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侠与情》 非侠 北国的冬天总是这般的寒冷,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这般天气,似乎只有躲到家里,在火炉旁,一家人围着,热热闹闹的涮一锅火锅才是明智的选择。 可偏有人特立独行。那是个中年男人,他穿着单薄的长衫,静静地立在北山公墓的一座坟墓前。这便是件很惊奇的事情了,如此天气,只着一件单衣,竟还能如此安之若素。 近看其面貌,一张清秀且带些阴柔美的面容,双眼红肿却难掩其眉心淡淡的戾气。 此时,这个看起来便很不平凡的男子怀着莫大的悲伤,痴痴地立在这座被白雪覆盖的墓前。墓碑上的字依稀可见,那是:爱妻李文缘之墓。 这个中年男子在墓前已经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的站了三天三夜了。 男子伸出左手,打落碑上的积雪,看其娴熟的手法便知这些天他已经不厌其烦的做过这项工作许多次了。他温柔的抚摸着墓碑,就好像是在抚摸着这墓中的人儿一般。一行泪不住从脸颊滑落,落了下去,将积雪融出一个小点来。 “小缘,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男子问到,言语颤抖中带着几分期望,似是还希冀着可以听到一个回答。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一世,他再也见她不到了。 想到此处,他再也忍耐不住,像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自言自语时所说的话:纵使神功盖世,可逆苍天,却也再难见她一面。不禁自语道:“师父,你我都是一般的可怜人呀!” 说罢,摇摇晃晃的走出公墓。即便是他,在此种环境下,持续站立三天三夜也是难以承受的。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想起往日她还在时的欢愉,不禁悲从中来。一时之间情绪激荡,竟是喉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随即直直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先是行了几个大周天,待觉真气运行无阻,才停了下来。 他不愿再悲伤下去,他知道,她不愿看见他这样。 于是打开手机,登陆网站,想看看读者的留言。不错的,他是一位网络作家。 见多数读者都是安慰他,要他坚强时,他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他手控制着网页不停地往下滑落,突然,三个无比刺眼的字映入眼帘——死的好! 霎时间,他眉眼中原本淡化的戾气再度迸发,化为冲天的杀意。 他父母早亡,后有幸得遇名师,但师父却为人所害,自此孤苦半生。幸得遇见了她,她让他原本灰白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可上天总是要夺去他最爱的人,她陪伴了他20余年,也离去了。 他本来性子清冷,但遇见她之后,便改了许多。他将她和他的故事写成小说,发表之后,竟有许多人喜欢。 他直视着屏幕,双目通红,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杀过一个人。 于是,他打开电脑,打开一个软件,输入那人的ID,找到了信号源,是在湖北。再次精确的计算,不多时,一个人简历便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话不多说,他当即来到卧室,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有一件天蓝色长衫,即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什么菩提子,铁蒺藜,飞蝗石,金钱镖。竟是许多暗器。脱掉本来的衣物,穿上蓝色长衫,将那许多暗器以极其巧妙的手法藏于衣物中。箱子里还有东西,那是一柄袖剑和一柄长剑。将袖剑藏起,将长剑别于腰间。 脚下踩着极其精妙的步法,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其时却来到了车库,驾车便赶往湖北武汉。 片刻不停的驾驶着他那辆经过暴力改装的汽车,不过六个小时,便到了那人的家。 来到门口,他一掌轰出,将那坚固的防盗门给轰出数丈远。 那一家人正在吃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他识得那人,也不多说,伸长臂捉住了那人。饶是那人人高马大,被他捉住,也不能挣脱丝毫。 那人读过他的书,自然认识他是谁,自然也知道他为何而来。那人本来只是心怀嫉妒,见他挚爱离去,心中喜悦,便在评论区发表了那致命的三个字。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嫉妒,什么喜悦,有的只是被无限放大的恐惧。 不等那人求饶,他右手抓住那人,左手拿他右臂膀,生生将那人的右臂撕了下来。鲜血四溅,他的身上,那人的身上,客厅里,都是血红。 那人立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本来想好的求饶的话,也是一句都说不出。 除了面对她时,他向来不喜欢说话,即便在此时。他又将那人左臂撕下来,扔到一旁。那人痛到极致,却无法昏过去,只得承受着那非人的痛苦。他见那人痛到发不出声音,直接一掌拍向那人胸口,半个手臂都从那人的胸膛穿了过去。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掉在了地上。那人登时气绝。 虐杀那人后,他也不做停留,闪身离去。只留下震惊恐惧到难以移动的那一家人。 不过他的杀戮并没有结束,找死的不止一人。他半月内,走过了中国七八个省份,以极端残忍的手段虐杀了几十人。举世皆惊。他被全球通缉,不过那些警察哪里能抓他得到? 此事直接被捅到了国务院,公安部等国家级部门。国家为此成立了专案组,还派遣特种部队来抓捕他。 不过,他虽非唐门弟子,却通晓唐门绝学,唐门擅长暗器,自然也擅长藏身之术。外加他本门所传身法更是神鬼莫测,是故依旧没人能抓住他。 那些警察来抓他,他只是躲藏,却并不伤人,他是从不滥杀无辜的。他师父教导他要行侠义之事,他不懂什么是侠,但他知道不滥杀无辜总是不错的。 即便被全球通缉,他还未放弃杀人。这一日,雪下得正紧,他于大雪地里虐杀了一人,鲜血染红了大地。有那该死之人的,也有他的。 正欲离开,突然从四周涌出数百名荷枪实弹的特种兵,将他包围起来。 领头的是一名少将和一个穿着平凡的老人。 他识得那老人,也不多说,左手轻挥,数十枚飞蝗石飞出,打向那老人周身大穴。 这暗器来势极猛,待老人反应过来时,竟是躲避不及,只得一一接下。只见那老人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也不出鞘,轻舞数下,便打落了那些飞蝗石。虽然,那老人也被震的右手一阵**。 苍老的面容上浮出震惊的表情,他未曾料到,这个不过50岁的“年轻人”可以将唐门的“满天花雨”手法练到如此程度。 “张宁,就是当年的唐留真,在对暗器的理解上,现在怕也不及你了。”老人的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赞叹,随即道,“你师父张离一生秉行侠义道,你却滥杀无辜,下手如此狠毒,我真是替你离世的师父感到悲伤。” 张宁恨恨道:“他们该死!” “事情原委我们都清楚,那些人有错,但不过小错,更不至死。” “在你们看来是小错,在我看来,那是死罪。”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好听的,不过你今日既是来杀我的,往日的事便一概不论。这就请动手吧!” 老人一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不变。”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便到了张宁面前。 两人相视一眼,同是拔出腰间长剑,向对方行了一礼。 “明月派张宁!” “明月派苏青!” 两人都出自明月派,苏青是张宁的师叔。明月派向来奉行侠义道,张宁连连作案,明月派自然要派人来清理门户。 苏青为前辈,自然是要张宁先出招。 张宁连挽数个剑花后,身体忽的跃起,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苏青。这是明月派剑法“月照离人”。 苏青知这一剑来势迅疾,却又暗藏数道威力无比的暗劲,便呈弓步,做格挡之势,运起神功,使一招“明月当空”来挡。 双剑相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同时,苏青脚下水泥地也出现了许多的裂缝。 一剑用罢,张宁再度出招,使一招“落月摇情”,剑势连连落下,虽不甚迅疾,却每次落下的方位尽然不同,苏青虽能挡住,却也是倾尽全力,难以出招。他知道是自己托大的缘故。 不过张宁虽占上风,苏青的防御却滴水不漏,张宁无论如何也伤不到苏青。 二人出招极快,仅转瞬间,便拆了数百招。现场其余人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能听到不绝于耳的金铁碰撞声,以及被二人剑气激得四散飘落的白茫茫的雪片儿。 再拆百招,张宁蓦地变招,身体猛然向后退去,右手执剑,左手连作数个手印,呈微收之状,只见四周的白雪忽的都朝张宁聚去,瞬间一个巨大的雪球便出现在张宁手中。他左手挽个剑花,直直将剑飞出,要取苏青首级。右手将雪球掷出,砸向苏青。 苏青为明月派前辈,自然知道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实则是明月剑法中的厉害招数“明月相照”,自然不敢怠慢,也如法炮制,挽个剑花,将手里剑掷出。至于那雪球,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一拳轰出,那雪球距离他甚远,不过却随着他这一拳而碎裂。 便在此时,变故横生,雪球碎裂后,许多雪块向着苏青激射而来,更有数百枚各类暗器夹杂其中,什么菩提子、铁蒺藜、金针银针、钢珠应有尽有。这是川蜀唐门“藏机”之术。张宁虽出自明月派,却也得到过唐门前辈的传承。 苏青见状,左手如变戏法似的现出来一柄匕首,连连打落暗器,右手也如疾风骤雨般挥出,接住表面较光滑的暗器,手臂微微倾斜,暗器便自然的落在了地上。 不过毕竟接的匆忙,再加上张宁在雪球里至少藏了数百枚暗器,且个个力道不小。饶是苏青武艺高强,右臂和左腿也被划出了几个伤口。 与此同时,那两柄剑也发生了激烈的碰撞。那两柄剑上含有两人极尽精纯的内力,一经碰撞,内力便被激发出来。一阵恐怖的气浪向四面八方袭来。苏青忙是运功抵挡,而那些没有练过内功的军人直接被掀翻在地。 而张宁却并不抵挡。只见他的身形随着那股气浪极速的往后退去。 原来,他是要借此脱身。 他运起明月派身法“凌虚飞渡”,迅速的离开了战场。 来到一家店,抢了一辆好车,撇下一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便离去了。 驾驶着车辆极速行驶,张宁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些天他躲避**的通缉,虽然没被子弹打伤,但子弹的劲力却是伤到他了。他在今日前,便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方才与苏青这个大高手拆招,更是加重了伤势。此时,他已是行将就木了,能驾车也是源于他功力高深。 他强压伤势,要赶去一个地方。 幸得,最后那人是他们这边的人,虽未在同市,却也同省。想来,应该是能赶到那个地方的。 不过,**的人却不能让他顺心如意。 在进入本市郊区时,他的车胎被狙击手打破了。他只得跳车。 刚一下车,便被数名特种兵围住。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此时,再也顾不得那许多。 宝剑已失,幸得还有一柄短小的袖剑。他冲进人群,一阵冲杀。眨眼便有数人被砍倒。 不过袖剑总是不如长剑好使,暗器早已用光,连续的大战也让丹田内力所剩无几,张宁对抗着诸人,渐感力不从心。 便在此时,来人军衔最高的那名中校,见久久不能拿下张宁,又有不少士兵为张宁所伤,伤口不断有鲜血溢出,心中气急之下,忙将张宁逼到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迅速命令手下其余人收紧了包围圈,随后下令开枪。 张宁见状,不再伤人,开始挥舞手中袖剑,越舞越急,在人看来似是有一个白色光圈,将张宁护的密不透风。 只听得一阵阵“砰砰砰”的金铁碰撞之声,一轮射击过去了。待因枪击而四散的尘埃散去后,地上仅余有一地子弹和些许血迹。张宁早飞鸿冥冥。 张宁依然施展“凌虚飞渡”极速的奔驰着,他此时不仅受了内伤,腿上、手臂上也有许多处伤口。 不过他依旧在强忍着痛楚前进。他究竟要去哪里呢? 一路上他又遇到了数波截杀,但都没有使他停下脚步。 终于,他回到了那个地方。 依然是大雪天,依然是那个地方,依然那“两”人。 他盘坐在墓碑前,微笑。 这时,追兵也来了。领头的依旧是那个少将与苏青。 一位士兵请示少将是否发起攻击。那名少将看了看雪地里的张宁,摇了摇头。 此时的张宁心中只在想着他的妻子。他轻轻的抚摸着墓碑,温柔着注视着坟墓,好像可以看到那墓中人一般。 片刻,他的手垂了下去。 “苏先生,您认为,什么是侠呢?” 苏青斟酌良久,道:“金庸先生在《神雕侠侣》中写到‘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张宁师侄自然不算是侠,他也一直不明白什么是侠,不过……” 苏青没有把话说完,但少将知道他想说什么。 张宁不懂什么是侠,但他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完) 那朵花(上) 那朵花 秦岭腹地,一定与常人所想的树木茂盛、鸟兽相闻不同。这里是一片废墟,被大火焚烧过的废墟。废墟间夹杂着许多棵冷硬如铁、枝有尖刺的怪异树木,树木上生长着血一般妖异的花朵。建筑物的残骸是这处的主体,似乎有人刻意的将这些残骸分成许多份,很有规则的呈方阵状排列着,此时看来,这些被分开的残骸,倒有几分坟茔的味道,而这里也不像是废墟,倒像是一片墓地。 事实上,这里的确是一片墓地。这里埋葬着许多人,有学富五车的学者,也有整日面朝黄土的农民;有年过花甲古稀的老人,也有方才呱呱坠地的婴孩;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有名噪一时的武林豪侠……那一场大火后,形形**的人都被埋葬在了这里,连带着那年的罪孽。 一个浑身裹着灰衣的人穿梭在坟茔之间,他速度极快,如同一匹疾行的孤狼。他的确是只孤狼,自那年起,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人的坟墓。 终于,他在那处盛开着七朵血花上的怪树旁的坟茔前停了下来。 伫立,下跪。 这里埋葬着的,是他的父亲与母亲。 他从未见过他们,但他知道,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不久,起身,他离开了这里,离开了秦岭。他离开时的身法,是不为这人间所能拥有的、梦一般的速度。 他很着急,他怕去晚了,那些人会着急。他急着去送死,也急着送更多人去死。所以,他要来看看他的父母。 其实,他还有两个重要的人想要去看看。只是一个现在估计就在战场上等着他,另一个应该会在天上看着他,所以终究还是没有去。还是和从前一样,要纠结好一会儿。 他一路疾驰,奔向那个他生活了三年的熟悉而又亲切的地方——金晶大学。那些人,那些他的好兄弟、好姐妹,就在这里等他,等他来送死。信誓旦旦的样子。 微风拂过他略显稚嫩的脸颊,拂动他飘逸的长发。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虽不英俊,但略微有一些可爱。 金晶大学今天的气氛完全变了,没有一所大学应该拥有的书香气息,倒有几分战场的肃杀之意。 风突然变得迅疾起来了,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在风的鼓动下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落下的叶子不断与地面摩擦沙沙作响,二者组成了一曲华美的琴曲。那是嵇康的《广陵散》。 来到大门口,便放慢了速度,似乎是要欣赏一番这熟悉的景色。花团锦簇于危墙之前,流水潺潺于矮山之间,楼阁林立于湖面之上。的确美不胜收。 只是不及多看,便有两个黑衣人奔向他。 两名黑衣人走到近前,相视一眼,向前一步,同时拱手道:“属下拜见九宫主!” 他眉头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叹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他声音出人意料的温柔。 “神宫诸兄弟与各地豪杰都在恭候九宫主大驾。”左边的黑衣人说道。 他点点头,微笑道:“你们前去通报吧,我随后就到。顺便将一路上的人也撤走吧,我认得路。” 闻言,右边那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左边的人拦住了。左边的人道声“是”,便拉着另一人展开轻功迅速退去。并且知会了后面的人,与其一起回到了最终的战场。 他进入平日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今日却不见一人的正门,越过那条长长的坡道,来到进入这个学校第一天便注意到的秋千旁,坐了上去,双脚用力一蹬,然后悬空,秋千便开始摆动。他开心的笑了。他身材矮小,双脚浮空对他来讲是十分轻松的。 三年来,这套动作他做了无数遍。与平时不同的是,他平日荡秋千时多半是不会笑的,因为他那时总是在想着一些人,或者是她,或者是她,又或者是他们。