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龙孙》 第一章 极大隐秘 金陵栖霞山,古名摄山,(兴地志:“山多药草,可以摄生,故又名摄山”)南唐隐士栖霞,修道于此,寺以人名,山又以寺名。 栖霞山有三峰,东曰龙山、西曰虎山,中峰最高。 龙山婉蜒如龙幡,东首岩石凌峭,古柏森森,有如龙首,因此当地人在东麓间,盖了一座龙王庙。 龙王庙很小,只有一进殿宇。 大殿神龛里,踞坐着黑脸凸睛的龙王爷,塑得威猛而有生气。两旁围以木栅,站的是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入门处是八个虾兵蟹将,挺戈执枪,貌极凶狞。 整座大殿,除了一张石案,一个香炉,就别无他物。 龙王庙香火,当然没有求子的观音堂和求财的财神爷来得鼎盛,因此连庙祝都待不住,龙王庙的山门,也永远敞开着,没人管理。 这是元宵前一天,江南地方,春天虽然来得较早,但还是春寒料峭,东风如剪,游山的人并不多。 午后,东风吹得更紧,天空飘着雨丝,初则沾衣欲湿,渐渐愈来愈密,洒洒有声! 山前一片疏林间,这时忽然钻出一条瘦小人影,缩着头,急步朝山径奔来。 这人个子矮小,头戴瓜皮帽,身上穿一件古铜色羊皮长袍,约莫六十出头年纪,两手在胸前紧紧捧着一口朱漆小箱,奔行之间,神色显得十分慌张,有若惊弓之鸟一般。 从这条山径上去,只有一座龙王庙,不用说,他是避雨来的了,但雨点虽密,避雨的人,最多淋湿衣衫,心里也只有焦急,用不着惊恐慌张。 瘦小老头三脚两步,奔入龙王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就像脱了力一般,倚着山门不住的喘息,双目只是注视着山下来路,好像在察看有没有人跟踪他身后而来。 直等他看到山林间一片风雨,潇潇洒洒,行人绝迹,心上才算放下一块石头,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过身,正待往里行去。 这一转身,瞥见殿前负手站着一个蓝袍少年,含笑点头,招呼道:“外面雨下得大,老丈……” 瘦小老头脸色微变,双手捧着朱漆小箱,疾退一步,注目问道:“你……” 他这一注视,才发现蓝袍少年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品貌清俊,敢情是一个读书相公。 蓝袍少年看他有惊疑神色,不觉微微一笑道:“晚生也是避雨来的,老丈请进。” 瘦小老头脸色稍弄,点点头道:“老朽经过山下,正好遇上这场大雨,唉……” 他说话之时,随手掩上两扇木门,又小心翼翼地上了门闩,然后举步朝殿上行去。 蓝袍少年虽觉他举动有些古怪,但也不以为意,跟着走上大殿。 瘦小老头目光如鼠,前后左右一阵乱转,淬然问道:“小哥可知老朽是谁么?” 蓝袍少年拱手道:“萍水相逢,正想请教。” 瘦小老头道:“这么说,小哥真的不认识老朽了?” 蓝袍少年觉得这位老人似乎大悸常情,但依然含笑道:“晚生和老丈素昧平生,自然不认识了。” 瘦小老头沉哼一声道:“你不认识老朽最好。” 蓝袍少年听得不由怔住,还没开口。 瘦小老头忽然目射凶光,朝蓝袍少年深沉一笑,右手扬处,寒光连闪,从他大袖中飞射出三柄精芒耀目的柳叶飞刀,夺夺夺三声,品字形钉入在右首粉壁之上。 只要看刀尖隐泛暗青,分明还淬过毒! 蓝袍少年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此举,震慑住了,怔怔地望着瘦小老头,吃惊道:“老丈……” 瘦小老头得意一笑,说道:“小哥看清楚了,老朽若要杀你,易如反掌。” 随着话声,走到墙下,伸手取下三柄飞刀收入袖中。 蓝袍少年道:“晚生和老丈无冤无仇,老丈自然不会向晚生出手的了。” “老朽当然不会无故杀人。” 瘦小老头看了他一眼,续道:“但为了灭口,也就说不得了。” 蓝袍少年愕然道:“老丈要杀人灭口?” “不错。”瘦小老头道:“小哥可知曹操杀吕伯奢的故事吗?” 蓝袍少年道:“莫非有人要追杀老丈?” “你知道就好。” 瘦小老头神色阴晴不定,徐徐说道:“老朽不想滥杀无辜,但既然遇上小哥,你就得替老朽办一件事。” 蓝袍少年道:“不知老丈要晚生办什么事?” 瘦小老头道:“老朽虽然一时避过追踪的人,但附近这座龙王庙,迟早必会寻来,这里只有神像后面可以藏身,老朽这就躲入神像后面,待会如果有人寻来,小哥只说没看到老朽就好。” 蓝袍少年道:“晚生记下了。” 瘦小老头阴森的道:“小哥记着,飞刀无眼,你若敢出卖老朽,吐露半点口风,那时休怪老朽手下无情。” 蓝袍少年道:“老丈要晚生替你掩护,至少该让晚生知道老丈是谁吧?” 瘦小老头不耐的道:“你不用知道的太多。” 蓝袍少年道:“这……” 他刚说了一个“这”字,突听山门前响起一阵蓬蓬之声,有人大喝道:“开门,开门!” 瘦小老头神色一变,低声道:“他们来了,你必须照我所说行事。” 说罢双足一蹬,刷的一声,窜上神龛,躲入龙王身后。 这时山门外那人敢情敲得火起,洪声喝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再不快来开门,大爷要破门进来了。” 蓝袍少年心中暗道:“这瘦小老头不知是什么人,他们之间,不知有什么过节?自己该不该帮他撒谎呢?”巾念转动,人已迎着走出,口中应道:“在下来了。” 话声未落,但听“砰”然一声,两扇山门已被那人一脚踢开,像凶神恶煞一般,冲进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持刀汉子。 左首汉子一下冲到蓝袍少年面前,大声吼道:“好小子,叫你开门,你为什么不开?” 蓝袍少年负手而立,凛然道:“二位要干什么?” 左首汉子只觉眼前这位年轻相公气宇不凡,尤其一双眼神十分充足,站在自己面前,大有渊亭岳峙之概,不觉气势稍敢,说道:“咱们是找人来的。” 蓝袍少年问道:“找谁?” 右首一个跟在左首汉子身后,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蓝袍少年道:“我是避雨来的。” 右首汉子道:“这老小子明明是朝这里来的,怎会不见人呢,王得标,咱们搜。” 蓝袍少年徐徐转身道:“慢点!” 右首汉子不耐的道:“小子,你避你的雨,咱们搜咱们的人,你吆喝什么?” 蓝袍少年道:“我问你们的话,还没有回答呢!” 右首汉子道:“你问什么话?” 蓝袍少年道:“你们找的是谁?” 左首汉子道:”咱们找的是毒华忙郝寿臣,一个手捧药箱的瘦小老头。”蓝袍少年从没听说过毒华佗郝寿臣的名字,但他们说的自然就是躲在龙王身后的瘦小老头了。 毒华忙郝寿臣纵然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追踪他的两个汉子,貌相剽悍,更不是什么好路数。心念一转,这就冷声的说道:“这里没有人,你们可以走了。” 左首汉子喝道:“小子,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人?” 蓝袍少年平静的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右首汉子嘿然道:“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右手一探,搭上蓝袍少年肩头。蓝袍少年脸色微沉,喝道:“你敢对本公子无礼?”右手五指搭在右首汉子的手背上,轻轻一翻,就把右首汉子手腕扭了过来。 右首汉子但觉手背如被五支铁夹夹住一般,整条右臂骨痛如裂,全身力道顿失,心中忍不住轻哼出声,身子随着往下蹲去。 蓝袍少年哂道:“本公子也不想难为你们,去吧!” 五指一松,放开了右首汉子的手背。 左首汉子目睹右首汉子被人擒住,但因蓝袍少年出手太快了,一时竟然忘了出手救援。 右首汉子一下脱出蓝袍少年五指,一张脸早已胀得色如猪肝,疾退一步,三角眼几乎冒出火来,口中沉声一哼道:“好小子,原来还练过几手,好,大爷就卸下你这条手臂。” 喝声出民霍地欺身而上,手中单刀直向蓝袍少年右肩劈落。 蓝袍少年面露冷笑,没有躲闪,只是右肩轻轻一侧,锋利的钢刀就从他肩头擦衣而过,劈了个空。 右首汉子一刀落空,自然不肯罢休,口中暴喝一声,钢刀随着翻起,斜削而上。 蓝袍少年微一侧身,一道刀光从他身前掠过,依然劈了个空。 右首汉子劈得兴起,一柄单刀上下飞舞,一口气劈出了五刀,刀风呼呼,好不凌厉。 蓝袍少年身子左右摆动,进退之间,不出半步,但任你刀光如雪,连他半点衣角都没划到。 右首汉子知道遇上棘手人物,但他凶狠成性,这时连砍了七刀,依然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埋怨同伴袖手旁观,不和自己联手,倏然后退一步,左手朝左首汉子打了个手势,口中尖声吆喝道:“并肩子,上哇,剁了这小子!” 蓝袍少年微哂道:“二位早该联手了。” 左首汉子早想出手,这时经同伴一喝,立即紧握钢刀,横跨一步,和右首汉子相距数步,正待同时扑进。 就在此时,只听从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住手。” 这人喝声并不太响,但两个汉子有如听到了纶音,奉命唯恐不谨,立即各自收刀,向两旁跃开,恭身而立。 这时才见一个身穿青衫,足登粉靴,腰悬一柄青穗长剑的年轻人,从山门外缓步走人。 这人年约二十四五,生得剑眉、星目,甚是英俊,只是脸型稍嫌瘦削,白中透青,眉宇之间,略显阴鸷,似乎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只见他目光一瞥两人,冷然道:“凭你们这点黔驴之技,如何是这位公子的对手,还不给我退下去。” 两名汉子看到此人,连头也不敢抬,口中唯唯应是,迅快退了下去。 那青衫少年目光一抬,朝蓝袍少年含笑拱手道:“兄台请了,适才下人多有冒渎之处,还望兄台恕罪。” 蓝袍少年还礼道:“兄台言重,方才只是一场误会,事情已经过去,不说也罢。” 青衫少年朗笑一声道:“兄台快语,足见豪迈,小弟祝祥,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原来是祝兄。” 蓝袍少年拱手道:“在下方振玉。” “久仰、久仰。” 祝祥笑得更是亲切,说道:“方兄人俊如玉,一身功夫,更是高绝,小弟无任钦佩之至,只不知方兄是那一派的俊彦?” 他说的虽然客气,但志在探听方振玉的来历。 方振玉道:“说来倒教祝兄见笑,在下只是在家中胡乱练练,并无门派。” 祝祥目中闪过一丝异芒,敞笑道:“这么说,方兄出身武林世家,那就更教小弟钦敬了。”说话之时,目光向四周迅快扫射了一转,接着道:“方兄不像是在这里下榻吧?” 龙王庙只有这么一进殿宇,一日了然,方振玉当然不会住在这里。 方振玉道:“在下乘兴游山,途中遇雨、是避雨来的。” 祝祥森然一笑,说道:“方兄乘兴游山,那是说只有独自一人,探幽寻胜了。” 方振玉听他口气,似是在盘查自己行踪,这就淡淡一笑道:“祝兄有什么见教,不妨直说。” 祝祥爽朗的笑道:“方兄快人快语,小弟确是有一件事,想和方兄奉商。” 方振主道:“祝兄好说,奉商不敢,祝兄有事,但请说明。” 祝祥道:“不知方兄是否认识一位江湖走方郎中,叫做毒华佗郝寿臣其人?” 方振玉道:“在下从未在江湖行走,并不认识毒华佗。” “如此就好。”祝祥轻咳一声,望着方振玉,含笑道:“不瞒方兄说,小弟奉家师之命,追寻毒华佗郝寿臣而来,遇上了非把他找回去不可,方兄不至于出手阻拦吧?” 此人果然攻于心计,这般单刀直入,使得初次行走江湖的方振玉,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去,沉吟道:“这个……” 祝祥道:“怎么?方兄可是有什么为难吗?” “这倒不是。”方振玉徐徐说道:“令师要祝兄追寻毒华佗郝寿臣,想必是和他有什么梁子了?” 祝祥冷然一笑道:“就凭郝寿臣,还不配和家师有梁子,他只不过是家师庄上一名食客,刚从庄中不告而别,家师一怒之下,非把他请回去不可。” 方振玉道:“原来如此,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 祝祥含笑道:“小弟把话说清楚了,方兄不就明白了吗?”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朝右首墙上,方才毒华佗钉过三柄飞刀的痕迹,瞟了一眼,爽朗的道:“郝老先生,祝某和方兄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我看你老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吧?” 原来他早就看出毒华忙郝寿臣躲在龙王神像后面了! 人家已经挑明了,毒华佗郝寿臣自然再也待不住了,只好耸着肩,从龙王爷神像后面转了出来,一跃而下,依然双手捧着朱漆药箱,摇头道:“祝少侠,老朽既然出来了,自无再回七星堡之理,有劳祝少侠,覆上盛老爷子,多多恕罪,多多恕罪。” 祝祥冷然道:“家师把你奉若上宾,郝老先生就是要离开七星堡,也该和家师说一声,这样不别而行……” 郝寿臣没待他说完,连连拱手道:“老朽确有不是之处,还望祝少侠替老朽向令师多多告罪。” 祝祥道:“在下奉家师之命,特来请你老回去,你老纵然不愿在七星堡多盘桓几日,也该见过家师再走,这样在下也可以向家师有个交代。” 方振玉在旁道:“郝老丈,这位祝兄说得极是,你就随祝兄回一趟七星堡,再走不迟。” “不!不!”郝寿臣只是摇头,连连拱手道:“祝少侠务请上覆盛老爷子,就说盛老爷子委办之事,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回去了也是一样。”——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章 剑扇争辉 祝祥瘦削脸微微一沉,说道:“郝老那是真的不肯回去了?” 郝寿臣耸着肩,苦笑道:“老朽方才已经说过,去了也无能为力。” 祝祥森然一笑道:“郝老总该知道七星堡的威名,家师令出如山……” 郝寿巨道:“这个老朽知道。” 祝祥道:“家师要在下务必把郝老先生请回去,临行之时。曾交代在下,若是郝老执意不肯回转七星堡……” 他拖长语气,故意不往下说。 郝寿臣变了脸色,骇然道:“盛老爷子怎么说?” 祝祥冷冷地道:“那就要在下带郝老的项上人头回去。” 郝寿臣望望方振玉,苦笑道:”祝少侠这话就未免太……”咳、咳,未免太……凶横些了,老朽只是……只是应盛老爷子之邀,到贵庄作客,正因盛老爷子委办之事,老朽实在办不了,才不告而别,怎可要老朽的命?” 祝祥目中闪过一丝冷芒,喝道:“郝寿臣,你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难道没听说过七星堡是什么地方,容你来去自如,说走就走?” 郝寿臣跑了半辈子江湖,心里自然有数,祝祥外号铁笔三郎,是七星堡主门下三弟子的老三,也是七星堡主最得宠的弟子,生性深沉,出手更是阴狠毒辣,被他找到了自己,那会这般好说话,迟迟没有下手,这无他,大概是碍着这位姓方的公子了。 他原是老好巨滑的人,既然看出祝祥对方振玉心存顾忌,自然不肯错过机会,这就耸着肩膀,故意作出畏缩模佯,连连拱手道:“祝少侠,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少年英雄,求你行行好,在盛老爷子面前多美言几句,放老朽一条生路,老朽一世感激不尽……” 祝祥不耐的道:“郝寿臣,不用说了,你到底去是不去?” 郝寿臣急得直是冒汗,颤声说道:“老朽去了也是保不住这条老命,求求祝少侠,你就高抬贵手,放过老朽,老朽给你跪下……” 随着话声,果然扑的跪了下来。 祝祥冷峻的道:“你既然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那就怪不得在下,只好把你项上人头带回去覆命了。” “呛”的一声,抬手抽出一柄寒气森森的七星剑来。 郝寿臣双膝在地上连爬带退,后退了几步,转身叫道:“方公子你救救老朽的性命。” 祝祥长剑一指,冷笑道:“姓郝的,你以为这位方兄会救你么?” 方振玉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他先前还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慢慢的听出一点头绪来了。 好像祝祥的师傅盛老爷子把郝寿臣请到七星堡去,托他办一件事,郝寿臣办不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就不告而别,盛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派祝祥来追他,若是他不肯回去,就得提项上人头回去。 方振玉从未在江湖走动,金陵更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七星堡的威名;但在他想来,七星堡几乎迹近横不讲理,人家办不了事,不肯回去,岂能勉强,如何还要提头去见?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可视人命如草介?金陵城里,难道没有王法了?自己既然遇上了,岂能袖手不管?想到这里,不觉略一抱拳,叫道:“祝兄……” 祝祥看了一眼,含笑道:“方兄可是想替郝寿臣说情么?” 方振玉道:“说情不敢,只是在下觉得郝老丈既然不肯再回贵堡去,这是他的自由,贵堡怎可勉强?” 郝寿臣眼看方振玉已经替他出面,就悄悄的站了起来。 祝祥瘦削脸上神色微变,说道:“兄弟方才已经向方兄打过招呼了,方兄何必多管这档闲事?” 方振玉道:“祝兄好说,不是在下爱管闲事,人命关天,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祝祥冷笑道:“兄弟和方兄一见如故,不得不奉劝方兄一句,烦恼皆因强出头,这里是金陵。” 方振玉道:“金陵是有王法的地方。” 祝祥道:“方兄武林世家,总听江湖上说过七星堡?” 方振玉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出门,不曾听说过?” 祝祥仰天朗笑一声道:“那就让兄弟告诉你,金陵七星堡传出来的令,比王法更重三分。” 方振玉道:“在下方才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祝祥冷笑道:“这么说,方兄是非插手不可了?” 方振玉拱手道:“祝兄是否可以看在下薄面,放过了郝老丈?” 祝祥似想发作,但又忍了下去,点点头道:“好,家师本来要兄弟带他人头回去覆命,兄弟看方兄之面,可以不杀他,但兄弟必须把郝寿臣带走,这总可以吧?” 郝寿臣急道:“方公子,老朽被他们带回七星堡去,依然没命的了。” 祝祥不待他多说,朝两个青衣汉子一招手道:“来呀,你们把他带走。” 两名青衣汉子答应一声,大步朝郝寿臣走了过去。 郝寿臣疾退三步,沉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他把药箱往肋下一夹,双手翻处,多了四柄蓝汪汪的飞刀,摇摇作势。 祝祥冷笑道:“你还想顽抗吗?” “且慢!”方振玉摇手道:“祝兄要把郝老丈带走,那和在这里杀了他,又有何异?” 祝祥一挥手,命两名汉子退下,然后嘿然道:“方兄那是一定要插手了?” 方振玉道:“人命关天,在下焉得不管?” 祝祥道:“兄弟已经告诉过你了,郝寿臣是七星堡要追缉的人,方兄一定要插手,无异与七星堡为敌。” 方振玉道:”在下不愿意惹事,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很好!”祝祥点头道:“那么兄弟不防再告诉你一句话,与七星堡为敌者死。” 方振玉俊目中忽然射出两道寒芒,说道:“在下果然没有猜错!” 祝祥道:“方兄猜对了什么?” 方振玉道:“七星堡果然是金陵一方之霸。” 祝祥森冷的道:“现在雨势己停,方兄及时退走,还来得及。” 方振王潇洒一笑道:“在下说过的话,从不更改。” 祝祥听得脸色为之一变,凛然道:“方兄一定要和兄弟为敌,那就亮兵刃吧!” “祝兄可是要和在下动手么?” 方振玉又道:“那也好,咱们不妨赌上一赌。” 祝祥道:“如何赌法?” 方振玉伸手一指郝寿臣,说道:“咱们就以郝老丈作个赌注,若是祝兄胜了,在下拍手就走,不敢多管这档闲事,若是在下侥幸获胜,就请祝兄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不知祝兄意下如何?” 祝祥爽快的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方振玉道:“祝兄一诺千金,咱们自然一言为定。” 祝祥道:“那么方兄请亮兵刃。” 他第二次要方振玉亮兵刃。 方振玉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柄尺二长的犀角摺扇,在掌心敲了一下,抬目笑道:“在下随身只带这柄摺扇,就以此扇,接祝兄几招吧!” 他说来十分轻松,但站在一旁的郝寿臣,脸上却有了喜色。 祝祥骤睹方振玉取出犀角扇,不禁变了脸色,问道:“方兄手中此扇,可是通天犀角扇么?” 方振玉暗暗忖道:“看不出他年纪不大,见闻却甚是渊博。一面含笑道:“祝兄见闻渊博,在下不胜钦佩。” 祝祥抱拳道:“方兄那是无极门的传人了。” 无极门屹立江湖,已有数百年之久了,但他们和其他门派不同,只传子女,不传外人,因此门人子弟,不如其他门派普遍,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五十年前无极门出了一位怪杰,以一柄通天犀角摺扇,威震武林,号称陆地神龙。黑白两道,只要提起方铁崖方老爷子,莫不肃然起敬。 尤其那柄通天犀角摺扇,不但不畏宝刀宝剑,且能辟毒,名列武林十大名兵异宝之一,祝祥是七星堡主门下三杰,自然听师傅说过了。 毒华佗听说方振玉果然是无极门的传人,心头压着的一方大石,登时放了下来。 那是因为无极门有一项历代相传的规矩,身为无极门子弟,如果没练成一身武功,是不准出门一步的。 祝祥突然朗笑一声道:“兄弟何幸,得遇无极门的高人,还请方兄多多指教。” 方振玉谦虚的抱抱拳道:“祝兄好说,那就请赐教吧!” 说着“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轻轻扇了两扇。 据说陆地神龙方铁崖这柄通天扇,不但通天犀角不畏宝刀,就是扇面,也是用天蚕丝织成的一幅水墨龙,同样不畏刀剑利刃。 铁笔三郎祝祥七星剑竖立,抱抱拳道:“方兄请。” 方振玉还了一礼道:“祝兄只管先请。” 祝祥瘦削脸上隐隐泛起一抹阴笑,说道:”兄弟那就有僭!” 左手剑诀上引,右腕一振,七星剑平胸推出。他这一剑,毫无凌厉招式,只是一记起手式而已,敢情他有意结交方振玉这个朋友,出手十分客气,并未攻敌。 方振玉摺扇一翻,使的是一招“春云乍展”,扇面向右划出,同样心存客气,没有真的攻敌。 但就在方振玉扇势划出之际,祝祥剑到中途,忽然加快,左足随着跨进,欺身直上,一点剑光疾若流矢,点向方振玉左胸“将台穴”,口中含笑喝道:“方兄小心了!” 喝声在发剑之后,声音甫出,剑尖离方振玉左胸己不过三寸。 正因这一剑是后半招突然加速,就显得辛辣无比,使人防不胜防。 方振玉摺扇右划,左边门户大开,但就在祝祥剑尖刺到之际,他却不退反进,右脚斜跟半步,身子极自然的随着右转,对方剑势正好贴着他左胸刺了个空。 祝祥一剑刺空,还来不及收剑,方振玉摺扇豁的一声,快捷无伦的收拢,一点扇头,朝祝祥执剑右腕“关脉”上敲落,同时口中叫道:“祝兄留神。” 他也先发招,后出声。 这一记正是当年陆地神龙方铁崖独创的“通天十八式”中的“玉尺叩关”,只要被他敲上,对方兵刃,势必脱手。 祝祥不妨方振玉避开剑势,趁机反击,会有这般神速,一时收剑不及,赶忙吸气后退数尺。 要知铁笔三郎名列七星三杰,从未被人家一招之间,就逼得狼狈后退过,心头不禁又惊又怒,但他原是心机深沉之人,喜怒不形于色,退后数尺,口中反而朗笑一声道:“方兄扇招,果然不同凡响,兄弟好生佩服。” 方振玉因他方才先发剑,后出声,而且剑势十分毒辣,故而也给他来一记先出招,后出声,此时被他一说,心中反而暗生愧疚,觉得自己太没肚量,急忙拱手道:“祝兄过奖了。” 祝祥看他举扇拱手,自然毫无准备,心中暗喜,大笑一声道:“方兄再接兄弟三剑试试……” 喝声未落,人已一跃而上,手腕连挥,一连三招,快得如同闪电奔雷,接连出手。 这回方振玉确然没有防到对方在说话之时,突重下杀手,一时几乎连对方剑招都没有看清,但觉冷芒飞洒,身前身后,尽是电光般的剑影,一时不敢硬对,脚下依然不退反进,左脚斜跨一步,右脚跟着又横跨一步,侧身而进,竟从祝祥左边闪了出去。 祝祥这三剑原是招中套招的连环剑式,每一剑中,都暗藏了三个变化,不管你用兵刃封架,或是纵身闪躲,都绝难逃出这三招九个变化之外。 如今眼看方振玉居然在自己一片剑影之中,有如逆水游鱼,侧身而进,从横里闪了出去,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又是一声朗笑道:“好身法。” 口里虽在赞美,心中更加切齿,身子随着一个急旋,带转剑势,把一片错落剑影,合而为一,化作一道匹练,紧紧跟着方振玉身后,拦腰横扫过去。 这一招“玉带围腰”威势奇猛,剑风如轮,委实凌厉无匹。 方振玉堪堪从剑影中闪出,还未站停,倏地又转了过来,右手一翻,犀角摺扇突然打开,”啪”的一声,压在七星剑剑脊上。 七星堡以剑术驰誉江湖,祝祥使的当然也是长剑;但在江湖上却偏称他铁笔三郎,这不是说他剑术不到家,他的“七星剑法”,当然高不过七星堡主。 他以铁笔成名,乃是以铁笔作暗器,在同一时间,一手可以打出五支之多。而且还能在和人动手之际,右手使剑,左手配合剑势,发笔取人穴道。 他使的铁笔,细如描花笔杆,长不过三寸,专破各种气功,平时就藏在衣袖之中,故而取用之时,旁人也极难发觉,当然更不易防范了。 江湖上给他取铁笔三郎这个外号,就是为了提醒大家,遇上铁笔三郎,慎防他铁笔的意思。 祝祥这一记“玉带腰围”,被方振玉摺扇压住,心头自然更是气怒,趁着功运右腕,力贯剑身,朝上挑起,口中故意大笑一声,左手抬处,三支铁笔从掌心激射而出,品字形打向方振玉咽喉,“将台三处。(将台穴为双穴,左右各一) 他这声大笑,正是故意引人注意,藉以分散敌人戒备之心,用心可谓阴毒之至! 但他那里知道方振玉自小由他祖父陆地神龙方铁崖亲传,对“天通十八式”练得十分纯熟,犀角摺扇不畏刀剑,不畏剧毒之外,另一功能,就是专接敌人暗器。 方振玉摺扇压住对方七星剑,瞥见三点寒星攒心射来,口中同时敞笑一声,半圆形的摺扇,陡然翻起,一下就兜住了三支铁笔,身形一侧,但听“夺”“夺”“夺”三声暴响,铁笔原形未变,依然品字形钉入了右首粉墙之上。 人影乍分,祝祥自知不是人家对手,他生性狡猾,立时长剑一收,含笑抱拳道:“方兄不愧无极门传人,技艺惊人,兄弟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左手一摊,他手掌心还有两支铁笔没有打出,接着说道:“这两支铁笔,兄弟就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他明知再打出两支铁笔,也无济干事,才故示大方,显示他交友坦诚。 方振玉及时收扇,拱手道:“祝兄好说,在下其实已经惊险万状了。” 祝祥笑了笑道:“方兄不用太谦,今日之事,冲着你方兄就此揭过。” 方振玉连忙拱手道:“多谢祝兄顾全义气,千金一诺,放过郝老丈,在下这里谢了。” 说罢,又是一揖。 祝祥哈哈一笑道:“兄弟能交方兄这样一个朋友,实是荣幸得很,咱们今后就是好兄弟,兄弟急于回去覆命,就此别过。” 说罢,倏地回过头去,朝郝寿臣道:“郝老记着、在下冲着方兄,可以饶过你,但家师要你回去,没有把你请去,或会另派别人前来,那就难说了,依在下相劝,你最好仔细考虑考虑,要是坚持不肯再去七星堡,那就尽速离开此地。” 话声一落,转身带着两名青衣汉子往外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章 无极遗训 郝寿臣胁下夹着朱漆药箱,朝方振玉连连拱手道:“方少侠援手之德,小老儿没齿不忘。” 方振玉道:“些许小事,老丈不用挂齿,现在雨势已弄,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朝郝寿臣抱了抱拳,正待举步往庙外走去。 郝寿臣急叫道:“方少侠请留步。” 方振玉回头道:“者丈还有什么见教?” 郝寿臣就地放下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直起腰,双手送到方振玉面前,说道:“方少侠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这是老朽花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种解毒灵药炼制的‘百草解毒丹’专解天下奇毒,方少侠行走江湖,以备不时之需……” 方振玉不肯接受,却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领。” “方少侠不肯收下?” 郝寿臣微微一怔,接着道:“老朽听说无极门中,有一套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叫做‘无极玄功’凡是练成‘无极玄功’的人,可以刀剑不伤,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练到此一境界,非一甲子苦修不为功,方少侠武功自得贵门薪传,但年事尚轻,自然不可能练成‘无极玄功’,何况少侠初涉江湖,难免遇上歹人,暗中使毒,老朽这瓶‘百草解毒丹’,方出华佗,轻症一丸,重症三丸,敢说天下虽大,无毒不解,少侠留置身边,也许有用,这是出诸老朽区区微忱,方少侠不可推辞……” 方振玉道:“老丈这瓶解毒丹,实在不敢收。” 他因自己偶而出手,救了毒华佗,故而不肯因区区小惠,收受人家名贵丹药。 郝寿臣久走江湖,方振玉的脸色,他怎会看不出来?呵呵一笑道:“方少侠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肯收受者朽的东西,这正表现了少侠家教敦厚,人格清高之处,但收受人家贵重东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间却大有区别?” 方振玉道:“这有什么区别?” 郝寿臣道:“这区别很大,譬如说,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银珠宝作为报酬,那是轻视了少侠的人格,如果少侠收受了,那么这些金银珠宝,也不过满足少侠一时的奢侈享受而已!” 方振玉点头道:“就是咯!” 郝寿臣笑了笑道:“但老朽奉赠方少侠这瓶解毒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方振玉没有开口。 郝寿臣续道:“那是因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这是救人济世的灵药,方少侠行走江湖,留置身边,固可备不时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么?方少侠岂可因救了老朽之故,不肯接受救人济世的药物?” 方振玉矍然道:“老丈说的极是,在下那就拜领了。”果然双手接过青瓷小瓶,收入怀中,一面问道:“老丈现欲何往?” 郝帮臣轻唉一声道:“七星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独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惟我独尊之势,老朽不愿和七星堡主合作,才派人追杀,他们得不到老朽,岂肯就此罢休,故而老朽想去找一个人试试。” 方振玉问道:“老丈要去找谁?”他此话出口,顿觉不妥,这是人家的隐私,自己怎好问他,这就接着忙道:“在下不该有此一问,老丈还是不说的好。” 郝寿臣笑了笑道:“不要紧,老朽去的地方,和方少侠也许同路。” 方振玉奇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哪里?” 郝寿臣道:“本来老朽也不知道方少侠的侠踪,但方才方少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侠既是无极门的传人,又是初涉江湖,远来金陵,那一定是到栖霞寺去的了。” 方振玉惊奇的道:“老丈如何会知道的?” 郝寿臣笑道:“这并不是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谁都知道,远在数百年前,手创无极门的祖师,就在栖霞寺剃度出家,圆寂干此,贵门一脉相传,每一位传人,学成之后,行道江湖,必须前来金陵栖霞寺,叩谒祖师,因此猜想方少侠必是前去栖霞寺了。” 方振玉释然道:“原来如此。”接着问道:“这么说,老丈也要去栖霞寺了?” “是的。”郝寿臣道:“栖霞寺老方丈慈云禅师,乃是当今有道高僧,也是七星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七星堡主,若是老禅师一言,即可化解,老朽从七星堡不辞而别,就是专程赶来栖霞寺,面恳老禅师慈悲的。” 方振玉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可以走了。” 郝寿臣面有喜色,连忙拱手道:“方少侠请。” 他知道七星堡不会放过他,铁笔三郎祝祥虽已离去,但可能还有人在附近监视,如今有无极门的传人同行,这一路上,就可确保他的安全了,因此他非让方振玉走在前面不可。 从东峰到南麓,自然不会大远,两人走了不过一顿饭时光,栖霞寺业已在望。 说起栖霞寺,乃是栖霞山的名迹,相传南唐时有一位隐士,道号栖霞在这里修道,因以得名。 栖霞寺在栖霞山的南麓,群山环抱,林木荫臀,每到深秋时节,满山红叶,像一片流丽的晚霞,也如一片灿烂的珊瑚海,故有秋栖霞之称。 在这座栖霞古寺的后面山壁上,怪石耸立,全是洞穴,穴中凿着佛像,最奇险的一个洞,凿的是达摩像,叫做达摩洞。上去是桃花涧和紫峰阁,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岭,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岩。 作者不厌其祥的介绍栖霞寺,因为本书故事,正是从栖霞寺起端的也。 闲言表过,却说方振玉、郝寿臣抵达栖霞寺,刚跨上石砌平台,郝寿臣就脚下一停,朝方振玉拱拱手道:“多谢方少侠救助之恩,咱们后会有期,老朽就此告别。” 方振玉道:“老丈不是也要去见这里的老方丈么?” 郝寿臣低声道:“老朽要找机会,才能见到老禅师,如若此时跟着少侠同去,只怕有些不便,方少侠请吧,前途诸多珍重。” 说罢,手捧朱漆药箱,转身朝右首行去。 这时虽是元宵前一天,但栖霞寺乃是著名古刹,慕名而来的游客,三三两两的在寺前徘徊。栖霞寺高大的山门,是永远为游客敞开着的。 方振玉转过身,跨进山门,古刹梵字,高大庄严,任何人进入佛门、都会油然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正在佛前拈香跪拜。 方振玉缓步跨上石阶,进入大殿,举目看去,殿右正方有一个灰衣憎人走了过来,这就迎着走去,拱手道:“大师傅请了。” 那灰衣憎人急忙双手合十,还礼道:“施主你好,可有什么事,要小僧代劳么?”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求见贵寺老方丈来的,烦请大师替在下进去通报一声。” 灰衣僧人打量了方振玉一眼,看他气宇不凡,像个读书相公,那敢怠慢,连忙双手合十,陪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见外客,这样吧,施主请在这时稍候,容小僧进去禀报知客大师,施主有什么贵干,和知客大师说吧。” 方振玉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大师傅了。” 灰衣憎人连说不敢,匆匆往殿后而去。 过不一会,只见那灰衣僧人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来。这僧人年约五旬左右,合掌当胸,含着一脸笑容,从殿后转出,步履甚是沉稳。 灰衣憎人一指方振玉,说道:”这位就是方施主。” 高大僧人连忙趋前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莅临,贫僧广慧,多有失迎。” 方振玉还礼道:“大师傅好说,在下……” 广慧不待他说下去,含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方施主请到里面奉茶。” 说话之时,连连抬手肃客,自己侧身走在前面引路。 方振玉随着他穿过大殿,从长廊折入第二进右首一道月洞门,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间精舍,小天井中放着两排花架,十数盆幽兰,长蕙迎风,清香沁人。 广慧大师把方振玉让人一间陈设雅致的小客厅,分宾主落座。一名身穿鹅黄僧衣的小沙弥,立即奉上香茗。广慧满脸堆笑,说道:“方施主请用茶。” 方振玉点头道:“大师傅不用客气,在下远上宝刹,是求见老方丈来的。” 广慧依然满脸堆笑,说道:“贫僧方才已经听敝师侄说过,方施主求见方丈而来,只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静坐,久已不问尘事,自然不见外客了,只怕有违方施主雅意,方施主如有什么见教,不知贫僧可否效劳?” 方振玉道:”多谢大师傅厚意,只是在下奉家祖之命,远从中原赶来,自然非面谒老方丈不可了。” 广慧陪着笑问道:“请问方施主令祖,不知如何称呼?” 方振玉道:“家祖名讳,上铁下崖。” “哦!”广慧和尚含笑的脸上,登时凝结住了,由惊异迅速的变为肃然起敬,双手合十道:“原来施主令祖是方大侠方老施主,贫僧失敬了。” 