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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吠犬疑案》
第一章
德拉·斯特里特打开办公室里间的门,用充满女性温柔的声音说:“进来吧,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先生要见你。”
一个三十出头,肩宽体阔,身材矮小的男人走进办公室。他神色有些恍惚,一双褐色的眼睛瞅着表情严肃的佩里·梅森,问:“你就是佩里·梅森律师?”
梅森点点头,说:“坐吧。”
他在梅森指给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后,呆板地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将烟盒放回口袋里,但刚放了一半,突然想起应该给佩里·梅森递上一支。他的手颤抖着将烟盒递到梅森面前。梅森用敏锐的目光注视着这只抖动的手,过了一会儿,梅森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有。”
卡特赖特点点头,急忙将香烟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划燃一根火柴,随意将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将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以便拿着火柴点烟的那只手不要抖动。
佩里·梅森平静地说:“我的秘书告诉我你为了一条狗和一份遗嘱的事想见我。”
他点点头,呆板地重复道:“一条狗和一份遗嘱。”
“好吧。”佩里·梅森说:“我们先谈谈遗嘱的事吧,因为我对狗也不太了解。”
卡特赖特点点头。他那双充满渴望的褐色眼睛注视着佩里·梅森,犹如一位危重病人看着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一样。
佩里·梅森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本黄色书写纸,拿起一支台笔,然后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瑟·卡特赖特。”
“年龄?”
“23岁。”
“住哪儿?”
“米尔帕斯路4893号。”
“已婚还是单身?”
“我们需要谈这个问题吗?”
梅森手握钢笔,抬起头沉着地看着卡特赖特。
“需要。”他说。
卡特赖特将烟拿到烟灰缸上,用手弹掉烟头上的烟灰。他的手颤抖不止,像得了疟疾病一样。
“可是我认为这个问题与我正在起草的遗嘱没有任何关系。”他说。
“我必须知道。”梅森告诉他。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立的遗嘱和我结婚没结婚毫无关系。”
梅森没有回答,然而正是这种沉默使对方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已婚。”他说。
“夫人姓名?”
“波拉·卡特赖特,27岁。”
“和你住在一起吗?”
“没有。”
“她住在哪儿?”
“我不知道。”
梅森迟疑片刻,沉着冷静地审视着他的当事人那张憔悴的面容。然后安慰他说:
“好吧,我们回头再谈这个问题。现在先详细谈谈你想怎样处理你的财产。你有孩子吗?”
“没有。”
“你原来想怎样处理你的财产?”
“在谈这个问题之前,”卡特赖特说,“我想了解一下,是否不管一个人是怎样死的,他立的遗嘱都是有效的。”他说话的速度很快。
梅森点点头,没有吭声。
卡特赖特说:“假如一个人是死在绞刑架上或是死在电椅上呢?你知道吧,假如他是因谋杀罪而被处死的,他的遗嘱又会怎样呢?”
“一个人怎么死无关紧要,他立的遗嘱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梅森说。
“遗嘱需要有几个证人?”
“在某些情况下要有两个证人,”梅森说,“而在另一种情况下一个证人也不需要。”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一份遗嘱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由你在上面签名,那么签名必须有两个证人。但如果一份遗嘱完全是你亲笔写的,包括日期和签名,而且纸上除你自己的笔迹外没有其他字迹或印刷符号,这时就不需要任何证人。这样的遗嘱也是有效的。”
阿瑟·卡特赖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当他再说话时,声音平静了许多,不像开始那样急促。
“行了,”他说,“我明白了。”
“你想把财产遗赠给谁?”梅森问。
“给克林顿·弗利夫人,她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
佩里·梅森的眉毛往上一扬。
“一位邻居?”他问。
“一位邻居。”卡特赖特说话的语调像是不愿意对方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好吧,”梅森说,然后又补充道:“记住,卡特赖特,你是在跟一个律师说话,对你的律师不要隐瞒什么,请把真实情况全说出来吧。我会为你保密的。”
“哎,”卡特赖特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佩里·梅森的目光和声音都很平静。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事情我必须和你讲清楚。现在接着往下说,谈一谈你的遗嘱。”
“遗嘱就是这些。”
“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财产全部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一点也不剩。”
佩里·梅森将钢笔插进笔筒里,右手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他的眼神表明他在审慎地揣摩着对方。
“好吧。”他说:“那么再谈谈那条狗是怎么回事。”
“那条狗嚎叫。”卡特赖特说。
梅森同情地点点头。
“它大多数情况是在夜里叫,”卡特赖特说,“不过有时白天也叫。叫得我都要疯了。我受不了那无休无止的嚎叫。你知道,只有当附近要死人时,狗才会嚎叫。”
“狗在哪儿?”梅森问。
“在隔壁邻居家里。”
“你的意思是说,”梅森问,“克林顿·弗利夫人住的房子在你的一侧,而有狂叫的狗的房子在你的另一侧,是吗?”
“不,”卡特赖特说,“我的意思是那条嚎叫的狗就在克林顿·弗利的房子里。”
“我明白了。”梅森说。
卡特赖特掐掉烟头,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前,毫无目标的注视着窗外,然后转身走向律师。
“喂,”他说,“关于遗嘱我还有一个问题。”
“是吗?”梅林问。
“假如克林顿·弗利夫人并不是真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呢?”
“你是什么意思?”梅森追问到。
“假如她像妻子一样和克林顿·弗利住在一起,而又没有和他结婚呢?”
“这也没有任何关系,”梅森慢慢地说,“只要你在遗嘱中把她描述为‘克林顿·弗利夫人,现在作为妻子与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的那个女人’。换句话说,立遗嘱的人有权将自己的财产留给他所希望的任何人。遗嘱中的描述语言只要能说明立遗嘱人的意图就都是有效的。”
“例如,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男人死后自愿将遗产留给自己的妻子,结果发现他和妻子并不是合法夫妻。有时男人将遗产留给自己的儿子,结果发现这个儿子并不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
“这些事情我不关心,”卡特赖特烦躁地说,“我只是想就事论事,那样真的没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梅森说。
“那么,”卡特赖特说,两眼突然露出狡诈的神情,“假如就有一位真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我的意思是说,假如克林顿·弗利已经合法结婚并且从未办理法律离婚手续,而我又要将财产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这样能行吗?”
发现他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感,梅森便用安慰的语气对他说:“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立遗嘱人的意愿是最主要的。如果你把财产留给现在以克林顿·弗利夫人的身份住在那个地方的那个女人,你只需把你的意愿写清楚就行了。不过,请问克林顿·弗利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他就住在我隔壁。”
“我明白了,”梅森谨慎地说。他一边试探一边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那么克林顿·弗利先生知道你要把自己的财产遗赠给他的夫人吗?”
“当然不知道,”卡特赖特怒气冲冲地说,“这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是不是?”
“是的,”梅森说,“我只是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哼,他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卡特赖特说。
“好吧,”梅森对他说,“就这样吧。那条狗怎么办呢?”
“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对付那条狗。”
“你想怎么办呢?”
“我想让警察把弗利抓起来。”
“以什么理由呢?”
“就以他要把我逼疯为理由。人不能那样养狗。这是他精心策划的准备害我的阴谋的一部分。他知道我对狗嚎叫的感受,他弄来那条狗,然后又教它嚎叫。这狗过去并不叫,就是昨天和前天晚上才开始叫。他这样做是想激怒我和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卧病在床,而那条狗又在叫。这说明附近有人要死啦。”
卡特赖特说话的速度很快,两眼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双手在空中舞来舞去,毫无意义地比划着。
梅森噘起嘴。
“我想,”他慢慢地说,“我可能给你办不了这件事,卡特赖特。我现在很忙,刚刚在法庭上了结了一个谋杀案,而且……”
“我知道,我知道,”卡特赖特说,“你以为我疯了。你认为这只是一丁点小事。我给你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也是你办过的案子中的一件大案。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看了你现在审讯的那件谋杀案,我一直在跟踪那个案子,在法庭上听你的庭询。你是一名名符其实的律师。在那件案子上,你从一开始就比那位地方检查官技高一筹。这些我全都知道。”
佩里·梅森渐渐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对我的高度评价,卡特赖特。”他笑着说,“但你应该明白我的主要工作是在法庭上,我专门研究法庭辩护,起草遗嘱不是我份内的事。至于那条嚎叫的狗,好像不需要律师也能调解……”
“不,不能调解,”卡特赖特说,“你不了解弗利,你还不知道你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或许你认为办理这件案子挣不了几个钱,不过我会给你报酬的,很丰厚的报酬。”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他打开钱包,用颤抖的手一下子抽出三张钞票准备递给律师,可手刚伸到桌子中间钞票便从手中滑掉,散落在记录本上了。
“这是300美元,”他说,“是你的律师费。案子办完后还会给你更多的钱——比这多得多。我还没有去银行取钱,不过我会去取的。我的钱都放在一个保险储蓄箱里——钱很多。”
佩里·梅森开始没有动那些钱,他那坚实有力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桌子。
“卡特赖特,”他慢慢说,“如果在这个案子中我做你的律师,我就要做我认为对你有好处的事和对你最有利的事,这一点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这正是我想让你做的。”
“不管是什么事,”梅森提前向他打招呼说:“如果我认为它对你最有利,我都会去做。”
“行,”卡特赖特说,“只要你同意帮我处理这件事。”
梅森拿起那三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叠好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好吧,”他说,“我代你处理这件事。你想让警察把弗利抓起来,是吗?”
“是。”
“好吧,”梅森说,“这事不会太复杂。你只要对你的控告宣誓,法官就可以签发逮捕状。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高薪聘我做这件事?你想让我当一名特别起诉人吗?”
“你不了解克林顿·弗利,”卡特赖特固执地重复说,“他会向我发起反攻,起诉我恶意控告。或许他有意训练那条狗叫,目的是引我走进他设下的陷井。”
“是一条什么样的狗?”梅森问。
“一条警犬。”
梅森注视着在桌上敲打的手指,片刻之后,抬起头看看卡特赖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从法律上讲,”他说,“如果一个人真诚地向检察官咨询。把全部事实都告诉他并按他的建议去行动,那么即使有人控告他犯有恶意控告罪,他也总是能为自己辩护。现在我要使你无论谁起诉你犯有恶意控告罪都不能胜诉。我要带你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一位代理人那里去。这个人就负责这类事情。你和他谈一谈,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他——我指的是那条狗的事。至于那份遗嘱,你不必给他说什么。如果他认为应该签发逮捕状,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但我警告你必须把事情经过告诉地方检察官,即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要实事求是,完完全全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不管弗利怎样起诉你,你都可以替自己辩护,并在法庭上胜诉。”
卡特赖特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这下你说到点子上了,”他说,“这正是我想花钱买的建议。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位代理检察官呢?”
“我先打电话预约一下,”梅森说,“请稍候,我看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你就坐这儿吧,请随便一点。那边盒子里有香烟,还有……”
“别客气,”卡特赖特说,他急忙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我这里有烟,你去预约吧。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让我们尽快了结这件事吧。对那条嚎叫的狗我是一夜也忍受不了啦!”
“好吧。”梅森一边说,一边将转椅向后一推,朝办公室外间的门走去。当他用强壮的肩膀关上门时,阿瑟·卡特赖特正在点燃第二根香烟。他点烟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因此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将其稳住。
梅森走到办公室外间。
女秘书德拉·斯特里特望着他会心地一笑。她27岁,是位精明强干的女人。
“是个疯子吗?”她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正要搞清楚呢。请给我接通皮特·多克斯的电话。我要把情况全告诉他。”
秘书小姐点点头,她用手指迅速拔着电话机的拨号盘。佩里·梅森大步走到窗前,叉腿而立,他宽大的肩膀遮住了光线,一双充满忧郁的眼睛注视着那条混凝土修筑的大峡谷。峡谷里传来汽车喇叭?99lib.的嘟嘟声和过往车辆的隆隆声。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轮廓粗犷的脸上,显出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孔。
“接通了。”德拉·斯特里特说。
德拉·斯特里特用她那灵巧的手指拨通电话后,梅森两步跨过去拿起放在屋角一张桌子上的电话。
“你好,皮特,”梅森说,“我是佩里·梅森。我要带个人过来见你,所以事先跟你说明一下。”
皮特·多克斯的嗓门又粗又高,像事务所的律师一样。这种人自以为精通辩论技巧,总喜欢在人前炫耀,只可惜别人非要亲眼看到他们的辩论之后才肯相信。
“祝贺你胜利,佩里。你的审讯构思巧妙我早就给那位代理人说过,那个案子在时间上有一个突破点,而且我还警告过他,如果他在陪审团面前不能解释清楚那个与被盗汽车有关的电话,他就会输掉这场官司。”
“谢谢,”梅森简洁地说,“只不过是我交了好运。”
“是的,”多克斯说,“你是交了好运,所以才会赢。这也正合我意。我早就给那帮家伙说他们是在薄冰上溜冰,不说了,你要带来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想干什么?”
“他想提出控告。”
“控告什么?”
“控告一条嚎叫的狗。”
“什么?”
“就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我好像记得本县有一条法令,禁止在任何人口密集的地方喂养吠犬,而且不管这些地方是不是城市。”
“是有一条这样的法令,但没有人注意它。也就是说,我从未办过与这条法令有关的案子。”
“知道了,”梅森说,“这不一样,我的当事人不是快要疯了就是已经疯了。”
“就因为这条嚎叫的狗吗?”多克斯问。
“我不知道,这正是我需要弄清楚的。如果需要治病,我希望他能得到治疗。如果他已发展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我希望他能得到休息。你应该知道,一条嚎叫的狗也许只会让某个人感到烦躁,但可能会使另一种脾气的人精神错乱。”
“我知道了,”多克斯说,“你要把他带过来吗?”
“是的,我准备把他带过去,还想请你找一位医生到现场,一个专门治疗精神病的医生。但在介绍时不要说他是医生,只说他是某人的助手,让他听听我们的谈话,或许还要问一两个问题。然后,如果我的当事人需要治疗,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得到治疗。”
.99lib.“假如他不愿意治疗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梅森说,“我们应该想办法使他得到治疗。”
“那样的话,你得在控告书上签字并签发一份关禁执行书。”多克斯指出。
“这我知道,”梅森说,“如果我的当事人需要治疗,我自己愿意在控告书上签名,我只不过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他疯了,我想做一些对他最有利的事,如果他没有疯,我希望他现在就开始行动。我想努力地代表他的利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多克斯说。
“我们15分钟后到你那里。”梅森说。然后挂了电话。
他一边打开办公室外间的门,一边戴上帽子,然后向卡特赖特点了一下头。
“走吧,”他说,“他就在办公室等我们。坐你的车还是坐出租汽车?”
“坐出租车吧,”卡特赖特对他说,“我太紧张了,没法开车。”
第二章
皮特·多克斯从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后面伸出瘦长的身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卡特赖特。在佩里·梅森对卡特赖特进行了一番介绍之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侧身转向一位大腹便便的矮九九藏书个子。此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那温和的面容是装出来的,再看一眼还会发现他那双奕奕闪光的灰色眼睛里隐藏着一种警惕的目光。
“这是库珀先生,”多克斯介绍说,“我的助手。”
此人面带微笑,上前握住卡特赖特的手,双闪烁的眼睛机警地审视着卡特赖特,敷衍地握了握手。
“我们可以开始了吧?”梅森问。
“是的。”多克斯说着又在桌子后面坐下来。多克斯长得又高又瘦,颧骨突出,光顶秃头。他警惕性很高,这使得听他讲话的人感到心情紧张。
“这是关于一条狗的事,”梅森说,“克林顿·弗利养了一条爱叫的警犬。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他的房子和这位卡特赖特先生的房子毗邻。”
“是吗?”多克斯笑着说,“如果一条狗有权利咬人的话,它也应该有权利叫。”
阿瑟·卡特赖特一点也没有笑。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烟放进了口袋。
库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卡特赖特,刚才脸上装出来的温和的神情已荡然无存。
“必须把这个人抓起来!”卡特赖特说,“狗叫必须停止。你听见了吗?必须停止!”
“这毫无疑问,”梅森说,“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是吧?你继续往下说,把情况都告诉他们。”
“没什么情况可说,就是那条狗叫。”
“不停地叫吗?”库珀问。
“断断续续地叫。狗怎么叫你不知道吗?见鬼!没有一条狗会不停地叫。它叫一阵子停一阵子,然后又叫。”
“是什么使它叫?”库珀问。
“就是弗利使它叫。”卡特赖特十分肯定地说。
“为什么?”库珀问。
“因为他知道狗叫可以激我发怒,惹他夫人发怒。狗叫表明附近要死人,而他夫人正卧病在床,我告诉你他必须让狗停止嚎叫,立刻停止!”
多克斯看着一本软皮书的索引,然后高声说:“哦,有一条禁止养狗的法令。这条法令规定:在有组织或无组织的人口密集地方喂养狗、牛、马、鸡、家禽、动物,或其它任何种类的家禽,只要造成了危害,均为不端行为。”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卡特赖特问。
多克斯哈哈大笑起来。
“没什么,”他说,“从我个人来说,我也不喜欢鸡叫、狗叫。颁布这条法令的初衷就是要取缔人口密集地区的牛奶房和马房。米尔帕斯路是一个现代化的居民住宅区,那里有一些豪华的住宅。99lib?你住在哪儿,卡特赖特先生?”
“4893号。”
“弗利住在4889号吗?”
“对。”
“这两套房子是紧挨着的吗?”
“是的。”
“你的房子很大吧?”
“他的更大。”
“那你的呢?”
“我的中等。”
“弗利很有钱吧?”多克斯问。
“这很重要吗?”卡特赖特不耐烦地说,“他当然很有钱,不然也不会住在那儿。”
“说起来倒是无关紧要,”多克斯慢慢地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也得按程序办事。我不能事先没有警告就派人将一名有声望的人抓起来。让我先警告他一下怎么样?”
“根本没有。”卡特赖特说。
佩里·梅森像法官一样义正辞严,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当事人只想得到公平。你们可以按自己的程序办事,多克斯。但我坚决要求消除一切公害,禁止狗叫。你已经看见了,我的当事人很紧张,这都是那条嚎叫的狗造成的。”
“我并不紧张,”卡特赖特厉声说,“只是有点烦躁罢了。”
梅森默默地点点头,没有作声。库珀看了一眼梅森,点了下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卡特赖特。
多克斯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这里的程序是先警告、后起诉。我们将给弗利先生写一封信,告诉他已经有人控告他了,并提请他注意本县那条养吠犬为不端行为的法令。我们可以告诉他,如果这条狗病了,或因别的什么原因嚎叫,他应把狗送进医院,或关在养狗场,直到把病看好为止。”
梅森瞥了卡特赖特一眼,刚要说话却被多克斯打断了。
“卡特赖特先生,这狗在那里已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的。”
“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两个.99lib.月。我自己住到那里也才两个月。这段时间里狗一直在。”
“那它以前叫过没有?”
“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叫的?”
“前天晚上。”
“我明白了,”多克斯说,“你和弗利关系不好,也就是说,你不愿亲自到他那边去给他说让狗不要叫,是吧?”
“是的,我不愿那样做。”
“打个电话告诉他怎样?”
“不行。”
“那么,假如我给他写封信呢?”
“你不了解弗利,”卡特赖特痛苦地说,“他会把信撕碎,然后让那条狗叫得更凶。想到这样能把我惹恼,他会像恶魔一样幸灾乐祸。他会把信给他的夫人看,还会……”
卡特赖特突然停下来。
“别停,”多克斯说,“继续说。他还会干什么?”
“没什么了。”卡特赖特粗声粗气地说。
“多克斯先生,”梅森说,“我认为你们只要在信中写上如果狗不停止嚎叫就要下逮捕状,我们就满意了。”
“当然要写上这一条。”代理地方检查官说。
“好吧。今天下午把信写好了,如果按一般方式邮寄,也要等到明天的某个时候才能送到,”梅森说,“我建议你们写一份正式通知,然后派一名警官送去。让他将通知亲自送给弗利先生,如果弗利不在家,就送给家中管事的其他人。这样可以向弗利表明,卡特赖特的控告是有法律作用的。”
卡特赖特固执地摇摇头。
“我想让你们把他抓起来。”他说。
梅森耐心地劝说道:“卡特赖特,既然你委托我来办理这件事,你就应该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你自己亲口说过,弗利的报复心很强,他很富有,会对你采取某种行动,既然如此,你应该义不容辞地表明你的行为始终是真诚的。我认为按照多克斯先生和我的建议去做就可以在法律上保证你的清白。因此,我建议你按照这个程序办。”
卡特赖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问:
“我不听他的建议又怎样?”
“如果这样的话,”梅森耐心地说,“你当然也会愿意另请代理人——一个你信任的代理人。”
卡特赖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点点头。
“好吧,”他说,“我愿意照你们说的去做。但是我希望你们马上就把通知发出去。”
“写好就发。”梅森安慰他说。
“行,”卡特赖特说,“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家了,你就代表我在这儿帮他们把通知写好,保证将它发出去。行吗?”
“行,”梅森说,“你回家休息吧,卡特赖特,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卡特赖特点点头,手扶着门停顿了一会儿说:“谢谢你,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如果我有点心烦意乱,也请你原谅。我一直睡眠不足。”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喂。”皮特·多克斯转身对库珀先生说。
库珀先生手指交叉放在肥胖的肚子上,闪烁的双眼突然失去了光芒。他说:“我不想只凭目前看到的有限的症状就做出诊断,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位狂躁精神病患者。”
梅森咧着嘴笑了。
“听起来令人生畏,医生,”他说,“其实不过是指精神崩溃吧?”
“精神崩溃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库珀医生说,“这是对各种类型的机能或变质性精神病常用的一种说法。”
“好吧,”梅森说,“让我们换个方式说吧,患有狂躁精神病的人并不是疯子,对吧?”
“他不是正常人。”
“我知道,但他不是疯子。”
“哦,这要看你说的是哪种疯子。它当然算不上法律上指的疯子。法律上说的疯子如有犯罪行为是不予追究的。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梅森说,“你不要高谈阔论,也不要做毫无意义的分析,医生。你不是站在证人的立场上,你只是在告诉我们情况。这是一种机能性疾病,对吗?”
“对。”
“那么可以治吗?”
“哦,当然,完全可以治。”
“好吧,”梅森急躁地说,“那么我们就除掉那条狗吧。”
“当然可以,”皮特·多克斯用手搓着钢笔说,“不过关于狗叫这一事实,除了这位卡特赖特尚未证实的陈述外,我们还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证词。”
“噢,不用说啦,”梅森对他说,“你又不是在写逮捕状。来吧,给克林顿·弗利写一份通知,指出已有人控告他违反了那条法令,然后把那条法令的大概内容告诉他。如果他养了狗,就让他把狗嘴堵上,如果没养狗,让他打电话告诉你。”
梅森转身问库珀医生:
“认为狗在叫会不会是一种幻觉,医生?”
“患有狂躁精神病的人确实会产生幻觉,”库珀医生说,“但往往是幻想别人会迫害他。”
“对了。”多克斯说,“他就认为有人在迫害他,他认为这条狗是弗利用来迫害他的工具。”
梅森看了看手表。
“我们找一位速记员吧,”他说,“我们口述一个通知,然后派人发出去。”
多克斯转身向库珀扬扬眉。
库珀点头表示同意。
多克斯用食指按了一下按钮,然后说:“好吧,我来口述并签发。”
“我想和送信的警官谈谈,”梅森说,“我可以给他足够的跑路费让他把事情办得快一点……”
多克斯笑了。
“你的意思是给他几根雪茄烟。”他说。
“也许,”梅森说,“我会给他一瓶酒,但我不想当着代理地方检察官的面犯错误。”
“去县行政司法长官办公室,”多克斯说,“让他们指派一名执行人送通知。等你回来我的通知也就写好了。如果你愿意还可以跟那个人一块去送通知。”
“我才不会去呢,”梅森笑着说,“律师的职责和执行人的职责我很清楚,一个是坐办公室,另一个是跑腿送通知。他去送通知时,我会回到自己办公室的。”
梅森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转身对库珀说:“不要认为我喜欢争辩,医生。我理解你的态度,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态度。这个人一进我的办公室我就发现他精神很紧张,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疯子,所以想搞清楚。”
“当然,”库珀医生说,“我也无法做出最后的诊断……”
“我明白。”梅森说。
“除了那条嚎叫的狗以外,他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多克斯问。
梅森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说:
“你的问题还不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给我支付了律师费,这对你们有帮助吗?”
“是现金吗?”多克斯问。
“是。”
“这就清楚了,”库珀医生笑着说,“这是疯子的一种表现——行为反常。”
“我觉得他就是行为反常。”梅森说着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第三章
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启封早上的邮件,梅森突然推门而入,欣喜地说:“早上好,德拉。有什么新消息?”
“都是些平常的事,”她说,“只有一件事情不寻常。”
“把有趣的事情留在最后说吧,”他笑着对她说,“都有些什么平常的事?”
“参加审理上次案件的一位陪审员想和你谈谈一家公司的事,有两三个人打电话祝贺你打赢了官司,有一个人想跟你预约但又不想告诉我详细情况,好像与他买下的某个矿有关系。还有些信向你咨询一些琐碎小事……”
梅森做了个鬼脸和一个解雇人时常用的手势,笑着对她说:“别理他们,德拉。我不喜欢于这些日常琐事。我喜欢有刺激的事情,喜欢办理生死攸关的案子。”
她用温存的目光注视着他,说:“头儿,你冒险的次数也太多了,你这么喜欢刺激总有一天会大祸临头。你为什么不能只做你的法律工作,而要出去掺和到那些案子里呢?”
他像孩子般天真地笑了。说:“首先,因为我喜欢有刺激的事情。其次,我只有去了解事实真相才能打赢官司。我要给那些家伙有力的回击。这当然很有乐趣……德拉,告诉我那件不寻常的事好吗?”
“头儿,这事真的很奇怪,”她说,“昨天在这里的那个人给你寄了一封信。”
“哪个人?”
“就是为了一条嚎叫的狗想见你的那个人。”
“哦,”梅森笑着说,“卡特赖特,是吧?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睡觉了没有。”
“这封信是通过专递送来的,他一定是在昨晚什么时候寄的。”她向他报告说。
“又是谈狗的事吗?”他问。
“他在信里装了一份遗嘱。”她压低声音,偷偷向办公室外间看了看,好像害怕有人偷听她的讲话,“还有10张1000元的钞票。”
梅森低头注视着她,问道:“你是说1万美元现金?”
“是的。”
“用信寄来的?”
“对。”
“是挂号信吗?”
“不是,是专递。”
“我真该死!”梅森说。
德拉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到保险柜跟前打开保险柜,然后用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他。
“你是说这里面有份遗嘱?”
“是。”
“还有一封信?”
“是,一封短信。”
梅森掏出那1万美元钞票,仔细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将钞票叠好放进口袋里,然后大声读着信。
尊敬的梅森先生:
我是在上次那件谋杀案审讯期间认识了你。我相信你是一位诚实的人,一位勇士。我想请你为我打这场官司。随函附上1万美元的钞票和一份遗嘱。1万美元是你的律师费,你可以按我的遗嘱获得这笔钱,我希望你能代表遗嘱中指定人的利益,并为她的利益战斗到底。我现在明白了那条狗为什么嚎叫。
我按照你的建议写了这份遗嘱。或许你没有机会检验这份遗嘱,或为遗嘱中指定人的利益而战斗了。即使这样,你仍然可以得到这1万美元和我昨天给你的律师费。
感谢你对本案的关心。
你忠实的朋友
阿瑟·卡特赖特
梅森疑惑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叠好的钞票说:“我当然愿意留下这笔钱。”
“留着!”德拉·斯特里特惊喜地说,“为什么不留着?信里已经说明了这笔钱的用途,这是合法的律师费,对不对?”
梅森叹了口气,把钱丢在她的桌子上。
“他疯了,”他说,“疯得跟傻子一样。”“你凭什么认为他疯了?”她问。
“他的一切行为。”他说。
“昨天晚上你并没有认为他是个疯子。”
“我原以为他是精神太紧张,或者是病了。”
“但并没有认为他疯了。”
“没错。”
“你之所以认为他疯了是因为他给你寄了这封信吗?”
梅森对她笑了笑,说:“精神病专家查尔斯·库珀医生说,这种时候用现金支付律师费肯定是一种反常行为。此人却在24小时内支付了两次现金,而且寄1万美元还没有用挂号信。”
“也许他没有其他办法寄这笔钱。”斯特里特提醒他说。
“也许是吧,”他说,“你看遗嘱了吗?”
“没有。信送来后,我一看内容就立即将它锁在保险柜里了。”
“好吧,”梅森说,“让我们看看遗嘱。”
他打开叠起来的文件,文件上写着:“阿瑟·卡特赖特的遗嘱”。
他扫视了一下遗嘱的笔迹,然后慢慢地点着头。
“遗嘱完全是他亲笔写的。上面全是他的笔迹——签名、日期和其他所有内容。”
“他在遗嘱里给你遗赠什么东西了没有?”斯特里特好奇地问。
梅森抬起头,暗自笑了笑。
“咦,你今天早上怎么变得财迷心窍了。”他说。
“如果你看见钞票滚滚而来,你也会财迷心窍的。”她说,“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明白,像你这样花钱如流水,国家怎么还会出现大萧条。”
“我只不过是让资金流通得快一些。”他说,“我们国家的钱和过去一样多——实际上比过去还多,但没有过去流通得快,因此大家手头好像都没有钱。”
“得了吧,”她对他说,“你的钱流通的够快的了。告诉我遗嘱里写了些什么,和我有没有关系。”
“哦,当然有关系,”他对她说,“像我这样办案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死,而你是惟一知道我的一切事务的人。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份遗嘱吧。他把财产留给了遗嘱受益人,然后把地产利息的十分之一留给我,不过要等地产分配后才能付钱,而且条件是:在因本遗嘱或他的死而引起的,或与她家庭有联系的一切法律事物中,我必须忠实地代表那个女人即遗嘱主要受益人。”
“他拥有大片土地,是吗?”斯特里特问。
梅森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
“他要么是听律师口述写出来这份遗嘱,要么就是长了一个精明的生意人的脑袋。这份遗嘱逻辑性强,条理清楚,绝不是一个疯子能写出来的。他将自己财产十分之九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十分之一留给我。条件是……”
梅森突然停往了,惊奇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份文件。
“怎么回事?”斯特里特问,“情况严重吗?是不是遗嘱里有欠缺的地方?”
“没有,”梅森慢慢地说,“但有些奇怪。”
他迅速走到通向外走廊的门前,然后把门锁上。
“不要让人打扰我们,”他说,“等我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再放人进来。”
“怎么回事?”她问。
梅森低声说:“昨天,那人专门向我打听怎样把财产遗赠给克林顿·弗利夫人的事,而且还想了解如果形式上是弗利夫人的那个女人不是真正的弗利夫人,遗嘱是否仍有法律效力。”
“就是说这个女人没有和克林顿·弗利结婚?”德拉·斯特里特问道。
“一点没错。”梅森说。
“她不是和弗利一起住在那个豪华住宅区吗?”
“是,”梅森说,“但那能说明什么呢?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哦,我明白了。”斯特里特说,“这的确很奇怪,一个男人会跟一个形式上是他夫人的女人住在那么豪华的地方。”
“这可能是有原因的。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也许是前妻不愿离婚,而且不让她的男人重新另娶;也许那位女人是有夫之妇。类似的情况很多。”
她点头表示赞同:“遗嘱怎么啦?”
“哦,”梅森说,“他昨天来这里提出的问题是怎样将财产留给克林顿·弗利夫人,即使结果表明她不是真正的克林顿·弗利夫人,而只是以妻子的身份和他住在一起。看他说话的样子,我敢肯定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那个女人不是弗利夫人。因此,我向他解释说,他完全可以将财产遗赠给他指定的当事人,并将她描述成现在在米尔帕斯路和克林顿·弗利住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那么,他是这样写的吗?”斯特里特问。
“他没有,”梅森说,“他把财产遗赠给了克林顿·弗利夫人,即克林顿·弗利的合法妻子。遗嘱中写道: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
“这有什么不同?”德拉·斯特里特问。
“当然不同,”他说,“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人们最后发现在那里和他住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不是克林顿·弗利的夫人,那么按遗嘱她就不能接受遗产。这份遗嘱把财产留给了克林顿·弗利的合法夫人。其中描述的住址只与克林顿·弗利有关,与他的夫人无关。”
“你是说他误解了你的意思?”德拉问。
“我不知道,”律师皱着眉头说,“他在其他事情上都不曾误解我的意思,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清清楚楚的。在电话号码簿里查一下卡特赖特的电话号码,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93号。请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她正要伸手去拿电话,电话铃响了。
“看看是谁?”梅森说。
德拉·斯特里特拿起话筒,说:“这是佩里·梅森办公室。”然后听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请稍等。”她用手捂着话筒对梅森说,“是代理地方检察官皮特·多克斯。他说现在要跟你谈谈卡特赖特的案子。”
“好吧,”梅森说,“给他把电话接通。”
“转到你的办公室吗?”她问。
“不,就用这个电话,”他告诉她,“请你监听一下我们的谈话。我还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但我需要有个证人。”
他接过电话,说了声“喂”就听见皮特·多克斯急躁的、粗声粗气的抱怨声:“梅森,我恐怕得以神经错乱为由给你的当事人阿瑟·卡特赖特下一份关押令。”
“他干了什么事?”梅森问。
“很显然,他所说的狗叫一事完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多克斯说,“克林顿·弗利给我说的话足以使我相信此人不仅患有严重的精神错乱症,而且还有一种想杀人的心理,这会使他无视法律,成为一个狂暴的杀人狂。”
“弗利什么时候给你说的?”梅森一边问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
“几分钟前。”
“他是在你的办公室吗?”