此时他谁也不去想,只想着荡秋千这件事情。 他一边荡秋千,一边哼着那首他最喜欢的《星月神话》,一边吹着凉爽的风,和着四周飞舞的落叶开心的笑着。他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他身材瘦小,脸型也一般,除了那偏向暗金色的瞳孔以及不像男生的飘飘长发能引人注意些,身上再没别的闪光点。但不得不说,此时的他,真的有一些可爱。 就这样,摇着摇着,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竟是睡着了。 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她依旧那么美,那么洒脱。 “姐姐姐姐姐姐。”他依偎在她的身旁,撒娇般的叫着。 她温柔的的抚摸着他的头,笑道:“丑小子,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小丫头似得。” 他撇了撇嘴,赌气似得道:“丑怎么了?我再丑也有姐姐喜欢诶。”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却没来得及。他醒了,是被吵醒的。 看着距离他尚有五六百米的那两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他嘟着嘴,伸出了左手,随意的向前一划。 仿佛时空的裂痕一般,一道迅猛无匹的剑气自他那一划发出,瞬间便到达那两个僧人旁边。两个僧人浑然不觉之间,便不能动弹了。 清风拂过,拂动地面的几片树叶、打在那两名僧人的身上。 僧人轰然倒地。鲜血、脏器从两人被切裂的腹部溢出。 原来,方才那一道剑气已将他们一分为二。 他对此视若不见,在秋千再一次跃起之间,他也跟着跃起,随后不见。 金晶,神华大道。 这条大道是整个金晶园最宽倘的路。路宽有二十米,一旁是装着喷泉的水池,一旁则是通往图书馆的大路。好似当初的那位设计师预料到了今天这里会有一场十分精彩的舞剧,提前为他们建好了这样一座华美的舞台。 此时这里有许多奇怪的人,以奇怪的阵势,等着他的到来。阵势外面,还有许多的观众,他们大多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被特允可以观看这场舞剧。虽然有许多观众本身不愿当观众,可除了他们自己,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想法呢? 阵中,有穿着袈裟的和尚,有一袭道袍的道长,也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更有身着黑衣的杀手。 这些人总体分为两部分,一南一北,而每部分又成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势,五行之内同时暗含着正反八卦的道理。端的厉害无比。 这阵法是神宫四宫主“霜雪至尊”左庆秋结合神宫祖传的“绝仙大阵”与他自创九字真言之“阵”字诀“极光御阵”所创出的阵法,堪称世间第一阵。 这些人有金鼎观的道长,有禁林寺的高僧,有神宫的游侠,天下各门各派都有人来,助成大阵。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勾心斗角,可此时却是真正的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如此做只为杀死一个人,便是神宫九宫主“独孤至尊”王离。 他就是王离。 他来了。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来,但看到他瘦小的身躯,还是忍不住震惊。 一个声音从观众席上传出,那是惊呼声。 万众瞩目。那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王离不去看其他人,只是看着那女孩,眼中满是喜意。但看到女孩身边的男孩时,原先的喜意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转为苦涩。 但他还是过去了。他身形一闪,便到了女孩的面前,就像平时那样,柔柔的打了个招呼,“绵绵,你也在这呀!” 叫绵绵的女孩看到他,有些着急,道:“小屁孩,你快走呀,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 听出女孩语意中的关心,王离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啦,不过我还是得来的。好啦好啦,不和你说啦,你好好看吧,看完之后回去睡一觉,最好能将和我有关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就最好啦。”他此时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说罢,右手微微颤抖,似乎是在迟疑什么,然后一笑,亲昵的摸了摸女孩的头,不及女孩生气,便一个闪身,到了大阵的中央。 这个过程被那些江湖豪客尽收眼底,可却没人来打扰。有为数不多的人是不忍,而更多的则是不敢。 看着王离孤独的背影,女孩第一次有些心疼这个烦人的小屁孩。她突然想起,三年的大学生活,王离上课下课时几乎都是一个人。如同今日。 王离走后,女孩身旁的男孩突然生气的道:“木棉,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为什么还要和他这么说话?” 木棉笑道,“我知道呀,可他再怎么可怕,在我跟前,他永远是个小屁孩。”说罢,她突然也生气了,“司晨星,刚才你怎么没有这样的威风呢?”她清晰的记着,方才王离在她面前时,司晨星,她的男友,止不住的在发抖。 司晨星当然怕王离。莫说是他,在场的众人,有几个人不怕王离呢?更何况,他是木棉的男友,而众所周知的是,王离喜欢木棉。成为这样一个人的情敌,难免司晨星会怕。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大都是武林豪侠,何等听觉,自然将两人的话语尽收耳底。许多人听罢都暗暗摇头。 王离站在“舞台”的中间,看向北极方金位为首的那个男人,道:“刘一凡,我来了。初阳呢?” 这个叫刘一凡的男人身材高大,足有两米高,仅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便是神宫大宫主“天地至尊”刘一凡。 不等刘一凡答话,从观众席后面传来一串无比嚣张的笑声。“小杂种,我当然会来。我说过,我会看着你死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过观众席,来到了北极星位刘一凡的身旁。 初阳如果知道,他弟弟初元在被王离杀死之前,也发出过这样不可一世的笑声,会作何感想。 王离不去看他,而是对刘一凡点了点头,“看来你们这些人卑鄙无耻的程度还没有很高。” 刘一凡看着王离,道:“九弟,按照约定,我等在这摆下大阵,无论你以何手段,只要你能破阵,初阳兄都归你处置。以前的恩怨也都一笔勾销。” “我无所谓啦,只要能杀了他,怎样都行。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说。” “无论怎样,都不许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九宫主果真圣人。”这个充满嘲讽的声音并非是刘一凡发出,而是北极方水位的那个不过四十岁的英俊男子。 这个男子神情阴翳,脸上似乎是有着常年不化的霜雪一般,使人不敢生出亲近之意。他便是开创“阵”字诀的神宫四宫主“霜雪至尊”左庆秋。 看到他,王离反常的笑了,“四哥,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姐姐了呢。” 不等王离说完,左庆秋突然大叫道:“你给我住口!住口啊!”此刻他的神情十分痛苦。 站北极方反金位为首的那名绝美的女子走到左庆秋跟前,帮他按压太阳穴。这女子天生便有一种倾国倾城的魅力,她一登场,场上绝大多数男性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并且再也难以转移。她便是神宫八宫主“柔雨至尊”冷柔。 王离冷哼一声,道:“我想说便说,想停便停,谁能管我?”顿了顿,继续刚才的故事,“姐姐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温柔,对我还是那么的好。” 他每说一个字,左庆秋的神情便更痛苦一分。 “本来还想跟姐姐说更多的话,但我的好梦却突然被两个死秃驴给打断了。”说罢,恶狠狠的瞪了南极方金位的那位为首的老禅师一眼。 这位老禅师便是禁林寺的住持清月方丈。听了王离的话,清月大师忙问,“那是我寺真由、真理,敢问小檀越将他二人怎么样了?” 王离道:“他们中了我一道剑气,被开膛破肚了。” 大师闻言,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真由、真理,愿你二人早登西方极乐。”说罢,看向王离,“九宫主,这件事倒要请你给我一个交代。” 王离冷笑,讥讽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杀我的么?”此时此刻,他这张原本平平无奇的脸在写满讥讽的条件下,却变得异常英俊。 “多说无益,咱们这便动手罢。”南极方木位那位抱着长剑酷酷的道长突然说道。 阵内诸人同时点点头,初阳怨恨的瞪了王离一眼,随后退到了观众席。而阵中诸人同时移动,从两方边缘分出一道人将两边围住,围成一个圈,两方此时倒像是太极的阴阳的两极了。 唯一不和谐的便是被围在中间的王离了。 两极各位之首同时动手,尽皆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武学。 北极金位刘一凡使九字真言之“临”字诀,“君临天下”,一股王者之气从其身上散出,随着他泰山一般手掌,压向王离。 北极木位神宫二宫主“绝仙至尊”宗言使九字真言之“者”字诀,“霸者横栏”,决绝之意充满整个拳头,袭向王离。 北极水位左庆秋长剑出鞘,使神宫剑法“绝天神剑”,霎时间便刺出数百剑,剑剑刺向王离周身大穴。 北极火位神宫六宫主“武狂至尊”吴我狂使九字真言之“列”字诀,“星璇九列”,宝刀堪堪呈“力劈华山”之势,攻向王离。虽然,其威势无穷也。 北极土位神宫七宫主“星魂至尊”孟浪使九字真言之“斗”字诀,“星沉北斗”,一拳之下,仿佛星空都要裂开。 北极反金位冷柔使九字真言之“皆”字诀,“草木皆兵”,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皆为利刃,四面八方的花叶树枝飞入她纤纤素手,再被化为尖刀利刃,飞向王离。 北极反木位邪灵赵家家主赵谷使天下第一指“星天碎梦指”。 北极反水位川蜀唐门唐枫使唐门绝技“暴雨梨花”,铁莲子、毒蒺藜、金针各类暗器不断往王离身上招呼。 北极反火位明月派苏青使明月派剑法“月照离人”直取王离首级。 北极反土位青云派南宁使青云派剑法“拨云见日”同取王离首级。 南极金位清月大师使禁林寺绝学“万叶菩提手”取王离上三路。 南极木位王素道长使金鼎观绝学“云剑”攻向王离下三路。 南极水位峨眉派赵洺师太使峨眉绝学“灵狐剑”。 南极火位游侠徐一川使绝学“照日神剑”。 南极土位游侠初云绯使绝学“夺月神剑”。 南极反金位游侠欧阳也使绝学“落星神剑”。 南极反木位青教淫皇郭幽幽使青教“截心掌”。 南极反水位“皇权”三皇之地皇祝星伊使“七步绝情刀”。 南极反火位云南巫神教巫皇巫云凉使“化神蛊”。 南极反土位古教教主周行使古教绝学“枯木落花掌”。 这正邪二十位绝世高手同时出手,其身后各家弟子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各自的主阵人,依靠阵法之力,将生平之绝学发挥到极致,想要一举击杀王离。若在平时,二十人同时出手,或多或少会对彼此有些影响,然此时根据阵法移动,不但没有内力的后顾之忧,更不至于误伤到队友。 王离环顾四周,却是在找木棉。待找到她后,发现她也在看他,甜甜的笑笑,痴痴的看了她几眼,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根蓝莓味的真知棒,撕开包装纸,填进了嘴里。 蓝色的包装纸随风飘舞,和着王离的长发,且切断了王离一截长发。 被切断的长发并未做自由落体运动,而是飞到了王离的手心里,在王离手心一阵跳动后,飞向了四面八方。 十根头发挡住了刘一凡的“君临天下”后,便化为了飞灰。 九根头发挡住了宗言的拳头,并且将他沙包大的拳头给钻出一个小孔后,随着几滴鲜血,落在了地上。 五根头发将左庆秋的长剑给分为了六截,自然也破了他那一剑。 七跟头发列在一起,挡住吴我狂一斩,齐齐断成了两截,随着吴我狂刀刃上细小的碎片,落了下去。 七跟头发并在一处,直勾勾的钉在了孟浪威猛的拳头上,其星河之力自然散去。 八根头发组成一长跟头发,挡散了赵谷那梦幻一般的无形指气。 至于冷柔与唐枫暴雨梨花般的攻击,却非用头发来挡。而是如方才击杀那两名僧人一般,凭空划出两道剑气。剑气所至,不论飞花、铁器,尽然被化为齑粉。 而其余人的攻击,同样的被头发所破。 这一连串攻击反抗说来慢,实则发生在瞬息之间。大数人使完一招,还不及使第二招,便看见王离仅用一截断发破了他们这一招练了许久的合击,脸上写满了震惊。 然而王离的嘴角也是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终究不是神。虽然看似很轻易的破了他们的合击,但同时以内力控制那么多根头发,即便是他,也不免耗尽心力。 刘一凡见一击未果,紧接便出第二招。同样是一掌,这一掌不似“君临天下”那般霸气绝伦,而是十分明快,一瞬间便欺近王离近前,速度丝毫不亚于王离的剑气。这是“临”字诀第二式“神临九州”。 王离知道这掌厉害,不敢轻易应对。转头又看一眼木棉,将棒棒糖咬碎,嘴上使力,将塑料棒射向刘一凡。随后左手食指轻点虚空,随后向右一划,这一次的剑气已然不能称为是剑气了,甚至可以被称为剑痕。因为它是有形的,在场众人都看到了那道浅白色的剑痕。 那塑料棒还未接触到刘一凡的手掌,便被他炽热的掌力化为了液体。难闻的气味由此传出。 然即使是被融为液体,它也在飞速向前。 刘一凡虽不愿沾染上这等腌臜之物,但此时闪躲,先前所累积的气势便会瞬间消散。他武功与王离相差甚远,若不占了先机,如何与王离斗? 是故,那黏热的塑胶不偏不倚的黏在了刘一凡的手心。 此时,王离的剑痕也到了。 剑痕之威自然是那塑料棒不能相比的,那炽热的掌力与塑胶根本不能对剑痕造成半分影响,剑痕毫不费力的便抵住了刘一凡的掌心。刘一凡只觉手心一阵剧痛,大骇之下,只得加紧内力的输送,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运向手心。其身后北极金位的神宫弟子也将各自的手心抵向前一人的后背,尽皆运起神宫心法,将内力输给刘一凡。 而北极反金位的神宫弟子在冷柔的带领下,也来到了刘一凡的身边,做同样的动作,将内力输送给刘一凡。 终于,刘一凡挡住了这一道剑痕。代价就是手心的一丝血纹以及连其在内的身后所有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刘一凡、冷柔的受伤不是没有用处的,北极位其余八人以及南极位的十人都缓过了神,各自收敛心神,开始发起第二轮攻击。 这次不再各自为战,而是互有配合。神宫众人尽然手持长剑,皆使神宫“绝仙剑法”的起手式“请君入瓮”,双手抱剑呈“请”状。起手式后紧跟着却是最后一式“诛仙戮圣”,右手持剑猛的向下斩落,随后递给左手,左手如法炮制后又抵还给右手,右手猛然斜刺而出。势道之猛,难以言说。 更勿论是数百人同使这一剑。 剑势使罢,借突刺之力,刘一凡六人身形也也闪向前去。至于那些普通弟子却是留在了原地。此时这些人的作用并非是提供内力,而是为了造势。势,在一场战斗中是很重要的。 六人借众弟子之势,同使“诛仙戮圣”,当真威势无穷。王离划出一道剑痕,划向六人,那威力无比的剑痕竟在六人的气势下被轻易冲破了。 再次瞧对上木棉的目光,王离嘴角微微上扬,抿了抿嘴里的糖果块,双手忽成爪状,身形一闪便到了六人近前,双爪飞舞,虽是以二敌六,然王离丝毫不落下风,剑爪相接,竟是发出金铁碰撞之声,六柄剑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这样被打破了。六人同时后退一步,王离却上前一步,双爪挥舞,六人只觉面前似是有一头飞舞的天凤在向自己飞来。 “绿绮凤鸣爪!”左庆秋脱口而出。其言语之中满是愤恨,出剑也更快了几分。 “绿绮凤鸣爪” 为一代奇侠乐正明所创。数年前,乐正明为追求神宫三宫主“流云至尊”洛天晴,特意创出这样一套爪法。后虽为三宫主所拒,然二人终是结为好友。三宫主为前紫薇教所害时,也是乐正明舍命保护,才护得三宫主不受辱。 王离此时所使,正是第一势的“凤归故乡”。 六人联手破了王离的爪力,王离第二招“四海求凰”便到了。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皆为爪影,分不清真假,六人只得连连出剑,抵散爪影。 不待王离使第三招,却觉后方恶风不善,原来是禁林寺的清月大师与金鼎观的王素道长到了。两人一左一右,僧使僧拳,道使道剑,逼向王离后心。 王离半转身左爪使一招“时无所将”,一抓之下竟是发出五道飘忽不定的指气,迫这一僧一道回防;右爪一招“何升斯堂”,却欲夺去后方六人手中长剑。 六人自然不能如他所愿,同使一招“碎星落月”,以决然之姿,连人带剑,撞向王离。 不仅如此,赵家的“星天碎梦指”也到了。 “星天碎梦指”号称天下第一指,虽传到赵谷这一代时,其学艺不精,然这一指仍颇具威力,不亚于王离的剑痕。 与此同时,那一僧一道击破了王离的五道指力后,再一次的欺了上来。 王离见状,又瞄一眼木棉,将嘴里的糖果咬碎成几个小块,用力吸了一口。随后双手依旧为爪状,却不再使乐正明的“绿绮凤鸣爪”,而是使一套打起来尤为缓慢的爪法,就像是公园里的老爷爷老奶奶打的太极一般。这是神宫五宫主“逍遥至尊”王明宇的“兵”字诀,名曰“兵不血刃”。 “逍遥至尊”王明宇与“流云至尊”洛天晴,是这次唯二的没有到场的神宫宫主。洛天晴此时早已死去多年,至于王明宇,则是不愿与王离动手。按照他的话说是“我没有那么厚脸皮。不去为三姐报仇也就罢了,现在反而要来杀九弟。” 