陆地神龙方铁崖,誉满武林,威震天下,难怪广慧这般崇敬了。 方振玉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通天犀角为骨的摺扇,往桌上一往,说道:“这是家祖要在下持来求见老方丈的信物,就请大师呈老方丈,看看老方丈是否能够赐予延见?” “是,是!”广慧和尚双掌合十,连忙起身道:“贫僧这就去,贫僧这就去……” 他以虔诚之色,双手捧起犀角摺扇,然后陪笑道:“方施主且请宽坐,贫僧去去就来。”转身匆匆退出。 方振玉举起茗碗,轻轻喝了口茶,放下茗碗,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壁上悬挂的名人书画,心中却止不住暗暗忖道:“不知这栖霞禅寺的老方丈,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只要听爷爷临行时嘱咐我的口气,好像我一生成就,全在此行……” “本门创立门户的祖师依山大师,当年怎么不远千里,到栖霞寺递度出家的呢?莫非栖霞寺和无极门有什么关连?” “对了,方才毒华佗郝寿臣曾说,本门每一位传人,学成之后,必须前来金陵栖霞寺,叩谒祖师,那么自己前来金陵,也只是例行的叩谒祖师遗像罢了。” 他心中转动着念头,脚下缓缓的循着粉壁看画,好像看的有些出神! 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急忙转过身去! 只见广慧和尚匆匆走入,合十道:“方丈有请方施主。” 方振玉喜道:“老方丈答应延见了么?” 广慧含笑点头道:“是的,方施主请随贫僧来。” 说罢,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方振玉跟着他走出客厅,折入另一条走廊。 廊外遍植悔花,此时寒萼争放,繁花满枝,人行廊中,颇有暗香浮动,气息清馨! 行不多久,当前又有一道月洞门,跨出门外,但觉豁然开朗,那是一座相当宽敞的院落,庭前两棵老梅,古干临风,苍劲有如铁骨,一树绿萼梅花,疏而不繁。迎面三问精舍,中间一间门楣上,有一扇形扁额,上书“玄通无极”四字。 方振玉心中暗自一动,付道:看来这栖霞寺和本门果然渊源极深了! 广慧和尚行到阶前,立即趋上一步,恭声道:“启禀方丈,方施主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见棉帘掀处,走出一个身穿鹅黄僧衣的小沙弥来,合十道:“方丈请施主人内相见。” 广慧应了声:“是”,急忙退下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请。” 方振玉举步跨上石阶,小沙弥已经侧身掀起棉帘,等方振玉进入屋中,才放下门帘。 这里自然是方丈起居室了,一间略呈长方形的屋宇,正中间设着神案,古铜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弥漫着一股扑鼻的檀香香气。 两边放着几把紫檀雕花椅凡,上首一把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一手拨着一十八颗檀木念珠,目光打量着方振玉,徐徐点头,说道:“小施主就是方振玉么?” 这老和尚两道白眉垂下来足有三寸长,白眉底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年纪,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 方振玉心知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云禅师,他记得出门时爷爷再三叮嘱,老方丈是当今神僧,辈份极尊,不同失礼。此时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几步,跪了下去,说道:“弟千方振玉,奉家祖之命,叩见老禅师。” 慈云禅师端坐不动,只是徐徐说道:“小施主请起,令祖可好?” 方振玉站起身,恭敬的道:“家祖幸托粗安,要弟子向老禅师问好。” 慈云禅师蔼然笑道:“老僧和令祖已有数十年不见,今天总算又看到他令孙长成了,唔,这叫做有其祖,必有其孙!” 方振玉恭身道:“老禅师夸奖,晚辈怎敢和家祖他老人家相比?” 慈云禅师道:“小施主人品如玉,英发有为,将来成就,不会在令祖之下,正是无极门之幸,只可惜小施主杀孽较重,唉,这也是天道轮迎,六十年一转,莽莽江湖,乱象已萌,浩劫重现,小施主岂不正是应运而生……… 方振玉因老和尚语近禅机,不好作声。 慈云禅师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小施主远来,还不叩见祖师?” 方振玉听得一怔,急忙走近佛案,举目看去,只见中间壁上,悬挂一幅身穿杏黄僧袍老和尚的画像,上面题着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师之像。” 两边还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 行道在能寿世拯民。” 字体遒劲苍古,笔意纵横,下款题着:”武当后学紫阳子沐手恭书。” 武当紫阳子,岂非就是武当派前代掌门人中最著名的一位紫阳真人? 方振玉看到祖师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拜了几拜,才行站起。 慈云禅师回到上首倚坐下,抬抬手道:“小施主请坐。” 方振玉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坐。 慈云禅师道:“小施主大概已听令祖说过,无极门始祖依山祖师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圆寂的,寺后舍利塔中,藏有祖师的舍利子,达摩洞壁间,有祖师手书遗迹八个字:‘皈依三宝,玄门无极。’寺后千佛岩和无极门也有极深的渊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才好。” 方振玉应了声“是。” 慈云禅师又道:“自从依山祖师圆寂之后,无极门每一代的传人,世代相传,都得前来本寺,叩谒祖师,本寺每一代的方丈,也恪遵遗训,必须面授依山祖师遗训,令祖要小施主携扇前来,就是要老僧面授遗训了,小施主还不跪下听训?”——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章 玄机难测 方振玉急忙跪倒地上,说道:“弟子恭聆。” 慈云禅师附着他耳朵,低声说道:“依山祖师圆寂的遗训只有四个字:‘数、数、数、数’,小施主务必切记在心,用心揣摩,你有多少成就,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方振玉道:“弟子自当谨记。” 慈云禅师颔首连声说“好”,一面抬目向外叫道:“一善。” 小沙弥急忙闪身而入,合十躬身道:“弟子在。” 慈云禅师道:“叫广慧进来。” 小沙弥应了声“是”,转身退出,过不一会,只见广慧和尚掀帘而入,恭声道:”弟子广慧,听候方丈吩咐。” 慈云禅师道:“方小施主是无极门的传人,你可领他前去客房安顿,然后再领他去参谒舍利塔、达摩洞、和后山于佛岩等处,俾可使小施主领悟无极门和佛门渊源极深,每一代无极门的传人,都是与我佛有缘之人。” 广慧和尚躬身领命道:“弟子遵命。”直起身,朝方振玉合十一礼道:“方施主请随小僧来。” 方振玉站起身,朝慈云禅师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慈云禅师蔼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刹,如对经义有什么不解之处,随时来找老僧好了。” 方振玉唯唯应是,随着广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门,从另一条横廊上走去。 这条横廊各有一排僧房,肃静无哗。 广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后一间,伸手推门而入,含笑道:“方施主的住处,就是这一间了,方才方施主一来,贫僧已经命人打扫干净了。” 方振玉随着他走入,目光一瞥,但见这间所谓“客房”,地方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纸窗,一道木门,三面俱是砖墙,没有一扇窗户,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着一个蒲团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振玉心中暗道:“这算什么‘客’房?” 广慧和尚似是看出方振玉的心意,含笑道:“方施主大概还不知道吧,这间房是专门为无极门传人来敝寺参谒祖师住的,自从令祖住过之后,已经封闭了一个甲子之久,直到今日才行开启,这是无极门老祖师规走的,简陋之处,方施主只好忍耐了。” 既是祖师规定之事,自然只好忍受,好在只有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当下含笑道: “没关系,在下打扰一宵,随便就好。” 广慧和尚朝他微微一笑道:”贫僧听方丈口气,方施主在敝寺要盘桓一段时日才走呢!” 方振玉听得出奇道:“在下要在贵寺盘桓一段时日,这是老方丈的意思?” 广慧和尚道:“这是惯例,贫僧听方丈说过,令祖当年就在敝寺住了三个月才离开的。” 方振玉心里暗暗嫡咕,自己怎会从未听爷爷说过呢?就是自己动身之前,爷爷事事都叮咛得很仔细,只有说到栖霞寺,就说自己到了那里,老方丈自会有安排,又说自己成就,全在此行。如今想来,爷爷好像故意含糊其词,莫非其中另有什么隐秘不成? 广慧和尚接着笑道:“贫僧现在领方施主去看看膳堂了。” 两人退出禅房,广慧和尚领着他看过膳堂,又去寺后参观了舍利塔,然后参拜了达摩洞。 原来这栖霞寺后面山壁上,怪石耸立,全是洞穴,每一个穴石中都凿着佛像。达摩洞最为奇险,洞窟也较大,凿着达摩祖师佛像,在佛像两边,是依山大师用“金钢指”写的一副对联: “皈衣三宝; 玄门无极。” 方振玉心头忽然一动,忖道:祖师用这八个字,题在达摩洞中,那么无极门莫非也传自达摩祖师了? 自达摩洞上去,是桃花涧和紫峰阁,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岭,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岭了。 广慧和尚一直陪着方振玉登上千佛岭,游览了一遍,已是暮霭苍苍的黄昏时分,回到寺中,但听一阵悠扬钟声,当当不绝。 广慧和尚道:”这是寺中晚膳的钟声,咱们快去膳堂吧!” 方振玉谢道:“多谢大师傅引导,在下感激不尽。” 广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气,这是贫僧份内之事。” 两人进入膳堂,只见两行憎人鱼贯走人,各自就位,行动划一,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栖霞寺清规之严了。 方振玉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间小膳堂里,那是游客用膳之所,一席素斋,却只有方振玉一个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师广慧和尚作陪。 方振玉再三谦让,说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里吃就好了。 广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气,这里每天至少都准备一席素斋,多的时候,要开五六席才够,并非为施主一人准备的。” 方振玉听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客气,和广慧和尚一同用过晚斋。 广慧起身合十道:“贫僧还有晚课,恕不奉陪了。” 方振玉连忙拱手道:“大师傅只管请便。” 广慧和尚走后,方振玉一个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阵,觉得无聊,就只好回到那间“客房”里去。 室中没有床可躺,又没有椅可坐,有之,就是一个蒲团。 方振玉只好在蒲团上蹲坐下来,心中想着,方才广慧和尚说过的活,从前爷爷曾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自然也只有一个蒲团了。 为什么爷爷要在这里住三个多月呢?难道本门历代祖师都要在这里住这么久吗? 自己离开爷爷的时候,爷爷说过,自己是叩谒祖师,并恭聆祖师遗训的,祖师的遗训,只有四个“数”字,这又作何解呢? 他心头思潮起伏,愈想愈觉自己此来,必然有着极重要的隐秘,只是爷爷不肯明白的说,这里的老方丈慈云禅师也不肯和自己明说,大家都像打着哑谜。 夜色渐深,栖霞寺古刹已是一片静寂,方振玉独居斗室,也渐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个蒲团,无法躺着睡觉,只好盘膝坐定,默默的调息运功。 这是爷爷教他的无极门的基本内功,每天半夜子时都得坐着练功,他已经练了十多年,是以就算没有床可以躺下睡觉,也不以为苦。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祖师遗训,你可曾领悟了么?” 方振玉矍然惊觉,急忙睁开眼来,禅房寂寂,那有半点人影?但话声明明就在耳边,自己听得极为清楚,这会是谁? 他这一睁目,才发现对面壁上,(蒲团在西首壁下,对面是东首的墙壁了)也镌着祖师手画的”皈依三宝,玄门无极”八个字。 他自幼跟随爷爷练习内功,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十多年来,练得身轻气凝,目能夜视,故而虽在黑夜,对面壁上的字迹,仍可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觉一动,暗道:祖师这两句话,何以要镌在此室壁上呢? 他凝足目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八个字,只是看不出有何异处。 渐渐又朦胧欲睡,只听耳边又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应该仔细研读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 这话声就在耳边,但前窗既无人影,其余三面均是墙壁,这话声从那里来的呢?尤其说到祖师遗训下面“四个数字”四字,声音就特别沉重有力,好像是有意特别提醒自己! 明日一早,不妨上干佛岩去看看,难道“四个数字”和干佛岩有什么关连不成? 这人会是谁呢?他和自己说这些话,究竟在指示自己什么呢? 一宵易过,天色还未大亮,钟声又“当”“当”不绝的敲了起来,方振玉随着闻钟而起,洗了把脸,吃过早餐,阖寺僧侣正在忙着早课,他就一个人往寺后而来! 这时晨赎初升,早露犹浓,他穿行怪石,登上紫峰阁,举目看去,千佛岩佛像罗列,形态不一,经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来愈觉神态生动!心中暗想:“昨晚那细声曾说: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想不通,就要自己上千佛岩来看看,四个‘数’字……” “四个‘数’字究竟指的什么呢?” “对了,爷爷说过,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云老师傅昨日说完祖师遗训之后,也曾说过;要自己务必切记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要看自己造化之言,若非祖师遗训四个‘数’字所隐藏的玄机,只能由自己去领悟,虽亲若爷爷,都格子祖训,不得明言,所以爷爷和老方丈都只能暗示,自己的成就,全靠自己去努力。” “由此看来,莫非祖师这四个‘数’字,所隐藏的,竟会是无极门的某一种功夫?” 他这一想,顿觉心头开朗了许多,暗道:这就对了,爷爷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个多月,那一定是练功,不然怎么会待得这么久,尤其那间客房,只放了一个蒲团,不是明明暗示你住那个房间就是为了练功来的么? “昨晚那声音要自己上千佛岩来看看,那么这些佛像,必和本门某种功夫有关了!” 方振玉原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这仔细一想,虽然给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细看千佛岩上的佛像却又看不出丝毫头绪来。 他既是奉了爷爷之命,此行关系他一生成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越是看不出头绪,越要看得仔细,心里越发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笑道:“小弟还以为冒着清晨料峭寒风,登临千佛山岭的,只有小弟一个,不想兄台早就来了,真是幸会之至。” 方振玉一心只是揣摩着上千佛像身上,没注意身后有人、闻言不觉一惊,急忙回过身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比自己略为矮小的青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带笑容,朝自己拱手为礼,急忙还礼道:“兄台请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同好,失礼得很。” 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望着他含笑道:“兄台好说,萍水相逢,总是有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 青衫少年接口道:“小弟成玉麟,这倒是巧极,方兄大名,小弟贱字,都有一个玉字。” 方振玉看他说话一副喜孜孜的模佯,好像和自己相遇,心里十分愉快一般,不觉含笑道:“原来是成兄。” 成玉磷道:“不,方兄怎好称我成兄,这样吧,如蒙不弃,方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方振玉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成玉麟瞟了他一眼,说道:“小弟和方兄一见如故,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哦,方兄贵庚,今年几岁了?” 方振玉道:“在下虚度二十。” 成玉麟喜得“哈”的笑出声来,说道:“你看,小弟说对了吧?方兄今年二十岁了,小弟才十八岁,你比我大两岁,不就是我的大哥么?”说到这里,也不管方振玉是否同意,接着道:“好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叫你方兄,你叫我成弟……” 方振玉道:“这个……” 成玉麟“唉”了一声:“你这个人,真有些婆婆妈妈,咱们兄弟相称,正是一见如故,萍水论交之意,古人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么?你这个那个的,真是扫兴。” 说话之时,咂起了嘴,一脸俱是不悦之色。 方振玉看他稚气未脱,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不忍相拒,只好点头道:“承蒙不弃,在下遵命就是。” 成玉麟听得回填作喜,张大眼睛,笑出声道:“方兄那是同意了?” 方振玉道:“古人一见如故,兄弟论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自然同意了。” 成玉麟喜得挑着眉毛,说道:“那你就该叫我成弟了,方兄,快些叫我呀!” 他一脸笑意,仰起头,等着方振玉叫他“成弟。” 方振玉觉得他很顽皮,自己自幼没有兄弟,认这么一个带着点稚气的兄弟,倒也有趣,这就含笑叫道:“成弟。” 成玉麟听得越发高兴,跳起来,拉着方振玉的手,亲切的道:“方兄,你真好,来,我们到亭子里去。” 方振玉只觉他拉着自己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真是一位读书相公。 两人手牵手走入亭中,成玉麟道:“方兄,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好么?” 方振玉点点头,两人倚着栏杆坐下。 成玉麟抬目问道:“方兄,你住在什么地方?” 方振玉道:“栖霞寺。” 成玉麟偏头问道:“栖霞寺有地方住么?” 方振玉道:“栖霞寺是金陵的名胜,每年都有很多香客前来进香,也有慕名的游客,所以寺里准备了很多客房,可供游客住宿。” 方振玉又道:“寺里也替游客准备了素斋。” 成玉麟听得眼睛一亮,喜道:“这样就好,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里,就嫌进出的人大多,太吵了,待会我也搬到寺里来住,就可和方兄朝夕盘桓了。” 方振玉道:“这个你先得和知客大师说一声。” 成玉麟道:“那没关系,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香油多给一点就是了。” 他没待方振玉开口,接着“哦”了一声,问:“方兄借住在寺里,也是读书来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在下是叩谒祖师来的。” 成玉麟忽然又吸起了嘴,不高兴的的道:“我叫你方兄,你也答应叫我成弟了,还在下、在下的,把人家当作外人看待!” 方振玉笑道:“成弟请勿介意,愚兄是说惯了。” 成玉麟听他自称“愚兄”,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以后你再说‘在下’,小弟就要打你了。”哦,方兄,你说你是叩拜祖师来的,那就是进香来的了。” 方振玉道:“不是。” 成玉麟道:“不是进香,那是什么呢?” 方振玉道:“你是读书相公,愚兄就是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憧。” 成玉麟不依道,“我爱听嘛,你快说给我听呵!” 方振玉拗不过他,只好说道:“愚兄是无极门的弟子,本门有一项规定,因为本门祖师当年是在栖霞寺剃度出家的。” 成玉麟目中闪着异彩,说道:“看不出方兄一表人材,温文潇洒,原来还会武功,等小弟搬来了,你教我好么?” 方振玉笑道:“练武很苦,像成弟这样的文弱书生,练了几天,就会吃不消。” 成玉麟道:“我不怕苦,方兄一定要教我。” 方振玉道:“好吧,等你搬来了,愚兄教你几手就是了。” 成玉麟喜不自胜,说道:“咱们一言为定,方兄说了不能赖。” 方振玉笑着应道:“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章 依三无极 成玉麟接着道:“方兄家里,还有什么人?” 方振玉道:“爷爷。” 成玉麟道:“方兄伯父,伯母呢?” 方振玉道:“愚兄从小就跟着爷爷,没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听爷爷说,要等我满了二十岁,才能去见家父家母。” 成玉麟望着他,问道:“方兄府上,除了你爷爷,就没有别的人了?” 方振玉道:“还有就是方福,是伺候爷爷的老家人。” 成玉麟道:“谁问你方福了,小弟是说,方兄还没有成亲么?” 这句话问出来了,但成玉麟的脸颊却红了起来。 方振玉同样俊脸一红,说道:“成弟说笑了,别说愚兄年纪还小,一个练武的人,那会这么早就成亲?” 刚说到这里,但听“当”“当”钟声传了过来。 方振玉站起身道:“成弟,这是寺里的午膳钟声响了,你一同去吃一顿素斋如何?” 成玉麟跟着站起,喜孜孜的道:“好啊!吃过素斋,小弟就赶去城里把行李搬来,就可以和方兄作伴了。” 午斋之后,成玉麟果然兴冲冲的赶入城去,把行李搬来,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进偏院客房中安顿下来。 这偏院是专门接待香客往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条长廊,十几间客舍,小天井中罗列着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从前读书相公,为了便于应试,就有借住寺院,苦攻时艺的,故而住到寺院里来的,不一定都是进香来的善男信女,成玉麟搬到栖霞寺来往,当然也并不足奇。 但他是个生性好动的人,才一搬来,就找到方振玉,含笑道:“方兄,你住在那一间,小弟刚搬来,屋中乱糟糟的,还没整理呢,走,到你房里坐去。” 方振玉道:“愚兄住处,不在这里。” 成玉麟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问道:“方兄不住在这里,那住在那里?” 方振玉道:“愚兄是住在禅房里。” “禅房里?”成玉麟讶异道:“方兄与和尚住在一起?” 方振玉笑道:“那也不是,愚兄注处是和禅房在一起。” 成玉麟望着他道:“这也是贵派祖师规定的么?” 方振玉点头道:“是的。” 成玉麟展颜一笑道:“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整理,方兄也可以帮小弟整理了。” 他拉着方振玉的手,回身朝廊上走去。 方振玉只觉他拉着自己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心中暗暗好笑,这位成兄弟当真是出身富贵之家,平日娇养惯了,这双手生得比女子还要柔嫩! 成玉麟注在长廊尽头一间,地方相当宽敞,在壁间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远山。 室中除了一张木床,还有一张书案,两把木倚,和精致的文房四宝,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精细的瓷壶和两个茶杯,木床上搁着一只放衣服的箱笼,尚未打开。 方振玉道:“成弟铺盖还未打开,愚兄帮你铺吧!” 成玉麟急忙拦着道:“这个怎么好劳动方兄,还是晚上小弟自己铺吧,小弟方才只是说说罢了,谁要你真个动手?来,方兄还是坐下来,小弟陪你下一盘棋吧!” 说话之间,一名沙弥提着开水进来,说道:“成施主要沏茶么?” 成玉麟忙道:“多谢小师傅,我带了茶叶,你给我沏在茶壶里好了。” 小沙弥沏好了茶,便自退去。 成玉麟起身替方振玉斟了一杯茶,笑道:“这是杭州龙井,我舅舅着人从杭州带来的,方兄试试看。” 方振玉道:“成弟饮食如此讲究,只怕在寺里不会习惯吧?” 成玉麟嗤的笑道:“住得惯,你看,这里不是挺舒服的么?何况还有方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荣幸之至哩。” 说着,打开箱笼,取出一副棋子,说道:“来,方兄,咱们闲着无事,还是手谈吧!” 方振玉也觉得萍水相逢,结交了成玉麟这么一个性情开朗,活泼可喜的朋友,心中感到甚是高兴,两人就对面坐下,下起棋来。 这盘棋一直下了一个下午,成玉麟竟然输了二十一子,他急得脸部红了,一面收子,一面说道:“早知方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该出丑,来,我们再下一盘。” 方振玉道:“时间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成玉麟不依道:“不成,小弟的心里实在不甘,说什么也要再下一盘,你赢了就不下了,这不是欺负小弟么?”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小沙弥勿匆走入,朝方振玉合掌道:“方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请。” 方振玉认识这小沙弥正是伺候老方丈的,连忙站了起来,说道:“老方丈叫我么?” 那小沙弥合十道:“正是。” 成玉麟道:“方兄,老方丈就是寺里的老当家了,小弟搬来栖霞寺,还未向老方丈道谢哩,小弟和你一同去见见他可好?” 方振玉不好替老方丈作主,正觉难以启口。 那小沙弥合十道:“成施主原谅,敝寺老方丈很少接见外客,方才吩咐小僧来请这位方施主,成施主若是同去,老方丈万一责怪下来,小僧就担待不起了。” 方振玉连忙接口道:“成弟,这位小师傅说得不错,老方丈平日不见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师向老方丈先容了,才蒙老方丈接见的,你还是隔一天再见不迟。” 成玉麟脸上显有不悦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点头道:“原来要见老方丈,还要先登记,方兄那就快去吧!” 方振玉别过成玉麟,随着小沙弥匆匆到了方丈精舍,小沙弥趋前一步,躬身道:“启禀方丈,方施主来了。” 只听老方丈的声音传了出来:“请他进来。” 小沙弥侧身道:“方施主请。” 方振玉跨进方丈室,朝慈云禅师作了个长揖道:“弟子见过老师傅。” 慈云禅师抬抬手,蔼然道:“小施主,请坐。” 方振玉在下首椅上落座,躬身道:“不知老师傅召我,有何指示?” 慈云禅师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小施主远来敝寺,为其不过百日,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不知昨晚,今朝,对祖师遗训,可有什么领悟之处么?” 方振玉听得不禁一呆!“百日之期”,自己到栖霞寺来,原来还有日期! 听老和尚的口气,好像在这里一定要住满一百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 “昨晚”,“今朝”?昨晚自然是指自己在那间禅房中对壁靠坐,“今朝”,则是指自己今天早晨上千佛岩去参观佛像。 他心念很快一转,脸上不禁一热,低下头道:“弟子愚昧,还参详不出祖师遗训微言奥义,正想请老师傅指点。” 慈云禅师双手合十道:“祖师遗训,虽是四个‘数”字,其实全已包括在祖师手书的八个字中,小施主天资过人,只要澄清杂念静坐深思,天人相感,自可豁然而解,何须老僧多说,倒是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方振玉听他语含禅机,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去领悟,看来他是不肯明说的了,当下只有唯唯应是。 慈云禅师朝他含笑道:“今晚老僧略备素斋,为小施主洗尘,小施主就在这里用膳吧!” 方振玉道:“老师傅盛意,弟子如何敢当?” 说话之时,小沙弥已在方丈室中,摆上素斋。 慈云禅师起身道:“小施主不用客气,请吧!” 方振玉举目一看,桌上放了四菜一汤,一副碗筷,小沙弥已经装好一碗白饭,菜看和膳堂里的素斋,并无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在方丈室而已! 慈云禅师当先在主位坐下,小沙弥倒了一杯开水送上。 慈云禅师含笑道:“小施主请坐,老僧二十年来,只在午时进一盅白饭,此时不吃东西,只好用开水奉陪了。” 原来他晚上不吃饭,无怪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了。 方振玉只得依言坐下,因有老和尚在坐,显得有些拘束,何况老和尚不吃,只是看着他吃,自然更不自在,只是低头拨了两口饭,就已住筷。 慈云禅师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天色已黑,僧侣们还在做晚课,小施主不妨在此稍坐,就好回转禅房,静参祖师遗训了。” 方振玉原是绝顶聪明的人,老和尚说的“不妨梢坐”,只是客套话而已,“就好回转禅房,静参遗训”才是本意。 当然老和尚这是一番好意,希望自己早日参悟祖师遗训,自己自然不好多留,当下就拱拱手道:“多谢老师傅素斋,弟子告退。” 慈云禅师也不挽留,双手合掌,送到门口,徐徐说道:“小施主只要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就可证无上道了。” 方振玉唯唯应是,退出方丈室,一路想着老和尚的话,回到禅房,刚刚跨进房门,心中突然一动,付道:“老师傅何以无缘无故,要说‘交友宜慎’,又说:‘百日之期,已经去了一天’,这两句话加起来,不是明明指摘自己和成玉麟结交,一天时间,虚耗过去了么?” “不错,今晚老师傅留自己在方丈室用斋,饭后就要我回转禅房来,就是暗示自己当以祖师遗训为重,因为今晚自己如果在膳堂里用斋,就会和成玉麟见面,说不定他要强拉自己到客房里去下棋,也许还要自己剪烛谈心,不就耽误了自己到栖霞寺来的百日期限了么?” 他越想越觉有理,同时也想到祖父的叮咛,自己一生成就,全在此行,看来自己真要好好用心去参祥遗训才是。 阖上房门,房中就显得一片漆黑,但他心知事关自己一生成就,老和尚对自己期望之切,似乎不下于爷爷,那么这一切安排,也就并不介意了。 屋中只有一个蒲团,要坐就坐在蒲团上。既然坐下来了,你又一无所事,自然而然只好望着墙壁,去参详祖师的遗训。 只要你静心下来,过不一会,室内本来一片黑暗,渐渐就会觉得亮了一些,极自然的可以看到壁上镌着“皈依三宝,玄门无极”八个字。 也极自然的使他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话:“祖师遗训虽是四个‘数’字,其实全已包括在祖师手书的八个字中……” 心中不禁暗自思量:这八个字,包括了四个‘数’字?数字在那里呢? “祖师当年圆寂时,何以要说四个‘数’字?意义究竟何在?数字?数字……” “哦!”方振玉突然想起老和尚才送自己到门口时,说过要自己:“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可证无上道”,他说的似偈非偈,莫非就在暗中指点自己?” 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每一句的第一个字,不就安着一个数字吗? 他一直抬头望着壁上八个字,心念不住的转动,眼睛却没有眨过一眨,当他口中念到“一、三、五、七”之时,眼睛看到“皈依三宝”的“三”字。 这下登时使他想到“三”字上面的“依”,不就和“一”字口音相同? 不错“皈依三宝”这一句,就隐藏了“一、三”二字,那么下联“玄门无极”的“无极”两字,岂非就是“五、七”的、皆音了? 祖师圆寂时连说了四个“数”字,原来竟是暗示他老人家在达摩洞手书的八个字中,有四个是“数目”字了。 他这一想,不觉恍然大悟,一时心头狂喜,口中低低的道:“果然是‘一、三、五,七’了!”说到这里,禁不住又自言自语的道:“但‘一、三,五、七’指的又是什么呢?” 他活声说得极低,但话声甫落,就闻一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者,依三无极,三者,依三无极,五者,依三无极,六者,依三无极。” 这是什么人在说话呢?他再凝神细听,那声音已寂! 方振玉心知一定有人在暗中指点自己,这人除了慈云老和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四句话,分明是听到自己方才自言自语的说:“一、三、五、七,指的又是什么呢” 这句话,给自己的答覆。 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依三无极”,就是“一、三、五、七”四个数字,但他却又把“一、三、五、七”分成了四句,每一句下面,又来一句“依三无极”,把“一,三,五、七”,分开来,每一个数字下面,还有“一、三、五、七”,这到底作何解释呢? 想到此处,突听外面走廊上有人叫了声:“方兄,你在那里……” 那是成玉麟的声音。 方振玉心头不禁暗暗一跳,他怎么这时候会找来,这禅房该不该让他进来呢? 不成,这是无极门的秘密,不能让他进来,那么自己就只好不答应他了。 他没有作声,但心头却感到十分的不安,自己和他还是口盟兄弟,人家找来了,自己竟然躲在屋里,故作不闻,不再理他,这还算什么朋友? 成玉麟是因晚餐时候,在膳堂里没见到方振玉,心里惦着他,才找来的。 他听方振王说过,住在禅房里,他已经找了好几处禅房,都没有找着方振玉,他是个任性的人,心里想到了,就恨不得立刻找到他,管你现在已是什么时间。 “这里果然又是一处禅房,不知方兄是不是住在此地?”他心念一动,立即大声叫了出来:“方兄,你在那里……” 叫声未歇,但见两边僧房中,飞快的一下闪出好多个人影! 成玉麟几乎被他们吓了一大跳,藉着从佛堂里射出的灯光,凝目看去,闪出来的一共有八个人,他们是同一时间,从两边僧房的八扇门中闪出来的。 这八个僧人,穿着一式灰色僧袍,怀抱禅杖,合掌当胸,神色肃穆的站在僧房门中,不言不动,就像庙里泥塑木雕的皂隶一样! “他们没有作声,默默的站立不动,显然有意阻拦自己去路,不让自己进去了。” 成玉麟定了定神,理直气壮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站在左首最前面的一个僧人徐徐说道,“施主请回。” 