眼瞎啊!” “就是!不按我们规矩来,哼!大错特错。不打几棍,衙门里如此多的棍子岂不都成了腐烂之木。在这里,不招得挨打,招了同样得挨打。”一旁的陈师爷附和着,把刚才憋着的不满全抖落出来。 尔后,倪大人、陈师爷俩人相视一笑,好不得意。 不过,乞丐看来却是狰狞奸笑,瘆人! 霎时,乞丐又想起先前邢捕头说过的话,吐口痰都能判死罪,这个倪大人果真是“诸葛亮当军师——名副其实”。 第13章吃人不吐骨头 “倪智英,你个混蛋!” “拿几个烂苹果就骗了我妹子,我跟你没完!” 一个妇人大嗓门声音从后院里传了过来,登时,高堂上的倪大人脸色巨变,身子本能一缩,忙大喝:“不好,快住手!” 又看向陈师爷,问:“不是下月才从庵堂里回来?” 陈师爷摇摇头。 衙役们正在挥棒击打乞丐,听得倪大人一声疾呼,赶紧停手。只不过,还是有几根棍子虽减了不少力,仍旧重重地击打在了乞丐背上。 “哎哟!”一声,乞丐受了重力,身子往前扑倒,与此同时,背部疼痛溢满全身,让乞丐好不难受。 难受的何止乞丐,刚才使棒的衙役受了猛烈反力,一个个虎口升疼,棒子都快拿捏不稳。 “怎么这么臭!” 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妇人趾高气昂地快步进入大堂,闻见了难闻之味,赶紧用肥嘟嘟的胖手捏住鼻子。 大堂里,有体臭味的,当然是十几天没有换洗的乞丐——辛亚伟了。 妇人盯了一眼乞丐,也就不再多眼。而是继续往前,上到高堂上,正要动手掐捏倪大人耳朵,却见倪大人满眼求饶,“夫人,这里是公堂,出了公堂我再解释。” “解释个屁!老娘庵堂祈福,你又在这里作孽。还有我那多亲的表妹,才二八年岁就让你个糟老头臭男人糟蹋了,你是人不是!” 妇人气愤难平,怒目圆瞪。 陈师爷见事不对,赶紧嚷道:“午时到,休庭!” “都午时啦!难怪肚子饿啦。走,夫人,今天整好吃的,你看你在庵堂静修,人都瘦了。”说话的时候,倪大人瞄了眼陈师爷,算是由衷感谢了。 说完后,不管妇人脾气多大,倪大人边拉边哄,把她弄出了大堂。 堂外,妇人还在埋怨:“你个死鬼,上了我妹身,还骗了她钱?” “昨晚她手气太背,没打几圈全输给我了。” “放屁!小姑娘哪是你的对手。” “好,好,午饭后我们打几圈,我全吐出来。” “死鬼,这还差不多。” ...... 堂内,有衙役抿嘴窃笑。 陈师爷也摇晃脑袋,暗笑道:“夫人在庵堂静修,脾气却是越修越大!” “师爷,我们怎么办?还打不?”邢捕头问。 “打个屁啊!还想夫人去庵堂?” “那我们呢?师爷!” 罗少爷好不尴尬,正要看一出解气的好戏,却让县令妇人搅合了。 陈师爷耸耸肩,道:“我肚子也饿了,吃了饭再说吧。” ...... 午饭时间到,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 衙役们要出去用膳,让罗冠聪拦住,他早已经吩咐手下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没过多久,十几个随从提了大小篮子,里面盛了各种佳肴,荤素汤饭面一应俱全,还带上几坛陈年好酒,一群人围着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当然,此情此景,还没咽下气的罗少爷时不时夹了块大肉向坐在地上的可怜乞丐晃晃,嘴角狞笑,却是一番**裸地炫耀。 只不过,直到太阳西下,县令大人的几圈麻将还没打完。 乞丐在地上闭目,罗冠聪焦急地在大堂上走来走去,见着邢捕头从里屋出来,忙上前,把刚才吩咐随从带来的银子塞进了邢捕头手上,细语一阵后,邢捕头折返回到内院,没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 “大人有令。乞丐自认有罪,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现决定羁押,等待大人择日发落。” 又冷冷道:“小子,想死?先吃几年牢饭再说......” 涌上四五个人,带了枷锁绳子便要缉拿乞丐,却让邢捕头喝住,“直接带他去牢里。” 那几人也绝毫无必要,便丢了手中物件,大嚷:“请吧!” 乞丐跟在几个衙役身后,出了大堂,头往青天瞧去,黑幕天渐渐降临了。 大堂内,罗冠聪一众心满意足的嘲笑声四起。只不过,乞丐全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唯一心念的是龙平父女早早离开了香河,那样的话,也就不枉费了自己“顶罪”的污名。 顶罪?姑且这么说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加吧,说自己诈骗也好、抢劫也罢,都行。“技多不压身”,罪多了也不压身,就如乞丐身上的跳蚤,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大不了两眼一闭,一了百了。 ...... 牢房外,燕牢头身在围墙高楼处,俯瞰前来的几人,还以为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押进县衙大牢还不带任何刑具,近了些,才发现是个邋遢的小乞丐,当真不解。 衙役一番解释,燕牢头恍然大悟。 他向乞丐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臭小子,聪明啊!外面不好混吃了,居然打起了牢饭的主意。不过......” 他脸色立马冷酷下来,全无好意地说道:“想吃牢饭?你以为这么好吃?试试就知道了!” 一行人把乞丐带入牢房,单独关进了一间大房间里。 “享受牢房单间?”乞丐心里好生奇怪,偌大的县衙牢房,足足有二三十间之多,大小不一,里面却没几个犯人,显得格外空空荡荡。 “小乞丐,香河里有没有三亲六戚,七舅姥爷或是外甥女之类的,我们可以照顾一下,不,是通知一下。” 犯人进了大狱,通知亲戚这是常情,也是规矩。犯人在牢里穿的、盖的、吃的都需要亲戚帮忙。当然,牢头和其他当差的如此积极“效劳”,只为一个钱字,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谁吃饱了撑的会为犯人们操碎心? 只见小乞丐摇摇头,说道:“没有!” 牢头失望之极,听口音乞丐也不是本地人,他叹了口气,又恨得牙痒,“果然是来骗吃牢饭的,告诉你,想吃牢饭,没门!” “就是,我们都还吃不饱呢?”一旁的有个当差的恨恨地说道。 “哐当”一声,牢门被重重地关上并上了锁。 牢头一行人走后,留下静寂的牢房,就连破房子漏水滴下来的水滴声都清脆响亮,滴答,滴答...... “才不稀罕牢饭呢!”乞丐气愤地自语了一句。 霎时,隔壁牢饭里传出哈哈大笑之声,“小子,够骨气!我喜欢!不过,你话可能说早了。哥送你句话,不见棺材不掉泪,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这个号称“活地狱”的牢房,如何吃人不吐骨头!” 第14章活地狱 “还有邻居?” 乞丐披头散发循声走了过去。 县衙大牢空空荡荡,有邻居相陪,至少不会发闷。 隔壁牢房里有个瘦削黑影,背靠着牢房间隔断圆木柱上,乞丐走上前,问:“这里阴暗潮湿,发散发着各种腐败臭味,当真地狱不假,不过,如何说它是活地狱?这里不还是有几个活人?” “呵呵呵.......”黑影勉强一笑,道:“既然是地狱,怎么有活的?过不了几日,你且看看谁还活着?” “啊?” “大牢关的都是重犯、死犯,你没听过‘大牢一进,黄土已埋’这话?” “你意思是就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大牢的?” “那是!” “太好啦!” “太好啦?”黑影疑惑得都怀疑起自己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嗯!想不到老天爷会以这样的方式收了自己。” “你有病吧!”黑影破口大骂。 “你才有病!”乞丐回怼。 俩邻居没说几句话便呛声,再往后,两牢房阒寂无声。 