“他现在还在。”
“好吧,”梅森说,“让他别走。我有权听听这些情况。我是卡特赖特的律师,我要保证让我的当事人得到公平的待遇。我这就来!”
不等多克斯进一步解释,他已挂上了电话。他转身对德拉说:“把电话切断,接通卡特赖特的电话,告诉他我想马上见到他。告诉他离开自己的房子住到某个宾馆去,登记时用自己的名字,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然后让他打电话告诉你他住的宾馆的名字,由你打电话转告给我。告诉他在我没见到他之前千万不要来我的办公室,也不要回他的住处,这一点很重要。我马上就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克林顿·弗利在给我找事。”
他打开办公室的弹簧锁,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外走廊。当看门人关上门,弹簧门闩“咔嗒”一声恢复到原位时,他距电梯只有一半的距离了。
他在办公室前面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切地说:“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开快点。罚金我来付。”
他跃上出租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起动后他斜靠在座垫上。一路上他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汽车转弯或拐来拐去避开障碍物时,他的身体也机械地随之摆动。
车子拐到路边,司机从计程器中取出一张单子,梅森掷给他一张5美元的钞票说:“好了,伙计。”他走过人行道,来到九层楼上,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问询台前,对一位小姐说:“皮特·多克斯在等我。”
他从她身边走过,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长廊两边有很多门,在那间镶着磨砂玻璃,玻璃上写着“多克斯先生”几个金字的门前停下来,敲了敲门。
皮特·多克斯粗声粗气地说:“进来。”
梅森转动把手,走进屋内。
皮特·多克斯坐在桌子后面,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在桌子对面一位身材高大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梅森。
此人有6英尺多高,肩宽体壮,胸健臂长,腰虽然有点粗,但并不影响他那副运动员一样的身材。他大约40岁左右,说话声音洪亮。
“我想你就是佩里·梅森,卡特赖特的律师吧?”他说。
梅森随意地点点头,两腿分开而立,头微微前倾,目光冷静地审视着这个人。
“是的,”他说,“我就是卡特赖特的律师。”
“我是克林顿·弗利先生,他的邻居。”说着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脸上带着微笑。
梅森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跟他握了握手后,转身对多克斯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皮特,但这件事很重要,稍后我再给你解释。我必须搞清楚到底又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多克斯说,“只不过是我很忙,而你昨天下午却为一条狗——你们说它嚎叫其实根本就不叫,浪费了我很多时间。现在的结果表明你的当事人完全是个疯子。”
“你凭什么认为他是个疯子?”梅森问。
“你凭什么认为他是疯子?”多克斯恼羞成怒地说,“你昨天不就是这样认为的吗?你打电话说你认为他疯了,还让我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病。”
“不,”梅森不急不忙地说,“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多克斯。我知道他的神经很紧张,我只是想弄清楚他是否只是神经过于紧张。”
“不对,你就是那么认为的,”多克斯带着嘲笑的口气说:“你认为他疯了,你想在给自己脖子套上绞索之前把事情弄清楚。”
“你说给我脖子套上绞索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多克斯对他说:“你带来的人妄想从我这里搞到一份逮捕一名富有而又声名显赫的公民的逮捕状。自然你想帮他确定对方会不会向你们还击,这正是他雇用你的目的,也是你们没有得到逮捕状的原因。我只是给弗利先生发了一份请他到这里来的通知。瞧,他来了,他把事情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梅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皮特·多克斯,直到对方垂下双目。
梅森慢慢地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彼此得到公正的待遇。我告诉过你他精神很紧张,他自己也告诉我他精神很紧张,他说就是那条狗不停地嚎叫才把他搞得精神紧张。有条法令说严禁饲养吵闹的动物。我的当事人有权得到这条法令的保护。即使事情发生在一个有政治背景的人身上……”
“可那条狗并没有叫,”多克斯气势汹汹地喊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
弗利插话说:
“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说句话吗?”
梅森没有理会弗利,眼睛盯着多克斯,而这位代理地方检察官却抬起头,宽慰地说:“当然可以,说吧。”
“梅森先生,如果我对你开诚布公,我敢肯定你会原谅我的。”他说,“我知道你想获取一些事实,我理解你在处理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很欣赏你为了保护自己当事人的利益而采取的公正行为。”
梅森慢慢转过身来,冷漠地打量着这个高个子。
“别说这些,”他说,“把事情解释清楚。”
“毫无疑问,卡特赖特这个人精神有些错乱,他租下了我隔壁的房子,我敢保证房主并不了解他的这位房客。卡特赖特有一位仆人,是个耳聋的管家,显然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实际上他整天都钻在屋里。”
“是吗,”梅森用挑战的口气说,“这是他的权利,对吧?也许他不喜欢周围的人。”
多克斯站起来说:
“听着,梅森,你不能……”
“多克斯先生,”弗利说,“让我来解释。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梅森先生说话的态度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认为我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危害了他的当事人的利益。”
“噢,”梅森说,“难道不是吗?”
“不是,”弗利面带微笑,温和地说,“我不过是向多克斯先生说明实情。你的当事人正如我说的那样,是一个古怪的人。他实际上过着一种隐士般的生活。然而他又不停地在房间的窗子旁边暗中监视我,他用一副双筒望远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多克斯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坐到转椅上,耸耸肩,然后点燃一支烟。
“继续说,”梅森说,“我听着呢。”
弗利说:“第一个让我注意这件事的人是我的中国厨师,因为他先发现了望远镜镜筒。梅森先生,请相信我只是认为你的当事人精神有些错乱,但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还请你相信我可以找到足够的证人来证明我要说的话。”
“好吧。”梅森说,“你要说什么?”
弗利义正辞严地说:“我要指控他无休无止的间谍行为。他的行为吓得我的仆人都不愿呆在我家,我和我的客人都感到很恼火。他用双筒望远镜窥视我。他从来不打开他楼上的灯,夜里他拿着望远镜在黑暗的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窥探并监视我的一切行动。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邻居。”
“一个人通过望远镜看东西应该不算犯罪吧?”梅森说。
“梅森,你知道问题不在这儿,关键是这个人是个疯子。”多克斯说。
“你凭什么说他是个疯子?”梅森追问道。
“因为他报告说有条狗嚎叫,而这条狗根本就不叫。”
“你养了条狗,是吗?”梅森问弗利。
“是的。”弗利平静地说。
“你说这狗不叫?”
“是。从未叫过。”
“前两天夜里也没有叫过吗?”
“没有。”
多克斯说:“我已和库珀医生谈过了,他告诉我说,如果你的当事人头脑里有一种被人迫害的错觉,有一种听见狗叫的幻觉,而且害怕附近会死人,他随时都会成为杀人狂。”
“好吧,”梅森说,“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你要把他关押起来,是吗?”
“我建议立案调查一下他是不是个疯子。”多克斯严正地说。
“行呀,”梅森说,“不过我想把你昨天在这里说的话重复一遍。如果你想调查一个人是不是疯子,必须找一个人在控告书上签字。现在谁来签这个字?你吗?”
“可以。”多克斯说。
“别紧张,”梅森说,“我只不过要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
“警告你如果你在断言我的当事人是个疯子的控告书上签字,你最好再调查详细点儿,否则你会有麻烦。”
弗利说:“先生们,先生们,请别为这个问题发生摩擦。不管怎么说,这样做对可怜的卡特赖特都是一件好事。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反感,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邻居,而他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生厌,不过我敢肯定他的行为主要是精神错乱引起的。我仅仅是希望你们对此能深入调查一下。如果这个人没有神经错乱,我自然会采取措施让他从此不要再说我的狗和我们家的事。”
多克斯对梅森说:“这并不是件为难的事。弗利完全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你心里清楚,你把卡特赖特带到这里来是为了避免任何恶意指控行为,如果卡特赖特确实将全部事实都告诉了我们,并授权提出控告,那么他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如果他歪曲事实,他就没有权利指控。”
梅森冷笑着问弗利:“准备诉讼,是吗?”
“不是。”弗利说。
梅森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我们并没有让人签发逮捕状,也没有提交控告书,代理检察官只是决定给你写一封信,这不算过分吧?多克斯先生。”
“从法律上讲,确实如此,”多克斯拖腔拖调地说,“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个疯子,就应该采取措施。”
“你认为这个人是个疯子就是根据弗利讲的那条狗没有叫过,是吧?”
“当然。不过弗利先生说他可以找到证人证明他说的话。”
“他是说过,”梅森固执地说,“但在你尚未调查那些证人之前,两个人谁是疯子还不一定,也许弗利是个疯子。”
弗利开口大笑,笑得极不自然。
多克斯说:“看来你是要我们先进一步调查清楚,然后再采取行动,是吧?”
“是的,”梅森说,“听了我的当事人的陈述后,你只不过给弗利写了一封信。如果我也想给卡特赖特先生写封信,告诉他弗利先生说他是个疯子,这个我没意见。如果你仅仅根据弗利先生那些尚未得到证实的陈述就采取行动,我就要维护我的当事人的权利。”
多克斯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说:
“请接行政司法长官的办公室。”
“请找比尔·彭伯顿……喂!是彭伯顿吗?……我是皮特·多克斯。你听着,有人为了一条狗的事发生纠纷,现在我的办公室。这事涉及两个百万富翁。其中一个人说狗嚎叫,另一个说狗不叫。其中一个说另一个是个疯子。佩里·梅森是其中一个人的律师,他要求对此案进行调查。你能过来处理一下吗?……好吧,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他挂上电话,用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梅森,说:“佩里,既然你有这个要求,我们就开始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表明你的当事人的陈述与事实不符,他的精神错乱,我们就立即把他关押起来,除非你找他的亲戚私下把他看管起来。”
梅森说:“你说的有道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可以找个亲戚把他看管起来?”
多克斯说:“是他先提出来让我们办理这件似乎是毫无根据的刑事案的。后来弗利先生来了,又说他的人身安全受到危害……”
“确实如此,”梅森说,“这就是我要战斗的原因。皮特,我的话并没有恶意。我只不过是在代表我的当事人,我必须为他而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多克斯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掌心朝上放在桌子上,说:“那是你的事,没人说你不能代表你的当事人。你这个人很难打交道。”
“只要我的当事人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就不难打交道。”梅森说。
多克斯对他说:“只要我来办理这件事,你的当事人就会得到公平待遇。比尔·彭伯顿是个公正的人,他会去调查这个案子的。”
“我想和他一起去。”梅森说。
“弗利先生,你能去吗?”多克斯问道。
“什么时候?”弗利问。
“现在,”梅森说,“越快越好。”
.99lib.“行,”弗利慢慢地说,“我能去。”
这时,门上的磨砂玻璃上呈现出一个人的轮廓,然后门被推开了,一个45岁、骨瘦如柴的人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大家好!”他说。
“你好,彭伯顿。”梅森回答道。
“比尔,”多克斯说,“请和弗利先生握握手,他是争论的另一方。”
这位代理行政司法长官和弗利握握手,然后把手伸向梅森,说:“你在那件谋杀案官司上打了个大胜仗,祝贺你,梅森。你的侦探工作干得很出色。”
“谢谢。”梅森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道。
彭伯顿问多克斯99lib.:“怎么回事?”
“为了一条嚎叫的狗。”代理地方检察官烦躁地说。
“为了一条嚎叫的狗大惊小怪?”彭伯顿问道,“为什么不给它一块牛排,然后把它关起来?”
“它已经被关起来了,”弗利笑着说,“问题就在这儿。”
多克斯说:“路上弗利会告诉你一切,弗利代表这场纠纷的一方,佩里代表另一方。开始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现在又冒出杀人狂之类的问题。你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找那些证人谈谈,然后向我交一份报告,我再根据你的报告采取行动。”
“证人是谁?”彭伯顿问。
弗利扳着手指数着说:“首先,有卡特赖特和他的女管家。卡特赖特声称那条狗嚎叫,他的女管家可能也会声明她听见了狗叫,不过如果你跟她一说话就会发现,她完全是个聋子,就连打雷都听不见。其次有我的妻子,她得了重感冒,但现在已有好转。她卧病在床但是可以跟你说话,她可以证明那条狗没有叫过。还有我的男仆阿王,他是个中国人,管家西尔马·本顿,他们都可以证明那条狗没有叫过。那狗自己也可以作证。”
“那狗会告诉我它自己没有叫吗?”彭伯顿笑着问道。
“那条狗可以向你证明它很满足,根本就不会乱叫。”弗利笑着说道。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烟盒问:“抽根雪茄烟吧?”
“谢谢。”彭伯顿说着拿了一根香烟。
“你呢?”弗利将烟盒递给梅森问道。
“谢谢,我抽我自己的。”
“我在这个案子上花了很多时间,”多克斯暗示说,“但是……”
“好了,皮特,”比尔·彭伯顿大声说,“现在就出发,走吧,伙计们。”
第四章
当行政司法长官的小车转向路边时,比尔·彭伯顿问:“是这个房子吗?”
“正是,”弗利回答说,“不过别停在这儿,继续往前开到车道上去。我的车库正在扩建,承包人把东西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他们下午就完工,这样我就不必为这些东西头疼了。这些东西真讨厌。”
“我们先跟谁谈?”彭伯顿问。
“你自己定吧,”弗利严肃地说,“不过我认为你跟我夫人谈完之后,就没必要再找其他的证人了。”
“不,”彭伯顿说,“所有的人都要见,先见那个中国厨师怎么样?他在家吗?”
“当然可以,”弗利回答说,“沿着车道继续开,我们把他叫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你也许想看看他睡觉的地方。他就住在车库上面。”
“你在扩建那间房子?”
“是扩建车库,不是扩建那间房子,”弗利说,“车库只有一层,厨师的房子在车库的顶上。”
“司机住哪儿?”彭伯顿问。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给司机住的,”弗利说,“但我没有雇司机,需要坐车时我都是自己开车。”
“那么我们就先和那个中国厨师谈谈。梅森,你看怎么样?”彭伯顿问道。
“怎么都行,”梅森说,“只是希望你走之前跟我的当事人也谈一谈。”
“哦,没问题。弗利,那边那个就是卡特赖特的住宅吗?”
“是的,就是北面的那套房子。”
汽车沿车道缓缓滑行,然后在一座建筑物前面停下来。正在建筑物前面干活的人们突然拼命劳动,好像是想给房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免房主抱怨他们干活拖拖拉拉。
“就从这儿上去,”弗利说,“我去叫阿王。”
彭伯顿走上一段台阶,这段台阶紧靠建筑物混凝土浇制的那一边。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听见“砰”的关门声,还听见一个女人说:“噢,弗利先生,我必须马上见你。我们遇上麻烦啦……”
那女人看见官员的汽车后,突然压低声音,后面说了些什么就听不见了。
比尔·彭伯顿犹豫片刻,然后转身朝屋后走去。
“弗利,是那条狗惹事了吗?”彭伯顿问。
“我不知道。”弗利说。
一位身着便服,带着围裙,右手和胳膊缠着绷带的年轻女人疾步走向弗利。
她大约有二十七八岁,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脸上没有化妆,给人的印象是精明强干、相貌平平。然而只要她略施粉黛,换一身衣服,做上卷发,肯定会是一个大美人。
比尔·彭伯顿眯着眼睛看着她。
“这是我的管家。”弗利介绍说。
“哦。”彭伯顿意味深长地说。
弗利转过身,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等那女人走近方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子咬了我一口,”她说,“它病了。”
“怎么会病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可能是中毒了。它的行为很古怪。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它患了急病就把盐放在它的舌根上,所以我抓了一把盐往那儿放,结果被它咬了一口。”
弗利看着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问:
“严重吗?”
“没事。我想不严重。”
“它现在哪儿?”
“放进去的盐见效后,我就把它关在你的卧室里了。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
“它现在好点了吗?”
“好像好啦。”
“它发作时抽搐吗?”
“不抽,躺在那儿哆嗦。我逗了它一两次,它呆头呆脑的好像没兴趣。”
弗利点点头,转向彭伯顿说:
“本顿女士,这是代理行政司法长官彭伯顿先藏书网
生。这位是佩里·梅森律师。这两位先生正在对邻居的控告进行调查。”
“邻居的控告?”本顿女士倒退一步,睁大一双惊奇的眼睛问道。
“是的。控告我们在这儿养了一个讨厌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追问道。
“狗。”弗利说,“他断定……”
“且慢,让我来跟她谈。”彭伯顿说。
这位年轻女人先瞅了彭伯顿,然后又看了看弗利。弗利点头表示同意。
彭伯顿问:“这条叫王子的狗是条警犬吗?”
“是的,先生。”
“它住在这屋里?”
“当然,先生。它是弗利的狗。”
“它在这儿多久啦?”
“大约一年。”
“这段时间狗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是的,先生。”
“那么,它开始嚎叫有多长时间了?”
“嚎叫?没有,先生。昨天一个小贩到这门前来时它叫过一次,但它从没有嚎叫过。”
“夜里呢?它在夜里嚎叫过吗?”
“没有,先生。”
“叫过吗?”
“没有,先生。”
“你敢肯定吗?”
“当然敢。”
“这狗的行为很奇怪吗?”
她说:“它看着我就像中毒了一样,我试着给它嘴里放了些盐。弗利先生曾教我这么做。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也许它是在抽搐。但……”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彭伯顿说,“我是问这条狗除中毒外,有没有其他反常症状?”
“没有,先生。”
彭伯顿转身问梅森:
“你的当事人有没有可能给狗下毒?”
“根本不可能。”梅森十分肯定地说。
“请你明白,”弗利急忙说,“我不是在指控卡特赖特先生,我并不认为他会给狗下毒——但他确实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年轻女人十分肯定地说:“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中了毒,但我敢发誓,一定有人给它下了毒,它一直有病,直到我给它吃了盐才好转。”
“盐有什么作用?”彭伯顿问弗利。
“盐是一种特效催吐剂。”
彭伯顿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年轻女人,问:
“你愿意发誓说那狗从未嚎叫过吗?”
“当然愿意。”
“如果它嚎叫,你能听到吗?”
“能。”
“你睡在哪儿?睡在这屋子里吗?”
“是的,睡在上面那层。”
“这家里还有谁?”
“厨师阿王,但他睡在外头车库上面。还有弗利夫人。”
弗利说:“长官,我认为你最好跟我夫人谈一谈,她可以告诉你……”
“.99lib.对不起,”本顿女士说,“我本不想当着这两位先生的面告诉你这事,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夫人现在不在家。”弗利用怀疑而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她,说:“不在家?天哪!她怎么能出去!她得了流感,正在恢复。”
“可是,她已经出去了。”本顿女士说。
“她是怎么走的?我的车都还在。”
“坐出租车。”
“天哪!”弗利说,“这女人会丢了自己的命!她身体正在恢复,怎么会想到出去呢?”
“我不知道,先生。”
“她说过要去哪儿吗?她是去购物?访友?还是干别的去了?她收到什么条子没有?有什么急事?得啦,说出来吧!不要故弄玄虚了。”
“她给你留了一张条子,先生。”
“一张条子?”
“对。”
“在哪儿?”
“楼上,她的房间里。她把条子留在梳妆台上并叮嘱我一定要让你看到这张条子。”
弗利凝眉注视着对方,突然严厉地说:
“你有事瞒着我。”
年轻的女管家低下头说:“她带走了一个小提箱。”
“一个小提箱?”弗利大声嚷道,“她是去医院吗?”
“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只是留了张条子。”
弗利看着彭伯顿问道:
“我可以告辞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彭伯顿说,“去吧。”
弗利大步走进屋里。梅森察言观色地问本顿:
“弗利夫人离开之前,你和她有没有发生矛盾?”
年轻女人上前一步,轻蔑地注视着梅森,说:“我虽不了解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荒谬的问题,一个卑鄙的暗示。”然后忿然转身向屋里走去。
彭伯顿冲着梅森嘿嘿一笑,扔掉烟头,说:
“她生你的气了。”
“这女人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模丑样,”梅森皱着眉头说,“但是她太年轻,不像个管家。很有可能在弗利夫人生病期间,某方面的情况有所发展,导致这位夫人突然不辞而别。”
“你不是在说别人的闲话吧?”彭伯顿问。
“不是,”梅森严肃地说,“我只不过是推测。”
“为什么要推测?”
“因为对于一个指控我的当事人是疯子的人,我必须让他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后门开了,本顿小姐走出来说:
“对不起,我不该生气走开。您能原谅我吗?”
“不用说了,”彭伯顿说,“是我们不对。”然后看了看梅森。
梅森说:“我来这是为了了解情况,以便保证我的当事人能够获得公平的待遇。”
“不对,”彭伯顿说,“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那条狗是否叫过。”
梅森没有说话。
年轻女人领着他们通过后门来到一间厨房。一个身材矮小,系着围裙的中国人睁着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
“有什么事?”他问道。
“我们来调查那条狗……”梅森的话刚出口就被彭伯顿打断了。
“且慢,梅森,”他说,“让我来跟他说,我知道该怎样跟他打交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阿王。”
“是这里的厨师?”
“是。”
“你知道有条狗吗?”
“知道。”
“听见狗叫了吗?听见狗在夜里嚎叫了吗?”
厨师摇摇头。
“狗没有叫?”彭伯顿问。
“没有叫。”厨师说。
彭伯顿耸耸肩,说:“行了,我们需要知道的就这些。梅森,现在你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吧。你的当事人只不过是个疯子。”
“要是让我来问,我不会像你那样问。”梅森说。
“行了吧,”99lib.彭伯顿说,“我知道怎样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本顿小姐说:“弗利先生希望你们在书房里等他。他一会儿就来。”
她打开厨房门,梅森和彭伯顿跟着她穿过餐具室、餐厅、卧室,然后向左拐走进一间书房。书房四周摆放着许多书,中间有一张长条桌,几把椅子,每把椅子旁边都有一个落地式台灯。还有几扇开得很高的窗子,窗帷很厚,只要拉下来就可将外面的光线遮得一丝不透。
本顿小姐说:“请你们先坐一……”
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克林顿·弗利站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怒目圆睁,情绪激动,面部肌肉都变了形。
“完啦,”他说,“一切都完啦,你们不必为那条狗操心了。”
彭伯顿自鸣得意地喷着雪茄烟,说:
“跟这位小姐和那位中国厨师一谈完,我没再考虑那条狗的事了。现在我们去见卡特赖特。”
弗利突然放声狂笑。听见这刺耳的笑声,彭伯顿取下嘴上的烟,疑惑不解地注视着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弗利努力地控制住自己说:“我夫人跑了。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
彭伯顿没有吱声,梅森两腿叉开,注视着弗利和年轻的女管家,然后又瞥了一眼彭伯顿。
“你们知道后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弗利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沉重地说,“她所钟爱的对象,那个取代了我在她生活中位置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位绅士——令人尊敬的卡特赖特先生。他大吵大闹说那条狗嚎叫,其实是想把我引到警察局,以便实施他和我的妻子私奔的阴谋。”
梅森低声对彭伯顿说:“这表明那个人根本就没疯,他精得跟狐狸一样。”
弗利大步走进屋里,怒视着梅森。说:“得了吧,先生。算我有涵养才容你呆在这里。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梅森双腿叉开,挺直胸膛,表情阴沉地注视着他说:“我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才来这里的。你指控他是个疯子,还提供了证人。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当事人的利益。你少给我装腔作势。”
弗利像发狂似的,右手握拳,嘴都气歪了,嘴唇微微颤抖。
彭伯顿急忙上前一步,用安慰的口气说:“好啦,好啦,别发火。”
弗利正要给梅森的脸上来一拳头,听了彭伯顿的劝告,又极力控制住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梅森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
弗利慢慢转向彭伯顿,声音哽咽地说:“对那样的下流坯子,我们只能做一件事,给他下一份逮捕状。”
“我认为可以,”彭伯顿说,“但这得由地方检察官说了算,你怎么知道她是跟着他一起跑了?”
“这是她在这张条子里说的,”弗利说,“你看看吧。”他将条子塞到彭伯顿手里,突然转身走到书房的另一藏书网头,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支烟,咬了咬嘴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绢,用力地擤了擤鼻子。
本顿小姐仍呆在房间里,她既没有告退,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有两次她用热切的目光长时间注视着弗利,可弗利是背对着她的。他站在窗前,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
当彭伯顿打开条子时,梅森走过去从他背后看着那张条子。彭伯顿生怕梅森看见,急忙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梅森用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语气和蔼地说:“做个公平的人吧。”
彭伯顿无可奈何,只好和梅森一起看这张条子。条子是用墨水写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克林顿:
我是极不情愿地走出这一步。我知道你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喜欢惹人注目。我也在尽自己的努力减小对你的伤害,毕竟你待我一直都很好。我自己也认为我曾经爱过你,就在几天前我对这一点仍深信不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搞清楚了我们的邻居是怎样的一个人,一开始我很生气,或自以为很生气,因为他用望远镜监视我。我本应该告诉你,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让你知道。我渴望见到他,所以在你出去的时候就和他安排了一次会面。
克林顿,没有必要再掩饰了。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现在已不爱你了。当初只是一时着迷,时间长了感情就淡漠了。
你是个充满异性魅力的动物。你一见女人就色眼迷迷,如同蛾虫见到火一样。我知道这屋里发生的一切,但我不会责备你,因为我知道应该责备的不是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知道自己已不再爱你。我认为自己从前也没有真正爱过你,只不过一时着了魔,被你对女人施展的魅力冲昏了头。克林顿,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他走了。
为了避免引起公众对你的注意,我没有告诉西尔马·本顿我去哪里。她只知道我提了个箱子走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她我走亲戚去了。如果你不把这事张扬出去,请放心,我也不会。
从各方面讲,你待我一直很好。你满足了我的各种物质需要。但你惟一不能给我的是一个真正男人的爱,你也无法满足我灵魂的饥渴,而只有他才能满足。我和他走了,我知道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请忘掉我吧。请相信我:
衷心祝福你的人,
伊夫林
梅森低声说:“她并没有提卡特赖特的名字。”
“是的,”彭伯顿说,“但她提到她的邻居。”
弗利突然从窗子前转过身来,悲痛的感觉顿然消失,他怒气冲冲,坚决果断地说:
“听着,我是个有钱人,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那个卑鄙的家伙送上法庭。他疯了,我夫人也疯了,他们俩都疯了!那个人破坏了我的家庭,他还指控我有罪。他欺骗我,陷害我,背叛我。老天在上,我一定要让他得到惩罚!我要你们把他带上法庭,控告他的一切罪状——告他违法,侵权,或是别的什么都行。不要省钱,不管花多少钱都由我来付。”
“好吧,”彭伯顿说着将信叠好还给弗利,“我回去写份报告。你最好跟着一块去跟多克斯谈谈,他可以给你想出几条起诉这个人的罪状。如果你愿意多花点钱,还可以雇个私人侦探。”
“这儿有没有电话我用一下?”梅森问。
弗利冷冰冰地看着他,怒不可遏地说:“你可以用这个电话,不过用完后请你给我出去!”
“谢谢你的邀请,”梅森平静地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得先用一下这个电话。”
第五章
佩里·梅森正在给德拉·斯特里特打电话。
“德拉,我是梅森。”他说,“我现在正在克林顿·弗利家中,他就是卡特赖特指控的那条狗的主人。你有卡特赖特的消息吗?”
“没有,头儿,”她说,“一个多小时来我每隔十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但都没有人接。”
“行啦,”他说,“我猜不会有人接电话了。弗利的夫人好像和我们的当事人一起跑了。”
“什么?”她惊讶地喊道。
梅森告诉她说:“情况是这样的,那个女人给弗利留了张条子,把情况都告诉了他。弗利大发雷霆,想把卡特赖特抓起来。他和彭伯顿已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了,他们想要下发一份逮捕状。”
“他们以什么理由下发逮捕状?”斯特里特问道,“我认为他们只能进行民事诉讼。”
“他们可以把某些罪名强加在他头上,”他说,“这些罪名肯定是站不往脚的,但可以挽回他们的面子。你明白,卡特赖特显然是以那条狗为借口把弗利引出家门。今天早上当弗利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时,卡特赖特便和弗利夫人悄悄出走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自然不愿出这样的事,因为它可能成为一条报头趣闻。”
“报社掌握这些情况了吗?”她问。
“我不知道。眼下还不能告诉你更多的情况,但我准备调查这个案子。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再找卡特赖特了。”
“你马上回办公室吗?”
“我不知道,可能得再过一会儿。”
“是去见地方检察官吗?”她追问道。
“不是,”他说,“除非我自己回去或给你打电话,否则你是找不到我的。但我要你做一件事,你给德雷克侦探所打个电话,让德雷克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到我办公室去一趟,让他在我的办公室等着直到我回去。我想情况可能很严重,所以一定让他把手上的事交给别人,自己亲自去一趟。”
“我会照办的,头儿,还有什么事?”
“没啦,再见。”
当他放下电话,从打电话的密室里走出来时,正巧遇上女管家充满敌意的目光。
“弗利让我领你出去。”她说。
“好吧,我这就出去,”他说,“不过,如果你想挣点零花钱的话,或许可以得到20美元。”
“我不想挣什么零花钱,”她说,“主人给我的命令是领你出去。”
梅森说:“如果你能给我找来一张克林顿·弗利夫人的照片,你也许可以得到20美元,甚至25美元。”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
“主人命我领你出去。”她冷酷无情地说道。
“那么,弗利回来后请你告诉他我为了得到一张他夫人的照片企图贿赂你,行吗?”
“主人命我领你出去。”她又说了一遍。
这时传来刺耳的铃声。本顿小姐皱了皱眉,瞪了一眼梅森,突然撕破文雅的脸面,用女人发脾气的口气说:“请你出去好吗?”
“当然可以,”梅森说,“我这就走。”
她带他走到前门,当他们穿过大厅时,门铃又响了两声。
“要我给你叫出租车吗?”她问。
“不用,”梅森说,“不用担心我。”
她突然转身问:“你为什么如此急于得到弗利夫人的照片?”
“只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梅森笑着回答说。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一定有其他原因。”
梅森正要回答,门铃又响了。接着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年轻女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走向门口。她刚打开门,三个男人就冲进了门厅。
“克林顿·弗利是不是住这儿?”其中一个人问道。
“是的。”本顿小姐说。
梅森退到门厅的阴暗处。
“你们雇了个中国厨师,他叫阿王,是吗?”
“是。”
“好吧,叫他出来,我们要见他。”
“他在厨房。”
“到厨房把他找来,我们要见他。”
“你们是谁?”
“我们是移民局的官员。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他是一个非法入境者。去把他叫来。”
“我就去。”说着从梅森旁边跑过去。
这三个人紧随其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梅森。
过了一会儿,梅森转身跟在他们后面穿过卧室、餐厅走进厨房,在餐具室听到官员们说话的声音便停下脚步。
其中一人说:“阿王,你的证件在哪儿?”
“我听不懂。”厨师说。
“不对,你听得懂,你的身份证呢?快拿出来吧。”
“我听不懂。你们翻译一下吧。”中国厨师哀求道。
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说:“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
梅森听女管家高声抗议道:“你们难道不能等弗利先生回来吗?我知道他能给阿王做一切事情。他很富,罚金、保释金他都付得起。”
“没有用,小姐,”其中一个说,“我们一直在找阿王,造币厂也没有那么多钱把这样的人留下。他是个劳工,是被别人从墨西哥偷偷带过来的。我们立刻就要把他遣送回中国,快点,阿王,把你的东西打点好。”
梅森转身,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沿原路折回,从前门出来后下了台阶,沿人行道箭步如飞地来到北面那套房子,这就是卡特赖特的住处。沿着精心维护的草坪间那条曲曲折折的水泥路他跑上台阶,来到前门,按了按门上的按钮。他能听到里面的门铃声,但听不到其他动静。他又用手敲了敲木门,里面仍然没有人答应。他沿着门廊来到一扇窗子前,想通过窗子往里看,可窗帘是拉下来的。他又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和缓慢的脚步声,接着门中间一个圆形窗口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消瘦、疲惫的脸,脸上那双困倦的眼睛正毫?99lib.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门闩“咔嗒”响了一声,门开了。
站在梅森面前的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藏书网人,年龄有55岁,头发花白,目光黯淡,尖嘴猴腮,鼻子又高又挺。
“你找谁?”她用耳聋人单调的语气问道。
“我找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大声回答。
“我听不见。你得大声点。”
“我找卡特赖特先生,阿瑟·卡特赖特先生。”梅森大声喊道。
“他不在。”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梅森朝她走近一步,嘴巴对着她的耳朵说:“听着,我是卡特赖特先生的律师,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她后退一步,用她那双疲倦的、黯然失色的眼睛审视着他。然后慢慢摇摇头,说:“我听他说到过你,我知道他有个律师。他昨晚给你写了封信,然后就走了。他把信交给我让我发出去,你收到信了吗?”
梅森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佩里·梅森。”他大声喊叫着回答。
“这就对了,”她说,“信封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她脸上还是那样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声音依然是那样单调。
梅森又一次走近她,将嘴巴靠近她的耳朵大声喊叫道:“卡特赖特先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天晚上,大约10点半。”
“之后他回来过没有?”
“没有。”
“他走时带手提箱了吗?”
“没有。”
“他有没有收拾他的东西?”
“没有。他只烧了一些信。”
“他有没有准备离开这儿到别处去的样子?”