成玉麟道:“你们这样拦我,想动武么?” 那僧人道:“贫僧不敢。”——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章 无极玄功 成玉麟道:“那就让开。”昂首举步朝廊上走去。 他才一举步,本来面对面站着的和尚,忽然身形一动,最前面两人,已经并肩挡在成玉麟面前,仍由左首僧人说道:“施主原谅,施主请留步。” 成玉麟道:“你们敢对我怎样?” 不理两人,迎着两人中间走来。 两个灰衣僧人动作奇快,禅杖当胸一横,正好拦住了成玉麟的去路。 成玉麟两条眉毛一挑,似想抬手但依然忍了下去哼道:“你们……要待怎样?” 左首僧人道:“施主,这是禅房。” 成玉麟道:“禅房又怎样?” 左首僧人道:“禅房乃是僧侣清修之地,游客应该止步。” 成玉麟道:“我是找人来的。” 左首僧人道:“禅房之中,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成玉麟道:“我问你们,我大哥方振玉可住在这里?” 左首僧人道:“小憎只知守护禅房,旁的一概不知,施主还是请回吧!” 成玉麟心中暗道:听他口气,方大哥明明就住在这里了。心中想着,这就说道:“你既然不知道,我只要去看看就出来了。” 身形忽然一偏,从右首僧人身边擦身而过,闪了进去,这一下身法轻灵已极,快得如同逆水游鱼一般! 但就在身形闪动之际,另外两个僧人及时一闪而上,拦住了成玉麟的去路。前面两个僧人也急忙一个转身,人影闪动之际,四支禅杖就像井字形把成玉麟围在中间。 左首僧人沉声道:“施主此时退走,还来得及。” 成玉麟冷笑道:“你们以为就凭这几支禅杖,可以困得住我了么?哼……” “哼”声甫出,双手突发,五指舒展,忽指忽掌,一招之间,竟然变幻极多,分向正面和左首僧人袭去,同时右足飞起,猛向右首一个僧人的腰际踹去。他还说不会武功,这一出手,就把当前三个僧人逼退了一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成玉麟趁这一瞬空隙,身形一晃,朝里闪去。突然一道掌风迎面劈到,成王麟虽早有准备,注意着为首四个僧人,但这道迎面劈来的掌风,来得十分沉猛,急忙身形一偏,掌风贴着他肩膀掠过。 就在他身子略一停滞之际,八个僧人忽然同时跨上一步,八支禅杖已从他四面八方,交叉戳到。 方才四个僧人四支禅杖,是“井”字形把他困在中间,这回八支禅杖上下交叉,宛如织成了一面网罟、头、手、胸、背,全给交叉的祥杖叉住,分毫动弹不得。 尤其八个僧人这举足一跨,也大有文章。本来你手不能动,至少还有两条腿可用,练过踢腿的人,就是不用双手,也可以踢上十六八个连环腿;但八个僧人跨上的这一步,就是针对练过踢腿的人而设计,每个人跨出的步子,正好封住了你踢腿的路数,使你双腿同样无法抬动。 成玉麟到了此时,才知道这八个僧人身手极高,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至此全然使不出来,心头不禁又气又怒,大声道:“你们要把我怎样?” 左首僧人徐徐说道:“施主请退。” 成玉麟道:“你们快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左首僧人道:“施主恃技夜闯禅房,贫僧只好把施主送交知客大师了。” 成玉麟道:“知客大师又能把我怎样?” 左首憎人道:“施主请吧!” 他口中说着:“请吧”但八支禅杖交叉如故,只有站在成玉麟身后的两个僧人,跨上的右脚,收了回去,可以让成玉麟退后。不用说,他们是要用八支交叉的禅杖,架着成玉麟走出去了。 成王麟从未被人这样折辱过,气得几乎要哭,哼道:“你们敢这样对待我,你们会后悔的。” 左首僧人依然平静的道:“施主请吧!” 这回他活声出口,八个僧人同时举步往外跨出。 八个僧人这一走动、八支交叉的禅杖自然同时向外移动,成玉麟头、手、胸、背,全被禅杖架住,他们走了,自然逼得你非走不可,而且是只能往后退走。 成玉麟身不由己,一面后退,一面恨恨的道:“你们这些臭和尚,终有一天,要你们知道厉害,我要一个个把你们倒挂起来,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八个僧人没有开口,只是一步步的架着成玉麟往外行去。 方振玉虽然没有开门出去,但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他都听到了,成玉麟是来找自己的,自己能不出去么?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乃是栖霞寺特别留给每一代无极门传人住的,也可以说是无极门的一个秘密,自己怎能把成玉麟引到禅房中来?但若是自己此刻出去的话,成玉麟就会跟进来了。 这条长廊上,除了居中一间,是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两边各自有四间禅房,平日房门紧闭,不闻声息,自己还以为是空着没人住的,原来还住着八个僧人。 任何寺庙,都有一个规定,禅房游客止步,即使成玉麟闯进来,也用不着一下闪出八个人去,更用不着每人怀抱禅杖,如临大敌。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八个僧人是专门负责守护此处禅房的。 这里为什么要特地安排八间禅房,住了八个僧人来守护呢?不用说,他们守护的是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了。 因为这里是每一代无极门传人练功的地方,这个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自己正在里面练功,不能有人惊扰。 由此看来,这八个僧人是专门替自己护法来的了。他们既阻拦了成玉麟,自己就更不应该出去了。 哦!成玉麟还会武功,他不是告诉我是应试来的,不会武功,还说要自己教他么?他既会武功,何以要隐瞒着我呢? 他想到今晚老禅师说过的两句活:“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自己奉爷爷之命,到栖霞寺来,都没和人打过交道,只结交了一个成玉麟,老禅师和自己说的话并不多,句句都隐含玄机,忽然说出这两句话来,自然必有所指,莫非指成玉麟而言。 想到这里,不禁仔细琢磨自己和成玉麟的结交经过,和成玉麟初次见面是千佛岩,当时因为他是一位读书相公,谈吐不俗,颇为投契,他就提议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随着就搬到寺里来住,他明明会武,却故意隐瞒自己…… 这一想,顿觉成玉麟和自己结交,以至结为兄弟,都是他主动的,大有藉故和自己亲近,也因为和自己结了口盟兄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闯到禅房里来找自己,莫非他真是有所为而来…… 爷爷临行时,也曾一再叮嘱自己,此行关系自己一生成败,务必谨慎行事,不可疏忽,爷爷当时虽没和自己明说,到栖霞寺是练功来的,但一再暗示自己,江湖人心叵测,自己此行另有一个极大隐秘,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发掘,他老人家指的自然是祖师遗训了! 方振玉愈想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自然不敢开门出去了。 成玉麟万般委屈的被八个僧人,八支禅杖硬架着走上大殿。 大殿神案上,点燃着一对蜡烛,烛光熊熊,知客大师广慧好像早得到了消息,此刻脸色凝重,合掌当胸,独自站在香案前面,在等候着一般。 八名僧人把成玉麟架上大殿,立即禅杖一收,各自退开。 八人为首的一个趋前一步,朝广慧合掌一礼,说道:“启禀知客大师,这位少施主恃技擅闯禅房,已为小僧等带到,请大师发落。” 成玉麟气得两颊通红,理直气壮的道:“哼,知客大师,你们栖霞寺的和尚,持技欺人,我是去找人的,这有什么不对?你们把我押到这里来,这算什么?想私设刑堂,拷打我不成?” “阿弥陀佛。” 广慧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小施主请歇怒,天下名刹丛林,都是十方布施,本寺僧侣怎敢冒犯少施主?” 成王麟怒声道:“你们用八支铁禅杖,架着我到这里来,难道你没有看见?这还不算冒犯?难道要他们杀了我才算冒犯么?” “阿弥陀佛。” 广慧又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少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侣斗胆也不敢冒犯,但少施主是犯了本寺的禁律。” “禁律?” 成玉麟冷笑道:“你是指我闯到禅房里去?我已经说过,我是找义兄方振玉去的,难道这也犯法?你们栖霞寺的禅房,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成?” 广慧合掌道:“天下任何庙宇,禅房是游客止步的地方。” 成玉麟盛气的道:“这就是你们的禁律?” 广慧看了成玉麟一眼,说道:“少施主身手不凡,应该是武林中人吧?” 成玉麟道:“我是武林中人又怎样?” 广慧微微一笑,合十道:“本寺禁律,是不准武林中人进入禅房,少施主不听劝告,恃技擅闯禅房,才为本寺僧侣所制。” 成玉麟冷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闯禅房,犯了你们的禁律,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广慧依然合十当胸,说道:“贫僧早知少施主是有来历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不问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扰及本寺,少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贫僧只好请少施主自行离去了。” 成玉麟神情一冷,望望广慧,哼道:“广慧,你可知道后果么?” 广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侣不惹是非,也并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准江湖人到本寺来滋事,少施主像是读书明理之人,就应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线之差,善恶存乎一念之间,好了,贫僧话到这里为止,少施主请回房收拾行装,即刻下山。” 成玉麟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切齿道:“我用不着收拾,广慧,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你们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跺跺脚,往寺外就走。 广慧一直跟到山门,合十躬身道:“少施主好走,贫僧不送了。” 成玉麟连头也没回,急步下山,转瞬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中消失。 方振玉坐功醒转,天色才现黎明,他因昨晚领悟了“依三无极”,即是谐音“一三五七”,急于要去证实一件事,因此匆匆洗了把脸,就独自往后山千佛岩而来。 这时晨光初透,山岭间晨雾未清,方振玉登上紫峰阁,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成玉麟并未找来。 (他还不知道成玉麟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师广慧逼着离开了) 心中暗道:此刻趁他还没找来,自己该仔细找找看才是。心念转动,这就抬首凝目,朝千佛岩上的佛像看去,脑际同时想着昨晚那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说的话:“一者,依三无极,三者,依三无极,五者,依三无极,七者,依三无极。” 目光不觉注视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四个佛像。这四个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去并无多大差异;但方振玉毕竟从小就跟爷爷练武,尤其修练吐纳内功方面,练的原是无极门的基本功夫,此时看到四尊佛像中的第一尊,竟然和自己修习的内功,完全一样,几乎十分熟悉。 至于第三、第五、第七三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来,根本毫无异处,方振玉是练过无极门基本内功的人,经他这一仔细研究,就可发现三尊佛像,神态各有不同。而这种不同,是从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而第七尊,逐个演变而来,这也正是修习内功的备个不同的境界! 方振玉有了这个发现,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同时也信心大增,付着:“一者,依三无极”这句话,应该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么由此类推,“三者,依三无极”,就该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到这里,目光就数到第三排第一、第三、第五、第七个佛像上去,果然四个佛像,也同样是四个坐像,但姿态各异,和第一徘的四个坐像有了很大的差别。 方振玉知道内功是循序渐进的,自己没有练过前面(第一排)四个坐像以前,对这(第三徘)四个坐像,是无法领会的,于是继续朝第五排的一、三、五、七,四尊佛像数去,这四个佛像,虽然也是坐像,但却已经不是静态,双手上下挥舞,各不相同。 再看第七排的四个佛像,又自不同,其中三、五两像,盘膝坐着的人,似乎全身凌空,离开了蒲团,到第四个(七)佛像,却又恢复为盘膝跌坐,作者憎入定状。 方振玉看完这十六尊佛像,心中突然想起那天毒华佗郝寿臣说过:“老朽听说无极门中,有一套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叫做‘无极玄功’,凡是练成‘无极玄功’的,可以刀剑不伤,水火不损,百毒不侵……”难道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门‘无极玄功’么?”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身后传来。 方振玉转过身去,只见老方丈慈云禅师白眉低垂,一手拨着一十八颗檀木念珠,不知何时来的,巍然站在自己身后,这就急忙作了个揖,说道:“老禅师早。” 慈云禅师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方振玉颔首道:“小施主天资颖慧,对祖师遗训,大概已经全盘领悟了。” 方振玉心头暗暗惊异,忖道:“老禅师好像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的呢?”一面连忙虔敬的拱手答道:“弟子愚鲁,全仗老禅师指点迷津,方才稍有领悟。” “那就很好。” 慈云禅师仰首向天,徐徐说道:“大劫将与,山雨欲来,小施主行藏已泄,只怕无法在这里完成学业了,你悟性甚强,尽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数记下,自是最好不过,否则能记多少,就算多少,今日午后,可以下山去了。” 方振王听得一奇,问道:“弟子今日午后就要下山么?” “不错,小施主初入江湖,老僧不愿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慈云禅师接着道:”其实令祖对本门‘无极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亲自传授于你,是因格于历代祖训,无极门传人,必须亲来栖霞寺,自己去领悟。这办法原也不错,但江湖上觊觎本门神功的魔头,不在少数,尤以近来为甚,老衲久有把此十六式佛像予以毁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终不忍祖师遗留的手迹,从老衲的手中毁去,后来小施主来了,老衲就决定等小施主学业完成,再把它毁去,但目前情势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老衲为了不让本门玄功,沦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毁去了。” 方振玉吃惊道:“老禅师真要毁去佛像吗?” 慈云禅师神色微黯,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老衲有两句话,烦请小施主转告令祖。” 方振玉道:“老禅师请说。” 慈云禅师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却不是出世之人,就这两句话,小施主告诉令祖,令祖自然会懂。” 方振玉道:“弟子记下了。” 慈云禅师道:“好了,小施主是本门最后看到十六尊佛像的人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记下了!” 随着话声,飘然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章 山雨欲来 如今方振玉已经证实了,这十六尊佛像,正是无极门的“无极玄功”。栖霞寺的和尚也是无极门的弟子。 慈云禅师为了不让本门玄功落入邪魔外道人的手里,即将把这十六尊佛像毁去。 自己是无极门弟子中最后一个能目睹十六尊佛像的人,他必须珍惜这宝贵的半日时间,珍惜本门玄功的雕像。 他竭尽目力,竭尽心智,把十六尊石像每一坐姿神态、手势,目光所注,和衣摺皱纹,甚至连每一点细小之处,都不肯放过,一遍又一遍的牢牢记在心里,印进脑子。 半天时间,很快的过去,午膳钟声,又一记接一记悠扬的传来。 方振玉留恋的朝十六尊佛像瞥过,心头觉得十分沉重,走下紫峰阁,回转寺中,跨进膳堂,僧侣们已经坐满一堂,开始用饭。 左首一间小膳堂里(那是游客用膳之所),也已摆上一席素斋,但却空无一人。 方振玉心中暗暗奇怪,今天一早,一直没见成王麟的影子,已经吃饭了,他还没来,没见到,真还有些惦念,只好独自在板凳上先坐下来等他。 一名小沙弥走入膳堂,双手合十,说道:“方施主请用斋了。” 方振玉含笑道:“等一等不要紧。” 小沙弥道:“方施主还要等谁?” 方振玉道:“成兄还没来呢!” 小沙弥道:“施主是说成施主,他早就下山去了。” “成兄下山去了?” 方振玉颇感意外.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沙弥道:“好像是早上。” 方振玉暗自付道:“他下山去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是了,他一定是怪自己昨晚没有理他,心里不高兴,才负气走的。”一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对不住他。 小沙弥看他没作声,合十一礼说道:“施主请用斋吧,小僧告退。”说罢退了出去。 方振玉本来心情就感到十分沉重,如今又听小沙弥说成玉麟走了,心头更觉偶然若失,拿起饭碗,真有食难下咽之感,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老禅师要他午后下山,吃过素斋,自该向老禅师辞行,正待离膳堂。 只见那小沙弥匆匆走入,合掌道:“知客大师要小僧进来转告方施主,此时方施主最好不要到前面去。” 方振玉听得奇道:“知客大师有没有说为什么呢?” “没有,大师就是这样交代小僧的。” 小沙弥想了又想,又道:“好像外面来了什么人……” 方振玉道:“前面来了什么人?” “不知道。” 小沙弥道:“知客大师已经出去了。” 方振玉道:“走,我出去看看。” 小沙弥急道:“方施主,知客大师特别交代小憎,就是请施主不要露面……” 但在他说话之时,方振玉已经匆匆走出膳堂,往前面去了。 就在晌午时光,栖霞寺山门前,一阵得得蹄声,驰来了三匹骏马,及门而止。 前面一匹枣红马上跨下马背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头戴瓜皮帽,身穿古铜色绸袍,脸上一直堆着笑容的中年人。 后面两匹马上,则是两个身穿青布长袍的壮汉,他们身上虽穿着长袍,但依然掩不住趾高气扬,一脸剽悍之色,三人由古铜长袍中年人领头,大踏步往寺内走来。 就在他跨进山门之际,一名灰衣僧人急忙双掌合十,迎了上来,口中喧着佛号,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 古铜长袍中年人脚下一停,没待他说完,就一摆手道:“你去叫广慧大师出来。” 说话有这种口气的人,定是大有来头之人。 灰衣僧人自然看得出来,来人气派不小,急急连连合十,仰脸陪笑道:“施主…… 是……” 古铜长袍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说道:“七星堡总管杜飞云。” 他说的极为缓慢,声音也并不太响,但这几个字听到灰衣僧人耳中,就不啻雷呜一般,口中“啊”了一声,慌忙躬身道:“原来是杜总管驾临敝寺,请恕小僧有眼不识泰山,总管请……” 侧着身,在前面引路。 七星堡总管在大江南北,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只要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大江南北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为啥?就因为他是七星堡的总管。 杜飞云一手摸着他嘴上的八字胡子,举步走入大殿,一面缓缓说道:“大师傅快去请广慧大师,不用招呼在下。” 灰衣憎人唯唯应“是”,合十道:“小僧那就告退了。” 转过身,急急往后飞奔而去。 不过一会工夫,广慧得到禀报,就匆匆赶了出来,一脚跨出大殿,就合掌当胸,一面陪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杜大施主光降敝寺,贫僧迎近来迟。” 杜飞云一脸笑容,拱拱手道:“知客大师好说。” 广慧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杜大施主请到客厅奉茶。”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陪同杜飞云穿行长廊,进入一间布置雅洁的客室,两名青衣汉子紧随杜飞云身后而行。 广慧请杜飞云上座,自己侧身陪着落座,两名青衣汉子却并未坐下,只是垂手在杜飞云身后伺立。一名小沙弥献上了香茗。 广慧陪着笑道:”杜大施主难得到敝寺,小僧命厨下准备一席素斋……” 杜飞云含笑道:“大师不用客气,在下已经用过饭了。” 广慧合十道:“社大施主光临,必有见示,不知可有贫僧效劳之处么?” “哈哈!”杜飞云响亮的大笑一声,说道:“大师太客气了,在下此来,倒确有一件小事,想请大师赐助。” 他不愧是七星堡的大总管,说话时,笑口常开,而且也说得十分谦虚,话说得谦虚,并无损他七星堡总管的身份,天底下,只有半瓶醋,才会狂傲自大。 杜飞云端起茗碗,轻轻喝了一口,才道:“在下是奉堡主之命,追缉一个人来的。” 广慧心头暗暗一沉,问道:“不知盛老施主要追缉的是谁?” 杜飞云道:“大师可曾听说过江湖上叫毒华佗郝寿臣的这个人么?” 广慧合掌道:“贫僧出家之人,从未在江湖走动,没有听人说过。” 杜飞云徐徐说道:“郝寿臣善于使毒,以毒敛财,故有毒华佗之称,此人作恶多端,乃江湖上一个败类,敝堡不容许他潜伏金陵附近,故技重施,毒害乡人,故而命在下务必把他拿下,送官究办。” 广慧疑惑的道:“杜大施主之意,这郝寿臣可是隐匿在栖霞山中么?” 杜飞云淡淡一笑道:“在下据报,此人目前正托庇于贵寺之中。” 广慧惊异的道:“杜大施主只怕传闻失实,敝寺并无此人。” 杜飞云微笑道:“大师真的不知道么?” 广慧合掌道:“出家人戒打证语,怎会欺瞒大施主?何况敝寺也不会庇护一个江湖凶人。” “有大师这句话就好。” 社飞云依然含笑道:“只是有人目睹他进入贵寺,不曾离去,想必是隐匿在贵寺之中了。” “这不可能。” 广慧接着道:“敝寺近月香客不多,不可能有人匿迹其间。” 杜飞云道:“在下倒要问一声,不知目前寄庄贵寺的,一共有几位香客?” 广慧犹豫了下,歉然说道:“贫僧虽然职司知客,但敝寺目前往了几位香客,贫僧须要查问一下,方可知道。” 他所以迟疑,是因寺中有一位无极门的传人,不愿让外人知道。 杜飞云微笑道:“那么大师可知寄居贵寺的香客之中,可有一个方振玉的人么?” 广慧听得暗暗一惊,忖道:“他果然是冲着方振玉来的了!”一面合十道:“贫僧并不详细,容贫僧一查便知。” 说到这里,不觉疑惑的望望仕飞云,问道:“只不知这位方施主和……” 杜飞云淡淡一笑道:”在下听说他是无极门的传人,少年侠士,颇想一见。” 广慧为难的道:“这个贫僧就难以作主了。” 杜飞云笑了笑道:“大师毋须为难,在下只是慕名求见,这位方少侠现在何处,烦请大师领在下前去就是了,他若是不愿和在下见面,在下决不勉强。” 广慧一时无词以对,合十道:“杜大施主且请稍候,容贫僧问问这位方施主住在那里……”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从门外飘然走进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书生,略为抱拳道:“不知那一位要找在下?” 广慧眼看走进来的竟是方振玉,不禁暗暗攒了下眉。 杜飞云目光一抬,看清来人虽书生打扮,但却生得有如风光弄月,英气逼人,心下不由一怔,含笑道:“这位小兄弟是 方振玉抱拳道:“在下方振玉。” 杜飞云“哦”了一声,慌忙站起身来,欣然抱拳道:“原来是方少侠,杜某久仰英名,方才多有失敬,方少侠快快请坐。” 广慧到了此时,只好一指杜飞云,替方振玉介绍道:“方施主,贫僧替你介绍,这位是金陵七星堡总管杜飞云杜大施主。” 方振玉抱拳说了声:“久仰。” 大家相继落座。杜飞云含笑道:“在下方才正和大师说起方少侠,不想方少侠却惠然莅临,真是幸会。” 小沙弥又给方振玉送上一盏香茗。方振玉道:“杜总管找在下有事么?” 杜飞云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教方少侠一件小事……” 方振玉道:“杜总管请说。” 杜飞云道:“在下听敝堡主门下祝祥说,他奉命缉拿毒华佗郝寿臣,曾在东峰龙王庙中,和方少侠相值?” 方振玉道:“不错,在下确曾和祝兄见过。” 杜飞云道:“据说方少侠听信了郝寿臣一面之词,要祝祥放过郝寿臣?” 方振玉道:“不错,那是祝兄强迫郝寿臣回贵堡去,郝寿臣坚决不肯回去,在下觉得回去与否,郝寿臣自己应该有权抉择,别人无权强迫他回去。” 社飞云含笑道/方少侠心怀坦荡,侠肝义胆,在下无任佩服,只是少侠初涉江湖,不知江湖险诈,这郝寿臣善于使毒,经常以毒敛财,害人不浅,乃是江湖下五门的败类,况祥因既有方少侠出面,不好和无极门伤了和气,才行退走……” 他不待方振玉开口,微微一笑道:“这事既已过去,也不用说了,只是在下想请教方少侠……” 他拖长语气,望着方振玉,没往下说。 方振玉问道:“杜总管想问什么?” 杜飞云笑了笑,却有为难之色,徐徐说道:“在下说出来了,方少侠幸勿误会,方少侠无极门高弟,自然不会和专以使毒害人敛财的江湖败类为伍,但因方少侠是和郝寿臣同时离开龙王庙的,因此在下想问问方少侠是否知道毒华佗郝寿臣的去向?” 他说的很婉转,也很技巧,但却句句逼紧,不肯放松。 方振玉道:“在下当时只是在龙王庙避雨,不是祝兄说出他叫毒华佗郝寿臣,在下连他姓名都不知道,怎会知道他的去向?” 杜飞云听得笑了笑道:“方少侠那是不知郝寿臣的去向了?” 方振玉道:“在下自然不知道了。” 杜飞云笑道:“但有人看到郝寿臣和方少侠一起到栖霞寺来。” 方振玉被他一语道破,他究竟是缺乏江湖经验,不禁玉脸微微一红,说道:“栖霞寺十方之地,山门长开,任何人都可以进来,他若是跟在在下身后而来,在下如何知道?” 社飞云点头道:“方少侠说得也是,方少侠也许不知道,但有人看到郝寿臣进入栖霞寺,一直没有离开,也是事实。” 说到这里,站起身,朝广慧拱拱手道:“直到目前为止,郝寿臣可能仍在贵寺之中,在下希望大师仔细查看查看,在下明日来听大师的消息,告辞了。” 说罢,又朝方振玉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行去。 两名青衣汉子紧随他身后,跟了出去。广慧不敢怠慢,双手合掌也紧跟着三人送了出去。 方振玉心中暗道:“事情已过了几天,七星堡依然不肯放过毒华佗,只不知毒华佗现藏匿何处,是不是真的躲在栖霞寺中?” 不多一会,广慧匆匆回转,朝方振玉合掌当胸,脸色凝重,问道:“方施主,你知道毒华佗郝寿臣真的藏匿在敝寺之中么?” 方振玉道:“在下不知道,但当日郝寿臣确曾说过,他得罪七星堡主,只有老师傅一言,可以化解,因此他是和在下一起来的。” 广慧神色微变,问道:“那么他人呢?” 方振玉道:“郝寿臣到了寺前,就往右首行去,没有进来。” 广慧攒攒眉道:“看来他果然是藏匿在敝寺之中,唉,这事关系非小,非禀报老师傅不可!” 方振玉道:“在下也要去向老师傅拜别,在下和大师一同去见老师傅。” 两人匆匆来到方丈室,广慧走近阶前,脚下一停,合掌道:“弟子广慧,和方施主叩见老师傅而来。” 一名黄衣小沙弥从里面走出,合掌道:“老师傅请施主和大师傅入内相见。” 广慧直起身,朝方振玉欠欠身,说了声“请”。 两人随着小沙弥进入禅房。 慈云禅师盘膝坐在禅床之上,含笑道:“广慧,你和方施主同来,莫非有事吗?” 方振玉恭敬的道:“弟子是向老禅师叩别来的。” 慈云禅师蔼然道:“小施主请坐。” 广慧走上几步,躬身道:“弟子若无重大事故,不敢前来惊动老师傅……” 慈云禅师一手拨着檀木念珠,颔首道:“你说。” 广慧合掌应是,接着就把七星堡总管找上寺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慈云禅师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七星堡果然找上栖霞寺来了。” 他没提毒华佗郝寿臣。 广慧躬身道:“弟子因杜飞云来意不善,不敢擅自作主,特来向老师傅请示。” 慈云禅师莞尔一笑道:“佛门广大,无所不容,郝老施主若是真的跨入栖霞寺,求我佛如来庇护,老僧岂能强迫他走向毁灭?” 方振玉心中暗喜忖道:听老师傅的口气,好像郝寿臣已经见过老师傅了。 广慧合掌当胸,躬身道:“弟子愚昧,方……” 慈云禅师微笑道:“佛门清净,一切如常,只要心头无事。一切自可无事。”接着朝方振玉道:“小施主今日只怕走不成了,且待明日清晨再走不迟。” 说完,缓缓阖上了眼睛。 广慧不敢多问,恭声应“是”,一面悄声道:“方施主,老师傅已经入定了。” 方振玉朝老掸师恭敬的行了一礼,两人悄悄退出。 二更,下弦月,像月饼被人咬去了一口,月光显得有些黄昏,栖霞山成了一座硕大无比的暗影。 栖霞寺一片静寂,万籁无声,栖霞寺大雄宝殿前面的大天井中,忽然如风飘落叶,悄无声息泻落七八条人影! 当前一个像是领头之人,身形苗条,头包黑绢,是个黑衣女子,她手中拿一方大红手帕,向身后轻轻一挥。 她身后是七个黑衣大汉,立即迅速的在大天井中四散开来,列成一座北斗阵势——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章 北斗煞星 “阿弥陀佛。” 大殿石阶上响起一声平静有力的佛号,接着缓步走出一个灰衲僧人,双掌合十,徐徐说道:“诸位夜莅寒刹,不知所为何来?” 站在北斗阵势前面的黑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大师傅,奴家是找老方丈来的,麻烦你去请老方丈出来答话。” 灰衲僧人面色凝重,徐徐说道:“贫僧广慧,职司本寺知客,女施主有何见教,和贫僧说也是一样。” 黑衣女子虽在黑夜之中,但一双眼波,还是亮晶晶的发光,斜瞟了广慧一眼,娇声道: “原来是知客大师,奴家失敬了,只是奴家来见老方丈,有要事奉商,大师傅……” 广慧道:“贫僧怎么了?女施主之意,可是贫僧作不了主吧?”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奴家本来不好意思说出来,大师傅既然自己说出来了,奴家实不相瞒,正是此意。” 广慧合掌当胸,徐徐说道:“本寺老方丈已有多年不问尘俗之事,有什么事,女施主只管和贫僧说好了。” 黑衣女子明眸朝广慧一溜,媚笑道:“大师傅能作主,就最好了。” 广慧凛然道:“女施主请说吧!” 黑衣女子右腕一抬,伸出两根玉管似的纤指,在广慧面前晃动了一下。 广慧急忙向后退下一步。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大师傅怕什么呢?奴家两根手指,又不是两把利剑。” 有时候女人两根手指,比两柄利剑还可怕! 广慧道:“女施主有何见教,请快说吧!” “好。”黑衣女子依然竖着两根手指,徐徐说道:“奴家要两个人。” 广慧神色微沉,问道:“女施主要两个人?此话怎说?” 黑衣女子笑吟吟的道:“大师傅连这句活都听不懂?奴家是说要贵寺交出两个人来。” “要敝寺交出两个人?” 广慧故作不懂,怔然问道:“那是两个什么人呢?” 黑衣女子道:“一个是无极门传人方振玉,一个是毒华佗郝寿臣。” 广慧合十道:“女施主开玩笑了”。 黑衣女子道:奴家没有和你大师傅开玩笑。” 广慧道:“女施主说的两个人,都不是敝寺之人。” 黑衣女子道:“但他们都住在你们寺里。” 广慧抬起头,正容道:“不错,方施主是住在本寺,他是无极门传人,依山祖师在本寺圆寂的,他到本寺叩谒祖师遗像而来,本寺怎能把方施主交给女施主?至于毒华佗郝寿臣,并不在本寺,本寺无法交人了。” 他说话的口气,已是十分强硬。 黑衣女子妙目流盼,但等他说完之后,忽然脸色一沉,冷然道:“大师傅,我说你作不了主,对不?奴家说出来的话,从不作兴讨价还价,你作不了主,还是叫老方丈出来的好,不然的话,奴家可要不客气了”。 广慧怒声道:“女施主要待如何?” 黑衣女子格的一声脆笑,伸手一指身后北斗阵势,说道:“大师傅看看他们,就知道了。” 广慧目光朝阶前七个黑衣汉子望去,这一望,只觉对方七个人年岁都在三十以上,面目冷肃,眉宇之间,隐隐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尤其每人腰间各悬一柄漆黑的刀鞘,列下阵势,右手紧握着刀柄,刀柄也是漆黑的!经仔细一看,他们每人握刀的姿势,各不相同,七个姿势,所凑合的阵势,就有更浓烈的逼人杀气! 好像整座北斗阵,隐约散发着令人心慑的死亡气息! 广慧看得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凶阵,竟有如此强烈的杀气!”心中付着,一面合掌道:“贫僧看不出来。”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道:“就凭他们七个人,足可把栖霞寺翻过来,大师傅信是不信?” “阿弥陀佛。” 广慧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气!” “你不信?” 黑衣女子又是格的一声轻笑,说道:“大师傅可想试试?” 广慧依然合掌当胸,低沉的道:“贫僧不才,也可稍稍看出女施主列下的阵势,十分凶险,只是敝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女施主最好听贫僧相劝,不可意气用事。” 黑衣女子道:“奴家奉命而来,只要贵寺肯交出奴家说的两个人来,奴家立时把此阵撤走。” 广慧道:“女施主这么说,不嫌过分么?” 黑衣女子道:“奴家方才说过,我说出来的话,从不作兴讨价还价,大师傅若要保全栖霞寺一千僧侣的性命,就得交人。” “哈哈!”广慧忽然仰天大笑一声道:“女施主未免大小觑栖霞寺的僧侣了。” 当胸双掌一开,两只大袖向空挥起,沉声道:“栖霞寺僧侣,都是佛门弟子,存心与人为善,从不干与江湖是非,也绝不容邪魔外道,干扰佛门净土,女施主也不妨看看你四周形势!” 随着他双袖挥起,大天井四周的走廊上,同时出现了幢幢人影! 那是数十名身穿灰衲,怀抱禅杖的僧侣,几乎正好把天井中的黑衣女子和七个黑衣汉子所列的北斗阵势,围在中间。 在这顷刻之间,一下涌出数十名僧侣,但却听不到一点凌乱杂沓的脚步! 只此一点,就可看出这数十名僧侣,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 黑衣女子眼波流盼,口中格的一声轻笑,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随着扭动苗条腰肢,一直数到三十六,才用红中抿抿嘴,说道:“一共三十六个,好啊!大师傅原来早有准备,在走廊上藏了精兵,差点把奴家吓了一大跳,嗯!他们大概就是栖霞寺的三十六天龙护法了?看来你是仗着人多势众,准备和奴家大大的厮杀一场了?” 广慧正身直立石阶之上,合掌道:“栖霞寺僧侣,出家之人,不在江湖中,不问江湖之事,女施主如能率人离去,不扰敝寺清修,不伤双方和气,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大师傅要奴家率人离去?” 