翌日天明,牢房里便骚动起来,嘈杂之声从其他牢房里间断传出。 “来人啊!快来人啊!” “狗官些,快来。” “要饿死人啦......” “来点汤水也好啊!” 只有乞丐和他旁边的,一声不吭。 午时已过,大牢门开,走进来三名狱卒,其中一人提了一木桶。顿时,一股难闻的发馊味儿从门口吹了进来。 牢房里的犯人们,更加躁动。 每间牢房前面都有土碗若干,提了木桶的狱卒便依次往土碗里舀一勺饭羹,有饿极了的,端过碗来便往嘴里灌去,完后,又伸长了手,哀求着狱卒大爷再舀一点儿。 “滚,一人一勺,多的没有。”狱卒恶狠狠地回绝,说累了,还直接一勺子打在了犯人身上。 快完工了,舀羹的狱卒大喝,“过来,这里死了一个。” 闻言,其他两名狱卒拿钥匙开了牢门,将里面死掉的拖出了大牢。 又过了一阵,大牢铁门“嘭”的一声,重新关上。 ...... 牢房门口放着的碗,只有乞丐和黑影人没有动。 乞丐呆坐在地上,看完狱卒的工作后,回头看了看黑影人,发现他同昨晚进来时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一点发馊的残羹? 疑惑间,黑影人身子动了。只见他双手撑地,艰难地慢慢挪到牢门前,端进碗来,更加小心地挪回身子。 “装什么装?饿了就吃又不笑人,何况,这阴森大牢里不多的犯人全饥饿难耐着。”乞丐心里暗笑。 “给!” 只见黑影人把碗从圆木柱子中间的空档推到了乞丐一侧,乞丐很惊讶,他不吃,却给了自己。 “不要!” 乞丐冷冷回绝。 “别嫌弃,多一口饭,多撑一天活的。” 乞丐瞄了一眼碗里的残羹,灰白色的汤汁上面浮着点点暗绿色的叶子,看着比猪食还凄惨。 乞丐把碗推了回去,散漫地回道:“多活一日,岂不是在人间多造孽一天。” 黑影人没有再动碗,他抬起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看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辛亚伟。” “无名小卒!” 黑影人话中多有鄙视。 辛亚伟不在意,反问:“你呢?” “黑风山羊鹿寨二当家,梁君。” 辛亚伟摇摇脑袋,“没听过。” 黑影人呵呵浅笑,并不在意,忽然抬头,悠然说道:“那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只是,永远回不去了。” 辛亚伟没有追问缘由,刚才见着狱卒拖了尸体出去,他全明白了,进了这间大牢房,没有一个人走得出去。 不过,梁君对黑风山念念不忘,两人也就围绕黑风山聊开了。 黑风山坐落在香河城西北,也是一片连绵青山,不过,山谷底有条叫荣华道的人工修建的土路,可以直通往山外,山谷一出,再西行数日便可抵达长安城。而梁君说的人才汇聚之地,便是在谷底一侧山坳上修建的神秘山寨——羊鹿寨。 说到靠山吃山的羊鹿寨,辛亚伟很是不解,问道:“你们不是占山为王,收取客商过路费,为何你被抓进这里?” “哎......”梁君长叹一声,道,“兵荒马乱的,来往客商越来越少,收入渐薄,我就出来偷些东西,补贴山寨之用。” “啊?”辛亚伟一拍脑门,有些气愤:打劫为生的却干起偷摸行窃的勾当,还要用偷来补贴?当真是离奇得很。 梁君见辛亚伟表情疑惑,又解释道:“我只偷恶绅劣豪的。” 还是想不通,辛亚伟便问:“你们可以打劫啊?” “打劫?”梁君好奇地看着,连连摇头,道,“打劫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劫。不仅是我,全山寨的都不会干打劫之事。” “为何?那样不是来钱更快。” “你想啊,劫掠一次,传出去了,谁还敢走荣华道?” “说的也是。”辛亚伟略微点点头。 俄顷,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被关进来的?” “哎,本不想提的。都怪我贪念花酒,哪成想酒后失言,让青楼的给罗家报了信......” 原来梁君是个偷盗高手,每次出手都是满载而归,不过,前些日偷盗罗家时,却意外偷听到罗家老爷和县官倪智英正在秘屋分赃,还商议着多干几票小孩买卖的缺德生意。 “小孩买卖?” “听狗官和罗黑心商议,他们把男孩卖给一个蒙古人,女孩则卖给长安城各大妓院。” “妈的!” 辛亚伟啪的一掌拍在圆木柱子上。 “罗家本来就是香河城的恶绅,欺行霸市、盘剥农户、强抢民女,与县令狗官狼狈为奸,在香河作恶无数。哼!要是我没被抓住,真想一把火把罗家烧个精光。” “梁大哥!” 辛亚伟顿时被梁君的侠义心肠折服。想到自己亲眼见过罗家少爷欺凌卖艺人,表演胸口碎大石,摆明了就是要砸死龙平,从而掠走小女孩,用心何其歹毒?辛亚伟是聪明人,当时就看了个明白,所以挺身而出,冒充其徒弟,代师傅表演,才让龙家父女躲过一劫。 又想到自己自从得了零蛋道人的奇怪内力后,身体发生了诸多异变。或许,要闯出牢房也不是特困难的事。 “要不,我帮你闯出大牢,摆脱这个活地狱去。” 第15章坐轿上刑台? 开什么玩笑? 梁君上下打量着辛亚伟,骨瘦如柴的小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呵呵......”梁君一丝苦笑。 “你不相信?”辛亚伟站起身来,比划两下,道,“我在牛笔上遇见高人,得了奇怪内力,昨天在广场表演胸口碎大石,罗家少爷和他一众随从,砸了我几百下,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砸不死我!” “自愿让他们砸?” “嗯!” “你当真不想活?”想起昨天辛亚伟才进牢房那兴奋劲,梁君总觉得不对。 辛亚伟点点头,解释道:“说来话长,我的悲哀难以书表,总想着一死百了。所以,在死之前,若能帮你出了大牢,也算做件好事。” “算了。”梁君摇摇头,“我腿断了,五脏六腑均已受损严重,就算今天出了牢房又能怎样?时日不多,毫无意义。” “啊!” 辛亚伟这才把目光移到梁君的双腿,裤子上血迹早已干结,腿歪在一侧,难怪梁君只能用手挣着地慢慢挪动。 “用棍子打的?” 辛亚伟想起昨日自己在衙门公堂上,也惨遭了几闷棍,只不过,那几棍只让自己很痛,其他的无恙。 梁君微微点头。 不行,辛亚伟顿时热血上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梁君弄出去。要知道,辛亚伟一生最敬重有血有肉有气概的汉子,就如同崇拜他父亲一样,虽然眼前的汉子是个江湖贼盗,但劫富济贫的贼盗,他喜欢! 于是,他走到靠窗的墙边,使出浑身蛮力,手锤脚踹,想要把硬墙推倒。只不过,那墙若昨日青钢石一般,百锤不烂,任你如何发泄,它自巍然不动。 “怎么会这样?”辛亚伟大怒。 他身体里有零蛋道人传授的上乘内力,可那些内力如何使用?他却不得其法? “辛兄弟,别费力了。” “啊......”辛亚伟愤懑地一脚重重踢在墙壁上。 霎时间,两牢房又一片死寂。 又过了一阵,梁君嘿嘿一笑,脸色泛起笑容,道:“既然我俩都不怕死,虽不能同生,能同死也足矣。来,兄弟,咱俩以汤为酒,干了。” 碗里的,哪里是汤,是别人吃剩喝剩的残羹,看着就污秽难咽。不过,见梁君已经端起碗来,辛亚伟却无半点犹豫,俩人提碗便碰,一饮而尽,也是豪气云天。 “呃,呃......” 辛亚伟活了十六年了,平生第一次吃如此难咽之物,顿时便跪地上一阵呕吐,把刚才喝下之物,全吐了出来。 梁君笑道:“你是个假乞丐啊!” 他喜欢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只是,笑中透着冷,同他眼神一样深邃。 正此时,大铁门开了,燕牢头带了两个狱卒进来,那两狱卒挎着腰刀,两手却端着食物,分别是一只大烧鹅和一瓶酒。烧鹅香味如才掀开盖子的洞藏老酒,穿透过腐味难闻的牢房,瞬间把牢房燃爆了。“犯人”们伸长了手臂望眼欲穿,在活地狱还能闻见来自人间的美味,当真菩萨显灵啊! 辛亚伟还在呕吐,却闻燕牢头几人的脚步停在了他这间牢房门口。 “小乞丐,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是什么?”燕牢头嬉皮笑脸,与平日里那个凶狠恶毒的牢头判若两人。 