“我只知道他烧了信和文件。”
“他出去时说过去哪儿吗?”
“没有。”
“他有车吗?”
“没有。”
“他叫出租车了吗?”
“没有,他是走路出去的。”
“你没看见他去哪儿?”
“没有,因为天很黑。”
“我可以进来吗?”
“你进来也没用,卡特赖特先生不在家。”
“我进去等他回来,行吗?”
“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他给你说过他不回来了吗?”
“没有。”
“他付给你工钱了没有?”
“这不管你的事。”
“我是他的律师。”
“那也不管你的事。”
“你难道不知道他昨晚让你给我寄的那封信里是什么吗?”
“不知道。因为那不关我的事。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别管。”
“听着,”梅森说,“这事很重要。我想让你在屋里检查一下,看是否能找到任何线索帮助我。我必须找到阿瑟·卡特赖特,就是他出去了,我也得弄清楚他去哪儿了。你必须找到一些能提供我线索的东西。我想知道他是乘火车、汽车还是坐飞机走的。他一定订过票或做过某些事情。”
“我不知道,”那女人说,“那不关我的事。我的事就是替他打扫房间,我是个聋子,听不见屋里发生的事?99lib?
。”
“你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白·沃克。”
“认识卡特赖特先生多久了?”
“两个月。”
“你知道他朋友的情况吗?知道他家的情况吗?”
“除了料理家务,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以后还留在这儿吗?”
“当然留这儿。因为人家给我付了钱。”
“如果卡特赖特先生不回来,你将在这儿住多久?”
“住到时间到期为止。”
“什么时候到期?”
“这是我自己的事,律师先生,再见。”她用力地关上了门。
梅森似笑非笑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门廊走下台阶。当他踏上人行道时,后脑勺突然有一种刺痛的感觉,他迅速转过身往后看,正好看见克林顿·弗利屋里的厚窗帘滑下来遮住了窗户,但他没能看清楚刚才在窗子上一直注视着他的那张脸。
第六章
保罗·德雷克个头很高,双肩下垂,头略前倾,眼里流露着滑稽幽默的神情。长期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使他对除谋杀案以外的任何事情都能够泰然处之。
梅森回到自己办公室时,他正在那里等他。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微微一笑,然后对这位侦探说:“进来吧,保罗。”
德雷克随他走进办公室里间。
“到底怎么回事?”
“让我简要地给你叙述一下吧。”梅森说,“一位住在米尔帕斯路4893号名叫卡特赖特的人,控告一位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名叫克林顿·弗利的人养了一条嚎叫的狗。卡特赖特精神很紧张,情绪可能有点不稳定。我带他到皮特·多克斯那里进行控告,并安排查尔斯·库珀医生对他进行检查。库珀诊断他有狂躁精神病,病情并不严重,也就是说只是一种机能性病而不是器质性病。我坚持认为对于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连续不断的狗叫是很危险的。多克斯给弗利草拟了一份传票,并解释了不能签发逮捕状的原因。
“弗利接到传票后,于今早到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我也去了,弗利申明说狗从未叫过。于是多克斯准备将卡特赖特当成疯子关押起来。我极力争辩,并断言弗利是在撒谎,他便提出带我们到证人那里去证明狗没有叫。我们到了弗利家,他的妻子一直卧病在床,他有一位女管家,此人美丽动人,却故意打扮得又老又丑。那条狗是条警犬,他们已养了一年多了。女管家报告主人说,清晨有人给狗下了毒,她给狗喂了一把盐让它将有毒的东西吐出来才救了它的命。那狗显然是在抽搐。它咬伤了女管家的右手和胳膊,女管家手上缠着绷带,看上去像是医生给她缠上的。因此说来,伤口可能很重,或者是因为她害怕那条狗是疯狗。她说那条狗从来就没有嚎叫过,而那位中国厨师也说它从未嚎叫过。
“弗利正要去找她妻子谈话却发现她已走了。女管家说她留了张条子,弗利取来那张条子,条子上说她并不真正爱他,她只是一时着了魔,等等。那些话都是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失宠而又爱上另一个男人时常说的骗人的话。她说她和隔壁那个男人走了,还说她真正爱上了他。”
德雷克脸上滑稽幽默的表情消失了,他咧嘴笑了起来,说:“你的意思是她和隔壁那位认为狗嚎叫的疯子跑了?”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弗利断言卡特赖特故意编造控告那条狗嚎叫的控告书,目的是将他引出家门,扫清障碍,以便与他的夫人私奔。”
德雷克嘿嘿一笑,大声嚷道:“弗利竟然还断言卡特赖特是个疯子!”
梅森也咧嘴笑了笑,说:“不过,当我离开他家时,他断言卡特赖特是个疯子的口气没有先前那么强硬了。”
“是什么事影响了他?”侦探问。
“这是一件怪事吧,”梅森说,“我敢发誓他装的有点过头了。他要么就是没有像他装得那么苦恼,要么就是极力想掩盖什么。我认为他与女管家之间一定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觉得他的妻子在纸条中也暗示了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一直都在玩感情游戏。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极富个性,自身条件很好。他沉着冷静,似乎任何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他一面装成宽宏大量的样子,一面又想让人将卡特赖特关押起来,还声称他想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认为卡特赖特需要治疗。他还说他在控告之前已忍受了卡特赖特多次的暗中监视。”
“一般情况下,像他这种类型的人如果发现自己的夫人跑了是不会像他那样大发雷霆的——这种人绝对不会。他并不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而是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人。”
“也许他恨卡特赖特什么。”德雷克提醒他说。
“我正要来谈这一点。”梅森说,“那女人写的条子表明她认识卡特赖特并且了解他。卡特赖特大约是在两个月以前搬进他现在这间房子的,弗利在他现在这个房子已住了一年,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无法理解。”九九藏书
“这房子很大,而且是位于豪华住宅区内,这说明弗利一定很有钱。但是,他和他夫人只雇了一个厨师和一个管家,显然屋里没有调酒师、贴身男仆和司机。他们好像从未举行过招待宴会。这房子对他们来说已经够大的了,可弗利又没雇司机,却还要在现有车库的基础上搞扩建。扩建部分是用钢筋混凝土修筑的,今天早上将要完工,地板已浇注,其他工程也已完成。”
“这有什么不对?”德雷克问,“他有权在自己的车库上面增建项目,是不是?”
“但他为什么要增建?”梅森问,“车库很大,可以放三辆小汽车。弗利在里面已经放了两辆,而且他又没有雇司机。”
“也许是想给他的女管家备一辆小车。”德雷克笑着说。
“也许如此,”梅森说,“也有可能他想独自搞一个住处。”
“不必推测啦!”德雷克说,“要我干什么?”
梅森说:“我想让你探听清楚弗利的一切情况——他从何而来,为了何事,同样,还有卡特赖特的情况。你可以调动适当的人力做这件事。我要尽快得到这些情况,一定要赶在警方之前。”
“我想你会发现这个案子有一个疑点。卡特赖特认识弗利,或者说从过去某个时间开始就已经认识弗利,他来到这个住宅区租了间房子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监视弗利,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德雷克一边用手轻轻地敲打着下巴,一边沉思,然后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全说出来吧,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保罗,我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吗?”
“噢,梅森,你根本没有。你现在代表的是控告一条吠犬的当事人,而这个当事人已和一个有夫之妇远走高飞了,不用说,这位有夫之妇一定是位漂亮的女人。现在除了那位丈夫怒不可遏外,其他人都皆大欢喜。他去了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不过你知道他在地方检察官那里只能听到几句搪塞的话,其他什么也别想得到。因此我认为你没有理由为这件事如此激动,除非你向我隐瞒了什么。”
梅森慢慢地说:“我想我代表的人可能不止一个,我可能还代表弗利夫人。不过我还没有考虑这样做是否符合职业道德。”
“是吗?”德雷克笑着说,“她不是很幸福吗?”
“我不清楚,”梅森眯着眼睛说,“我想了解事情的全部内幕,搞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
“有照片吗?”德雷克问道。
“没有。我试着想搞一些照片,但没有搞到。卡特赖特的屋里有一个耳聋的女管家守着门,弗利家的女管家又不肯上钩,我试着贿赂她以期获得一些照片,但没有达到目的。毫无疑问,她会将这件事告诉弗利,她对他显然是忠心耿耿。我还要告诉你件奇怪的事,就在我离开弗利家之前,移民局的几个官员来到他家中以无证为由,将他的中国厨师抓起来了,准备将他驱逐出境。我猜他肯定没有证件,他年龄大约40到45岁,如果没有证件肯定会被遣送回国。”
“弗利会为那个厨师去斗争吗?”
“那位姑娘说他会的。”
“哪位姑娘?”
“管家。”
“管家是位姑娘?”
“是的,一位年轻的姑娘。”
“你好像认为她掌握了不少情况。”
梅森说:“她肯定掌握一些情况,但我还.99lib.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煞费苦心地将自己打扮得相貌平平,而女人一般是不会这么做的。”
德雷克咧嘴笑了,说:“女人总是随心所欲。”
梅森没有作声,他的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对德雷克说:
“女管家告诉我,弗利夫人今天早晨是坐出租车走的,而卡特赖特昨晚离家后一夜未归,他走时很仓促,用专递给我寄了一封重要的信,但信又是让她的女管家发的。如果弗利的女管家没有撒谎,那么你现在要是能找到弗利夫人叫的那辆出租车,向司机问清楚送她去了什么地方,就可能在那里找到卡特赖特。”
“你认为她没撒谎?”
“我也说不清楚。我需要获取一切事实,然后将它们筛选、分类。我要一份尽可能详细的报告,请你派足够的人将案子的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搞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想干什么,为了什么。”
“派个暗探盯弗利的梢?”
“对,派人盯梢,但别让他发现。我希望能够监视他的一切行动。”
德雷克起身轻松自在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啦,我要开始行动了。”
他打开房门,穿过办公室外间走了出去。
侦探走后,梅森将德拉·斯特里特唤进里屋,说:“德拉,取消我的一切预约,准备战斗。”
她那双机灵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问:“你知道什么情况了吗?”
“不知道,”他说,“我只有一种预感,可能要出什么事情。”
“你指的是卡特赖特这件案子吗?”
他点点头。
“那些钱怎么办?你想把它们存入银行吗?”
他又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宛如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一样烦躁不安。
“怎么回事?”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说,“只是觉得有些情节对不上。”
“你说对不上是什么意思?”
“就是互相不符。这些情节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只是有一两个环节联系不紧密,而正是这些环节才是最重要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
她向办公室外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焦虑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炽热的爱。
他伸着个脑袋在屋里踱来踱去,拇指放在衬衣袖孔里,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毯。
第七章
当佩里·梅森给皮特·多克斯打电话时,已是5点差10分了。
“皮特,我是佩里·梅森。你对我有什么评价?”
“不怎么样。”多克斯说,他那急躁、爱发牢骚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幽默的成分,“你这个人太好战了,谁要帮你都会遇到麻烦,你对你的当事人有点热心过头了。”
“我并没有热心过头,”梅森说,“我只不过要申明他没有疯。”
多克斯放声大笑起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你肯定是正确的。他没有疯,他耍起花招像狐狸一样狡猾。”
“你们怎么办呢?有行动吗?”
“没有,弗利到我这儿来了一趟,他怒气冲冲,想让我们立即签发一份逮捕状,他想把天翻个个,不过他又不太想惹公众注目。他让我先等着,他还会跟我联系。”
“那你后来听到他的消息没有?”
“听到了,大约在10分钟前。”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妻子从一个小镇给他拍了份电报,我想这个小镇就是米德威克镇吧,她乞求他不要将事情张扬出去,成为新闻报道的话题。她说那样对他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还会给其他人造成严重伤害。”
“这事你怎么办?”
“哦,和往常一样先搁置起来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跟另一个人私奔了吗。他们是成人,自由人,已经过了21岁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然,如果他们在某些公共场合公开地勾搭成奸,那么就应该由那些社会团体去处理。而我们是不可能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将一个不愿回家的妻子送到她的丈夫身边。”
“当然,他完全可以对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进行民事诉讼,听他早上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要起诉他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有其他一些罪状,但我觉得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有所改变。”
“好了,”梅森说,“我只想告诉你我个人的看法。我一开始就对你很公平,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请一位医生到场对卡特赖特进行检查。”
“毫无疑问,他不是个疯子,”多克斯说,“下次见面我请你抽烟。”
“不必了,我还准备给你买烟呢。”梅森说,“其实我马上就要给你送一箱烟,你要在办公室呆多久?”
“大约15分钟。”
“请别走远。”梅森说,“烟马上就送到。”
他放下电话,走到办公室外间的门口对德拉说:“给审判厅前面那条街对面的售烟亭打个电话,让他们给皮特·多克斯送一箱55美分的烟,我来付钱。”
“好的,先生,”她说,“你给多克斯打电话时,德雷克先生给你打了个电话,他说有情况要告诉你。我让他过来并告诉他你急着要见他。”
“他现在哪儿?在他办公室吗?”
“是的。”
“好吧,”梅森说,“来后直接领他进来。”
他走回办公室,刚一坐下门就开了。保罗·德雷克依然迈着他那拖沓的步子走进来,看上去不急不忙,其实不等看门人关上门,他已在梅森律师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抽上一根烟了。
“发现了什么情况?”梅森问道。
“很多情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有那么多情况需要看着笔记本说吗?”梅森问。
“当然有,你还得给它们付一大笔钱呢。”
“花多少钱我不在乎,我需要掌握情况。”
“好了,现在总算把情况搞到手了,为了这些情况,我打了无数次电话,电话线都要烧着了,还请了两个有关的代理机构专门调查此案。”
“那些就不用提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夫人。”保罗·德雷克说。
“谁不是?”
“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和弗利住在一起取名伊夫林的那个女人。”
“这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梅森说,“实话告诉你,保罗,这也是我让你来调查此案的原因。我早就想象着她不是。”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是根据卡特赖特提供的情况吗?”德雷克问。
“你先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吧。”梅森说。
“好吧,那女人的名字不叫伊夫林,那只是她姓名中间的字。她名叫波拉,全名叫作波拉·伊夫林·卡特赖特。她是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的夫人。”
梅森慢慢地点头笑了笑,说:“这一点我也不感到奇怪。”
“也许我说的一切你都不会感到惊奇,”德雷克边说边翻着他的笔记本:“这里有条秘闻:克林顿·弗利真名叫克林顿·福布斯。他和他的妻子贝西·福布斯住在圣巴巴拉,他们与阿瑟·卡特赖特和波拉·卡特赖特的关系很友好。克林顿·福布斯与卡特赖特夫人之间的关系从友谊发展到亲密,最后双双私奔。贝西·福布斯和阿瑟·卡特赖特都不知他俩的去向。这件事在圣巴巴拉成了一大丑闻。他们整天跟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因此,可以想象人们对这条丑闻是如何的津津乐道。福布斯个人很富,他将自己全部财产变卖成现金随身带走以免留下后患。他们是坐汽车走的,走时未留任何线索。”
“然而卡特赖特还是千方百计找到了他们。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的。他跟踪福布斯并发现克林顿·弗利实际上就是克林顿·福布斯,而那个名叫伊夫林·弗利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那么,卡特赖特为什么要租下与弗利毗邻的那套房子对他暗中监视呢?”梅森慢条斯理地问道。
“他还能干些什么呢?”德雷克说,“那女人是自愿离开他的,她丢下他跟别人跑了,他不可能走过去跟她说,我的宝贝,我来了。然后让她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梅森说。
德雷克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你的意思是他在密谋报复他?”
“对。”梅森说。
德雷克侦探慢悠悠地说:“可他煞费苦心抛出的报复计划只不过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那算不上什么报复,你听说过吗,有位丈夫因另外一个男人与其妻子寻欢作乐便将这个男人的伞割了一个洞。”
藏书网“慢着,”梅森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行了吧。”德雷克说,“就算你是认真的,那对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地方检察官认为卡特赖特控告那条嚎叫的狗只不过是为了调虎离山将弗利引出家门,以便与弗利夫人私奔。”梅森说。
“这有什么不对?”德雷克问道。
“这讲不通。”梅森说,“首先,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将弗利引出家门?其次,卡特赖特事先已与他的妻子交谈过几次,他们彼此已经知道对方在哪儿,这些谈话一定是在弗利不在的时候进行的。既然他们已经决定重归于好、破镜重圆,卡特赖特为什么不到弗利家,将弗利骂一顿,然后将自己的妻子带走呢?”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那个勇气,生活中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德雷克说。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他要求助于法律对吧?”梅森耐心地说。
“是。”
“他在法律面前控告弗利与他的妻子未婚同居,让法律干涉这件事,这样不是更简单吗?或者,他也可以雇我做律师,我会马上到弗利家将那个女人拖出来;或者如果那个女人愿意,她也可以自己离开那个家。无论怎样卡特赖特都享有一切法律权利。”
德雷克摇摇头,说:“这应该是你的事了。你让我做的事就是获取事实,对这些事进行综合分析应该是你自己的事。”
梅森点点头。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
“不知道,”梅森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相互不符,也说不通,而且我们考虑的越细就越发现它说不通。”
“那么,你现在代表谁呢?”德雷克问。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梅森慢慢地说,“我代表阿瑟·卡特赖特,但也可能代表他的夫人,或者代表弗利的夫人。顺便问一下,弗利的夫人后来怎么样?”
“你是问贝西·福布斯吗?”德雷克问道。
梅森说:“贝西·弗利也罢,贝西·福布斯也罢,反正都是一个人。”
“我还没有打听到她的行踪。自然她觉得很丢人,所以离开了圣巴巴拉,但我们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个女人对这类事情的感受你是知道的,特别是当她的男人事先没有给她任何警告便与一位朋友的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
梅森拿起自己的帽子,说:“我去跟这位克林顿·福布斯,现化名为克林顿·弗利的人谈谈。”
“噢,他可是个来者不拒的人,你可能要多操心点儿。他是个好战分子,生性暴躁。这个情况是我在圣巴巴拉查看他的档案时了解到的。”
梅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德雷克说:“这些话别人永远也不会对你说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说你没有勇气,你去只能是自找麻烦。”
梅森摇了摇头,迟疑片刻,然后又走回桌子前面坐下,拿起电话说:“德拉,请给我接通克林顿·弗利的电话。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我想亲自和他谈谈。”
“你想干什么?”德雷克问道。
“我要先跟他预约一下,免得空跑一趟还要付出租车费。”
“如果知道你要去,他会雇两个打手把你撵出去。”德雷克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梅森固执地说:“等我跟他谈完话,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德雷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点燃一支烟,说:
“傻子才会去跟他斗。”
“不,我不傻,”梅森说,“你不要忘了我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我是一个用钱雇来的斗士,我必须入场搏斗,这也正是别人雇我的目的。如果99lib.我优柔屈服,不能冲锋陷阵,投入战斗,我就不配干现在这一行。我是位斗士,一位被人雇用的斗士,在这个世界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经过斗争而获得。”
电话铃响了,梅森拿起听筒,听见德拉·斯特里特说:“弗利的电话接通了。”
电话里传来弗利激动洪亮的声音:
“喂,喂。”
梅森说:“弗利先生,我是梅森律师。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谈的,梅森先生。”
“我想和你谈一下一位住在圣巴巴拉的当事人的事。”梅森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只有蜂鸣器的嗡嗡声。接着又是弗利的声音,但音调好像降了一个调似的。
“这位当事人叫什么99lib?名字?”他问。
“我们暂且叫她福布斯。”
“是男还是女?”
“是一个女人——一位已婚女人。他的丈夫甩下她跑了。”
“那你要见我干什么?”弗利追问道。
“见到你后再给你解释。”
“好吧,什么时候来?”
“越快越好。”
“今晚8点半怎样?”
“能否把时间定的再早一些?”
“不行。”
“好吧,今晚9点我到你那里。”梅森说完挂上了电话。
德雷克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说:
“你这是在冒险。最好让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梅森说,“我要独自一人去。”
“好吧,”德雷克说,“不过我要告诫你,那个人的情绪很危险,你最好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上一把枪。”德雷克说。
梅森摇摇头,说:“我只带上两只拳头和我的脑袋,这就是我战斗的武器。有时我也带枪,但很少用它。带枪不能锻炼人,它会使人完全依赖枪。战斗中最有效的武器就是一个人的力量。”
“随你的便吧。”德雷克说。
“那位管家的情况呢?”梅森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有关她的情况。”
“管家没有改名。”
“你是说在福布斯改名为弗利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吗?”
“是,她叫西尔马·本顿夫人。她的丈夫死于一场车祸。福布斯在圣巴巴拉期间雇她当了自己的私人秘书,她陪同他到处旅行。但奇怪的是卡特赖特夫人显然不知道西尔马·本顿是福布斯雇用的秘书。这位年轻女人是作为管家跟着他们到这里来的。卡特赖特夫人从来就不知道她曾经是福布斯的秘书。”
“这很奇怪,是吧?”
“也不很奇怪,你知道,福布斯在圣巴巴拉有一个交易所,显然他对这个地方很保密,因为当时他正在将自己的财产变卖成现金九九藏书。毫无疑问,这位秘书对他的行动猜到了一大半,后来是他不愿意把她丢下,还是她不愿意被他抛弃,这个问题我还没搞清楚,反正她最后便跟他一起走了。”
“那个中国厨师的情况呢?”
“他是新来的,是他们在这里雇的。”
梅森耸了耸自己宽阔的肩膀,说:“这些听起来都很可笑,不过晚上我再跟你细谈。你最好守在你的办公室,这样如果我需要了解情况,可以给你打电话。”
“好吧,”德雷克说,“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要派两个人在屋外监视那套房子。你知道,我们已经派了一名暗探跟踪弗利,我还准备再派一名,这样如果出现任何情况,你只需要踢一下窗户,或其他什么东西,这两个人就会冲进去。”
梅森摇摇头,那样子就像一名职业拳击家极不耐烦地甩着眼睛前面的头发。
“见鬼吧!”他说,“不会出现任何麻烦。”
第八章
几颗明亮的星星像宝石一样镶嵌在天空,在星光的映衬下,弗利的住宅显现出自己黑色的轮廓。这时从南边吹来一股凉风,微微带着湿气,预示着后半夜将会被乌云笼罩。
佩里·梅森看了看手上的夜光表,时间正好是8点半。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只看见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拐弯处,根本就没有看到派来监视的暗探的影子。他迈着沉着坚定的步伐登上水泥路与走廊之间的台阶,来到房子的前门。
门虚掩着。
梅森找到门铃,用拇指按了一下。里面没有回声。
过了一会儿,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声。他看了看表,烦躁不安地皱着眉头,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又止住了,回身猛烈地敲打着门,里面仍无回声。他跨过门口向走廊望去,看到书房门缝里透着一丝光亮,于是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声。
他转动旋钮,猛地推开门。
门只开了一小半就碰到一个物体上——一个沉甸甸软乎乎的东西。他灵巧地从这点小口钻进去,发现堵住门的物体原来是条警犬。只见它侧卧在地上,胸部和头部各有一个弹孔,血从弹孔中流出。由于他刚才推门移动了一下它的身子,血迹涂得木地板上到处都是。
梅森抬头环顾书房,开始没有发现什么,然后他发现书房的那一头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黑影中伸出一个浅灰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握着拳头的手。
梅森绕过桌子,打开了一盏落地式台灯,以便将角落里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些。
这时,他看见克林顿·弗利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伸出的那只手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折压在身子下面。他身着棕色的法兰绒睡衣,赤脚穿着一双拖鞋。他浑身是血,身体旁边还渗出了一滩鲜红的血。
梅森没有碰这个尸体,他身子向前倾了一点,看见睡衣里面穿着运动衫,运动衫后颈部分拉链开着。
他还发现距尸体7英寸左右的地方有一把自动手枪。
他又转身看了看尸体,发现额上有点白东西,弯下腰仔细观察,原来是一点刮脸液泡沫。他右脸有一部分地方刚刮过,因为那里明显地留着刮胡刀刮过的痕迹。
梅森走到他上次来访时用过的电话机旁边,拨了一下保罗·德雷克办公室的电话,过了一会儿听见德雷克慢条斯理地问话声。
梅森说:“保罗,我是梅森。我现在在弗利家中。你能跟你派来监视这套房子的人取得联系吗?”
“5分钟后他们会打电话来,”德雷克说:“我要求他们每隔15分钟报告一次情况。有两个人在监视那套房子,其中一个每隔15分钟回一次电话。”
“好吧,他们再打电话时,让他们立即去你的办公室。”梅森说。
“两个人都来吗?”德雷克问。
“都去。”
“有什么好事情?”
“待会儿我会告诉你,”梅森说,“你让他们不要监视了,赶快回到办公室,我要找他们谈谈,你明白吗?”
“好吧,我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德雷克说。
“还有,我希望你能加倍努力找到卡特赖特和卡特赖特夫人。”
“我已经派了两名侦探找他们去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向我报告。”
“那么再增派两名,悬赏也行,想别的法子也行。听着,我还有一件事。”
“好吧,说吧。”德雷克说。
“我希望你能找到福布斯夫人。”
“你指的是被弗利甩到圣巴巴拉的那位妻子吗?”
“是的。”
“我正在追踪她,现在已有了一点线索,我已派人调查去了,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她。”
“好,再多派几个人,一定尽力去找。”
“知道啦!”德雷克说,“现在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大 动干戈?你和弗利的约会订在8点半,而现在才8点38分你就从他家打电话过来了。你和他达成共识了吗?”
“没有。”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道。
梅森说:“我认为你最好先把我交给你的事办完。”
“好吧,”德雷克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
“不知道。我必须办理一些手续,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见到你。不过让那两个监视房子的暗探回去,将他们隐蔽起来,必要的话将他们锁在你办公室里。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别人跟他们交谈。你明白了吗?”
“好吧。我希望你最好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稍后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一定要把他们俩看紧。”
“我会把他们俩关起来的。”德雷克承诺道。
梅森挂了电话,然后又给警察局拨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似的。
“是警察局吗?”梅森问。
“是。”
“立刻记下我说的话。”梅森说,“我是佩里·梅森,一名律师。我现在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克林顿·弗利的住宅。我跟弗利先生约好了今晚8点半到他家,我来后发现大门没有关,我按了几下门铃,但没有人回答。我回身穿过走廊来到书房,发现克林顿·弗利已经死了。他身上中了两枪,可能还不止两枪,是用自动手枪近距离打死的。”
接电话的人突然来了兴趣,问:“房号多少?是米尔帕斯路4889号吗?”
“对。”
“你叫什么名字?”
“佩里·梅森。”
“你是佩里·梅森律师?”
“是。”
“谁和你在一起?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
“屋里还有其他人没有?”
“据我所知,没有。”
“那你就呆在那里别走,不要碰任何东西,也别让任何人进来。如果屋里还有其他人,让他们不要走,我这就派缉捕队过去。”
梅森放下电话,取出一根烟,沉思了一会儿,将烟盒放回口袋里,然后走回书房。他迅速地将书房搜索了一遍,然后穿过书房后面朝卧室开着的一扇门继续搜查,他发现卧室里亮着一盏灯,床上铺放着一件晚礼服。
梅森穿过卧室走进一间浴室,看见里面的脸盆架上有一把保安剃刀,还有刮脸液和一把刷子,这些东西上面还粘着泡沫。安全剃刀曾经用过。
在通向浴缸的水管上,缠了一条拴狗链,狗链旁边有一盘水,另一边还有一个空盘子。梅森跪下看着这个空盘子,见盘底油腻腻的,盘子边缘上有几粒东西,像是喂狗的罐头食品。
拴狗链的另一头有一个弹簧扣,只需将弹簧扣的两个尖头捏在一起就可以松锁,释放拴在链上的狗。
梅森走回书房,没有管那具死尸,而是仔细地查看那条死狗。只见它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因为年深日久项圈已经磨损。项圈上有一块银牌,上面刻着:“王子。克林顿·弗利的财产。米尔帕斯路4889号”。项圈上还有一个环,浴室里那条拴狗链上的弹簧扣叉头刚好可以插进去。
为了避免碰到东西,梅森小心翼翼地在室内移动。他再次走出书房,穿过卧室来到浴室进行检查。
他在浴缸下面发现了一条毛巾,拉出毛巾一看,它仍是湿的,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闻到一股刮脸液的味道。
当他整好毛巾,将它塞到原处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警报声,还有警车刹车的声音。
梅森经过书房出来,走到走廊里。他离开书房时发现,要是不将那条死狗往里移一点,就连他自己也难以挤出来。
他沿走廊走到前门,只见官员们正踏着沉重的脚步朝他走来。
第九章
耀眼的白炽灯光强烈地照在佩里·梅森的脸上。
在他右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坐着一位速记员,他正在记录梅森说的一切。
在他的对面霍尔库姆探长注视着他,眼睛里面交织着疑惑不解和怒不可遏的神情。还有三个缉捕队员坐在周围的阴暗处。
“你没有必要如此虚张声势。”梅森说。
“何谓虚张声势?”霍尔库姆探长问。
“灯光打得这么亮,还搞来这么多人。不过我是不会被他们唬糊涂的。”
霍尔库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梅森,你是在故意隐瞒。我们想知道你还在隐瞒什么,人被杀了,而我们又发现你在杀人现场徘徊。”
“换句话说吧,你认为是我开枪打死了他,是吗?”梅森反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认为,”霍尔库姆怒气冲冲地说,“但我知道有许多迹象表明你代表的当事人有杀人的征兆,还知道你一直站99lib?在与那位被害者克林顿·弗利敌对的一面。我们不知道你到那里想干什么,不知道你是怎样进到那屋里面的,也不知道你想保护谁,但能肯定你是想保护某个人。”
“也许我是想保护我自己。”梅森说。
“我正要这么想。”霍尔库姆说。
梅森用对事情下结论的口气说:“这表明你是一位多么出色的侦探。如果你肯动一下你的脑筋,就会想到我是个律师,代表的利益和克林顿·弗利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仅就这一点,弗利也会在我面前检点自己的言行,他应该以非常正规的礼节接待我。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他穿着浴衣,脸只刮了一半,随随便便可以接待的朋友。”
霍尔库姆说:“无论谁干这种事,他都会破门而入。发生的第一件事就是那条狗听到闯入者的声音,狗的耳朵理所当然应该比它主人的耳朵灵。主人放开了狗,你为了自卫不得不开枪将狗打死。听到枪声后,克林顿·弗利跑进屋里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又给了他一枪。”
“你对自己的推断很满意吗?”梅森问道。
“情况好像就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逮捕我?”
“我敢向天发誓,如果你对这个问题交待不清楚,我肯定会那么做的!我一生中还从未遇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在谋杀案中含糊其词的人。你说你8点半和弗利有个约会,但你又不能提供证据证明。”
“我应该提供什么样的证据?”
“你预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听见吗?”
“我记不清了。我对这个预约并不是十分重视,只是随便约了一下。”
“那么你去那里坐的出租车是什么样的呢?”
“只能告诉你它是一辆兜客的出租车,我记不清是哪一种车。”
“你有没看出租车收据?”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去收藏那些收据呢。”
“那你把票扔到哪儿去了?扔到人行道上了吗?”
“我看没看到那张票都记不清了。”
“你难道也记不清出去时坐的什么样的出租车吗?是黄顶还是红顶的?”
“见鬼去吧!告诉你我记不清这些细节,我没想到我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受到盘问。我要告诉你,作为一名侦探你发了一次虚假的警报。从你主观臆断的谋杀情景可以看出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引诱对方说出真情,霍尔库姆故作惊讶地说:“噢,这么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我和你一样在周围看了看。”梅森说。
“好吧,如果你真的高明,那就请你告诉我们吧。”霍尔库姆嘲讽地说。
梅森说:“首先,当凶手进入房间时,狗是拴着的。克林顿·弗利出去看到来人,并且和他谈了一会儿话,然后转回来松开了那条狗。就在这时,狗被开枪打死了,之后克林顿·弗利也被打死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霍尔库姆问,“你好像还很肯定。”
梅森辛辣地讽刺他说:“浴缸下面有条半隐半露的毛巾你发现了吗?”
“毛巾怎么了?”
“那条毛巾上有刮脸液。”梅森说。
“这又怎么啦?”
“这条毛巾是在克林顿·弗利松开狗链时掉在那儿的。你知道,男人在刮脸时不会将刮脸液放在毛巾上,只有当他擦掉脸上的刮脸液时才会将它粘到毛巾上。如果他正在刮脸,突然来了个人,他就会匆匆忙忙地擦掉脸上剩余的刮脸液。而克林顿·弗利在狗第一次叫,或者说在他自己听到有人闯入时,并没有擦脸上的刮脸液,他走进另一间房子想知道狗为什么叫却看见了一位闯入者,他和这个人谈了片刻,他一边谈话一边用毛巾擦掉了自己脸上的刮脸液。这时发生了某件事使他走回浴室松开了拴狗链。也就是这时闯入者开了枪。如果你根据毛巾上有刮脸液这一事实用心去想一想,而不是想一些愚蠢的问题,就可以找到全部答案。”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这时,在强光周围的阴影中有一个人喊道:“是的,我看见过那条毛巾。”
梅森继续说:“如果你们这帮家伙能认识到那条毛巾的重要性并将其保存起来做为证据,或许可以推断出这个凶杀案是怎么发生的。如果对那条毛巾分析一下,就不难发现它上面的刮脸液是从克林顿·弗利的脸上擦下来的。你们注意到没有,他颏上还留了一点刮脸液,但不多——不足以使我们认为他是正在刮脸时被人打死的,因为他脸躺的那块地板上没有刮脸液的痕迹。告诉你吧,他把刮脸液擦到毛巾上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先擦干净自己的脸再去看另一个房间里的人是谁。”霍尔库姆不由自主地争辩说。
梅森说:“事情很简单。他是在松开狗链的那一瞬间丢下毛巾的。如果他一开始就打算松开狗链,那他就不会擦掉脸上的刮脸液。他会先松开狗链,再走出去,顺手擦掉脸上的刮脸液。”
“那么阿瑟·卡特赖特现在何处?”霍尔库姆问。
“不知道,前几天我还找他,管家说他已经出去了。”
“听西尔马·本顿说他和弗利夫人私奔了。”
“是,她给我也说过。”
“克林顿·弗利对皮特·多克斯也是这么说的吧?”