不过瞬息,那道威力无比的“星天指力”便到了。王离依旧缓慢的舞动双爪,待得那指力快击中他时,王离忽的向后倒去,左爪更是钳住了那道指力。随后右爪击地,借反震力便站了起来,同时那道毁灭性的指力被他打了出去,方向却是那一僧一道的方向。 两人大骇,保持进攻的姿势却不及回防,一面只得脚下用力,强迫自己停住,一面鼓足真气,护住躯体。 “星天碎梦指”果真不同凡响。直接那道指力到二人近处,似是有灵一般,竟是一分为二,分别攻向二人。二人的护体真气在这指力面前形同虚设,那指力毫不费劲便穿了过去,将二人给穿了个透明窟窿,血流不止。幸得只中小腹,并未伤及要害,才不致死。二人忙点胸前要穴,制止血流。 “兵不血刃”并非真的兵不血刃,而是不让自己的兵刃染上血液。 战场瞬息万变,顾不得那二人,神宫六人的决然之剑便到了。他们虽然对这“兵不血刃”知根知底,知道面对这招万不能强攻,然他们这一剑主要便靠决然之气来伤敌,若此时撤招,莫说伤敌,便是对自己本身也会有不小的伤害。 便在此时,王离蓦然变招,却不去使“兵”字诀,却使以气御物之法,将地上方才冷柔掷过来的飞叶树枝的残渣聚在一起,形成一柄墨绿色的长剑,便以此来对敌。他知道,王明宇不愿与他动手,亦不愿与刘一凡等人动手,所以,面对这六人时,他不会使王明宇的武功。 王离的剑法一为洛天晴所传,一为神宫先辈石红蕊所传,有二。一为神宫“绝仙剑法”;二为石红蕊所传之“截天四仙剑”。这“截天四仙剑”神宫其余八位宫主都是不会的,现今世上,唯有王离一人会使。 只见王离疯狂的舞动手中长剑,好似在千军万马之间孤军奋战一般,决意之强更甚于那六人“碎星落月”。这便是“截天四仙剑”之“血染罗天”。 王离四面八方尽是剑影,那六人还未近身,剑势便以被破。随即,王离的剑也迅速化为齑粉,随着狂风散没在天地间。 一向冷静的孟浪不禁失声叫道,“这是《神宫志》上所记载的神宫‘截天四仙剑’!自前代已然失传了呀!”其余五人也是脸色大变。 “小怪物,你是从哪里学会这剑法的?”孟浪声音颤抖着问道。 “是石姑姑教我的。”王离并未隐瞒。当年神宫大战之时,他为神宫护法陆远贞所掳,扔下悬崖,所幸不死。后误入山底石洞,逢前代神宫四主石红蕊。其时石红蕊筋脉尽断,多年来仅靠石洞上方落下的雨水及顺着雨水流下来的山壁上的藓类解渴充饥。然若非其功力深厚,终究无法存活至此。见王离后对他的赤子之心十分喜爱,将一身功力及“截天四仙剑”阵图传给王离后,含笑而逝。 石红蕊到死都没告诉王离,她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 冷柔惊道:“是师父?” 王离眯着眼,脑袋微微上扬,点了点头,“的确是八姐你的师父。” 冷柔还想问,但王离身后南极火、土、反金三位的阵首三人,徐一川、初云绯与欧阳也突然同时将手中长剑飞出,刺向王离后心。冷柔张了张嘴,察觉到刘一凡与左庆秋的目光,终究没有开口提醒。 这“日”“月”“星”三剑系出同源,三人的合击剑势自然锐不可当。 王离正沉浸在回忆之中,没有注意后方的偷袭。 观众席上的木棉却是注意到了,忙出言提醒,“小毛孩,小心后面呐!” 至于那些平日里自命正义的“大侠”,此时却无一出言提醒。 那三人也是听到了木棉的呼喊。同是恶狠狠的瞪了木棉一眼。看其凶狠的眼神,似乎若不是此时处在大阵内,不能随意离去,他们都能将木棉给生吞活剥了。 木棉的呼喊使王离惊醒,此时那三柄剑已然抵上王离的后心。不过,那三柄青光闪闪的利剑竟是连王离那件普通的灰色短衫也无法刺破,甚至于不过几息,那三柄剑竟是凭空炸裂开来。 王离缓缓转身,对上了木棉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同时也注意到了那三人眼神中对木棉的恶意。刹那间,王离肩后的长发突然开始飞舞,原本十分柔和的眉眼变得坚硬如铁,双目变得血红,眉心间迸发出无尽的杀意,令在场除木棉外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不敢动弹。 是的,此时在场的数万人只有不会丝毫武功的木棉不怕。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有王离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此时,木棉突然想起了两年之前,王离告诉他喜欢她被拒时,他那张傻傻的笑脸以及说的那些傻话:“绵绵,我呀,绝对不会骗你的,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所以呀,希望绵绵你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我呀!不过这只是我的希望,绵绵你就算不理我也没事,自从姐姐不要我之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早都习惯啦!”木棉没有发现,她的双眼已然有些湿润了。 王离为什么会如此生气?答案不言而喻。 恐怖的杀意直指徐一川三人,三人心中无比的畏惧,但却一动也动不了。 王离目光深邃,左右食指同时轻点面前虚空,随即两根手指向中心靠拢,旋即分开。 一道恐怖之极的剑意就此发出,仅瞬间便到了徐一川面前,徐一川甚至于没有感受到什么,便觉咽喉微微一痛,大好头颅便落在了地上。一颗无头尸体立在原地,颈上深红的鲜血不断冒出。 这是王离开始破阵后,杀的第一人。 众人沉浸在震惊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离已经开始如法炮制,勾动第二抹剑意。 “啊!”一声惨叫使人惊醒。众人闻声看去,初云绯已经落得与徐一川相同下场。 众人不及阻挡,王离的第三抹剑意已经砍下了欧阳也的头。 刘一凡见状,再也不能继续保持冷静了,颤抖的问道:“这,这是什么武功。” 在杀死欧阳也后,王离眉心的戾气已然散去,瞳孔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眨了眨眼,暗金色的眼睛在此时尤为吸引人,道:“这是我的‘前’字诀,‘前尘如梦’。” “‘前’字诀么?”刘一凡面如死灰,“我们兄弟姐妹中,果然要属你和三妹天分最好。三妹的‘行’字诀,你的‘前’字诀,都比我们的武功厉害太多。” 闻言,王离大怒,“住口,你不配称做她的哥哥!” 刘一凡摇头,没有说什么。 那三人死后,南极火位、南极土位、南极反金位三位已经没了阵眼,说是破了这三位,也不算错。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刘一凡叹道,“看起来,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众人点头。 对此,王离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又一次的落在了木棉身上,木棉也在看他,眼中的关切之意不言而喻。王离将那份关切读了出来,显得更是开心,大口的将嘴里剩下的糖果块嚼碎,咽了下去。 此时,场上大数人除了损耗些许内力外,都还完好无损,受伤的人也不是很多,伤势较重的清月、王素也仍有一战之力,但听刘一凡的话语,他们似乎是要发起最终的攻势了。 只见刘一凡、宗言、吴我狂、孟浪、冷柔、赵谷、唐枫、苏青、南宁、郭幽幽上前将王离围在一个圈中,其余人紧随这十人之后,分别将手掌抵在前一人的后心上,将内力传给前人,前人传给前人的前人。如此,几千人的内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十人的身上。 若是寻常人,体内蕴含这么庞大的内力,恐怕不时便会爆体而亡,也是这十人尽皆武功高强,且提前学会了神宫的“偷天换日神功”,这才能暂时拥有如此功力。 没有什么花哨的招数,那十人同时上前,运掌攻向王离。他们也不能使什么招数,庞大的内力带来的压力,使得他们只能做最简单的出掌动作罢了。 王离并不抵抗,依旧脉脉的看着木棉。木棉有些着急,叫道,“小毛孩,你干嘛不抵抗呀?”王离笑笑,将卡在牙缝里的糖果渣用舌头舔了出来,吃了下去。 十人的手掌带着几千人多年精纯的功力,排山倒海般落在了王离的身上。至于其余人,那些寻常弟子一个个神色萎靡,瘫倒在地;至于功力深厚者,如左庆秋等人,也都脸色苍白,难以站立。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气浪自这十人为中心传出,阵中其余人都被这气浪给掀飞出去。那不可一世的初阳也在其中。幸得观众席离此处较远,才不致于受到波及。 这十大高手只觉王离便像一个极强的磁铁一般吸引这自己,不能离开半分。王离面色如常,运转石红蕊所传之“九天碧落神功”,不断鼓出内力,与十人的内力相抗。 武功到了王离这个程度,一旦受到外力攻击,体内会自动生出力量来反击的。 这千人万年的功力与王离一人的功力相抗,竟是呈势均力敌之势。 众人一时相持不下,王离看着面前的冷柔,却是开口了,“八姐,石姑姑的事情五哥也知道的,等以后你见了他可以问他。” 闻言,几人略有吃惊。众人拼斗内力所产生的压迫是前所未有的,在如此压力下王离还能开口说话,当真很不可思议。然自王离降生以来,做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心下早有预料,也不是很惊讶。 冷柔心中一动,但无奈于此时被这恐怖的内力所压迫,无法开口。 突然,王离竟然动了。他右手极为缓慢的抬了起来,向前推去。 这一下众人的吃惊可当真是非同小可。可以开口说话已是千难万难,王离竟是可以移动!要知道,内力的拼斗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是以比斗内力时,双方都会全神贯注,一动也是不敢一动。然王离此时竟然动了。不仅如此,王离左手落在了冷柔的肩膀上,却是将冷柔推了出去。 几滴血花飞舞在空中,和着冷柔的身体。她想起了当年洛天晴抱着那个不过一米长短大小的小家伙来到她家时,怯生生的小家伙怯生生的叫着八姐。 王离自然没有杀冷柔。他强忍着压力将冷柔推了出去。虽然冷柔还是受了伤,但总比在拼斗中耗尽内力而亡来的好。 送开冷柔后,王离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他送走不只是冷柔,还要卸去冷柔身上其余人的内力,否则,如果这股内力长久不能得到释放,冷柔终究也会难逃一劫。 王离又如法炮制,将宗言、吴我狂、孟浪、赵谷、唐枫、苏青、南宁七人送出,虽然手法不像送走冷柔时那么温柔,是被一脚踹出去的,但总比丢了性命好。每送出一人,王离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在如此压迫之下,即便是他,连连突破极限,也是不免为其所伤。 然后便只剩刘一凡、郭幽幽两人人。王离的压力一下子便小了许多。 对于这两人,王离并不准备轻易放过。 以前在神宫之中,除了洛天晴外,也就王明宇及冷柔是真心待他,他自然不会伤害冷柔;至于宗言、吴我狂、孟浪三人,也没如何伤害过自己,倒也不必杀他们;而赵谷、唐枫、苏青、南宁四人,小时候洛天晴讲故事时曾提起过这四人,说这四人颇有侠名,也算是好人,能被洛天晴所称道,王离自然不会杀他们。但刘一凡不同,这么多年,自己所受一切迫害,几乎是刘一凡一手造成;郭幽幽则是天下闻名的淫贼,得此机会,王离自然不会放过他。 此时,这位淫皇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方才他与徐一川三人离得最近,见识到王离是以如何手段杀的他们,此时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如何才能幸免? 他一生奸**女无数,从来都是那些女子想着如何在他手上幸免。今日,终于调换了角色。 王离没有说什么,右手食指轻轻电向郭幽幽眉心。郭幽幽瞳孔一滞,登时没了声息。王离手指离开,郭幽幽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二人去其一。 王离的目光落在了刘一凡的脸上,道:“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初阳是初十茂的孙子,你自然不许我杀他即便他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之一,你也决不允许的。你尽可以美其名曰说这是为了神宫的未来,因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姐姐死了,我得替她报仇。” 这么多年,王离终究是有些长进的。 说罢,王离打出一掌,直中刘一凡小腹。刘一凡立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不断后退,幸得宗言见机的快,及时接住了刘一凡,才不致使一代武林豪侠成为落汤鸡。 至此,阵中大数人尽然失去了战力。天下第一阵,破! 然王离此刻也是受伤不轻。他四处张望,寻找着初阳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终于,他找到了。令王离惊奇的是,此时的初阳虽然因刚才被气浪掀翻,有些狼狈,但对上王离的目光后,却依旧是那么嚣张。 那朵花(下) 见状,王离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突然跳动起来,心下不安,也不多说,划出一道剑气,便欲取了初阳性命。他对初阳的恨,决计要超过在场的所有人! 剑气速度极快,不会武功的初阳根本无法察觉,他甚至在看着王离狂笑。 风突然变大了。 一个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初阳面前,连带着他手中长剑。当的一声,剑气打在了那柄剑上,那人身形微微后退,剑微微摆动,便卸去了那恐怖剑气中所含的力量。 “初十茂!”王离的声音异常愤怒。 “爷爷。”初阳一收方才的嚣张神色,恭身道。 那是一个苍老的脸颊,看起来已然年过古稀,但方才抵挡王离剑气之时,却全然没有古稀老人的垂暮感。他便是初阳的爷爷,初十茂。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侠客联邦五位理事长之一。 侠客联邦,是1966年所成立的机构。它负责管理与处理所有因武林中人所引起的事端。侠客联邦共设有五名常任理事长,负责处理日常事务。这五名理事长尽皆武功高强,且极具政治才能。现今的五位常任理事长分别是“天地至尊”刘一凡、“军神”初十茂、“山大王”宋空、“原罪者”朱洁与“卷帘人”梅景。其中若论武功,当属刘一凡与宋空;若论背景,当属初十茂,他的背后不只是那一向霸道的“白帝初氏”,更是有着军方的支持,初十茂“军神”之名便是如此;若论玩弄政事,则非梅景莫属;至于朱洁,身为五人中唯一的女性,则是起调和四人矛盾的作用。 初十茂对初阳慈和的笑笑,转身面向王离,问道:“九宫主欲杀我孙儿为令姐三宫主报仇,可九宫主有没有想过,当年在紫薇教,九宫主杀死的那数千人中,又有多少弟弟失去了姐姐?” “与我何干?”王离反问道,声音清甜,表情天真。 “怎能与九宫主无干?他们难道不是九宫主所杀么?” “他们是我所杀,不错。但依紫薇教昔日所作所为,他们哪个不该死?当然,他们该不该死也都与我无关。我本意是杀那老魔一人的,但紫薇教倾一教之力阻我,而我又不能放弃杀他就只能把他们都杀了。归根结底,那是他们自找的,不干我事。”王离如是解释。 此言一出,场上一阵骚乱。 “阿弥陀佛,九宫主此言差矣,即使那些人阻拦了你,你也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呀!罪过罪过呀!”禁林寺清月大师捂着伤口叹道。 金鼎观王素道长捂着伤口冷哼道:“哼,第一次见可以把滥杀无辜说的如此的理所当然。”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然诸位武林名宿所说是否再理,仍是件值得推敲的事情。 “诸位听听这是人话吗?”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这小畜生究竟得冷血到如何程度,才能说出这种话。”原来是古教的副教主,周平。 不待有人接话,王离开口了,“我是不是畜生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我是畜生的话,我爸爸妈妈又是什么?”说罢,偏着头像是在思考,随即摇头道:“爸爸妈妈不能是,所以我也不能是畜生。” 还有人想在说什么,却见王离双手突然动了。那是划出剑意的动作。 古教教主周行大叫道,“师弟小心!”却已然来不及了。 “啊!”周平发出一声短暂而又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便被拦腰斩开了。 场上气氛又紧张起来了。初十茂摇摇头,“九宫主突施杀手却是为何?” 王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姐姐以前对我说过,遇到看不过眼的事,要么打,要么杀,不要和他讲道理。对哦,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讲道理呢?”说着,却是看向了初十茂,“论计谋我的确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初十茂,你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么?” 初十茂知道王离的意思,在这种距离,王离想杀他,不会耗费太大的力气,但他还是冷笑,“九宫主,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见前方传来的十分整齐的脚步声。向前看去,原来是数千名荷枪实弹的军人。那些军人一言不发,迅速将除观众外的所有人给团团围住。 王离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你们的杀招呀。” 数年之前,王离曾经破过一次“绝仙大阵”,那是他们已然充分认识到了王离的实力。更何况数年过后,王离的武功已经突破到了新的境界,这点他们不可能想到。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摆出这样的一个虽然威力不凡,但对王离依旧没什么用的大阵呢?