辛亚伟手捂着肚子,抬头瞄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啧,啧......”燕牢头命人把牢门开了,见辛亚伟一阵呕吐,嘲笑道:“牢饭的味道不好吃吧?” 辛亚伟仍旧不理。 牢头和另两名狱卒进了房内,把烧鹅和酒放在地上。燕牢头嬉笑着说:“这些都是给你的,吃了就跟我们出来吧!” 辛亚伟瞄了眼地上的香肉美酒,顿时明白过来,想不到倪县令如此心急,这么快就想要让自己上路。 “哈哈哈......”辛亚伟大笑起来,最后一顿丰盛美食,不想却是在牢里吃的。换了是其他牢犯,或许会沉默或痛哭流涕。难有见过如此开心的? 只有一心求解脱的人,才会开心如斯! “好,牢头大哥,你们且在大门口等候,我很快就来。” “那快些!” 牢房里的确难闻至极,燕牢头等也不想在里面久待,既然小乞丐答应了,就给他点时间,让他吃饱了就出来。于是,三人撤到大铁门外,在外面,才是人间的味儿。 辛亚伟呆看了一会儿烧鹅和酒,提起来又从牢房中间的圆木柱子间,把鹅和酒悉数塞到了梁君身旁。 梁君:“辛兄弟,这可是你最后的......” “梁大哥,我不能带你出去了。抱歉!这点肉和酒,我吃了无用,你好好享用吧。” “你自己吃吧,好歹做个饱食鬼,那比做饿鬼强多了。” “我,我喜欢做饿鬼。”辛亚伟笑道,“梁大哥你吃个饱,咱们黄泉路上见!” 说完,辛亚伟把脸一抹,把溢出的泪水一同抹掉。尔后,匆匆跑了出去。 “小乞丐,挺快啊!” “吃饱喝足,牢头大哥,走吧!” “好!” ...... 辛亚伟一路跟着,燕牢头一路上倒还客气,带他进了一间洗浴房,里面有只冒着热气的大水桶,水雾上腾,氤氲了整个房间。 辛亚伟不解,问道:“牢头大哥带我来这儿干嘛?” “这里有衣服,洗了澡换上,我们在外面等你。” 燕牢头说完话,便出门去了,丢下辛亚伟独自在房间里,摸破了脑皮也想不明白:自己也是将军之后,从小饱读诗书,对于衙门审案判罚流程也是略知一二。可不管是自小看过的书里,还是听闻大人的言谈,上刑台要给犯人洗澡更衣,旷古未有之事。 “好吧!小爷我就陪你们玩玩。”辛亚伟不知其因,也就不再深究,兀自褪去肮脏难闻的衣服,光溜溜地跳入木桶里,“爽啊!” 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全身上下顿觉轻飘飘,似脚踩祥云一般。推门而出,有风吹过,撩起根根长发,飘逸若仙,心底里生出许多神采奕奕来。 屋外的燕牢头也是看得惊讶,刚才进去的可是一个全身上下肮脏发臭的乞丐,满脸污黑,直让人恶心生厌。才一会儿功夫,出来个容光焕发、仪表堂堂之辈,一袭长褂不长不短,也正好合适,虽瘦,但欣长身姿形容为玉树临风也不为过的。 “啧,啧......”燕牢头不得不佩服,“一表人才啊!” 又道:“请吧!” 燕牢头做了个手势,不远处正好停了一顶轿子,有衙门差役、轿夫分站两侧,轿子帘门已经掀开,只等着辛亚伟进入。 “上刑台坐这个去?” 燕牢头是县衙大狱的老人,几十年里见县老爷如此安排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他也不明白,只知道这是上面的意思,不该问的绝对不能乱问。不过,燕牢头心里突然明白,或许县令大人如此安排,另有深意。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你发达的日子要来了。”燕牢头弯着腰,小心走在辛亚伟前面,又道:“前些日里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兄弟海涵,我们也是混口饭吃,身不由己。” 走了几步,又笑道:“今后还望小兄弟帮衬关照。” 又行几步,见辛亚伟上了轿子,才想起都这种情形了,还称呼人家小兄弟?于是,赶忙问道:“小兄弟贵姓?” “牢头大哥,我叫辛亚伟!” “辛亚伟!好,我记住了。” ...... 轿子里,辛亚伟越想越不对劲,这哪里是上刑台,分明是去到别处?可具体是哪儿?他不知道,他也不想问? 命运既然要捉弄我,就让他作弄个够吧! 第16章我不当和尚 “到了......” 轿子停稳,轿帘随即被掀开。 辛亚伟揉了揉眼睛,刚才居然躺里面小睡了一会儿。 出了轿子,一看,这不是县衙大门?难不成大晚上的提审自己 ? “请吧!” 身旁衙役做了个手势,客客气气。 辛亚伟马上断定,今晚不是提审自己,而是......绝对有鬼! 跟着几个衙役绕过公堂,直接到了后院。后院子很大,有人工挖掘的小湖泊,亭廊轩榭,一应俱全。最后,辛亚伟被人领进了一间餐房包厢。 包厢装修豪华,桌椅家具很是考究,地面还铺设有地毯,而墙面则挂有一副名家书法。 提到书法,辛亚伟学文时特爱狂草,对于眼前的一本正经的楷书行笔,并不感冒,只觑了眼,便不再多看。墙上书法是誊抄《陋室铭》一文,此乃唐代大家刘禹锡之作。辛亚伟再熟悉不过,于是,嘴里细细碎念起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辛亚伟念到这句,嘴角上扬,自语道:“好不讽刺!” 无聊中,便去窗台打捱时光。正这时,屋外便有一女声传来,“久等,久等。”声音洪大,似曾相识。 还没等辛亚伟反应过来,门便开了。 辛亚伟本来正趴在窗台上享受凉爽夜风,转身回头,却是一惊,而他对面的女人,更是惊得来定目呆看。 “你是......县令大人的?” 辛亚伟先发问,那妇人却没有回答。一旁的丫鬟矮身问道:“夫人,需要上菜吗?” 那妇人这才从怔忡中醒悟,马上唤道:“上,赶快上。” 尔后,才对辛亚伟笑颜说道:“我姓左名丹。可以叫我左姐,你呢?” “我叫辛亚伟。”辛亚伟抬头仔细看了一下县令夫人,年龄在三十出头,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若是身材瘦些,会是更加养眼的美人。 “哦,咱们坐下聊吧。” 一头雾水,辛亚伟只得听了左姐摆布,坐在了她对面。有丫鬟伺候着满上了茶水。 “你老家何处?” “家人何在?” “念过私塾没有?” ...... 此时,左夫人的问话越来越不正常,辛亚伟觉得今晚更似一场“鸿门宴”。不过,见左夫人语气平和,却有几分大姐般的亲切感,并无害他之意,便敷衍回答了几句:“我老家在江南,由于战乱频发,家人皆无,少时念过几年书。” “好啊!”左夫人喜笑颜开,仿佛人生中了大奖。 没一会儿,席桌上便盛满了酒肉佳肴。县衙家宴,虽谈不上满桌珍馐,但也是丰盛至极。桌上就两人,却很快上了十几个菜。 辛亚伟看着美味菜肴,一点胃口也没有,说来奇怪,算起来,从山崖上下来已经过去十几天了,自己颗粒未进却还一点不饿,不仅不饿,更是浑身充满了力量。 辛亚伟寡言少语,只得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见辛亚伟紧张,左夫人笑道,“亚伟小兄弟,独自流浪怕也受了不少苦吧?” “不苦!” 左夫人启发式的发问,本意是想多引导他打开话匣子,否则天聊不下去啊。哪成想,不上道的辛亚伟,简单的回话把接下来想要多聊的话题堵得死死的。 “啊!”左夫人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帅气的年轻人,先前就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乞丐,一心寻死,都进了县衙大狱了,这种生活不苦?他身上应该有很多故事的? “从江南水乡一路到香河,再往西就是长安城和荒凉西域了,老远的路,一路上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我们边吃边聊。” 左夫人拿了筷子,做了请的姿势,却不想,辛亚伟还是呆坐椅子上,不动碗筷,对于刚才左夫人想听听奇闻趣事的想法,辛亚伟毫不客气的回绝过去,“没有趣事。” 左夫人瞪了下眼睛,这天真的聊不下去了啊! 可是,左夫人哪里知道,对于辛亚伟来说,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失去了喜爱的女孩......