“我知道。你还要重复一遍吗?”梅森不耐烦地说。
“不,不是想重复,”霍尔库姆厉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情况可能是:你的当事人阿瑟·卡特赖特和弗利夫人私奔了,当他听到弗利夫人倾诉自己在丈夫手里遭受的虐待时,又转回来决意杀死克林顿·弗利。”
“而你们惟一的证据就是卡特赖特与弗利之间有矛盾并且和他的夫人私奔了。是吗?”
“这个证据就足够啦。”
“好吧,”梅森说,“我这就推翻你们的推论。如果情况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卡特赖特又返回了弗利家,那么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他,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
“既然这样,他就应该走进房子,看见弗利后用枪对着他‘砰、砰’两枪,而不会在弗利擦脸上的刮脸液时站在那里与他争辩,更不会静静地站在那里让弗利返回去松开一条凶猛的警犬。你们这帮家伙的毛病就是发现一个死人后,立马就开始找最可疑的人,而不是找证据,并弄清楚这些证据能够提供什么情况。”
“你说能提供什么?”霍尔库姆问道。
“真见鬼!”梅森不耐烦地说道:“到目前为止这99lib?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差不多都是我一个人做了。我不打算替你们做完所有工作。你们干这些事可以领到钱,我就没有。”
“据我们了解,时至今日你为这个案子也领了不少钱吧。”
梅森打了个呵欠,说:
“这是干我这一行有利的一面,探长,但相对来说,也有不利的一面。”
“你能举例说明吗?”霍尔库姆好奇地问。
“例如,干这一行的人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获取报酬。”梅森说,“我之所以能获得丰厚的报酬就是因为我证明我有能力做某件事,而你们就完全不同,如果纳税人不是每月给你们支付薪水,而是要等你们交出案子结果后再给你们付钱,那么你们就有可能挨几个月饿——除非你们表现得比现在聪明。”
“行了吧,”霍尔库姆用气得发颤的声音说,“不许你在这里侮辱我们,你这样做没什么好处,你应该放明白些,梅森。在这个案子里,你不仅仅是一个律师,而且还是一个嫌疑犯。”
“我猜你会这样想,”梅森说,“因此我才说这些话。”
霍尔库姆宣布说:“听着,梅森。你说你8点半到那儿的,如果你不是在撒谎,就是故意含糊其词想把事情搞乱。检查结果表明弗利是在7点半至8点之间被害的,当缉捕队赶到现场时,他已死了40多分钟。你只需说明7点半至8点之间你在哪里,就可免除对你的嫌疑。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梅森说:“我告诉你我就是不知道自己那时在干什么。我甚至连表都没有看过。我出去吃了个晚饭,四处遛达了一会儿,抽了支烟,去了趟办公室,然后又回到街上,散了散步,一边想问题一边抽烟,然后就搭上一辆拉客的出租车赴约去了。”
“约会时间是在8点半?”
“是。”
“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当然不能。我为什么要证明我每次约会的时间呢?我是个律师,会见所有的人都要约时间,我一天要和许多人约会。事实上,我不能证明这个约会时间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相反它正好表明这只不过是一次与本人业务有关的一般性约会。”
“如果我能给你举出十多个证人证明我和克林顿·弗利约好要谈某件事,你立刻会感到奇怪,问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证明约会的时间。如果你还有一点头脑的话,就会这么想。”
“噢,还有一件事。请问我是不是可以7点半到那个房子里杀死弗利,随即乘出租车返回,然后再换乘一辆出租车于8点30分到那里赴约呢?”
屋子里面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霍尔库姆说:“依我看,完全可以。”
“关键就在这儿,”梅森说,“只有当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做的时候,我才可能记住8点30分拉我到弗利住宅去的那辆出租车号码,并搞些证人来证明我约会的时间是8点30分,是吧?”
“我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些什么?”霍尔库姆怒气冲冲地说,“在这个案子里你做的任何事都毫无逻辑,而且还要一味地愚蠢下去。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们开诚布公,坦白交代,然后回家睡觉,让我们来调查这个案子呢?”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调查此案,”梅森说,“也不希望让这些刺眼的强光照射着我的脸,你们这些侦探坐在周围注视着我的脸,以为通过我的面部表情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如果你们能关上灯,坐在黑暗中冷静地思考一会儿,也许会比你们围坐在旁边观察我的脸看得更清楚。”
“行啦,我渴望看到的并不是一张脸!”霍尔库姆恼羞成怒地说。
“西尔马·本顿呢?”梅森问,“她当时在干什么?”
“她完全能够提出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她对自己每分钟在干什么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随便问一下,探长,你当时在干什么?”梅森问道。
霍尔库姆探长十分惊讶地问:
“你是问我吗?”
“当然是问你。”
“你想把我当成嫌疑犯?”他问道。
“不,”梅森说,“我只是想问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来办公室的路上,”霍尔库姆探长说,“我当时坐在汽车里,在从家到办公室之间的某个地方。”
“能找到几个证人证明这一点?”
“别开玩笑了。”
梅森说:“如果你肯动一下脑筋,你就会明白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的。你能找到几个证人?”
“当然一个也找不到。但我可以证明我在家的时间和我到达办公室的时间。”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梅森说。
“此话怎讲?”霍尔库姆问。
梅森说:“你应该怀疑西尔马·本顿那无懈可击的证明自己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如果一个人能够铁证如山地证明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干什么,而不在犯罪现场,说明这个人确实费尽了心思以自圆其说。这样做的人不是参与了凶杀犯罪,有意的伪造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就是知道有人要行凶,因此才会煞费苦心地提供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房间里很长时间鸦雀无声。然后霍尔库姆略有所思地说:“如此说来,你认为西尔马·本顿知道克林顿·弗利会遇害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西尔马·本顿知道什么或不知道什么。”梅森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人能够提供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通常是有一定原因的。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很难对自己每分钟在干什么都能提供证明,他和你一样,不能证明自己每时每刻在干什么。我敢打赌,这间房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证人完完全全地证明他们在今晚7点半到8点之间的每一分钟在干什么。”
霍尔库姆不耐烦地说:“肯定不能证明。”
“确实,”梅森说,“如果你们不是如此愚蠢的话,我上面的陈述不仅可以证明我无罪,还完全能证明我的清白。”
“但是,你不能证明你是8点半到弗利住宅的。没有人看见你去那里吗?没有人知道你有约会吗?没有人让你进去吗?没有人正好在8点半时看到你吗?”
“当然可以,”梅森说,“我自己就可以证明。”
“你如何证明?”霍尔库姆问。
梅森说:“用事实证明。8点半过后不久我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向他们报告了这个凶杀案。这个事实表明我8点半在那里。”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探长说,“我是问你能证明自己正好是在8点半到那里的吗?”
“当然不能。你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是问过了。”霍尔库姆说着站起身来,“梅森,你赢了,我准备放你走。你在这个镇上小有名气,需要时我们还会找你。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真的认为你就是凶手,但我十分肯定你在庇护某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当事人。我要告诉你你的行为不仅没有包庇得了他,反而使我更加疑心了。”
“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梅森问道。
霍尔库姆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阿瑟·卡特赖特和弗利夫人跑了,卡特赖特听了她控诉弗利虐待她的罪状后,又回来开枪打死了弗利。我还认为卡特赖特给你打了电话,告诉你他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并想自首,而你却告诉他先别动,等你到了那再说。你去后打发卡特赖特匆匆去了某个地方,然后你等了15至20分钟后才给警察打电话。其实很有可能是你擦掉了死人脸上的刮脸液,将沾了刮脸液的毛巾放在拴狗链旁边的浴缸下。”
“那我成了什么人了?一个事后从犯?”梅森问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霍尔库姆说,“如果我能证明这一点,我会让你吃尽苦头的。”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梅森说。
“我说什么了?”霍尔库姆粗声粗气地问。
“你说如果能证明那一点就要让我尝一尝苦头。从你现在的行为看,我认为你不管能否证明什么,你都在有意让我吃苦头。”
霍尔库姆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说:“走吧,离开这儿。做好准备,我们可能还会进一步审问你。”
“好吧,”梅森说,“只要你们愿意。如果问话已经结束,请关上这该死的灯,它照得我头都疼了。”
第十章
佩里·梅森坐在保罗·德雷克的办公室。德雷克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后面的转椅上,身子摇摇晃晃弄得椅子嘎吱嘎吱作响。在他们的对面,有两个男人极不自然地坐在靠墙而立的硬靠背椅上。
“你有什么主意?”德雷克问道。
“你指哪件事?”梅森反问道。
“召回两名侦探。”
“事情很简单,因为我已经掌握了我要了解的一切情况,而且不想让他们被别人发现。”
“附近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根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我想最好将这两名侦探召回你办公室。”
“听着,梅森,在这件案子上你还有很多情况没有告诉我。”德雷克发牢骚地说道。
“是吗?”梅森说着点燃一支烟,“我认为应该是你弄清楚情况向我报告,而不应该是我弄清情况向你报告。这就是你派去监视弗利住宅的那两个人吗?”
“是,左边那位叫爱德·惠勒,右边那位叫乔治·多克。”
梅森审视着他们,问:
“你们什么时候去监视的?”
“6点钟。”
“你们俩一直在那吗?”
“大部分时间都在。每隔15分钟我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去打电话。”
“你们两个家伙藏在哪儿?我走进那套房子时怎么没有看见你们?”
“我们看见你啦。”惠勒咧嘴笑着说。
“你们在哪儿?”梅森重复问道。
惠?99lib.勒坦白地说:“我们离那栋房子相当远,但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可以看清楚发生的一切情况,我们带了夜用望远镜,别人看不见我们。在那条街区的中段有套空房子,我们就在那里面的一间房子里。”
“别问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德雷克慢条斯理地说,“那是职业秘密。”
“好吧,就让我们各自保守自己的职业秘密吧。”梅森说,“我只是想让你们两个小子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惠勒从自己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软皮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说:“我们6点钟开始监视,大约在6点一刻时,管家西尔马·本顿出去了。”
“她是从前门出去的还是从后门出去的?”梅森问道。
“前门出去的。”“她去哪里啦?”
“有个男人把她叫进了一辆雪佛莱牌小轿车。”
“记下驾驶执照号码了吗?”
“当然记下了。号码是6M9245。”
“是哪一种车?双人座、四人座还是双人座敞蓬车?”
“是双人座小轿车。”
“继续说,接下来情况呢?”
“然后是藏书网一片寂静。在7点25分前没有人进出,7点25分刚过——快到7点26分时,有一辆切克牌出租车来到住宅前,从车里下来一个女人。”
“你记下车牌号了吗?”
“记下了。但没有记下驾驶执照号,因为这个号在车子的侧面,不容易看见。”
“车牌号是多少?”
“86—C。”
“你不会认错吧?”
“不会。我们俩都带了夜用望远镜,而且都查看了这个号。”
“没问题,”另一个侦探说,“我们可以肯定前一辆车的驾驶执照号和后一辆车的车牌号绝对不会认错。”
“好吧,接着往下说。”梅森说。
“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走进屋里,然后出租车就开走了。”
“出租车没有在外面等吗?”
“没有。但12分钟后它又开回来了。显然,这个女人派司机去了某个地方并告诉他做完事情就回来。”
“继续往下说。那个女人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不确切。她衣着华贵,穿了件黑色的皮衣。”
“她戴手套了吗?”“戴了。”
“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看不清楚。你知道,当时天已黑了,街灯把出租车照得清清楚楚,而车影刚好落在那个女人下车的地方。她迅速沿人行道走到屋前,然后进去了。”
“她按铃了吗?”
“按了。”
“她等了很久才进去吗?”
“不,她过了一两分钟就进去了。”
“看样子会不会是弗利在等她?”
“说不清楚,她走到房子跟前,在前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就进去了。”
“且慢,”梅森说,“你说她按了门铃,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见她在门前弯了下身子,我猜她是在按门铃。”
“她有没有可能是在用钥匙开门?”
“有可能,”惠勒说,“细想一下,她有可能是在用钥匙开门。当时我认为她在按门铃,因为我想着她应该那么做。”
“那女人会不会是西尔马·本顿?”
“我想不会。西尔马·本顿出去时穿的衣服跟她不一样。这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皮衣。”
“她在里面待了多久?”梅森问。
“15分钟——也许是16分钟。出租车是在她进去后才开走的,12分钟后出租车又回来了。那个女人是在7点42分离开的。”
“你听见有什么骚动没有?听见狗叫或其他什么声响没有?”
“没有。不过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听到。你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离那套房子有一定的距离。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理想的观察点,头儿叮咛我们千万不可被人发现,天黑后我们本来能够走得距那个房子再近一点儿,但是白天如果我们在住宅附近转悠,即刻就会被人发现。因此,我们就躲进位于街区的那间屋监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坐车走后,啥事也没发生。后来你出现了,你来时坐的是一辆黄色出租车,车号为362。按我的表的时间,你是8点29分进到里面去的。在此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给德雷克打了个电话,他让我们马上撤回来,但正当我们开车走时,却听见一连串的警报声,因此我们感到很奇怪,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好啦,”梅森说,“别再去想那件事了,又没有人付钱让你去想那件事,我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明白了吗?”
“明白了。”
“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件事,”梅森说,“你们去四处寻找那辆车号为86-C的出租车司机,并将他带到这儿来。慢,别带他到这儿来,记住他的特征后给我打个电话,我要亲自.99lib.
过去跟他谈一谈。”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啦。”梅森说完后回过身来问德雷克,“我给你说的那些人你有没有竭尽全力去打听他们的消息?”
德雷克点点头,说:“梅森,我有事要告诉你,不过先把他们俩打发走吧。”
梅森对那两个人说:“走吧,去出租车行查一下驾驶86-C号出租车的司机,找到后立即给我打电话。还有,你们两个在执行任务时最好不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你是什么意思?”德雷克问。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花钱雇来的侦探,不要参与其他任何事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德雷克说,“你们俩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惠勒说。
“那你们就开始行动吧。”梅森说。
看着那两个人离开了办公室,梅森面容呆板严峻,像花岗岩雕塑一般。他那双沉着的眼睛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愤怒的目光。
门关上后,他转身对保罗·德雷克说:“保罗,有人从米德威克给克林顿·弗利拍了份电报,拍电报人声称自己是形式上作为弗利夫人的那个女人,电报大意是请弗利不要对卡特赖特采取任何犯罪行为。我想搞到那份电报的影印件。这事你能办到吗?”
“这事很难办。”德雷克说。
“不管困难有多大,我都希望你能把它搞到手。”
“我将尽力而为。”
“现在就干吧。”梅森说。
德雷克拿起电话,迟疑片刻,然后说:“我最好到另一间办公室打个电话,你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事给你说。”
“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梅森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德雷克走进另一间办公室,随身将门关上。5分钟后又回来了,他对梅森点点头,说:“我想可以搞到那份电报。”
“好,”梅森说,“告诉我你查明了……”
电话铃响了。德雷克示意梅森安静一会儿,自己拿起电话说了声“喂”,听了一会儿,最后问道:“搞到地址了吗?”
他点了点头,转向梅森,说:“请记一下好吗?那边桌子上有纸和笔。”
梅森走到桌子跟前,拿起纸笔,说:“讲吧。”
德雷克慢慢地说:“布里德蒙特宾馆764号房间,名字叫C·M·丹杰菲尔德夫人,是吧?”他停顿片刻,朝梅森点点头,说:“就记这些。”然后挂上电话。
“她是谁?”梅森问。
德雷克回答说:“是贝西·福布斯夫人在本市一家宾馆登记时用的名字。你想去见她吗?她的房间号是764。”
梅森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将纸叠好塞进口袋里,说:“我们总算有眉目了。”
“你现在想去见她吗?”德雷克问。
“我们必须先见那位出租车司机,”梅森说,“我们得让他到这里来,我没有时间过去啦。”
“这位司机何以如此重要?”
“我要见这位司机,而且要先见他,”梅森说,“我还要找一位速记员记录我们的谈话,还要让德拉·斯特里特回到办公室。”
德雷克冲他咧嘴一笑,说:“你不必为那个女孩担心,她已回到办公室。就在刚才她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告诉她你刚给我打了个紧急电话,让我召回那两名跟踪弗利的侦探,我认为一定有重要情况。所以她说她去办公室看一看。”
梅森慢慢点了点头,说:“这才是最珍贵的合作。”
电话铃又响了。德雷克拿起电话说了声“喂”,听了一会儿,然后对梅森说:“那两名侦探已经打听到了出租汽车司机的下落,他们还没有跟他谈,但已知道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叫他们去雇那辆出租车,连车带人全给我带过来。找个借口把他叫来,就说他们让他拉木箱子,或拉其他什么东西。”
德雷克点点头,在电话里传达了梅森的指示,然后挂了电话。他一边看着梅森,一边问道:“下面该干什么了?去你的办公室等他们吗?”
梅森点头表示同意。
第十一章
那位出租汽车司机极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他看了一眼梅森,瞟了瞟那两位侦探,然后盯着德拉·斯特里特。
斯特里特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翻开桌面上的笔记本,对他诚恳地笑了笑。
“你们想干什么?”司机问。
“只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梅森回答说,“我们正在收集一些与一个案子有关的证据。”
“什么样的案子?”
梅森朝斯特里特点头示意,斯特里特开始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写着,笔尖倾泻出一连串奇怪的符号。
梅森慢慢地说:“这是由一条嚎叫的狗而引起的邻里纠纷,现在又出现了一些复杂情况。我们还不知道那些复杂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问你的这些问题只涉及因那条狗而引起的邻里纠纷以及双方对对方的控告。”
司机坐回椅子上,说:“行吧,只是我的计程器还在楼下开着呢。”
“那没关系,”梅森说,“计程器上的钱有人付,而且还可以再加上5美元。这下你满意了吧。”
“只要能得到5美元钱就满意了。”司机说。
梅森打开桌子里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递给了司机。
司机将钱装在口袋里,然后咧嘴笑了。
“开始讲吧。”梅森说。
“大约7点一刻,或稍早一些时间,你搭了位乘客,她让你送她到米尔帕斯路4889号。”梅森说道。
“原来是谈这件事,是吗?”司机问。
“是。”
“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咳!这很难说清楚。我记得她穿一件黑色皮衣,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香水。她把一条手绢忘在了车上,我还闻了闻手绢。如果她不来要,我准备将手绢交到失物招领处。”
“她个头有多高?”梅森问。
司机耸了耸肩。
“能不能大概说一下?”
司机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点了下头,说:“德拉,站起来。”
姑娘站了起来。
“和这姑娘一样高吗?”梅森问。
“身高和她差不多。”司机说着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斯特里特,“但她没有这个姑娘这么漂亮,可能比她要胖一点。”
“你还记得她眼睛的颜色吗?”
“不记得啦。我想是黑色的吧,不过也有可能是褐色的。她的声音很特别,说起后来很怪,声音很尖,速度很快。”
“这么说,你对她记不太清楚,是吧?”梅森问。
“是的,头儿。她这种女人你不会,也就是说别人不会记住的。你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许多女孩子上车后待人非常友好,还有许多女孩利欲熏心,上车后大谈生意上的事,而这个姑娘不属于这两种人。”
“你注意她的手了吗?她带戒指了吗?”
“她带着黑手套,”司机肯定地说,“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在钱包里摸东西时,显得很不方便。”
“我明白了。你把她送那儿后还做了什么?”
“把她送到那里后,她让我看着她直到她走进屋里,然后让我到一个有公用电话的地方去打电话传个话。”
“接着说,电话号码是多少?要你传什么话?”
“那话听起来很奇怪。”
“她写出来了吗?”
“没有。她只是给我说了一遍,教我重复了两次。”
“那是一句什么话?”
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说:“我记下了电话号码,62945,她让我找阿瑟并且告诉他,他最好立刻去克林顿家,因为克林顿正在和波拉决一雌雄。”
梅森看了一眼德雷克,见他正带着沉思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专心致志地思索着什么。
“你转告那句话了吗?”梅森问。
“没有。没人接电话。我打了三次电话然后就回来了。过了一二分钟那姑娘从屋里出来,我又把她送回原地。”
“你在哪里给她搭的车?”
“当时我正在第十马森尼克街附近揽客,是在那里给她搭的车。她让我把她送回原处。”
“你叫什么名字?”
“马森——萨姆·马森。我住在西十九街望钟塔公寓。”
“那条手绢你还没有交上去吧?”梅森问。
马藏书网森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一条精美的方手帕,拿起来闻了闻。
“就是这种香水的味。”他说。
梅森伸手接过手绢,闻了闻,然后递给德雷克。侦探闻了闻手绢,耸耸肩。
“让德拉闻一下,看她知不知道是哪种香水。”梅森说。
德雷克将手绢递给德拉·斯特里特。她闻了一下然后将手绢还给德雷克,看着梅森点点头,说:“我知道。”
“哦,是什么香水?”德雷克问。
梅森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
德雷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将手绢放进自己外衣口袋里,他对出租车司机说:“这手绢留给我们来保管吧。”
梅森急忙说:“慢着,德雷克,我只是给你们传看一下,把手绢还给人家,这又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德雷克望着梅森,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快点,”梅森说,“还给他。他必须把手绢放一段时间看看她会不会来拿。”
“我能不能将它交给失物招领处?”司机边问边接过手绢放进自己口袋里。
“不行,”梅森说,“现在不行。你先保管一段时间,我认为那个女人可能会自己来要她的手绢。如果她来要手绢,你问一下她的姓名和地址,明白了吗?你告诉她你必须向出租汽车公司汇报,因为你在电话里已说过要上交一条手绢,你必须打听到那女人的姓名、地址等有关情况。明白了.99lib.
吗?”
“明白了。”司机说,“还有什么事?”
“我想就这些。需要你时我们会找你。”梅森说。
“你把我说的一切都记下来了吗?”司机一边看着斯特里特前面的笔记本一边问道。
梅森随意地说:“全记下了。目的是向我的当事人表明我一直在工作,你知道吧,这一点很重要。”
“当然,”司机说,“我们都得过日子。记程器上的费用怎么办?”
“会有一位小伙子跟你下去付钱。”梅森说,“你一定要保管好那条手绢,一定要搞到那位女失主的姓名和地址。”
“这事很容易。”司机说。
他离开了房间,两个侦探也和他一起出去了。
这时梅森转身问德拉·斯特里特:
“是什么香水,德拉?”
“我碰巧知道那种香水的名称,还可以告诉你用这种香水的女人绝不会是一个干活的女人,除非她是在画中干活。我有位朋友在一家百货大楼的香水部工作,就在前几天她让我闻了一瓶样品。”
“哦,叫什么名称?”梅森问。
“叫‘夜来香’”。
梅森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然后突然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去找你这位朋友搞一瓶这样的香水来。不要管花多少钱,要尽快搞到手,然后回办公室等我的消息。”
“佩里,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保罗·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没有作声。
“我本不想说什么,但我觉得你是在薄冰上溜冰。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些报警器朝着弗利的住宅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而且不希望你在这件案子中手插的太深。”德雷克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说,就像把所有事情都看透了一样。
梅森沉着冷静地看了一会儿德雷克,然后说:“你要给我上法律课吗?”
“或许我应该教教你如何才能避免进监狱。我虽不懂法律,但我知道薄冰。”
梅森慢慢地说:“一个不愿在薄冰上溜冰的律师一钱不值。”
“假如你踩破了薄冰呢?”德雷克说。
“听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梅森说着走到桌子跟前,用食指沿着记录本画了一道线,“这条线代表法律,我会靠近这条线,甚至与它擦肩而过,但是我不会越过它。因此,我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希望有个证人。”
“你准备干什么?”德雷克问道。
“干很多事,”梅森说,“戴上你的帽子,我们要去很多地方。”
“哪些地方?”
“布里德蒙特宾馆。”
第十二章
走进布里德蒙特宾馆的第7层,进入人们视线的是一排光泽闪亮的门,走廊宽敞明亮,光线柔和,地毯厚实而富有弹性。
“房号是多少?”佩里·梅森问。
“764,”德雷克说,“在拐角处,在这边。”
“好吧。”梅森说。
“你想让我干什么?”德雷克问。
“谈话过程中眼睛放亮,耳朵放尖,但嘴巴闭紧,除非我暗示你插话。”
梅森说。
“明白啦!”保罗·.99lib.德雷克说,“就是这儿。”
梅森敲了敲门。
房里悄然无声。过了几秒钟,梅森又敲了一次,这时听见里面沙沙的响动声和门栓的“咔嗒”声,接着一个女人尖声地问:“是谁?”她说话时很紧张,速度也很快。门“哗”地一声开了。
“一位律师有要事要见你。”梅森压低嗓门说道。
“我谁都不想见。”那位尖嗓门的女人说。然后开始关门。
当门锁正要恢复到原位时,梅森用脚堵住了门。
“进来吧,保罗。”他说着用肩顶住了门。
那女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挣扎着顶了一会儿门,但最后门还是被突然推开了。
这两个男人走进房间里,只见那个女人衣服只穿了一半,身子突然失去了平衡,摇晃了一下。她面色苍白,惊惶失措,一边怒视着他们一边从椅背上抓起一件丝绸和服。
“大胆!”她怒气冲冲地说。
“关上门,保罗。”梅森说。
那女人将和服裹在身上,毅然走向电话机,说:
“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
“不必费心了,”梅森对她说,“警察很快就会到这儿。”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梅森说,“你大概已经山穷水尽了吧——贝西·福布斯夫人。”
听见这个名字,那女人僵直地站着,一双恐慌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天哪!”她惊叫道。
“坐下吧,”梅森说,“你听着,我们谈话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而我又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你必须注意听,不要像这样胡闹。”
她身子向下一沉,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由于过于惊慌,自己穿的长袍开了也没有注意到,露出一只赤裸的膀子和一条穿着透明长筒袜的充满诱惑的大腿。
梅森双腿叉开,挺胸而立,声音急促地对那女人说:
“你的情况我全都知道。你不必否认,也不必装出一副英雄气概或歇斯底里的样子。你是克林顿·福布斯的妻子,他把你甩在圣巴巴拉和波拉·卡特赖特跑了。你企图跟踪他们,我不知道你跟踪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们暂且不问你这个问题。卡特赖特比你先找到克林顿·福布斯,福布斯化名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卡特赖特租了他旁边的那套房子,但没有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十分苦恼,整天都在暗中监视,想了解福布斯是否使他的妻子得到了幸福。”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是怎样了解的,但我知道你不久就知道了全部的情况。”
“我是个律师,你也许在报上看见过我的情况。我审讯过几个凶杀案,今后可能还会审讯一些。我专门审讯大的刑事案件,我叫佩里·梅森。”
“是你!”她惊讶地说,“你就是佩里·梅森?”
他点点头。
“哦,”她轻声说,“我太高兴啦!”
“先别说这些,记住我们还有一名听众,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我请了一名证人。你只管听,不要做其他事,明白吗?”梅森说道。
“明白,我猜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见到你我很高兴,我要……”
“别说,只管听着。”他说。
她点点头。
梅森说:“卡特赖特来到我的办公室,他的行为很异常。他想立一份遗嘱,现在我们先不谈那份遗嘱的条款,他随遗嘱还寄了一封信和一笔律师费。信里指示我保护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名叫克林顿·弗利的那个男人的妻子的利益。你听清楚,他并没有让我保护以弗利夫人名义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的那个女人,而是让我保护名叫克林顿·弗利的那个男人的合法妻子的利益。”
“但是他清楚自己做的事吗?他会不会……藏书网”
“你别说,”梅森说,“时间很宝贵。我找了个证人听我对你说的话,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想让他听到你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因为我不知道你会说些什么。你明白了吗?我是名律师,正在努力地保护你。”
“阿瑟·卡特赖特寄给我一笔巨额律师费,并指示我保护你,维护你的合法权益。钱我已经收到了,我也打算挣下这笔钱。如果你不需要我的服务,你只需说明一下我马上就从这儿走出去。”
“不,不,”她尖声地喊道,“我需要你的服务,我需要。我想……”
“好吧,那么你能按我说的去做吗?”梅森问道。
“只要不是太复杂。”她说。
“不复杂,但比较难。”梅森说。
“好吧,什么事?”她问。
梅森说:“如果有人问你今晚任何时刻你在哪里,或在干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你不能回答任何问题,除非你的律师在场,并告诉他们我就是你的律师。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啦,这事并不难做,是吧?”
“也许不难,”他说,“如果他们问你我是怎么成为你的律师的,或你是什么时候雇用我的,或诸如此类的问题,你就用刚才那句话答复他们。如果他们问你天气如何,你多大年龄?用什么擦脸膏,或其他任何问题,都用那句话回答他们。你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梅森出其不意地走到壁炉跟前,问:“这里在烧什么?”
“没烧什么。”她说。
梅森俯身看着壁炉,搅了搅炉格里的灰,说:“闻起来好像是一种什么布。”
那女人沉默不语,面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梅森捡起一小块布。这是一块绿色的丝绸,上面印着一个棕色的三角形。
“好像是披巾的一部分。”他说。
她疾步朝他走去,说:
“我不知道……”
“住口!”梅森说着转身面对着她。
他拿起那块微微烧焦的布,放进自己的衬衣口袋里,然后从壁炉里拉出炉格,开始向下捅炉灰。少顷,直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瓶香水闻了闻,然后敏捷地走到盥洗盆前,拔出瓶塞将香水倒入里面。
那女人气喘吁吁追过来,拉住他的胳膊说:“住手!这东西花了……”
他迅速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它可能花了你不少钱,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办清这里的退房手续,到42号街百老汇宾馆去,登记住房时用贝西·福布斯这个名字。一定要注意应该带走什么,留下什么。给你自己买一瓶便宜的香水,将它洒在你所有的东西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问:“然后干什么呢?”
“然后,”他说,“稳稳地坐着,任何问题都不要回答。无论谁问你问题,也无论是什么问题,就说律师不在场你不愿回答任何问题。”
他打开热水龙头,洗了洗香水瓶,然后放了一会儿热水。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香水的芬芳,梅森转向保罗·德雷克说:“最好抽根烟吧,保罗。如果你有雪茄就来一支。”
保罗·德雷克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上,划燃一根火柴点燃。梅森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朝那女人点点头。
“穿上衣服,”他说,“我的电话号码是百老汇39251,请你记一下。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给我打电话。记住,我的服务不要花一分钱,因为钱已经有人付了。再叮咛你一次,不管谁问你问题,都用那句话回答他们。”
她点点头。双目低垂,显出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问:“假如他们说我那样回答会对自己不利呢?我是问,一个人作出那样的申明会不会被人们认为自己有罪?我自己并不认为犯了什么罪,但你们认为……”
“请别跟我争了,”他说,“你对我要有足够的信心。照我说的去做,好吗?”
她点点头。
“好啦!”他对她说。
“就这样吧,德雷克。走吧。”他转身打开房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又嘱咐她说:“办完退房手续离开时切勿留下任何痕迹。到车站买一张票,然后换一个搬运工和一辆出租车到我告诉你去的那个地方,并用我说的那个名字登记住房,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梅森说:“走吧,保罗。”
他们刚走出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在走廊里保罗·德雷克看着梅森说:“你也许认为自己站在那条法律线的一边,可是我认为你似乎已经超越了那条线。”
“你认为我已经踩破了那块薄冰,是吧?”梅森问道。
“混蛋!”德雷克暴躁地说,“你已经是冰水淹到脖子上了,而且还在继续往下沉呢!”
“得了,”梅森说,“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还要你做一件事,帮我找一位女演员,年龄在28岁左右,身材跟这个女人差不多,并尽快让她到我办公室来。我让她做的事可以使她挣到300美元,而且保证绝对不是干违法的事。我不想让你本人来我办公室,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只想让你找一位女演员送到我办公室,找一个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女孩,你明白了吗?什么都愿意做。”
“给我多长时间?”德雷克问。
“不到10分钟时间,不知你在这段时间里能否完成任务。我知道10分钟时间有些太短,但你必须尽快完成。你已经有一个名单记录着能做各种各样事的人名,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并与她联系一下就行了嘛。”
德雷克不慌不忙地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女孩,她或许符合你的要求。她曾引诱过缉捕队副队长,手段很老练。她这个人什么事都愿意干。”
“她皮肤是白色还是黑色?”
德雷克慢慢地笑了笑,说:
“她和贝西·福布斯夫人的身高和肤色差不多,所以我才会想到她。”
“得了,”梅森说,“不要聪明过头啦。在这个案子里我希望你当哑巴,越哑越好。你要记住:我是下命令的人,你只是服从命令,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知道。”
“我已猜到了许多。”德雷克说。
“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但别告诉我,而且最好把你的想法留在心里,因为稍后你必须将它们忘掉。”
“好吧,”德雷克说,“你回你的办公室,我去找这个女孩并让她到你那里去。她名叫玛伊·西布利,跟她说话你不用拐弯抹角。”
“好吧,开始行动吧。谢谢你,保罗。”
第十三章
玛伊·西布利身材苗条,相貌迷人。佩里·梅森走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神情。
“德拉,把那瓶香水给我。”他说。
他拿起香水,将香水吹送到她鼻子跟前,然后问道:“你不反对用这种香水吧?”