原来,之后的大军才是他们的杀手锏。以大阵来消耗王离的功力,最后能使王离受伤,最后让军人扫射一通。王离虽强,但在古武高手与现代科技双重攻击之下也决计难以幸免。 “小屁孩,我知道你可以跑逃走的,你快跑呀!”见到这样阵势的木棉,担心的喊道。她知道王离武功高强,一定可以离开。 闻言,王离十分幸福的笑了,“绵绵,谢谢你呀!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个人可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名中校好意的提醒道。 不待木棉回答,初十茂却是开口了,“想必你就是小木绵吧?我今天来之前,还见过你的母亲呢。” 木棉十分有礼,“初爷爷,妈妈向我提起过你。”似是有意卖个关子,木棉顿了顿才继续道:“妈妈说,那老东西城府极深,还十分护短,不是什么好东西。”木棉的妈妈也姓木,叫木心,是位巾帼女将。木家在军方的势力丝毫不逊色与初家,所以,即便是初十茂也不敢轻易得罪木绵。 闻言,初十茂的脸抽了抽,冷哼一声,不再去理木棉。而是下令,示意其余人退开,只留王离。王离丝毫不慌,依旧站在那里。 待得新的阵势摆好,无数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王离。那是JS9式的***,配有贯穿力极强的DAP***子弹。 木棉还想说什么,王离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木棉想起他说过的“绝不骗她”的话,不知怎的,也就放下了心。 “开火!” 初十茂一声令下,登时响起了如同雷声轰鸣的枪声。那些观众纷纷捂住了眼睛。唯有木棉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被火光淹没的王离。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王离却是盘膝坐了下去。他本可以使快剑挡开子弹,但他终究受伤了,攻速还是受了影响;他本可以如同刚开始破掉众人第一次合击时那样,同时控制无数的发丝,对抗子弹,但那要耗费的心力是不能估量的,王离可是有些懒的。 所以,他只能如此来挡:他盘膝于地,运转着石红蕊传给他的“九天碧落神功”,他体内蕴含着的庞大的功力迅速被激发出来,涌出体内,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将飞速前进的子弹给挡了下来。这手段看起来平平无奇,然究竟得多么庞大的内力才能形成这样的一道坚若磐石的气墙?这恐怕只有王离才能知道。 一轮射击过后,众人都盯着中心,等待烟尘散去。 场上十分安静,除了为数众多的呼吸声,轻柔的风声,再没其他声音。 灰尘散去许多,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那个人影。 初十茂大骇,正欲下令第二轮攻击,嘴巴一张开,就再也没有合上。王离的剑意已然切裂他的胸膛。 这场安排其实很完美,他们吃准了王离的孩子气,料定他一定会来,他一定不会杀太多人,他一定会受伤,所以他也一定会死。但初十茂没有料到,王离在那般攻击之下,竟仍能活命,还能发出如此程度的攻击。所以,王离生,十茂死。 那些军人见状,顿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爷爷!”后方的初阳突然发出惨烈的叫声。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跑到初十茂的尸体旁时,他却从来到了木棉身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抵住了木棉的太阳穴。 令人厌烦的、嚣张的笑声再度响起,“哈哈哈,小杂种,你有本事动手呀!我知道你的剑气很快,但你信不信,即使我死了,我也能拉着这小贱人一起死!” 王离双目立时变为恐怖的血红色,“你找死!!!”此时的王离,长发飞舞,双瞳血红,声音冷肃,完全没有平日邻家男孩的模样,倒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大数人都在旁观着,这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事情。 至于刘一凡,他此时也很轻松,初十茂死了,被王离杀死的,初家即使有怨言,在木家的压力下,初家也不能迁怒于神宫。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杀死初十茂,但那老家伙一直很惜命,在加上颇为不弱的武功,他也不能找到机会。谁知道今天初十茂料定王离必死,竟害死了自己。 当然,在此之前,除了王离与木棉,所有人也都以为王离必死。 “小杂种,要想这小贱人活命,就乖乖……啊!!!”前一刻还嚣张无比的初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再看之时,那柄枪连带着他的右手已经落在了地上。他的身后,司晨星拿着一柄闪着寒光正在滴血的匕首。 司晨星很怕,他怕王离,所以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托人弄来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在看了王离的战斗后,他明白了即使再锋利的匕首,也是没有用的,却不想在这时发挥了作用。 木棉惊喜而又幸福的看了看司晨星,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变得优秀呢? 王离开始勾动剑意了,他要杀了初阳。 躺在地上抽搐的初阳见状,却是强忍着痛楚开口道:“小杂种,我知道你喜欢这小贱人,但人家不喜欢你对吧,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他喜欢你,你要不要听。” 王离的动作戛然而止。 初阳在剧烈的痛苦之间狂笑,表情十分狰狞,随即用仅存的左手指了指司晨星。“你杀了他!小贱人就会喜欢你了!杀了他,小贱人就没了男朋友,而我们的九宫主,天下无敌的九宫主又是如此的爱她,她不喜欢你又会喜欢谁呢?”初阳不会武功,但却诡计多端,可谁知今天竟栽到了这个之前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小角色手上,这怎能令他不恨?所以,他即使是死,也要拉着司晨星。而王离不成熟的心智是他最好的武器。 不等下一人接话,后方的左庆秋突然抢了一把枪,对着王离的脑袋开了一枪。 王离何许人也?岂会在意他的偷袭?身形一动,便躲了过去。 但令王离没有想到的是,那命中注定的站位。他、木棉、左庆秋是在一条直线上的。王离躲过去了,所以,那一枪打中了木棉。 看着绽放在木棉娇嫩右臂上的血花,王离双眼原本逐渐散去的血红再次迸发,一声嘶吼,宛如疯了一般,袭向左庆秋。 神宫众人见状纷纷来挡。 此时的王离哪里知道这许多?一爪便将一名神宫弟子的心脏抓了出来,令一掌却是击碎了另一人的天灵盖。 那些弟子一面不要命般的冲向前去,想为左庆秋争取时间,另一面不断唤着“九宫主”,想要唤醒王离的神智。 木棉见状,也强忍着疼痛,不断的唤着“小屁孩”。但王离如何听得见? 此时的王离好像回到了洛天晴死的时候,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的愤怒! 不过瞬息,便有近百名神宫弟子死在王离这位神宫九宫主手上。那些弟子或被刨开心脏,或是**四溅,死状惨不忍睹。见状,后方的左庆秋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惨叫,扑了上去。 此时的王离自然不会客气,滴着鲜血的利爪瞬间便到了。眼见左庆秋的胸膛便要被撕开,一个身影撞开了左庆秋,随后腰部被王离给撕裂开,一大块血肉掉在了地上。 那是冷柔。 王离惨叫一声,一转身形却是来到了初阳面前,在初阳有些震惊的目光中,便将他的脑袋抓了个稀巴烂。 紧接着却是闪向司晨星。 见状,木棉紧张起来,站在司晨星面前,张开双臂,将司晨星护在身后。“小毛孩,你不要在杀人了好不好?”木棉的声音中多了一抹祈求。 王离的爪终于落在了木棉胸前,但也就此戛然而止。看着木棉的眼里的决然,他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略显暗红的鲜血落在了木棉前胸的衣服上,王离眼中的血红开始散去。王离似乎突然变得很虚弱,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木棉忙赶过去扶着他。 “八妹,不要死呀!”左庆秋凄厉的叫道。 木棉知道王离心意,扶着他走了过去。 司晨星看着二人,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八姐,对不起。”王离像是打碎花瓶的孩子般。 冷柔冲他笑笑,“小家伙,不用在意。是哥哥姐姐们对不起你呀!”随即看向左庆秋,“四哥,其实你只是嫉妒小家伙罢了,你只是嫉妒他可以一直陪在三姐身边,你只是嫉妒三姐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你并没有多恨他呀!你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左庆秋怔住了。是呀,他只是嫉妒罢了,他嫉妒乐正明可以为洛天晴而死,他嫉妒王离可以随时随刻的陪着洛天晴,他真的只是嫉妒罢了。因为,他真的很爱很爱洛天晴呀!所以被拒绝后,他才会恨洛天晴的绝情呀!所以他才全力以赴的帮助刘一凡、初十茂阻止王离呀! “四哥,三姐的眼里只有小离子,而你的眼里只有三姐,可你从来没有注意到,有个人的眼里其实也只有你一个人呀。”冷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闻言,左庆秋想起了往昔,冷柔总是会默默跟着他身边,支持他,协助他,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疼很疼,爱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原来真正爱他的人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他发现的太晚了。他紧紧地搂着冷柔,道:“柔儿,我真是好傻好傻呀,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读懂你的心意。不过,现在好了,我懂了,我们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呀!” 冷柔的目光逐渐涣散,但表情却是喜悦的,“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大家都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该多好呀。” “真的,当然是真的。”左庆秋的泪水落在了冷柔白皙的脸颊上。 “大傻瓜,怎么哭了呢?就跟小离子似的。” “好,我不哭,我不哭。”左庆秋擦干了自己的泪水。 “四哥,那崖边我亲手中下的合欢花终于开了。”冷柔的话有些突兀,但这时她真的看到了那朵神宫崖边开的极美的合欢花,她伸出素白的手,拼命的指向前方,柔柔的说道:“你看,多好看。”说罢,合上了那对美丽极了的眸子。 三春过了,看庭西两树,参差花影。妙手仙姝织锦绣,细品恍惚如梦。脉脉抽丹,纤纤铺翠,风韵由天定。堪称英秀,为何尝遍清冷。 最爱朵朵团团,叶间枝上,曳曳因风动。缕缕朝随红日展,燃尽朱颜谁省。可叹风流,终成憔悴,无限凄凉境。有情明月,夜阑还照香径。 看着冷柔绝美的脸颊,左庆秋十分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唇,这一吻,再也没分开。 半晌,刘一凡觉得不对劲,去探左庆秋的经脉,发现左庆秋竟是自绝经脉而死。 是呀,挚爱离去,他一人独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送四宫主、八宫主。”刘一凡的声音十分悲痛。神宫众人也是面带悲伤,尽皆跪了下来,齐声道:“送四宫主、八宫主。” 这时,该禁林寺的高僧登场了。百名高僧盘坐于地,齐齐吟唱《往生咒》。 王离看着面带微笑的冷柔,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不知为何,王离又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来。这时,在场所有人都是注意到王离的血不对劲。正常人的血如何会是暗红色的呢?答案只有一个,便是中毒。 王离究竟所中何毒?又是何时中的毒? “这是情毒!”一个充满震惊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王离面前。那是个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但仍然十分英俊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五哥!” “五弟!” “五宫主!” 听到神宫诸人如此称呼,他的身份不言而喻,自然便是神宫五宫主“逍遥至尊”王明宇。 他知道今日众人于此围杀王离,但他明白他的武功并不能帮上王离的忙,于是便赶到了神宫洛天晴与王离的故居,取了一样东西,希望那件东西可以帮到王离。但见到王离的毒血,他就明白,谁也救不了王离了。 顾不得为左庆秋、冷柔的死悲伤,刘一凡忙问道,“五弟,你说的‘情毒’是什么?” 王明宇不去理他,来到左庆秋二人尸身前,却是微笑,“八妹呀,你的心意终于是传达到了呢,很好,很好。”说着,鞠两个躬,才道:“我也是偶然在一本奇书上才看到的。所谓‘情毒’,唯有深爱一人到达极致,却爱而不得才会由心而生的毒。据我所知,由古至今,生出这种毒的人绝不超过五人。‘情毒’致命,若生出此毒,决计活不长久。并且,此毒无药可解。”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王离的目光多了几分神采,有同情、有震惊、有幸灾乐祸、甚至于有羡慕。 一旁的木棉全然懂了,搀扶着王离的手开始颤抖。 王离有些奇怪,“绵绵,你怎么啦?”木棉只是摇头,却并不回答。 看了看王离略带迷茫的脸,王明宇摸了摸王离的头,“小家伙真的是长大了呢。” “五哥,你干嘛呀?还有你刚才说的‘情毒’是什么呢?”王离依旧不明白。 王明宇叹口气,却笑道,“九弟,你很喜欢你身边的这个女孩吧?” 王离脸一红,有点害羞,但还是点点头,道:“我最喜欢绵绵了呢!和喜欢姐姐一样的喜欢。”随即眼光暗淡下来,“只是绵绵不喜欢我。绵绵喜欢那个人。”说着,指了指后面的司晨星。 司晨星此时全然不怕王离了,从木棉替他挡下王离那一抓的那一刻。 王明宇笑笑,“没关系的,九弟,你一定有好多话给这小姑娘说吧?趁现在,快说吧。” 王离感到很奇怪,但除了洛天晴、木棉和石红蕊,王明宇是他最亲近的人了,他的话王离还是很听的。 于是,看向了木棉,小小的眼睛中,注满了浓浓的爱意。 “绵绵,这话我曾经给你说过,现在我想在说一遍。” 木棉也是看向王离,挤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柔柔的道:“你说,我听。” 王离幸福的笑了。“从第一次见到绵绵,我就喜欢上绵绵了呢。绵绵那么善良,那么好看,对我也很好,虽然有时候会不理人,但我还是最喜欢绵绵了呢。” 顿了顿,王离又笑,“虽然绵绵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喜欢绵绵。呐呐,我好希望可以和绵绵永远在一起呢。”说着,又一次怯生生的、亲昵的摸了摸木棉的头,嘴角溢出一丝毒血,随后软倒在了木棉的怀里,用他越来越虚弱的声音、用尽所有的气力说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绵绵,我,我是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呢!” 其实王离来之前已经有必死的觉悟了,但他原本所想是会死在那些人的卑鄙暗算之下,却不想竟是死于这虚无缥缈的情毒。或许,这对王离来讲,是最好的结局了。 感受着王离逐渐僵硬的身体及依旧满怀爱意的目光,用衣袖帮他拭去嘴角的毒血,木棉的双目渐渐湿润。这个小屁孩虽然有些烦人,但是对她真的是很好很好呀! 与王离的点点滴滴飞速的浮现在木棉的脑海中。 初次见面,是在大一时的自我介绍中。小屁孩缓缓走上讲台,显然有些腼腆,但还要故作镇定,“大家好,我叫王离。‘离’是别离的‘离’。姐姐说我这辈子必然少不了离恨,便叫我王离了。”说完还不忘鞠个躬,冲大家甜甜一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两人初次产生交集,是一次高数课中。小家伙手上戴着的一串珠链穿珠链的绳子突然断开了,珠子落了一地,小家伙十分慌张的将珠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但最后发现少了一颗。而那最后一颗恰好落在了自己脚下。下课后,小家伙又是一番慌乱且惶恐的寻找,好像都要急哭了,看着这样的小家伙,本来想捉弄他的自己还是将珠子还给他了。小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说声“谢谢你啦!”这是第一次看到小家伙的眼睛,那么纯真那么晶莹。小家伙看自己时,脸刷的就红了,说起来还真有点可爱呢。 想到此处,木棉恍然大悟。她一直不明白,这小屁孩为什么会喜欢她,原来,一切都是由此开始的。苦笑道,“如果当初那颗珠子没有落到我的脚下,或者我没有还给他,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局呢?” 之后两人开始有了交流。笨笨的小家伙常常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能感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呢。