黑衣女子俏眼闪着晶莹的光芒,浅笑道:“奴家奉命而来,空手回去,你大师傅也不替奴家想想看,叫奴家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她不待广慧开口,接着又道:“再说,大师傅虽然摆出了阵仗,奴家虽曾听说过栖霞寺三十六天龙护法之名,还没亲自试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银样蜡枪头,只能摆摆样子的,就这样被你大师傅一下就唬退了,奴家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广慧道:“这么说,女施主今晚一定要试试敝寺天龙护法的威力了?”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大师傅要奴家率人离去,总得给奴家看个样子,这样吧,你要他们走前一步,让奴家看看他们的身法、步伐,也许奴家会知难而退,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广慧道:“好,贫憎就要他们走上一步。”说罢,右手大袖朝上一挥。 那三十六名僧侣怀抱禅杖,凝神直立,不出一点声息,正是静待知客大师的命令,此刻看到广慧大袖挥起,大家果然动作如一,往前跨出。 那知不跨还好,这一跨步,三十六名僧侣忽然间身躯晃动,不约而同的往地上扑卧下去。 方振玉这一晚,自然仍坐在禅房的蒲团上,但今晚的心情,可和前两个晚上大大的不同了。 前两晚他枯坐蒲团,苦苦思索着祖师遗训,可谓心力交瘁,依然一无所获。 今晚他把早晨从千佛岩看来的佛像,依样葫芦,学着佛像跌坐,在蒲团上试着练习。 他初次学样,练的是第一排四个坐式,因为他从小练的本是无极门的扎基功夫,这一下,就好像念完小学接着念初中,课程本是衔接的,不会艰深得摸不着头绪。 方振玉从前练的内功,就是佛像第一排第一式,这回跌坐运功,由第一排第一式坐起,再进而练第二式,以至第三式,第四式,(第一排就是四个坐式)循序渐进,全身真气,虽然依次进入了新的境界,但却似从前就练过的一般,自然流畅,十分舒泰,心中一时有着说不出的兴奋,正待再演练一遍! 就在此时,突听长廊外面,传来一个苍老又匆促的声音叫道:“方少侠,你快出来。” 声音传入掸房,传入方振玉的耳朵,心头不由蓦然一惊,暗道:“这不是毒华佗郝寿臣的声音,他怎么找来了?” 不错,来人正是毒华佗郝寿臣,他就站在长廊外面,提高声音叫着。 他这一叫,长廊两边四间僧房中,同时闪出八个抱禅杖的灰衲僧人,合掌当胸,神色肃穆的站在门口,只听最前面两个僧人中,左首一个僧人合掌道:“夜深更静,老施主请回。” 郝寿臣站在长廊前面,没去理会他们,依然大声道:“方少侠,七星堡派来了黑衣罗刹田七姑,率领北斗煞星夜闯栖霞寺,广慧大师傅虽在寺中布下天龙护法,但本寺僧侣,无法抵抗奇毒,前殿已十分危急,非少侠前去,难以解围,老朽特地赶来,向少侠报讯的。” 他说得不徐不疾,听来十分清楚! 八个灰衣僧人不禁听得耸然动容! 方振玉听到这里,不得不迅快的启门而出,应道:“郝老,在下来了。” 八个灰衣僧人只是奉命保护,不让外人干扰,自然不好拦阻。 方振玉奔出长廊,郝寿臣喜形于色,一把抓住方振玉的手,说道:“老朽总算找到方少侠了,栖霞寺僧侣,恐非那田七姑率领的北斗煞星之敌,只有方少侠不畏用毒,非少侠不足解围。” 方振玉道:“郝老,那就快走吧!” 郝寿臣道:“老朽不宜在此地现身,所以来找少侠的,你和田七姑动手之前,可先把老朽奉赠的‘百草解毒丹’含在口中,可防她使毒,僧侣们如已中毒,只要喂下一粒‘百草解毒丹’即可无事。” 方振玉道:“在下记下了。” “还有。” 郝寿臣接着道:“田七姑武功虽高,决非少侠之敌,只是她率领的北斗煞星,乃是七星堡秘密训练的杀手,听说十分厉害,尤其七人联手,威力极为霸道,少侠可得小心应付。” 方振玉道:“在下自会小心应付。” 郝寿臣点头道:“如此就好,老朽不便在此久留,少侠快去吧!”说罢行动如鼠,目光左右一掠,迅快朝外闪去。 方振王不敢怠慢,也立即长身掠起,往前进赶去。 广慧眼看本寺最精锐的三十六天龙护法不过跨出一步,就一齐倒卧下去,心头不觉又惊又急,怒喝一声道:“女施主在他们身上,使了什么手脚?” 黑衣女子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唷,大师傅真会血口喷人,奴家和他们站的这么远,既未肌肤相亲,如何在他们身上做手脚?我早说过,你们三十六天龙护法,别要是银样蜡枪头,现在果真只唬唬人的罢了!” 广慧怒声道:“看来今晚之事,无法善了,只有把女施主拿下的了!” 双手当胸,举步往阶下逼去。 黑衣女子格格娇笑道:“你大师傅看来也只是银样蜡枪头罢了,还不如听奴家相劝,把方振玉、郝寿臣两人交出来,奴家立时就走……” “办不到!” 广慧大喝一声,右手猛地凌空袭来。 黑衣女子娇笑道:“你要和奴家动手么?” 左手红中一扬,朝前拂来。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朗喝一声:“大师速退,小心妖女使毒!” 微风一飒,一条青影快得如同闪电,一下拦在广慧身前,砉的一声,划出一道扇面般的弧光,劲风如潮,朝黑衣女子反击过去。 这一道劲风,十分强劲,黑衣女子冷不防有人横闪出来,一时不由慌忙往后飘退出去! 再定眼看去,只见挡在广慧前面的竟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衫少年! 只要看他手摇摺扇,俊目含光,站在那里,宛如玉树临风,说他有多英俊,就有多英俊。 黑衣女子看得不禁呆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盯着他,一眨不眨,如醉如痴! 这青衫少年,不用说自然就是方振玉了,他一扇把黑衣女子逼退,立即从怀中取出“百草解毒丹”药瓶,塞到广慧手中,低低说了句:“大师,这是解药,每人服用一粒就够。” 一面星目射光,冷然道:“田七姑,你居然敢到栖霞寺来使毒!” 黑衣女子给他这一叫,才如梦初醒,双颊红晕,娇声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你…… 怎么知道奴家叫田七姑,这是谁告诉你的呀?奴家闺字娇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女子美目含情,好像遇上了老朋友。 方振玉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要知客大师交出两个人“来么?在下就是方振王。” 田七姑娇哟一声,喜孜孜,笑盈盈的道:“小兄弟,你就是方振玉,果然人品如玉,英俊得很,那就跟姐姐我走吧,有我姐姐在,保管没人敢动你一根发毛。” 方振玉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走?” 田七姑娇笑道:“因为姐姐我是奉命请你来的,既然毒华佗不在这里,那就只好委屈小兄弟跟我走一趟了。 方振玉看她眉眼妖荡,决非好人,闻言冷然一笑道:“田七姑,你可知在下来意么?” 田七姑道:“你说呢?” 方振玉道:“在下不愿因在下之事,扰及栖霞寺佛门清净,故而现身相见,希望你立即率领北斗煞星,速离此地。” “自然可以。” 田七姑娇饶一笑道:“只要小兄弟跟我走,田姐姐立即率领他们离开此地了。” 方振玉摺扇当胸,轻轻摇了摇头道:“在下几时答应你了?” 田七姑道:“田姐姐不是答应过你么?你跟田姐姐走,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的。” 方振玉道:“在下不会跟你去的,你还是自己请吧!” 田七姑眨动俏眼.格的笑道:“你是在替大师傅下逐客令?” 方振玉道:“不错,你能对栖霞寺僧侣下毒,难道在下不能对你下逐客令吗?” 田七姑格格娇笑道:“这话要是出诸别人之口,田姐姐早就教他躺在地上了。” 方振玉道:“你怎么不对在下试试看?” 田七姑娇笑一声道:“田姐姐这是给你面子,你是无极门的传人,出道江湖,就躺到地上,以后还如何做人?” 方振玉朗笑一声道:“放心,在下岂是轻易就会给人家摆平?田七姑,佛门清净,你走是不走?” 田七姑媚眼如丝,娇声道:“那要看你呀,是不是肯跟我走?” 方振玉俊脸一沉,大声道:“你再不率人离开此地,那就奠怪在下不客气了。” 田七姑红中忽然朝方振玉迎面拂来,口中依然娇笑道:“我倒不相信,你会是铁打心肠?” 她红中轻轻拂起,方振玉鼻中就隐约闻到一股似有若无,非兰非麝的花香,心头猛然一惊,嗔目喝道:“妖妇,你敢使诈?” 右手往外一挥,一道扇形弧光,宛如匹练般激射飞出!——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章 黑水龙王 田七姑不防他会骤然出手,口中娇哟一声,急忙往斜飘退!她应变很快,但仍然感到一道冷劲的风声,掠身而过,头上青丝,还是被截断了一小股! 这可把黑衣女子罗刹田七姑激怒了,粉脸倏地一变,冷笑道:“方振玉,奴家一片好意,你真是不识好歹,也好,你以为不怕毒,奴家就不能把你擒走了吗?” 左手一挥,立即有两个黑衣人一闪而至,口中一言不发,两道冷电般的刀光,无声无息的卷了过来。 这两个人久经训练,知道两人对敌,应该欺到敌人某一角度出手,最为有利,因此他们这一招,配合得十分佳妙,两人虽然互相配合,但各使各的刀招,出手诡异之极,也快速之极! 两柄刀有若交剪般交叉而至,若是武功稍差一些的人,只此一招,就可被他们劈成数段。 方振玉究竟缺乏和人动手的经验,但觉对方两人,刀法使的十分恶毒,来势强烈凌厉,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给人有震骇不知所措之感,心头不禁一呆!他手中握着摺扇,一时竟然来不及出手,只是身形一闪,从两人双刀之间,闪了过去,两道雪亮的刀光,几乎贴着他身子划过,凌厉刀风,啸声入耳如涛。 但就在他刚刚闪出之际,两个黑衣人一招落空,同时一飞旋,紧跟着转过身来,劈出的刀势,并未收回,随着他们身子急转,刀风盘旋,仍然交叉攻到! 正因为他们刀势是随人带转,承接上一式而来,故而劈出来的刀风鸣音有声,更为强劲。 方振玉依然没有看清对方的招数,不敢硬接,还是身形快速的一闪避了开去。他自然不知道七星堡这些煞星所学的刀法,是从天下各门各派招式中搜集而来的最恶毒、最凌厉的招式,这一式使的是崆峒剑法,下一式是峨嵋刀法,再下一式可就是长白刀招,你不熟谙天下各门各派武功,自然摸不透他们的路数,更看不清他们的招式了。 方振王仗着无极门特殊身法——“龙行九渊”,接连避过两记刀招,心中也不禁暗暗凛骇,忖道:“郝老曾说田七姑率领的叫‘北斗煞星’,非自己不足以解围,但对方只出来了两个人,自己连他们刀法都看不清,这围如何解法?” 这不过是他随念一转之间的事,两个黑衣人却如影随形,紧迫盯人,两柄刀比闪电还快,缠上了你,几乎不死不休,出手越打越快,配合也愈臻佳妙,不论你闪到那里,他们竟跟着攻到那里,而且一次比一次快捷,使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方振王摺扇护胸,一连避开了对方五招,他年轻好强,心头不禁微有怒意,暗道:“自己若是连对方两个无名刀手都接不下来,还算无极门的传人?”心念一动,身子突然像陀螺般急转,手中摺扇“豁”的一声,朝外洒出。 这一记“龙战放野”,正是“天龙十八式”中,防身御敌的招式,威力自然极强,但听“当”“当”两声金铁交呜,两个黑衣人劈来的刀势,立即被他通天犀角摺扇震荡开去。 两个黑衣人同样被震得连人带刀,后退了两步,那知这两人竟然剽悍无比,连气也不透一口,一退即上,两柄刀势若奔雷,光若匹练,直欺过来,见人就剁。 方振玉试出自己扇招的威力,立时精神一振,右手一圈,使了一式“怒龙推云”,又是“当”“当”两声,封开了两人刀势,这回他不待对方出手,身形突然欺上,左手一挥,拍出一掌。 这一记他采取了先发制人,身法奇快,手掌推出,正好拍在左首一个黑衣人的背后。只是他紧记着爷爷的话诫,无极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伤人,因此他一掌落到对方后心,只是把左首黑衣人推得飞了起来,摔出去七、八尺远。左掌出手,同时一个急旋,迫近右首黑衣人身侧,摺扇倏收,一点扇影,拍在对方执刀右碗之上。 那黑衣人闪避不及,右腕剧痛,“当”的一声,一柄厚背鬼头刀,落到石板地上,火星四溅。 方振玉这两招当真身如风发,快到无以复加!那知左首黑衣人虽被推得摔了出去,但因他并未受伤,一撅即起,飞扑方振玉背后,一声不作,举刀就砍。 方振玉突觉脑后金刃劈风,心头不禁大怒,他连头也没回,使了一招“龙尾挥风”,摺扇豁然有声,朝后挥去。 那黑衣人一刀劈下,突觉刀势一软,宛如砍在一团棉花之上,心知不妙! 方振玉身随扇转,摺扇兜住刀势,手腕一翻,一下压住了钢刀,左手飞快一指,点在对方右肩“筋池”穴上。 左首黑衣人右臂骤然一麻,立即垂了下去,五指一松,钢刀随着坠地。 黑衣罗刹田七姑看得微微一呆,左手打了一个手势,两个黑衣人右手若废,左手拾起钢刀,迅快退了下去,田七姑俏眼一转,笑盈盈的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 方振玉摺扇当胸,冷然道:“田七姑,你现在可以率人走了吧?” 田七姑娇哟一声,媚笑道:“小兄弟,方才田姐姐只是试试你的罢,你真当北斗煞星,容易对付的么?那就未免大小看‘北斗煞星’了。” 方振玉冷冷的道:”那你不妨就叫他们一起上来,方某从不信邪!” 他在出手反击的两招之间,就制住了两个杀手,心中信心大增,口气也就大了。 “唉……”田七姑盯着他,口中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才道:“小兄弟,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也不想想,七星堡训练出来的‘北斗煞星阵’,若是有你想像的这般容易对付,那也不叫‘北斗煞星阵’了,你以为方才一举手就制伏了两个?如果七人同上,威力之强,何止十倍?走行江湖,如果像你逞强好胜,是会吃亏的。” 她居然关心起方振玉来了!但她说的倒也是真话。 方振玉道:“那你待如何?” 田七姑嗤的笑道:“我还是一句老话,你跟田姐姐去一趟七星堡,我田七姑保证没人碰你一根汗毛。” “阿弥陀佛!” 方振玉还没开口,广慧双掌合十,低喧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女施可知目下形势已变,如不知难而退,贫僧只好下令逐客了。” “哟,怎么?大师傅口气又硬起来了!” 田七姑一双俏目,从方振玉的身上,缓缓移开,朝四周瞟了一眼,不禁看得她粉脸微微一变,娇笑道:“好哇,大师傅真有你的!” 原来方才已经被她迷倒的三十六个灰衣僧人,在这一瞬间,忽然全数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突听围墙外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说道:“田七姑,你的任务已经完毕了,可以带他们回去了。” 田七姑微一怔忡,抬首道:“是总管?” “不错,正是在下。” 人影一闪,七星堡总管杜飞云缓步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 广慧合十一礼,说道:“杜大施主爱夜光降,又有什么见教?” 田七姑眼看杜总管既已现身,她就用不着再留在这里,俏目一转,朝方振玉瞟来,右手一举,纤纤五指,摆动了几下,娇声道:“小兄弟,田姐姐失陪了。” 左手红中凌空一挥,这是给北斗煞星的撤退暗号,人已随着腾空飞起,越墙而去。 那七个黑衣人一声不响,跟着身后,纷纷往寺外飞去。 杜飞云等他们离去之后,才阴恻侧一笑,说道:“田七姑使的‘无形奇毒’,只有毒华佗能解,他藏身在贵寺之中,已是铁的事实,大师傅如今还有何说?” 方振玉剑眉一扬,凛然道:“社总管此话似乎逼人太甚了、在下听说七星堡在江湖也薄有名声,不想居然训练‘北斗煞星’,暗中使毒,这种下五门的行为,都使得出来;再说,你凭什么说毒华佗郝寿臣藏在寺里,就算他藏在寺里,也不犯法,七星堡又能怎样?” 杜飞云被他抢白得不禁一呆,随即嘿然道:“在下已经说过,田七姑的‘无形奇毒’,只有郝寿臣能解……” 方振王道:“在下在龙王庙替郝寿臣解了围,他临行之时,送了在下一瓶解毒丹,方才就是用这瓶解毒丹,替这些大师傅解了‘无形奇毒’,郝寿臣并不在本寺,杜总管现在可以回去了。” 杜飞云一阵嘿嘿阴笑,说道:“在下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回去覆命呢?” 方振玉道:“你要如何才能回去覆命?” 杜飞云道:“方公子既说郝寿臣不在这里,那就委屈公子,移驾敝堡,向堡主面前作证,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阿弥陀佛!” 方振玉还没开口,突然只听大天井半空中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这声佛号,在旁人听来声音并不响亮,但听到杜飞云耳中,却似闷雷一般,震得心神怔忡,两耳嗡嗡直鸣,一时不由大惊失色,脚下连退两步,仰首道:“是那一位高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中说道:“老衲慈云,请杜施主归告盛老施主,此事与方小施主无关,明日午刻,老衲当亲往贵堡,当面和盛老施主解释误会,杜老施主请回去!” 声音就在空中飘忽,但每一个字,听到杜飞云耳中,都怪常有物,震得耳鼓隐隐作痛。 杜飞云想不到栖霞寺老方丈一身内功,竟有这般超凡入圣的境界,心底暗暗凛骇不止! 他是多年老江湖了,懂得如何看风使舵,连忙向空拱手,陪笑道:“有老方丈这句话就够了,在下敢不遵命,告辞。”说完,连头也没回纵身飞起,一溜烟走了。 翌日清晨,方振玉起身得很早,今天是他离开栖霞寺的日子。 一大早,他就独自来到这座古寺的后面,参拜了达摩洞、舍利塔、上了紫峰阁,抬头望去,千佛岭景物如故,只是和本门“无极玄功”有关的一十六尊佛像,已经剥落得面目全非,不但佛像的脸上,失去了原有的那种精神奕奕的神色,就是有许多衣摺也都模糊不清,尤其有几尊佛像必须用手势来表示部位的,那些手指,也都已折断。 方振玉看得暗暗感叹,这些石像,不知已经经历过几百年了。这一定是本门祖师费尽心智的艺术作品,却毁在几百年后的今天……” 慈云者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他这一决定,当然有他独具的慧眼,看到了某种后果,才毅然决然从他手中毁去这一十六尊佛像。 自己初出江湖,虽然看不出眼前江湖上有什么风暴,也不知道这场风暴究竟有多厉害,才会使这位老禅师出此下策!他怀着沉重而黯然的心情,徘徊良久,才行离去。 吃过早膳,收拾好行囊,正待去向老方丈辞行,只见知客大师广慧合掌当胸,走了进来,说道:“贫僧奉老师傅之命,替方施主送行来了。” 方振玉道:“多谢大师傅,在下正要向老师傅告别。” 广慧合十道:“老师傅正在行功,方施主不用去了。” 方振玉道:“不知老师傅可有什么指示?” 广慧道:“老师傅说,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告诉你了。” 方振玉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辞了,这些日子,多有打扰,在下敬向大师傅致谢。” 广慧笑道:“方施主好说,敝寺和无极门渊源极深,本是一家人,说谢就见外了。”他随着方振玉身后,一直送出山门。 方振玉回身道:“大师傅请留步。” 广慧站停下来,合掌一礼,说道:“小施主一路保重,贫僧不送了。” 方振玉朝他拱手还礼,才举步往山下而去。 七星堡,在金陵城西,这一带的地名,叫做龙幡里。据古老传说,晋朝时候,有一条黑龙在这里显灵,金陵城龙幡虎踞,就是因此而来。 北首是一座山坡,风景极为清幽,七星堡主盛世豪,昔年有个外号叫做北海龙王,北为玄武,其色黑,他就因这个缘故(他自以为自己是黑龙)买下一大片土地,建了一座七星堡。 七星者,北斗也,隐含了一个“北”字”。盛世豪是个雄才大略的人,自然也极为自负,他取七星堡的另一个意义,也有把自己看成了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意。 七星堡有财有势,别说大江南北,就是江湖上,确实也真个威势显赫,足可和八大门派分庭抗礼。 闲言表过,却说这天午牌时光,七星堡门前,来了一乘敞轿,抬轿的是两个光头赤足的灰衲僧人,坐在上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衣僧袍,白眉低垂,形容枯搞的老和尚,正是栖霞寺老方丈慈云禅师。 七星堡石阶上,正中间两扇黑漆大门,平常轻易是不开启的,但今天却是敞开着。敞轿还未抵达大门,大门内已经迎出一行人来。 为首一人,是身穿青缎玄狐皮袍,身材高大的老人,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浓眉鹞目,颊下一部拂胸苍须,脸色黑中透红,神采奕奕,走起路来,虎步龙行,大有八面威风的气概,他正是七星堡堡主黑水龙王盛世豪。 跟在他身后的是盛堡主的三个门人,大弟子铁扇公子顾青纶,已有三十出头。二弟子铁就二郎游子超,约莫二十八九,三弟子就是铁笔三郎祝祥,也有二十三四了。 侍在盛堡主身侧的,则是七星堡总管杜飞云,平日里,杜总管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在堡主面前,他就一脸诚敬,俯首贴耳了。 七星堡今天是以迎近贵宾之礼,来接待栖霞寺的老方丈。江湖上能得七星堡这种礼节相待的人,除了八大门派掌门人,大概也只有栖霞寺的老方丈一个了。 敞轿及阶而止,两个抬轿的和尚刚从肩头放下轿来。 盛世豪已经急步抢下石阶,拱着双手,洪笑一声道:“老禅师法驾光临,盛某已经恭候多时了。” 慈云禅师跨下轿子,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盛老施主如此多礼,岂不折煞贫衲了,罪过罪过!” 这时盛堡主的三个门人由铁扇公子顾青纶为首,走上一步,一齐躬身作揖道:“弟子叩见老禅师。” 慈云禅师连忙还礼道:“三位施主好。” 盛世豪抬手肃客道:“老禅师请。”他陪同慈云禅师一直进入书房,分宾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盛世豪端起茶盏,含笑道:“老禅师请用茶。” 慈云禅师端起香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老施主有两三年不曾到敝刹去了,老袖屡想踵府问好,只是老衲年岁渐老,已经走不动了,若不是为了郝施主一事,必须向老施主当面解释,真还不想下山了。” 他开门见山就提出毒华佗郝寿臣的事来。 盛世豪洪笑一声道:“这是小事,老禅师又何必亲自在驾,只要派一位宝刹师傅,捎个信来,说郝寿臣不在宝刹,有老禅师一句话,在下还会不相信么?” 慈云禅师一手拨着十八颗檀木念珠,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徐徐说道:“郝施主就在敝刹之中。” 盛世豪鹞目之中飞过一丝异色,点头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他栖身宝刹,求老禅师托庇去的。”说到这里,忽然浓哼一声道:“他怎么不来见我?” 慈云禅师合掌道:“老袖正为此而来,老施主量大福大,得饶人处且饶人,能否看贫衲薄面,放过郝施主?” 盛世豪点了点头道:“照说在下和老掸师方外论交,已非一日,老禅师说的话,在下敢不从命,只是……” 他拖长语气,脸上微有为难神色,接着道:“老禅师也许还不知道,此人善于用毒,一向以毒敛财,在江湖上可说作恶多端,在下此次是受江南同道所托,务必除去此人,情非得已,老禅师佛门高僧,何苦庇护一个凶人?” 这话说来委婉,其实还是不答应放过毒华佗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章 神功警顽 慈云禅师淡淡一笑道:“老施主有所不知,贫衲是佛门弟子,佛家有一句话,叫做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郝施主从前确实作过不少恶事,但只要他肯回头向善,放下屠刀,佛门广大,不究既往,老施主可否容他有自新的机会?” 盛世豪微微攒眉道:“就算在下答应了老禅师,只怕江南同道,也未必肯轻易放过了。” 慈云禅师合掌道:“善哉!善哉!老施主在武林中一言九鼎,江南豪侠,还有谁不尊重老施主的?” “好吧!”盛世豪爽朗的道:“在下看在老禅师佛面,权且作个主,郝寿臣住在栖霞寺,托庇于老禅师,只要他一日不离开栖霞寺,在下保证没人敢动他一恨汗毛,但若一旦离开栖霞寺,江湖同道有不利于他的行动,在下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慈云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谢了。” “老禅师不用客气。” 盛世豪一手摸着苍须,沉笑一声,又道:“在下想请问老禅师,无极门传人和宝刹似乎渊源极深吧?” 慈云禅师含笑道:“无极门祖师依山大师,是在敝寺剃度,也在敝寺圆寂的,因此每一代的无极门传人,在出道江湖以前,都得前来本寺,瞻拜祖师遗像。” 盛世豪点头道:“如此说来,无极传人,仍在宝刹作客了?” 慈云禅师合掌道:“老施主问此作甚?” 盛世豪深沉一笑道:“在下颇想见见那位方少侠。” “阿弥陀佛!” 慈云禅师低喧一声佛号,缓缓说道:“老袖和方老施主乃是方外好友,方小施主来时,方老施主曾托老袖加以照应,老施主望重武林,老袖也想拜托施主,方小施主初出江湖,亦请多加照应才好。” 这话是暗示,他自己受陆地神龙之托,有保护方振玉之责。 盛世豪大笑道:“老禅师好说了,方少侠的令祖方铁崖,号称陆地神龙,威震八方,还用得在下照应么?” 他话声方出,忽然发觉自己和慈云禅师分宾主而坐,本来只隔着一张紫檀茶几,但不知何时,自己连人带椅,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向横移开了三尺多远。 这明明是老和尚暗中施展神功,以一种无形内力,把自己移出去的,志在向自己示威! 北海龙王平日纵然脾阴江湖,目空四海,但这一惊,却也非同小可! 他立时想到了一点,无极门的“无极玄功”,据说功参造比,可伤人于无形,心中暗自付道:“莫非这老和尚练的也是‘无极玄功’不成?”他心念这一转动,心头尽管感到无比骇异,但脸上神色却丝毫没有变,一手掀髯,呵呵大笑道:“老禅师勤修佛门神功,禅通玄妙,在下三生有幸,得睹无上神通,衷心佩服,真要五体投地了!” 他果然老好巨滑,笑得好像非常愉快! 慈云禅师看在眼内,暗暗攒了下眉,心想:“此人果然是世之枭雄,喜惧不形于色,看来莽莽江湖,当真乱源种于此人身上了。” 一面合掌当胸,徐徐说道:“老施主夸奖了,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三山五岳,多的是奇人异士,老衲这点微未薄技,何足论哉?只有仁者无敌,惟善为宝,还望老施主三复斯言,老衲告辞了。”说罢,缓缓站起身来。 盛世豪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老和尚说的话,隐含警告之意!他目中异芒一闪,跟着站起身子,仰首洪笑一声,拱拱手道:“老禅师语重心长,在下自当拜领嘉言。” 慈云禅师合掌道:“老施主言重。” 盛世豪对老和尚当真十分恭敬,一直送出大门。他平时送客,只到大厅石阶为止,从不送出大门来的。” 慈云禅师到得门口,回身合掌一礼,说道:“老施主请留步了。” 盛世豪连连拱手道:“在下恭送佛驾。” 慈云禅师再施一礼,道:“老施主请回。” 跨上敞轿,仍由两名赤脚和尚抬起敞轿,稳健如飞,往大路上奔行而去。 盛世豪目送慈云禅师轿子远去,目中厉芒连闪,一张脸色,也渐渐的凝重下来! 显然他内心正在计算着什么!一个有极大野心的人,当然要清除一切有碍他行动的阻力,何况栖霞寺就在他的近侧。 方振玉离开栖霞寺,一时没有一走的去所,心想:“久闻金陵龙幡虎踞,六朝古都,是东南人文苔革之地,自己已经到了栖霞,如果不去金陵一游岂不白来了?”心念一决,也就洒开大步,往山下赶去。 栖霞山下的栖霞镇,本是一个小小的山村,但因它地当金陵城外,既是金陵的门户,又是金陵到镇江的第一站,和镇江到金陵的最后一站,商贾行旅必经之路。 就这样,小山村渐渐繁荣起来,成为一个镇甸。 这栖霞镇,和别的镇甸稍有不同,就因它在金陵脚下,许多商贾行旅赶不进城,,就得在这里落脚。 出门人贪图小利的多,城里食宿较贵,能省则省,早些在这里落脚,食宿便宜,反正明日一早入城,也是一样。因此这里镇甸虽然不大,但一条街上,大小客店可不下十来家之多。 客人们住了店,不见得就躲在房里不出来,既要出来溜达,茶楼、酒馆少不了,栖霞寺的一条直街上,除了客店,就是茶楼、酒馆多。 方振玉下得山来,还是大清早,当然不是找客店落脚来的,他要到金陵去,只有在镇甸上,才雇得到车子。 就在他刚走到栖霞镇的衔上,迎面走来一个头盘小辫,身穿蓝布大褂的矮老头,一眼看到方振玉,口中就“嗨”了一声,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嘻嘻的笑道:“你就是小龙哥,对不?”几时到金陵来的,哈,几年不见,长得这么高了,小老儿几乎认不得了。” 这人一开口,就像遇上了故人之子,一双豆眼,只是上上下下的朝方振玉打量。 方振玉并不认识他,只当对方认错了人,愕然道:“老丈……” 他要说:“老丈只怕认错了”,但只说了“老丈”二字。 矮老头没待他说下去,嘻嘻一笑,说道:“怎么?小哥想不起小老儿来了?你再想想看,小老儿是谁?” 他望着他直笑,笑起来很滑稽,人老了背也弯了,就愈显得他矮了,矮得只到方振玉鼻子下面。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许久不见的亲切感! 方振玉实在想不出这个老人是谁?依然摇头道:“老丈只怕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 矮老头脸上依然笑嘻嘻的,认真的说道:“小老儿这双老眼可没昏花,从来也不会认错人,嘻嘻,小哥小的时候,小老儿最喜欢摸你的头顶,如今长高了,小老儿却越老越矮,已经摸不到小哥的头了。” 方振玉被他一直握着肩膀不放,好像认定他真是故人之子,自己却连他一点影子也想不起来!但人家一番热忱,亲切的招呼自己话旧,自己总不能挣脱他的手,只好说道:“老丈他依然只说“老丈”二字,下面的话,还未出口。 矮老头抢着道:“来!来!别老站在大街上说话,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方振玉急道:“老丈,小可还有事去。” “别忙、别忙!”矮老头伸手一指对面小店说道:“咱们是老乡,小老儿好多年没看到你小哥了,总得叙叙,街上不是谈话之处,来,咱们喝酒去。” 他不由分说,拉着方振玉就往手指的小店行去。 对面是一家小酒馆,门面不大,只有三四张桌子,方振玉身不由己,被矮老头拉着走进酒馆。这时候还是早上,敢情开门不久,一个酒客也没有。 矮老头让方振玉在板凳上坐下,就直着嗓子叫道:“喂,伙计,拿酒来。” 一名伙计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招呼着笑道:“老客官,早啊!” 他好像和矮老头很熟,招呼得很亲切! “不早了,日头都已经这么高了!” 矮老头说话之时,已在桌子横头坐了下来,接着道:“你给咱们先来三斤花雕,下酒菜,有什么就拿什么来,要快。” 那伙计看了两人一眼,放好两付杯筷,唯唯退去。 方振玉道:“老丈,小可不会喝酒。” “不要紧,咱们叙叙咯,谁叫咱们是老乡,嘻嘻!” 矮老头一面嘻嘻笑着,一面说道:“小哥不会喝,少喝一点就是了。” 方振玉望着他道:“小可还没请教老丈……” 矮老头摸着额下一把山羊胡子,耸耸肩,笑道:“小哥到现在还没想起小老儿是谁来?” 方振玉不好意思道:“小可实在想不起来了。” “嘻嘻!”矮老头挤着两颗小眼睛,压低声音,笑道:“大家都叫小老儿老凌,这么多年叫下来,小老儿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老凌就老凌吧,现在就变成姓老名凌了。” 方振玉听他说得滑稽,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一面说道:“但小可并不叫小龙。” “怎么不是。” 矮老头瞪着两颗小眼,认真的道:“小哥怎会不是小龙哥?你爹小时候,小老儿也叫他小龙,也喜欢摸他的头顶,后来你爹长大了,有了你,小老儿只好叫他大龙,你爹既叫大龙,你不就变了小龙了么?小老儿改叫你小龙,你小时候,小老儿还抱过你,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小老几身上撒了好大一泡尿,这些话,转眼又有十多年了。” 他说得口味横飞,举起衣袖,抹了一把,好像十分得意似的。 方振玉听得不觉心中一动!爹小的时候,他叫爹小尤,这不是说,他和爷爷是朋友么? 对了!爷爷的外号叫做“陆地神龙”,那么爹小时候,他叫爹小龙,就没有错。 爹生了自己,他叫爹大龙,就叫自己小龙,他虽没说爷爷是老龙,但已很明显的说爷爷是老龙了。 这人会是谁呢?看他一付狠琐、滑稽的模样,也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老丈是家祖的朋友了?” “嘻嘻!”矮老头缩缩头,耸耸肩,笑道:“认识,认识,咱们是老乡嘛!” 他正好说到这里,伙计已经端着一大壶酒,放到桌上,另外两个盘子,一盘咸水花生,一盘切开的卤豆干,一面陪笑道:“老客官,实在抱歉得很,下酒菜只有这两盘是现成的,二位客官将就用吧!” 矮老头一把接过酒壶,说道:“有酒就好。”他在自己面前,先斟满了一杯,举起酒杯,咕的一声,就喝了一杯,点点头道:“酒还不错。”然后替方振玉面前斟了一杯,说道:“小哥,你也来一杯。” 不待方振玉开口,又在自己杯中斟满了酒,又是“咕”的一口,一饮而干,再斟满一杯,又一口喝干。 方振玉看他连斟连饮,连下酒菜都没吃,就一连干了三杯,好像从没喝过酒似的,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矮老头回过头去,看方振玉坐着没有喝酒,不觉奇道:“小哥,这酒不错,你怎么不喝?” 方振玉道:“小可不会喝酒,喝了就会醉。” 矮老头大笑道:“醉才好呢,人生能得几回醉,事大如天醉亦休,年轻人总得学一学,一点也不喝,那还能在外面跑,少喝一些,先把这杯干了。边说边挟起一卤豆干,往口中送去,又道:“不喝酒,那就吃些菜。” 方振玉也不好意思独自坐着,只得举杯干了一杯。‘矮老头嘻嘻笑道:“这还差不多。” 又替他在杯中斟满了酒,就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方振玉几次要想和他说话,看他杯到酒干,不住的灌酒,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好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剥着花生。 一会工夫,一大壶酒已被矮老头一个人喝完,他大着嗓门,高叫:“喂,伙计,添酒,再来三斤。” 伙计在里面应了一声,果然又送来了一大壶。 矮老头回头看看方振玉,说道:“小龙哥,你不喝了吧?那小老儿就不客气了。” 这回他不再往杯中斟酒,取过酒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的一阵猛喝,放下酒壶,朝方振玉笑了笑道:“这才过瘾。” 方振玉道:“老丈好酒量。” 矮老头嘻笑的道:“小老儿只是喜欢喝而已,说起酒量来,我朋友就比我好得多,有一次,咱们两个赌酒,喝了整整一天。”口气一顿,转脸问道:“你道咱们一共喝了几坛?” 方振玉道:“小可猜不出来。” 矮老头伸出五个指头,眯着眼睛道:“五坛,二十斤一坛的。” 方振玉吃惊道:“二位足足喝了一百斤?” 矮老头举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用手抹了抹嘴角,笑道:“小老儿大概喝了四十多斤,后来的几斤,实在喝不下了,小老儿那朋友,却把他份内的五十斤一起喝光,连小老儿喝不下的几斤,也全喝了。” 方振玉道:“老丈这位朋友,真是个酒仙……” “小哥只说对了一半。” 矮老头说着话,耸耸肩,笑道:“他那是酒仙,只是醉鬼罢了,他当面还充没醉,转过身,却偷偷的溜了,你当他去做什么?跑到山上一所破庙里,足足睡了三天。” 他说到睡,忽然打了个呵欠,说道:“小老儿和他脾气差不多,喝了酒,就想睡,小哥,我也想找个地方去打个吨,咱们再见了。” 方振玉觉得这位矮老头很有意思,随即叫道:“伙计,算帐。” 那伙计从后面走出,含笑道:“公子爷,一共五钱银子。” 方振玉摸出一锭碎银,约有五六钱重,往桌上一放,道:“不用找了。” 伙计连声道谢,一面陪笑问道:“公子爷和那位老客官是素识么?” 方振玉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街上碰到的。” 伙计道:“公子爷真是一位好人,不认识他也请他喝酒,依小的看,那位老客宫,准是讹吃的。” 方振玉含笑道:“何以见得?” 伙计道:“昨天早晨,也有一位穿青衫的少年公子,和老客官一同到小店来喝酒,就和今天一样,老客官喝了两壶酒,就先走了,他们好像也是在街头碰上的,过去并不认识。” 方振玉心头一动,问道:“青衫公子,长相如何?” 伙计笑道:“那青衫公子也和公子你差不多,是个读书相公,白面朱唇,生得甚是俊俏,只是比公子略为瘦小了一些……” 方振玉暗道:“莫非会是成贤弟?” 伙计看他没有作声,巴结的道:“公子爷可要再坐一会,小的给你沏茶去。” 方振玉道:“不用了,街上可有马车,你给我雇辆车子,我要到金陵去。” 