他所拥有的一切财富、荣耀、幸福瞬间崩塌后,只残留下他一条苟且之命。即便流浪沿途有美人美景,在辛亚伟眼中,皆是苍白之色。这一点上,养尊处优的左夫人,如何能有切身体会! 左夫人放下筷子,定睛看了看五官标致又温文尔雅的辛亚伟,若是自己年岁小些,怕也会一见钟情的。只是,这个帅气的乞丐回答问题过于敷衍简单,而且不合常理,难不成脑子有问题? 但见眼神明亮,时时刻刻都透着聪明劲! “亚伟,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庵堂静修,有山下居士到访,突出一上联:十方来,十方去,十方共成十方事。到现在,整个庵堂里仍旧无人能对出下联,实在是一遗憾事。你说你读过些书,可否一对?权当为庵堂解惑,也是积无上功德。” 莫名其妙地出对联?辛亚伟心里立马明白,她是在考验自己,难不成她有事求于自己?这妇人又与前些日在大堂上初见时大大咧咧的性格很矛盾,一时间辛亚伟犹豫了,他不知道这场鸿门宴真正的目的。 木然一会儿,辛亚伟想想还是给她答案吧,若不然,还不知有什么刁难的问题又冒出来,索性直截了当些更痛快。 “下联是:万人施,万人舍,万人同结万人缘。” “好对啊!”左夫人很惊讶。 “也不是我对的,几年前去过一寺庙,读过此联而已。”辛亚伟解释。 “你记得真清楚!” 又道:“既然佛说万人同结万人缘,今儿个也让你结份缘,如何?” “啊?当和尚?”辛亚伟脱口而出。 他对红尘俗世的确毫无牵挂,从这点上看,去当个和尚是再好不过的。但至始至终他都没动过要当和尚的念头,心如止水般的清心寡欲,鸥鸟忘机又似崖底寒潭边的零蛋道人?……生活无味,岂不比死还难熬? 又道,“天下哪有游说犯人当和尚的,左夫人还是另找他人吧。” “哈哈哈......”豪爽一笑,房屋震颤,撕掉伪装,真正的左夫人回来了。 “有趣!”左夫人大笑着说道,“若是游说你当和尚,干嘛弄了这一桌酒肉?天下哪有拿酒肉当入佛门请柬的?可笑可笑。” 也是,辛亚伟看着满桌的佳肴,鸡、鸭、鱼、猪肉、牛肉皆有。看来真是自己言语冲动幼稚了。可左夫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亚伟兄弟,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第17章饿不死就撑死! “谁?” 辛亚伟好奇地发问。 左夫人赶紧朝包厢里伺候的丫鬟使了眼色,呵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请周小姐来。” 丫鬟转身出门,很快便搀扶着一个女孩子进来了。 那女孩体态丰腴,一袭富贵打扮,浓妆艳抹,圆润的脸庞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香粉,异常沁人心脾,不过,或许是真涂抹重了,太过熏人,以至于辛亚伟多闻些便有了头晕感觉。 他喜欢淡雅清香之美,譬如荷花、兰花...... “来介绍下......”左夫人脸色平和,显得异常亲切。 那女孩名叫周婷,是左夫人的远房表妹,年龄嘛,二十上下。不过,由于太胖了,宽大脸庞除了中间挺立着大鼻子,其他的却是小巧,细眉细眼细嘴,五官搭配全不着调,当真不好看,所以,即便周婷家里殷实,其父官位更在倪县令之上,但还是没有红娘牵线,月老联姻。前些日子来表姐家散心,亦为此事而来。要知道,左夫人可是香河城富贵圈里出了名的媒婆,“香河一姐,十牵十成,无一失败。” 把两个年轻人互相介绍认识了之后,左夫人又让人端了几瓶美酒进来,便找了个借口,使了眼色,同丫鬟一并出了包厢。 厢内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下,便各自低头不语。此情此景,傻子也能明白怎么回事。 良久,周婷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对面的辛亚伟,俊俏脸庞看得好生喜欢,直让人流口水,仿若饿虎见着一头肥美羊羔,不下口?岂不天理难容。 先前听闻表姐左夫人说过,这个年轻人是个流浪乞丐,还犯了点傻顶罪进了大牢。之前周婷心里还一个劲地责怪,恨表姐还香河一姐呢?浪得虚名嘛! 所以刚才在闺房里,周婷好不情愿地化妆打扮一番勉勉强强才来见上一面。 这一面,不见还好,一见,女孩子含苞花心瞬间绽放。 “呃,我叫周婷。”女孩有些紧张,又介绍起自己来,“家父在州府衙门当差,左夫人是我表姐,我们两家常有来往的。” 周婷把当官的家父和表姐夫抬出来,想来我虽不漂亮,但家世显赫,对于穷困潦倒的乞丐而言,野雀跟着孔雀飞——高攀。 自以为辛亚伟会另眼相看,却不想,辛亚伟沉默不语,低头只管喝桌上的茶水。茶水甘甜清香,比在大牢喝的“地狱汤”好喝了不止千百倍。 周婷又语:“我今年二十了,听表姐说你才十六,嗯,我不介意的。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女大五,赛老母......” 刚才只顾着背诵俗语,顺口了,便一直往下背去,突然觉得不对,周婷也是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还好,我只大你四岁!” 辛亚伟听得烦了,放下茶杯看了看她,冷冷道:“姐,我俩不合适。实话告诉你,我是被判了重刑下了大狱的人,说不定过两天人头就要落地了......” “有姐罩着,怕啥?” 周婷站起来,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摆出一副大姐大的阵势,道:“你就是杀了人,姐只要喜欢,和我表姐夫打个招呼,同样保你没事。再说了,上头还有我爹嘛!” 辛亚伟同意地点点头,打小他就知道有“土皇帝”一说。香河城地处僻壤,区区县令当真可以为所欲为,做一手遮天的土皇帝。 突然,脑海中跳出一句刘辰翁的诗来:不能管得,欲雨能教天地黑。 “来,有缘认识,我们喝一个。”周婷满上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辛亚伟,就在辛亚伟礼貌伸手接过来时,却让她肥手碰了一下。 辛亚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周婷却是得意地一笑。 一杯清酒下肚,辘辘饥肠大有久旱逢甘霖之感,顿时,辛亚伟思绪随着下肚的酒飘荡起来,“饿了多日都不见得把自己怎样?反倒是越发精神抖擞。既然饿不死,难不成撑死自己,做个饱死鬼?” 另一头,周婷眯起小眼睛,说道,“表姐可把香河城里最好的厨子都找来了,一桌好菜,都是当地特色。咱们边吃边说吧?” 话说完,她提了筷子便往一个油亮大肘子夹去。辛亚伟没有动筷子,踟蹰间,见周婷小嘴张得老大,一口便把一大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边咀嚼边递个眼色给辛亚伟,催促他赶快动手。 俗话说,吃饭有伴,更加痛快!眼见周婷一幅饕餮吃样,当真羡慕!或许,她眼中吃比找男人更重要些。 窗外,几个眼睛透过小缝瞧着。 “笨丫头,也不矜持点。就这样,如何找男人嘛?”说话的是大咧咧的左夫人,她把脚轻轻一跺,又细语,“都这么肥了,还吃。猪肥有人要,人肥惹人嫌,哎......” 左夫人虽然也有些微胖,但一直都在减肥。去庵堂静修一月多,一来休养心性,二来给自家男人祈福积德,三来餐餐素食,正好减肥。若非衙门里来人差报,她还想在山上多住些日子。 可下山来见着表妹又肥了一圈,当场无语。香河第一媒婆的名声,多半会栽在她手里。 正叹息着,一旁丫鬟轻轻碰了她一下,“夫人,快看!” 这一看,左夫人大喜。 但见包厢内二人使了筷子,竟是一副你争我抢,饕餮大吃的摸样。 “两个吃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有戏!” 正自语间,见倪大人在另一侧招手,左夫人让丫鬟继续窥看,自己则和倪智英到了包厢挨着的一间茶室。 “夫人,怎么样?” 