小家伙说想叫自己“棉棉”,说他喜欢用叠字称呼好朋友,自己没想太多也就答应了。 第一次知道小家伙很厉害是在大一国庆节的时候。假期的第一天傍晚出去遛弯时,遇见了几个蒙面人,后来才知道是初家的人想绑架自己来威胁妈妈,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即将得手的时候,小家伙从天而降,他只凭空挥出一掌,那几个人便尽皆重伤倒地。不得不说,那样的小家伙虽然不可爱,却有一些霸气。 小家伙看着只是略显惊讶的自己向他道谢,小家伙问自己:“棉棉,你为什么不怕我呢?以前别的人见到我只要随便挥挥手就可以让人重伤后,就变得很怕我了呢。”自己的回答是:“我可不相信那个害羞的、故作镇定的小家伙会伤害我,既然小屁孩你不会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你呢?”自那以后,自己便察觉到了,小家伙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比之以前多了些什么。 看着怀里并不英俊的人儿,木棉觉得十分心疼。是呀,她不怕王离,但其余人都是怕王离的。这么多年,他真的就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呢。 小家伙的表白是在金工实习的时候。小家伙不去干活却整天的粘着自己,那时的自己已然察觉到小家伙似乎是喜欢上了自己,而自己可是有男朋友的,觉得不能这样耽误小家伙,决定要快刀斩乱麻,要与小家伙说清楚。 “你为什么老粘着我呢?”“那是,因为,因为我喜欢棉棉呀!”小家伙突如其来的告白令自己有些懵,但还是说:“我有男朋友了。”小家伙很失望,很伤心,但还是要故作镇定,笑笑道:“那我再想想办法。”“还有你以后别叫我‘棉棉’了,我不想。”为了让小家伙死心,自己只能硬下心肠。小家伙显得更是伤心,快要哭出来那种,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小家伙说出了那段让自己都有些触动的傻话,“绵绵,我呀,绝对不会骗你的,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所以呀,希望绵绵你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我呀!不过这只是我的希望,绵绵你就算不理我也没事,自从姐姐不要我之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早都习惯啦!” 之后自己问小家伙不是说好不叫自己“棉棉”了么,为什么还叫。小家伙罕见的狡黠一笑,“绵绵不让我叫‘棉棉’了,所以自那以后,我叫的都是‘绵绵’了,软绵绵的‘绵绵’,不是木棉的‘棉棉’。”看着这样可爱的小家伙,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来,真的不理他。 此后的小家伙还是那么喜欢粘着自己。对这样的小家伙,自己是没一点办法了。司晨星知道后,还背着自己想要用武力使小家伙屈服,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自己与小家伙的故事并没有多么传神,只是平平淡淡的一些小事情罢了。可在现在想来,为什么会这么的叫人心疼呢? 王离一死,在场的武林人士、**人员也逐渐退场。是呀,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杀死王离,现在王离死了,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该离开了。 神宫的人是最后走到,刘一凡等人看着王明宇、王离等人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带了左庆秋、冷柔以及其余弟子的尸身,便离开了。 大戏落幕,演员尽皆退场后,观众自然一哄而散。 留下的只有王明宇、木棉还有王离三人。司晨星本来也想留下的,但木棉让他先走了。她知道王离不喜欢司晨星,所以,仅在此时,就让她仅属于王离吧。 风突然变得狂乱起来。“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出现在天空中,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木棉用力抱着王离,与王明宇来到了图书馆的屋檐底下躲雨。 狂风呼啸着,雷电怒吼着,这是大自然的愤怒;狂乱的雨滴落下,这是大自然的悲伤。 雨滴不断冲刷着地上的血液。看起来,雨停之后,大战的痕迹便会被尽数抹去。 王明宇看着木棉,叹道:“情毒心生,无药可解。可他究竟爱你到何等境地,方以至此?” 木棉明白,是自己方才舍命护住了司晨星,使得王离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这才由心生出了那所谓的“情毒”。 强忍住泪水,木棉有些突兀的道:“他叫您五哥,想必您一定很了解他的事情吧,我希望您能给我讲讲他的事情。”木棉发现,她十分的想要了解这个小男人的事情。 王明宇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我想这小家伙也会很开心的。”顿了顿,王明宇徐徐说道,“二十五年前,紫薇教教主紫夜因强练‘紫薇玄诀’而遭功体反噬,陷入假死。为救紫夜且保证其功力不损,唯有服以传说中的三生花。而三生花开必需百株碧棘幽木之毒为引。是以紫薇教众人便于秦岭‘幽玄之间’培育碧棘幽木。然碧棘幽木须以人类血肉为养料才能生长,紫薇教为此不择手段,捕杀无辜之人有万人之数。这小家伙的父母便在其中。小家伙父母被捕时,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啊!”木棉惊呼,“难怪从没听他说起过父母的事情。” “那时三姐负责调查紫薇教滥杀无辜一事,她跟踪着紫薇教的卡车,来到了秦岭,见到了紫薇教的禽兽行为,大怒之下,将紫薇教八名护法,数百弟子尽数抹杀。然终究没来的及救出那些无辜的人。那些人被紫薇教的人送进了碧棘幽木的林子里。 碧棘幽木其枝、叶、根都蕴有剧毒,本身还时刻散发出类似与致幻剂的气体,即便功力高深者,若摄入过多,也难以幸免。但就在那片林子里,小家伙的母亲死后,他自己就从母亲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木棉长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明宇苦笑,“别说是你这小丫头,即便是我也是不能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家伙的母亲也是大名鼎鼎的武林豪侠,她凭借深厚的功力,坚持来到了树林的中心,也就是种植三生花的地方。她知道只有三生花才能中和掉碧棘幽木的剧毒,才有可能救她腹中胎儿一命。”说到此处,王明宇脸上升起一抹敬意,“三姐说,后来她赶到现场时,发现这小家伙母亲小腹已然被剖开,小家伙趴在那多三生花旁边,脐带还连在肚脐上,而小家伙的母亲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匕首。根据现场的情况可以推测出,是她强忍痛楚将自己的小腹剖开,好让这小家伙能够出世。” 木棉怔怔的流下两行清泪来,摸了摸怀中王离的头,道:“小屁孩的妈妈虽然从没照顾过他,但她却依旧是最好的妈妈。” “小家伙不过刚刚出生,如何能在那等恶毒的条件下活着?原来是那朵刚开放的三生花的功效。小家伙母亲死前掐断了花的茎叶,也许是那位可敬的母亲在天上庇佑着小家伙,他爬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刁住了那朵花,花汁尽数被小家伙吸进了肚里。体内的、外界的毒素不断侵蚀着小家伙,他体内的花汁不断被消化渗入经脉来中和剧毒,终是那传说中的‘三生花’胜了。至此,这个刚出生不过几分钟的小家伙便拥有了多少人修炼几辈子也得不到的高深功力。并且,还是因为三生花的缘故,小家伙已然百毒不侵了”说道此处,他看向木棉。 是呀,百毒不侵,然情毒既是由心而生,便是那神乎其神的三生花,也没有效果。 “三姐赶到后,探明了小家伙的情况。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放任小家伙不管,他终究要死在这里;如果带出去交给别人,小家伙蕴含花汁的血液对别人来讲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亲自将小家伙给收养了。虽然大哥等人对小家伙的来历表示过怀疑,但在三姐的全力保护下,小家伙终是有了一个快乐的童年。三姐也教他武功,但并不是很严苛,而小家伙学武的天资也并没有很好,但凭借那天授的、还不能控制的恐怖功力,也是鲜有敌手。 而就在十年前,因为某些缘故,神宫内部发生了一场大的动乱。三姐身为神宫三宫主,神宫最强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就在这时,小家伙为原神宫护法陆远贞所掳,掷入天山绝壁之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三姐为此十分悲伤恼恨,用绝对的武力将陆远贞等一众作乱之人尽数击杀。这时,因当年‘三生花’一事而结仇的紫薇教举教进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三姐也不能立时便解决了麻烦。 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时,小家伙出现了。这时的他已然不是当初的小家伙了,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功力了。就这样,在小家伙的活跃下,紫薇教大败而归。这之后,紫薇教更加的恨三姐了。 又过五年,紫薇教派人下来战书,要挑战三姐。他们要与三姐在幽玄之间进行一对一的战斗。三姐知道他们必有奸计,但仍怡然不惧,便答应了。 三姐决战之时,联邦却突然命令我等去天山集合,是故,除三姐和小家伙外,我等无一人陪着三姐去幽玄之间。 决战之时,三姐让小家伙留在山脚下,自己一人来到了约好的场地。与他决战的人,是不知怎样奇迹般复活的紫薇教教主紫夜。 两人激战一天一夜,紫夜虽强,但终究不是创出“行”字诀的三姐的对手。紫夜落败后,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近万教众都涌了上来。但这并不是他们的杀招。 三姐杀了他们数百人后,却发现小家伙落在了他们的手中!” “啊!怎么可能,小家伙那么厉害的。”木棉反问道。 “三姐是关心则乱呀,时至今日,我虽只道听途说,但仍旧可以发现那场阴谋破绽不少。即便是我这的愚笨之人也可以看出来,更无论一向聪慧的三姐?若非是那小家伙,想必也……”王明宇长叹,随即道,“他们假装用小家伙来威胁三姐,然三姐何许人也?岂会受他们所迫?紫薇教不过多死一人,小家伙便被三姐救了出来。然而就在三姐抱着小家伙后退之时,小家伙却突然用刀刺破了三姐的气海穴!” 话已至此,联系王明宇所说,以及妈妈以前给她讲故事时的只言片语,木棉也明白了。那是紫薇教令人假扮王离,从此重伤了洛天晴。 王明宇继续道,“三姐即便重伤,也杀了他们不少人。然三姐终究没有对顶着小家伙脸的那个人下手。三姐重伤,紫薇教以为胜券在握。这时曾经追求过三姐的乐正明大侠到了。”王明宇一生从未称过谁是大侠,但在这时,他愿意叫那个男人一声“大侠” “乐正明终究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终是为紫薇教所害。 小家伙放心不下三姐,一番周折,赶到了战场,然此时三姐已是弥留之际。三姐只交代小家伙离开神宫、远离江湖后便撒手人寰了。此后,当时的几乎所有人,近万紫薇教众,尽皆被暴怒的小家伙以近乎疯狂的方式杀死。唯有紫薇教教主紫夜、其子紫炎以及假扮小家伙的初元,初阳的弟弟得以幸免。” 其实这里王明宇说的并不具体,当时是: 洛天晴见王离赶来,擦干嘴角血迹,微微一笑,“小家伙,你来啦!” “姐姐,你怎么啦?”王离弱弱的问道,好像重伤躺着那的是他而不是洛天晴。 “小家伙,姐姐以后不能跟着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洛天晴温柔的抚摸王离的头。 “为什么呢?我不要!”王离撒娇似的叫道,声音带着哭腔。 “小家伙要乖哦!”洛天晴轻轻吻了吻他,声音突转严厉,“姐姐走后,我知道你是一定会为我报仇的,我也不拦你啦。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你虽然笨了点,丑了点,但终究是我洛天晴的弟弟,可不能轻易便被人家给杀了!还有,回去后,不要再呆在神宫了,你可以叫小五帮你找个学校读书。” 王离呆呆的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洛天晴温柔的帮他拭去泪水,语气再度温和,“快长成大男孩了,就不能像小女孩似的撒娇、哭鼻子了。嗯,等你读书时,可以遇到很多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咳咳。”她气息逐渐衰微,但还是继续道,“你,可以,找一个,喜欢你的,咳,漂亮的,小姑娘,对她好,这样,她也会对你好,咳咳咳,她,可以,代替姐姐,永远的、永远的陪着你长大,变老,你们还可以,生许多的,比你,聪明,漂亮的,小孩子,他们会,围住你和她,多好啊……”说罢,洛天晴在王离脸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漂亮的眸子合了起来。 “姐姐,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会听话,我会努力变聪明、变漂亮的,姐姐你不要走呀。”王离大怮,像鲛人一般,珍珠般的泪水从脸颊滚落。 之后,正如王明宇所讲,那数万教众尽皆作为洛天晴的陪葬,死在王离的手上。一战,举世皆惊。 “杀了那数万人,小家伙还不满意,他知道罪魁祸首还没死。他一路杀到紫薇教总部,但又阻拦,无一不被他杀死。那夜,血染红了半边天。小家伙一夜之间,将幽玄之间以及紫薇教本部合计三万七千多名教众尽数杀死。”王明宇继续说道,“紫夜死前,告诉小家伙,想出这条毒计的是觊觎洛天晴美色的初阳,而假扮王离的则是初阳的兄弟初元。初元在当日便已被小家伙杀死,唯有初阳活了下去。 小家伙当然不会放过初阳,但是初阳是初十茂的孙子,初家在军方的势力极强,他以此来威胁大哥,要大哥阻拦小家伙,不然便要灭了神宫。大哥迫于无奈,便领了其余五位宫主及数万弟子摆下神宫‘绝仙大阵’阻拦小家伙。那时的小家伙武功不及现在,虽破了大阵,但中了大哥的掌力以及四哥的‘血月奇毒’,只得重伤离去。 后来,他便来到了长安养伤。据说是他用武力威胁,进了一所高中,过了三年,他选了金晶。然后,应该就是你和她的故事了。” 听完王明宇的话,木棉久久不语,她知道了王离究竟有多么的爱洛天晴,由此她明白了,这个小男人对她的爱。 外面的雨不断落下,木棉的泪也如雨点一般不断落下。 三日后。 王明宇将王离就葬在了金晶大学,这个他遇见她的地方。本来他是想将王离尸身带回神宫与洛天晴合葬的,但想想最终没有那样做,小家伙已经长大了,总留在姐姐身旁也不太好,再说,以他二人的武功,想要见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站在王离的墓碑前,王明宇从怀中拿出一株已然枯萎了的花,递给木棉。“这是三姐抱回小家伙的那天,在他身旁捡到的‘三生花’的另一半,相当于另一个小家伙,现在送给你,希望你可以永远的记住他。”说着,王明宇深深的叹口气,道:“这样,就足够了。” 他一路奔驰,赶回神宫,便是为取这朵花,他想着这花如此神效,定然可以帮的上王离。 他取下这朵花时,花开的还十分娇艳,现在,却是败落了。 木棉接过花,将“他”深深的埋在胸口。 (终) 毒(一) 神武三十二年,正值秋杀之季,而此刻偏逢夜半三更,正是杀人放火的大好时机。在位于中山道的汉江峡中,一人双手抱胸,疾行于一片荒地之间,神色匆匆,面带惶然,脚步声惊走两边枯树上的老鸦,飞起时掉落了几片乌黑的羽毛来。一阵阴风刮过,将片羽毛拂到了那人左颊上,那人登时寒毛竖起,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听声音,应当是个年青女子。 那女子一声尖叫后,立时蹲下,将头埋住。待发觉并无异常,这才缓缓起身,继续前行。 突然,一个黑影从其身后掠过。 “这么晚了,一个人要到哪里去呀?”那黑影原来是个身穿黑衣、腰佩长剑的男子。 那女子这才发现已经有人到了她前面,急忙转身,却发现,她身后也突然多了几个白衣人。无奈之下,女子只得硬着头皮,转身答道:“在房间太闷了,睡不着,我出来走走。” “哦?出来走走,出来走走你怀里抱的是什么?”说话间,黑衣人身形一闪,便欺近女子近前,以迅雷之势在她双臂之上点了两点,女子吃痛,手臂松开,从她怀里掉出一个包裹来。 黑衣人打开包裹,里面是个小笼子,笼子里关着的是一只暗紫色的蝙蝠,暗夜中,蝙蝠赤红色的双眼显得格外瘆人。 “哼。倒是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倒是做贼的料。”黑衣人冷笑一声,将笼子掷给一名白衣人,“好了,我没时间和你废话,说出你的主子,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不然,哼哼,你也知道,咱们扶风的女子稀少,我手下的这些兄弟可都好多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么?” 女子被吓的后退几步,但还是咬着牙,怒骂一声,“你们这些畜生!一定会不得好死的!”话音未落,便往一个没人的方向逃去。 “看来你还真是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呀!” 黑衣人再度展开轻功,转瞬便到了女子身边,要去拿她臂膀,却不料,女子突然向前倒去。男子急忙扶起她,却见她胸口插了一柄匕首,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原来,她方才不是要逃跑,只是要给自己自尽争取时间,以免受辱。 