伙计连声道:“有、有,公子爷请稍候,小的这就给你老去叫。”说完,急匆匆往外奔去。 方振玉坐在板凳上,暗自付道:“看这位老人家,不像是个讹吃的人,他一再的说和自己是老乡,自然也是中原人氏……哦,他说他那朋友是个醉鬼,他又生得这么又老又矮,莫非是嵩黄双奇中的嵩山矮叟不成?自己听爷爷说过,嵩山矮叟和黄山醉叟,乃是武林中一双怪杰,两人不但友谊极深,也同样嗜酒如命,喜欢游戏风尘,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当年和爷爷有过几面之缘……对!一定是他,唉,自己方才怎么想不起来,这么一位前辈异人,可惜竟当面错过,失之交臂!” 正想之间,只见伙计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公子爷,车子来了。” 方振玉抬头一看,果见一辆马车,已经驰到店门口。这就站起身,说了声“多谢。”正待跨出门外。 伙计陪笑道:“公子爷不用谢,这辆马车,是那位老客官给你雇来的,小的去叫车的时候,何老实已经驾着车来了,说是一位老客官叫他赶来的,有一位公子爷要到金陵去。” 方振玉走出酒馆,只见车把式是个五十六七的老头,朝方振玉招呼道:“公子爷请上车了。” 方振玉问道:“你就是何老实了。” 伙计抢着道:“公子爷,不会错的,何老实不跑长途,在咱们镇上,专门接送到金陵去的客人——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一章 龙潭嘉宾 方振玉点点头,问道:“何老丈认识那位老人家吗?” 何老实道:“老汉不认识他,那位老客官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哦,老汉想起来了,那位老客官要老汉转告公子爷一句话。” 方振玉问道:“那位老人家说了什么?” 何老实道:“那老客官说:公子爷的一位朋友,今天下午会在鸡鸣寺豁蒙楼上等你,不见不散。” 方振玉心中觉得奇怪,自己的朋友,会在鸡鸣寺豁蒙楼等着自己,莫非会是成贤弟?” 想起成玉麟,不知怎的,心中不期而然确实有些惦念着他。 但奇怪的矮老头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离开栖霞寺?怎么会事先和成贤弟约好的呢?心中想着,一面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何老实道:“那老客官只说了这句话。” 方振玉道:“那就快些走吧。”说着,举步跨上车厢。 玄武湖是金陵的一大名胜,一名后湖。看玄武湖最好的地方,莫过于鸡鸣寺的豁蒙楼了! 豁蒙楼面临玄武湖,敞轩当风,雕窗待月,是文人雅士的好去处,楼中放上几张八仙桌,几把雕花椅,疏而不密,不显得拥挤,雅而不俗,悠闲宁静而不嘈杂。 你如果沏上一杯清茶,静静地领略湖光山色,就会心情恬淡,悠然忘优! 看楼上临湖那一面,倚窗而坐的一位读书相公,不是手托细瓷茶盏,望着湖面,悠然神往么? 这位读书相公,身穿一袭青衫,生得玉面朱唇,黑发如油,虽然身材略嫌瘦小,却俊俏飘逸,举止温文,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虽然面对玄武湖,静静地看着湖光山色,和在湖面上轻漾的游艇,船上红袖掩映的仕女,微微出神,但也不时的回过头来,用明亮的眼光扫视着楼上的茶客,也经常注意有人上下的楼梯口。 他目光投向湖上,只是为了排遣孤寂罢了,他到豁蒙楼来,敢情是等人来的。 只有等人的人,眼光才会不时的投向楼梯,投向每一个上楼来的人! 这时楼梯又响了,上来的是个蓝衫少年!这蓝衫少年不过弱冠年纪,生得剑眉星目,脸如冠玉,个子颀长,模样好不潇洒! 他上得楼来脚下一停,目光应向四周扫视,他敢情是寻人来的。 倚窗而坐的青衫相公一眼瞧到楼梯口上来的蓝衫少年,不觉喜极,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方大哥,小弟在这里。” 挥着手,朝蓝衫少年直招,原来他等的就是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急忙走了过去,喜形于色的道:“成贤弟果然在这里,你一定久等了?” 这两人真是珠树成双,楼上茶客都不禁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眼光! 读者们大概不用作者交代,也可以猜得到他们是方振玉和成玉麟了。 “没有,我也来了不久。” 成玉麟一脸喜孜孜的迎着方振玉,忍不住伸手过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清澈而闪着亮光的眼睛,也只是紧紧的望着他脸上,才道:“你……真的会来,想煞小弟了!” 他嘴角间还挂着甜甜的笑容,但明亮的眼中却起了薄薄一层雾水、这是很感人的场面! 方振玉感动的摇着他的手,一面含笑道:“成贤弟,愚兄也很想念你,所以听了何老实的话,就一脚从城外赶到豁蒙楼来。” 成玉麟奇道:“何老实是什么人?” 话声出口,忽然轻“哦”了一声,失笑道:“你瞧,我们只顾说话,忘了坐了,大哥,你请坐呀!” 轻轻放开了互握着的手。 方振玉几天没和成玉麟见面了,看到他展齿一笑,笑得很天真,有着异样亲切之感,也跟着一笑道:“贤弟不说,愚兄也忘了我们是站着说话呢!” 说着,就在成玉麟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茶博士过来,问方振玉要喝什么茶?方振玉随口说了声:“清茶。” 成玉麟急着问道:“方大哥,你说的何老实,是不是那个老酒鬼?这人倒是不错。” 他把方振玉约来了,自然不错了。 “不!”方振玉笑着说了个“不”字,接着道:“何老实是赶车的,约我到这里来的,却是个风尘奇人!” 他把今天一早遇上矮老头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茶博士沏了一盏香茗送上,便自退去。 成玉麟兴奋的道:“就是他,昨天小弟也在栖霞镇遇上他的,情形和大哥差不多,只是他临走的时候,还讹了我五十两银子。” 方振玉听得好笑,问道:“他如何讹你的呢?” 成玉麟道:“他自称会先天易数,能知过去未来,有一个好消息要卖给我,因为我请他喝了酒,就算便宜些,十两银子吧!我问他是什么好消息?他说他已经写在信封里,密封好了,可以先看信封上两个字,认为对的,就一手交钱,把信封买过来。” 方振玉道:“那怎么会讹去了五十两的呢?” “你听我说呢!” 成玉麟道:“他那信封上写着‘访友’二字,我就问他:“这两个字太含糊了,你里面写的消息,万一不准呢?我不是白白损失十两银子么?” 他笑了笑道:“公子爷如果不相信,可以拆开来看了再付钱,但这可要加一倍,二十两银子,不准不要钱。” 小弟被他说得动了,起了好奇之心,就说:“二十两就二十两,你把信封交给我来拆。” 他笑着道:“公子爷口说无凭,先把银子交给我,你看不准,小老儿保证退还银子。” 小弟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把那个信封买了过来,打开一瞧,上面只写了:“鸡鸣寺豁蒙楼’六个字,小弟说他写得大含糊,这算什么消息? 他堆着笑道:“公子爷是要小老儿说得详细一点,当然可以,再加十两银子,小老儿保人满意。” 小弟看他说得神秘,就又给了他十两银子。他耸耸肩对小弟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儿只能说公子爷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会到鸡呜寺豁蒙楼去,至于公子爷要想知道如何才能遇上他?那就……” 他说到这里,朝小弟嘻嘻直笑。 小弟没待他开口,说道:“可是要再加十两银子么?” 他连连点头,陪着笑道:“公子爷见谅,为了替公子爷算准和令友见面的日期,小老儿还得元神出窍,去找当方土地,土地爷如果不知道,还得去找城隍老爷……” 小弟看他胡诌,不耐的道:“我再给你二十两也没关系,但人要说得准。” 他听我说出再给他二十两,不觉眼睛发亮,凑过头来,低低的道:“小老儿为了多嫌十两银子,就冒了天打雷劈的险,泄露一点天机给公子听听,你就知道小老儿不是胡吹的了,公子爷的令友,有个乳名叫小龙,对不对?” 小弟一想,大哥告诉过小弟,令祖人称陆地神龙,大哥乳名很可能就是小龙了,这样就又给了他二十两。 他才笑嘻嘻的道:“明天午后,公子爷到豁蒙楼去,一定可以遇上令友,如果不准,公子爷只管找上嵩山去,砸了小老儿嵩山神算的招牌,小老儿还可百倍奉还。’大哥算算看,这不是给他讹去了五十两么?但算的还算准。” 他果然在豁蒙楼遇上了方振玉,算得自然准了。 方振玉笑着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果然是他。” 成玉麟眨眨眼睛,问道:“你说他是谁呢?” 方振玉道:“他不是自称嵩山神算么?这位老人家就是人称双奇的嵩山矮叟。” “会是嵩山矮叟?” 成玉麟惊异的道:“方大哥怎么知道的呢?” 方振玉道:“愚兄也只是猜想罢了!” 成玉麟摇摇头道:“那就不对了,小弟听人说嵩黄双奇,三四十年前,就已经六七十岁了,如今算来,该一百出头的人了,但这矮老头,据小弟看,最多也不过六十来岁,怎么会是嵩山矮叟呢?” 两人一日不见,真有如隔三秋之感,一边品茗,一边各自述说经过,话好像多得说不完一般! 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青衣,看上去像个管家,但他走上楼来,却大模大样的,端着一副目无余子的架势,一望而知,这位管家准是豪门显宦府第中出来的二爷。 但这位二爷目光一转,看到临窗而坐的两人,他不可一世的气势,登时收敛起来,继之而起的却是一脸谀笑,倭着上身,急步朝两人座位趋了过去,垂下双手,恭声道:“小的见过公子。” 成玉麟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道:“你来作甚?” 青衣管家答道:“回公子,是庄主打发小的来找公子的。” 成玉麟道:“你没看到我有朋友在这里?” “小的看到了。” 青衣管家陪着笑道:“庄主请公子回去,只是不放心公子一个人在外面,公子也不妨请这位公子到庄上盘桓几日!” “嗯,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成玉麟脸上忽然绽出了笑容,回头道:“你这主意不错!” 他这句话是深表嘉许之意。 青衣管家馅笑道:“小的怎敢乱出主意?这是庄主临时吩咐的,公子若是有朋友在一起,就把公子的朋友一起邀到庄上去好了。” 成玉麟喜不自胜,招招手,示意青衣管家附耳过来。青衣管家立刻趋前一步,一脸俱是敬肃之色,低垂双手,鞠躬如也的凑过头去。 成玉麟附着他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 青衣管家一连躬着身,唯唯应是。 成玉麟一挥手道:“好,你先回去好了。” 青衣管家又应了声“是”,才鞠躬而退。 成玉麟等他走后,才抬脸朝方振玉笑了笑道:“方大哥,我舅舅要你一起到庄上去盘桓几日,咱们走吧!” 方振玉道:“令舅庄上,愚兄如何好去打扰?” 成王麟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我大哥,对不?我的舅舅家里,也就是你的舅舅家里了,有什么打扰不打扰?来、来,我们这就去。” 他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站起身就要走。 方振玉迟疑的摇了摇头道:“贤弟,话不是这么说,愚兄和你情同骨肉,但到今舅府上去,实有未便……” 成玉麟不依道:“大哥,你又婆婆妈妈了,方才舅舅派人来找我,不说是:如果我和朋友在一起,就叫我和朋友一起去么?我已经要他回去告诉舅舅了,我和方大哥一同回去,你不去,教我如何跟舅舅说呢?我不管,你非去不可。” 说着,伸手拉着方振玉的手,非拉他一起去不可。 方振玉拗不过他,忙道:“贤弟,快放手,愚兄去就是了。” 成玉麟不肯放手,却喜形于色的道:“那就走啊!” 他依然拉着他的手,两人离座下楼,出了鸡鸣寺,台阶下停着一辆华丽的双辔马车,车前伺立着一个赶车的,瞧见成玉麟和方振玉一同出来,立即垂手道:“公子请上车。” 成玉麟抬抬手道:“方大哥请。” 方振玉只得跨上车厢,成玉麟跟着上车,方振玉问道:“成贤弟,令舅府上,离这里很远么?” 成玉麟举手轻轻掀起纱帘,望着车外,说道:“不远,就在汉西门内。” 车子驰得很快,不过一刻工夫,就渐渐缓了下来,不久就停住了。 赶车的迅速跳下车来,打起了车帘。 成玉麟含笑道:“到啦!” 首先一跃而下,等候着方振玉。 方振玉跟着跨下车厢,举目看去,只见车子停在一座高大的门楼前面,宽阔的石阶上,两扇朱红嵌着铜钉的大门,显得十分气派。从大门望进去,可以看到屋字重重,覆盖甚广,俨然是豪门世家! 成玉麟一脸笑容,抬手道:“方大哥请呀!” 方振玉回头道:“成贤弟,令舅尊府,有这么大的一座宅院,你干么还要住到栖霞寺去?” 成玉麟哈的一声轻笑,回头说道:“人家是存心结交大哥嘛!” 伸手挽着方振玉手臂,轻快的跨上石阶,跨进大门。 只见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站在门内,躬着身说道:“庄主听说公子邀请了方公子惠临本庄,正在书房等候,公子请方公子书房奉茶。” 成玉麟略为点了点头,就领着方振玉一路往里行去。方振玉但觉所经长廊、曲院,每经一处,都有身穿青布长衫的汉子伺立一隅,见到成玉麟和自己二人经过,都执礼甚恭,心中暗道:“成贤弟的舅舅家里,这份气势,当真不输公侯府第,难怪成贤弟处处露出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的习气了。” 他由成玉麟陪同,折入东首一座院落,跨出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座相当精致的小型花园,叠石为山,引水为池,一条长廊,曲径循着小池而行。 长廊尽头,是一座小院落木架上放满了数十盆春兰,花蕊临风,令人如入芝兰之室。 迎面是一排三槛雅舍,门前悬挂着一道紫红的棉帘。一名青衣女子伺立门口,看到两人,不待吩咐,立即素手轻抬,掀起了帘子。 成玉麟脚下一停,含笑道:“方大哥请进。” 方振玉道:“还是成贤弟先请。” 成玉麟一把拉了方振玉的手,说道:“大哥,你还和小弟客气什么?我们一起进去。” 说着举步跨进去,口中叫道:“舅舅,我回来啦!我也请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三间书房中外面的一问,也是主人延见好友的起居室,因此陈设和客室相似,宽敞宁静,雅而不俗,四壁挂着不少名人书画,件件俱是精品。 这时候东壁窗下的一张紫檀雕花太师椅上,缓缓站起一个身穿暗紫团花缎面玄狐皮袍的老人,口中呵呵笑道:“你真会胡闹,年纪也不小了,却像个小孩一般,一点礼数也不懂,嘉宾莅止,不先给老夫介绍,就大声的嚷着。” 成玉麟不依道:“舅舅,你看,人家方大哥还是第一次来,一进门,就听你编排起我来了。他口中说着,早已一手拉着方振玉走到紫裘老者面前,一面回身道:“方大哥,这就是我舅舅。” 方振玉赶忙作了个长揖,口称:“老伯。” 成玉麟得意的向紫裘老者引介道:“他是我结义大哥方振玉。” “欢迎!欢迎!” 紫裘老者口中说着,目光朝方振玉打量了一眼,呵呵笑道:“方少兄是难得的嘉宾,快快请坐。” 成玉麟亲切的道:“方大哥,舅舅家里,和小弟家里一样,你请坐呀!” 方振玉告了座,和成玉麟一起在对面两张锦披椅子上坐下。 面对着成玉麟的舅舅,只觉得这位老人生得身材高大,方面大耳,浓眉鹞目,颊下一部拂胸苍须,脸色黑中透红,神采奕奕,笑的时候,虽然和蔼可亲,但有着一股慑人的威严,心中暗道:“看来成贤弟的舅舅,敢情是做过几任武官的人,不然,不会有这么威重了。” 这时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银盘,从屏后走出,给两人送上两盏香茗,放到几上,轻启樱唇,说了句:“公子请用茶。”悄然退了下去。 紫裘者者目光一抬,含笑道:“方少兄请用茶,老夫这茶是专人从杭州采购来的雨前龙井,用本城永宁泉水沏的,气味清芬甘芳,你品品看!” 方振玉道:“老伯精于饮茶一道,这茶一定很好了。” 说罢,双手端起茗碗,轻轻掀了一下碗盖,就唇喝了一口,只觉满口清香,沁人心脾,不由得赞道:“果然好茶。” 话刚出口,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砰然跌坐下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二章 地室幽囚 方振玉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只觉眼皮沉重,头脑又昏又胀,一时想不起自己睡在什么地方?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身上也没有被褥,又冷又硬,好像躺在地上一般! 自己怎么会躺在地上的呢?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心中觉得好生奇怪,用手揉揉眼睛,努力睁了开来,只觉四周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会是什么地方? 他慢慢的翻身坐起,发觉自己身子倦怠乏力,好像生过一场大病似的,心下越发感到惊异不已,当下盘好双脚,缓缓纳息,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用特殊手法,闭住了几处经络,真气无法运行。这么看来,自己被人擒来,幽囚于此的了,自己和人无怨无仇,这人又会是谁呢? 他渐渐想起自己离开栖霞寺,赶去金陵,在豁蒙楼遇到成玉麟,他坚邀自己到他舅舅的庄上去盘桓几日。 成玉麟的舅舅是个貌相威重的老人,自己喝了他们的一盏雨前龙井茶,就感觉到头脑一阵昏眩,后来…… 自己曾听爷爷说过,江湖上有些不肖之徒,惯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药,难道自己喝的那盏茶水里,他们下了蒙汗药? 江湖上对行旅下蒙汗药,不外谋财,他们在自己茶中暗下蒙汗药,目的又何在呢? 这件事,难道会是成玉麟和他舅父串通好的? 不!成贤弟对自己虽是初交,但一片诚挚,似乎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啊,爷爷常说,江湖上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再三叮嘱自己不可滥交匪人。 尤其那天慈云禅师也说自己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爷爷说的,只不过泛指和江湖上人交往,须得小心,但老师傅那天说的,却明明是指成贤弟而言,难道成贤弟会真是匪人吗? 不!他文质彬彬,询询儒雅,应该不会是匪人一党…… 正在思潮起伏之际,突听门外似有人开启铁锁的声音,接着门声呀然,一道灯光照了进来,但见一个青衣女子手提灯笼缓步走入。 方振玉举目看去,这青衣女子正是在紫裘老者书房中给自己送茶的那名使女,心头不觉火起,倏地站起身子,冷然道:“你来作甚?” 青衣女子两道秋波望着方振玉脸上,缓缓说道:“方公子醒来一会了?” “不错。”方振玉沉声道:“你们把在下囚禁于此,究竟为了什么?” 青衣女子淡淡一笑:“方公子醒来就好,庄主特命小婢前来探看的,方公子既然醒来了,小婢就得立时前去回报。” 说完,转身欲走。 方振玉忍不住喝道:“你给我站住。” 青衣女子脚下一停道:“方公子有什么事?” 方振玉道:“你门庄主现在那里,快带我去,我要问问他暗施诡计,在茶中下了迷药,究竟要怎么样?” 青衣女子道:“庄主只是要小婢进来看看方公子醒了没有?旁的小婢一概不知。” 方振玉逼上一步,说道:“那你带我去看看他。” 青衣女子道:“方公子最好稍安毋躁,庄主如要见你,自会着人来请,小婢可不敢作主。” 说完,正待转身走去。 方振玉怒声道:“我非见他不可。” 他忘了自己穴道受制眼看青衣女子要走,这机会岂肯错过,猛然跨上一步,伸手朝她肩头握去。 青衣女子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忽然回过身来,右手斜拂,一下反击方振玉手腕之上。 方振玉但觉右腕一阵剧痛,脚下随着对方一拂之势,被震得斜退了两步。 青衣女子冷冷说道:“方公子最好忍耐些,如果再要这般倔强,那是自讨苦头吃了。” 说完,迅快举步,往外行去,接着但听“砰”然一声,关上了门,而且又上了锁。 只听关门的声音,显然这是一道厚重的铁门了! 失去了灯光,室内重归一片黝黑! 方振玉没想到他们庄上一名年轻的使女,都会使“兰花拂穴手法”,如今自己穴道受制,半点使不出力道,就算功夫未失,像这样厚重的铁门,也无法破门而出。 青衣使女可以进来,成玉麟自然也可以进来了,他一直不来看自己,明明是不敢来见我了! 唉!成玉麟是自己第一个结交的朋友,想不到自己初出江湖,就结交了匪人! 就在此时只听铁门又响起一阵开启的声音! 铁门开了,灯光再度亮起,那青衣女子一手提灯,又款步走了进来,脆声道:“方公子,杜总管看你来了” “杜总管”这三个字,听到方振玉耳中,心头不觉一怔,暗道:“她说的杜总管,莫非就是杜飞云,这么说难道这里会是七星堡不成?” 那青衣女子只走了三步,便自停住,侧身道:“杜总管请。” 她举起手,提高了灯笼。 这下,方振玉看清楚了,走进来的,不是七星堡总管杜飞云,还有谁来? 杜飞云身上依然穿着那件古铜色绸袍,头上也依然戴着瓜皮帽,一脸堆笑,从青衣女子身后现身,他三脚两步,趋到方振玉身前,连连拱手道:“方公子请了,在下听说公子醒了,就立刻赶来……” 他目光一转,抬着手,陪笑道:“方公子,坐,坐,咱们坐下来再谈。”一面回头朝青衣女子道:“我和公子谈话,你且出去。” 青衣女子应了声“是”,把手中灯笼,挂到壁上,转身退出,顺手带上了铁门。 这里像是一间地窖,室中果然有一张板桌,两张木椅,桌上还有一把蓝花茶壶,和两个瓷杯。 杜飞云拉开椅子,把方振玉让到桌旁,方振玉也不客气,坐下后抬目道:“杜总管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杜飞云并未坐下,先伸手取过茶壶,替方振玉倒了一盅茶,才含笑落坐,说道:“方公子定感意外,这里并非待客客厅,但这也是不得已之事,要请方公子多多原谅。” 方振玉做然一笑道:“杜总管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你们在茶中暗下迷药,把在下幽禁于此,必有缘故,你就爽快的说出来吧。” “哈哈!”杜飞云打了个哈哈,堆着笑道:“方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在下那就直说了。”他在自己面前倒了一盅茶,喝了一民才道:“敝堡主因这座地窖最为幽静,堡中的人,不奉上命,也没有人敢进来,不虞机密外泄,对方公子,其实并无恶意。” 方振玉道:“在下想问杜总管一句话,这里是七星堡?” “是,是!”杜总管陪笑道:“敝堡主对方公子实在仰慕得很!” 方振玉道:“贵堡主是成玉麟的舅父?” “是,是!”杜飞云又应了两声是,正待开口! 方振玉道:“杜总管可否请成玉麟来见我?” “这个……”杜飞云脸有难色,说道:“成公子就是怕方公子引起误会,所以堡主要在下来向方公子说的。” 方振玉愤然道:“他既然不敢来见我,好,杜总管就说说你们来意吧!” “是,是!”社飞云堆着笑道:“敝堡主久仰令祖威名,贵门历代相传,只有一个传人,方公子乃是无极门唯一的传人了?” 方振玉道:“杜总管不用转弯抹角,有话但请直说。” 杜飞云脸上笑意更浓,说道:“敝堡主听说贵门‘无极玄功’,练成之后,水火不侵,剧毒无害,乃是天下第一神功,方公子既是贵门唯一传人,自然也有几分火候了?” 方振玉道:“在下曾听家祖说过,但在下并未练过。” “哈哈!”杜飞云大笑一声道:“方公子太谦虚了,无极门人没有练成‘无极玄功’,令祖怎会放心让方公子一人到江湖上来?” 方振玉道:“杜总管可是不信?” 杜飞云道:“敝堡主已知公子此次到栖霞寺是向慈云老师傅叩请心法来的,方公子何用隐瞒?” 方振玉轻哼一声道:“贵堡主这是什么意思?” 杜飞云道:“方公子应该知道你自身的安危吧?” 方振玉忿怒的道:“你这是威胁我?” “这倒不是。” 杜飞云道:“方公子到了敝堡,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方振玉道:“你倒说说看?” “一生、一死。” 杜飞云伸出两个指头,抡动了一下,诡笑道:“不过这生死之权,却由你方公子自己所操。” 方振玉道:“此话怎说?” 杜飞云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如肯投在堡主门下,把‘无极玄功’心法,默写出来,呈献堡主,那就成为本堡的人,自可深得堡主宠信……” 方振玉心中暗道:“听他口气,七星堡垂涎本门‘无极玄功’,大有非到手不可之意,他这两句话,自是以把‘玄功心法,默写出来,呈献堡主为主,投在堡主门下为副,但也可以从他话中听出,就是呈献了‘无极玄功’,也决不会让自己离开七星堡的。”心念转动,嘿然道:“可惜在下没有练过,如何默写得出来?” 杜飞云深沉一笑道:“方公子若是不肯默写出来,只怕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方振玉剑眉一剔,冷然道:“杜总管不用说了,别说方振玉不曾学过‘无极玄功’,就是知道口诀心法,也不会献给贵堡主的,你给我去转告贵堡主,无极门人士可杀,志不可夺,要他早死了这觊觎之心吧!” 杜飞云脸色微沉,哼道:“方公子须知敝堡主脾气不大好,你若是触怒了他,只怕很难吃得消呢!”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既被你们幽囚于此,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贵堡主要杀要剐,悉凭他尊便。” 杜飞云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方公子还是考虑考虑,再作决定,在下明日一早,再来听你回音。” 方振玉大声道:“你明天来,我还是这几句话。” 杜飞云一手取下壁间挂着的灯笼,含笑道:“方公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仔细想想,在下暂且告退。” 说罢,举手在铁门上叩了两下。铁门开启,杜飞云大步走出,青衣女子又在门外上了锁。 方振玉现在明白了,成玉麟找上栖霞寺,和自己结为口盟弟兄,以及邀约自己到他舅父的庄上来,完全出于七星堡主的授意,目的是为了要骗取自己的“无极玄功”! 无怪那天慈云老师傅叮嘱自己“交友宜慎”,暗示不宜与成玉麟结交,更无怪慈云老师傅毅然决然的不惜把本门数百年遗留下来的十六尊佛像予以毁去。 方振玉一念及此,不觉感到一阵愧作,也感到无比的痛心! 愧作的是因误交匪人,以致数百年相传的佛像毁于一旦! 痛心的是刚出道江湖,第一个结交的朋友,自己把人家引为知己,人家却是处心积虑来计算自己。 交友,你说可怕不可怕? 方振玉独自坐在木椅上,用心思索着如何应付眼下处境之策,但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心中暗自忖道:“自已经络受制,连一个七星堡的丫头都不是对手,如何想逃得出去?可见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先解开受制经络了。” 但经络受制,不比穴道,穴道受制,只是某处一个穴道,只要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的人,都能运集本身真气,把穴道冲开,谓之“运气冲穴”。 经络受制可不同,人身一共只有十二经络,一条经络,往往有二三十个穴道,你功力再深,也无法冲得开。 方振玉方才运气试过,自己身上,至少有三条经络遭特殊手法所闭,行动还能和常人一样,但功力却是一点也使不出来。 突然他心中一动,暗想:师门“无极玄功”练成之后,刀剑不伤,水火不侵,自然也不怕人家用特殊手法禁闭经络了,那么自己如果依法练习,是不是也可以解开受制的经穴呢? 心念一动,立即从椅上站起,就地盘膝坐下,缓缓纳气,静心澄虑,依照牢记在心的十六个佛像坐姿,从第一排四个佛像做起。 这前面四个佛像,他在栖霞寺禅房曾经练过,因此做来还并不觉得困难。不过顿饭工夫,已把四个坐像依样做完,但觉真气流注,伸手之际,发觉“手阳明经”被制经穴,已在不知不觉间豁然贯通。 心头不禁大喜,正待继续往下做去,突听铁门开锁之声,似是又有人进来,急忙站了起来,举目看去!铁门开处,灯光当先照了进来,但见一个黑衣女子,款步走入。 方振玉一眼就认出进来的是黑衣罗刹田七姑,这就冷冷的道:“是你。” 田七姑笑盈盈的随手掩上了门,转身说道:“方兄弟,田姐姐听说你被关在这里,就赶来看你了。” 方振玉冷笑一声道:“谢谢你,田姑娘不是来给七星堡主做说客的吧?” 田七姑把灯笼往桌上一放,格的笑道:“小兄弟,瞧你小心眼真多!”她轻移莲步,款摆柳腰,走得极为风骚,一双水汪汪的凤眼,紧盯着方振玉脸上,悄声问道:“堡主要你交出‘无极玄功’,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得口气之间,甚是关切。 方振玉暗暗冷笑,心想:“你还不是作说客来的?”一面冷然道:“在下已经告诉过杜总管了,在下没练过‘无极玄功’,如何默写得出来?” 田七姑道:“无极门人出道江湖,会没练成‘无极玄功’,小兄弟,你这话说出来只怕没人会相信的。” 方振玉道:“事实如此,信不信在下也不在乎。” “唉!”田七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你不交出‘无极玄功’来,堡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方振玉冷哼道:“在下就是学过,也不会双手献给他的,他要杀要剐,方某都不在乎。” 田七姑一双俏眼只是盯着他,蜂首微摇,说道:“看来你真是个倔强的大孩子,唉,像你这样年纪,刚刚出道江湖,就像旭日初升,岂可轻易言死?你也不想想,你大概还没成亲吧?真要死了,岂不连儿子也没有了。” 方振玉怒声道:“田七姑,你不用多说,请吧!” 田七姑并没生气,依然柔声道:“小兄弟,你别想得太偏激了,大姐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方振玉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不要听。” 田七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你是无极门的传人,姐姐我听人说过,令祖陆地神龙方老前辈,只有你一个孙子,你若是这般任性,万一真要触怒了堡主,他会施尽酷刑,让你遍历人间惨痛,非逼你默写出来不可,到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受得了么?你真要一死,令祖白发苍苍,岂不要痛断肝肠……” 方振玉听得心头一凛,哼道:“你这是威胁我么?” 田七姑低低的道:“姐姐我可不是威胁你,我说的是实话,做人要随机应变,尤其是行走江湖,切忌宁折不弯……” 她不待他开口,接下去道:“不错,姐姐是奉了盛堡主之命,来劝说你的,不过姐姐可以告诉你,并不是盛堡主派我来的,乃是姐姐我听说你被堡主囚禁起来了,自告奋勇向盛堡主讨的差使,这话你懂么?” 方振玉道:“在下听不懂。”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凭姐姐的面子,你总该答应才是!” 说到这里,朝方振玉连使眼色,一面在方振玉的倚子上坐了下来,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以你目前处境,应该懂得虚与委蛇,不妨先答应下来再说。” 她坐在方振玉右首,正好背向铁门,就算门外有人偷觑,也看不到她蘸着茶水写字。 方振玉看得暗暗一怔,心想:“她这是什么意思?”抬眼望着她,口中沉吟道:“这个……” 田七姑娇笑道:“你总该想念你义弟成玉麟吧,他为你吃了不少苦头!”一面又蘸着茶水写:“你且答应以三天为期,交出‘无极玄功’,有三天时间,姐姐就可以设法了。” 一面朝他暗暗点头。 方振玉没想到她会来救自己,只得依着她点头道:“好吧,在下答应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三章 脱出樊笼 田七姑佯作欢欣,嫣然笑道:“你这话是真的?” 方振玉道:“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田七姑道:“你说!” 方振玉道:“在下真的没有练过‘无极玄功’,要慢慢默写,田姑娘给我转告贵堡主,可否给我三天期限,三天之后,定可默完。” 田七姑道:“这点,我做姐姐的倒可作得了主,三天就三天吧!” “不成啊,田姑娘。” 铁门外响起了杜飞云的声音,接着铁门开处,杜飞云大步走了进来。 田七姑急忙用衣袖在桌面上轻轻一抹,揩去了茶水,倏地站起,转身过去,粉脸随着一沉,说道:“杜总管,你来做什么?” 杜飞云陪笑道:“田姑娘,你别误会,兄弟是奉堡主之命……” 田七姑没待他说完,粉脸倏地一沉,哼道:“小妹可是奉堡主之命,来劝说方小兄弟的,并不是和方小兄弟私下相会,杜总管连小妹都不放心,还要跟着来搅和,那好,方小兄弟,咱们方才说定的,就算没说,这件事田七姑不管啦,杜总管,你自己跟方小兄弟说吧!” 说完扭动腰肢,作出要走的模样。 “啊!不、不,田姑娘,你留步。” 杜飞云慌忙陪着笑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咳、咳、兄弟只是……” 田七姑作了一个很动人的轻旋,缓慢回过身来,眼波一溜社飞云,漫声问道:“只是什么”? 杜飞云咽了口口水,陪笑道:“兄弟是因堡主交办的事,最好快些交差,方公子住在这里,实在也太委屈了,三天时间,似乎大长了些。” 田七姑嫣然一笑道:“那么依社总管之见,最好几时交卷呢?” 杜飞云道:“今天已经过去大半天,且不去说他,依兄弟之见,方公子最好明儿个中午以前,就默写出来,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儿!” 田七姑格格的笑道:“我说嘛,你杜总管办事最能干了,所以最得堡主宠信,倚为左右手,方小兄弟,你就和杜总管慢慢谈吧,姐姐我这就告退啦!”她回身要走。 杜飞云馅笑道:“田姑娘,你何必急着要走,咱们和方公子谈妥了,一起走不好么?” “不用谈了。” 方振玉一挥手道:“无极门人不打谎活,在下不妨实言相告,无极门有条规定,无极传人年满二十,必须行走江湖,积修外功,以十年为期,届满三十,方得修练本门玄功,在下年方二十,并未修过无极玄功”。 杜飞云道:“方公子既未修习过玄功,方才如何答应田姑娘三天交卷呢?” 方振玉微微一哂道:“杜总管小时候总念过三字经,千字文吧!那是孩童启蒙必读之书,无极门为了怕玄功失传,别人念一字经、千字文时,我念的就是本门口诀……” 田七姑微笑道:“杜总管,你听到了?” 方振玉没理她,续道:“在下还不到修习玄功的年龄,自然不明了玄功口诀的精义,但口诀总还默写得出来,因为口诀还是在下七岁那年念的,当时生吞活咽,只要把它念得琅琅上口就行了,不求字义解释,如今事隔多年,必须慢慢记忆,才默写得出来,大概需要三天时间,杜总管若是限令在下明天午刻交卷,在下恕难从容。” 田七姑心中暗中觉得好笑,忖道:方小兄弟,我还当你是个老实人,原来你说谎不打草稿。一面轻“嗯”一声,侧着脸道:“杜总管,你现在明白了吧?你要方小弟明天交卷,我可不管了”。 杜飞云听了方振玉一番话,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点头道:“方公子既认为默写玄功口诀,非三天不可,那就只好三天了。” 田七姑轻哼一声道:“杜总管,这是你答应下来的,好罢,小妹就把这件功劳,送给你社大总管,堡主面前,就由你去报功吧!” 说罢,秋波一转,深深的看了方振玉一眼。 杜飞云连连谄笑道:“田姑娘这话就见外了,这件大功劳,自然是咱们两人的了。” 田七姑披披樱唇,淡然道:“小妹可不敢抢你杜大总管的功。” 杜飞云抱抱拳道:“方公子,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方公子只好再委屈三天了,你几时交卷,兄弟就几时来恭迎侠驾,你还是七星堡的贵宾。” 田七姑道:“杜总管,现在没小妹的事了吧?”转身往门外走去。 “是、是。”杜飞云连声应是,陪着笑道:“兄弟和你一起走了。”急步跟了出去。 铁门依然关上,方振玉等二人走后,心中只是暗自琢磨着田七姑方才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要自己虚与委蛇,以三天为期,有三天时间,她就可以设法了。 她是七星堡的人,真会帮自己的忙吗? 她还说义弟成玉麟为自己吃了不少苦头,这么说,难道在茶水中暗下蒙汗药的事,成贤弟真的不知道吗? 他是七星堡主的外甥,七星堡主会对他怎么样呢?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铁门开启,那青衣使女又婀娜的走了进来,送上笔砚和一叠笺纸,放到桌上,含笑道:“这是杜总管要小婢送来的。” 然后又端上一盏香茗,接着道:“方公子,这是上好的龙井茶,杜总管说,公子写字的时候,要喝好茶,方可有助文思。” 方振玉淡淡的道:“姑娘放着就好”。 