左夫人坐软椅上,白了倪智英一眼,冷冷道,“你惹的祸,还得老娘替你摆平,羞是不羞?” “都怪我喝醉了,一时糊涂。” “放屁!苹果里加迷魂药,你糊弄谁?” 提起自己男人犯的糊涂事,左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来,走上前便把倪智英耳朵一拧,怒斥道,“上我妹?敢上我妹!不知道她爹随时让你乌纱帽掉啊。你真是个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的家伙。” 倪智英被左夫人教训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他双手合十,感念道,“今后不敢了,不敢了,绝对!” 自家男人好色的德性左夫人再清楚不过,若非自己娘家背景深厚,再加上火爆脾气压着,色胆包天的倪智英岂不是要娶进来好几门妾室。 “表妹这种货色你也上,真是饥不择食的畜生!”左夫人把她男人骂得死死的,更是冷冷地一瞥,无尽蔑视。 “老婆大人,小声点。” 倪智英贵为香河县令,面子还是要的。 左夫人气乎乎地回到软椅上,“墙厚着呢。” 又道:“现在只希望她俩能成,而且速速让她俩把床弟之事办了。这样,不管表妹肚子里是否真有你的孩子,你我都可安然无恙。否则,你掉乌纱帽事轻,掉脑袋都有可能的。” 倪智英惊出一头冷汗。心里暗骂:若非你长期上山静修,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如此啊。 突然,他嘴角一裂,笑道:“今晚一定让她俩把事儿办了。” ...... 隔墙有耳! 常人的耳朵自然听不见倪智英和左丹的对话,不过,有深厚内力的辛亚伟,却把窗外、隔壁话语听了完完全全。不免心中大惊:天啊!相亲是假,是让我当...... 第18章坚决不娶 “怎么了?”周婷见辛亚伟停下筷子,她也放下手中 鸡爪,端了酒杯,道,“来,今晚陪姐喝个痛快!” 刚才辛亚伟若有所思,定了定神,便拿好了主意。于是,他也举起杯来,两杯一碰,相视一笑,皆是一饮而尽。 “好,今晚豁出去了,不醉不归!” “好,好,奉陪到底!” “不过,细酒出温情,咱得慢慢喝。” 辛亚伟装作几分醉意,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佳肴,笑道:“慢慢来,才有味。嗯,这花生米好吃得很。” 周婷听罢,心里乐开了花,立即出门唤了丫鬟,加了酒,又让厨子端上来三盘盐焗花生米。 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吃,小酒一口一口地抿,话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就这样,一胖一瘦两人,仿若天生的雌雄吃货,硬生生地把一顿晚餐吃成了宵夜,再吃成了早餐。 隔壁,倪县令和左夫人按捺不住睡眠的诱惑,早已经困得不行,躺在软椅上呼呼大睡了。 当早晨阳光初洒,包厢内满口酒气的俩吃货,心满意足地睡去。而隔壁,睡眼惺忪的左夫人打着哈欠,伸了懒腰,一看天色大亮,倏地站起,往另一张椅子上睡得鼾声如雷的倪大人身上踢去。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左夫人又一巴掌拍在了倪大人脑袋上。 倪县令猛地惊醒,正要大骂还击,但见窗外阳光倾洒,“啪”地一声给了自己响亮一耳光,骂道:“怪我,睡着了。” 按照昨晚俩人的计划,等辛亚伟和周婷喝醉后,把他二人抬到床上,褪去衣服,制造一出酒后床弟之欢的假象。哪成想,俩吃货闹腾到深夜,意犹未尽,全无睡意,害得隔壁的左夫人忍受不了,先行睡去,让倪县令盯看,哪知过不了多久,他也犯困,遂自睡去。 总之,昨晚计划彻彻底底失败了。 “怎么办?” 倪县令红着半边脸,柔柔地问。 左夫人瞪了他一眼,来回踱步,俄顷,狠狠说道,“包厢内二人一定在熟睡,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晚上没干成,白天干!” “好,听夫人的!” 倪县令唯唯诺诺地附和着,他可不想让母老虎再打上一巴掌。 说干就干,二人也不收拾面容顶戴,轻手轻脚地拉开茶室的门。 “啊!” 左夫人一声尖叫。 原来,她把门一拉开,却见门口正站着辛亚伟,他满脸通红,眼带血丝地堵在门口,见倪县令和左夫人出来,辛亚伟满口酒气地问:“大人,夫人,感谢昨晚的宴席,我这就回大狱去。” 透过半开着的包厢门缝,闻见里面鼾声大作。不用说,周婷的鼾雷声一点儿也不比县令大人的差。 刚才准备的计划又一次失败。倪、左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听见辛亚伟说要回大狱去,左夫人立马笑颜盛开,赶紧把他拉进了茶室。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见子打子,用尽自己香河城第一媒婆的嘴,好生劝说了。 左夫人笑语:“亚伟兄弟,我表妹怎样?” “嗯!胃口很好。” 辛亚伟点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我说她人怎样?合不合你意?” 左夫人急得,也不藏着掖着,索性把相亲之事明说。 “她人很能吃啊!”辛亚伟听明白左夫人话中意思,可他装作糊涂,就是不上套,还略带几分痴呆地回答,“喝酒,她不是我对手,不过,论吃,她是这个......”辛亚伟竖起大拇指。 左夫人更急,她把巴掌往自己大腿上一拍,再问:“我是说如果她当你媳妇,怎样?” “夫人,不,大姐,你别害我啊。”辛亚伟惊恐地站起来,“我就一乞丐,养不活她呀!” 哈哈哈......左、倪二人大笑不止。 “傻小子,你还不知道她家的底细。你若娶了她,天天都可以这么吃的。” “就是,别说吃了,你要什么不有什么?” 倪、左二人一唱一和。 左夫人见时机成熟,问道:“怎样?今天若是应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且终身不愁。” 辛亚伟摇头。 “你嫌弃人家丑,人家还没嫌弃你穷呢?” “就是,别犯傻了,今天应了婚事,我立马安排你见岳丈去。” 倪、左二人越着急,辛亚伟心里越是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没揭穿,毕竟那些破事自己不敢兴趣。 “我不想娶她。” “不行!你必须得娶。”左夫人眼一横,语气铿锵,不容违拗。 “我就不娶。”辛亚伟本就是个拗憋之人,见左夫人瞬间变脸,他也来了精神。 “你!” 左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子,别不识抬举。今儿个不答应,回了大狱,就是死路一条。” “打死我也不娶。” “啪!”左夫人把桌子一拍,又手指辛亚伟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哼!别给脸不要脸,年轻人,想清楚了,出了门就等着掉脑袋吧!” 歇口气,又怒喝道:“你,你可想清楚了。” “谢你们好意,我真不能娶她。”辛亚伟异常决绝,并打开茶室房门,往外信步走去。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倪智英大嚷一声,门外几个衙役奔了过来,“把他打入大狱,快......” 衙役欲拿铁链锁住,让辛亚伟喝住,“我自己跟你们一路去就行。” “不行!锁了他。”倪大人怒骂,“当衙门是他开的吗?坐轿子骂人——不识抬举的东西。” 辛亚伟很是乖巧,立在原地,随他们便吧,他们玩个高兴就行! ...... 出了衙门,昨天抬轿的几个衙门轿夫正在门口闲聊,准备随时等候县令大人的安排,却见辛亚伟被铁链锁着押了出来。 好生奇怪! 几个轿夫惊讶地互相觑看:昨天从大牢里出来,坐轿子到县衙,视若贵宾;今儿个从县衙回大狱,却是被押锁着,什么情况? 几个轿夫摸了脑袋,想不明白。 第19章半碗酒 几个轿夫惊讶地互相觑看:昨天从大牢里出来,坐轿子到县衙,视若贵宾;今儿个从县衙回大狱,却是被押锁着,什么情况? 