黑衣人大为恼火,一脚将她踢出十几丈之远。更可怖的是,不等女子身体落地,竟是直接在半空中炸裂开来,残衣横飞,血肉四溅。 “真是冥顽不化!”黑衣人恨恨的骂了一句,对那几名白衣人使个眼色,几人同时转身离去。 可还没走几步,几人同时停下了。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后方传来,几人转身,却见后方一出地表突然裂开,一只枯瘦的手从地下探出。 几人大骇,白衣人颤抖的后退,那黑衣男子却是大骂:“一群废物!人我们都不怕,还怕这藏头露尾、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不成?” 说着,从腰间拔出长剑,便砍向那只手。 岂料那只手似乎是未卜先知一般,竟然一把捉住剑尖。这只手虽然枯瘦,却十分有力,宛如铁钳一般,以黑衣人的功力,一拔之下竟是拔不出来。 黑衣人大感诧异,运足内力,用力向后拉去。 只听“轰”的一声,地面突然炸裂,尘土飞扬,一个身影从中飞了出来。 待得尘埃落定,透着月光,可以看清这个身影相貌。这是一个男子,满脸胡茬,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头发乃至胡须都是暗紫色的,一对明亮的瞳孔里闪的也是暗紫色的光芒。 “是你!何愁!”黑衣人大骇,不由惊叫道。 男子不答,松开手,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阵紫气环绕住黑衣人手中的长剑,长剑突然断裂开来,落在地下,紫气散去,长剑竟是化为了紫色的灰烬。 正在众人惊诧于这一幕时,一个白衣人突然大叫,“大哥,你……你的手!” 那黑衣人持剑的右手正不断冒着紫气,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向上蔓延。原来刚才那紫气顺着长剑蔓延到了黑衣人的手上。可怕的是,黑衣人竟然没有一点知觉。 黑衣人见过那紫气的威力,哪敢迟疑,一咬牙,左手呈爪,抓住自己的右臂,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右臂撕了下来。随后大喝一声,“跑!”便施展轻功,向后逃去。 几名白衣人见状,也是转身急忙逃跑。 男子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们离去。只是眼中的紫意更甚一分。 几日后,江湖传言,中山扶风派被人灭门。满门近千人,除却掌门风无疾以及为数不多的几名弟子外,尽然被人毒杀。千具尸身尽然长满紫色毛发,十分骇人。 …… 神和元年,湖州治下汉江县突发瘟疫,凡染瘟疫者,尽然四肢生疮,上吐下泻,浑身燥热,而且此疾传播极快,且汉江县令施政不当,治下不严,以至瘟病横行,仅三日,汉江数十万人染病者便以过万。汉江令这才想起封城,然此刻已有数千人逃离汉江,虽是亡羊补牢,却以为时已晚。 十日,瘟病便笼罩了整个湖州。湖州刺史蒋离当即下令封锁湖州及中山、汉阳两道,一切人员不得进出。 此事上达天听,可谓朝野震惊。女帝下旨,着吏部侍郎江空为湖州大都督并中山道行军大元帅,前赴湖州治理疫情。 江府大厅。 少女拉着慈祥长者的衣袖,道:“爹爹,您就让我跟着去吧,我好歹跟你办过这么多事情呢,肯定能帮上你的忙的。” 长者眉头一皱,斥道:“如今湖州疫情严重,而且形式复杂,此次湖州一行可谓危机重重,爹这个湖州大都督是要豁出性命的。你跟爹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 原来,这位长者便是吏部侍郎、中山道行军大元帅、湖州大都督江空江天霖。 “嗯?爹爹,什么叫形式复杂?”少女心想,不过就是疫情严重,又有什么形式复杂的呢? 江空略微沉吟,道:“阁部移文上写,圣上命中山转运使发往湖州的救灾物资于途中乡关县的盐山被劫,转运队数千人全军覆没,物资不知所踪。” “啊?”少女美丽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半晌才道:“什么人干的?” 江空叹口气,看着女儿,道:“暮儿,这次你就乖乖呆在神都,等爹爹回来。” 江暮眼圈一红,道:“我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爹爹!就算要死,我也要和爹爹一起死在湖州。” “罢了,这次咱们爷俩便合力闯一闯柳州!” “嗯?为什么是柳州?” …… 次日,钦差大军开拔。 两日后,距柳州城外三十里,一片密林中。一辆马车飞驰疾行,往柳州城奔去。 “爹爹,我还是觉得,您丢下大军,孤身前往柳州实在是太冒险了。”马车内,少女压低声音,说道。 “大军行军缓慢,且目标明显,况且而今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敌暗我明之下,不得不如此行事。我已命大将军李思平代我指挥大军,经柳州不得停留,全速赶往湖州。届时我们应该可以查出一些端倪,一边治理疫情,一边察查大案。”江空亦低声道,“况且我们此行乃是绝密,料也无妨。” 马车内正是江空父女,他二人于大军出发首日便秘密离开大军,乘马车微服前往柳州。 又过两日,乡关县,盐山。 “驾、驾……”赶车的车夫连连挥动长鞭,发出一声声娇喝,希冀马车可以更快些。 赶车的是个妙龄少女。少女将长发盘起,用头巾裹住,汗水顺着红润的脸颊滑落。较之前几日,少了一分娇柔,却多了一分勃勃英气。不错,正是江暮。 两日过去了,他们在柳州呆了两日,江空的脸色可谓十分不好。 两日来,父女二人多方明察暗访,发现了一件令他二人十分不解的事情,柳州城中各大药铺尽然药物紧缺,所有药材价格较之往日都上调了二十余倍。 这就是怪事一件了,中山道转运的所有药材物资都是由神都发出,经两州三道转运而至中山道湖州,按理来讲,对途中的各州道都无甚影响才对,可为何柳州会如此?且不说为何消息会传播的如此之快,就算是百姓得闻湖州瘟病肆虐,想要囤积药物,药商们想借机赚上一笔,可药材价格也不该如此夸张,足足抬高二十余倍。更不应该短短几天,各大药铺的药材都被席卷而空。 而据各大药商交代,所有药材都是被一个姓贾的富商高价买走。这就更奇怪了。表面上看,应当是这位贾老板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湖州的疫情,想囤积药物,运至湖州,大发国难财。可此时湖州全境封锁,湖州卫属下数万将士将湖州城及下属数十个县围的水泄不通,没有刺史府或者更高机关的批文,莫说是携带巨量货物的商贾,便是一只蚊子,想要飞进湖州,也是难上加难。 几日查询下来,却是更加的疑云重重,于是二人决定,经乡关入湖州,看看是否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江暮驾着马车在盐山中疾行,一路风平浪静。待到一处峡谷时,却见峡谷前坐着一个白衣少妇。 这少妇面容秀美,不过二十余岁大小,脸上带着一股娇媚气,见江暮驱车近前,却是一脸亲热的迎了上去。 眼见马蹄便要踏到少妇纤弱的身躯,江暮急忙双手用力,勒住缰绳,马车当即停下。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要在短短数息勒住疾驰的马车,得需要多大的爆发力?便是这一手功夫,便不能叫人小觑了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想必这位便是江暮江大小姐吧?那车内的一定就是江大人了?”不待江暮开口,少妇却是微笑道。 江暮脸色一变,父女二人此次微服乃是绝密,这少妇怎会一口报出他二人身份?“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狄名沐。不认识姑娘口中的那位江姑娘。” “错不了错不了。”少妇蓦然脸色一变,喝一声,“动手!”只见从峡谷左右的草丛中冲出二十名蒙面黑衣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江大人,江姑娘,妾身可是恭候多时了。”少妇恢复了她的微笑。江暮冷眼看着她,正欲开口,不料那少妇突然发难,左手成抓,直取江暮心口,看着架势,似是要讲江暮心脏挖出来一般。江暮左手两指并起,点向少妇手心。 这一抓来的极快,而江暮这一指也点的不慢。两人同觉一阵剧痛,少妇退后三步,江暮右手撑在了马车上,却将马车上的隔板给拍的凹进去几分。 “好功夫!”少妇赞道,“想不到江姑娘身为礼吏部的大小姐,竟有如此武功。这一指如果妾身所料不错,应当是剑南紫月门的武功吧?” 江暮不答,却是冷笑道:“不知寻风派的高人为何要与我父女为难?” 少妇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为难,只是久闻江大人有断案之能且铁面无私,我寻风派虽在山野,却也有一颗矢志报国之心,因此特来求江大人指点一条明路。”顿了一顿,少妇嫣然一笑,“顺便也给江大人指上一条明路。” “哦?不知姑娘对江某有何见教?”马车内传来江空的声音。 闻言,少妇道:“妾身来此,只为教会大人四个字?” “却不知是哪四个字?” “各司其职。” “哦?还请姑娘明示。” “江大人玩笑了。以江大人之明,岂会不知小女子所指为何?皇帝要江大人来湖州是为治理疫情,可大人却弃大军于不顾,自己来到柳州东察西问。柳州事自有柳州刺史敖大人处理,大人此举,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 “哈哈哈!”江空大笑,掀开车帘,看向少妇,问:“是敖难派你前来杀我的吧?” 少妇一怔,旋即笑道:“江大人不愧是江大人,一语中的。不过这是也不是没得商量,只要江大人肯识时务,不再提柳州之事,妾身自然不会与二位为难。” 江空饶有兴趣的道:“如果我真肯答应,姑娘又如何相信我会言而有信呢?” 少妇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玉小瓶来,道:“江大人旷世之人杰,妾身自然不会怀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里面有几颗延年益寿的丹药,江大人如肯服下,每月再肯服下由我扶风调配的灵丹妙药,定可保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老朽……”不等江空说完,从后方传来一个声音:“此等灵丹妙药,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一阵香风拂过,一个人出现在了少妇的面前。 这人紫发紫瞳紫衣,身上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却实打实的是个须眉男子。 那少妇一见这男子,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暴退数步,冷汗直流,打湿了单薄的白衣。“原来是何大侠!”少妇咬牙切齿,“不知何大侠欲待怎地?” 何大侠摇了摇头,道:“夫人何必惊慌,我呢只是想请夫人替我给风掌门带句话。” “什么话?” “不知我何家三十余口以及何家寨几千乡亲的性命风掌门准备何时还给我?” “难道我扶风门近千弟子的性命还不够吗?” “啧啧啧。”何大侠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来,打开,作势扇了扇,冷然道:“人的性命如何是禽兽可以抵的?夫人这便请吧。” 少妇想抬头看看何大侠,可一触碰到何大侠那冒着紫色目光,便不由得低下了头。只得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回撤。 一名黑衣人不解的看了看少妇,少妇瞪他一眼,那人这才退去。只是不料,那人退了数十步,突然一挥衣袖,两枚铁蒺藜直取江空首级。 何大侠目光一寒,摇动折扇间便叫那两枚蒺藜返了回去。 那黑衣人后心被打中,立时倒地。 不出一息,那人身上的黑衣便从背部的伤痕处开始溶解,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人便变得一丝不挂,身上长满令人作呕的紫色毛发。 少妇见状,也不停留,带着余下的黑衣人迅速退走。 待几人走远后,何大侠转身看向江空父女,微微拱手,“江大人,久闻大名。在下湖州何处是。” 江空在江暮的帮助下,走下马车,施了一礼,道:“多谢何公子救命之恩。” 何处是却也不去扶,受了江空这一礼。 “今日若非有何公子,老朽这把老骨头丢在这里不打紧,我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若是陪老朽埋骨于此,那可就亏大发了。” “爹!”江暮羞恼的拍了拍江空肩膀。 “江大人风趣。”何处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不知江大人对湖州的疫情有何见解?” 江空看了看何处是,道:“何公子何以对此事如此关心?” 何处是正色道:“先父在时,尝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今疫病横行,百姓流离失所,性命更是朝不保夕,在下有心救民于水火之中,因此,需要江大人您的帮助。” 江空直视着何处是的瞳孔,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毒(二) “江大人可以先去瞧瞧那具尸体,等到了湖州城,自然便会相信。”何处是撇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是一跃坐到了马车的车篷上。“切记不要触碰尸体。”何处是补了一句。 江空也不说话,父女二人走到了尸体旁,两人见状都是吃了一惊。 “好厉害的毒!”江暮叹一声,然后向何处是喊道,“喂,这毒是他自己下的还是你干的?” 何处是将折扇合住,道声“是我”。 闻言,江暮踏起身法,几个眨眼便到了何处是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然后又盯着他手中的扇子瞧了瞧,最后目光落定在他的手上。江暮身形一跃,也坐在了车篷上,不由分说,便抓住了何处是的一双手。 何处是一震,显然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江暮白了她一眼,道:“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下的毒?” 何处是咧咧嘴,道:“姑娘既然抓着在下的手研究了这么半天,自然是发现了毒自然是通过手下的。” “废话,扇子我看了,只接触的瞬间,便给两枚蒺藜种下如此剧毒,不像是一把破扇子可以办到的。” 何处是目光微闪,问道:“那么江姑娘就不怕沾染上我手上的剧毒?” “我为什么要怕?你这人真有意思,不就是会一些毒功嘛,别人还碰你不得了?” “有理。”何处是颔首,道:“江姑娘,在下所习之功名为‘万劫不复’,如何修习且略过不谈,修成后,便可百毒不侵、百病不生。” 江暮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浑圆,叹道:“这么厉害,我可从没听过天下还有这般武功。” 何处是目光一凝,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不仅如此。这‘万劫不复’最厉害的地方便在于一双毒掌,我若有心害人,只要双手可与其衣物、所持之物等有所接触,便可叫他万劫不复!” 江暮依然盯着她手中握着的两只手,撇撇嘴,道:“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下的毒,刚才你分明没有碰到那两枚蒺藜。” “姑娘松开我的手,我为姑娘演示一番。” “好。”江暮果然松开了何处是的手。 何处是就坐在那,右手一挥,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紫气从他掌心散出,只袭峡谷上的石壁。 紫气落在了石壁上,一处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紫色,并不断蔓延,直直蔓延一丈长宽,这才停下。只听“轰隆”一声,那些被紫气侵染的石块尽然落在了地上,再看石壁,原来,里面至少有半尺之深都被毒气腐蚀。 见状,江暮双眼放光,像是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又抓住了何处是那双枯瘦却又白皙的双手。“真是看不出来,这样一双比姑娘我还要小一丢丢的手,竟有如此威力。” 不错,何处是的手很小,比江暮一个姑娘家还小一点。 待江暮抬头时,却发现何处是正盯着她,眼中紫意大盛,格外勾人心魂。“你看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怕我呢?”何处是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江暮大感怪异,旋即了然,冲他嫣然一笑,“世上的武功法门何止千万,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看家的本领,都大为迥异,修炼毒功者虽在少数,可也并非没有。毒功也并不是什么邪功,况且武功本身就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全赖修习者个人。所以,姑娘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何处是看着江暮美丽的脸颊,想起当年自己“破土而出”后的经历,当真是不堪回首。 江暮所说的道理其实很浅显,只是,又有多少人敢这么做?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和一个浑身是毒的人接触? 自何处是破土重生,有三年之久。这三年何处是走遍了九州十道,见过太多的人。凡是见过他显露武功的人,对他无非就是“敬”“畏”“恨”三种情绪,其中无一例外,皆有畏惧之心。 唯有江暮,不仅不怕他,还敢拉着他的手东问西问。起初他只道这是江暮小姑娘心思,不知时态轻重,但在他陈明了“万劫不复”的厉害并为她亲自演示一番后,这小姑娘竟还不知进退,还抓住他手不放,这虽叫他哭笑不得,可不由得也有几分感动。