青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小婢就叫春桃,是杜总管派来伺候方公子的,小婢就在外面,方公子需要什么,只要隔着铁门,轻轻叩上两下,小婢就会进来,只管吩咐好了,委屈公子之处,还要公子多多担待。” 方振玉心中暗道:“这婢女能言善道,态度也前倨后恭,敢情是杜飞云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了,自己可得留神她些!”一面挥手道:“没有事了,姑娘请吧!” 青衣使女看了一眼,才躬躬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转身走出,依然关起铁门,锁上了锁。 方振玉也不加理会,反正一时无法离开这座地室,心头十分平静。 他因方才做了四个佛像的坐功,己把“手阳明经”被制的经络豁然贯通。青衣使女出去之后,那还怠慢,立即盘膝坐好,澄心静虑,继续按照玄功佛像,缓慢的做起功来。 他先做完了前面四个佛像(是当日千佛岩第一排的四个佛像),再做第五个(即第三排四个佛像的第一个)佛像之时,但觉气机流畅,全身十二经络,无不流注,先前还被截闭的“手大阴经”、“足太阴经”,两条经络,已在不知不觉中自行化解。 方振玉心中喜不自胜,急忙接着再做第六个佛像,那知任你如何运功,总是很难做好,先前还怀疑自己记忆错误,再做了一回,依然无法做好。 突然想起爷爷说过:“修习内功,必须循序渐进,你内功基础,有了多少火候,才能练到某一境界,丝毫勉强不得,否则气饥一个控制不住,就会运气入岔。” 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大概自己的内功火候,只能练到第五个佛像,必须把前面五个佛像修练纯熟,才能再练第六个佛像。” 这就缓缓的散去运集的真气,从地上站起,好在被制三处经穴,已悉数解开,武功一旦恢复,信心也增加了。 他从桌上取过茶盏,轻轻喝了一民果然入口清芬,是上品的龙井茶,放下茶盏,目光看到桌上的笔、墨砚、纸心中暗道:“他们送来纸笔,自己如果不写,春桃送饭进来,看到了,必然会去报告杜飞云,这三日之中,至少要使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在默写才行。” 心念这一动,就拉开座椅,坐了下来,磨墨展笺,胡乱的写了三四张,然后又涂涂抹抹,这里加几个字,那里又添上一句,好像已经记不起来,慢慢默写出来的一般,自己看了也觉暗暗好笑。 就在此时,但听铁门之声,春桃(青衣使女)一手提着食盒,悄悄走入,目光朝小桌上一溜,娇声道:“方公子,小婢送晚麟来了。” 方振玉看她进来,故意用一叠白纸盖上。 其实春桃早就看到了,她放下食盒,取出碗筷和四碟精致菜肴,替方振玉装好饭,才退后一步,说道:“方公子请用饭了。” 回身退出,接着又抱了一叠绣被、锦垫,和枕头等物走入,自顾自在墙角一张木床上铺好,一面说道:“委屈方公子,将就着在这里住三天吧。” 方振玉道:“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春桃欠欠身,退了出去。 方振玉坐下来,吃了两碗饭,菜肴虽然只有四式,但精致而可口,现在他当然不怕他们再在饭菜中下毒。 饭后,悠闲的坐在木椅上喝着茶,他知道此刻已是夜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撇开今天不算,还有三天时间,自己被截闭的经脉,已经解开,武功诙复了,这是对方万万想不到的事。 明天自己必须装作全副精神都在默写玄功诀,稗使对方疏于防范,那么到明晚春桃送晚餐进来的时候,出其不意,把她制住,自己就可以脱离这座地室了。只要到了外面,就算有人拦袭,以自己所学,料想要逃出七星堡,也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觉得今晚应该好好调息,养好精神,木床上已经铺好锦垫绣被,柔软舒适,方振玉脱下长衫,就在中间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这一回他只是从第一式坐像,做到第五式为止,下午已经练过,自可运气自如,周而复始,渐入忘我之境。 此际灵台空明,杂念不生,正如心如明镜,一尘不染,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铁锁开启之声,立时惊醒过来,心中深感讶异,暗道:“这时大概已有二更光景,还有什么人进来?” 缓缓吁了一口气,悄然跨下木床来,刚好披上长衫,铁门乍启,一条人影飞奔而入,急切的叫道:“方大哥……” 声音慌张而急促,正是成玉麟的声音。 方振玉惊喜的道:“是成贤弟么?” “方大哥……”成玉麟声音悲苦,飞奔而来,一下扑入方振玉的怀里。 直到他扑入怀里,方振玉才发现自己拥在怀里的不是义弟成玉麟,是一个秀发披散的绿衣少女,但已经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心头不觉蓦地一惊,急忙把她身子推开,骇然道: “你……不是成贤弟?” 绿衣少女泪流满颊,举手理了理秀发,幽苦的道:“方大哥,我是成玉麟,我……对不起你……” 方振玉这回看仔细了,她面貌果似成贤弟,声音也有些像,只是脸颊似乎比成贤弟瘦了些,两眼哭得又红又肿,何况成贤弟是男的,她是一个姑娘家! 他凝注着她,心中迅快的想道:“莫非又是七星堡主使的什么诡计不成?”一念及此,神色一冷,说道:“姑娘来此作甚?” 绿衣少女流泪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我,我不应该把你骗到七星堡来,但我事前实在一点也不知道,这都是杜总管出的坏主意,在你茶中下了迷药,一直等到你被迷昏过去,爹把我也幽禁起来,还叫奶妈叶大娘看注我,不准我离开房门一步,方大哥,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害你的。” 方振玉看她又哭又说,好像不似有假,这就间道:“那么现在成贤弟在那里呢?” 绿衣少女道:“方大哥,你还不相信我是成玉麟么?” 方振玉道:“姑娘和成贤弟长得很像,但……” 绿衣少女不待他说下去,拭着泪道:“方大哥,你应该相信我,是的,我和你见面的时候,我穿着男装,我平日出门,部喜欢男装打扮,那天原是我爹要我到栖霞寺去的,因为三师哥祝祥在龙王庙败在你手下,说你是无极门的传人,救了郝寿臣又和他一路往栖霞寺而去,要我前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住在栖霞寺,那时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女的,所以只好化名成玉麟,后来我们谈得很投机,结为口盟兄弟,我更不好意思告诉你了。” 方振玉渐渐有些相信,因为从她说话的神态上,他已可找到成玉麟的影子,问道:“七星堡主是令尊?” 绿衣少女点点头,腼腆的道:“是的,我叫盛明珠,我那天邀你到庄上来,原想请你多盘桓几日,我又不好和你明说,所以……所以我只好说他是我舅舅了,方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只要说清楚了就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方振玉又低哦一声,问道:”那么你今晚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今晚是有人帮助我逃出来的。” 盛明珠忽然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已经睡了,有人潜入我的房里,把我叫醒,要我赶快到地室里来救你……” 方振玉心中一动,问道:“这人是谁?” “不知道。” 盛明珠道:“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我听不清,但我发现奉命守着我的叶大娘,坐在梳妆台前被人点了睡穴,我悄悄的溜了出来,一路上有几处转弯处站岗的庄丁,也都被人点了穴道,还有掌管这铁门的春桃,也被人所制,铁门钥匙,就放在她身边,分明这人抢在我前面,把所有的人一齐制住,好让我顺利进来。” 方振玉心中暗道:“莫非是黑衣罗刹田七姑?她要我虚与委蛇,故意说三天为期,三天期限,今晚还没开始,我既已答应三天交卷,他们自然相信,不会怀疑我有诈,因此今晚正是他们疏于防范的一天,也是救人的好机会。” “她是七星堡的人,当然不好露面,所以要先救成贤弟,再由贤弟来救我,一旦事发,也是成贤弟把我救出去的,与她无关,只是田七姑既是七垦堡的人,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盛明珠看他一语不发,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低低的问道:“方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方振玉“哦”了一声道:“没什么。” 盛明珠道:“那就快些走吧,时机梢纵即逝,庄中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查岗,如果发现岗上的庄丁被人点了穴道,传出警哨,你就走不掉了。” 方振玉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出去,但出了这里,你就赶快回去,莫要给人家发现了。” “不!”盛明珠道:”我不要紧的,我要送你出去,大哥,你快些走吧!” 她话声出口,一手拉着方振玉的手,急步往外走去。 方振玉到了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只好任由她拉着而行。跨出铁门,是一间极为狭窄的石室,果见春桃倚着桌子打盹。 方振玉暗暗拉了盛明珠一把,脚下一停,方振玉悄悄关上铁门,然后锁上,又悄悄的把钥匙放到春桃身边。 盛明珠朝她嫣然一笑,自然是夸奖他这一着极为聪明,即使春桃醒来,铁门关得好好的,当然不会怀疑里面的人已经逃走;等她发觉,该是明天送早麟进去的时候了。 盛明珠不敢耽搁时间,一手推开木门,拾级而上,走到石级尽头,再伸手轻轻一推,露出一道矮小的门户,低着头当先从矮门窜出。 方振玉跟在后面,相继窜出,举目一瞧,原来这是建在七星堡后园的一座财神堂,地道出口,是在神案之下。 盛明珠悄声道:“出了这里,通向园外,还有几处暗岗,那暗中帮助我们的人,不会再给我们开路了,我们只须避过这几处暗岗,就可安全离开七星堡,但这一路上你切莫开口,而且至少和我要保持一段距离,这样他们纵然发现了我,也不会有事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四章 奇人奇事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多谢成贤弟。” 盛明珠眼圈一红,幽幽的道:“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了。” 方振玉道:“在下说过,决不会怪你的。” 盛明珠低下头,低低的道:“方大哥,我们在栖霞寺结为兄弟,还算不算数?” 方振玉给她问得一呆,说道:“你如果是男的,自然是我成贤弟了。” 盛明珠仰起脸道:“现在我是女的,那就不算了,是不是?” 方振玉道:“这个……” 盛明珠凄然道:“我知道,我爹对不起你,你这一走,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不会怪你的,但……但我们总是兄弟一场,方大哥你就叫我一声妹子,我死也甘心了……” 她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扑在他肩头,呜咽不能成声。 方振玉心头大是不忍,低声的安慰道:“好,我叫你妹子,你不用伤心,我决不会怪令尊的,你好好保重,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会来看你的。” 盛明珠仰起脸来,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方振玉道:“自然是真心话了,我怎会骗你?” 盛明珠脸颊上挂着泪珠、破涕一笑,幽幽的道:“方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不要到七星堡来找我,我会到江湖上找你去的……” 她忽然发觉自己不该在这紧要关头,絮贴不休,虽然她心里有着说不完的千言万语,她突然把话头截断,压低声音道:“方大哥,我们快走吧!记住了,跟在我后面,保持一丈距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现身出来,我自会应付的。” 说完,不待方振玉答话,长身掠起,往外窜去。 方振玉和她相距一丈,在黑夜的掩护下,功凝双掌,目光紧盯着前方,两耳凝神倾听,搜索着十丈之内,有无动静,快速掠行。 这一路上,穿过三处花林,绕过两条长廊,和几幢黑压压的楼字,差幸都没被人发现。 这样曲折的路径,如果没有盛明珠给他引路,真还找不到出路呢!盛明珠一路领先,走在前面,她对一路无阻,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似乎颇感意外。 七星堡雄峙江湖,纵然没有人敢轻持虎须,也不该松懈得如入无人之境。她当然不希望被人发现,但总觉得情形有些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不住的隐入暗墙,一路窜行,不多一会,便已掠近一处高大围墙。 盛明珠身形一晃,便迅速的隐入墙下暗荫之中,脚下一停,回身朝方振玉招招手,压低声音道:“方大哥,出了这堵围墙,就算离开七星堡了,但金陵城中,仍然是七星堡的势力范围之内,你还是尽快离开的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妹不送你了。” 说着又流下泪来。 方振玉道:“妹子,你多保重,我……走了。” 双手一划,一个人就像离弦之箭,“嗖”的一声穿云直上,一下落到三丈高的围墙之上,衣袂飘风,朝盛明珠举手挥了两挥,翩然朝外飞落。 盛明珠仰着螓首,低低的道:“方大哥,再见了,不管天涯海角,我会来找你的……” 方振玉飘身落地,墙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可以一眼望到二、三十丈之外,七星堡的围墙之外当然要留着数十丈空地,好监视墙外动静,不致被人悄悄的摸进来。 在数十丈之外,才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这是七星堡的外围,这片树林之中,当然会有七星堡的暗桩,埋伏其间,不容外人侵入一步。 方振玉方才曾听盛明珠说过,但凭几个暗桩,是难不住方振玉的。何况在这片密林之中,料想也不会隐藏着什么高手,因此方振玉也毫不把它放在眼里。 身形落地,就一个轻旋,快如旋风,朝林中扑人。他为了不让有人发现自己,这一式“龙行九渊”一屈一伸,行动如电,可说是天下武林最快速的身法了,但就在他扑人树林之际,忽然觉得自己左手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方振玉不由得猛然一惊,急忙刹住身子,回头看去,林中静悄悄的那有什么人影?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方才明明有人扯了自己一下衣袖,如果说是被树枝勾住的,自己左首根本没有横生的枝柯! 正在打量之际,忽听前面不远,隐约传来“刷”的一声响,似是有人从左首往右斜窜过去。 方振玉心中暗道:“果然有人发现了自己,此人非把他截下不可!” 心念一动,人已随着那声轻响传来之处,轻如狸猫,追蹑过去。 就在他堪堪纵起,身在横空追扑之际,突觉后颈被人吹了口气! 这下可教方振玉大吃一惊,急忙身形疾坠,举目四顾,只觉得这片树林高大绵密,身入其中,光线十分暗淡,令人感到四下浮荡着阴森之气,那有半点人影? 心中正在狐疑,又听到“刷”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人从右首往左窜了过去。 他停住前进的身形,宁神静息,缓缓侧身行进,这时偌大一片森林,竟然静寂得不闻一点声音,这样走了十来步,蓦然闻到面前数尺有一股浓浊的酒气,这人似乎也放轻脚步,朝自己这边走来,两人无意之间,正好碰上! 方振玉艺高胆大,立刻停住脚步,那人似乎毫无所觉,依然蹑手蹑脚的笔直走来,他只要再跨一步,就会撞到方振玉身上。 方振玉出其不意,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这一记小擒拿,双方相距咫尺,自然一下就扣个正着! 那人直到此时,才发觉不对,口中“哗”的一声惊叫,右手一缩,把手中一件东西,塞在方振玉掌心,疾然斜闪开去。 方振玉五指抓拢,才发现手中抓到的只是一块手掌大的石块,居然被那人逃了出去,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丢掉石块。 这一来,两人一下错开,相距已在数丈之外,那人既未发出向同伴传警的暗号,也没有向方振玉施袭,好像方才吓了他一跳,这回已经在大树后面躲起来了。 方振玉也没去理会,继续穿林而入,但却不敢丝毫大意,依然耳目并用,提气而行,果然不再听到那人动静,四下静悄悄的,好像他业已离开树林而去。 这片树林,少说也有数十丈纵深,方振玉正行之间,忽然发现左侧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汉子,手中执一柄漆黑刀柄的鬼头刀! 方振玉曾在栖霞寺和田七姑率领的“北斗七煞”动过手,一眼就可以认出那麻衣人正是七星堡训练的“煞星”! 这片林中既然遇上了一个,自然就不止他一个了! 方振玉知道这些“煞星”,不但一身武功极高,合搏刀阵,更为厉害,一时不敢逼近,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应付之道。 那知过了一阵,只见那黑衣人始终站着不动,好像木偶一般,不禁暗暗觉得奇怪,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用手指朝他肩上弹去。 这下,他只是试探性质,出手不重,明明弹中了对方肩头,黑衣人依然恍如不觉,连动也没动。 “莫非他已被人制住穴道?” 方振玉心念一转,人已随着悄悄掩近,这片树林虽然光线黝黑,但他目能夜视,这一掠近,目光一注,不觉差点要笑出声来! 原来那黑衣人除了站立的姿势,手捧鬼头刀,看去十分威武,他脸上不知给谁糊上了厚厚一层的泥土,除了两个鼻孔,还留着两个气孔,可以呼吸,整张脸孔都被泥巴盖上,眉眼嘴巴,全已不见。 方振玉暗自奇怪,忖道:“这七星堡的煞垦,个个身手极高,这是谁使的手脚呢?不但把他穴道制住了,还这般恶作剧!” 他此刻急欲离去,也就不再理会他们,依然举步往前走去,那知走了数步,又发现一个黑衣人手抱鬼头刀,站立在一棵大树之后,脸上也同样被泥土糊得厚厚的一层! 他不再犹豫,加快脚步,穿林而行,一路上发现十来个“煞星”,个个都是如此,心中愈想愈奇怪,不禁想到自己从地窖出来,一路上所有明岗暗桩,全已事先被人制住,此时再看到这批“煞星”,也一个个都被人制住,不由暗哦一声,忖道:“莫非这些人,都是田七姑制住的?因为只有田七姑答应替自己设法……” 但继而一想,就觉得不对,“田七姑可能在暗中帮自己,她也是七星堡的人,不可能这般捉弄自己的手下,那么难道还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不成!” 他想起方才有人扯过自己衣袖,又在自己颈后吹了一口冷气,和对面走来,“哗”的一声惊叫的人,分明对自己毫无敌意! “这人又会是谁?” 树林中所有埋伏既然全已被人制住,他自可放胆而行,转眼之间,便已到了树林尽头,脚下方自一停,正待打量一下林外的情形,忽听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循声看去,只见林外右侧,一棵大松树之下,坐着一个身穿天蓝箭袍的青年,这人同字脸,白面浓眉,朗目如星,约莫二十六八岁,看去甚是俊逸,只是鼻如鹰钩,显见是个攻于心计的人,他身边石上,放着一枝三尺长的铁乾,自然是他的随身兵器了。 在他对面,蹲着一个瘦小人影,因是背面,看不清他的面貌,似乎正在和蓝袍青年低声说话。 方振玉因距离较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就悄悄掩到树林右侧,隐身林后,凝神听去。 只听那蹲着的瘦小个子低声道:“你怎么会不认识我?算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师傅的爹爹,你见过没有?” 那蓝袍青年好像没有开口。 瘦小个子“唉”了一声,摇摇头道:“看来我这话是白说了,你今年不过二十六八,那当然没有见过你师傅的爹了,那时候,你师傅也只不过你这点年纪。” 蓝袍青年依然没有作声。 瘦小个子又道:“我这话和你说明白了,你就会知道,咳、咳,你那师傅的爹,当年在关外,发了一票横财,依我想来,见者有份,想和他四六拆账,他出了力,拿六成,我…… 嘻嘻,反正是拣来的,弄口酒喝喝就好,所以只要四成。” 他伸出四个指头,在蓝袍青年面前比了比,又道:“这是不是很公道,那里知道你师傅的爹,硬是不答应,还狠狠的给了我一记‘乌龙爪’,总算我骨头硬,还顶得下来,但这样一来,可就惹火了我,还了他两个耳括子,嘻嘻;其实我只是警告警告他,连四成也没拿,他却硬是把我恨入了骨。” 那蓝袍青年还是没有说话。 瘦小个子笑了笑道:“后来你师傅的爹,带着你师傅到了关内来了,那四成银子,一直没有分给我,这不是等于存在你师傅的爹那里,现在你师傅当了家,事隔多年,连本带利算起来,这笔钱就可观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该分给我的我总不能不拿,所以要你给我带个信给你师傅,你现在明白了吧?” 方振玉听了半天,心想:“原来是黑吃黑的陈年滥账,只不知这蓝袍青年的师傅是谁?” 事不关己,正待悄悄退走。 只听那瘦小个子又道:“好了,现在我活都说清楚了,只是你师傅一定不肯相信的,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脸上涂了一层,你师傅一看,就会想得起来,因为当年你师傅的爹在关外做买卖的时候,手下二十几个人,连你师傅在内,都给我在脸上糊过泥巴,这种记号,天底下只有我一个,别无分号,小哥你同意的话,就点个头。” 方振玉听到这里,心里不期“哦”了一声,原来树林内十几个“煞星”,脸上糊了泥巴,都是这瘦小个子的杰作!心想:“你要用泥巴糊人家的脸,人家怎么会同意呢?” 只听瘦小个子又道:“我做事一向不用强,你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 方振玉心想:“蓝袍青年一定是不会同意的了。” 心中想着,瘦小个子又道:“不过我老人家说出来的话,天底下还没有人不同意的,唔,你的眼色,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同意?” 方振玉愈听愈奇,忍不住凝目朝那蓝袍青年看去,只见那蓝袍青年果然接连点了几个头。 瘦小个子欣然道:“我知道你会点头的,好,我这就给你糊起来。” 说话之时,右手往身边地上一抓,原来他身边早用水调好了一小堆烂泥巴,伸手抓了一把,就往蓝袍青年脸上糊去。他好像是泥水匠糊墙壁一般,手法熟练,不但糊得快,且也光滑得很。 蓝袍青年原姿势坐着,一动不动,任由他烂泥巴一把一把的往脸上糊,不过一瞬工夫,已经把他一张脸全糊了起来,只留了两个通气的鼻孔。 不用说,那蓝袍青年是早就被他制住了穴道,所以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但使方振玉弄不懂的,方才明明看到蓝袍青年点着头,表示同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心念转动之际,那瘦小个子已经把蓝袍青年的脸糊好,一手烂泥已往蓝袍青年身上抹。 拭抹干净,低低的道:“好了,你师傅明天会把你抬回去的,问起来,你只管实话实说好了。”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来,眨眨眼睛,嘻开嘴笑道:“你要不要也来糊些试试?” 别人身子没转过来,只是转过头来,最多只能转过半个脸来;但这瘦小个子身子明明没动,但他一颗头竟整个转过来了! 这下方振玉看清了他的面貌,这人生成一张狭长脸,水泡眼,酒糟鼻,笑起来,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生相极为古怪! 尤其他这句话,说的时候,眼睛朝方振王看来,自然是对方振玉说的了。 方振玉心头方自一惊,那瘦小个子又道:“别怕,我老人家只是逗逗你的,说起来,我们也不算是外人,你爹爹的爹爹和我是老酒友,我总不能不分亲疏,把人家小孙子也糊起来吧?你可以走啦!本来这些人在这里等着,你往那里走,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老人家要把他们糊起来,你现在懂了吧?唔,你心里在感激我了,那也不用感激,下次碰上了,请我老人家喝顿酒好了。”他一直说个没停,等到话声一落,忽然站起身来,伸手一指道: “有人来了,还不快走?” 也不待方振玉回答,拖着鞋,梯梯他他的急步跑去。 方振玉也不敢耽搁,跟着他身后奔了上去,口中叫道:“老人家,请停一停。” 瘦小个子边跑边回头道:“我不叫老人家。” 方振玉用尽力气,但任你奔行得如何快法,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休想追得上他,只好高声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瘦小个子回过头来,说道:“不用留,不用留,我总算已经把你从蛇巢里弄出来了,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他一颗头整个转了过来和方振玉说话,人却梯梯他他的只顾往前跑去,粗看起来,他好像是一路倒退着。 方振王突然想起他方才说过,自己请他喝酒的话,这就高声道:“老前辈,你跑慢一点,晚辈请你老喝酒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五章 物归原主 “真的?”瘦小个子狭长的脸上,有了喜色,举起手来摸摸酒糟鼻,问道:“你打算请我老人家喝个痛快,你可知道那要多少银子?” 别人双手只能朝面前弯,他一颗头转到背后,双手居然也能朝背后弯过来。 方振玉道:“晚辈既然请你老喝酒,自然让老前辈喝个痛快了。” 瘦小个子忽然摇头道:“不成,你小子心里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老人家可不上你的当。” 说完,脚下突然加快,双方距离就越拉越远! 方振玉急道:“老前辈,晚辈是诚心请你老喝酒,绝没有什么鬼主意。” 瘦小个子边跑边说:“就是要请我老人家喝酒,也得过上几天,今晚不成……” 梯梯他他的声音,愈走愈远,人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方振玉看他不肯停留,也只得罢了,只不知道这老人家,究竟是何来历? 他这一驻足,发现城墙已是不远,想起盛明珠说过金陵城中,是七星堡的势力范围,要自己赶快离去。 他金陵还是第一次来,跑径不熟,也不知城外是什么地方,心想:“这位老人家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那就是要自己从这里出去了。” 当下就展开身法,朝城墙飞掠过去,奔到相距还有一二丈远近,脚尖一点,双臂一划,一式“潜龙飞天”,凌空飞起,落到城头之上,再一点足,翩然往城外飞落。 他不识路径,这时正当深夜,也无处可问,只是顺着一条石板路走去。 这一条路,平坦宽敞,足可容得四马并驰,但此刻却只有一个人踽踽独行。 月色昏暗,人影迷蒙,夜风吹拂在身上,微有寒意,四顾一片黝黑,只有远处还有零星灯火,犹如天边寒星,一时禁不住从心底升起一缕孤伶落寞之感! 他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虽然没有放腿奔行,但循着大路独行,脚下不知不觉间依然走得极快。渐渐他发现远处山峦,依稀旧识,再走了一段路,才认出原来又回到栖霞山下来了。 自己是从栖霞寺下来的,自然不好意思再上山去。到了这里,他总算心里有了个谱,由此往东,便是镇江,那就先到镇江去,顺便一览太湖之胜。心念转动,这回有了目标,脚下也随着加快,天色黎明,已经赶到龙潭。 这龙潭乃是一个大镇,东连京口(镇江),西接金陵,为行旅商家中途歇脚之站。 这时虽然天色刚亮,但赶路的人,大半早起,大路上骡马成队,准备出发,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摊贩们形成了热闹的早市。 方振玉在路边一个豆浆摊边坐下,要了一碗豆浆,和一套烧饼、油条,慢慢的吃着,但听一阵急骤的马蹄、鸾铃之声,有三匹快马,沿着大路,急驰而过,卷起一阵风沙! 只要看马匹驰得又快又稳,就知道马上的人骑术相当高明,身手不俗。 方振玉也并不在意,吃过早点,伸手一摸,身上只有七八两零星碎银,和几十个铜钱,他掏出铜钱,付了账,心中不禁大是踌躇起来!自己匆匆逃出七星堡,银两、摺扇,全未带出,留在堡中,这该如何是好? 路上没有银子,吃住就成了问题,何况那柄摺扇,乃是爷爷昔年成名的兵刃,此次出门,爷爷才特别送给自己的,更是遗失不得! 自己这就折回金陵,向七星堡索回失物。不成,七星堡无异龙潭虎穴,自己既然逃了出来,如果再回去,岂不自投罗网? 尤其成贤弟——盛明珠——对自己一片真情,自己若是找上七星堡,万一双方说僵了动起手来,岂不使她为难? 他左思右想,一时之间,竟然没了主意! “唉,此事还是暂缓再说,成贤弟说过她会到江湖上来找我的,且等见了面,再作计较……” 他循着大路而行,约在未时,就到了镇江。镇江是运河和长江的交叉点,是水上交通要道,苏北货物,多在此集中转运,形成为商业上的大城市。城中商肆栉比,市容之繁华,不输金陵。 方振工人城之后,因身边只剩七八两碎银子,节约些使用,还足可维持一段时间,因此在一条横街上,找了一家小的客店落脚。 他久闻镇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誉,既然到了镇江,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在客店中休息一宵,第二天清晨,就乘兴出门。 镇江最著名的有三山四寺,三山是金山、焦山和北固山,四寺为鹤林、竹林、招隐、幽栖。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首推金山和金山寺了,那是因为民间流传的一段神话水漫金山,每年端午前后应景好戏“白蛇传”,流传广远,全国老幼妇孺,谁不知道自娘子?金山和金山寺,就这样出名了。 金山寺在城西五里处,山势不高,但气象雄伟,慈寿塔七级玲珑,金碧辉煌,远看过去,就像一枝彩笔,金山寺更是江南的大丛林,殿字广大,香火鼎盛。 方振玉上午游了金山寺,就在寺中吃过素斋,又赶去城外东北的焦山。 这焦山因汉朝时候有个叫焦光的隐士隐居山中而得名,山上有一座最大的定慧寺,环山还有十几个小庙,都建造的非常宏丽。 枕江阁产鲥鱼出名,焦山前面的江流,漩涡湍急,鲥鱼肉就更为鲜嫩。 枕江阁是著名的茶楼,也有美点、酒菜,准备登临的文人雅士,可以在这里赋诗饮酒,最著名的当然是活杀鲥鱼了。 方振玉走上枕江阁,选了临江的窗口一个座位坐下,茶博士送上一盏香茗。 他揭开碗盖,轻轻喝了一口,面对着江山美景,本是赏心悦目之事,但他却睹景思人,想到玄武湖豁蒙楼上,和成贤弟对坐品茗,谈笑融洽之情,眼前登时涌现出前晚扑入怀里的盛明珠,秀发散乱,两眼哭得又红又肿的模样。心中暗暗忖道:“她如今不知如何了,放走自己,她父亲会不会难为她呢?……” 本来人口清芬的香茗,一时之间,竟然变得苦涩无味,他再也无心欣赏眼前美景,放下几文钱,起身离座,独自回转客店。 这时已经快要接近黄昏,堪堪踏进店门,就见伙计迅快的迎了上来,哈着腰陪笑道: “公子爷,你回来了?” 他神态之间,显得十殷勤。 方振玉漫应了一声,举步往里去。 店伙依然陪着笑跟在后面,说道:“公子爷?有一位管家的,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管家?”方振玉听得奇怪,忙着回身问道:“找我的?” “是!是!”店伙脸上堆起谄笑,说道:“这位小管家,就是专程找公子爷来的,他出手大方,一下就赏了小的五两银子……” 这就难怪了,他得了赏钱,才会如此巴结。 方振玉听得更奇,问道:“他人呢?” 店伙陪笑道:“那位小管家,叫小的领他到公子房里去,现在就在公子爷房里等着呢!” “这会是什么人呢?” 方振玉心里暗自问着自己,口中“哦”了一声。 店伙巴结的走在前面,替他推开房门,一面含笑道:“小管家,公子爷回来了。”一面馅笑道:“公子爷请进,小的给你老打水去。” 迅速侧身退下,三脚两步的走了。 方振玉跨入房中,果见一名青衣小帽的书僮,垂手伺立,看到自己,立刻单膝一屈,口中说道:“小的叩见方公子。” 他生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说话还带着娇嫩的稚音! 方振玉觉得奇怪,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觉望着他问道:“你是……” 那青衣书僮直起身,答道:“小的是奉……”他眼角一溜门外,忽然朝方振玉眨眨眼睛,接下去道:“小的是奉老夫人之命,给公子送衣衫来的。” 方振玉内功精纯,自然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了脚步声,(他刚跨进门,自然背对着门房,没有看到门外)。再看青衣书僮向自己递眼色,这“老夫人给自己送衣衫”的话自然是假的了,那么他来找自己,必然有事,也就顺着口中“唔”了一声。 店伙巴结的端上一盆热水,接着又来沏茶,伺候周到。 青衣书僮一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店伙连连应“是”,迅速退出。青衣书僮过去掩上了房门。 方振玉一直看着他,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找我何事?” 青衣书僮伸手从头上摘上小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青丝,一手掠鬓边散乱的秀发,举止十分柔美,分明是个女子! 方振玉一怔,急急问道:“你……” 青衣书僮不待他说下去,嫣然一笑,躬下身去,压低声音说道:“小婢柔柔,是奉小姐之命,给公子送东西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只好改扮了男装,还请公子恕罪。” 方振玉已经听出一点眉目,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柔柔神秘一笑,抿抿嘴道:“公子其实早该猜到了,我家小姐就是和公子义结金兰,情同手足的成公子呀!” 她这一笑,眉目之间,神情冶荡,颇有眉目传情之美! 方振玉早就猜到是成贤弟派她来的了,听到这里,证明自己猜想无误,心头不觉一喜,急急问道:“我走之后,你家小姐没事吧?” 柔柔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堡主先前很生气,责骂了小姐几句,但堡主膝下,只有小姐一个,事情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方振玉缓缓舒了口气,点头道:“如此就好。”他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接着问道: “明珠叫姑娘前来,可有什么事?” 柔柔被他看得脸上一阵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说道:“小婢方才不是说了么?小婢是奉命给公子送东西来的。” 方振玉轻哦了一声,问道:“她要你送来的是什么呢?” “都在这里了。” 柔柔扭动了下腰肢,伸手指指放在床上的一个青布包裹,但又轻俏的走了过去,伸手取过包裹,解了开来。 里面果然是几大套衣衫,她翻起衣衫,取出一件东西,低低的道:“小姐临行一再交代,如果失落了,就要小婢的命!” 方振玉目光一注,不由大喜过望,原来柔柔从衣衫中间取出来的,正是自己失落在七星堡的通天犀扇,急忙伸手接过,一面用掌心轻轻抚拭着,说道:“真是谢谢你家小姐。” 柔柔娇媚的道:“小婢好不容易改装,给公子送来,难道公子也不谢小婢一声么?” 方振玉含笑道:“姑娘辛苦了,在下自然也要谢谢你了。” 柔柔抿抿嘴,低笑道:“小婢只是说着玩的,小婢如何担当得起?” 她从衣衫之中,又取出几张银票,一包金叶,和一百两一封的三封银子,又道:“这银票和金叶子,是小姐送给公子的盘费,公子出门在外,身边总得多带些……” 方振玉摇摇手道:“大多了,你……” 柔柔没待他说完,柔声道:“这是小姐亲手包好了交给小婢的,小婢总不能再带回去吧,再说这也是小姐的一片心意……” 她脸颊飞起两片红晕,羞涩的道:“还有,公子就自己看吧!” 她把银票、金叶一起包好,塞入衣衫之中,又把青布包裹打了个结,才转身道:“好啦!小婢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得赶回去,公子有什么话要小婢转达小姐么?” 方振玉道:“烦劳姑娘,给在下谢谢你家小姐,要她多加保重。” 