“不反对,你们给什么我都愿意用。”
“好吧,多洒一点。”
“洒在哪儿?”
“你的衣服上——或随便什么地方。”
“我舍不得浪费那么好的香水。”
“没关系,开始洒吧。”
德拉·斯特里特朝那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也许我能帮你一下。”
她大大方方地将香水洒在那姑娘的衣服上。
梅森说:“现在,你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然后告诉司机在他送你到米尔帕斯路4889号时,你把手绢忘在出租车里了。你能记住这些话吗?”
“当然可以。还让我做什么事?”
“就这些。拿到手绢后给司机一个甜蜜的微笑。”
“之后怎么办?”
“他会把手绢给你,并询问你的地址。他会告诉你你必须告诉他你的地址,这样他就可以向失物招领处报告。”
“很好,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告诉他一个假名字和假地址,随后就没你的事了。”
“就这些事吗?”
“是。”
“我告诉他什么名字和地址?”
“名字是阿格尼丝·布朗列,地址是第九马桑尼克街布里德蒙特宾馆。别告诉他房间号。”
“那条手绢怎么办?”
“拿到手绢后交给我。”
“这些事是光明正大的吗?”
“是合法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干这件事我可以得到300美元?”
“工作结束后你可以得到300美元。”
“什么时候结束?”
“这件事办完后可能就没有其他事了吧。但是你必须与我保持联系,这样我随时都可以找到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和日程安排,我有事随时通知你。”
“那么,我怎样才能找到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呢?”
“15分钟后出租汽车司机将在第九马桑尼克街拐弯处露面,他会给他的公司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找他。你要找的那辆车车号是86—L。你给出租汽车公司总部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有样东西忘在出租车上了,一旦哪位司机向公司报告,请他们立即告诉你司机在哪儿,你给他们留个电话号码,好让他们给你回电话。当那位司机10分钟后向公司报告时,他们会给你回电话,并告诉你他在第九马桑尼克街。这时你告诉他们你就在附近,所以自己可以去找他,你假装认识他。通过车号你可以找到他,对他友好一些。”
“行,还有什么事?”
“有。你必须用一种特殊的声调说话。”
“什么声调?”
“又尖又快的声调。”
“是这样吗?”说着她抬高嗓门,快速地说,“对不起,我想我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汽车上了。”
“不行,”他说,“声音太尖,但又不够快。试着把声音放低一点,最后几个词还得拖长一些。你省略的词太多了,后面几个词的读音要稍微加重一点。”
玛伊·西布利仔细地观察着他,她微偏着脑袋,摆出一副鸟儿听话的姿势,闭上眼睛问:“是这样说的吗?请原谅,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到你的出租汽车里面了?”
“比刚才学得像一点了,但还得学的更像一点才行。你听着:对不起,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汽车里面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说,“窍门就在这儿,话要说得快一些,但到每个词组的最后一个词时突然放慢,将词尾拖得长一点。”
“也许是这么回事,”他说,“好吧。再试一次,让我听听怎么样。”
她突然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我可能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车里了。”
“就是这样。虽然学得不是很完美,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现在就开始工作吧,你的时间已不多了。德拉,把衣柜里面挂的那件黑色皮衣取出来给她。快一点,小妹妹,穿上衣服然后去叫一辆出租车,让它送你到布里德蒙特宾馆,从那里给出租汽车公司打个电话。现在出租车每隔10分钟就要向公司报告一次,你正好有时间给他们打电话。”
梅森领她走到门口,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给保罗·德雷克打个电话,让他火速来这里。”
她点点头,然后用手指拨着电话。
梅森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脸上毫无表情,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
“他马上就来,”她说“怎么回事,头儿,能告诉我吗?”
梅森摇摇头,说:“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德拉。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问题是这些事都联系不起来。”
“你现在烦恼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说,“那条狗为什么嚎叫,又为什么停止嚎叫。有时我觉得自己弄清楚了那条狗为什么嚎叫,但就是搞不清楚它为什么又停止了嚎叫,有时又觉得其中必定有假。”
“你不必期望所有的情况都完全吻合,”她充满关切地说,“你刚走出一件大案,现在又陷进另一个大案中。”
“这点我知道,”他说,“这案子确实使我感到很紧张,但我还能够承受。我烦恼的是为什么事实相互不符。当然,如果你能得到正确的解释,也就不会为事实不符而庸人自扰了。这就跟玩拼板一样,只要你放对了,就能拼到一起。”
“这个案子里什么事情对不上。”
“都对不上。”这时听见一声敲门声,他抬头望了一眼。
“我猜是保罗·德雷克。”他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朝那位高个子侦探点了下头,说:“进来,保罗。我想让你详细了解一下把西尔马·本顿叫走的那个男人的情况,就是开着6M9245雪佛莱双人小轿车的那个人。”
保罗·德雷克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拼命工作。我早已派手下人去调查了,而且已经有了答案。这家伙叫卡尔·特拉斯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有犯罪前科。眼下在从事次等的赌博活动。”
“关于他你还能了解到更多情况吗?”
“到时候会的。我们在收集情报,实际上我们现正在收集来自全国各地的情况。我们又得到很多与圣巴巴拉情况有关的报告。我已对弗利家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名中国厨师进行了调查。”
“你做得对,”梅森说,“我对那位厨师也很感兴趣。他后来怎么样?”
“他们跟他订了一项协议,根据协议,他同意被驱逐出国。具体内容我不清楚,我认为可能是克林顿·弗利为了搞清楚他的一切情况,跟联邦政府进行了联系。当他知道这个厨师没有别的问题,只不过是非法入境时,他制定了一份协议。根据协议这个中国厨师必须立刻驱逐出境,但他们不再对他进行检查和审讯。还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回广东做生意。”
“关于那个厨师还有别的什么情况没有?”梅森问。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很可笑。据说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联邦当局才派人到那里去围捕他的。”
“消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
“详情我不清楚,据我推测,有个男人打电话说他知道阿王是一个非法入境者,还说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希望对这件事能够得到处理。”
“是中国人还是白人?”梅森问道。
“显然是个白人,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他的言谈像一位受过教育的人。”
“接着说。”梅森说。
“但是,其中一名移民局的官员处理了泄密事情,她在电话里和弗利也谈过话,她有一个愚蠢可笑的想法,她认为弗利就是那个泄露消息的人。”
“弗利为什么会那样做?”梅森问。
“我不知道,”德雷克侦探说,“也许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把从那位职员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你。”
梅森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先给德拉·斯特里特递了一根,又给保罗·德雷克一根。他给德拉点完烟后又给德雷克点烟,还想用同一根火柴点燃自己那根烟,德拉赶快上去制止了他。
他一语不发,抽了一会儿烟。
最后。还是德雷克开口问道:“那么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梅森说:“我想让你搞到三个人的笔迹样本。这三个人是:波拉·卡特赖特,卡特赖特的女管家和西尔马·本顿。我自己去搞贝西·福布斯夫人的笔迹样本。”
“你有什么主意?”德雷克问。
“我还不准备谈这个问题,”梅森说,“保罗,我希望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着开始不安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另外两个.99lib.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不想打断他的思路。等他们抽完烟,掐掉烟头,梅森还在来回踱步。
过了10至15分钟,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提起话筒,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对梅森说:“是西布利小姐,她让我告诉你她已完全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一切都很顺利。”
“她搞到那条手绢了吗?”梅森问。
斯特里特点点头。梅森顿时显得无比兴奋。
“你告诉她马上坐出租车到我办公室来。”他说,“来时带上那条手绢,多给司机点钱让他开快点。但你告诉她千万不要坐那辆切克牌出租车,一定要换一辆出租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保罗·德雷克问。
梅森嘿嘿一笑,说:“你在这里待上大约10分钟,我就会将事情搞清楚。我已准备揭开这个谜了。”
德雷克坐在皮椅上,将两条长腿伸到椅子扶手上,嘴里叼了根烟,在鞋底上划燃了一根火柴,说:“咳,如果你能坚持到底,我也一样可以坚持到底。我猜你们这些律师可能从来就不睡觉。”
“习惯了就好啦。”梅森说完又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笑一两声。听到他发笑,德雷克问道:“佩里,有什么可笑的事能让我们知道吗?”
“我正在想探长霍尔库姆会有多么惊讶。”
“为何惊讶?”德雷克问。
“为我告诉他的情况。”梅森说。
正在这时门上的旋钮“嘎啦”响了一声,接着就听见轻轻地敲门声。
“德拉,看看是谁?”梅森说。
德拉·斯特里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让玛伊·西布利进屋。
“遇到麻烦没有?”梅森问。
“一点也没有,”她说,“我把你们教我说的话给他讲了一遍,他想当然地认为我就是失主,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还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从兜里拿出这条手绢给我。他很狡猾,闻了闻我的手绢,又闻了一下我身上的香水味,想确定这两种香水是否一样。”
“我的好姑娘。”梅森说,“你告诉他你叫阿格尼丝·布朗列了吗?”
“说了,还说了我的地址是布里德蒙特宾馆——和你说的一样。”
“好啦,”梅森说,“你现在可以拿到150美元,另外的150美元稍后才能给你,你记住,对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当然。”
梅森给她点好了钱。
“要收据吗?”她问。
“不要。”梅森说。
“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另外150美元呢?”
“等工作结束的时候。”
“还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可能没有了。也许你得上法庭作证。”
“上法庭作证?”她说,“证明什么?”
“证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
“不用撒谎?”
“当然不用。”
“你什么时候就能确定我还有事没事?”
“也许两周后,你必须和我保持联系。就这样,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儿,我不想让人看见你在这办公室。”
她伸出手,说:“梅森先生,谢谢你让我干这项工作,我很喜欢这项工作。”
“我也非常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梅森的态度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像卸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当办公室外间的门在玛伊走后关上时,他转向斯特里特,说:“接警察局,找霍尔库姆探长。”
“现在已经太晚了。”她提醒他说。
“没关系,他夜里也在工作。”
斯特里特接通了电话,然后望着她的老板说:“霍尔库姆探长的电话接通了。”
梅森大步走向电话,当他拿起听筒时,脸上露出了微笑。
“听着,探长,我有情况向你报告。我不能将全部情况告诉你,但是可以告诉你一部分……是的,有一部分属于职业秘密,所以这部分不能告诉你。我想我完全懂得律师的职责、权利和义务。一个律师应该保守其当事人的秘密,但不应该参与犯罪行为,也不应该隐瞒证据。如果他的当事人告诉他的情况是他办案过程中必须掌握的情况,或者是他对当事人提出的一些建议,他对这些情况都可以守口如瓶。”
梅森停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里传来对方粗声粗气的吼叫声,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用和解的口气说:“行了,探长,别发火啦。我并不是在发表法律演讲,只是想让你理解我下面所说的话。我碰巧发现一辆车号为86—C的出租车在7点25分左右将一个女人送到克林顿·弗利家中。那女人在弗利家呆了15至20分钟,她把手绢忘在了出租车上。现在,毫无疑问,那条手绢就是证据。手绢现在我这里。我虽无权向你解释这条手绢是如何到我手上的,但它确确实实在我手上,我准备把它交给警察局……好吧。如果你愿意,也可由你交给警察局。我过一会儿要走,但我的秘书德拉·斯特里特在这儿,她会把手绢给你的……是的,出租汽车司机完全可以认出这条手绢……我只能告诉你:坐那辆出租车的女人掉了一条手绢,或者说她将手绢忘在出租车上了,司机发现了它。之后,手绢又到了我的手中。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条手绢的……不,我不能告诉你……不,我不会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会怎么想。我知道自己的权利。那条手绢是证据,因此你们有权得到它,但我从一个当事人那里获得的情况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你耗尽天底下所有的传票,也休想探听出半句。”
他挂上电话,将手绢扔给德拉·斯特里特然后说:“官员们来后把手绢给他们。除了给他们一个甜蜜的微笑外,其他什么也别跟他们讲,切勿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梅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说:“如果你坚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克林顿·弗利在今晚7点半至8点之间被人杀死了。”
保罗·德雷克噘起嘴巴做出吹口哨的样子,然后说:“这事尽管很突然,但还是在我意料之中。当我第一次听到我的两名探子说起警报声时,我就揣测着可能发生了谋杀案。后来,我又看到你的所做所为,我猜想,就是你也不会冒险承担谋杀案的刑事责任。”
德拉·斯特里特眼睛没有看梅森,而是转向德雷克。她问:“保罗,有那么严重吗?”
德雷克欲言又止,没有作声。
斯特里特走到梅森身旁,抬头望着他,说:“头儿,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看着她和蔼地说:
“这件事情必须我独自处理。”
“你打算把那个人的情况告诉警察吗?就是那个想知道如果自己因谋杀罪而被判处死刑,遗嘱会受到什么影响的人。”
梅森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她,说:
“除了已经告诉他们的以外,其他什么情况也不要告诉他们。”
德雷克异常严厉地说道:“佩里,在这个案子上你已经够冒险啦。如果杀死克林顿·弗利的那个人事先向你咨询过,你就应该到警察局并……”
梅森说:“对于这个案子,你知道的越少,你冒的风险也就越小。”
德雷克阴郁地说:“我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梅森转向斯特里特,慢慢地说:“如果你告诉他们是我让你把这条手绢交给他们,别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认为他们就不会再问你什么了。”
“别为我担心,头儿,”她说,“我能照顾自己,但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去,”他说,“现在就离开这儿。”
他大步走到门前,手抓住门上的把手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办公室这两个人,说:“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既要相互符合,讲得通,又可以将事情搞乱。我必须冒险,但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冒险。我知道自己应该走多远,但你们不知道,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听我的命令,就此止步。”
德拉心里充满了忧虑,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头儿,你真的知道何时止步吗?”
“拉倒吧!”德雷克生气地说,“他从来就不知道何时止步。”
梅森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你打算去哪,佩里?”德雷克问。
梅森脸上露出了舒心安祥的微笑。他说:“这事你最好别知道。”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
第十四章
佩里·梅森在办公室前面拦了一辆出租汽车,说:“送我到四十二号街百老汇宾馆。开快点!”
他闭着眼睛坐在软垫上,出租车穿过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向前驶去,最后在百老汇宾馆前面停下。梅森扔了张钞票给司机,大步流星穿过宾馆门厅走上电梯,就像有要事在身一样。他走下电梯来到一二楼之间的夹层,给看管房间的服务员打了个电话,问:“你能告诉我贝西·福布斯夫人的房间号吗?”
“896号。”服务员回答说。
“谢谢。”梅森说完挂上电话。他走上电梯,在第8层下来后走到896号房间敲了敲门。
“是谁?”贝西·福布斯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问道。
“梅森。”他低声说,“开门。”
门闩“咔嚓”响了一声,门开了。只见贝西·福布斯穿着整齐地站在他面前,一双惊恐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
梅森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说:
“好啦,我是你的律师,把所发生的事如实地告诉我。”
“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去看你丈夫那件事。”
她不寒而栗,看了看周围,示意梅森坐到一条长沙发上,然后走过来坐在旁边,用手玩着一条手绢。她身上弥漫着劣等香水的气味。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她问。
“我猜到的,我想你大概该露面了,99lib?我想象不出任何与你特征相同的女人,也想不出谁会像你那样拜访克林顿·弗利,而且出租汽车司机的描述又与你的情况完全相符。”
“是的,”她慢声慢气地说,“我去过那里。”
“我知道你去过那儿,”梅森不耐烦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仍慢声慢气地说:“当我到那儿时,门是锁着的,我有一把万能钥匙,便打开门走进去,想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你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我进去后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条狗呢?”
“也死了。”
“我想你没法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是吧?”
“我到那儿时人和狗都死了。”
“死了很长时间吗?”
“不知道。我没有碰他们。”
“你怎么办啦?”
“我觉得浑身发软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开始,我只是想着逃跑。后来又觉得自己应格外小心,我知道他们可能会怀疑是我开的枪。”
“狗是躺在地板上的吗?”梅森问。
“是的,枪也在地上放着。”
“不是你的枪?”
“不是。”
“你曾有过那样的枪吗?”
“没有。”
“以前也从未见过那支枪?”
“没有。告诉你我和那支枪没有任何关系。天哪!难道你也不相信我?我不可能对你撤谎,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他说,“那件事就先谈到这儿为止。如此说来,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你当时干了些什么?”
她说:“我记得出租汽车司机给阿瑟·卡特赖特打电话去了,我想阿瑟会过来,他会知道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到阿瑟·卡特赖特可能就是那个开枪的人?”
“当然想到了,但我认为如果他是那个开枪的人,他就不会过来。”
“他也许会过来并将罪行归咎到你的头上。”
“不,阿瑟不是那种人。”
“好,”梅森说,“你坐在那里等卡特赖特,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出租汽车回来了。我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我已失去了时间概念,我已完全崩溃了。”
“继续说。”
“我走出房间,上了出租车,坐车回到我住的宾馆附近,然后下了车。我原以为没有人跟踪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你知道吗?你将一条手绢忘在出租车上了。”
她两只眼睛注视着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天哪!根本就没有的事!”她说。
“不要否认。”他对她说。
“手绢在哪儿?”
“在警察手里。”
“他们怎么得到的?”
“是我给他们的。”
“你说什么?”
“我给他们了,”他说,“手绢落到我手里,我别无选择,只有将它交给警察局。”
“我原以为你是我的律师。”
“我是你的律师。”
“但听起来不像,天哪!那个证据落在他们手中就糟了,他们可以根据那条手绢找到我的行踪。”
“行了吧,”梅森说,“他们怎么也可以追踪到你,他们还会审问你。当他们审问你时,你既不能跟他们撒谎,又不能跟他们说真话,你陷入了一种困境,因此只能保持沉默。你明白吗?”
“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对我抱有偏见——包括警察、公众以及所有的人。”
“哦,我正要说这个问题。你知道,我必须将手绢交给警察当局,因为这是证据。警察当局对我紧追不放,正想抓住什么把柄使我成为一名事后从犯。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但你自己也要多动动脑筋以摆脱困境。”
“现在我告诉你怎么办:警察当局就要来这儿,他们会问你各种各样的问题,你就告诉他们,你什么问题也不会回答,除非你的律师在场。告诉他们你的律师建议你不要说。不管什么问题,都不要回答。懂了吗?”
“懂了,你以前给我说过了。”
“你认为自己能做到吗?”
“我想可以吧。”
“你必须做到,”他说,“关于这个案子还有许多不明确的地方我尚未核实,希望你等我将前后经过全部搞清楚,并将所有情节对起来后再说话。”
“但这会使公众产生偏见,报上会说我拒绝回答问题。”
梅森笑了,他说:“你现在应该考虑问题的实质了,这正是我来见你的目的。不要跟警察说什么,也不要跟记者说什么。你只告诉他们,你自己想说,但我不让你说;就说我让你一句话也不要说。告诉他们你想解释一下,想给我打个电话谈谈,也许我会同意你说,等等之类的话。他们会给你一个电话让你在电话里跟我谈,你就在电话上恳求我允许你说话。跟他们说你想至少可以解释一下你在这个城市里干什么;圣巴巴拉发生了什么事,你原来有什么打算。你要声泪俱下地一次又一次乞求我,怎么做都行。但我假装固执己见,对你说只要你对任何人说出任何事,就请你另找律师。你明白吗?”
“你认为那样管用吗?”她问。
“当然有用。”他说,“报社需要消息发布,让他们发布别的消息去吧。如果找不到别的消息,他们就会挑中这条消藏书网息并在头版头条大肆宣扬,说你想说明自己的情况,而我不让你说话。”
“警察当局呢,他们能放过我吗?”
“不知道。”
“天哪!你该不是说我会被捕吧?我的天哪!我受不了啦!如果他们在我这间屋审讯我,我还经受得了,可是如果把我送到监狱或警察局审问,我会发疯的。我承受不了那样的事,我不愿让他们审讯我。你该不会认为他们会审讯我吧?”
他站起身,沉着冷静地面对着她说:“听着,别跟我来这一套。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已经陷入困境,这点你自己也知道。你用一把万能钥匙开门进入你丈夫的房子,结果发现他死在地上。你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因为地上放着一把枪,但是你没有报告警察,却到了一个宾馆并用假名登记住房。如果你认为自己干了这样的事还不会被带到警察局,那你一定是疯了。”
她开始放声大哭。
“眼泪救不了你。”他率直地说。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能救你,这就是多动动脑子,按我的指示办事。千万不可承认你去过布里德蒙特宾馆,或以假名在任何地方登记过住房。你只能说雇我为你的律师,并且说你不能回答任何问题,也不能做任何陈述,除非我在场让你这么做,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承认。你只能苦苦向记者们哀求说:你想说明自己的情况,而我不让你说。你都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
“这就是初步措施。还有一件事……”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知道你在这儿?”梅森问。
“除你之外没有别人。”她说。
梅森示意她别吭声,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门。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敲门人用的劲更大了,也更加粗鲁,不耐烦了。
梅森低声说:“你要振作点儿,记住,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能保持镇静,我还能给你帮点儿忙。”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将门打开,看见霍尔库姆探长正十分惊讶地注视着他,霍尔库姆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是你!”探长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梅森说:“我正在和我的当事人贝西·福布斯谈话。她就是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化名克林顿·弗利的克林顿·福布斯的遗孀。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霍尔库姆探长闯入屋内。
“你的话一点不假,”他说,“而且我现在还知道你是从哪里搞到那条手绢的。福布斯夫人,你因杀害克林顿·弗利而被捕了。我想警告你,你说的任何话都可能反过来对你不利。”
梅森横眉冷对地盯着这位官员,说:“放心吧,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第十五章
佩里·梅森刚刮过脸,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神采奕奕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德拉·斯特里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晨报。
“哎,德拉,”他说,“有什么新闻?”她瞅着他,疑惑不解地皱着眉头,说:“你打算让他们干那事?”
“干什么事?”
“逮捕福布斯夫人?”
“我没有办法。他们已经逮捕她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想让他们指控她杀人并把她关进监狱吗?”
“我没有办法。”
“不,你有办法。你知道你有办法。”
“怎么可能?”
她站起来,推了一下桌上的报纸,说:“你和我一样清楚,阿瑟·卡特赖特才是杀死克林顿·弗利的凶手。”
“哦,”梅森微笑着说,“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再谈这件事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谈呢?”
她摇摇头说:“听着,头儿,我一直很信任你,知道你办事向来很公平。你尽可以说一些俏皮话,但你说服不了我,我认为你让这个女人蹲监狱,好让阿瑟·卡特赖特有充裕的时间逃出法网,这种做法是非常错误的,真相迟早会大白的。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女人休息,把事实真相现在就暴露出来呢?你给卡特赖特的时间已经够充分的了。作为这件杀人案的从犯,你的行为差不多已构成重罪了。”
“从哪方面讲?”他问。
“向警察局隐瞒你知道的关于卡特赖特的情况,你完全清楚他企图杀害克林顿·弗利。”
“那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梅森说,“他也许打算杀死弗利,但那不等于他真的就去杀了他。没有证据是不能控告一个人杀了人的。”
“证据!”她大声喊道,“你还要什么样的证据?那个人来这里说了那么多话,几乎已经告诉了你他要行凶。接着他又给你寄了一封信,这封信表明他已经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并且准备开始行动了。后来,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人们发现那个侵犯了他权利的人已被人杀死了。”
“你有没有本末倒置?”梅森问,“如果你想胜诉,是否应该说成他杀死了弗利,然后便消失了。说他消失了,而他怀恨在心的人在他消失之后而不是消失之前被人杀死了,听起来是否有点儿不可思议?”
“你在陪审团面前尽可以这样说,”她说,“但你别想骗过我。那个男人先是立遗嘱,后又给你寄钱,这些事实表明他准备要采取最后步骤了。你和我一样明白这最后一步是什么。他一直在监视破坏了他家庭的那个男人,等待时机让那个女人知道他的出现。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便带她离开了那个家,并将她九九藏书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返回来干了那件事,干完后就又与那个女人团聚去了。”
梅森对她说:“你别忘了,卡特赖特给我陈述的所有这些情况都属于我的职业秘密。”
“也许是吧,”她说,“但你不应该袖手旁观,让人们指控一个无辜的女人有罪。”
“我并没有让人指控她有罪。”他反驳道。
“不,就是你。”她说,“你建议她不要说话,她想说明自己的情况但又不敢说,因为你告诉她不要说。尽管你代表她,但你却让她蒙冤受屈,以便你的另一位当事人能够逃之夭夭。”梅森叹了口气,面带微笑地摇摇头,说:“我们谈谈天气吧,这个问题更实在一些。”
她走到他跟前,十分愤慨地说:“佩里·梅森,我很崇拜你。你是我认识的男藏书网人中脑子最聪明,能力最强的一个,你做事一向令人赞叹不已,可这一次你却做了一件彻头彻尾不公正的事。你让一个女人陷入困境,目的是为了保护卡特赖特的利益。警察迟早会抓住他的,他们会审讯他的。可你却幻想着如果自己能转移警察当局的视线,让他们跟踪一个错误的线索,就可以加强对阿瑟·卡特赖特的保护。”
“如果我对你说,你完全搞错了。你相信我吗?”梅森问。
“不。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搞错。”她回答道。
他俯视着她,头向前伸,眼睛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怒气。
“德拉,”他说,“如果警察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他们可能会有确凿的证据对卡特赖特立案,但是你不要自己骗自己,认为他们不会有充分的证据对贝西·福布斯立案。”
“但是就案情来说,阿瑟·卡特赖特是有罪的,而贝西·福布斯是无辜的。”
他固执地摇摇头,然后非常耐心地说:
“听着,德拉,你管的事有点太多啦。别忘了我是一名律师,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员,我必须在法庭上代表我的当事人。”
被告律师的任务就是以最有力的方式向陪审团陈述对被告有利的事实,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一切。地方检察官的任务是将对检查当局最有利的事实以最有力的方式提交给陪审团,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法官的任务是使双方权利得到适当的保护,并判断证据是否合情合理,合乎逻辑。陪审团的任务就是做出最后的裁决。我只不过是一个律师,所以应该尽自己最大能力代表我的当事人的利益,以便让他们做出对我的当事人最有利的判决。这是我宣誓应该履行的职责,也是我的当事人期望我做的一切。
“如果你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我们建立的审判体制,你就会发现律师没有别的选择。曾多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当被告律师有点聪明过头时,人们就会谴责他,但是人们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地方检察官和律师一样聪明过人。所以,为了打击检查当局的嚣张气焰,被告律师就必须进行机智巧妙,有理有利的辩护。人们要想享受宪法赋予自己的权利,就必须遵循上面这些原则。”
“这些我都知道,”她说,“我知道常常有一些人并不清楚审判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知道律师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必须那样做,但你说的这些并不能回答这个案子中的问题。”
梅森伸出右手,捏紧拳头,又松开,然后又一次握紧拳头。说:“德拉,我这个手里握着一个武器,它可以砸碎贝西·福布斯手上的铁锁链,使她重新获得人身自由。但是,我必须有效地使用这个武器。我必须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出击,否则只会损坏我的武器并且使那个女人的处境比现在更糟。”斯特里特注视着他,眼里露出钦佩的神情。
“我很喜欢听你这样讲,”她说,“一听到你用这样的声调讲话,我总是兴奋不已。”
“好吧。”梅森说,“请替我保守秘密。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现在你全知道了。”
“你能答应我你就要使用那个武器吗?”她问道。
“当然会,”他说,“我代表贝西·福布斯,所以我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使她得到最好的结局。”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不出击呢?在对方尚未找到起诉的证据之前,不是更容易击败对方吗?”
“在这个案子不行。”他耐心地解释说,“这个案子对她极其不利,也就是说,只有十分精明强干的人才能办好这个案件。我只有在摸清了这个案件的份量之后才敢出击。我只能出击一次,因此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这样只需要一拳就够了,我必须先让公众对贝西·福布斯产生兴趣,使他们对她产生一种同情心九九藏书。”
“你知道让人们对一个被指控为杀人犯的女人产生同情心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你这步走错,报社就会派一些特派记者把她当成母老虎来采访。他们会在一些专栏中没完没了地胡说八道。说她外表优雅,其实狡猾奸诈,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狮子般阴险的光芒,还会说她温柔的外表下潜藏着凶残的杀机。”
“现在,我就是要引起公众对她的兴趣,唤起公众对她的同情,让公众去看报纸,然后知道有这样一位典雅的女士,她被指控犯有杀人罪而被监禁起来,她认为她完全可以证明自己无罪,并且她也很想证明,但她的律师却下令阻止她这么做。”
“当然,这样一来人们都会同情那个女士,”斯特里特指出,“但是你的处境就糟了。公众会认为你是哗众取宠,目的是为了获得高额的辩护费。”
“我正希望他们这样想。”
“这会损坏你的名声。”
他苦笑了一声,说:“德拉,刚才你还责备我,认为我为这个女人做得不够,现在你又来了一个大转弯,责备我为她做得太多了。”
“是。”她说,“这样做就是不对,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嘛。你根本就不应该为了保护她而牺牲了自己的名声。”
他一边朝办公室里间走一边说:“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别无办法。给德雷克打个电话,让他到这儿来,我想见他。”
斯特里特点点头,但并没有马上打电话,她等梅森关上里间的门时,才拿起电话。
梅森将帽子往书柜上一扔,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这时斯特里特打开门,说:“保罗·德雷克来了。”
“让他进来。”他说。
德雷克懒洋洋地瞅着梅森,慢声慢气地说:“哎呀,伙计,你就没睡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一直在跟踪你,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我手下的人在跟踪你。”
“我睡了两个多小时,洗了个蒸汽浴,刮了脸。办案时能做到这样也就足够了。”
“好吧,给我一支烟,告诉我有什么新闻。”德雷克说着身子往下一沉,坐在一张大皮椅上,两条腿悬吊在椅子扶手上。
梅森递给他一支烟,又给他拿了火柴,说:“你倒是挺喜欢别人伺候你。”
“你不也一样吗,”德雷克说,“你把每个私人侦探所都搞得沸沸扬扬。我收到了很多电报,上面提供的都是些错误的消息或无关紧要的事实,你一个星期都看不完。”
“你发现阿瑟·卡特赖特或波拉·卡特赖特的线索了吗?”梅森问。
“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已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不仅如此,我们已问过城里的每个出租汽车公司,并和所有汽车司机都谈过了,就是找不出一个人在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弗利住宅的那天早上开车去过米尔帕斯路4889号。”
“你知不知道是哪种出租车?”
“不知道。西尔马·本顿说是一辆出租车。她对这一点很肯定,但我们就是找不到这辆出租车。”
“也许司机撒谎了?”梅森说。
“也许,但这不大可能。”
梅森在桌子后面坐下,用手敲着桌面说:
“保罗,我可以驳回他们对贝西·福布斯的指控。”
“你当然可以,”德雷克说,“你只需让那个女人说明情况就行了,你为什么要她保持沉默?只有有罪的人或不思悔改的罪犯才会使用这种诡计。”
“我想等到你手下的人确实找不到卡特赖特之后再让她说明自己的情况。”梅森说。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德雷克问道,“你是不是认为卡特赖特有罪,所以想等他藏到警察根本不可能找到地方之后,再把警方的注意力从贝西·福布斯身上引开?”
梅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右手握成的拳头轻轻地敲打桌子。
“保罗,”他说,“在这个案子上我可以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最适当的时候向他们出击。我必须引起公众的兴趣,创造一种戏剧性的紧张气氛,然后迅猛出击。这样不等地方检察官想好怎样反驳我,陪审团就已经做出了裁决。”
“你的意思是让那女人受审?”
“她必须受审。”
“但是地方检察官并不想审讯她。他还不能肯定是否有确凿的证据。他只不过是想让她说明情况。”
梅森郑重其事地强调说:“那个女人必须受审,当然她也一定会获得无罪宣判。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是说你可以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吗?”
“是的,只要我能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出击。但我得把事情弄大。”
“为什么不让她在初审时得到解脱?”
“那不行,我认为她注定要受审,我还要求他们能够尽快对她审讯。”
德雷克吹出嘴里吸进去的烟,看着梅森好奇地问:
“你那藏而不露的武器是什么?”
“如果我告诉了你,也许你会不以为然。”梅森说。
“不过,你还是可以跟我说一下。”
“我告诉你吧,那个武器就是一条嚎叫的狗。”
“天哪!”德雷克说,“你又要回到那条嚎叫的狗上?”
“是的。”梅森说。
“算了吧,那条狗与本案早就没有关系了,它已经死了,而且它根本就没有叫过。”
梅森固执地说:“我想证实那条狗确确实实嚎叫过。”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
“那只是一种愚蠢的迷信,”德雷克说,“只有像卡特赖特这样神经衰弱的人才会被那条狗搅得睡不着觉。”
梅森十分坚定地说:“我必须证实那条狗真的嚎叫过,而且必须用事实证明这一点。我惟一相信的证人就是那个中国厨师阿王。”
“但阿王也说那狗没有叫过。”
“阿王必须讲实话,”梅森说,“他们把他遣送回国了吗?”
“他们准备今天送他走。”
“好吧,”梅森说,“我准备给他搞一张传票,传他到这里作证。我还想请你找一位熟练的中国翻译,并让这位中国翻译知道阿王必须承认那条狗嚎叫过。”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那条狗嚎叫过没有,你都想让他说叫过,是吗?”