最后,竟是一眼看明他的心思,还说出这样一番高谈阔论,竟令何处是有些不知所措。 何处是出身名门,自幼在父辈的熏陶下,小小肚皮里装的全是诗书以及家国情怀。满门被灭后,幸得不死,孤身一人在一处古墓之中修行毒功数年之久,自此家国情怀之外又多了一份仇恨。 待得毒功大成重临世间,仇人半数以上竟以惨死,唯有扶风派掌门风无疾得以活命,可流浪三年,除其门下弟子外,竟再无其消息。他也试过顺藤摸瓜这一套,可风无疾狡猾异常,多次跟踪竟不能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 恰逢近日湖州瘟疫横行,何处是便想来疫区瞧瞧,看看能否帮上一些忙。修炼毒功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被毒死,除了身体自然的抗性要远超常人外,每一位毒功的有所成就的高手同时都是一位好的医生。 一来湖州,他便发现情况不对。染疫而死之人,皆浑身长满紫色毛发,与数年前他在扶风派所见之状全然相同,甚至还要更严重些。扶风派弟子身中之毒,他何处是再清楚不过,如此说来,湖州之疫定然与扶风派、与风无疾有关。 他在城中暗中调查,终于叫他发现了风无疾之妻、前任扶风掌门白翎羽之女白雨。于是决定暗中跟踪白雨。 昨日跟踪白雨一同来到了柳州城,白雨与一群官军会面,那些官军将身上战甲换成夜行衣,几人来到盐山设伏。 这才有何处是今日出手相救这一幕。 得知江氏父女的身份后,他决定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并借助江空钦差大臣的势力研发瘟疫解药以及查找风无疾的下落。他不怕江空不相信他,江空既然见到自己下毒,待他们进了城,江空看到灾民的死状,定然会明白他有解毒的能力,到时候不由得他不相信。 只是出乎何处是意料的是,江空还有个女儿,有个明知他浑身是毒却不怕他的美貌女儿。 自何处是记事起,所思所闻无非就是家国天下、诗书礼仪八个字,后来又多“仇恨”二字。 他其实不叫何处是,他叫何愁,“愁什么呢?”,可自从他“破土而出”后,他只觉这天下“怎一个愁字了得”,天之之大竟无处是家,就改名叫做“何处是”。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就在那嫣然一笑间,何处是感到“是了”。看来,自即日起,那十字中又要多两字——“江暮”,变作十二个字了。 想起来何处是自己觉得贼丢人、贼没出息了,不就是碰见了一个不怕你的人吗,竟然就动心了? “你这双手生的这么好看,姑娘我一见之下,便不禁想要捏捏。”就在何处是还沉浸在自己内心无比纠结的世界中时,江暮已经在他手上捏了不少下。 “咳咳。”江空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女儿的行为,作势咳嗽两声,江暮这才放手。“何公子,老朽不知你此举乃是何意,但能察觉到你没有恶意,那就先一同赶赴湖州吧。” “好。”两人同时点头。 不错,正是两人。点头的不止何处是,还有江暮。江暮一件何处是就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人,明明是个男子却生了一副女儿样,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嗯,应该是灵香草的味道,一身出神入化的毒功,对待敌人毫不留手,可就在刚刚却有些局促甚至是羞怯。这么有意思的人,这才刚认识,江暮可不想和他分开。 于是,还是江暮赶车,江空坐在车内,何处是就坐在车篷上,一行三人赶往湖州疫区。本来何处是要和江暮抢这个车夫的职位,不过被江暮以客随主便之由给挡回去了。 路上何处是提前将自己的想法、所了解的情况告诉了江空。江空虽未明说,可心里已然信了何处是十之七八。 翌日清晨,三人终于到了湖州城外。 远远看去,城外似乎有两座小山丘。待再近一些,映入眼帘的景色却叫她怔住了。 那哪里是什么小山丘,分明是两座尸山! 每一座尸山约有千具尸体,散发出难忍的恶臭,尸体正如何处是所言那般,长满紫色毛发。 江空下了车,江暮搀扶着他,何处是虽然来过湖州,可那日他离去之时,还并未死去这么多人。三人望着这尸山,久久不能言语。 三人来到城门前,一队用湿布蒙着面的卫士立即围了上来,卫士的那个校尉喝道:“什么人?” 江暮从怀中掏出圣旨,右手举起,朗声道:“奉旨钦差、湖州大都督、中山道行军大总管江空江大人到,尔等快去请湖州刺史蒋离前来迎接!” 校尉见了圣旨,立时慌了神,叫手下卫士前去同报,自己跪伏下来,道:“属下湖州卫校尉将军聂聪拜见钦差大人!还请钦差大人恕卑职无礼之罪。” “聂将军请起。本官微服前来,一未着官服,二未有钦差行辕,三无钦差卫队护送,所谓不知者不罪,本官岂会因此责怪将军。” “谢大人!”聂聪再拜一次,这才起身。 不多时,一身着大红官服的男子身后跟了数名着墨绿官服的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见江空,便往下跪去,聂聪也跟着一齐跪了下去。“臣湖州刺史蒋离率湖州僚属恭迎钦差大人!” 江空快步走到蒋离近前。 蒋离及身后众人跪下去,“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空双手高拱过头,道:“圣躬安!”说完立刻俯身双手扶起蒋离,道:“蒋大人请起。” 蒋离道:“谢钦差大人!” 江空又道:“诸位请起。” 众人高呼:“谢钦差大人!” 闲话不叙,江空三人被众人包围着走进城内。 刚一进城,映入三人眼帘的便是空荡荡的街道,偌大一个湖州城,宛若一个死城一般,不见丝毫人气。连湖州城都是如此,不知疫情源头的汉江县又是怎样的情景。 “蒋大人,方才在城外,我见百姓尸体堆积成山,却为何不做焚烧处理呢?”前往刺史府的途中,江空问道。 “回大人,具城里的医师讲,此疫传染之法当真闻所未闻。焚烧尸体,定会导致死者骨粉飞扬,而骨粉上,也有瘟疫之毒,也会造成传染。反而这般将尸体堆积城外,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江空颔首,“是这样。那染病百姓与未染病的百姓你们又是如何处置的?” “回大人,城中百姓,九成皆以感染,卑职将那些百姓都安排在城西,而未染病的百姓都在城东。” “如此甚好。那城中粮草、医疗物资是否充足?” “回大人,大人应该知道,前往我湖州的解压队数次被劫,自疫情爆发至今,已有旬月,湖州没有从外接到半点物资。幸好湖州富足之乡,城内粮仓储存还算富裕,挨过这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那医疗物资呢?” “正要对大人说起。” 说话间,几人来到刺史府。昔日冷清的刺史府此时却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几个军官拉着大车往刺史府内推,车上装的是各种各样的草药。不过数量着实有些可怜。 “药品本就是稀有资源,大灾之后,无人出城采药,城里那些少的可怜的药物在第二天就被用完了。属下不得以,这才从湖州卫中选出几支采药小队,出城采药。大人现在所见的正是一小队采药归来。卑职命他们将药物全都运回刺史府,由刺史府统一发放调用。” “哎!”江空叹息一声,“难为你了,蒋大人。” 众人进了刺史府,一个女子迎头走来。这女子与江暮一般大小,生的也十分美貌,比起江暮也是毫不逊色,只身量比江暮矮上几分。见了蒋离,直接道:“刺史大人回来了,相公在院中等你,有事相告。” 蒋离点头,道:“多谢陈姑娘。” 说罢,这位陈姑娘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往刺史府内走去。 “蒋大人,这位姑娘是?”江空有些惊诧的问道。 蒋离叹口气,道:“这位陈姑娘是何许人在下也不知晓,她是一位姓王的江湖人的妻室,而王先生一般称其为‘卿卿’,陈姑娘称王先生为‘甜甜’,想是小夫妻之间的爱称。咳咳,这两位都有飞天遁地之能,十分了得。而那位王先生便是下官方才所提到的医师。” “哦?” “大人,实不相瞒,若非这位王先生,此时城中死难的百姓恐怕会再多上一倍。” “此等奇人,本官倒是要见上一见。” 众人到了内堂,里面已经有个年青男子在等候了。这男子身形约莫和江暮差不多,在寻常男子中,已然偏矮,相貌虽称不上如何美貌,却十分耐看,举手投足间,显尽了阴柔之美。 “说曹操曹操便到,江大人,这位便是王先生。”蒋离上前,对那男子说道:“王先生,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江大人。” 王先生微微一笑,拱手道:“江大人。” “先生不必拘礼。方才听蒋大人所说,先生有大功于湖州百姓,本官在此谢过。” “哎。”王先生叹了叹气,眉头紧锁,“说来惭愧,我的药只能暂缓疾病,却不能预防及治疗。哎,只是可怜那些老百姓了。” “先生不必自责。”江空宽慰道。 王先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蒋离道:“蒋大人,前日你所托之事,卿卿已有成果。” 毒(三) “哦?太好了。”蒋离拍手道:“江大人,卑职所托之事,正是盐山物资被劫之事。没想到陈姑娘这么快便有成果,真是天助我也!” 不一会儿,陈姑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王先生见状,一个闪身便到她近前,接过笔墨和砚台,放在桌上,帮陈姑娘把纸铺平。陈姑娘看了看他,两人会心一笑。 王先生研墨,陈姑娘润笔。自陈姑娘进屋以来,两人没说过一句话,只凭着眼神交流,但却默契十足。 “前日我到柳州,一番查探,在柳州城外的一处小峡谷里发现了一个山洞。”陈姑娘润好了笔,说道:“山洞戒备森严,且看守者全都是官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禁微微一震。 王先生研好了墨,替陈姑娘蘸墨,将笔递给陈姑娘。陈姑娘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一边讲述:“我潜进山洞,发现里面堆满了大箱子,箱子里不是粮食就是药品。箱子外还有官军的封条。”说着摇了摇左手。 王先生立时会意,将手伸进陈姑娘左袖中,拿出了一纸封条,打开。众人同时上前,见上书“柳州转运使”五个大字。 江空道:“看来那山洞中存放着的就是被劫的救灾物资了。”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我在那里还见到了一个身处和蒋大人同样官服的人。”陈姑娘放下笔,王先生走到她旁边,两人一起将那张纸拿起,拉开。短短数息,纸上便多了一惟妙惟肖的中年男子。 “敖大人!”蒋离脱口而出,“江大人,这位便是柳州刺史敖难敖大人。” “蒋大人确定?”江空目光一寒,问道。 蒋离也知事关重大,郑重的点点头,“湖州与柳州相邻,下官与敖大人更是有过数面之缘,因此决计不会认错。” 江空点点头,寒声道:“果然是他!看来,截杀转运队,抢夺物资,伏杀本官的人已经可以确定了,正是柳州刺史敖难。” “爹爹,你早就猜到了?”江暮想起临行前,江空所说的“闯一闯柳州”。 “我一直觉得奇怪,转运队行程乃是绝密,那些歹人怎么就那么准确的找到了转运队?再者,转运队是由龙武卫军中健儿组成,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将数千精锐的龙武卫一举消灭?江湖上恐怕没有一支队伍有这样的力量。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柳州附近,除了他柳州刺史麾下的柳州卫,还有什么人可以组合发起这样的进攻?”江空叹道,“其实在神都我设想了几种可能,有两种是最靠谱的,一是江湖中人以他们那奇巧的毒杀毒杀了大军,二便是敖难派遣柳州卫伏杀大军。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众人点点头。江暮问道:“可是爹爹,单凭陈姑娘所见这一点,不足以为证来治敖难的罪,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江空沉吟一番,道:“蒋大人,立时派人持我手谕,沿官道寻大将军李思平所率大军,命他率军赶往柳州峡谷,击杀叛军,夺回物资。” “是!” “陈姑娘,麻烦你在地图中标出峡谷山洞的位置,以便大军寻找。” 陈姑娘点了点头。 “可是爹爹,如果大军赶到时,那敖难在场,还可抓他个人赃并获,可他要不在场,我们此举便是打草惊蛇,今后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可就难了。 “哎!”江空叹道:“我又何尝不知?然如今瘟疫肆虐,百姓罹难,湖州药物紧缺,湖州卫每日所采之药根本是杯水车薪,此举虽为下策,却也无可奈何。”说罢,江空大踏步走出门外,长叹一声,“人命关天呐!” 傍晚,刺史府外一片空地上。 何处是连连舞动掌风,一道道紫气由他手心散出,袭向前方的王先生。王先生面带微笑,长袖拂动,将那紫气裹在袖间,在原地几个旋转,仿佛舞蹈一般,长袖送出,那团团黑紫之气便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便是所谓“飞袖流云”。 见状,何处是脚踏九宫之位,转眼间便到王先生近前,运足内力,双掌向前推出,携着一股巨力强势压向王先生。这股巨力间,还有着万劫不复的剧毒。 王先生两只并起,以指为剑,转瞬之间,便刺出数百指。王先生每刺一指,何处是便觉自己的“势”消减一分,百之落罢,何处是那股“势”便被全然消解,而何处是隐藏在“势”中的毒,也全然无功。 一招使罢,两人同时后退数步。 “‘飞袖流云’,‘玄阴神剑’,都是传说中的手段,王兄果然厉害!看来在下也不能藏拙了,王兄,小心了!”言罢,何处是使一招“天外飞仙”,左掌一道紫气打出,右掌向前推进,将那紫气又是收进了右掌之中,旋即再度打出。这“天外飞仙”是他“万劫不复掌”的第一势,以迅疾而攻人之出其不意。 这道紫气迅疾之至,眨眼间便到了王先生面前。王先生左手剑指轻摇,一招“风眩花刃飘”,整个人突然气势大盛,一道剑气自其手指发出,紫气立时而散。剑气却不散,直直劈向何处是。 何处是双瞳紫芒乍现,左掌猛然拍出,与剑气相接,剑气登时被化解。何处是身形不停,奔向王先生,右掌运力,直直奔向王先生身后,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猛然转身,身形一闪,右掌便要落在王先生后心。这便是“惊鸿一瞥”。 而王先生依旧面带微笑,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在何处是将要碰到他的一瞬间,突然消失不见,再一看,却是到了何处是身后。且不知何时,已经画了两道迅猛的剑气,携着地上的落叶砂石,将要落在何处是身上。 “落雁金步摇!”何处是脱口而出,也不转身,一招“一念缘起”,双掌并用,竟是拍向了自己胸口! “啊!”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呼,原来是江暮。她与那陈姑娘在一旁观战,见了何处是这自杀般的作为,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何处是身后突然震出两道紫气,吞噬了那两道剑气以及被连带而来的落叶砂石,随即化为飞灰,随风而散。 两人继续相斗,何处是接连使出“万劫掌”中厉害的招式,王先生以“玄阴神剑”一一化解。陈姑娘道:“修习‘万劫噬世毒’者,浑身皆毒,但只要双手双脚四心可以直接放出毒气。但其他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江暮瞬间明白,“刚才他看似自残的手段其实是为了激发出后背的毒。” 陈姑娘点头。 两人说话间,何处是与王先生又斗了数十招。两人出招都是越来越快,各有来回,但也愈加凶险。江暮直盯着何处是,眼中不乏担心之色。反观陈姑娘,却一脸平静,微笑着看着场中的王先生。 “你一点也不担心么?何处是的毒功如何凶险,你应该是知道的。”江暮忽然问道。 陈姑娘一怔,摇了摇头,郑重道:“我相信他!”四字虽短,却胜过千言万语。“以前,我总是怀疑,总是疑心,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该疑心的是他。只是明白的代价却是我险些失去他。” 江暮虽不解话中之意,但同为女子,这其中的情感她却能明白。 再看场上两人,此时两人已经斗了近百招,何处是身形连闪,眨眼间,已然踏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这时他的身法以到了极致的地步,再一个闪动,竟是跃到了半空中王先生的头顶,朝下一掌拍落。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像是有四个何处是同时出手一般,四股紫气袭向王先生。这是一招“升天入地”再加上一招“万劫不复”齐使。 王先生右手缩进袖中,运足内力,右袖登时被鼓起,宛若一根短柱,王先生挥动短柱,四道紫气被王先生激向上空后散去,随后王先生以右袖指天,何处是一掌正好拍在王先生袖上。此招名为“横扫天下浊”,原本是以长剑来使,所以用手指替代自然不行,因此只好以长袖做剑。 两人一阵僵持后,对视一眼,两人会意,同时点头。王先生向下收力,暴退数步,何处是也收住掌力,身形向后飞去数丈这才落地停下。 王先生看向陈姑娘,陈姑娘自然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其中滋味,只有两人知晓。 江暮身形闪动,到了何处是跟前,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何处是摇摇头,“没事。”随后走向王先生,道:“王兄武功高强,所使招式尽然被王兄所破,是在下输了。” “何兄客气。”王先生道:“我所习之功只有接招,而无进招,我虽能破解何兄的招式,可若想杀何兄,可就难了。” “还好王兄不是在下的敌人。” 王先生正色道:“何兄心怀天下,在下敬佩,怎敢与何兄为敌?现在我相信何兄有研究出解药的能力了。” 不错,二人今日一战,便是王先生为了验证何处是的毒功能否对治疗瘟疫有所益处。 是夜,湖州城西,陈姑娘搀着王先生的手臂,旁边是何处是与江暮。两边路旁,躺满了染疫的百姓,哀嚎声四起。 “面对如此天灾,普通百姓真的是毫无反抗之力,可怜呐!”