几个轿夫摸了脑袋,想不明白。 重回大狱,燕牢头看明情况,狠狠地往辛亚伟身上踹了一脚,“小子,真是命薄福浅,滚进去等死吧。” 铁门一锁,一切又黑暗下来。 牢房内,已经卸了铁链的辛亚伟,倒也落了个清净自在。他见梁君褪了外衣褂子,仍旧低头端坐,便走上前去,招呼道:“梁大哥,想不到吧,咱又回来了。” 梁君没有回答。 “睡着了?” 辛亚伟蹲下身子,伸手穿过圆木柱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仍旧没动。突然,一股寒意侵入身体,辛亚伟有些害怕地把手指抵到梁君鼻孔下,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啊......”辛亚伟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吼一声。 其他牢房的或被惊动了,有几个粗壮的声音传来,“吼个鸟啊。” “他死了。” “奇怪个屁啊,这里面的人都得死,早晚而已。” 又有人道:“省点力吧,或许能多活几天。” 另一头,有人怒骂:“这狗官,帮助罗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了我女儿,老子下地狱做鬼也要缠着他,让他不得安生!” “就是!” 此时,辛亚伟没有再大喊大叫,也没有再理会其他人的牢骚。他见梁君脱下的黑色外褂整齐地叠着,放在自己一侧。索性,辛亚伟拿起黑色外褂,却惊奇发现衣服遮盖下面是半碗酒,旁边还有整只烧鹅。 一时间,辛亚伟定住了,鼻子一酸,眼泪涌出。 虽和梁君只有短暂狱友之缘,但此时此刻,辛亚伟一生中从未体会过的江湖义气却被如此淋漓尽致地充盈全身:半碗酒,他喝了一半,给自己留了一半,而那骚鹅,他全留给了自己。 “万一我出去了就不会来了呢?你不是说要做个饱死鬼,真傻!”辛亚伟噙泪说道。他端起碗来,把那半碗酒一饮而尽,“或许你想到了,万一我又回来了呢?” 哐当一声,辛亚伟把碗摔个粉碎。 至正午,又进来三个狱卒,提了桶,添了饭羹,打开牢门,把梁君尸体拖了出去,一如往常。 望着几人离去,辛亚伟悲从中来:人生凄凉如斯,何求啊? ...... 当日下午,倪县令和罗家大老爷在房内品茶密谋。 罗老爷:“倪大人,刚才家丁回报,我们出山谷北上的货让羊鹿寨的人扣押了,你说怎么办?” “妈的,那群山贼胆子越来越大了。” “三年前,我就让你清剿了,你却不听。”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罗老爷起身踱步,思考一阵后,细语一阵,而倪大人则满脸堆笑,不住点头。 “妙啊!不过,忘了告诉你。正午县衙燕牢头来报,羊鹿寨二当家梁君死了。” “啊?没了诱饵......” 罗老爷已是花甲老头,老谋深算,他略一思量,心里拿定了主意,幽幽地对倪大人说道:“这还不简单,偷梁换柱......” “高,实在是高!”倪大人瞬间明白,忍不住大赞,“姜还是老的辣。” ...... 县衙大牢内,辛亚伟独居牢房,背靠窗口,脸低垂着朝向最阴暗的一角。他不想看见光亮,哪怕是一丝,都会勾起他无尽痛苦的回忆。而无尽的黑暗,深邃的黑暗,才是他好奇探索的方向。 黑色,仿佛是他的归宿。以至于他褪了干净的长衫,把梁君黑黝黝的夜行服披在了身上。 三天已过,他缩在角落不理任何人,当然,也没有人理他,仿佛他只是一道黑影,随时都会消失掉的黑影。 第四日正午过,燕牢头带领五六个凶悍衙役,跨刀拿索,进了辛亚伟的牢房。 燕牢头:“过去看看,死了没?” “还活着。”还没等他手下的差役过来,辛亚伟猛地从阴暗角落冷冷发声,当真如地府使者,吓了几个衙役一大跳。 有胆小的,抽出腰刀,亮晃晃挡在身前,挪动步伐,却往燕牢头身上聚去。 燕牢头也是纳闷,这小子不吃不喝都几天了,还中气十足,真是活见鬼! “一起上。” 燕牢头发号施令,又脚踹那横刀胆小的,把几个差役往前使去。 “等等。” 辛亚伟的声音不大,却是低沉而充满死寂,仿佛死神护体,几个差役哪敢再上前,纷纷停了脚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燕牢头上前来,脸上泛起喜悦之色,“年轻人,懂事得很嘛。” 又语:“跟我们去个地方。” “行!”辛亚伟冷声。 “不过,得绑了你去。” “没问题。” 这小子如此上道,大出燕牢头意料之外。他示意其他人收了刀,提了绳索,没一会儿,便把辛亚伟五花大绑起来。 “小兄弟,得罪了。” 话没说完,燕牢头从兜里取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条,硬塞进了辛亚伟嘴里。尔后,在他头上套上了一个同样脏兮兮的黑布袋子。 “带走!” 燕牢头把嘴一横,在辛亚伟屁股上狠踢一脚,骂咧咧地让其他差役押着,出了大狱。 囚车行了好一段距离,不知去往何处。不过,坐在里面的辛亚伟,清楚地知道,这一路尽头,也将是自己了无生机生命的终点。 第20章还是没死 囚车去往的不是别处,正是香河刑场。 午时已过,大风狂起。白云变黑,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刑场上有个斩头台高高耸立在人群中央,辛亚伟蒙着面带上斩头台,后颈上插了一支木牌,上面划了圈,里面就一个字:死。 今天要处决香河城一带大名鼎鼎的大盗,许多老百姓翘首以盼,对于盗贼,谁家不厌烦,不恨之入骨呢! 倪大人官服加身,威风凛凛地站在台上宣读处决书,激扬文字配合热情洋溢地宣读,直把大恶不赦的盗匪梁君数落得毫无人性、猪狗不如。 辛亚伟立于斩头台上,迎着劲风,衣袂飘飘,徒生出超凡脱俗之感来。只是,眼睛让黑袋子蒙着,嘴巴让烂布条堵着,不能视,不能唤,当是难受。他心里想到,自己一条无念之命,临终还能替人顶罪受死,或许是值了。 所以,他逆来顺受、犯而不校,也就没了任何反抗。或许,这就是命吧!老天要如此收了自己,辛亚伟很安心。他能感受到狂风,那是替他送行的乐曲,还能让老天怎样呢?他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他心中微微闪过两丝念,如黑云压顶时突然打下的两道霹雳:一道为香河城大恶之人正在台上义正言辞地宣读累累罪行,多少有些讽刺。若有来生,应该要好好处罚这类劣官的,贪墨国帑民财,就连牢狱里犯人生存口粮也要克扣胡来;贩卖人口、包庇恶绅、伤风败俗......当真罄竹难书;二道为前几日救的龙家父女,希望他俩逃出险地,逍遥天地。 两道闪念当真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无尽黑暗吞噬。黑暗、永夜,那又是怎样的世界,辛亚伟很好奇! 倪县令啰啰嗦嗦地念个没完,辛亚伟再没去听了。他想他父母了,他们张开了双臂,迎接着他...... “行刑!斩立决!” 一声惊雷怒喝,倪县令狠恨地把文书摔在地上,踩了又踩。 行刑刀手提了硕大一把大环削头刀,缠了红布,把辛亚伟往地上紧摁,吐两口唾沫,双手举刀过顶,眼睛圆瞪,如同吊睛老虎飞扑咬人一般凶恶。 斩头台下,有人转过了身子,有人紧闭了眼睛,有人拿着几个白面馒头,随时准备冲上前去沾点血,好让带血馒头变成能治怪病的良药,还有的,从人群里跳跃出来,抽出各式武器,柴刀、土剑、铁锈短枪、铁棍等等便往斩头台上冲了上来。 削头刀将落。一把飞斧嗖地一声插入行刑手胸口,刀落人倒,一股寒凉之气,贴着辛亚伟的后背,插入斩头台木板。 “劫法场啦!” 人群呐喊着,作鸟兽散。 几个衙役横刀护着倪县令往后撤退,而斩头台背后,顿时涌出六七十名朴刀手来,钢刀闪闪,杀声震天。 劫法场带头的正是羊鹿寨大当家朱向天,他手持双斧,第一个呐喊着往台子上跳去。见行刑手举刀欲砍,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飞斧掷出,直取要害;又见身侧冲出三个精壮衙役,挥刀便往自己要害劈来,朱向天单斧横档,连着谭腿把那几人扫倒在地。再有衙役冲来时,朱向天的手下也冲了上来,两帮人马,各持械具,都下死手。 