梅森说:“我的意思是让阿王说真话。那条狗叫过,我想证实这一点。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如果狗没有叫,我希望阿王就说狗没有叫?99lib?。但我相信那条狗确实叫过,而且也想证明它叫过。”
“行。这事我能办到。我在移民局里有熟人。”德雷克说。
“还有一件事,”梅森说,“你出其不意地告诉阿王,克林顿·弗利或福布斯,不管你怎么叫反正都是一个人,应该对阿王被捕一事负责。这件事也许会加深这个东方人的印象。”
“明白你的意思了。”德雷克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认为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还需要我干什么吗?”
“我希望你调查一下那条狗的详细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了解克林顿·弗利什么时候开始养那条狗,那条狗的习性,它过去的生活经历,以及它在夜里是否嚎叫过。”
“克林顿·弗利买下米尔帕斯路4889号房子时就养了这条警犬。你去调查一下他养了多久了,在哪儿买的,狗有多大了。查清有关它的一切情况,特别是它叫不叫。”
德雷克说:“我已掌握了部分情况。福布斯的狗已经养了多年了,他离开圣巴巴拉时又带上了那条狗。这也是他不忍丢下的一样东西。他太爱这条狗了——他的妻子也是如此。”
“好吧,”梅森说,“我需要找些证人来证明这件事。去一趟圣巴巴拉,如果这条狗在夜里嚎叫过,那么邻居就应该会听到。找到他们原来的邻居,让他们写一份宣誓书,我们将会找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做证人。不要怕花钱。”
“就为了一条狗吗?”德雷克问道。
“对。就为了一条在圣巴巴拉不叫,但在这儿又叫的狗。”梅森说。
德雷克提醒他说:“那条狗已经死啦。”
“那并不影响它作为证据的重要性。”梅森说。
电话铃响了,梅森拿起话筒。
斯特里特说:“德雷克先生手下的一名侦探打来电话,说他有要事需要立即向他报告。”
梅森将听筒递给德雷克,说:
“保罗,有人要向你报告情况。”
德雷克拿起听筒,懒洋洋地说了声:“喂!”
听筒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声音。德雷克脸上露出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他问:“你敢肯定吗?”
打电话的人又说了几句。
德雷克说了声:“见鬼吧!”然后放下电话。他望着梅森,眼睛里依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知道是谁吗?”
“你手下的一个人?”
“对。一个主要负责从警察或记者那里探听消息的侦探。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了吗?”
“我自然不知道。”
“他说警方已认出了在弗利家中发现的那支手枪,就是打死警犬和弗利的那支手枪。”
“继续说。他们是怎样认出来的。”
“他们以手枪上的编号为线索,搞到了售枪证明,彻底查清了买枪的人。”
“是谁买了那支枪?”
德雷克一边仔细端详着梅森的脸,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那支手枪是贝西·福布斯在其夫与波拉·卡特赖特私奔的前两天在加里弗尼亚州的圣巴巴拉购买的。”
梅森一下子怔住了,直直地盯着德雷克看了约10秒钟。
德雷克说:“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梅森眯着眼,说:
“我不想说什么啦,我收回我说过的一些话。”
“什么话?”
“我说过在适当的时候我可以击败他们对贝西·福布斯的指控。”
德雷克说:“我自己也改变了主意。”
梅森慢慢地说:“没有关系。我仍然认为自己能够打赢这场官司,只是现在还不那么肯定罢了。”
他拿起话筒不慌不忙地举到耳边,听见德拉·斯特里特的声音后,说:“德拉,请你给我接《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亚历克斯·博斯特威克,让他本人接电话,我在这儿等着他。”
德雷克脸上惊讶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幽默的神情,说:“哎,让我大吃一惊。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上你要么知道的情况比我想象的多,要么就是在耍小聪明。福布斯夫人没有露面向警方大作解释也许是一件好事。”
“也许吧。”梅森说着转过身来接电话,“喂!是博斯特威克吗?你好,我是佩里·梅森,我有条最新消息要告诉你。你总说我从来没有给你们透露任何消息,使你手下人无法抢先发布新闻。我现在就有一条你们感兴趣的消息。请派一名记者到米尔帕斯路4893号,那是一个名叫卡特赖特的人的住宅。记者到那儿可以找到一位古怪的聋子管家,她叫伊丽莎白·沃克。如果你的记者能引她说话,就会发现她知道是谁杀死了克林顿·弗利……对。就是化名克林顿·弗利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的克林顿·福布斯……”
“是的,她知道是谁开的枪……”
“不,不是贝西·福布斯杀的。你让她开口说吧……”
“好吧,如果你坚持问,我就实话实说了,她会告诉你是阿瑟·卡特赖特,她的主人,那个神秘失踪了的人杀的。情况就这些,再见。”
梅森放下听筒,转向德雷克说:
“天哪!保罗,其实我自己根本就不想这么做。”
第十六章
监狱里留作律师与当事人会面的那间房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长桌,桌子两边摆放着一些椅子,沿桌子的中间拉着一道又高又长的铁丝网。
律师和当事人可以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两边,他们可以看见对方的脸,清楚地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但互相不能接触,也不能通过铁丝网传递任何东西。这个探视间有三个门:一个从监狱办公室通向律师站的那一边;一个从监狱办公室通向犯人站的那一边;还有一个从犯人站的那一边通向监狱。
佩里·梅森坐在长桌旁边的椅子上,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手指轻轻敲打着这张破旧不堪的桌子。
过了一会儿,通向监狱的门开了,一位女看守挽着福布斯夫人走进来。
贝西·福布斯面色苍白但很平静,她眼睛里面流露出恐怖而恍惚的神情,双唇紧闭,显得异常坚决。她环顾四周,看见梅森正从椅子上站起来。
“早上好!”他问候道。
“早上好!”她说,声音沉着坚定,然后走到桌子跟前。
“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梅森说。
她坐下来,强装了一下笑脸。女看守从通向监狱的门退出,有一个卫兵好奇地看了一眼囚笼,然后转身走到一个完全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房里只剩下律师和当事人。
“哎,”梅森说,“关于那支枪,你是不是对我撒谎了?”
她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四周,用舌尖舔了舔双唇,说:
“我没撒谎,我只是忘啦。”
“忘了什么?”
“忘了买那支枪的事。”
“那么你现在就给我讲一讲是怎么一回事情?”他说。
她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说:“在我丈夫离开圣巴巴拉的前两天,我发现了他与波拉·卡特赖特之间的隐私,我就从当局那里搞了一张持枪许可证,并在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了那支自动手枪。”
“你准备用它干什么?”他问道。
“不知道。”她说。
“准备用它对付你的丈夫吗?”
“不知道。”
“准备用它对付波拉·卡特赖特?”
“告诉你,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时冲动买了它。也许是想用它来吓唬他们一下。”
“哦,”他说,“那支枪呢?”“我的丈夫从我手上拿走啦。”
“这么说,你给他看过?”
“是。”
“你为什么会给他看?”
“他惹我生气了。”
“哦,所以你用它来威胁他,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手提包里取出那支枪,警告他说,我宁肯自杀也不愿意成为一个没有能力守住丈夫而被丈夫抛弃的人。”
“你说的都是真话吗?”梅森说着不露声色地审视着她。
“是,我说的是心里话。”她说。
“但你没有自杀。”
“是的。”
“为什么?”
“碰巧我没有枪。”
“为什么没有枪?”
“我给你说过,我丈夫从我手中把枪夺走啦。”
“你是给我这么说过,但我认为他也许把枪又还给你了。”
“没有。枪在他那里,我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支枪。”
“这么说你没有自杀是因为你没有枪了?”
“对。”
梅森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
“还有其他的自杀方法嘛。”
“那些方法都不容易。”
“圣巴巴拉附近不是有大片的海域吗?”
“我不喜欢淹死。”
“你喜欢被枪打死?”
“请不要取笑我了。你难道不能相信我吗?”她说。
他慢声慢气地说:“我是站在陪审员的角度看这个问题的。”
“陪审员根本就不会问我这些问题。”她突然发火地说道。
“你说得对。”梅森怏怏不快地说,“但是地方检察官会问你那些问题,而陪审员也会在旁边听的。”
她说:“我的确没有办法。我给你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说你丈夫在离开圣巴巴拉时把枪也带走啦?”
“我猜是这样的。我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那么你认为有人从你丈夫手中拿走了枪,并用这支枪打死了警犬和他,对吗?”
“不。”
“你是怎么想的?”
她慢慢地说:“有一个能接近我丈夫东西的人拿到那99lib.支枪,并等待时机想杀死他。”
“你认为这个人是谁?”
她说:“可能是波拉·卡特赖特,也可能是阿瑟·卡特赖特。”
“西尔马·本顿呢?”梅森不慌不忙地问道,“她看上去属于那种容易激动的人。”
“西尔马·本顿为什么要打死他?”
“我不知道,”梅森说,“波拉·卡特赖特已和他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她又为什么要打死他呢?”
“她也许有一定的原因。”贝西·福布斯说道。
“按你的推测,她应该是先跟她的丈夫私奔,然后又回来杀死了福布斯。”
“是。”
梅森固执地说:“我认为还是应该坚持这一种推论:不是阿瑟·卡特赖特就是西尔马·本顿打死了他。我对案情了解的越多,就越倾向于把注意力集中在西尔马·本顿身上。”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她将成为对你不利的证人。我们最好让人们知道检查当局找来的证人可能会嫁祸于人。”
“你好像不相信我给你讲的关于那支枪的事。”她说。
“凡是不会让陪审团相信的事,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梅森对她说,“如果陪审团知道你坐出租车到了那里,看见你丈夫的尸体倒在地上,你不仅没有向警方报告,却逃离了杀人现场并以C·M·丹杰菲尔德的名字登记住房,企图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使陪审团相信那支枪的事。”
“我用假名只不过是不想让我的丈夫知道我在城里。”
“为什么?”
“他是一个极其凶残的人。”她回答说。
梅森站起来,示意看守会谈已经结束。
“好吧,”梅杰说,“我会仔细考虑考虑。同时希望你给我写一封信,说你对你的案子进行了慎重的考虑,想向报社记者说明自己的情况。”
“可是我已经跟他们那样说了。”她说。
“这没有关系,我想让你写成书面的东西寄给我。”梅森说这番话时,那位女看守正好从通向监狱的那扇门出来。
“你在出监狱之前他们要检查吗?”她问道。
“当然要检查。再见!”
她站着目送他离开探视间,脸上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
女看守拍了拍她的胳膊,说:“跟我来。”
贝西·福布斯叹息道:“哦,他不相信我。”
“怎么回事?”女看守问。
“没什么事。”福布斯夫人说着紧紧闭上了双唇。梅森走进公用电话间,投了一枚硬币,然后拨了保罗·德雷克侦探所的电话号码。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德雷克的声音,便说:“保罗,我是梅森。我想转移一下那个案子跟踪的目标。”
“不必转移了,所有的目标你都已经盯上了。”德雷克说。
“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注意力放在西尔马·本顿身上。她那套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陈述,把她从离开弗利家到回来的每一分钟时间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我还是想在她的陈述中找到漏洞。”
“我认为她的陈述根本就没有漏洞,”德雷克说,“我已经彻底的核对了一遍,发现无懈可击,我还有条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地方检察官已了解到了爱德·惠勒和乔治·多克那两个监视克林顿·弗利家的侦探的情况。他们已派人找他俩去了。”
“他们肯定是从那个出租汽车司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梅森说。
“我猜也是。”
“那些人找到他们两个啦?”
“没有。”
“他们有可能找到吗?”
“不可能。除非你想让他们找到。”
“我不想让他们找到。”梅森说,“你10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报告一下西尔马·本顿的全部情况。”
德雷克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老兄,你把这个案子全搅乱了。”
梅森诡秘地笑了一声,说: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然后挂上了电话。
梅森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办公室,看见德雷克拿了一扎文件正在等他。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点头招呼了一下,抓住德雷克的胳膊,领他走进里间。
“啊,保罗,你发现了什么情况?”他说。
“西尔马·本顿的陈述中只有一个地方是弱点。”德雷克说。
“什么弱点?”
“就是那个叫卡尔·特拉斯特的家伙,那个在小轿车中露面把西尔马·本顿从弗利家中带走的那个赌徒。8点以前,她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已核对了一下他们在不同地方露面的时间,发现在7点半至7点50分之间有一个缺口。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聊天、喝饮料。8点刚过特拉斯特就走了,这个女的一个人独自在餐厅吃晚饭,招待员对她记得很清楚。她大约在8点半离开餐厅,找了位女友看电影去了。她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陈述在7点半至7点50分左右取决于特拉斯特的证词。”
“不过对8点半以后的陈述我们并不关心,你要把重点放在7点半到7点50分这段时间。依我看,这就取决于特拉斯特的证词和西尔马·本顿本人的口供。”
“她申明自己当时在哪儿?”梅森问。
“她说自己正在另一家酒店里喝鸡尾酒,但没有人记住她在场。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人想起来她是否在场。”
梅森忧郁地说:“如果她能找到记得她在场的人,那么她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词就是无懈可击的了。”
德雷克点点头,没有吱声。
梅森不慌不忙地说:“如果她不能找到这么一个人,这段时间就是一个薄弱环节。我们可以检举卡尔·特拉斯特。你不是说他是一个赌徒吗?”
“是的。”
“有无任何犯罪记录?”
“我们正在调查。我们知道他一直有点小毛病。”
“好吧,调查一下他从小到现在为止的情况。在他身上找一些毛病,如果找不到就向陪审团陈述一下他的不端行为。”
“我已着手这项工作。”德雷克说。
“地方检察官派人找惠勒和多克去了吗?”
“是。”
“顺便问你一下,那两个家伙到哪里去了?”
德雷克看着梅森,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表情,说:“我在佛罗里达州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调查,所以让他们坐飞机到那里去了。”
“有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吗?”梅森问。
“没有,这是机密,而且他们买票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
梅森表示赞赏地点点头,说:“干得不错,保罗。”
他的手轻轻地敲着桌子,突然问:“我在哪儿可以找到西尔马·本顿?”
“河滨公寓。”
“她用真名登记的吗?”
“是。”
“你一直在盯她的梢?”
“是。”
“她在干些什么?”
“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警察说话。她去过三次警察局,两次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是审讯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电话里让她去的,但有一次是他们派人把她接去的,其他几次都是她自己去的。”
“她的手怎么样?”梅森问。
“不知道,手上绷带缠得很严实。我找到了那位给她看手的医生,他叫菲尔·莫顿,他的诊所在医学大楼里。是他们把他叫到米尔帕斯路那个房子里的。他说她的手伤得很严重。”
“很严重?”梅森问道。
“是。他就是这样说的。”
“她仍缠着绷带吗?”
“是。”
梅森立刻拿起电话,说:
“德拉,接河滨公寓,让西尔马·本顿接电话,告诉她我是《编年史》的本地新闻栏目编辑,想跟她谈一谈。”
他挂上了电话。
德雷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佩里,你是在很薄的冰上溜冰。”
梅森点点头,说:
“我只能这么做。”
“你别忘了法律那条线,”德雷克问,“你仍站在正确的一边吗?”
梅森紧张地抖动了一下肩膀,好像要极力消除不愉快的感觉。
“我希望如此。”他说。
电话铃响了。
梅森拿起话筒,提高嗓门急99lib?促地说:
“我是本地新闻编辑。”
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接着梅森用尖厉的声音急促地说:“本顿小姐,福布斯谋杀案看来好像还有许多富于戏剧性的有趣的东西。你一开始就和他们双方在一起,你记99lib?日记了吗?”
听筒里又一次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接着梅森的脸上渐渐掠过一丝微笑。
“你有没有兴趣以1万美元的价酬将这本日记的独家发表权卖给我们……你愿意吗?……你的日记一直记到现在吗?……你愿意将它一直记到现在吗?……我对你提的这个要求千万不要对外人说,需要日记时我会派一名记者与你联系。关于价钱我要与主编商量后才能告诉你。他可能要看一下你的日记,我会建议他按我刚才说的那个价钱将它买下,条件是我们必须拥有独家发表权。我说完啦,再见。”
梅森“砰”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她记日记了吗?”德雷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
“她不是说她记了吗?”
梅森哈哈大笑,然后说:
“她当然说她记了,但那说明不了问题。我又没有马上让她拿来,所以她有充分的时间伪造一份。一个女孩子为了1万美元肯定能写出不少东西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德雷克问。
“只是一种预感,”梅森说,“现在,让我们检查一下那些手迹的样本,你搞到了没有?”
“我搞到了福布斯夫人和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样本。还搞到了西尔马·本顿写的一些东西和卡特赖特的女管家伊丽莎白·沃克写的一封信。”
“你把这些笔迹跟波拉·卡特赖特离开福布斯时留下的那张便条比较过没有?”
“没有,那张便条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但我有一份从米德威克发来的那份电报的影印件,笔迹跟它对不上。”
“谁的笔迹对不上?”
“都对不上。”
“那份电报是一个女人的笔迹吗?”
德雷克点点头,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电报的影印件。
梅森接过这张纸一边仔细查看,一边问:“发报员还记得这件事吗?”
“他只记得有一个女人从柜台外面把电报费递给了他,她好像很急。他正在数电报上的字数她却开始往外走,于是他告诉她他要核对一下总字数,但她只回头说了声她保证字数没错便出去了。”
“如果他再见到她能认出来吗?”
“这我不敢肯定。这个人比较迟钝,而且显然没有特别注意她。发报员只记着她进来时戴着一顶宽边帽子,她递电报给他时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脸,之后他开始数字数,而她就走出去了。”
梅森仍仔细地看着那份电报的影印件,然后瞟了一眼德雷克,说:
“德雷克,新闻界是怎么知道本案的一些内幕的?”
“什么内幕?”
“就是化名弗利,实际上叫克林顿·福布斯,和波拉·卡特赖特一起私奔的那个男人的情况,以及他在圣巴巴拉的丑闻。”
“得了吧。”德雷克说,“这事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有我们的组织,他们也一样有组织。在圣巴巴拉有他们的记者,他们发现了一些旧报纸,然后又根据这些报纸撰写了一些能够引起人们兴趣的新闻。还有,你也知道地方检察官是个什么人——他喜欢将审案情况登在报上,凡是他查明的情况都会见诸报端。”
梅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德雷克,我已基本做好参加审讯的准备了。”
德雷克惊讶地看着他,说:“即使你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快一点,他们暂时也不会审讯这个案子。”
梅森笑了笑,耐心地说:“准备刑事案件就得这样。在地方检察官还没有真正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就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拟好自己的辩词,否则就太晚了。”
第十七章
审判室里挤满了异常兴奋的听众,从这些人的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恶臭使整个审判室沉浸在一种陈腐的气氛中。
马卡姆法官是一位专门审理刑事案件的经验丰富的老法官,曾主持过许多重大谋杀案的审讯工作。此时,他正坐在那张红木讲坛后面,显出一副超然的样子。只有细心的观察家才会注意到他脑子里正在谨慎地思考着审判程序。
来自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审判长克劳德·德鲁姆是个高个子,他衣着整齐,温文尔雅,看上去悠闲自在。尽管佩里·梅森曾多次给这位检查官以沉重的打击,但在这件案子上他还是自以为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佩里·梅森坐在辩护律师席上,看上去无精打采,好像对整个案情漠不关心似的。他的态度与人们公认的辩护律师的态度大相径庭。那些人在案件审理的每.99lib.t>一步都会积极主动地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
德鲁姆要求一位陪审员回避本案,这位陪审员只好退出陪审席。工作人员领进另一位陪审员,此人又高又瘦,颧骨突出,目光黯淡。他走上前举起右手宣誓,然后坐在陪审席上。
马卡姆法官对梅森说:“你可以审查他的资格。”
梅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那位陪审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治·史密斯。”
“在报上看到过这个案子的情况吗?”
“看过。”
“看完后有什么想法,或发表过任何评论没有?”
“没有。”
“你不了解本案的案情?”
“不了解。只从报纸上看了点儿。”
“如果你被选为本案的陪审员,你能够公正审讯被告并交付公正的宣判吗?”
“我能。”
“你愿意吗?”
“我愿意。”
梅森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对前几位陪审员的审查都异常简洁,此刻他侧身看着陪审席上这位新增的陪审员,说:“如果你被选为本案的陪审员,你必须依据事实进行裁决,但从法律上讲,你又必须遵守法庭对你的指示,这一点你明白吗?”
“明白。”陪审员说。
梅森严肃地说:“如果法庭指示你说,按照国家法律,检查官必须毫无疑问地证明被告有罪,陪审团才能慎重地做出有罪的裁决;被告不必出庭作证,她可以保持沉默。只要检查官不能毫无疑问地证明她有罪,她就算胜诉。你能够而且也愿意将法庭的这一指示作为一条法律来遵守吗?”
陪审员点点头,说:“愿意。如果那是一条法律我想我能遵守。”
“如果法庭进一步指示你说,假如被告未能出庭作证否认检查官对她的指控,陪审团在作出裁决时不应考虑这一因素,在对本案进行讨论时也不应对此进行评论。你能够而且也愿意遵守这条指令吗?”
“我想可以吧。”
梅森坐在椅上,随意地点点头,说:“审查通过。”
德鲁姆又开始问那个严肃的问题,这个问题曾使许多陪审员丧失了资格。
“如果裁决结果将使被告处以死刑,你有没有任何良心上顾忌?”
“没有。”
他又问:“作为审判本案的陪审团成员之一,如果你认为被告已毫无疑问地被证明有罪,你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顾忌影响你对被告做出有罪的裁决吧?”
“不会的。”
“审查通过。”德鲁姆说。
马卡姆法官说:“最后的决定权在被告手里。”
梅森说:“被告通过。”
马卡姆法官朝德鲁姆点点头,说:“请陪审团宣誓。”
马卡姆法官对陪审团说:“先生们,起立,宣誓就职。双方辩护人迅速地选定了本案陪审团,为此,本人向他们表示祝贺。”
陪审团宣誓就职后,德鲁姆对案件进行了简洁、有力、击中要害的概述。他好像从梅森的书中偷走了一页似的,毅然略去了所有无关紧要的部分,集中全部精力给对方以沉重的打击。
他说:“陪审团的先生们,我想向你们说明在今年的10月17日晚上,本案的被告开枪打死了克林顿·福布斯。我不想隐瞒被告对死者心怀不满这一事实,也不想有意缩小这种不满的程度。我要公开、坦率地将所有事实摆在你们面前,我想向你们说明,死者是这位被告的丈夫,他们俩一直住在圣巴巴拉,直到死者遇害的前一年,当时死者偷偷摸摸、带着一位朋友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不辞而别来到了本市。福布斯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定居下来,化名克林顿·弗利,而波拉·卡特赖特则化名为伊夫林·弗利,在形式上作为死者的妻子。我想说明,本案中的被告买了一支口径为38的自动手枪,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煞费苦心地寻找死者,就在这个谋杀案发生的前不久,她发现了死者的下落,因此也来到本市并在繁华地段的一家宾馆里以C·M·丹杰菲尔德的名字登记了一间住房。”
“我想说明,在10月17日夜晚7点25分左右,被告来到其夫住宅,用一把万能钥匙打开房间的锁走进屋里,正好与她的丈夫相遇,便残酷无情地开枪打死了他,然后乘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她丈夫的住宅,在布里德蒙特宾馆附近下了出租车。这个宾馆就是她以C·M·丹杰菲尔德假名登记了住房的宾馆。”
“我想说明,她离开出租车时,不小心将一条手绢忘在了车上。这条手绢毫无疑问是被告的东西,被告意识到留下这样一个致命的线索对她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因此找到了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并让他把手绢还给了她。”
“我还想说明,被告购置的枪就是打死死者的那支枪。在加里弗尼亚州的圣巴巴拉有一个体育用品商店至今仍保留着她在武器购买登记册上的签名。鉴于这一事实,我请求陪审团判决被告犯有严重谋杀罪。”
在陈述过程中,德鲁姆并没有抬高嗓门,但他那充满激情和诚挚的演说却使陪审员们不得不洗耳恭听。
他说完之后走到辩护律师席上坐下来。
马卡姆法官问梅森:“你现在开始辩护还是保留辩护的权利?”
“稍后再开始辩护。”梅森说。
“阁下,”德鲁姆起身说,“选择一个谋杀案的陪审团往往需要几天的时间,或至少一天,本案陪审团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选定了,这一点连我都感到惊讶。我请求暂时休庭,明天再开庭,可以吗?”
马卡姆法官摇摇头,面带微笑地说:
“不行,法庭将继续审理本案。本庭知道被告目前这位律师有一种快速办案的习惯,本庭认为最好不要浪费今天剩余的时间。”
“好吧。”德鲁姆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请西尔马·本顿出庭证实一下犯罪事实。不过请大家理解,我现在传她只是让她证明犯罪事实,过后我还要仔细审问她。”
“可以,”马卡姆法官说,“本庭明白。”
西尔马·本顿走到前面,举起右手宣誓后站在证人席上。她证明说,她叫西尔马·本顿,年龄28岁,住在河滨公寓。她与克林顿·福布斯认识已有三年多了,在圣巴巴拉时她一直是他雇用的秘书,她跟他离开圣巴巴拉后,来到米尔帕斯路4889号住宅,在这里她是他的管家。
德鲁姆点点头,问:“今年10月17日晚上,你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房子里看见了一具死尸,是吗?”
“对。”
“是谁的尸体?”
“克林顿·福布斯的尸体。”
“他是以克林顿·弗利的名字租下那套房子的吗?”
“对。”
“谁和他住在一起?”
“波拉·卡特赖特夫人,她化名伊夫林·弗利,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住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个叫阿王的中国厨师和我。”
“还有一条警犬吗?”
“是。”
“警犬叫什么名字?”
“王子。”
“福布斯先生拥有这条警犬多长时间了?”
“大约4年。”
“你在圣巴巴拉时就认识这条狗吗?”
“是的。”
“这条狗和你们一起来到本市?”
“是。”
“而你又和福布斯先生和卡特赖特夫人在一起?”
“是。”
“你看见克林顿·福布斯的尸体的时候是否也看见了这条警犬?”
“看到了。”
“警犬在哪儿?”
“在同一房间里。”
“它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它已经死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线索使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警犬是被枪打死的,福布斯先生也是被枪打死的。房间地板上放了一支38自动手枪,还有4个子弹壳,它们都是从那支枪的自动弹夹中退出来的。”
“你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克林顿·福布斯是什么时候?”
“10月17日晚上。”
“大约几点?”
“大约晚上6点50分左右。”
“在那之后你仍在那个房子里吗?”
“没有。我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当时克林顿·福布斯还活着,看上去挺好的,可后来我再看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在他的尸体上你注意到什么没有?”
“注意到啦。他显然刚刮过脸,他的脸上还留有一些刮脸液。他在书房里,书房旁边是卧室,卧室旁边是浴室。”
“狗关在哪里?”
“自从一位邻居控告了那条狗以后,狗就一直用链子锁在浴室里。”
德鲁姆对梅森说:“你可以对她的证词进行提问。”
梅森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这时陪审员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低沉洪亮,但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简直就像跟对方交谈一样。
“有人控告那条狗嚎叫,是吗?”
“是。”
“是紧挨着你们的邻居?”
“对。”
“这个邻居就是阿瑟·卡特赖特先生,而在形式上作为克林顿·福布斯夫人的那个女人实际上是他的妻子,对吗?”
“对。”
“凶杀案发生时,卡特赖特夫人在房间里吗?”
“不在。”
“你是否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 道。”
“你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她?”
德鲁姆站起身,说:“阁下,这显然是在审讯证人,这样提问不合适。”马卡姆法官说:“驳回陈述。允许被告辩护人问这个问题。因为你已直截了当地审问了住在房子里的所有人的情况,我认为问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合适。”
“请回答。”梅森说。
西尔马·本顿略微将声音升高了一点,急促地说:“波拉·卡特赖特于10月17日早晨离开了那间房子,她走时留了一张纸条,说……”
德鲁姆说:“我们反对证人证明纸条的内容,首先因为这不能回答被告律师提出的问题,其次因为它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说的对,”马卡姆法官说,“它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么那张纸条在哪儿呢?”梅森问道。
西尔马·本顿没有吭声,她尴尬地看了看地方检察官德鲁姆。
“在我这儿,”德鲁姆说,“我准备过一会儿出示给大家。”
马卡姆法官说:“我认为这个问题的提问到此为止,不允许问纸条的内容。”
“好吧,”梅森说,“我想这次就问到这儿吧。”
“传萨姆·马森出庭。”德鲁姆说。
萨姆·马森宣誓后站在证人席上,说:他叫萨姆·马森,年龄32岁,他是一名出租汽车司机,今年10月17日晚上他在开出租汽车。
“那天你看见被告了吗?”德鲁姆问。
马森俯身向前,仔细打量着贝西·福布斯,她就坐在梅森后面的一把椅子上,身边站着一位副警长。
“看见了。”他说。
“你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7点10分左右。”
“在什么地方?”
“在第九马桑尼克街附近。”
“她在干什么?”
“她给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将车停在路边,她对我说她想去米尔帕斯路4889号,我把她送到那里。这时她又让我去给帕克莱特62945号打个电话,找阿瑟并告诉他马上到弗利家中去,因为弗利正与波拉决一雌雄。”
“那么你怎么办了呢?”德鲁姆问。
“我把她送到那里,并按她的指示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返回来。”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出来后我又将她送回布里德蒙特宾馆附近的一个地方,她下了车。”
“那天晚上你再见到她没有?”
“见到过。”
“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猜已接近子夜。她走到我的出租车前,说她把手绢忘到我的车上了,我说有这回事并把手绢还给了她。”
“她拿了吗?”
“拿了。”
“她就是你送到米尔帕斯路4889号住宅的那个人吗?”
“是的,是这个人。”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本案的被告吗?”
“是她。”
德鲁姆转身对梅森说:“你可以审问他。”
梅森略微抬高了一点嗓门,问:
“被告将手绢忘在你的出租车里了吗?”
“是。”
“你怎么办了?”
“我把手绢给你看了一下,你说让我先保存起来。”
德鲁姆暗自发笑。
“慢,”梅森说,“你不要把我也牵扯到这里面。”
“那你最好自己要置身事外。”德鲁姆说。
马卡姆法官猛地敲了一下小木槌,说:“肃静!律师,你想请求法 庭回避这个问题吗?”
“是,”梅森说,“因为它与我问的问题没有关系。”
“驳回请求,”马卡姆法官严厉地说,“法庭认为他的回答与所问的问题有关。”
这时地方检察官的脸上绽开了得意的微笑。
梅森问:“地方检察官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在本案中证明什么?”
“没有,先生。”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只要我给你机会,你就应该证明你把那条手绢交给了我?”
证人极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德鲁姆站起身表示强烈反对,马卡姆法官驳回了他的反对。
萨姆·马森慢慢地说:“他给我说,他不能向我打听你对我说过的话,但是如果我有机会的话,可以向陪审团陈述。”
梅森又问:“他还告诉过你,当他在法庭上问你被告是不是10月17日晚坐你出租车的那个人时,你应该倾身向前,要让陪审员看见你在仔细地审视她的五官,是吗?”
“是。”
“事实上,在你提供证词之前你已多次看见过被告。你早已经知道她就是那晚坐你出租车的那个人,是吗?”
“也许是吧。”
“因此在你回答那个问题之前根本就没有必要俯身向前仔细审视被告的五官。”
“不过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马森极不自在地说。
德鲁姆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恼羞成怒地皱着眉头。
梅森慢慢地站起身,两眼长时间地注视着证人,问:“你有绝对的把握认为是本案中的被告租了你的出租车吗?”
“有,先生。”
“你可以绝对地肯定就是这位被告在当天晚上稍后一些时候向你要走了那条手绢吗?”
“可以,先生。”
“真实情况会不会是这样:当时你并不敢肯定,但是与当局面谈以后脑子里面才形成了这种十分肯定的感觉?”
“不,不是这样。我真的认得出她。”
“你敢肯定那两次出现的都是被告吗?”
“我敢肯定。”
“照你这么说,你敢肯定就是被告来要的手绢,也是被告雇你的车到米尔帕斯路的?”
“对,都是一个人。”
梅森迅速转向挤满了听众的审判室的后面,敏捷地做了个手势,说:“玛伊·西布利,站起来。”审判室里有些轻微的骚动,然后玛伊·西布利站了起来。
梅森对萨姆·马森说:“看看那个人,然后告诉我你以前是否见过她。”
德鲁姆站起来说:“阁下,我反对用这种方式测试证人的记忆力。这种测试方法极为不妥,这种提问方式也极为不妥。”
马卡姆法官问梅森:“你想将她们两个联系起来吗?”
“我要做的比这更重要,”梅森说,“请问萨姆·马森,现在站在审判室的这个女人不是今年10月17日晚向你要手绢的那个女人,是吗?”
“不是,先生。”然后指向被告说,“是那个女人。”
“你没有可能弄错吗?”梅森问。
“不会弄错,先生。”
“如果你认错了要手绢的女人,也就有可能认错你送到米尔帕斯路的女人,对吧?”
“我两个都没有认错。不过,如果认错了其中的一人,那么另外一个也就认错了。”
梅森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说:“就问这些吧。”
德鲁姆站起身,说:
“阁下,我可以请求法庭等到明天早上再开庭吗?”