何处是面露怜悯之色,感叹道。 王先生颔首,“身具内功,可抵御病害,但此刻即便传他们武功也是来不及了。我也只能是略尽绵薄之力。”顿了一顿,王先生笑道:“不过何兄不同,今日交手之时,我发现何兄所习之功应当是传说中的‘万劫噬世毒’,以何兄之能,应当可以研发出根治之药。” “王兄过誉,事关黎民生死,在下自当勉力一试。”何处是正色道。 “何兄心怀天下,我是自愧不如。”王先生一笑,随即歉意的看了看身旁的陈姑娘,陈姑娘也冲他一笑。“实不相瞒,我和卿卿来湖州只是听说湖州的西子湖景色极佳,人间难寻,是来赏景的。谁知道恰好赶上了瘟疫,也算是流年不利了。” 江暮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先生夫妇,笑道:“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还说什么流年不利。” 何处是也是点头,“王兄夫妇潇洒,在下不及良多。”说道此处,却是偷偷瞥了瞥江暮。 原来江暮也在偷偷看他。 江暮自幼跟随父亲江空办案,又得名师相授一身武功,可谓文武双全,平日里江空办案时她也没少出主意。 她与父亲江空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而此时的江暮却越来越觉得,何处是是在不是个聪明人。越了解这人,江暮就觉得这这人越有意思。因一身毒功而被世人轻慢,此时却还要凭借这一身毒功去救世人。如此情况,换了自己这个自幼被父亲江空熏陶家国天下的人,她扪心自问,自己恐怕没那个度量。可这个人不一样,成天想着为国为民,也不想想“国”和“民”能否记住他。 “哎,还真是有点可怜呢。”江暮这样想着,竟不自觉说出了口。 此言一出,王先生和何处是都是疑惑的看向了江暮。陈姑娘却依旧只看着王先生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江姑娘,你说什么?”王先生问道。 闻言,江暮这才惊醒,俏脸一红道:“我、我是说这些灾民实在是太可怜了。” “哦哦。”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城西的一处医馆,在这里正有数名大夫替病患减缓病痛。 大夫们都面色沉重,他们也没有办法医好这些病人。所谓医者父母心,这怎能令他们不沉痛? “王先生,您来了。”一名年愈花甲的老大夫迎了上来。 王先生颔首,道:“宁老,我给您介绍,这位何先生是为医师,他有把握可以制出根治之药。” 闻言,全场皆寂。几位大夫同时放下来手中的工作,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来,看着王先生与何处是。 “王先生,可是真的?”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大夫浑身颤抖着问道。其他几位大夫也满怀殷切的看着两人,希冀可以从他二人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是啊,他们都是大夫,是救人性命的大夫,可在疫情面前却无能为力,他们只能拼尽所学,豁出性命来使疫情得以缓解。殊不知这里原本是有十几位大夫的,到今日,除了他们几个,全部染病,更有两位年高德勋的老大夫不幸离世。他们等一个根治之法,等的太久了。 毒(四) “嗯!诸位,相信在下,一定可以的!”何处是字字掷地有声。 几位大夫不禁红了眼眶,宁老道:“我等必定全力相助,一切拜托先生了!” “请诸位放心!在下必当竭尽全力。”何处是目光坚定,紫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杂质。 旁边的江暮却是暗自叹息,只能在心中暗自祈求,让何处是能够顺利研究出解药。 “诸位,事不宜迟,请诸位帮我准备一间静室,再帮我收集患者的血液、毛发,死者的血液、骨殖。”何处是道。 “好!”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何处是要的东西很快便凑齐了,现在满城都是患者,活人死人的血并不多难找,也就取骨殖时是王先生亲自去城外尸山上取了几截,其它东西都很容易弄到。 “宁老,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王先生问道。 宁老摇摇头,“死难者比之昨日,激增一倍。哎,药物紧缺,我等虽竭尽全力,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刺史大人已经找到了药物来源,想不日即可运回湖州。”、 “这样就太好了。”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很快,三日便过去了。 柳州刺史府。 柳州刺史敖难送走大将军李思平不久,刺史府便迎来一位客人。 “李思平的大军没有赶往湖州,而是朝西南而去,目标除了落雁峡以外,本座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地方了。”来人用黑巾蒙面,只露出雄鹰一般锐利的目光。 敖难点点头,“是的,看来他们已经发现藏匿物资的地方了。” 来人狐疑的看着他,“既然如此,刺史大人为何还能这般稳如泰山?” “因为,此时的落雁峡已经是个空壳子了。”敖难双眼冒着精光,“昨日,本官已令手下亲信分十批将药品运走,分别运往其余各州,待得其余州县疫情爆发,我等坐地起价,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到手了。到时候,其它药铺的事情,还要仰仗掌门了。” “敖大人果然高瞻远瞩。” “掌门过奖。江空颇有一些能耐,就是防他这一招呢。”敖难突然叹息道:“只是可惜湖州了,好大一块肥肉呀。” “待疫情爆发,湖州恐怕就是一座臭肉、腐肉了。”来人阴恻恻的说道。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敖大人,过几日本座会到湖州。” “却是为何?” “因为,湖州还有一个变数,本座要亲自将这个变数,设计抹杀!”那人目光十分锐利,此时,有多了几分阴冷来。 次日,大将军李思平率人赶到湖州,令江空等人失望的是,他带来的只有几张被撕破的柳州卫的封条。 江暮不通医理,可也主动请缨去帮何处是打下手。奇怪的是,江暮只帮了一天,就走了。第二天,王先生却是看到江暮出没于湖州刺史府的州志官内,还找他来问一些关于“万劫噬世毒”的事情。到了第三天,江暮却是又回去帮何处是了。 何处是现在是美人在旁,心里念叨着那些小情调时,为了天下苍生也忙的是不亦乐乎。 是夜,何处是盯着面前桌上的两碗血发呆。这两碗血接呈暗红色,只是一碗略深一些。突然,何处是面露喜色,起身又拿了一个空碗来,放在桌上,将右臂衣袖挽上一部分,露出手腕,左手轻轻掠过,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那截羊脂玉般的手臂上,暗红色的鲜血泵出,几乎是瞬间、在江暮的惊呼声中便将碗注满。 “你这是干嘛?”江暮抢上前去,点了何处是手臂上的穴道,撕破自己一片衣角,替他扎住伤口。 何处是十分激动,反手抓住江暮的手,道:“我的血,我的血,很有可能就是解药!” 江暮俏脸一红,也不甩开他的手,只白他一眼,“既然是试试,何必要这么多?万一不是呢?这些血还真不要钱呀。” 何处是挠挠头。 “你这人呀,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随即叹道:“我倒希望你的血不是解药。” “为什么?” 江暮盯着他紫色的眸子,道:“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何处是面露为难之色。 “不过什么?”江暮打断了他,道:“你便是个圣人,洒尽你那一身热血,又能救得几人?” “便是只能救得一人,我也要救!”何处是看着江暮,目光坚定。 “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救他们?就凭他们因你这一身毒功而对你的轻慢?就凭他们看着你何家满门被灭?就凭你父亲何云大人那一篇《江山赋》,你就要为世人而死吗,何愁公子!”江暮说着,却是红了眼圈。 何处是面色一变,不由松开了握着江暮的手,“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江暮叹气,道:“扶风派旧址是在湖州属地的汉江峡中,从那天你所说的话不难猜出,你的家族覆灭了,而且定然与扶风派有关。前天和你闲聊时,又发现你对湖州的风土人情很熟悉,这更印证了我的判断。于是,昨天我便去查阅了湖州十几年前至今的州志,从中发现了一些事情。州志上说,十五年前,也就是神武二十年,汉江令是位名为何云的大人。我仔细翻阅了何云大人的库档,上面说,何云大人育有一子一女,子名何愁,生于神武五年,女名何泪,生于神武十年。神武二十五年,何云大人一家三十口,除其女外,全部被杀,不仅如此,何家所在的何家寨三千余人,无一例外,全部罹难。” 何处是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前去调查的湖州长史及协助其查案的三十名官员在到达何家的第二天,连带着何家寨三千多具尸体,全部失踪。此后,派去了数名官员,也都是无功而返。于是此案便被列为了悬案。我问过王先生,‘万劫噬世毒’至少得有七年的功夫才能练成,不仅如此,修炼此功,需要吸收巨量的尸毒。自何家被灭,七年后正好是神武三十二年,扶风派也是在那年被灭的,死者尽皆身中剧毒而死。由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何家灭门的那天夜里,何愁并没有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奄奄一息,数日后,被当做尸体与那三千多尸体,被一同藏在或是埋在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何处是松开双拳,微微一笑,竟是轻轻摸了摸江暮的头,道:“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呢。仅凭猜测和州志的记载,竟可推测个八九不离十。是的,何愁并没有死,他与那些尸体一同被葬在汉江外的一处地洞中。” 何处是目光悠远,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好饿,好臭,好疼,好冷,好重,好吵。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促使下,何愁醒了过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何愁只觉身下垫着的是个冷硬的东西,但硬的却不过分,身上压着的恐怕也是这种“材料”。幸得身上的东西还没有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何愁用尽力气,翻了个身,终于身上的东西被他翻在了一边。 何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胸腔前开了一个大口子,本来已经不再流血,可刚才翻身的时候弄裂了伤口,疼痛非常。 这地方很黑,但头顶上却有点点如星夜般诡异的紫光。何愁此时却没心思弄清那是什么,他太饿了,他要去找吃的。可还没走几步,又被什么绊倒了。脚下的“土地”不是很坚硬,而且还坑坑洼洼的,这些何愁知道,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何愁摸黑想站起来,却摸到了一个湿润柔软的地方,何愁的手上也被沾染上了许多黏稠的液体。何愁闻了闻手指,是血腥味。何愁如疯了一般,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四处乱摸,四处乱爬,终于确定了,他身边这些,都是尸体。他摸到的那些湿润柔软的,自然便是死者的伤口。 何愁瘫倒的坐在了一具尸体的小腹上,绝望的大吼一声。 似乎是受了这声的刺激,何愁头顶上的点点紫光突然开始掠动,一阵刺耳嘈杂的声音传来,何愁感到自己的耳膜快要被刺破了。不仅如此,何愁的头上脸上被一些东西撞来撞去,撞得何愁头晕眼花。 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何愁已经晕了过去。许是被砸晕的,许是被吵晕的。 待何愁再醒来时,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耳朵依旧在嗡嗡着,头依旧是晕晕的,鼻子能嗅到的只有血腥与恶臭,他呆呆的躺在那,不一会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何愁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死,整个何家寨的人都死了,独他不死。可却被关在了这个鬼地方,他很饿,可这里只有尸体和那些闪着紫光的怪物外,没有食物。 对了,尸体,血肉,尸体,血肉,尸体,食物,血肉,食物。想到此处,何愁不由打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能吃人肉,这些尸体,可能便是他昔日的旧相识,更有甚者可能是他的亲朋好友。何愁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意识慢慢的离自己而去,何愁又一次的晕过去了。 何愁再一次醒了过来,他躺在地上,眼前摆着许多大碗,碗里是山珍海味,鼻子早以被肉香溢满,何愁的肚子不由咕咕叫了起来。何愁再也忍不住,爬到一碗肉汤前,狼吞虎咽起来。 好香,好美味,好饱。何愁饱餐一顿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何愁醒了过来,光明没有了,那些装满珍馐美味的大碗也摸不到了,肉香也没有了。但何愁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饱,嘴唇上还有食物残渣的感觉。 何愁愣愣的抹了摸嘴唇,湿湿的,双手也是湿湿的,他嗅了嗅,是杂着腐臭的血腥气息。 他还是吃了人肉,在半梦半醒之间,吃了人肉。这些人,都是他何家寨的人,大多数都与他相识。他方才吃了的,是否就是他昔日的旧识?是那个经常坐在门前,慈眉善目看着他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的老婆婆吗?又或是教他读书写字的那位有些迂腐却心地善良的韩老先生?还是那个自幼与他相识,与他打打闹闹,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的,如同亲兄弟一般的家伙?还是,还是养他成人、教他为人处世、赋予他生命、爱民如爱他一般的何云何大人,他得父亲?啊?是谁啊,究竟是谁啊! 何愁站了起来,一阵狂笑,那些冒着紫光的怪物在他的的刺激下,又开始疯狂的嘶吼,疯狂的飞舞。何愁胸前的伤口被撞开了,何愁的脑袋被撞伤了,何愁的被撞倒了。 可这没什么关系,何愁依旧在大笑,饱餐一顿他恢复了生气,他似乎要用声音压过这些怪物。何愁一次次被撞倒,又一次次站起来。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他丝毫不以为意。 何愁只觉左颊一痛,一只怪物撞了过来,估计左颊已经被撞肿了。何愁狂笑着抓住了那只怪物,毛茸茸的,软软的,湿湿的,有着翅膀。 被何愁抓住后,疯狂的煽动着翅膀,嘶吼也是更加的疯狂,何愁抓住它,在两道紫光的照射下,长大了嘴,将那怪物吞进了口中。撕咬着,啃噬着,那怪物很快没了生息。何愁更是三下五除二,如同老饕遇上了美食一般,将那怪物吃了下去。 嘴巴也火辣辣的,十分疼痛,应该是那怪物死前的反抗所致。何愁依旧不在意,他抓住一只,便连皮带毛的吃了去。一连吃了十几只,直吃到腹中如火焰炙烤一般,也不停歇。一只吃到,是在是吃不下去,吃到呕吐,吃到两行温热黏稠的液体从眼中留下,吃到眼中再没半点光彩,吃到晕头转向,吃到倒在了地上,方才停下。 再次醒来,何愁稍微清醒了一些。可此时的他,眼中除了黑暗,再看不到半点色彩,连那点点的紫光也是看不到了。 何愁瞎了,成了一个盲人,他再也看不到了。 这个人终于绝望了,他在腐臭的尸山中乱爬着,吼叫着,撕咬着,像是一只濒死的禽兽。嘶吼声再一次惊动了头顶的怪物,怪物与他一齐嘶吼,倒也说得上是相得益彰。 此时,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没有活着的人类了。只有一群会飞的怪物和一只不会飞的怪物。 是啊,此时的何愁,还算是人吗? 这人以前如何已经无从考究,只知此时的他单论生命力之顽强,天下及的上他的人绝对不会很多。 这几日,他只要一醒来,便疯狂的撕咬尸体血肉或者吞食撞到他的怪物,直到胀晕过去。方肯停下。再次醒来,便再次重复。 何愁本来就身受重伤,这地方阴暗潮湿,而那些怪物又一次次的撞在他身上,伤口决计没有痊愈的道理;这些天,除了尸身和怪物的血肉,何愁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怪物如何暂时还不可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尸体已然开始腐坏。一个身受重伤的盲人,整日只食用这些东西,如何能够不死? 可他偏偏不死。 就连何愁本人也不明白,他为何还不死,他凭什么还不死?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不知多少天,何愁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变矮了”。以前自己大吼起来,那些怪物会撞到自己全身上下,现在却只能撞在腰腹上了。又过几天,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只怪物可以撞到他。 何愁伸手抓住了一只怪物,不顾它的挣扎,便往口中送去。吃完这一只,何愁竟是感到了前所未有满足感,困意席卷而来。于是倒头便睡。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