一时间,斩头台成了群斗场,铛铛哐哐不绝于耳、咿啊惨叫此起彼伏......“犯人”毫发未损,旁人却血溅木台。 械斗一阵,准备充分的衙役们渐渐占了上风,眼见情势不利,朱向天大喝:“胡三,顶住,我救了老二便撤。”那头,一个瘦小矮子挥舞短刃,刺挑连招,放倒扑来的两个衙役,尔后把短刃甩地,拾起朴刀,往前一划,顿伤数人。 “老大,我带人顶住。” 朱向天身形魁梧,使得一手绝好双斧,如风如洪,连劈带砍,一路杀到辛亚伟身旁。 正要解开辛亚伟捆缚的绳子,却闻背后刀风已至,朱向天反手甩斧,斧头由下而上,重重插入肉里,可怜那手握朴刀的衙役,刀刃还未见血,便自个儿血流如注,“啊”地一声,眼睁睁地好不心甘地倒下。 见朱向天手上已无利斧,又跳出几人,使刀欲拿他人头。朱向天情急下,顾不得解开绳缚,直接扛起辛亚伟,抽出行刑手胸口的斧头,往台下猛奔跳下。又回头见一众兄弟在抵挡死扛,急呼:“胡三,王禾,快撤,快撤......” 胡三侧身见朱向天扛了“犯人”已经往外跑去,仗着身子矮小灵活,回身闪击,朴刀横扫,吓退几人,自己拔腿往后,跳下舞台,直追老大去了。其后,数名跟着跳下,齐齐奔出。 只是,落在后面的王禾,平日里刨地耕种,力大如牛。他今天扮作老百姓模样,扛着带泥锄头,穿了草鞋,便来看热闹。后来跟随朱向天等杀出,挥着长柄锄头,却让使刀的衙役难以近身,好不叫苦。倒在锄头下的,少说也有七八个之众。也因此,老羞成怒的衙役们,见他奋力抵挡着让自己兄弟们纷纷撤退,更是怒上加怒,仇上添仇,又见他挥锄转身要跑,瞄准他转身的空档,有个衙役使出狠招,以刀作箭,大力甩出,在王禾跳下的瞬间,“呲”的一声,直入后背。 “啊”的惨叫,王禾跌下斩头台,胸口着地,撞起一地灰尘。几个衙役奔下,提刀欲追,正这时,王禾咬牙猛地站起,双臂张开,凭借一股蛮力,硬生生地把欲追的几人全扑倒在地。 那几个衙役在地上滚了一圈,粘了一身泥,再站起时,眼见劫匪已经逃出老远,再无追上可能,于是,回身重重猛踢,把恼怒全发泄在王禾身上。又有衙役跳下,都是愤怒,各自抽刀,对着倒地的王禾一阵乱劈。 朱向天和胡三等,回头看追兵,却见王禾被乱刀砍死,血肉横飞,个个眼噙热泪,紧闭嘴唇,把仇恨咬得死死。 进了山,到一安全坳处,众人停步。 “老二受苦了!”朱向天放下肩头的辛亚伟,扯掉黑布袋子,众人见着却是一惊,纷纷站起,各使武器围了过来。 “你是谁?” 第21章打不死的小强 “老二受苦了!”朱向天放下肩头的辛亚伟,扯掉黑布袋子,众人见着却是一惊,纷纷站起,各使武器围了过来。 “你是谁?” 黑布袋子撩开,却是个陌生人。费了老大劲,救了个陌生人,还搭上了这么多好兄弟的命。暴脾气的朱向天抡起拳头就往辛亚伟肚子上砸去,边砸边嚷:“你个鸟人,说,你谁?” 辛亚伟疼得呜呜直叫,奈何这群鲁莽山匪,不取下口中布条,如何让人说? 辛亚伟白挨了几拳,只得侧身躲过。朱向天见他要躲,飞身一踢,直往辛亚伟屁股而去。 屁股肉多,只被踢得生疼,可手被缚住,嘴被堵住,真正是“有屈难言、有冤难申”。 朱向天红了眼,又要挥拳踢腿。这时,胡三把朴刀插入泥里,走上前,踮脚扯掉辛亚伟口中之物。 “说,你是谁?” 辛亚伟白挨了拳头,也是气恼,口中污物一出,便破口骂道:“你们救我做啥?” “救你?”朱向天一巴掌打在辛亚伟后脑勺上,愤懑地嚷,“老子认都不认识你,救你个鸟人干嘛?快说,你是谁?要不然老子一斧头劈了你。” 辛亚伟低头一看,朱向天腰间利斧磨得铮亮发光,上面还有刚才砍杀血迹,实在瘆人。不过,他却是多看几眼,变现出几多喜欢来。 只见辛亚伟哈哈大笑,“来啊,一斧头劈了我。不劈你就是鸟人一个。” 老大被骂,脸面何在? 朱向天“唰”地一声抽出腰间斧头,鼓了眼睛,与先前斩头台上行刑手无二,大嚷:“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胡三等人立马上前拦住。 胡三:“老大,他穿着二哥的夜行服,必然与二哥有关联。” 众人回头一看,再次确认,这就是二当家梁君的独一无二的夜行服。在刑场上时,由于遮蔽了脸,他们也只得通过服装来判断,若不然,怎会施救? 辛亚伟低头一看,暗骂自己,为何要把梁君脱下来的衣服披自己身上?多此一举。若无夜行服,斩头台上山匪不会舍命来救,自己这会儿怕是在黑暗中早与父母相见了。 辛亚伟恨了一眼衣服,若非手被缚住,真想把这衣衫脱下来,踩上两脚才解气。 胡三走到辛亚伟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劝你老实点,说,到底是不是狗官派来的奸细?” 俗话说,矮子心眼多。胡三立马意识到刑场掉包,会不会是狗官特意安排的。若是如此,这人进了羊鹿寨,或会装可怜求饶,然后熟悉了地形,告于县衙,那羊鹿寨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狗官,好歹毒的计谋。 辛亚伟一时懵着,暗想:“我怎么又成了奸细?” 见辛亚伟不语,胡三更加断定自己的判断:“大哥,此人必是狗官的奸细,熟悉了我们山寨的地形,必会上告,到时候我羊鹿寨必将被剿。” “对,对......”其他人附和。 朱向天上前一步,又是一拳砸在辛亚伟身上,胡三也正想动手,奈何老大脾气更爆,下手更快。 “快说,你个鸟人,是与不是!” 辛亚伟现在想明白了,逃出了倪县令的审问,又落到山匪手里审。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群人,命运多捉弄,想来如此! “是,我就是奸细!有种你们杀了我。” 胡三右拳紧捏,青筋暴起,只要他敢说不是,一定要砸服他。可,万万没想到,还没大刑伺候呢?这个软蛋竟招了?此时招,岂不是自寻死路? 刹那间,胡三不知所措。 俄顷,他走上前,手指辛亚伟胸口,本想指着脑袋的,没法,人矮了些。冷冷道:“哪有奸细招得如此之快的,你不专业啊!想糊弄我们?” 说完,又是一拳击出。 要杀要剐一条命,老是动拳头,只把人砸得老疼,辛亚伟也气了,怒道:“我没有糊弄你们!” “妈的,还说没有?”边说边呼拳头。 “好,好。”辛亚伟缩了身子,“我不是奸细,不是奸细!” 辛亚伟太天真了,以为说了自己不是奸细,对方就会停手。只见胡三身后的朱向天飞脚踢出,骂道:“敢骗我们?你个奸细,找死!” 一脚重踢,不偏不斜正好落在辛亚伟肚子上。疼得他立马蹲在了地上。 蹲着,辛亚伟抬头叫屈,“我究竟是奸细还是不是?” 胡三:“你不是!” 朱向天:“你是!” 胡、朱二人异口同声,皆是一懵,尔后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朱向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胡三:“听老大的。说你是就是,狗奸细!” “奸细!老子们拼命救回来一个奸细。还死了这么多好兄弟!” 气不打一处出,朱向天上前来又是一顿猛揍。 胡三唤人赶紧把老大支开,要知道,朱老大的重拳再这么砸下去,定会出人命的。 一会儿又挨上几拳,一会儿又挨上几脚,就如癞子捉虱子,一个一个慢慢捉来浑身更是难受。辛亚伟不干了,与其这样,不如来个痛快的。 “来啊,我就是奸细,快快劈了我,别磨磨唧唧的。” 这下,山匪们愣住了。他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都干过,在他们刀下的,哪个不是求爹告奶,苦苦哀求?可眼前的愣小子,不怕死不说,还一副生怕死慢了节奏。什么情况?众人活久见! 胡三给朱向天递了个眼色,走上前,抡起拳头便砸,嚷道:“你是奸细,是奸细就该求饶的!” “我为何求饶?” “好混进我羊鹿寨,取了地图,告于狗官,你就可以升官发财了。”说着,又是一拳。 “啊!”辛亚伟疼得直叫,回道:“管你羊鹿寨,还是鸡狗寨,老子不感兴趣。” “哦?那对啥感兴趣?快说!” 胡三见刚才插入地的朴刀就在身侧,移步便提刀在手,只要他敢说对钱敢兴趣,定是拿地图换钱,他便可一刀斩杀了他。 “死,死,老子对死感兴趣!” 胡三跳起来,一耳光打在辛亚伟脸上,“敢撒谎,浑身没屎味的家伙,还敢冒充挑粪工?