柔柔腼腆一笑,低低的道:“公子没有体己话,要小婢悄悄的告诉小姐么?” 方振玉被她说得俊脸不禁一红,嗫嚅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和明珠情同手足,兄妹相称……” 柔柔抿抿嘴,幽幽的道:“公子真是铁打心肠,我家小姐,连睡梦中都一直喊着方哥哥,方哥哥呢!” 说到这里,一双水汪汪的眼波,盯着方振玉一溜,说道:“公子看过包裹里面的东西,就会知道了。” 方振玉连耳根都被她说得发烫,问道:“包裹里还有什么东西?” 柔柔神秘一笑道:“公子也真是的,你等小婢走了,再看不迟。”她迅速覆上小帽,望方振玉躬躬身道:“小婢走了,公子珍重,哦,小姐说:这里密迩金陵,公子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一手拉开房门,迅快的闪了出去。 方振玉听她一再说出要自己看看包裹里的东西,心中不禁起疑,当下闺上房门,走过去侧身坐在床沿上,解开包裹,里面的几件衣衫,果然是自己之物。 除了一包金叶,再看银票,有五百两,六百两不等,一共是六张,计有三千六百多两,心中暗想:“这些钱,大概是明珠的私蓄,她干嘛都送来了,我一路上,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但他哪里知道一个女孩子,如果全心全意的爱上你,恨不得把她所有,都给了你。 方振王收好银票,又在衣衫里面,发现了一个绯红色绸包,包得很小,但你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体会到这个小包颜色很动人,尤其包上的同心结,打得很精致,定是香闺少女亲手打的了。 方振王心头微微跳动,这自然是盛明珠送给自己的东西,不知里面究是何物?这就小心翼翼解开同心结,打开绸包,上面是一方绣帕,裹着一缕乌黑的秀发,芳泽隐隐可闻。 下面是一件水红菱色的兜肚,绣着一双并蒂莲,针工精细,方振玉心头暗自一怔,忖道:“成贤弟生性爽朗,她怎么会把亵衣送给自己呢?” 兜肚下面,还有一方白绞,中间有几点殷红的血迹,边上写着一行四个小字:“画眉之爱”,像是用眉笔所书。 方振玉看得吃了一惊,付道:“这是她沥血示爱,唉,明珠,你又何苦呢?” 他取过秀发,轻轻吻了一下,又看了一会兜肚,更是香泽微闻,心头自然也情不自禁,引起遐思,把玩了一阵,就十分珍惜的收了起来,然后解衣就寝。 翌日起身,他因明珠劝自己及早离去,就付了店账,然后到牲口市场挑了一匹白马代步,付过银两,就跨上马鞍,出城而去。 就在他出城不久,只听身后鸾铃齐鸣,三匹健马飞驰而来,马上三人,一式青衣劲装,年在三十以上的壮汉,回头望望方振玉,突然纵马急驰而去。 方振玉只觉得这三人怒目相视,神色极不友善,还以为自己挡了他们的道,才触怒他们,当下也并不在意,继续策马前了。 过不一会,只听身后又响起一阵鸾铃之声,两匹马急驰而来,超过自己,纵骑而过。 当先一匹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第二骑则是一个红衣少女,双肩交叉斜挂两柄长剑,红色的剑穗随风飞扬,看去极为英武。 在这两匹马后面,紧接着又有三骑掠过身边,赶了上去,马上人个个都是身手极高的健儿。 方振玉暗暗奇怪,忖道:“这些人看样子武功不弱,他们这般急着赶路,莫非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六章 借刀杀人 这样又赶了一、二十里路,到了牧马口,道旁有一片纵深的杂林,一边则是芋芋草地,相当广袤,方振玉策马而行,目光一掠,只见那片杂林中,好像隐藏着不少人影,心中方觉纳罕,突然间从左边林中闪出四个佩带兵刃的汉子,在路旁一字排开,拦住了马头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四旬开外的汉子,暴声喝道:“朋友请下马。” 方振玉心中暗道:“光天化日,在官道上,居然会有拦路抢劫之人,这几个歹徒,忒也胆大包天了!”一面微哂道:“为什么?” 为首汉子道:“阁下可是从镇江来的?” 方振玉道:“不错,朋友有何见教?” 他身在马上,说话之时,目光飘动,发现右边树林中也隐隐有人影闪动,心中越发加了几分戒意,这时只见左首林中缓步走出一个方面大耳,貌相严肃,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和一个红衣少女,这两人正是方才路上纵马急驰的一老一少,他们居然也在此地出现! 方振玉虽然初入江湖,但看情形,也已感觉到事态不太寻常! 那老者紧接着说道:“阁下可是姓方吗?” 方振玉暗暗奇怪,他们似是早已调查清楚自己来历,不知在这里拦着自己,有何用意,口中却缓缓应道:“在下正是方振玉。” 那为首汉子道:“老爷子,就是他。” 方振玉看到老者身后的红衣少女,脸含严霜,怒目瞪着自己,目光之中,似是有着极深的仇恨,心中虽觉纳闷,但还是抱抱拳道:“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诸位因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 站在左边的汉子刷的抽出单刀,冷喝道:“阁下最好下马来和咱们老庄主说话。” 方振玉剑眉轩动一下,本待发作,但继而一想:“这位老者看去颇有身份,而且右边林中还藏着人,他们纠众而来,必有缘故,自己何不依言下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心念一转,怒气也就平息,身形一动,飘然落到地上,含笑道:“诸位有话就请说吧!” 他近日练习“无极玄功”,进境甚速,这飘身下马,只是意念一动问的事,根本不见他踊身作势,跃下马来,就已站在马前。 那白髯老者身为一派名宿,竟然没看清他如何下马的,心头不觉暗暗震动,忖道:“此子身法奇特,可见武功极高,自己可得小心!”一手持须,沉声道:“阁下年纪轻轻,自己做了什么,还用老朽说吗?” 方振玉奇道:“在下做了什么?老丈应该说个明白。” 红衣少女切齿道:“爹!和这种江湖败类,还有什么说的,女儿立誓要把他拿下,押到姐姐灵前去,剜出他的心来,替姐姐报仇……” 她说到这几个字,已然目含泪珠,双手一抬,锵锵两声,从肩头掣出双股剑来,闪身抢出,右手长剑一扬,指着方振玉喝道:“恶贼,你的扇子呢?不用假惺惺的了。” 方振玉听她说出“替姐姐报仇”这句话,心头更是惊奇不止,一摆手道:“且慢,是谁害了令姐,姑娘总该说明白了再动手。” 红衣少女柳眉挑动,叱道:“和你这种淫贼,有什么好说的?看剑!” 喝声甫出,右手一送,刷的一剑刺了过来。 方振玉听她骂自己“淫贼”,方才又说自己害死了她姐姐,心头不禁大为震骇,身形轻轻一闪,便已让开,口中急着喝道:“姑娘住手,诸位莫要认错了人。”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她右手长剑一招落空,身子一个轻翻,左手长剑跟着刺出。不,她手中分握双剑,这一展开剑法,双剑如轮,连续刺出八剑。 方振玉被人家莫名奇妙的指为“淫贼”,不但不肯说明真相,更不容自己有辩白的机会,心头不觉大是气愤,朗声喝道:“姑娘住手,你们不把事实经过说个清楚,就认定在下是凶手吗?” 他在说话声中,施展“龙行九渊”身法,巧妙的闪开了红衣少女八剑。 红衣少女眼看方振玉并未还手,就避开自己八剑,不觉微微一怔,但姑娘家生来就心高气傲之人,鼻中冷哼一声,双手剑势突然加紧,剑如风发,记记指向方振玉的要害。 这一轮急攻,剑势凌厉无匹,几乎像狂风暴雨,紧密无隙,但方振玉“龙行九渊”身法,专避各种兵刃,只见他长衫飘忽,在闪电般的剑光之中,从容穿行,红衣少女锋利双剑,竟然连他一点衣角都没削到。 方振玉连避她十余剑之多,始终没有出手还击,他原想让对方知难而退,那知红衣少女似是一心要替姐姐报仇,挥动双剑那肯罢休?正在她越刺越急,已把方振玉一个人全圈入一片剑光之中,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了方振玉! 原来方振玉不想和她纠缠,轻轻一闪,已经脱出剑光之外,朗声道:“老丈先请令媛住手如何?” 白髯老者想不到方振玉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还高出甚多,女儿自幼拜在九华清音师太门下,一手“清风明月剑法”,已得老师太亲传,施展开来,有如清风明月,无孔不入,无隙可乘,对方竟然视若无睹,从容进退! 尤其此人年事甚轻,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明明身手极高,却又出入意外的谦和,和昨晚发生之事,似乎颇有出入!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这么一想,颇觉此事大有蹊跷,急忙喝道:“兰儿,快住手。” 红衣少女眼看方振玉业已闪出剑圈之外,身如旋风,一振手中双剑,使了一招“双龙取水”,欺身飞刺过去。 方振玉这回不再避让,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拈住她右手长剑剑脊,轻轻向外一带,使的巧拨干斤,把红衣少女欺过来的。人随剑带出,口中说道:“姑娘且慢动手”。 红衣少女经他一带,身不由主向方振玉身侧冲出了一步,左手长剑自然也刺了个空。 白髯老者怕女儿有失,急忙喝道:“兰儿,你退下,为父有话要问他。” 红衣少女听爹这么一说了,只好收起长剑,恶狠狠的盯了方振玉一眼,才行往后退去。 白髯老者一拱手道:“老朽邓公朴,小哥如何称呼?” 邓公朴是六合门下名宿,当今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还是他的师弟,以一双铁拐,名震大江南北,昔年曾有“双拐镇长江”之誉。 他因长江流域,门派杂处,人物辈出,这“镇长江”三字,岂不一下把人家全压了下去,易遭人忌,再三声明,不敢用这三个字,改为双拐邓公朴,这是四十年前的老话了,足见他名头之响,身份之高了。 邓公朴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兰,自小拜在九华神尼清音师大门下。 方振玉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也没听过双拐镇长江其人,只是朝邓公朴抱拳一礼,说道:“原来是邓老丈,在下方振玉。” 邓公朴又道:“小哥身手极为高明,不知是哪一门派出身?” 方振玉道:“在下这些粗浅工夫,是家传的。” 邓公朴又道:“小哥从那里来,到镇江有何贵干?” 方振玉道:“在下从金陵来,路过镇江,因久闻镇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誉,昨日曾畅游名胜,方才令媛误会在下,和老丈的殷殷垂询,不知尊府发生了何事?可否见教?” 邓公朴见他谈吐隽雅,不似凶戾之人,心下更觉事有可疑,一手拈须,微作沉吟,才道:“此事发生在前晚……老朽有一义女,名叫谢画眉,家在南门外谢家塘,前晚遭贼人先奸后杀……” “谢画眉”,方振玉忽然想起昨天盛明珠遣使女柔柔送来的一方白竣上,有“画眉之爱”四字,不知是否巧合?”一面惊疑的道:“老丈怎会怀疑到在下身上呢?” 邓如兰不待她爹开口,忽然冷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证俱全,难道还不是你干的吗?” “人证?”方振玉淡然一笑道:“姑娘说的人证,不知是谁?” 邓如兰愤愤的一指四个庄丁中的为首汉子,说道:“他叫谢长贵,是谢家庄的总管,前晚二更,听到我姐姐的惨叫,第一个赶到后进,就被你用扇子点了他穴道的人,难道还会认错么?”一面一指方振玉,朝那为首汉子说道:“长贵,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他?” 谢长贵躬身道:“回小姐,没错,就是他,小的绝不会看错,他前晚穿的就是这件天青长衫,手中还有一把乌骨摺扇。” 方振玉随手取出通天犀角扇,说道:“可是这把吧?” 谢长贵看了摺扇一眼,朝邓公朴父女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把,他就是用这把扇子敲在小的‘肩井穴’上的。” 方振玉问道:“朋友是说此人身上穿的是天青长衫,手中拿的是乌骨摺扇,但不知你可曾看清了他的面貌,是否也和在下一般无二?” 谢长贵倔强的道:“前晚月色很好,我怎会看错,你这油头粉脸的贼模样,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方振玉突然仰天长笑一声,说道:“在下如果杀了你家小姐,那就是凶手了对不?” 谢长贵道:“杀了人自然是凶手。” 方振玉道:“凶手是绝不会让人认出面貌来的,对不对?” 谢长贵道:“但我是第一个听到小姐的惨叫冲进屋去的人,你正好退出来,自然会面对面碰上的了。” 方振玉大笑道:“如果在下换了你,试问被人撞上了,会不会杀他灭口?在下能用摺扇敲你的‘肩井穴’,同样举手之劳。怎不敲你‘中庭’死穴,还留你这活口?” 谢长贵道:“你在匆忙之间,未必就能杀得死我?” 方振玉微笑道:“在下若要点你穴道,又何须待你近身?” 他潇洒的疾退三步,朝谢长贵“肩井穴”上点去。 邓如兰右手长剑一挥,叱道:“你要做什么?” 方振玉后退三步,和谢长贵相距已有六七尺远近,回身朝邓公朴拱拱手道:“那谢姑娘遭人奸杀,凶手是否就是在下,老丈是明理之人,想必已可明白了。” 邓公朴听了他和谢长贵的一番话,心中明白,凶手奸杀义女,可能是移祸之计了,因为江湖上都知道谢家庄的小姐谢画眉,是自己义女,按常理是没人敢向她下手了。此人奸杀了谢画眉,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把自己引出来了,那么这年轻人所说,似有几分可信之处…… 他微微点了下头,回头朝谢长贵问道:“你没事吧?” 谢长贵好好的站在那里,对邓公朴的话,恍如不闻,并未回答。 邓如兰道:“长贵,我爹在问你的话呢?” 谢长贵眨眨眼,依然没有作声。 方振玉含笑道:“在下刚才点了他‘肩井穴’,姑娘不曾解开他穴道,他如何能开口呢?” “你……”邓如兰睁大双目,惊奇的说了一个“你”字,但接着粉脸一绷,樱口轻哼了声,举手一掌,拍在谢长贵的肩头,替他解了穴道。 邓公朴早已看出方振玉气字不凡,不是好杀义女的凶手,此时看他又露了这一手隔空取穴,心头是暗暗吃惊,忖道:“此子不过弱冠年纪,竟然练成了这等绝世之学,日后成就,必是武林一代人杰!” 这一想,更坚信凶手必另有其人,极可能有人陷害于他,一时不觉起了借才之念,一手持须,徐徐说道:“老朽看少侠人品,绝不类淫恶之徒,尤其一身所学,更是出类拔萃,真要杀人灭民亦只是举手之劳,因此老朽深感义女遇害之事,其中必有隐情,此事关系少侠令誉,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少侠可肯屈驾敝庄一叙?” 方振玉拱拱手道:“老丈夸奖了……” 他底下的话,还未出口,只听树梢间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泻落当场,那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他身上布袖衣宽袖大,人却生得枯干瘦小,双手胸前合十,站在前面,就像根木头一般。 邓公朴一眼看到来人,不觉一怔,急忙拱拱手:“木大师请了,佛驾赶来,必有事故?” 原来枯瘦和尚乃是金坛白塔寺住持,法号明空,是少林空字辈弟子,人称木罗汉的便是。少林方丈是“大”字辈,连同寺中四位长老、已只有五位,第二代空字辈中,也不过十多个人。 木罗汉朝邓公朴合掌一礼:“老施主请了,贫僧是应孙师弟之邀,匆匆赶来的。” 邓公朴听得更奇,问道:“大师说的,可是龙潭孙氏昆仲么?” “不是他们还会有谁?” 木罗汉木头似的脸上裂起无数皱纹,伸手一指,说道:“孙师弟不是来了吗?” 一阵驾铃和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共是三匹快马,急驰而来! 三匹马还未赶到,树林中已在此时跃出七八条人影,一字排开,这些人个个身形壮健,有的已经拔刀在手。 这不过转眼工夫,三匹快马,已然驰近,当前一匹马上,是个四十开外的紫脸汉子,生得浓眉如剑,目光充足,坐在马上,自有一股逼人气概! 第二匹马上的汉子相貌和前面马上的人极相近似,一望而知是同胞兄弟了。 第三匹马上的,则是个身穿紫色衣绔的女子,紫纱包着秀发,肩头露出紫穗长剑,骑坐马上,身段婀娜,看去已有二十三四岁。 三人驰近身前,一跃下马,为首的汉子走上几步,朝邓公朴抱拳一礼道:“邓前辈也在此地。” 邓公朴急忙还礼道:“孙总镖头久违了。” 为首汉子又朝木罗汉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师兄赶来相助,小弟这里谢了。” 木罗汉合十道:“阿弥陀佛,孙师弟,孙氏镖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龙潭孙氏镖局,开设已经有三十年历史,正因地当金陵和镇江之间,占了地利上的便宜,一向生意极盛,信誉卓著。 传到过江龙孙伯达(为首汉子)的手中,因为他出身少林,有八大门派之首的少林寺这块金字招牌做靠山,江湖黑白两道人士,多少总得讲点交情,就凭这一点,孙氏镖局走南闯北,更是无往不利。 孙伯达有一弟一妹,弟孙仲达、妹子孙月华,都是家传武功,江湖上就把他们兄妹称做孙氏二英,因此山有人叫他们镖局孙氏三英镖局的。三十年没有出事的老招牌,这回却出了纰漏,无怪过江龙孙泊达连池师兄木罗汉也请出来了。 孙泊达看到这位师兄,状极恭敬,说道:“回师兄,小弟最近士下一趟保定,昨天刚回来,事情并不出在镖局保的镖上,而是出在镖局子里”。 大罗以睁首一双深陷的目光,口中“唔”的一声。 孙泊达接着道:“三天前的清晨,镖局刚开门,就进来一个青衫少年,要找小弟,是局里的帐房延见的,问他有何贵干,那青衫少年口称路过龙潭,要向镖局借些盘川,这原是常有的事,敝局帐房看他颇为体面,也就捧出五十两银子,那青衣少年连瞧也不瞧,大笑道: “在下亲自来贵局,贵局一向生意兴隆,最少也得捧出八千一万,才够意思……” 木罗汉低沉的道:“此人口气不小,后来如何?” 孙伯达道:“账房听他口气,分明是找碴来的,正待开口,那青衫少年已等的不耐,手中摺扇朝那封银子一扇,五十两子连同红套射入栋梁,嵌入梁上,口中大笑道:“你既作不了主,在下那就只好自己动手了’,他一把抓起账房,走入账柜,取走了五张银票,共计一万一千八百两,和一包金叶子,大约有一百五十两左右。”——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七章 误会重重 方振玉听他说到青衫少年用的是摺扇,心中方自一动,接着又说出五张银票和一包金叶子,心头更觉震动! 迥眼看去,那孙仲达和孙月华二人,在他说话之时,各自手按剑柄,四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好像正在防备着自己会在他说话之时,偷偷溜走一般。 不!刚才从林中走出的八个壮汉,八成是他们镖局里的镖头,此刻也远远的围了拢来,十六道目光,同样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方振玉的动静。 方振玉只是朝他们报以微笑,也没开口说话。 木罗汉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打量着方振玉,觉得这年轻人神定气闲,气度从容,若说三天前闯孙氏镖局的青衫少年,就是此人,倒是一个劲敌,不觉多看了他一眼,一面问道: “后来呢?” 孙伯达瞪着方振玉,说道:“这厮临走时,还口发狂言,要小弟把月华嫁给他为妻,否则……” 孙月华娇脸一红,急叫道:“大哥……” 孙伯达回头道:“为兄总得把那天的情形,跟师兄说清楚了。” 木罗汉点着头,问道:“他怎么说,否则如何?” 孙伯达道:“那厮言道,若是咱们不答应这件亲事,孙氏镖局从此休想在江湖上走动”。 木罗汉沉哼道:“果然狂得很,此人可曾说出他是谁来?” 孙伯达道:“说了,他自称方振玉。” 方振玉听得又是一怔,那人果然又把一只黑锅背到自己头上。他因孙伯达已经说出自己名字来了,那是非开口不可了,这就含笑拱了拱手,说道:“孙兄说的方振玉,就是在下……” 孙伯达脸色微变,嘿然道:“孙某早就知道朋友就是方振玉了,不然孙某兄弟,也不会专程赶来了。” 方振玉含笑道:“孙兄也许误会了,在下叫方振玉,那是没错,但在下并非三天前向贵镖局去借盘川的那位朋友。” 孙仲达冷哼道:“怎么,朋友不承认了?” 方振玉道:“在下一向做事,从不抵赖,但不是在下做的事,要在下如何承认呢?” 邓如兰站在一旁,低低的叫了声:“爹!” 邓公朴急向女儿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插口,先看看情形再说。他已发现有人欲陷害方振玉,好杀了自己义女谢画眉,把自己引出来,意犹未足,又拉上孙氏镖局,可以把木罗汉引出来。 引出木罗汉来,岂非又拉上了少林派了?由此可见此人这条借刀杀人之计,设想周密,心思极为毒辣。 他究竟是多年老江湖了,发现此中另有内情,方振玉既非奸杀义女的凶手,决心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一来替义女报仇,二来嘛,他心中还另有打算。 木罗汉转过脸来,徐徐说道:“施主不承认,总该有个说法吧!” 方振玉潇洒一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许有,但面貌却未必相同,因此在下觉得镖局中账房先生,一定认得出那人的面貌,请他来看看是否在下,即可证明了。” 木罗汉点头道:“施主说的极是。” 孙伯达沉笑一声道:“阁下以独门手法点了许先生经穴,只能开口说话,无法行动,想以此话来拖延时间,好找脱身机会吗?嘿、嘿,孙某早就料到你有此藉口。” 说到这里,伸手一招,只见两名汉子抬着一张软榻,如飞而来,榻上躺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汉,睁着双目,只是喘气,那躺在软榻上的,当然就是孙氏镖局的账房先生了。 孙伯达要两人把软榻放落地上,立即朝那账房先生问道:“许先生,你看清楚了,那天在镖局里,抢走银票,自称方振玉的,可是此人?” 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方振玉。 那账房先生目光转动,望了方振玉一眼,张口喘息着,道:“回总镖头……就……就是他……没错……” 方振玉一脸惊异的道:“你看清楚了,是在下么?” 那账房先生恨恨的道:“……我难道……还会看错……你……你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孙伯达冷笑一声,回身朝木罗汉躬身一礼道:“启禀师兄,这就是敝局许账房,被方振玉以独门手法,点了经穴,只能说话无法行动,小弟无能,无法找到他被制经穴,还请师兄慈悲,救救许先生。” 木罗汉没有作声,缓步走到木榻旁边,伸出一只枯干的手,在那账房先生身上摸了一阵,他枯瘦的脸上,不禁微有怒意,看了方振玉一眼,才嘿然道:“方施主轻轻年纪,出手竟如此毒辣,你以‘五阴手法’点闭了他三处经穴,无怪孙师弟找不到他受制穴道了。” 口中说着,功运双手,在那账房先生身上三处穴道上连推三把。 只听那账房先生大叫一声,躺着的人,突然双目凸出,四肢不住的牵动,全身也跟着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 木罗汉似是被这一次突起变化惊得一呆,急忙收手,问道:“老施主觉得那里不对?” 那账房先生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在这一瞬间,已是脸如死灰,双脚一伸,嘴角间随着缓缓流出血来,一看就知,他己气绝身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木罗汉口中连诵佛号,伸着一双枯瘦的手掌,也似被传染了一般,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倏地转过身来,双目精光迸射,直注在方振玉的脸上,沉声道:“施主好毒辣的手法,好毒辣的心机,你竟然要贫僧替你杀人,替你当刽子手。” 跨着沉重的步子,朝方振玉逼来。 方振玉也被方才这一幕,看得暗暗心惊,那账房先生临死时一口咬定自己,再加他这一死,自己是百口莫辩了,他缓缓后退一步,说道:“大师最好冷静一点,此事只怕另有蹊跷孙氏兄妹三人个个气愤填膺,孙仲达已从肩上撤下了一对虎头钩,孙月华也撤出了三尺青锋,三人同时朝方振玉围了上来。 “不!”木罗汉口中吐出一个凝重的“不”字,接着道:“你们三个都退下,他假手贫憎,替他杀人,如此恶毒之人,贫僧非亲手把他拿下,废了他武功不可。” 孙氏兄妹眼看木罗汉动了真怒,不敢违拗,只得默默退下。 方振玉看他如此说法,心中不觉有气,本待后退的人,脚下不由一停,冷笑道:“大师可知出家之人,首戒嗔念,大师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就认定是在下了吗?” 木罗汉一脸俱是激怒之色,双手作势,怒声道:“那老施主已经认清楚是你了,难道还会错吗?” 方振玉朗笑一声道:“在下若是点他五阴绝脉之人,当时何不干脆杀了他,还留下活口,让他出面作证,指认在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今日之事,分明有人假冒在下……” “住口!” 木罗汉发出狮子吼一般的一喝,说道:“同姓同名的人也许有,面貌则未必相同,这是施方自己说的,如今那老施主已经指认出你的面貌来了,你狡辩又有何用?” 方振玉道:“这就是有了蹊跷,大师少林高僧,佛门中人,讲究因果,应该查究因是如何起的,才会有此恶果,如能查出因来,事情不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吗?” 邓如兰低低的道:“爹,这姓方的花言巧语,强词夺理,一定不是好人。” 邓公朴道:“女孩儿家,不准乱说。” 邓如兰小嘴一噘,说道:“他害死了画眉姐姐,爹还帮他说话呢!” 邓公朴低叱道:“你懂什么?” 只听木罗汉大声道:“因是你种,果是你偿,不用多说了。” 方振玉道:“这么说,大师认定了在下,对我说的话,那是不肯见信了?” 木罗汉道:“我佛如来也不会相信施主说的谎话,贫僧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任你施主说的天花乱坠,也非废了你的武功不可。” “哈哈!”方振玉仰首怒笑一声道:“在下明白了。” 木罗汉一怔道:“施主明白什么?” 方振玉道:“此人所以要点了那位账房先生的五阴绝脉,好让你木大师来解,他假手干你,杀了账房先生,就可以激怒你木大师,因为大师是一位憨头陀,激怒了你,就无理可喻……” 双拐镇长江邓公朴听得暗暗点了下头。 木罗汉更是怒不可遏,他身上一袭既宽又大的僧袍,胀的鼓了起来,双手五指不停的伸屈作势,大声喝道:“狂徒,你准备了!” 方振玉少年气盛,听他骂自己“狂徒”,更是按捺不住,微晒道:“就凭大师,未必废得了方某武功,你只管出手好了。” 他说话之时,依然故意随便一站,好似丝毫不作准备,其实暗中已经运集了功力,只是外貌没看得出来而已! 方振玉叫他“憨头陀”,原是气不过他,认定了自己是杀帐房先生的凶手,说他无理可喻,那知这句话却给他说对了,这位木罗汉年岁虽大,火性未混,是个刚愎自用的人,此刻心间虽是怒极;但他究竟出身少林,奉派出来住持白塔寺,是独当一面的人,方振玉丝毫没有准备的样子,他自持身份,焉肯出手,大声道:“你还不准备么?” 方振玉双手一拱,脸含笑容,说道:“在下这样接你木大师几招,有何不可?” 这话自然太狂了些,邓公朴双眉微拢,心中暗道:“这方振玉毕竟少年气盛,你焉知木大师乃少林第二代空字辈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听木罗汉狂笑一声:“好个狂徒,接招!” 双手忽然一抖,两只手大袖宛如两道匹练,朝方振玉迎面激射过去。 这是一记“铁袖功”,也叫“袖里乾坤”,是少林七十二艺之一,系以内功发出,双手反隐在衣袖之下,两只衣袖上贯注了劲力,也蓄有凌厉的招数,敌人如果全神注意,拆解他匹练似的衣袖,他袖底双手就可以反宾为主,出手袭击对方,但如果敌人觑破底蕴,暗中留神他袖底双手时,这拂出的一双衣袖劲力可以立时加强,就像两道卷涌的巨浪,一样制敌先机,以袖力伤人。 这一记双袖同发,是木罗汉怒到了极点,才使出来。 本来这“袖里乾坤”应该把双袖连续拂出,才能虚实互见,是明暗相间,使敌人不明虚实,他却可以虚实由心,才是“袖里乾坤”发挥精妙之处。 木罗汉双袖同发,这一击却是屏弃了虚招,全以实力拼搏,也就是说铁袖在前,双手在后,志在全力搏击,一举克敌! 大家硬把少林、武当二派,分成了外家和内家,因少林拳术,走的都是刚猛路数,故以外家目之。如论刚猛,少林寺七十二艺中,就数这记“铁袖功”了,双袖有如两块铁板,双掌有似两把巨斧,劈出的力道,势如排山,一个天生只有两只手,他却有四记力道,和你硬拼,你说你能接得下来吗? 方振玉初出江湖,当然不知道少林寺这记“铁袖功”可虚可实,也可以和你连续硬拼四记掌力,他目睹木罗汉双袖鼓风,拂出两道凌厉袖风,朝自己卷涌过来,势道极强,本待和他硬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如果和他硬接,优胜劣败,胜负立判,这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人,我败给他不好,他败在我手下也不好,不如和他保持个不胜不败,也可不伤两家和气,心念这一转,就连手也没举,身形轻轻一偏,让了开去。 木罗汉抽出两记衣袖,有如匹练直卷,眼看对方依然毫无准备模佯,只是望着自己,连闪的身法也没有,他本来双袖后面,暗藏着一记“排山掌”,此时因方振玉不闪动,他心头虽怒,究竟是少林寺出身,不愿取对方性命,只得把蕴集在双袖上的力道减弱、袖底双掌也立即易掌为爪,身形前扑,闪电般朝方振玉双肩抓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他双袖拂出之时,方振玉明明站在前面一动没动,(凡是一个人要闪避或后退,也总会有晃肩、点足等预备姿势,但方振玉没有)等到他双袖力道减退一瞬间,方振玉的人影忽然不见了。这下不但双袖拂了个空,连抓出去的双爪、也随着抓空。 木罗汉在少林空字辈门人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一身武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目光一动,看到方振玉还是那个老样子,好好的站在自己左首,他趁着飞扑之势,身形一个飞旋,化作“懒虎伸腰”,左手倏出,横向方振玉腰际抓去。 方振玉抱定主意不和他动手,因此在木罗汉左手抓来之际,左足斜跨半步,避了开去。 木罗汉左手几乎就是贴着他腰际擦身而过,仍然连他身上长衫都没抓到一点,这可把木罗汉逗得心头狂怒,口中暴喝一声,双拳连环击出,只见他双臂直上直下,发出呼呼风声,一章一波又起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转,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这不用谁指点,都看得出来,因为孙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远远的围着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对面的是白塔寺住个人进退如风,朝方振玉抢攻过去。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人,立时看出木罗汉使出来的正是少林寺名震江湖的一百单八手“罗汉拳”。 “罗汉拳”少林寺僧个个会练,但在木罗汉使来,气势果然不同,每一拳都把拳中精要,发挥的淋漓尽致,远看过去,好像真是一尊降龙伏虎的罗汉现出金身来,正在施展无边法力,威势之强,罕有其匹。 各人心底不自禁暗暗发出赞声:“木罗汉得享其名,果非幸致!” 这是众人平日难得一见的绝艺,也是木罗汉仗以成名的一套拳术,他每出一招,众人便是一声喝采! 但木罗汉这套“罗汉拳”,虽然练到精纯无比,威力极强,举手投足,无懈可击,令人击节叹赏;但好像只是他一个人在表演拳艺,不像和人动手! 因为方振玉自始至终,没和他还手,你左拳打来,他向右侧避,你右拳击来,向他左让开,没有一记不是毫厘之差,就慢了那么一点,本来明明就可以击中的,记记都擦身而过,落了个空。 这一来、大家本来是给木罗汉喝的采,却也无异给方振玉喝了采。 要知方振玉使出来的乃是无极门“龙行九渊”身法,是一种专避敌人兵刃拳掌的特殊身法,看来东一闪,西一侧,毫无法度可言,实则暗含易理,综九宫、八卦、河洛之数,施展开来,最强的敌人,也无法伤得了他。 无极门,本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何况方振玉和他爷爷陆地神龙方铁崖行走江湖之时,中间已经隔了数十年之久,在场之人,最多只听说过陆地神龙之名,自然没有人能识得方振玉使的身法。 木罗汉把一百单八式“罗汉拳”,如今施展到了一半,眼看依然连方振玉一点衣角都未沾上,甚至对方闪避,始终未曾还手。 他究竟是佛门高弟,这一阵工夫,心头怒火已然渐渐消散,想起方振玉方才说的每一句话,也渐渐觉得其中似有蹊跷,突然拳势一收,沉声道:“施主怎么不还手?” 方振玉近日对“无极玄功”,十六尊佛像,虽然只练到八尊,内功根基,已然精进甚速,因此这一阵工夫,看去似乎记记都遇上险招,却依然保持着神定气闲,举止从容,闻言微微一笑,抱拳道:“今日之事,本是有人嫁祸于我,乃属一场误会,若是在下再出手和大师相搏,不论胜负谁属,岂不更加深了双方的误会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大路上出现了一个青衣佩剑的少年,口中叫着:“爹……” 如飞奔来,一眼看到躺在软榻上早已气绝的账房先生,不由得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上悲呼道:“爹!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孩儿迟来一步,爹怎么去了呢?” 突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泪痕,倏然起立,双目之中暴射出两道仇恨的光芒,扫向众人,厉声道:“是什么人害死我爹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八章 一波又起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转,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这不用谁指点,都看得出来,因为孙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远远的围着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对面的是白塔寺住持木罗汉,只要看这位老和尚枯瘦的脸上,隐见汗水,分明刚才两人动过手,由此可见这唯一的敌人,如果不是方振玉就没有第二个人了。他闪身而上,一下抢到方振玉身前,手指方振玉的鼻尖,厉声道:“是你杀死我爹的?” 方振玉攒攒眉头道:“这是误会。” 青衣少年道:“你承认了就好。” 方振玉道:“在下……” “多言无益。” 青衫少年“锵”的一声,反手由背上拔出长剑,喝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兵刃呢?” 他不待方振玉答话,就接着道:“就算你不侍兵刃,我也会杀了你。”刷的一剑当胸刺来。 动手过招,志在取人性命,出手自然要快要狠。 别人当然也会出手就是当胸一剑的招式;但别人刺出的当胸一剑,最多就是出招快速,刺得凶猛而已。 这青衫少年可就不同了,他刺出的剑势,当然也十分快速,但在第一剑刺出之际,他手腕、剑尖,至少转动了六七下之多,这一来,他这出手一剑,就显得十分诡异而阴毒! 方振玉看他刺来的剑势,十分怪异,一支长剑好像搓绳一般,绞转着刺到,心头不禁一震,忖道:“此人剑招,我从未见过,一看即知是异派中的剑术,自己须得小心,不可轻敌……” 心念方动,人己轻轻一闪,避了开去。 孙伯达看到青衫少年的出现,心中也暗自觉得奇怪,许账房在孙氏镖局已经当了三十年的账房,只有一房妻室,前年刚过世,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他儿子的一身武功(明眼人只要看他出手一招,就可看到他的一身所学了),居然有如此高强! 青衫少年在方振玉闪开过他第一剑之后,已经连续刺出了八剑,当真一剑快过一剑,剑光连闪,连绵不绝。 方振玉施展“龙行九渊”身法,身形曲折游走,也巧妙的闪开了对方八剑。 那青衫少年眼看方振玉竟能一招不还,避开自己九剑,先是一怔,接着脸色由青泛白,突然仰首向天,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啸声方起,双脚一点,一个人凌空直上,一下纵起三丈多高,啸声忽歇,响起一声暗哑叱咤之声,一个人随着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倒挂的青虹,垂直朝方振玉当头俯冲下来。 