马卡姆法官皱皱眉,然后慢慢地点点头,说:“行。法庭将审讯延期到明天早晨10点钟。休庭期间,陪审员不能在他们之间议论本案,也不允许其他人当着他们的面评论本案。”
马卡姆法官敲了一下小木槌,站起身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向审判室后面的法官办公室。这时,梅森发现德鲁姆给他的两位助手使了一下眼色,这两个人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玛伊·西布利身边。梅森也扬着头奋力从人群中挤过去,但当他挤到这位年轻女人旁边时,那两名助手已将她包围了。
“马卡姆法官想见你们三个人。”梅森说。
两名助手看上去十分惊讶。
“跟我来。”梅森说着转身从法庭围栏处往回挤。
“哎,德鲁姆!”他大声喊道。
德鲁姆正要离开审判室,突然站住了。
“请和我一起去马卡姆法官的办公室,好吗?”梅森喊道。
德鲁姆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这两名律师一同走进法官办公室,两名助手和玛伊·西布利紧随其后。
法官办公室里摆放着一排排法律书,在屋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文件和一些翻开的法律书。马卡姆法官抬起头来。
“法官,”梅森说,“这位年轻姑娘是我的一名证人,我传她到庭给被告作证,可是,我刚才发现这两名助手看见地方检察官的暗示后便向她靠近,我可否请求法庭指示这位证人在未被传出庭作证之前,不必跟任何人交谈,并命令这两名助手不要打搅她?”
德鲁姆脸涨得通红,走过去一脚把门踹上,说:“既然你把这事提出来了,而法庭已休庭,那就让我们在这里把问题搞清楚吧。”
“可以。”
德鲁姆说:“我本想向这位年轻姑娘调查一下,是否有人给她付了钱让她模仿被告。我还想搞清楚是否有人专门为她做了安排,让她接近这位出租汽车司机并申明她就是那天早些时候坐了出租车并将手绢忘在车上的人。”
“好吧,”梅森说,“如果对你提的问题她都说‘是’,那么你还想干什么?”
“我想搞清楚付钱让她做伪证的人的真实身份,然后给他发一份逮捕令。”
“那个人就是我。这件事是我干的。你准备怎么办?”梅森不慌不忙地说。
“先生们,”马卡姆法官说,“我觉得这场辩论有点儿跑题了吧。”
“一点儿没有,”梅森说,“我早料到会出现这个问题,也很愿意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没有一条法律禁止一个女人模仿另外一个女人,声明自己是失主并不是犯罪行为,除非声明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丢失物品的拥有权。”
“这正是她进行欺骗的目的。”德鲁姆高声喊道。
梅森笑了,说:“德鲁姆,你应该还记得,西布利小姐从出租汽车司机手里一拿到手绢就交给了我,而我拿到手绢后立刻给当局打了电话,并将手绢交给了他们。我做的这一切只是想测试一下那位出租汽车司机的记忆力。我很清楚,经你指点之后他会非常肯定自己认得出被告,再怎么盘问也不会使他动摇,因此,我只能用一种很直观的方式,而不是审问的方式来测试他。这也是本人权利范围之内的事吧。”
马卡姆法官站起来厉声说道:“先生们,请肃静。梅森律师提出了一项请求,德鲁姆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请求是符合程序的。如果这个人是被告传来的一位证人,那么你就应该克制自己不要恐吓她。”
德鲁姆气得满脸发青,声音哽咽地说:“好吧。”
“跟我来吧。”梅森一边笑着说,一边拉住玛伊·西布利的胳膊领她走出了法官办公室。
当他开门走进审判室时,猛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灯光,同时听见“咔嚓”地响了一声。
玛伊·西布利尖叫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梅森对她说:“别激动,这是新闻记者在给你拍照。”
德鲁姆走到梅森身边,他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地说:
“你故意导演了这一幕,就是为了搞一个头版头条新闻!”
梅森朝他咧嘴笑了笑,问:“你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多得很!”德鲁姆说。
“好嘛,不过提意见时可千万要小心哟。”
两个人怒目而视了许久,德鲁姆虽然怒不可遏,心里明白自己吃了败仗,但又无力挽回,只好转身悻然而去。
梅森对玛伊·西布利说:“我不想让你跟那两个助手讲话,但你完全可以跟这些记者谈一谈。”
“让我跟他们说什么呢?”她问道。
“你所知道的一切。”梅森说着举起自己的帽子往外走,走到审判室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六七名记者围住玛伊·西布利身边,热切地询问各种问题。
梅森推开转门,走到门厅里,这时他的脸上仍挂着一丝微笑。
第十八章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室外狂风呼啸,室内散热器不住地发出嘶嘶声,佩里·梅森走进自己办公室,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是8点45分。
梅森打开灯,将一个皮箱放在德拉·斯特里特的桌子上,“啪”地一下打开锁扣,取掉罩子,露出一台手提打字机。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又从公文包里取出几页纸和一个贴了邮票的信封,刚把这些东西放在桌面上,斯特里特就进来了。
“你看报纸了吗?”她边问边关上门,然后脱下身上的皮大衣。
梅森笑着回答说:“看过啦。”
“告诉我那是不是你精心安排的一幕,目的是给对方以猛烈的回击,以便尽快地结束审讯。”
“当然是,”他说,“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这不是在走向犯罪的边缘吗?难道他们就不会到律师协会那里找你的麻烦吗?”
“恐怕不会。”他说,“我的盘问完全是合法的。”
“你说的盘问指的是什么?”她问。
“法律完全允许我让几个女人站在一排,然后让萨姆·马森挑出将手绢忘在他车上的那个人;法律也完全允许我指着其中一位女人对他说我认为是这一位;法律还允许我将一个女人带到他跟前问他是否敢肯定就是这一位。”
“这又能怎样呢?”
“那么,我只是向前多走了一步。当我发现他对识别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把握,便利用了他这一点,仅此而已。我找了一个女人,让她穿着和福布斯夫人差不多的衣服,给她身上洒上同样的香水,然后让她告诉出租车司机她把手绢忘在了他车上。自然,他对她说的话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因为他本来就记不大清楚将手绢忘在他车上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一旦警察找到他,他就会十分肯定说认识那个女人。他们就会玩这种老把戏,他们让他在不同场合看了贝西·福布斯不下十次,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有了这种认识。首先,他们让他看着那个女人,告诉他她就是坐他出租车的那个女人。然后,又把他叫进来并当面告诉她他已认出她来了。她没有说话,并且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这就使得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渐渐地,他们教他如何作证,直到他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检查当局都是这样准备诉讼案的。”
“我知道了,”她说,“可那条手绢呢?”
“要说明是否偷窃,首先要看有没有动机。在本案中,毫无偷窃动机。那女人把手绢给了我,而我又将手绢交给了警察局,而且是在他们尚未发现之前就交给他们并向他们报告了情况。”
她皱起眉头,摇摇头说: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无疑是你设计的骗局。”
“当然是一种骗局。”他说,“这是别人付钱让我干的事,我只不过是用一种非正统的方式盘问了他,并且是在地方检察官还没来得及用大量的宣传毒害他的大脑之前盘问了他……德拉,别脱手套。”
“为什么?”她看着自己手上戴的黑色手套问道。
“因为我们还要搞一次诡计。我不想在文件上留下指纹。”
“是合法行为吗?”她盯着他问。
“我想是吧,”他说,“但我不想让别人抓住我们。”
他走到门口关上门,说:
“拿一张纸放在手提打字机上。”
“我不喜欢用手提打字机,”她说,“我喜欢用自己办公室的打字机。”
“就用这个吧,”他说,“打字机也有自己的笔迹,笔迹鉴定专家可以鉴别出打文件的打字机属于哪一种型号,通过对打字机进行比较,甚至可以鉴定出具体是哪一台机子。”
“这是一台新打字机。”她说。
“没错,我准备把它捣鼓捣鼓,让它看上去不要这么新。”
他走到打字机跟前将连动杆扳弯。
“你想干什么?”她问。
“写一份坦白书。”
“什么坦白书?”
“谋杀波拉·卡特赖特的坦白书。”
她睁大一双惊讶的眼睛望着他,说:
“天哪!你用这份坦白书干什么?”
“把它寄给《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
她仍纹丝不动地站着,心领神会地注视着他,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走到她自己的椅子跟前坐下,将纸夹在手提打字机上。
“德拉,害怕吗?”他问。
“不,”她说,“只要你让我干,我就干。”
“我想这是在薄冰上溜冰,但是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我认为我能够使你脱离险境。”他说。
“没事,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开始干吧。告诉我你想写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来口述,你用打字机直接打出来。”
他站在她身旁,低声说:“致《编年史》地方新闻编辑。
“尊敬的先生: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们发表的对伊丽莎白·沃克的采访记录。她在采访时说:‘我在许多场合都说过自己打算死在绞刑架上,我花了大量的时间用一副双筒望远镜观察克林顿·福布斯的住宅,他当时化名为克林顿·弗利。’”
“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实。”
“我看到你们发表的评论文章,请求警方理解我,理解我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在法庭同意审讯贝西·福布斯之前,这篇文章似乎在暗示我是杀死克林顿·弗利的凶手。”
“这一指控对我是不公平的。”
“我没有杀死克林顿·福布斯,但我确实杀死了我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
“鉴于上述情况,我认为公众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
梅森停顿了一会儿,直到斯特里特在打字机上“喀喀喀喀”打完那些话,等她抬起头来,他说:“害怕了吗?德拉。”他问。
“不怕,”她说,“继续说吧。”
“这是一份具有爆炸性的坦白书。”梅森说。
“我不在乎,”她说,“如果你敢冒险,我也敢。”
“好吧,接着打下面的话。”
“我和我的妻子曾经住在圣巴巴拉,当时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与克林顿·福布斯以及他的妻子关系都很好。从道德方面讲,我知道克林顿·福布斯是一个下流坯子,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也知道他在和五六个女人玩感情游戏,但我从未怀疑过其中会有自己的妻子。后来,我意外地知道了事实真相,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我的幸福、我的家庭,我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毁灭了。我决定追踪克林顿·福布斯,然后像杀死一条狗一样杀死他。”
“我用了10个月时间才找到他。当时我发现他住在米尔帕斯路,化名克林顿·弗利。我了解到与他毗邻的一套房子已备好家具正待出租,便搬了进去。我有意雇了一名耳聋的管家,她什么也听不见,所以不可能和邻居搅在一起说三道四。在杀死克林顿·弗利之前,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生活习惯,我也想知道他待波拉怎么样,她是否幸福。为此,我花了大量时间用双筒望远镜观察那套房子。”
“这是一项漫长而乏味的工作。有时,我可以偷偷地窥视到我暗中监视的那个男人的家庭生活。有时一连几天什么也看不到。最后,我彻底搞清楚了,我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生活的一点也不幸福。”
“然而,尽管我制定了很多计划,但还是没有达到目的。我一直等待机会,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越过庭院来到了我情敌的家中,我一心一意要杀死他并夺回自己的妻子。我把自己写给律师的信交给了我的管家,信里还有一份我的遗嘱,我想把自己的事安排好以防万一。”
“我发现那间房子的后门没锁。克林顿·弗利有一条警犬,名叫王子,是一条看家狗,但它认识我,因为在圣巴巴拉时我与克林顿·弗利一直是好朋友,所以一看见我它非常高兴,不仅没有朝我叫,还扑到我身上舔我的手。我摸摸它的头,悄悄地穿过后院来到书房。这时正好碰上我的妻子,她一看见我便尖叫起来。我一把抓住她,威胁说如果她不安静就掐死她。”
“她吓得差点昏死过去。我让她坐下来并跟她谈了谈。她告诉我,克林顿·福布斯和他的女管家西尔马·本顿早就有私情,他们之间的隐情比福布斯和她自己还要早。福布斯和西尔马·本顿一起出去了,留下她一人独守空房。厨师阿王也出去看他的中国朋友去了。”
“我告诉她我打算杀死福布斯,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她劝我千万不能那么做,说她已不爱我了,和我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幸福。她威胁我说要打电话告诉警方,说着就要去打电话,我死死拉住她不放,她便大喊大叫,于是我便掐死了她。”
“我永远也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我虽然热烈地爱着她,但我知道她已不再爱我。她跟我挣扎着,为的是拯救那个背叛了我并让我深恶痛绝的男人。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当我清醒过来意识自己正在干什么时,她已断了气。是我活活掐死了她。”
“克林顿·福布斯正在扩建他的车库,水泥浇注工作正在进行,马上就是铺地板。我走进车库,找来了铲子和锄头挖开即将浇注的地板,将她的尸体埋在地下,把多余的土推到房后倒了。我想等克林顿·福布斯回来,可又不敢这么做,我所做的事已使我彻底丧失了勇气。我全身颤抖着,就像被狂风吹动的树叶一样。我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才杀死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不过我知道不会有人发现我。承包商就要浇注车库增建部分的水泥地板,这样就可以掩盖我的犯罪事实,我到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用假名租了间房,给自己重新伪造了一个身份并一直住在那里。”
“我之所以写这份坦白书是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公平的。我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但并没有杀死克林顿·福布斯——尽管我是多么希望当初能杀死他。他这个人早就该死,但他确实不是我杀死的。”
“我现在很安全,不会被人发现,也永远不会有人识破我现在的伪装。”
停了一会儿,梅森补充道:“属名——你忠实的朋友。”
梅森等斯特里特打完字后,从打字机上取下那张纸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说:“就这样啦。”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
“你准备把它怎么办?”
“参照阿瑟·卡特赖特在遗嘱上的签名,在这份坦白书上伪造一个签名。”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走到办公室对面一张放有笔墨的桌子跟前,将笔在墨水盒里蘸了一下递给他,又走到保险柜跟前,拨动转盘打开柜门,取出阿瑟·卡特赖特的遗嘱交给他。
梅森坐在桌子跟前,在纸上认真地练了几次签名后在坦白书上费劲地伪造了一个阿瑟·卡特赖特的签名。他将文件叠起来,然后将那个贴着邮票的信封递给斯特里特,说:“写上《编年史》本地新闻栏目编辑的地址。”
他重新盖上打字机的罩子。
“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她问。
“把它寄出去,”他说,“再将这台打字机藏到警方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坐车回家。”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到门前。
她手抓住旋钮正要开门,却又停住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他身边,说:“头儿,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不要冒险。”
“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这样做不对。”
“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啦。”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说:“我想让他们砸开车库扩建部分的水泥地板,仔细地把那下面搜查一遍。”
“那么为什么不去找当局请求他们这样呢?”
“他们才不会理我呢。他们对我的胆识恨之入骨。他们只想判决贝西·福布斯,所以不会在陪审团面前停止诉讼。他们认定她有罪。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愿听其他任何情况。不管我请求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想欺骗他们。”
“把这封信寄给《编年史》编辑后会怎样呢?”
“毫无疑问,他们会砸开地板。”
“他们需要得到许可吗?”
“别傻啦,福布斯已买下了那个地方,他是财产的主人。现在他死了,而贝西·福布斯又是他的妻子,如果她能够得到释放,她就可以继承他的财产。”
“如果她没有被释放呢?”斯特里特问。
“她会的。”
“你怎么认为那下面有具尸体?”
“听着,我们应该抛弃那些无关紧要的枝节,理智地实事求是地分析这个问题。你还记得阿瑟·卡特赖特初次找我们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
“还记得他说的话吗?他想立一份遗嘱,并在遗嘱中写明财产将由现在以克林顿·弗利妻子的身份在米尔帕斯路那套房子里的那个女人继承。”
“记得。”
“接着他便写了份遗嘱寄给我,但是那份遗嘱并没有按他说的那样写。”
“为什么没有那样写呢?”她问。
“因为将财产留给一位已经死了的女人已毫无意义,他可能通过某些方式发现她已不在人世了。”
“这么说他并没有杀死她?”
“我虽没有这么写,但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伪造这样的坦白书难道不是犯罪吗?”
“在某种情况下可能是。”
“我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不是。”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认为阿瑟·卡特赖特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
“是的,他对她一直很忠诚,找她找了10个月,又在她隔壁住了两个月暗中监视他憎恶的那个男人,他想搞清楚自己的妻子过得是否幸福。他一心想杀死克林顿·福布斯,但他知道杀人是要被判处死刑的,所以想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他的妻子,波拉·卡特赖特,而不是福布斯的妻子。但是,他又不想在杀人之前立一份以波拉·卡特赖特为受益人的遗嘱,因为那样会引起别人的调查,所以他想立一份能够将财产转给那个名叫伊夫林·弗利的女人的遗嘱。”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他想杀死弗利后自己走上断头台服罪。他想立一份遗嘱将自己的财产转给那个表面上是他杀死的那个男人遗孀的女人,他想把事情做得很巧妙,这样没有人会对这份遗嘱产生怀疑,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遗嘱受益人的真实身份。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不让她在公众面前失面子。”
斯特里特静静地站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说:“噢,我明白啦!”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致使卡特赖特改变了主意。他知道将财产留给自己的妻子已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希望将财产留给某个人,因为他已经不想继续活下去了。毫无疑问,他与贝西·福布斯有联系,知道她就在本市,所以就把财产留给了她。”
“你怎么知道他与贝西·福布斯有联系?”斯特里特问。
“因为出租汽车司机说贝西·福布斯让他给帕克莱斯特62945打个电话告诉阿瑟到邻居克林顿家去,而这个电话号码就是阿瑟·卡特赖特的电话号码。这表明她知道卡特赖特在哪儿,卡特赖特也知道她知道。”
“我明白了。”她沉默了片刻,问:
“你敢肯定卡特赖特夫人没有丢下克林顿·福布斯跟阿瑟·卡特赖特一起私奔吗?”
“是的,完全可以肯定。”
“根据什么?”
“根据那张纸条。那上面根本就不是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
“你敢肯定吗?”
“当然敢肯定。”他说,“上面的笔迹与从米德威克发来的那份电报上出现的笔迹几乎完全相同。我手上有他们从圣巴巴拉给我寄来的卡特赖特夫人手迹的样品,它与那张纸条上的笔迹明显不符。”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知道这事吗?”
“恐怕不知道。”
斯特里特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森,问:
“是西尔马·本顿的笔迹吗?”
“我有几份她笔迹的样品,那些样品与纸条上及电报上的笔迹也截然不同。”
“是福布斯夫人的笔迹?”
“不是。我有一份她从监狱里写给我的信件。”
“《编年史》上有篇评论文章你看过没有?”
“没有,”他说,“都写了些什么?”
“文章评述说,鉴于出租汽车司机的证言出人意料地失去了公众的信任,你应该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让你的当事人站在证人席上说明她与本案的关系。对于一个罪行昭然若揭却又百般抵赖不知悔改的罪犯来说,采取这种神秘的态度似乎还可以理解,但是对于像福布斯夫人这样的女人来说,就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我没有看到这篇评论。”梅森说。
“它对你的计划有没有影响?”
“当然没有,”梅森说,“我审理的是这个案子,我要让他们做出对我的当事人最有利的判决,我才不会理睬报社评论员说些什么。”
“所以报纸都在评论你娴熟的办案技巧,你今天白天使审讯的最后一幕出现了戏剧性的结局,并且在检查当局尚未证实诉讼理由之前就驳倒了出租汽车司机的证言。”斯特里特说。
“我并没有使用任何特别的技巧,是德鲁姆自己硬要往里钻。他开始对我的证人采取强硬的手段,我忍无可忍带她到法官办公室提出了抗议,我早就知道他会指控我犯有违反职藏书网业道德罪,所以想当场跟他辩个明白。”
“马卡姆法官是怎么想的?”她问。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我要坚持这些权利为保护我的当事人而战斗到底。”
她突然走到他跟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说:
“头儿,我曾经对你产生过怀疑,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无论对错,我都永远支持你。”
梅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拍拍她的肩膀,说:
“好啦,坐出租车回家吧,如果有人找我就说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她点点头走到门口,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梅森目送着她走上电梯,然后关上灯,穿上外衣,封上信封,提着打字机走到他的小车跟前。他驱车来到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将信扔到邮筒里,然后驶上一条通向城市后面山坡上一座水库的蜿蜒的公路。来到水库的堤岸时,他放慢车速,将打字机扔进水库里,当水面溅起波澜时,他的脚已踩上了汽车的油门。
第十九章
佩里·梅森和保罗·德雷克坐在办公室里,屋里的暖气片发出嘶嘶的声音。
“保罗,我需要一个愿意冒险的人。”梅森说。
“这种人我可以找来很多。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这个人给西尔马·本顿打电话,说他是《编年史》的记者,本地新闻栏目编辑同意支付1万美元购买她日记的独家出版权。
“我想让他约西尔马·本顿到某个地方检查一下她的日记。她自己带不带人去都无所谓,我还不敢肯定她是否会把日记交出来让他检查,但我相信她会让他看一眼的。
“我想让他翻到10月18日那一天的日记并将那一页撕下来。”
“你要的那一页上记的是什么?”侦探问。
“不知道。”
“她会报怨他的。”
“这很自然。”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最多吓唬吓唬他,仅此而已。”
“如果将这一页公开,她会不会起诉要求赔偿损失?”
“我不会将它公开的,我只让她知道东西在我这儿就行啦。”
德雷克说:“这事本来不关我的事,你肯定也不需要我告诉你如何做律师。我过去就跟你说过,现在再跟你说一次,你是站在薄冰上溜冰。”
“我知道自己在薄冰上溜冰,”梅森没好气地说,“但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可以申明我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新闻媒界在一周里的每一天都在干着比这更差劲的事,可是从未有人说他们干什么。”
“你毕竟不是新闻记者。”德雷克说。
“我知道不是,但我是一名律师,代表一个完全有权利获得公正审判的当事人。我向天发誓,一定要让她得到公正的审判。”
“你所谓的公正审判就是搞一些戏剧性的东西,让观众大吃一惊吗?”
“是。我认为公正的审判就是揭露案情的真相,我就是要揭露案情的真相。”
“是全部的真相,还是只对你的当事人有利的真相?”
梅森咧嘴一笑,说:
“当然,我不会帮地方检察官审判这个案子,那是他自己的事。”
德雷克“咯吱”一声又坐在椅子上。
“如果我们因为这件事而惹出麻烦,你会为我们辩护吗?”
“当然会。我不会让你陷入我自己都不愿陷入的麻烦中。”
德雷克又对他说:“你的毛病就是手伸得太长。顺便说一句,你现在已享有法律‘魔术师’的名声啦。”
“什么意.99lib.思?”梅森问。
“他们认为你能从帽子里变出一个判决。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一样。你的方法一点也不正统,总是那么富于戏剧性,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们的民族本身就是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民族。”梅森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不像英国人那样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我们就想干一些具有戏剧性的、令人惊诧的事。这是我们民族共同的追求。我们习惯于快速思维,干任何事情都喜欢标新立异。”
“哎,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德雷克说着站起来,“你今天下午玩的那一招真是太绝了。现在本地所有报纸都刊登了特写文章,不是报道贝西·福布斯的诉讼案,而是出租汽车司机证言丧失信任那惊人的一幕。各大报纸都认为出租汽车司机的所有证言都毫无价值。”
“哦,是这么回事。”梅森说。
“然而,”德雷克思索着说,“你知我知,贝西·福布斯的确坐出租车去过弗利住宅。她就是去过那里的那个女人。”
梅森说:“那只是一种猜测和贸然的想法,除非地方检察官可以找到某个证人证明。”
“公众对他找到的出租汽车司机已失去了信任,他还到哪儿去找证人呢?”
“那是地方检察官操心的事。”梅森说。
“好吧,我走啦。还要我干什么事吗?”
“我想眼下就是那件事吧。”梅森不急不忙地说。
“天晓得,这就够我受的啦!”德雷克说着离开了办公室。
梅森紧闭双眼,静静地靠在转椅上,手指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这时,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接着弗兰克·埃弗利走进办公室。
埃弗利是梅森律帅的助手,代他料理日常法律事务,审理案件时也总是坐在他的身边。这个风华正茂、雄心勃勃的青年对工作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头儿,我能跟你谈一会儿吗?”他问道。
梅森睁大眼睛,眉毛一蹙,说:
“可以,进来吧。你想说什么?”
埃弗利坐在椅子边上,看藏书网
上去很不自在。
“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代表我自己请求你让贝西·福布斯出庭作证。”埃弗利说。
“为什么?”梅森好奇地问。
“我已听到了不少的议论,不是一般人的闲话,而是律师、法官和新闻记者的议论。”
梅森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
“行啦,埃弗利,你听到了些什么?”
“如果你不让那个女人出庭作证,而她又被宣判为有罪,那你就会名声扫地。”
“那就让我名声扫地吧。”梅森说。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是无辜的,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无辜的。对她的起诉完全是建立在环境证据上,只要她对起诉做出否认和解释,陪审团理所当然会做出无罪判决。”
“你真的那样认为吗?”梅森好奇地问道。
“当然。”
“你认为我不让她站在证人席上为自己辩护是件很不光彩的事?”
“我认为你没有权利这样做,先生。”埃弗利说,“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以一个同行的身份给你说话的。你应该对你的当事人负责,对你从事的职业负责,对你自己负责。”
“假如她站在证人席上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但还是被判了罪呢?”梅森问。
“这是不可能的,”埃弗利说,“所有的人都同情她,而且,既然出租汽车司机的证词已被推翻,那么它也就一文不值了。”
梅森沉着地盯着自己的助手,说:
“弗兰克,这次跟你谈话我感到非常的高兴。”
“你的意思是准备让她出庭作证了?”
“不,我的意思是不让她出庭作证,不管在99lib?什么情况下都不行。”
“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现在认为她是无罪的,大家都认为她是无罪的。如果我让她站在证人席上,我永远也无法使陪审团认为她是无罪的。如果我不让她出庭作证,他们也许会认为被告请了一名有嘴不说话的律师,但他们会对她做出无罪的判决。”
“年轻人,听我给你说,审案的方式有多种,有些律师审起案来慢慢腾腾,令人乏味,不讲策略。他们盲目地走进法庭,一听到异议便暴跳如雷,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争议不休,对案情的陈述没完没了,以致于无人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另外,还有一种戏剧性的审案方式,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方式。”
“当地方检察官停止提出证据时,我将不遗余力地扭转局面。待陪审团的同情心全部转向被告时,我再向他们陈述自己对本案的推断。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判决。”
“如果不顺利呢?”埃弗利问。
“那我可能就会失去自己辩护律师的名声。”
“可是你没有权利使自己的名声受到损害。”埃弗利说。
“见鬼!”梅森说,“我没有权利不那么做。”
他站起来,关上灯,说:“走吧,孩子。咱们回家吧。”
第二十章
这天早上,克 劳德·德鲁姆首先发起了攻击,他态度粗鲁生硬,可以看出他对前天在法庭上遭受的戏剧性失败显然心怀不满。他声色俱厉地向陪审员陈述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目的是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有人闯入了一个男人的住宅,并在这个男人正在刮脸时残酷无情地打死了他。
证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传唤出庭,审问的问题简短干脆,而每一个证人的口供都使弥漫在审判室的恐怖气氛进一步加重。
这些证人都是到过犯罪现场的警官,他们详细地描述了在那间屋子里面看到的情况,描述那具尸体的位置,描述那条被子弹无情打死的舍身护主的看门狗。
一名警方摄影师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照片,其中包括那套住宅,里面的各个房间,躺在豪华地板上那具恐怖离奇的尸体,还有那条警犬的特写镜头:它目光呆滞,舌头下垂,身上流出一滩黑红的血。
有位尸体解剖法医以死者火药烧伤的皮肤和烧焦的狗毛为证,详细验证了子弹的射程及开枪的距离。
佩里·梅森不时地请求提问证人,主要是提示某些被证人忽略了的情节或解释证人的某句陈述,但他问话的声音非常柔和,显得缺乏自信。这场审判一点也不99lib.t>像观众期盼的那样充满了智慧。这位富于戏剧性的刑事诉讼律师完全失去了往日特有的光彩。
观众蜂拥而至本来是想看一出好戏。他们乘兴而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看见这位卓越的刑事诉讼律师便你推我指,惟恐旁边的人不知道那就是梅森律师。
渐渐地,观众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们开始吹胡子瞪眼,轻蔑地看着被告,心想这是一件残酷的案子,一件谋杀案!应该有人为此而受到惩罚。
陪审员们早上就职时还亲切地向梅森点点头,向被告投以宽容的一瞥,可到了正午,他们开始回避梅森的目光,集中精力倾听从证人嘴里供出的令人颤栗的细节。
弗兰克·埃弗利和梅森共进午餐时,心情显得十分沉重。他只尝了一口汤,艰难地咽了几口饭,连甜食都没有要。
饭后,看见梅森坐在椅子上抽烟,他问:“先生,我能说几句话吗?”
梅森用充满耐心和宽容的目光注视着他,说:“当然可以。”
“这场官司要输啦。”他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梅森问。
“我听到审判室里观众的议论,今天早上你本可以毫不费劲地使那个女人解脱,可是现在她永远也拯救不了自己啦——除非她能够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陪审团已认识到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案子,是一个凶残的谋杀案。想一想德鲁姆肯定还会在那条舍命救主的狗身上大作文章。当法医证实开枪时枪口距狗的胸膛只有几英寸,而距克林顿·福布斯也不足二英尺时,我看见陪审员们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梅森泰然自若地说:“哦,这只是口供,对我们最严重的打击还是在下午一开庭的时候。”
“为什么?”埃弗利问道。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午后的第一位证人应该是他们从圣巴巴拉带来的那个人。这个人掌握着那份武器登记册,他会出示那支行凶手枪的登记情况,包括收到枪的时间和售出枪的时间,并认定福布斯夫人就是买枪的人。他还会将福布斯夫人在登记册上的签名作为证据提供给法庭。这条证据胜过早上的所有证据,肯定会使人们的同情心完全从被告身上转移。”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事态的发展了吗?”埃弗利问道,“你可以不断地反驳,使观众的注意力转向你自己,不要让人们觉得一听到这个案子就毛骨悚然。”
梅森一边平静地抽着烟一边说:“我不想阻止他。”
“但你可以打破这种局面。想办法减轻陪审团心中的恐怖感。”
“这正是我想做的。”梅森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告诉我为什么没这么做?”
梅森怡然自得地笑着问道:
“你参加过政治方面的竞选吗?”
“当然没有。”年轻人回答道。
“如果你参加过,你就会知道大众的心理是多么的反复无常。”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大众的心理本来就是变化多端的,没有什么始终如一可言,而陪审团又恰恰是大众的代表,反映着大众的心理。”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换句话吧,你肯定看见过精彩的演出。”
“嗨,当然看过。”
“你看过的演出中有激动人心的一幕吗?有使你热泪盈眶、喉咙哽咽的场面吗?”
“有,”埃弗利犹豫地说,“不过我不明白这和陪审团有什么联系?”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最后一次看过的类似这样的演出。”梅森边说边看着烟头冒出的烟圈。
“就在几天前我刚看过一场。”
“那么,你还能记得剧中最感人最富戏剧性的一幕——使你泣不成声,双目泪流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一幕里那个女人……”
梅森插话说:“先不谈剧情。我问你,在那激动人心的一幕演完三分钟后你在干什么?”
埃弗利惊讶地看着他说:“噢,当然是坐在剧院里啦。”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的情感怎样?”
“嗨,我只是在看戏……”突然他笑了起来。
梅森说:“我想这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当时在干什么?”
“在笑。”
“一点不错。”梅森说话的口气就像问题都解决了一样。
埃弗利疑惑不解地瞅着他,片刻之后说:“但我不明白那与本案的陪审团有什么联系。”
“联系甚密,”梅森说,“陪审团就是观众,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你知道吗,成功的剧作家都必须了解人的本性,他们认识到大众的心里不可能长时间地保持某一种情绪。如果和你一起看那场戏的观众在那令人感动的一幕后没有机会放声大笑,那出戏就是一个大失败。”
“观众的情绪都是反复无常的。看到女主角悲惨的遭遇,他们情绪十分紧张,他们被她感动,真诚地同情她,甚至可以舍命去救她。如果他们能抓住戏里面那个恶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的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保持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分钟。因为他们知道那毕竟是女主角的烦恼而不是他们自己的烦恼,深深地为她感动之后,他们总想放声大笑以使感情的天平得到平衡。聪明的剧作家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会不失时机地给观众一次放声大笑的机会。如果你研究过心理学,你就会发现这一点很重要。”
埃弗利眼睛一亮,说:“我想我已经明白啦。请告诉我怎样将这一招用在陪审团身上。”
梅森说:“这是一次速战速决、富于戏剧性的审判。地方检察官的策略是尽量渲染这一谋杀案恐怖的一面,强调这不是双方辩护人之间进行的一场智力竞赛,而是要将一个行凶的恶魔绳之以法。一般情况下,辩护律师会极力消除由本案引起的恐惧感,暴跳如雷地反对出示那些恐怖的照片,手舞足蹈地高声辩论,指手划脚地盘问证人。这样就可以使恐怖的气氛得到缓和,可以将陪审员的注意力引到法庭上而不是让其沉浸在谋杀的恐怖之中。”
“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中你就应该这么做。”埃弗利说。
“不。”梅森不慌不忙地说,“违反规律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于克劳德·德鲁姆来说更是如此。他是一个逻辑思维能力很强的人,一个危险顽固的对手,但是他缺乏敏感和洞察力,没有相对价值的概念,缺乏直觉,感觉不出陪审团的精神状态。他喜欢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在对方辩护律师已尽了一切努力减轻了恐怖气氛之后仍全力施展自己那套招数。”
“你见过两个拔河重演。这时,陪审员会下意识地寻求解脱,想听一些能让他们发笑的事情。他们会下意识地想听一些像昨天那样富于戏剧性的东西,放松放松恐怖的情绪。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调节行为。经历了太多的恐怖之后他们需要一些笑料作为解脱,这也是人的情绪反复无常的表现。”
“弗兰克,记住这一点,审讯时千万不可一味地激发陪审团的情绪并且让他们一直受那种情绪的影响。”
“人的思想如同钟摆,开始可以让它轻摆一下,然后逐渐加重,最后再发表一连串雄辩的演说激起陪审团对对方的满腔愤怒。但是如果向陪审团陈述的时间超过了一刻钟,而且连续不断地拨动一根心弦,你就会发现没等你说完,陪审员早就心不在焉了。”
这个年轻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问:
“你准备今天下午改变陪审团的态度吗?”