说......” 辛亚伟急眼了,这群没文化的山匪,于是拼命嚷道:“一刀杀死我,快,我对这个感兴趣。” 说得再明白不过! 胡三也急眼,提刀一横,大嚷:“那就成全你!” “唰”一声快刀,朴刀由下而上贴在辛亚伟脖子上,冰冰凉凉,再往前进一点点,就可喷血而亡。辛亚伟闭了眼睛,面带笑容...... 可就这一点点,又不遂人愿。 “大哥,他真不怕死!” 胡三抽回刀来,灰头土脸站到朱向天身旁。 江湖上有句话:直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就如此情此景,一群山匪竟然拿辛亚伟没辙。人家不怕死,你所有的威胁手段全无用处。 一时间,老大朱向天也泄了气,只鼓着眼盯看着,死死地看着。突然,积累良久的愤怒又喷发了,就如点了引线的鞭炮,即刻爆炸。他快步上前,二话不说,直往辛亚伟身上砸去,暴雨如注,冰雹呼啸,拳拳到肉,声大如雷......直砸得自己气喘吁吁,方才罢手。 骂道:“你个鸟人,要死滚一边去,却连累了我好兄弟。”念到自己好兄弟,朱向天头望苍天,泪眼婆娑,“二弟生死不明,如今又白白牺牲了十几个兄弟,特别是王禾兄弟,他并非我山寨之人,现如今如何向他老娘交代啊?” 众人听闻,也是低头不语,悲从中来。 霎时,有个年轻人嚎啕大哭起来,“去法场的路上,王大哥就和我聊了,只要能救出恩人,舍了命也是值得。却不想,救的人不是恩公,王大哥白死啦!哇哇哇......” “田林......别哭了!” 胡三眼噙泪,走上前好生安慰。 山坳间,霎时一片悲伤! 刚才被揍得蹲地上的辛亚伟,抬头看了看大哭的田林,年岁与自己一般大小,手臂、肩头都有刀伤,有处伤口伤得很深,还能见着有血透过衣服,不断渗出。 生无可恋的辛亚伟可以对自己狠,但见围着的个顶个的汉子却是泣若女人,他心软了。慢慢地,辛亚伟觉得有必要向他们说清楚梁君的情况,这是他心中莫名生出的一股力量。 辛亚伟慢慢直起身子,低沉地说道:“梁君是我狱友!” 第22章山寨蒙难 “你还没死!” 谁能想到刚才被朱向天一通乱揍,少说也有三十四拳,众人亲眼见着被打趴下的辛亚伟,此刻却好端端地站得笔直,包括朱向天在内的三十几人全傻眼了。 “我死不了!” 辛亚伟一丝苦笑。 现在他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起了变化,不管是绝食多日,还是挨揍挨锤,他体内都能变现出一股股奇妙神秘的力量出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体内的这些莫名力量,定与寒潭边自称是自己外公的零蛋道人有关,他把他全部内力全传给了辛亚伟,否则,他如何能有这些变化。 这股内力怎么用?辛亚伟不得而知。反正现在能明白的是,他很能抗揍!譬如刚才朱向天的致命爆拳,仅仅伤得了他的表皮,再往内,却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有好些人好奇,欲扯了他的衣衫,看看他的身体究竟是何构造?可真要近身动手,又都愣住,毕竟,辛亚伟身上穿的,还有件二当家梁君的夜行服。 “走开!”胡三一声大喝,让自己兄弟纷纷散开。 “说?你与二哥究竟怎么回事!” 辛亚伟简单明了地把牢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到后来,山匪们听见二当家腿断人废,甚至被活活饿死,又是一片哭声和悲愤报仇之声。 “不!不!” 朱向天走过来,一把扯住辛亚伟衣领,拽紧了拳头立在半空,吼道:“你个骗子,你就是个奸细,快说,我兄弟还活着,活着......” 梁君死掉的消息,让他们陷入痛苦之中。他们宁愿相信辛亚伟说的假话,宁愿相信梁君还活着。 “我没说谎!”辛亚伟此刻说的全是真话,他们却是不信,只得继续解释道:“我很敬重梁大哥,他临终时能给我留半碗酒喝,这种大哥我认!只怪我俩在狱中相处太短,否则,多处些时日,我俩定会义结金兰,生死与共的。” “少骗人,你就是个骗子,是个奸细。再不说实话,老子弄死你。” 朱向天悲愤中渐失理智,脑中堆积的全是报仇雪恨。要杀狗官尚不可能,但要结果了眼前奸细的命,却很容易。于是,又抽出斧头,逼向辛亚伟。 正这时,有位放哨的兄弟赶紧从高处跑来,大呼:“老大,不好啦,不好啦!” 朱向天正在气头上,他把斧子往跑来的兄弟面前一指,责备道:“老子好得很,大呼小叫干什么?” “老大。”那人歇了口气,继续道:“寨子有火光冒出,怕是出事了。” “不早说!” 朱向天又是责备,话没说完,便先跑上高处,往山寨方向望去,确见火光冲天。 胡三也跟着上了高处,见事不妙,猛地想到:“老大,我们会不会中了倪狗官的调虎离山计。” “狗官!找机会一定宰了他。”朱向天大呼,赶紧回到山坳处,招呼了兄弟 便要赶回山寨。 “老大,这人怎么办?” 有人指了指辛亚伟。 山寨里有他们的全部家当,有老有小,当是大事。此刻见着辛亚伟这个倒霉蛋更是烦乱,为了救他,白白牺牲了十几个兄弟。 “把他杀了!” 朱向天冷冷地下了命令。 有兄弟抽刀出来准备动手,却让胡三喝住,“老大,杀不得,他若真与二当家喝过酒,也算是自家兄弟了。” 田林也过来相劝,他觉得辛亚伟后面说的都是事实。 “若真是奸细,岂不是我山寨更危。” 胡三:“老大,要不蒙了眼带进山寨,他便不识路了。” 朱向天顿了顿,想想现在一刀杀了辛亚伟,的确不妥当。于是,他呼来两个力气大的,把辛亚伟脚也反绑起来,又找来根小碗粗木棒,从绳子中间一穿,便把辛亚伟挑起。 可怜的辛亚伟,头上蒙上黑布袋子,被人反绑着,中间木棒一跳,宛如农家挑肥猪上集市。绑着本就难受得很了,更倒霉悲催的是,山路崎岖,有高有低,他脸朝地面,被地上凸起的乱石头碰得满头是包。只不过,没了堵嘴的污布条,能喊出痛来,也算是不辛中的小幸运。 朱向天、胡三带人冲在前面,很快就赶到了自家山寨外。奇怪的是,山寨外停了好几十匹马,上面均挂着沉重包裹。不用多说,这应该是一大商队。马匹周围只有几人守着,其他众人想来定是冲进山寨里面去了。 商队怎会冲进土匪山寨?想打劫土匪?还有,羊鹿寨地势险要,更有几道机关,商队人马如何通过? 再往寨子里瞧去,火光更甚,不仅如此,还能见着里面打斗人数众多,喊杀声、兵器相碰声、哭喊声都能闻见。 土匪山寨真被人打劫了! 朱向天气得提了斧子便往寨子里冲去。而胡三则安排了几名兄弟,看住商队看护马匹的几人,尔后,也带人提刀杀回山寨去了。 寨子里,确见三拨人混在一起。而且有两拨都是朱向天不认识的。他提了斧子,正不知该如何下手,见着不远处有自家兄弟,便大声呼喊过来。 “石疤,石疤,快过来。” 石疤正在挥刀火并,听着熟悉的声音,侧头一看,居然瞧见老大带着“大部队”回来。于是,赶紧收了刀,快跑过来。 “什么情况?” “老大,有山贼,不是,有伙人攻打我们山寨。” “什么人?敢动老子的地盘!” 朱向天怒喝,提了斧子便要冲杀。 石疤跟在后面,大喊:“老大,别杀错了。那些是商队的人,他们在帮我们。” 朱向天猛地停下,若再性急些,定要误伤友军。看着面前两拨都不认识的人,他放下斧头,赶紧问道:“怎么区分?” “一袭灰衣束服的就是攻打山寨的,其他杂色便服的是商队的人。”石疤回答。 “好嘞!你赶紧给其他兄弟们说清楚。” 话说完,朱向天身影已经跳入械斗场,紧接着,就有人哎哟一声,便倒在了他的利斧之下。 抬着辛亚伟的两人跟在后面,也冲进寨子里来。这两人性子不比老大朱向天差,直接把人往地上一丢,前面的汉子抽出腰刀便冲上前去,后面那汉子没有随身武器,便把木棒抽了出来,手上一横,也拼杀去了。 地上的辛亚伟头上戴了黑布袋子,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清楚感知外面人多很热闹,打斗异常激烈。只是,不巧的是他突然想上厕所,而且是大号,多日来都不曾有的便意,这会儿确是异常强烈。怎么办?他手脚被缚,勉强靠功夫挺立起身,蹦蹦跳跳地似兔子一般朝拼杀的人群堆里行去。 “有人帮帮我吗?我要上厕所。” “我要上厕所。”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