“是,”梅森说,“今天下午我要彻底打赢这场官司。我要加快审讯速度,既不反驳对方,也不过多地盘问证人。德鲁姆会不由自主地发现案情审讯进行的如此之快以致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三四天来他营造的恐怖气氛在两小时内全压在陪审团头上,使得他们难以承受,他们会不失时机地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
“德鲁姆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奋力拼杀。然而他会发现根本就没有人与他抵抗,他就像骑马奔驰在原野上,跑得太快,需要的信息跟不上,欲速不达,最后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你今天下午打算怎么办?”埃弗利问道。
梅森沉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说:“今天下午我要争取获得无罪判决。”
他掐掉烟头,说:“年轻人,咱们走吧。”
第二十一章
这天下午正如梅森断言的那样,克劳德·德鲁姆一开始就请出了来自圣巴巴拉体育用品商店的职员。这位职员认定凶器是前年9月29日卖给被告的那支枪,他还出示了武器登记册上登记的销售时间以及贝西·福布斯的签名。
德鲁姆得意洋洋地向梅森做了个手势,宣布:“你可以提问这名证人。”
“我没有问题。”梅森慢慢地说。当证人离开证人席时德鲁姆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朝审判室的观众兴奋地喊道:“传西尔马·本顿出庭。”
西尔马·本顿声音深沉洪亮,在德鲁姆的询问下,她简明扼要地勾勒出死者极具戏剧性的一生。从他在圣巴巴拉的生活到迷上波拉·卡特赖特而双双私奔;从买下米尔帕斯路那套房子与波拉非法同居到发现那个神秘的邻居用望远镜监视他们;从发现那个邻居就是受骗的丈夫到波拉·卡特赖特突然离家出走,最后讲到这个谋杀案。
她陈述完后,德鲁姆自鸣得意地宣布:
“开始提问。”
梅森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阁下,显而易见,这位证人的口供极为重要。我知道在3点30分时,法庭按例要休庭5到10分钟,现在的时间是3点10分,我先提问她一会儿,然后在正常休庭时间休庭,之后请允许我一直提问,不要再休庭。”
马卡姆法官眉毛一竖,瞥了一眼德鲁姆,问:“地方检察官先生,对此你有无反对意见?”
德鲁姆讥讽地说:“没有。律师愿意提问多久就提问多久。”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梅森说,“我希望对她的提问要么推迟到明天早上,要么就在今天下午结束。这两种安排对我都行。”
“律师,开始提问。”马卡姆法官说着敲了一下小木槌。
德鲁姆做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动作,说:“如果你愿意,问她一年都可以。”
马卡姆法官又说了一遍:“开始提问。”
梅森再次成为人们注意的中心。他对待前面的审问十分草率,好像没当一回事,而对这个证人的提问却十分慎重。
“你与福布斯和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时,卡特赖特夫人知道你的身份吗?”梅森问九九藏书道。
“我不清楚。”
“你不知道福布斯跟她是怎样说的吗?”
“当然不知道。”
“你曾经是福布斯的秘书吗?”
“是的。”
“你是否不仅仅是一位秘书?”
德鲁姆马上站起来表示强烈反对。马卡姆法官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他说:“律师,继续提问,但再不能问此类问题。”
“好吧。”梅森说。
“本顿小姐,你们是坐汽车离开圣巴巴拉的吗?”
“是。”
“汽车里还有一条警犬吗?”
“有。”
“警犬名叫王子?”
“对。”
“它就是谋杀案发生时被打死的那条狗吗?”
西尔马·本顿突然有力地说:“是的。它为了保护主人免遭暗杀,自己献出了生命。”
梅森轻轻点了点头,问:“它就是坐车和你们一起来的那条狗吗?”
“是。”
“那条狗对波拉·卡特赖特忠心耿耿吗?”
“是的。我们离开圣巴巴拉时,它和她已非常友好,而且还非常爱她。”
“那条狗以前一直在福布斯夫妇家中吗?”
“对。”
“你在他们家看到过那条狗吗?”
“看到过。”
“那条狗也十分喜欢福布斯夫人吗?”
“当然。”
“那狗也喜欢你?”
“是。它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动物。”
“噢,我明白了。”梅森说,“那狗在今年10月15日连续嚎叫了几乎整整一宿,是吗?”
“没有。”
“你听见狗叫了吗?”
“没有。”
“本顿小姐,请问那条狗有没有离开房间,站在正扩建的车库旁边悲哀地嚎叫?”
“没有。”
梅森突然转变话题,问:“卡特赖特夫人决定和丈夫重归于好时给弗利留了一封信,你看过了吗?”
“看过。”
“她一直患流感闭门不出,对吗?”
“是的。”
“而且身体正在恢复?”
“是。”
“当福布斯不在家时,她突然要了一辆出租汽车,是吗?”
证人尖酸刻薄地说:“当地方检察官还有你自己和阿瑟·卡特赖特对他提出控告,将他诱骗出家门时,这个女人又回到了卡特赖特身边。她是偷偷摸摸跑的。”
“你的意思是她和自己的丈夫私奔啦?”
“她抛弃了和她生活了一年的福布斯先生。”证人说。
“她走时留下了这封信吗?”
“是。”
“你认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吗?”
“是。”
“卡特赖特夫人离开圣巴巴拉之前,你熟悉她的笔迹吗?”
“熟悉。”
“听着,”梅森说着拿出一张纸来,“我给你看一张据说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字,请问它上面的笔迹与信上的笔迹是否相同?”
“不,”证人慢慢地说,“不一样。”她咬了下嘴唇,然后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认为卡特赖特夫人在离开圣巴巴拉后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意地改变了自己的笔迹。”
“我明白啦。”梅森说,“现在我给你看一张声称是本案被告贝西·福布斯手迹的纸,它与卡特赖特夫人走时留下的那封信上的笔迹也不一样,是吗?”
“当然。”
“那么请你在纸上写点东西,让我们将你的笔迹与那封信上的笔迹比较一下,好吗?”
证人犹豫不决。
“阁下,这个要求不合适。”德鲁姆站起来说。
梅森摇摇头,说:“证人已鉴定了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我有权利通过让她鉴别笔迹来审问她。”
“正确。”马卡姆法官说,“驳回反对意见。”
西尔马·本顿拿起一张纸,迅速地写了几行字。
梅森审视了纸上的笔迹后点点头,说:
“我想我们两个都会承认它与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截然不同。”
“这还用说?”证人用讥讽的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这时,马卡姆法官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说:“好像到了下午正常休庭时间了。律师,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不反对休庭时间中断审问?”
“是,阁下。”
“好吧,休庭10分钟。陪审团不要忘了本庭的警告,切勿彼此或与他人议论本案。”
法官站起来若有所思地瞥了梅森一眼,走进了办公室。
梅森看了看手表,对弗兰克说:“到窗子跟前看一下街道拐角处的报童有什么异常行动。”
这位助手走到审判室的窗子跟前俯视着下面的大街。
梅森毫不理会好奇的观众正注视着他,一下子倒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他那坚强有力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埃弗利转身从窗子跟前朝辩护人席方向跑过来,说:“那边人好像很激动,有辆卡车在发行报纸,好像是特刊,报童正在高声叫卖。”
梅森看看手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下去买两份报纸上来。”说完朝福布斯夫人点点头。
“对不起,福布斯夫人,让你经受了如此严酷的考验,但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啦。”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老实说,从我刚才偷听到的议论看,这次审判对我极为不利。”
负责看管她的刑警稍稍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一直在走廊里抽烟的德鲁姆这时带着自命不凡的神情傲然阔步走回审判室,体面的衣着和高贵的身份使他在梅森面前有一种优越感。也难怪,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享用政府准时发放给他的月薪,而梅森则必须靠审案维持生计。
埃弗利突然拿着两份报纸冲进审判室,他眼睛睁得溜圆,张着嘴边跑边喊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尸体!”
梅森拿过一份报纸举起来,有意让德鲁姆看见标题。
报纸的头版有行十分醒目的大写标题:“百万富翁宅邸是屠宰场。”在大标题下面还有一行字型稍微小一点的副标题:“在福布斯的车库下面发现卡特赖特及其夫人的尸体。”
德鲁姆顿时目瞪口呆,直挺挺地站着。这时一名法警拿着一份报纸冲进审判室,急冲冲地进了法官办公室。接着一名观众拿着一份打开的报纸兴奋不已地走了进来,顷刻之间他的周围围满了听众,人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他喋喋不休的解说。
德鲁姆急忙伸出手,问:“我能看一下报纸吗?”
“很高兴让你看。”梅森说着将第二份报纸交给他。
西尔马·本顿匆忙地走到德鲁姆身边,说:“我必须见你。”
梅森大致浏览了一下报纸的内容,然后递给埃弗利。
“好像是《编年史》抢先发表的独家新闻,开始读吧。”
梅森看看钟表,转身伸伸懒腰,悠闲自在地走进法官办公室。
法官正坐在桌子跟前浏览报纸,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疑惑不解的神情。
梅森说:“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发现开庭时间已到,我很想在晚上休庭之前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其实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今天就彻底了结此案。”
马卡姆法官抬头仰视着梅森,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的用意是……”说到后面就没声了。
“是吗?”梅森问道。
“是。”
“法官,你莫名其妙什么?”
马卡姆法官皱起眉头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议论此事,但我还是要说,我真不明白你请求法庭同意你今天结束对证人的审问,用意何在。”
梅森耸耸肩没有吱声。
马卡姆法官接着说:“我不知道你这个人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脑瓜太机灵。”
梅森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马卡姆法官站起来,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可以继续提问。”
梅森重新回到审判室,马卡姆法官紧随其后。法警使劲敲着木槌要大家肃静,但审判室里还是一片混乱,有的叽叽喳喳,有的慷慨激昂,有的东溜西串,木槌敲了几下才有人听见。
审判室总算肃静下来,陪审员们各就各位。梅森坐在椅子上,从表情上看,他对刚才几分钟里发生的令人惊讶的事情好像无动于衷。
“请西尔马·本顿站在证人席上接受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
德鲁姆立刻站起来,说:“阁下,发生了一起意想不到的令人震惊的事件。我必须马上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因此请求将本案的审讯推迟到明天早上。”
马卡姆法官从眼镜上面瞅着梅森问:
“律师,你反对吗?”
“我反对。”梅森说着一下子站起来,“被告有权要求在本次开庭期间结束对这位证人的提问。刚才我就向法庭提出了这一要求,检查官也表示理解。”
“你说得对,”马卡姆法官说,“法庭驳回延期审判的请求。”
德鲁姆大声嚷道:“但是,阁下必须理解……”
“就这样啦,驳回请求。”马卡姆法官说,“梅森律师,开始问吧。”
梅森用谴责的目光死死盯着西尔马·本顿。
她双目下垂,面色苍白,显出不安的样子。
梅森不慌不忙地说:“根据你的口供,波拉·卡特赖特是在10月17日早晨乘出租车离开米尔帕斯路住宅的。”
“对。”她说。
“你看见她走的?”
“是的。”她低声说道。
“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今年10月17日早上你看见波拉·卡特赖特还活着?”梅森说话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
证人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梅森温文尔雅地说:“在记录上写明证人犹豫不决。”
德鲁姆一跳而起,吵嚷道:“这显然不公平,我反对被告律师提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这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论的问题,如此审问委实不妥。”
“驳回反对意见。”马卡姆法官说,“记录中应记载证人在回答问题时明显有些犹豫不决。”
西尔马·本顿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因恐惧过度而黯然失色。她说:“我不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她。我听见从她卧室下来的脚步声,看见一辆出租汽车停在住宅前面,还看见一个女人上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就开走啦。我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女人就是卡特赖特夫人。”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见她?”梅森追问道。
“是。”她低声说,“我没有看见她。”
“你已经鉴定出这封信是卡特赖特夫人写的,对吗?”
“对,先生。”
梅森拿出从米德威克发出的那份电报的影印件,说:“那么请你鉴定一下这份电报的影印件是否也是波拉·卡特赖特的笔迹,好吗?”
证人看着电报,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这两份文件的笔迹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一样。我猜它们是一个人的笔迹。”她回答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到了。
“你该不会忘记,刚才你毫不犹豫地认定那封信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笔,那么这份电报呢?它是不是波拉·卡特赖特的亲笔呢?”
“是,是卡特赖特夫人的笔迹。”她说话的声音让人几乎都听不到了。
“这么说,这份电报是卡特赖特夫人在10月17日早上从米德威克发来的?”
“我猜是吧。”证人低声说道。
马卡姆法官用小木糙使劲地敲着讲坛,说:“本顿小姐,你应该大声说,让陪审团能够听清楚你说的话,请大声说。”
她抬头看着法官,身子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德鲁姆检察官站起来说:“阁下,证人好像身体不舒服,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出于对她的公正,本人再次请求审讯延期。”
马卡姆法官摇头说道:
“我认为提问应该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明天审理本案,诉讼也许会被撤销。”德鲁姆沮丧地说。
梅森猛然转身,坚九九藏书定地站着,双脚稍微叉开,头向前伸,摆出一副挑战的姿势慷慨陈词,声音如雷贯耳,在审判室里回荡:“那正是我想避免出现的情况。本案是由检查当局起诉的,即使撒销诉讼,被告的名声也会留下污点。因此,她有权要求陪审团审判她无罪。”
马卡姆法官说:“再次驳回检查官请求,审判继续进行。”与梅森雄辨有力的声音相比,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平淡。
梅森说:“你明知波拉·卡特赖特于今年10月16日晚被害,她怎么可能在10月17日上午写信发电报呢?请你对此做出解释。”
德鲁姆站起来说:“我反对对方假设一个毫无证据的情节审问证人并让证人做出结论。”
马卡姆法官迟疑了片刻,他盯着证人苍白而沮丧的面孔,说:“我同意你的反对意见。”
梅森拿出那封被认定为是卡特赖特夫人亲笔写的信,放在证人前面的桌子上,用拳头在上面猛地一击。问:“难道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她勃然大怒地说道。
“上面的笔迹难道不是你的?”
“你知道不是。那笔迹一点也不像我的。”
“10月17日你右手缠着绷带,是吗?”
“是。”
“你被狗咬啦?”
“是。王子中了毒,我试着给它喂催吐剂,它却突然咬了我的手。”
“说得不错。你10月17日右手缠上了绷带,之后的几天你仍一直缠着绷带,这是不是事实?”
“是。”
“你的那只手不能握笔?”
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是。这表明你指控我写了那封信和那封电报是毫无根据的。当时我的手已受伤,根本就不可能握笔。”
“今年的10月17日,你在米德威克吗?”梅森怒气冲冲地问道。
证人犹豫不决。
不等证人回答,梅森接着问:“你有没有在今年10月17日订机票飞到米德威克?”
“有。”证人说,“我当时想也许在米德威克可以找到卡特赖特夫人,所以就乘飞机去了。”
“这份电报是不是你在那儿的邮局发的?”梅森问道。
“不是的。我已告诉过你我无法写电报。”
“好吧,我们再来谈谈你这只受伤的手。你右手伤得很重以致于无法握笔,是吗?”
“是。”
“今年10月17日你的手是这样吗?”
“是。”
“10月18日也是这样?”
“是。”
“19日也是这样?”
“是。”
“那么,我来问你,在我提到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写日记,是不是?”
“是。”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改口说:“不是。”
梅森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
梅森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页撕下来的纸,说:“这是不是你10月18日记的日记?”
证人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页撕下来的纸,无话可说。
梅森说:“你两只手都可以写字,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写日记,不过用的是左手。这是不是事实?你一直可以用左手写字,而且当你想隐瞒自己的笔迹时就用左手写,这是不是事实?这是从你的日记中撕下来的一页,上面的笔迹和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写的那封信和电报上的笔迹完全相同。这是不是事实?”
证人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马卡姆法官,又看了看陪审团,然后张开铁青的双唇尖叫了一声。
审判室里顿时一片喧哗。法警使劲地敲着木槌要求大家肃静,助理检察官慌忙地跑向证人。
德鲁姆站起来发狂似地喊叫着请求休庭,而他的声音却被一片喧闹声淹没了。
梅森回到辩护席上坐下来。
助理检察官走到西尔马·本顿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带她离开证人席。突然她向前摔了一跤,一下子昏倒在地。
在一片嘈杂声中德鲁姆扯着嗓门大声喊叫道:“阁下,出于一般的礼节,出于仁慈,我要求推迟审理本案,等这位证人情绪稳定下来,身体恢复之后再进一步提问。她显然病得很重,在这个时候对她继续进行无情的提问有失礼节和仁慈!”
马卡姆法官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几,然后将目光投向梅森。
观众们为了听到梅森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喧哗。梅森用平静的声音说:“请问检察官,这是你请求延期审判的惟一理由吗?”
“当然。”德鲁姆说。
“鉴于你请求延期审判,还请问一下你是否还有证人,换句话说,这是不是你最后一位证人?”
德鲁姆说:“这是我最后一位证人。我同意你对她提问,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查清本案的真相。”
“但是,我不能同意对这位精神显然极度紧张的女人继续提问。”
马卡姆法官说:“律师,我认为这个请求完全可以接受,至少可以稍微推迟一些。”
梅森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说:
“阁下,没有必要请求延期了。我很荣幸地宣布,鉴于证人目前的精神状态,本人又希望了结此案,因此提问就到此为止。”
他说完后坐下来。
德鲁姆站在椅子旁边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梅森,问:“你提问完了?”
“是。”
德鲁姆说:“你让我大吃一惊。阁下,我希望将本案延迟到明天早上。”
“为什么?”马卡姆法官问道。
“我想把案情整理一下,以便确定下一步诉讼程序。”德鲁姆说。
“但在回答辩护人提出的问题时,你已申明这是你最后一名证人。”马卡姆法官指出。
梅森向法官和陪审团鞠了一躬,说:“被告方也停止提出证据。”
“什么?你什么证据都不提了?”
梅森严肃地说:“被告停止提出证据。”
马卡姆法官慎重地问道:
“你们两位先生想对本案进行辩论吗?”
“我愿意。”梅森说。
“那么,你呢?”法官问德鲁姆。
“阁下,眼下我不能对本案进行辩论,我需要做些准备。因此我再一次请求休庭……”
法官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再次驳回请求。我认为法庭应该考虑本案被告的权利。往下辩论吧,德鲁姆先生。”
德鲁姆说:“阁下,我想请求法庭撤销本案。”
法官点了点头,说:“好吧,如果……”
梅森站起来说:“阁下,我反对这一请求。我事先已申明了我的态度。本案中的被告有权利要求洗清自己的名声,而撤销本案并不能洗清她的名声。”
马卡姆法官眯缝着眼睛审慎地注视着梅森,就像一只猫密切注视着一个老鼠洞一样。
“律师,你反对检察当局撤销诉讼吗?”
“是的。”
“那么请陪审员审理本案,由地方检察官辩护吧。”
德鲁姆站起来走到陪审席跟前,说:“陪审团的先生们,由于本案出现了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审理本案。然而,事实表明,本案中的被告在谋杀案发生时去过发案现场,她有强烈的作案动机,凶器就是她买的那支枪。鉴于上述情况,我认为她不能被宣判无罪。坦率地说,我认为也不应该对她处以死刑。案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对此我一时也难以说清,所以本人觉得这些情况应由你们予以考虑。本人不想多说什么。”说完便昂然阔步地走到辩护席上就座。
梅森走近陪审团,嘲弄地注视着他们,说:“先生们,我们有幸识破了当局提供的主要证人,因而可以避免使一名无辜的女人蒙冤受屈,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本案证据纯属环境证据。检查当局和被告双方均可以根据本案的环境做出自己的推断。”
“因此,请允许我根据本案的环境先向你们推断被告作案的不可能性,然后再推断他人作案的可能性。”
“证据表明,杀死克林顿·福布斯的凶手不是用一把万能钥匙就是用房门钥匙进入那套房子的。证据表明这个人进屋时福布斯正在刮脸,福布斯穿过卧室走到书房,想看看进来的人是谁,他突然警觉起来,跑回浴室放出了栓在那里的警犬。当时的情况显然应当是,他听见有人进了书房,便一边朝书房走,一边用毛巾擦脸上的刮脸液,看见闯入者后,他跑回浴室用双手解开狗链,这时毛巾掉在了浴缸边上,这也正是在当时环境下它应当掉下的位置。狗张牙舞爪地向闯入者扑去,正如检察官及其证人描述的那样,它奋不顾身地救护主人的生命,凶手在近距离开枪打死了狗。被火药烧焦的狗毛表明,狗正向凶手袭击时凶手开了枪。”
“放了一阵枪后,闯入者与克林顿·福布斯扭打起来。谁也说不清究竟是闯入者先扑向福布斯还是福布斯先扑向闯入者,但是打死福布斯的子弹是从近处发射的。”
“先生们,检察当局争论说是本案的被告开枪打死了他们。”
“我对这一推论表示反对。如果闯入者是本案的被告,那么警犬根本就不会扑向她,被告也不必开枪打死那条狗。那条狗认识被告并深深地爱着她,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袭击被告,反而会喜不自禁地张嘴狂吠,高声欢呼它所爱的两个主人重新团聚在一起。”
“先生们,这可以驳回检察当局的起诉。
“根据与环境证据有关的法律,辩护人必须对环境做出合理的无可辩驳的解释,陪审团方可做出裁决。”
“现在请允许我指出一些能证明他人作案的重要事实:
“本案有这样一个事实,阿瑟·卡特赖特控告说10月15日夜晚,有一条狗在克林顿·福布斯的住宅嚎叫,它叫了整整一夜。叫声是从房后车库正在扩建部分附近传来的。”
“先生们,让我们设想一下,波拉·卡特赖特与克林顿·福布斯发生了争吵,在争吵过程中克林顿·福布斯无情地杀死了波拉·卡特赖特。设想福布斯和西尔马·本顿一起在将要浇注水泥的车库扩建部分地面下挖了一个浅墓。根据西尔马·本顿随后写的声称是波拉·卡特赖特亲笔的那张条子,我们还可以设想这场争吵是由于波拉·卡特赖特发现了福布斯与西尔马·本顿之间的隐私而引起的。”
“卡特赖特夫人为了与克林顿·福布斯私奔,放弃了自己的社会地位,放弃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她一直生活在与往日亲朋好友彻底隔绝而又没有新朋友的环境中,她生怕被人发现,终日惶恐不安。这时,她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牺牲全是徒劳无益的;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获得的爱情其实纯属子虚乌有。克林顿·福布斯对她早已变了心,她的遭遇和那位被他抛弃在圣巴巴拉的妻子一样。”
“波拉·卡特赖特拼命地与福布斯争吵,因此那两名凶手便对她下了毒手,让她永远闭上了嘴巴,并且秘密地掩埋了她的尸体。当时那位中国厨师已酣然入睡,只有夜空中的星星和那一对挖着浅墓丧尽天良的凶手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一位,这就是那条忠实的警犬。它嗅出了那具死尸,知道它就在浅墓之中,因此忠实地守候在墓旁,悲痛地嚎叫着。”
“阿瑟·卡特赖特一直监视着弗利的家。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那狗连续不断地嚎叫意味着什么,但叫声确实搞得他心烦意乱,神经紧张,而且在他的脑海里蒙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因此决定采取措施让它不要再叫。但是,就在第二天晚上的某个时刻,他开始明白狗叫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休无止的嚎叫突然使他想到那条狗可能是在哀悼一位死去的亲人,于是便疑心满腹,开始着手调查。”
“克林顿与他那位伪装的女管家干下了谋杀的勾当后,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谴责。卡特赖特这个几乎丧失了理智的男人强烈要求见到波拉·卡特赖特,他想亲眼看一看她是否还好好活着。”
“先生们,”梅森压低嗓门用感人肺腑的声音说道,“为了保守秘密,这两个同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干一次恐怖的勾当,永远堵上那个谴责他们的人的嘴,否则他很快会向当局提出指控,引起官方的调查。他们向他发起了进攻,像杀死他妻子那样残醋地杀死了阿瑟·卡特赖特。然后将他的尸体埋在他妻子旁边,因为他们知道,第二天水泥工就会在浅墓上面浇注水泥,他们卑鄙罪行的可怕的证据将被永远地封埋在地下。”
“这时,两名罪犯面临的问题就是必须能够解释阿瑟·卡特赖特及其夫人同时失踪的原因。他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人们认为他们夫妻两个重归于好,双双私奔了。西尔马·本顿的两只手都可以写字,这一点克林顿·福布斯是知道的。他还知道不可能有人有波拉·卡特赖特的手迹,因为她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女人,一个与过去彻底中断了联系的女人,她既没有可以写信的朋友,也没有人能拿出她笔迹的样品,所以又一次破釜沉舟伪造了那封信,并在上面签了名,干下了欺骗的勾当。”
“先生们,这两个谋杀犯的结合纯粹是一种罪恶的结合——从不顾羞耻发展到欺骗作假直至最后行凶杀人。这种结合的最终结局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双方都知道对方完全有能力借助法律的巨手对自己进行报复,于是,西尔马·本顿就先下手为强了。”
“她6点钟离开福布斯住宅去跟一个男人约会。她跟他说了些什么我们没有必要问,我们只关心发生的事。注意,我在这里并不是起诉西尔马·本顿和她的同谋,我只是根据证据进行合理的推测,向你们指出可能发生的情况。西尔马·本顿和她的同谋回到弗利的住宅,这位女管家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他们进屋后悄悄地靠近他们的猎物,就像走进丛林中的野兽一样。可是那条耳朵灵敏的狗即刻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主人。听到狗的叫声后99lib?克林顿·福布斯从浴室走出,看见他的管家站在那里,便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擦去脸上的刮脸液。而当他看见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后,立刻明白了她此次造访的目的,于是便惊慌失措地冲向浴室放出了那条狗。当狗向那个闯入的男人扑过去时,这个男人开了枪。狗被打死在地。福布斯与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结果又被从近处打了两枪——然后是一片寂静。”
梅森戛然而止。他庄严地看着陪审团,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先生们,我的辩护到此为止。”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德鲁姆犹豫不决地看了看陪审团,又看了看法官,然后看了看审判室里那些充满敌意的面孔,最后耸耸肩,说:“无可争辩。”
第二十二章
在做出最后判决两个小时之后,佩里·梅森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夜色已深,但德拉·斯特里特仍在热切地等候着他。保罗·德雷克也在办公室里,他那副滑稽幽默的面孔显得十分平静,嘴角还随意地摆弄着一根烟。
看见梅森用皮带牵着一条警犬进来,两人惊讶地瞅瞅警犬,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森。
“你真是一个天才,竟然能演出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既然你用一条狗作武器打赢了这场官司,你就该收养一条警犬,整天把它带在身边,使你惊人的胜利家喻户晓。”
“那倒不必,”梅森说,“让我把狗放在密室里,它太紧张了,放在那里对它可能要好些。”
他牵着狗走进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松开拴狗的皮带将它放在床上,用娓娓动听的声音安慰了它一番后,关上门但没有插上门闩。他转身与德雷克握了握手,斯特里特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啊,真是太精彩了!我在报上看到你的辩论,他们出了一期特刊,将你的辩论一字不漏地登了出来,简直妙极啦!”
德雷克说:“报上都称你为‘法庭戏剧大师’。”
“我只不过是碰上了运气。”梅森谦虚地说。
“根本不是什么运气,”德雷克说,“那全是你精心策划的。你手里的弓大概有六根弦吧,万不得已时你可以让那位中国厨师出庭作证,证明那条狗的确嚎叫过;再万不得已时,你还可以传玛伊·西布利走上证人席,使对方的指控成为一个笑料。你的办法多得很呢。”
斯特里特万分激动地说:“一看完你的辩论我马上就明白了你怎么会推断出那两具尸体在那……”
突然,她瞥了一眼德雷克,停止了讲话。
德雷克说:“但是,你的辩论还有一两个地方衔接不上。首先一条,如果西尔马·本顿和这个名叫卡尔·特拉斯特的家伙回到那所房子并打死了福布斯,惠勒和多克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们开车过来?”
“惠勒和多克并不是证人。”梅森说。
“这下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让地方检察官知道你派了暗探监视那套房子。如果他们了解两个暗探知道的情况,一定会千方百计抓到他们。”
“让他们逃脱法庭的控制,这公平吗?”斯特里特问。
梅森抬起头,双腿叉开,说:
“你们俩听着,我已经给你们讲过,现在再重复一遍,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我只是一名律师。当地方检察官想尽办法用有力的证据对被告进行起诉时,被告辩护律师理应尽一切努力驳倒地方检察官的起诉。就拿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来说吧,你和我都知道他不可能认出将手绢忘在他车上的那个女人,永远也不可能。他只知道她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香水,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她的身材,仅此而已。让玛伊出现在他面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同时也表明他的鉴定是完全错误的。然而地方检察官却微妙地向他暗示,最后使他相信自己不仅可以认出那个女人,而且毫无疑问的认为她就是本案中的被告。”
“这就是我们在本案中运用的战术,它也是被告辩护律师常用的战术。告诉你们吧,被告的辩护律师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他只是一个同党,一个受被告雇用的代表。国家赋予他神圣的职责就是以最有力的方式为被告进行辩护。”
“这是我的信条,也是我努力想做的事。”
德雷克说:“好啦,在这个案子上你一直是在薄冰上溜冰,现在总算脱离了险境,值得庆贺啊!报社给你做的广告已值几百万美元啦。他们认为你是一个法律魔术师,真是名符其实!”
他握住梅森的手,说:“我猜你可能累了,该回家休息休息啦。”
“事情来得太快了,”梅森说,“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刺激。”
德雷克离开了办公室。
斯特里特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梅森,说:“哦,我真是太高兴啦!你总算让她得到了解脱,真是太妙啦!”
她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颤动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突然张开双臂,又一次拥抱他。
这时,有人在门口假装咳嗽了一声,斯特里特迅速转过身来,看见贝西·福布斯站在门口。
“很抱歉打扰你们啦,”她说,“我一收拾好东西就到你们办公室来了。”
“没关系。”梅森说,“我们很高兴……”
这时,听见一声剧烈的响动,密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那条警犬犹如一支离弦的箭迅猛地冲进办公室,四只爪子放肆地在木地板上抓扒敲打,爬上地毯后又加快了速度,径直冲向贝西·福布斯,福布斯夫人大吃一惊。
狗纵身一跃,扑倒在她身旁,发出阵阵欢叫声,还用舌头舔着她的脸。
她惊喜地喊叫了一声,蹲下来双手搂着警犬的脖子,连声喊道:“王子!王子!”
梅森说:“对不起,但它不叫王子,王子已经死啦。”
那女人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王子,趴下!”她说。
狗立刻趴倒在地,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深情地盯着她,欣喜若狂地摇动着尾巴。
“你在哪儿找到它的?”她问道。
梅森说:“我可以想象得出这条狗为什么在10月15日晚上嚎叫,但我不能理解如果它还活着的话,为什么在10月16日晚上又不叫了,也无法理解在那个屋里与西尔马·本顿生活了一年多的狗怎么会突然兽性大发,猛烈地向她袭击,严重地咬伤了她的右手。”
“案子结束后我在附近几个养狗场转了转,发现有一个养狗场的主人在10月16日晚上用一条警犬换了外貌非常相似的另一条警犬,于是,我便买下了留在养狗场的那条警犬。”
“你准备把它怎么办?”贝西·福布斯问。
“我准备把它送给你。它需要有一个舒适的家。我建议你把它带在身边,还建议你马上离开本镇。”
他将拴狗的皮带递到她手上,说:
“告诉我们你的地址以便我们保持联系。你是一份遗嘱的受益人,但是新闻记者可能会凑到你跟前采访你,问你一些尴尬的问题,所以最好别让他们找到你。”
她两只眼睛注视着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突然她伸出手,说:“谢谢。”然后迅速转过身,喊着:“王子,跟我来。”
王子神气十足地离开办公室,步步紧跟在女主人的身后,骄傲地舞动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
办公室外间的门关上后,斯特里特突然惊愕地注视着梅森,说:“可是你使陪审团相信贝西·福布斯不是那个开枪的人的惟一真正的理由就是那条狗没有袭击她。如果克林顿·福布斯事先换了狗……”
她的声音渐渐小得都听不见了。
梅森说:“我已反复向你重申过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再说,我从未听到过贝西·福布斯说明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别人听到过。也许她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自卫,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面对一条狗和一个男人的袭击,她不得不进行自卫。我只是她的律师。”
“可他们还会抓到她将她重审一遍。”
梅森笑青摇摇头,说:“噢,不会的。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不同意他们撤销此案。撤销的案子仍可以重新立案,而现在陪审团已做出了无罪判决,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发现什么证据,当局永远也不可能为这起谋杀案重新审判她。”
斯特里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这个人善恶参半。”
梅森泰然自若地说:“人皆如此。”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