他身子虽然由高空泻落,但却拿捏得十分准确,待得离方振玉头顶快要接近到八尺光景,突然手腕一振,长剑嗡然有声,有如人树银花一般,从他剑尖上爆出无数流动的剑芒,寒星四射,几乎笼罩了一丈方圆,像网署般把方振玉一个人罩在剑光之下。 这一剑…… 不!他在方振玉头上,至少发下五剑之多! 因为剑势实在发得太快了,在大家眼中看来,就像只有发了一剑一般,正因迎头下劈,剑光交织,紧密得如同网署,向四外洒开。 这一着当真厉害无比,而且也确实是针对方振玉“龙行九渊”身法而发,因为“龙行九渊”身法,乃是在平地上趋避对方兵刃的身法,你攻到左首,我闪到右首,你攻到右首,我闪到左首,天下各门各派,使用任何兵刃,任你招式最严密、最精妙,总会有手腕转折之际,留露出来的一丝空隙,和攻守之间,无法衔接的破绽,“龙行九渊”的身法,就是善于运用对方的空隙,乘隙而入,因此往往在对方兵刃攻到的一瞬间闪出,不过毫厘这差,擦身而过,连他衣角也劈不到一点。 但这种身法,仅限于面对面的搏斗,才能发挥穿行游走之功,如果有人生出两只翅膀,临空下搏,这一来,岂不就像老鹰攫小鸡,任你如何东奔西跑,它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要你往东跑,它往东扑,你往西跑,它往西扑,就会被扑个正着。 当然人不可能像老鹰一般在天空飞翔,但他以绝顶轻功,连续纵起,在空中发剑,任你闪向何处,都逃不出他的剑下去。 方振玉一见他凌空飞扑发剑,已知遇上了劲敌,剑光像缨络缤纷,四面流动,当头罩落,一时不觉激起豪气,口中朗喝一声道:“来得好!” 右手“嘎”的一声,随手挥起一片扇影,照上撩去。 一阵“叮”“叮”金铁交鸣之声,在双方一接之下,爆发而出,方振玉一招“青云乍展”,接下了对方五剑! 但青衫少年忒也厉害,身形一落即起,展开腾空扑击,但见他身形倏忽之起落,剑光上下飞腾,记记迎头痛击,愈变愈诡异,攻势也愈来愈凌厉! 木罗汉两道精光熠熠的目光,盯着青衫少年,脸上神色变得极为严肃,徐徐说道:“崆峒’飞鹰剑法’!” 方振玉几次躲闪,都险被他剑尖刺中,这一阵工夫下来,他的处境也更见剑恶,逼得他连连后退不迭! 青衫少年剑势起落如飞,似已进入了佳妙之境,眼看自己剑法展开,已把方振玉逼得还手无力,心头不由大喜,得意的道:“姓方的小子,你爷爷只教你这几招三脚猫,也敢到江湖上来闯名立万了?” 这话就可证明他并不是许账房的儿子了。 方振玉剑眉突然一轩,喝道:“听阁下口气,好像是冲着方某来的了?” 青衫少年道:“我为父报仇,有何不对?” 方振玉大喝道:“你不是那许账房的儿子?” 青衫少年大笑道:“如果我说你不是方老头的孙子呢?“方振玉怒声道:“在下只是不愿在被人误会之下,出手伤人,阁下还是走吧!” 青衫少年道:“姓方的,你在我剑下,已走不出三招了,只有跪下来磕三个头,叫我一声爷爷,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方振玉听得大怒,剑眉一轩,喝道:“竖子敢尔!” 他本来一直没有施展的“通天十八式”,这时随着喝声,右手连挥,通天犀扇突然展开,但见一片玄光,向四外飞闪,接连响起一阵“叮”“叮”清响,把青衫少年的凌厉攻势,悉数震散! 青衫少年全身门户几乎大开,一个人被震得脚下踉跄,连连后退。 木罗汉目中精芒飞闪,凛然道:“天龙十八式!” 青衫少年一直退出两丈以外,犹觉右臂隐隐发麻,他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惊骇之色,怔怔望着方振玉,冷笑一声,突然一个转身,放腿疾奔而去。 方振玉见他一言不发,疾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端,说不出是愤还是怒! 那孙月华姑娘看青衫少年忽然败走,两条柳眉一挑,手仗长剑,越众走出,冷然道: “姓方的,姑娘领教领教你的绝学。” 方振玉清澈的眼神,转注到对方娇若桃花的脸上,想到当前这些人,不查问清楚,这般苦苦相逼,心头不觉泛起怒意,仰天朗笑一声道:“方某已经一再相让,为的是这场误会,显然有人暗中假冒在下,意图陷害,在下也已一再声明,诸位若是不肯见信,非要诉诸武力不可,诸位就一起上来好了。” 他少年气盛,一时之间已是忍无可忍,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三姑娘且退。” 木罗汉走上一步,合掌道:“少施主和陆地神龙方老施主,不知如何称呼?” 邓公朴听得不由一怔,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莫非他会是陆地神龙的后人?” 方振玉看他提起爷爷,不禁肃然拱手道:“大师说的,乃是家祖。” 木罗汉咧嘴一笑道:“老衲惭愧,若非少施主方才使‘天龙十八式’,老衲真把少施主当作了歹徒呢!”一面回头朝孙伯达道:“孙师弟,你听到了,这位是方少施主,乃是无极门的传人,无极门传人,若非武功、品德俱优,绝不会在江湖走动,这场误会,据老衲看来,其中着实有令人可疑之处。” 孙伯达躬身道:“师兄说的自然不会错了,只是许账房看到方少侠,何以还一口咬定是他呢?” “这确有可疑之处。” 木罗汉沉吟着道:“江湖上橘风诡波,牛鬼蛇神,无奇不有,此人既然蓄意陷害,制造许多疑案,嫁祸方施主,自是也极可能故意假扮方施主的容貌了。” 孙伯达暨然道:“师兄这一推想,果然颇为接近事实了。” 方振玉抱拳道:“大师推断极是,在下昨天在镇江之时,有人送来银票、金叶,和一包杂物,如今看来,该是有意栽赃的了。”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叠银票、一包金叶,和另一包女人的秀发、亵衣,一起放到大石之上,说道:“孙兄请看,这些银票、金叶,可是贵局被盗之物?” 木罗汉点点头道:“师弟,过去看看。” 孙伯达依言走了过去,检点银票和金叶子,抬目道:”银票和金叶,数量完全符合,正是敝局被人取走之物,只是这包女人衣物,并非敝局所有。” 这时邓公朴父女也跟着走了过来,邓如兰眼尖,一下认出那包衣物,正是义姐谢画眉之物,这就说道:“这是我画眉姐姐的。” 她走上前去,从小包裹中取出一方绣帕包着的一络秀发不觉眼圈一红,说道:“这络头发,就是从画眉姐姐头上剪下来的,这方绣帕,也是画眉姐姐的……” 接着继续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水红菱色的兜肚,这是女孩儿的贴身内衣,当着这许多人,邓姑娘只觉粉脸儿骤然一红,急急放下,兜肚下面是一方白绫,中间有几点殷红的血迹,边上用黛笔写着四个小字:“画眉之爱。” 邓如兰是黄花闺女,大姑娘家,怎知这块白竣上,这几点血迹,乃是狂风暴雨后的落红,她柳眉儿一挑,左手拿起白绫,朝方振玉面前一抖,气愤的叱道:“你还说画眉姐姐不是你杀的,这上面还有画眉姐姐的血迹呢,你杀了她还说这是爱吧!你……你这心狠手辣的狂徒。” 方振玉道:“邓姑娘,这是误会,你听在下说下去好吗?” 邓如兰手中依然执着那方白竣,叱道:“我不要听!” 邓公朴喝道:“如兰,你先把东西包起来,不许胡闹。” 邓如兰手中扬了扬白绫,娇声道:“爹,这不是女儿胡闹,这就是证据。” 邓公朴又不好跟女儿明说,只得皱下眉,说道:“如兰,你先把画眉姐姐的东西收起来,再听方少侠说出经过,自会明白。” 邓如兰拗不过爹,只得把东西一一收入包裹中,然后打了个结。 方振玉道:“邓前辈说得不错,此中经过,若非邓前辈和木大师、孙兄等在此责问在下,在下还被蒙在鼓里呢!” 孙伯达拱拱手道:“方少侠能否把此事经过,当着大家作个说明?”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诸位就是不问,在下也非把此中真相说出来不可。” 当下就自己在栖霞寺认识成玉麟,结为兄弟,后来成玉麟约自己去七星堡…… 木罗汉道:“这位成施主,是七星堡什么人?” 方振玉脸上一红,说道:“她是盛堡主的女儿盛明珠,但当时在下并不知道,她也没有告诉在下去的地方是七星堡,只称是他舅氏的庄院……” 邓如兰和孙月华都是姑娘,听他说出盛明珠女扮男装,约他到七星堡,两位姑娘心里又觉得好奇,又有点嫉妒,红菱般嘴唇,不约而同的披了披。 方振王接着说出自己只喝了一口茶,就昏迷过去,醒来已经囚在地室之中…… 邓如兰哼道:“她女扮男装,故意和你结拜,原来就是要把你骗到七星堡去。” 孙月华脸色却流露出关切之色,急着问道:“后来呢,你怎么逃出来的呢?” 孙伯达道:“方少侠,七星堡把你囚在地室之中,总有目的吧?” 方振玉道:“说来很可笑,他们胁迫在下,默写敝门‘无极玄功’,敝门根本没有‘无极玄功’,在下也从未听人说过。” 邓如兰也急想知道下文,迫切的问道:“后来呢?” 方振玉又把盛明珠如何偷偷的打开地室,把自己送出七星堡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邓如兰披披嘴道:“是他把你引去七星堡,又偷偷的放你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振玉道:“在下跟诸位叙述和成玉麟交往的这段经过,只是说明在下曾在七星堡地室中被幽囚一日一夜之久,因此在下祖传的这柄犀角扇,就失落在七星堡并未带出……” 孙月华抢着道:“那么现在怎会在你手中的呢?” 方振玉道:“这是奸人的狡计。” 他接下去就把昨天傍晚,自己回转旅店,已有一名管家在房中等候,他自称名叫柔柔,是伺候盛明珠的使女,乔装赶来,是奉盛明珠之命,给自己送还犀角扇来的,另外还有六张银票,一包金叶子,说是盛明珠的私蓄,在下再三坚辞,她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了。” 木罗汉点点头,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如今真相已明,这明明是移祸之计,对少侠的误会,也可冰释了,孙师弟,你镖局事务较忙,那就早些赶回去吧!” 这话是暗示孙伯达,孙氏镖局设在龙潭,在七星堡的势力范围之下,方振玉和七星堡既已结下梁子,就不宜和方振玉过份结交,才促他早些离去。 这话孙伯达自然听得懂,立即应道:“师兄说得是。”一面朝方振玉拱拱手道:“方少侠,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少侠恕罪,兄弟镖局有事,不克久待,方少侠有暇,还望能去敝局盘桓。” 方振玉连说:“不敢。” 孙伯达又向木罗汉行了一礼,转身挥挥手道:“走。”率着一弟一妹,和镖局中的镖师,各自跨上马匹,先行驰去。 孙月华临行时,一双秋波不由自主的朝方振玉转来,深深的望了一眼,才上马驰去。 木罗汉也朝方振玉、邓公朴父女,合掌一礼,说了句:“老衲也告辞了。” 两脚如飞,奔行而去。 邓公朴眼看一场纠纷,业已过去,他方才已经出言邀请方振玉到他庄上去稍事盘桓,现在已经知道方振玉是无极门的传人,自然更存了笼络之心,于是又旧话重提,含笑道:“方少侠如无别事,就请移驾寒庄一叙如何?” 邓如兰听老父邀方振玉到庄上,粉脸微现酡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喜孜孜的朝方振玉望来。 方振王不好推辞,谦虚的道:“邓前辈盛情见邀,在下却之不恭,那就只好叨扰了”。 邓公朴听得大喜,呵呵笑道:“方少侠好说,请,请!” 孙伯达兄妹三人率领八名镖头,一行十骑赶到仓头,天色已逐渐昏黑,这时离龙潭只不过二十来里路程,正行之间,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驾铃之声,一匹快马有如风驰电卷而来,不过眨眼工夫,便已驰近,马上人高声叫道:“孙总镖头,请留步!” 这时天色将黑未黑,孙伯达回头望去,马上人一身青衫,手摇摺扇,正是风度翩翩的无极传人方振玉,当即在马上一拱手道:“方少侠赶来,有何见教?”——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九章 危机隐伏 眨眼之间,方振玉一人一骑,已经驰到面前,他稳坐在马上,脸含微笑,缓缓摇着摺扇,说道:“在下赶来,正有一事要和孙总镖头商量……” 他在笑,但笑得有些诡异,随着话声,翩然飘身落在地上。 人家已经下马了,孙伯达只好跟着下马,拱手道:“方少侠有何贵干?但请明言。” 孙仲达、孙月华依然坐在马上,并未下马。 方振玉摺扇当胸,诡笑道:“在下方才交还孙总镖头的银票和金叶还在孙总镖头身上吧?” 孙伯达一怔,突然仰天大笑道:“这么说,阁下是为了银票和一包金叶子来的了,那好,这东西就在孙某身上,阁下胜了孙某,不但银票、金叶,连孙某这条命也可以取去。” 方振玉目中寒芒飞闪,冷然道:“这是你说的,在下本来还不想留你孙总镖头一命。” 孙仲达、孙月华本来坐在马上的人,但听清方振玉的来意,不约而同一跃下马。 孙伯达冷笑道:“姓方的,你好大的口气!” 方振玉摺扇一指三人,说道:“在下给你们一个机会,三位可以一起上,这个够便宜了吧?” 孙伯达“刷”的一声,抽出金背雁翎刀。孙仲达也迅速从肩头撤下了一对虎头钩。 孙月华这时也已撤出长剑,忽然她发现眼前的方振玉,有着一股逼人的煞气,这和镇江城外见到的方振王,从容潇洒,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宣,尤其姑娘家心思较细,才能发现,她越看越觉得这个面貌和方振玉很像,但举止言行,一直在矫揉造作,很不自然,心中一动,挑着柳眉,喊道:“大哥、二哥,莫非他就是那个假扮方振玉的人,他不是真的方振玉。” 方振玉目光闪烁,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微笑道:“在下方振玉,难道还会假得了么?” 孙月华口中冷哼一声道:“我决不会看错,你就是假扮方振玉,到镖局去劫走银票和一包金叶的贼人。”她长剑一指,娇叱道:“大哥、二哥,我们合力把他拿下了,便可分晓。” 方振玉右手摺扇轻轻翻起,“嚓”的一声,就压住了姑娘剑身,轻佻的笑道:“姑娘要陪在下玩玩还可以,若要和在下动手,那还早着呢!” 孙仲达看得大怒,厉吼一声道:“小子,我就劈了你!” 一双虎头钩,右劈左扫,趁着方振玉摺扇压住妹子剑身之际,刷刷两声,朝他身后攻到。 方振玉压着孙月华长剑的扇子忽然轻轻一收,由下挑起,他身后好像长着眼睛,随着孙仲达左手扫来的虎头钩,飘然斜飞出去。虎头钩和他腰际,相距不过数寸,就好像他是被虎头钩扫了出去的一般。 孙月华长剑本是被他摺扇压住,但经他摺扇一翻,往上挑起,又把她长剑挑了起来,方振玉人影一闪,就飘飞开去,她被挑起的长剑,当的一声,正好和孙仲达下劈的右手虎头钩撞个正着,孙姑娘口中忍不住惊“啊”出声。 孙仲达左钩落空,右钩和妹子长剑相撞,急忙收手,兄妹二人各自迅速往后跃退了一步。 这从出手到交击,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眨眼间事。孙伯达看方振玉一身武功十分高强,怕二弟、妹子不是人家对手,沉喝道:“姓方的,接招。” 手中金背雁翎刀一紧,突然一个箭步欺上去,刀光一闪,直指胸口。他出身少林,刀棍正是少林最负盛名的功夫,他出手这一刀,走中宫,逼明堂,果然气势非凡,功力精纯。 孙仲达出手一招,就闹得和妹子兵刃互撞,自然心有不甘,暴喝一声,返身从后扑来,双钩如箝,使了一记“双照乾坤”,照着方振玉双肩劈落。 方振玉冷冷一笑,不但毫不闪避,还跨前一步,挺胸迎着孙伯达直劈的金刀逼上,右手摺扇一拨,“哈”的一声,一股阴劲传到刀尖之上,这一记极似”四两拨千斤”,把孙伯达的金刀直荡开去,他右足迅速往右跨出半步,已经欺身到孙伯达身侧,左手同时一记“龙尾挥风”,向左拍去。 这动作当真奇速无比,孙伯达几乎连看都没看清,突觉右手巨震,金刀差点脱手,紧接着左肩如被巨石砸中,一个人不由得朝前猛冲出去。 这一回和上一回的情形,几乎完全相同,孙仲达双钩下劈,方振玉的人影一闪而逝,对面迎撞来的竟是大哥伯达,心头猛然一惊,百忙之中,双钩赶紧后撤,尤其是左手的虎头钩快逾闪电,(孙仲达人被撞歪,他右钩已落空)正好照着大哥左肩劈落,此时急忙收手,钩势一偏,好险、差点把大哥的左肩膀卸了下来,两人总算在惊险万状中错开了脚步。 孙月华眼看方振玉闪身而出,她那还敢犹豫,娇叱一声,飞身抡剑,朝方振玉猛刺过去,剑光连闪,玉腕摇动,接连三招,连环迸发,在她来说,这三剑已是尽出所能,恨不得把方振玉刺上几个窟窿。 方振玉那还把她放在心上,口中轻笑一声,摺扇轻描淡写一下就化解了她前面两招,这时孙伯达、孙仲达也相继扑到,金刀如电,双钩如雨,抢攻过来。 方振玉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拧身半旋,手中摺扇”豁”的一声,洒出一片扇影,但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响处,人影乍分,孙伯达兄妹三人,品字形愣立当场,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只有脸上神色还在扭动不已! 方振玉目中流露出阴森的冷笑,摺扇轻摇,冷冷的道:“方某若要杀你们,易如探囊。” 嗤的一声,撕开孙伯达衣襟,探手取出一叠银票,用手轻轻一弹,笑道:“孙总镖头,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那八个镖头本来都骑在马上,在他们动手之际,就已纷纷下马,各掣兵刃,围成了一圈,此时眼看总镖头兄妹一齐被贼人制住,不由呐喊一声,挥刀疾扑而上,这十名镖头武功都不弱,此时含愤出手,刀光如雪,交织如网,确也十分凌厉。 方振玉俊脸一沉,冷嘿道:“你们这是找死!” 摺扇骤然挥出,豁然有声,一道乌光,从众人面前像闪电一闪而过,惨叫乍起,十名镖头扑去之时,还有先后之分,但这回却在同一时间惨叫,同一时间往后倒去。 方振玉连看也没朝他们看上一眼,他缓缓走近孙月华身边,橘笑道:“这些银票和一包金叶子,大概够咱们两人花上一年半载了。” 他一手揽住她纤腰,一手从她脚弯把人抱起,走到马匹边上,把人放在马鞍上,然后从孙伯达的马鞍上,伸手取过一包金叶子,一跃上马,绝尘驰去。 孙伯达、孙仲达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方振玉劫持妹子而去,心头又气又怒,几乎急昏过去。 此时天色早已全黑,这里离龙潭虽然不过二十多里路,但夜间行路的人究竟不多,何况此处距大路已有一箭来远,草长过人,就是有人经过,也不会被发现,看情形,不到天亮,是没有人会看到的了。 这时东首大路上,出现了一点人影,夜色之下,宛如浮影掠空,急奔而来,霎时便已泻落当场,炯炯如电的目光,疾然一扫,惊骇得只是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人正是骨瘦如柴,面似枯木的木罗汉明空,他身形如风,一下转到孙伯达身边,急迫的问了一句:“师弟,你们怎么了?” 但孙伯达穴道被制,那里说得出话来? 木罗汉因有前车之监,(他解许账房的穴道,把许账房弄死了),不敢立即去伸手解穴,先伸出两只乌爪般的手指,在孙伯达身上仔细按了一会,觉得无误,才双手运劲,在孙伯达颈间,连拍两掌。 这位出身少林的高僧,平日也遇上过不少阵仗,但这两掌出手,却使他心弦紧张,一张黑瘦的脸上,大汗涔涔而下! 总算这一下顺利的解开了穴道,孙伯达吁了口气,双目倏动,就急忙说道:“师兄,你来得正好,我妹子被贼人掳去了。” 木罗汉点点头,走到孙仲达身边,依然不敢鲁莽出手,伸手在他经络上按摩了一阵,才挥掌替他解开穴道,一面问道:“师弟,这是什么人干的?” 孙伯达眼看十名镖头惨遭毒手,妹子被掳,心头愤急如焚,切齿道:“还不是那个姓方的狗贼?我不把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木罗汉一愣道:“姓方的,会是方振玉?” 孙仲达道:“就是方振玉。” 木罗汉不胜惊诧问道:“此事经过如何,你快说给老衲听听?” 孙仲达就把刚才发生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木罗汉低低的诵着佛号,顿足道:“老衲就怕你们在路中出事,才一路跟了下来,唉! 老衲还是迟来了一步!”他如线双目忽然一睁,问道:“他掳了令妹,往那里去的?” 孙仲达伸手一指,说道:“他是往南去的。” “好,老衲这就追下去”。 木罗汉话声出民双脚忽然一顿,身子凌空扑起,黑夜之间,就像一头灰鹤,冲云拂烟,激射而去。 孙伯达两眼通红,回头道:“二弟,你速回镖局去,派人前来收尸,厚恤死者家属。” 孙仲达抬目望望大哥说道:“大哥不回镖局去么?” 孙伯达仰天厉笑一声道:“孙氏镖局经过这一变故,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我要追上这姓方的小杂种,救回妹子,你不用跟来。” 不待孙仲达答话,就飞身上马。 孙仲达望着大哥,口中急叫道:“大哥……” 但孙伯达早已双足一夹,一手紧催缰绳,生似不闻,跃马往南急驰而去。 方振玉应邀到了邓家庄,就成为双拐镇长江邓公朴父女的贵宾。 邓公朴对这位英俊潇洒的无极门传人,不论人品、武功,都倾倒已极,存心结交。 邓如兰呢?误会已释,她兰心蕙质,岂不识老父之意,芳心自是十分喜悦。 这姑娘是武林世家,江湖儿女,生性爽朗,自然不会太拘泥于男女之见,方振玉来了,她就陪着爹爹,敬陪未座,一脸喜孜孜,双目脉脉含情的望着方振玉,有时也抢着插口,问这问那。 看她样子,当真应了一句老话:“不打不相识,和方振玉挺谈得来呢! 知女莫若父,姑娘家的心事,如何瞒得过老父,于是邓公朴尽量制造机会,让女儿和方振玉交谈。 现在他改口了,把“方少侠”称作“老弟”了,笑着道:“方老弟,老朽痴长你几十岁,但老朽从未与人谈得如此投机的,这就让老朽叫你一声老弟吧!” 邓姑娘马上撤娇的道:“爹,这不成呀!方少侠年纪不会比女儿大到那里去,女儿最多叫他一声方大哥咯,你老人家……” 邓公朴呵呵笑道:“江湖上人,往往有各交各的这句话,为父叫方少侠一声老弟,和你叫方少侠大哥,并不相悻。” “真的?”邓如兰眨着一双盈盈秋波,转脸朝方振玉道:“方大哥,你说呢?” 她很巧妙的叫出了“方大哥”,使人听来,丝毫不落痕迹。 方振玉道:“贤父女抬举在下了。” 邓如兰一脸笑容不待老父开口,抢着道:“那就这样了,不管爹叫他什么,女儿叫他方大哥是叫定了。” 邓公朴一手持着花白胡子,笑道:“老弟,你看,老朽对这个丫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逞强、好胜,外带刁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朽把她宠惯了!” “爹……”邓如兰扭了下肩,不依的道:“当着方大哥,你老人家尽是编排女儿,方大哥还以为女儿……” 邓公朴含笑道:“爹怎会在他面前损你呢?” 正说之间,一名庄丁疾趋而入,躬身道:“启禀庄主,谢庄主来了。” 邓如兰跟着起身,望望方振玉,道:“爹,方大哥在这里……” 邓公朴没待她说完,含笑道:“不要紧,方老弟在此,正好把这场误会解释清楚了。” 刚迎到门口,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朴翁你好,为了小女之事,有劳朴翁关心,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邓公朴拱手道:“那里、那里?广义兄那么说就见外了,快请里面坐。” 他引着一个白胖秃顶老人,从外走入。 那白胖老人身后紧随着一个面目阴沉的汉子,那正是在城外指证方振玉好杀谢画眉的谢家庄总管谢长贵。 白胖老人年约五旬开外,中等身材,弯眉细目,眼角下垂。生来就是个奸诈的商贾人模样,这时眯着眼睛在笑,脸上就显出许多皱纹,就在他一脚跨进客室,立即发现了方振玉,尖声的道:“朴翁有客?” 邓公朴忙道:“广义兄请上坐,这位老弟不是外人。” 方振玉才听邓公朴父女的谈话,如今又见谢长贵跟在白胖老人身后一同进来,立时想到此人可能就是谢画眉的父亲了,但谢画眉并非自己所杀,心中自然是泰然处之,人家来了外客,他自然是也得站起来含笑点头。 邓公朴连连抬手道:“大家请坐,大家请坐。” 大家随着落坐,一名庄丁献上茶来。 邓公朴一指白胖老人,朝方振玉含笑道:“这位谢广义兄,就是老朽义女谢画眉的令尊。”一面又朝谢广义含笑道:“这位方老弟方振玉,今天巧得很,二位在舍下见面,正好解释误会 方振玉接着拱拱手道:“在下久仰。” 谢广义还未开口,谢长贵就附着他耳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谢广义白胖的脸上,神色立时为之一变,回头问道:“就是他?” 谢长贵点点头,应了声“是!” 谢广义勃然变色,喝道:“好小子,好杀小女的就是你?” 邓公朴连忙摇手,陪笑道:“广义兄,这是一场误会,你先请息怒,听兄弟把话说完了。” 谢广义道:“朴翁,你是小弟的老哥哥,小女的干爹,小弟自然听你的,只是小女实在死得太惨了。” 邓公朴回头道:“兰儿,你去把义姐的一包遗物拿来。” 邓如兰答应一声,转身走出。 邓公朴就把自己在城外遇见了方振玉,同时赶来的还有龙潭孙氏镖局孙氏三英和金塔寺木罗汉,当时大家认为就是方振玉所为,后来经方振玉详为解释,才证实确是有人假冒方振玉,企图移祸方老弟…… 谢广义道:“这些话,长贵回去,小弟已经听说过了。” 邓公朴笑道:“如此就好,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如今既然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 谢广义眯着一双下垂的细目,尖声道:“老哥哥,你是名镇长江的老江湖了,怎会听信他小子片面之词,他好杀小女,事实俱在,怎么也抵赖不掉,不错,他说有人假冒了他,这假冒之人在那里?他说孙氏镖局银票,和小女一包遗物,是有一个叫柔柔的使女送给他的,那个叫柔柔的使女又何在?” 邓公朴被他问得一怔,这两个人证,果然没有! 这时邓如兰已把谢画眉的一包遗物取来,送到谢广义的面前,说道:“谢伯伯,这就是画眉姐姐的遗物。” 谢广义打开包裹,首先触入眼帘的是爱女一络秀发,他目含泪光,再看到那方白绫上的点点落红,心头又气又怒,猛地站起身来,一抖白绫,逼到方振玉面前,尖厉道:“小子,你还有何说?” 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振玉右手。 方振玉就坐在他下首一把椅上,此时冷不防被他扣住了手腕,他因身在邓家作客,不好和他挣拒,就在这一瞬间,只觉一股阴寒气流,从对方掌心传入脉门,循臂而上,心头蓦然一惊,身不由主打了一个寒噤,急忙运功贯注右臂,抬目道:“谢老丈快请放手。”——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章 变生时腋 “放手?”谢广义白胖圆脸上,布满了杀气,咬牙切齿的道:“我恨不得立时就杀了你!” 说话时,右手掌心催动真气,源源朝他脉门攻入。 方振王虽然运功抗拒,但那一缕极阴极寒之气,竟然如水银泻地,无孔不放,一丝丝迅速的渗入自己体内。 邓公朴当然看不到谢广义掌心催动的阴寒之气,更想不到谢广义会施展极阴寒的“阴手”手法,他所看到的只是谢!”义死命抓着方振玉的手腕不放,一时慌忙陪笑拦着道: “广义兄,这是误会,你快放开方老弟,有话好说。” 谢广义经他一拦,才悻悻的松开了五指,但依然气呼呼说道:“朴翁,这小子……” 他手是放开了,但方振玉发现渗入体内的一缕阴寒之气,依然在体内停留不散,并未消失,任你如何运功,无法把它逼出体外,而且身上也微有寒冷的感觉。 邓如兰接口道:“谢伯伯,方大哥确实是冤枉的,杀死画眉姐的绝不是他。” 邓公朴含笑道:“广义兄,你请坐,画眉是老哥哥的义女,情同亲生、老哥哥怎会不管呢?再说老哥哥也不会糊涂到把杀害义女的仇人,请到家里来呀!” 谢广义道:“那么杀死小女的仇人,会是谁呢?” 邓公朴道:“这个老哥哥目前也说不出来,咱们应该好好研判,当然,此人假冒方老弟,杀害画眉,显是移祸之计,由此判断,此人也许和方老弟有着极深的宿怨,他惟恐牵出了老哥哥还嫌不够,又去拉上孙氏镖局。因为孙伯达和金塔寺的木大师是师兄弟,由此更可扯上少林寺,如此一来——岂不就是替方老弟树立了不少仇家了么?” “唔!”谢广义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看了方振玉一眼,问道:“方少侠有些什么仇家,自己应该明白?” 方振玉苦笑道:“谢老丈见询,在下实在说不出来,因为在下奉家祖之命,还是第一次到江南,而且也是在下第一次出门,在下和人根本毫无恩怨可言,自然更没有仇人了。” “这怎么可能?” 谢广义佛然道:“你没有仇家,难道仇家会是画眉结的?” 一名庄丁又走了进来,躬着身道:“启禀庄主,简少局主来了。” 邓公朴道:“叫他进来。” 庄丁很快退去,只见一名武士装束的少年已从阶前走入,朝邓公朴恭敬的躬下身,说了声:“弟子见过师傅。” 邓公朴点点头,问道:“世杰,你这时赶来,可有什么事吗?” 原来这武士装束的少年姓简名世杰,是镇江最大的一家镖局——镇远镖局的少局主,也是邓公朴门下。(邓公朴是六合门名宿) 简世杰躬身道:“回师傅,弟子是特地给你老人家报讯来的。” “噢!”邓公朴一手摸着苍髯,问道:“你倒说说看?” 简世杰道:“杀害画眉师妹的凶手方振玉,已经有下落了。” 方振玉明明就在座上,他却说方振玉有了下落,这不是那个假冒方振玉,杀害画眉的凶手,还有谁来? “噢!”邓公朴上身一挺,双目炯炯发光盯住着简世杰,问道:“你是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人在何处?” 简世杰道:”弟于是中午时光,在镖局里听到的,龙潭孙氏镖局昨晚出了事,……” 邓公朴又是一怔,还没开口,邓如兰抢着问道:“简师哥,孙氏镖局出了什么事?” 简世杰道:“据说孙氏兄弟昨天傍晚,在距龙潭还有二十来里的一处旷野间,被方振玉追上,不但被劫去身上的银票,连孙月华姑娘都被那贼人掳去了,十名镖师也同时遭了毒手方振玉听得剑眉一挑,目毗欲裂,虎的站起身来,切齿道:“这贼子竟然如此滥杀无辜,真是该死!” 简世杰一怔,回头望望方振玉,心中暗道:“这少年不知是谁,在师傅面前,竟然如此不懂礼貌!” 邓公朴自然懂得徒弟的心意,轻咳一声,笑道:“哦,世杰,这位就是方振玉方老弟。” 简世杰又是一怔,邓公朴含笑道:“你还听不出为师的意思么?那劫持孙月华姑娘,残杀十名镖师的歹徒,只是假冒方老弟之名。” 简世杰道:“原来如此。” 谢广义迫不及待的催着问:”简少局主,你可曾听说,那厮现在问处?” 简世杰道:“据说他掳了孙姑娘,是往南逃去的。” “龙潭往南?” 谢厂义略作沉吟,突有所悟的道:“往南去,莫非是逃入了茅山山区?” “唔!”邓公朴点头道:“有可能!” “是的。”简世杰道:“弟子听说木大师和孙总镖头已经追下去了,孙氏镖局今天一早就派人送信,邀请同道助拳,赶赴茅山救人。” 谢广义虎的站起身,抱拳道:“朴翁,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邓公朴讶异的道:“广义兄,你要去那里?” 谢广义道:“兄弟要回庄去调集庄丁,赶赴茅山,搜索那贼子下落,为小女报仇。” 邓公朴微微一笑道:“广义兄且请坐下,那贼子能在举手之间,制住孙三英,格杀十名孙氏镖局的镖头,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贵庄庄丁,纵然练过拳脚,也绝非那厮的对手。” 谢广义气愤的道:“这么说,小女之仇就不用报了么?” 邓公朴含笑道:“广义兄且请冷静一下,这贼子假冒方老弟,滥杀无辜,老哥哥岂能袖手?哈哈,就是老哥哥不去,这位方老弟被他冒名行凶,也绝不肯罢休。” 谢广义听他这么一说,果然又依言回身坐下,说道:“老哥哥打算怎么办呢?” 邓公朴道:“此时时间已经不早,老哥哥关照他们早些开饭,咱们就边吃边谈,商量商量如何行动?”回头朝邓如兰吩咐道:“兰儿,还是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要厨下做几样谢伯伯喜欢的下酒菜来。” 邓如兰道:“好,女儿这就去。”一阵风般往后而去。 谢广义道:“老哥哥,咱们决定到茅山去;兄弟也非去不可。” “这……”邓公朴因他不会武功(他不知谢广义会武),攒攒眉,沉吟道:“广义兄,如今咱们只知那贼子是往茅山山区逸去的,不知他的确实下落,山区路径崎岖,依老哥哥相劝,你不用去了。” 方振玉心中奇道:“听邓老伯口气,他好像不会武功,但方才那股极寒之气,明明是从他掌心传出来的!” 只听谢广义沉声道:“不,兄弟这次是拿定主意非去不可,老哥哥莫非嫌我碍了你的手脚,兄弟有长贵(谢总管)作伴,绝不会给你累赘。” 他既这么说了,邓公朴就不好再说,呵呵一笑道:“广义兄既然心急女仇,坚要同去,那就一起去好了,只是山路险峻,那贼子又十分狡桧,出手狠毒,广义兄务必和老哥哥同行,不可单独行动才是。” 谢广义连连抱拳道:“老哥哥吩咐,兄弟一切听老哥哥的就是了。” 邓公朴回头道:“世杰,咱们饭后就要动身,你在这里吃过饭,早些回局子里去。” 简世杰看了师傅一眼,说道:“弟子也想随你老人家同去。” “不,”邓公朴道:“为师这里人手差不多了,你爹只你一个,听为师的话,还是回去的好。” 简世杰抬头问道:“不知师妹是不是要跟你老人家去?” 邓如兰没待者父开口抢着道:“我自然要去了。” 简世杰道:“师傅,既然师妹可以跟你老人家,弟子也要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学艺,已有多年,有事,弟子服其劳,跟在你老人家身旁,也好磨练磨练,这是机会,你老人家就答应弟子跟去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和邓如兰暗暗递了个眼色。 邓如兰抿嘴一笑,说道:“爹,简师哥和画眉姐姐谈得来,画眉姐姐给贼子杀害了,简师哥心里一直很难过,咱们这次去茅山找那假冒方大哥的贼人,简师哥自然也要跟着去了,你老人家答应他去吧!” 简世杰本是脸上有笑容,但听她这声“方大哥”叫得口气亲密,不由得暗暗横了方振玉一眼,目光之中隐含妒意。 邓公朴一手摸着花白胡子,含笑道:“好吧!你既然要去,那就跟着去也好,兰儿任性,路上也好有个照顾。” 简世杰脸有喜色,急忙垂手应了声“是”。 邓如兰披披嘴道:“我才不用人家照顾呢!” 说话之时,一名庄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庄主,花厅上摆好膺菜,可以人席了。” 邓公朴点点头,就站起身,含笑道:“广义兄、方老弟、请、请,咱们到花厅喝酒去。” 谢广义笑道:“兄弟一来,就叨扰酒菜,哦,兄弟可不是客人,方少侠请。” 方振玉倒不是方才他扣过自己脉门,耿耿于怀,总觉得此人一脸笑容之中,隐藏奸诈,使人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一面谦虚的道:“谢老丈是前辈,自然谢老丈请了。” 邓公朴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再谦了,广义兄,你就走前头,算是替方老弟领路吧!” 谢广义道:“对、对,兄弟领路。” 方振玉道:“这一说,在下就更不敢当了。”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花厅上早点燃起四盏角灯,两名庄丁垂手在一边伺候,大家鱼贯走人,自然又有一番谦让,方各自入席。 这一桌酒菜,自然极为丰盛,本是准备给方振玉接风的;但因有了假冒方振玉的贼子的消息,饭后就准备动身,因此酒就不能喝得大多,大家只小饮了几杯,就各自用饭。 简世杰坐在下首,眼看师妹美目流盼,只是笑盈盈地朝方振玉投去,从未看过自己一眼,更是妒火中烧,恨不得走上去掴他几个耳光,才消心头之愤。 一席酒菜,很快吃毕,庄丁们撤去残席,给每人送上一盏香茗,一把热面中。大家就在花厅中稍事休息,谈论的自然是如何入山搜索贼人之事。 邓公朴吩咐庄丁备马,一行六人出了大门,就各自上马,这时城门早就关了,好在邓公朴和谢广义都是镇江有头有脸的人物,谢长贵一马当先,和守城门的戍卒打了个招呼,赏了一锭银子,戍卒自然很快的开启城门让大家出城。 从镇江赶往茅山,也不过百十来里路程,六匹马衔枚疾驰,三更稍过,就已赶到主堰。 (茅山北麓) 这是一个小镇,谢长贵在镇头上找到一家熟悉的农家歇脚,要他们烧了稀饭,腾出两个房间,以便大家休息,好在一行人中,除了谢广义,都是会武的人,只要坐息调气就好。 农家听说城里二位大庄主来了,自然十分巴结,一家人忙着烧水的烧水,杀鸡的杀鸡,一会工夫端出了一大锅热腾腾的稀饭和一盘肥鸡,还把家里三个房间全腾了出来。 大家赶了半天夜路,吃过宵夜,也就各自休息。第二天天色黎明,各人已结束停当,谢长贵把马匹寄存在农家,就步行入山。 这茅山原是天目山的支脉,起自宜兴顾诸山,绵延傈阳。傈水、丹阳、句容诸县,至江宁为钟山,止于狮子山。(是为茅山脉)茅山本名句曲山,因三茅君得道成仙于此,遂名茅山。山势连绵了几个县境,自然千峰竞秀,万峦睁峙;但其中以大茅峰为主峰,另有中峰、小茅二峰,并称三茅峰,较为出名。 一行人是由茅山北麓入山,邓公朴父女和谢广义、谢长贵走在一起,方振玉因贼人一再假冒自己,做出许多令人发指之事,自然急欲找到此人,因此入山之后,就展开身法,抢先搜索进行。 简世杰因眼看师妹对他钟情,心中不无嫉妒,此时又看他奋勇先行,年轻人难免逞胜好强,岂肯落后,也一路提气而行,怎奈功力和方振玉相差悬殊,这轻身工夫,凭仗的是提吸一口真气,丝毫勉强不得,奔行一段路,便自落后甚多。 方振玉一路搜索前行,刚转过一重山脚,就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林问传出,但见一匹骏马已然迎着自己飞冲而出,正待闪身避让! 但听马上人大喝一声:“好个贼子,你还往那里走?” 喝声入耳,一道人影已从马背上凌空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阵金刀劈风之声,急啸盈耳,当头劈落。 方振玉一怔,急忙侧身闪出,口中叫道:“兄台住手。” “住手?”那人一招落空,口中冷笑一声,双足点地再起,厉声道:“老子已经找了你两天,你纳命来吧!” 喝声中,人影疾如鹰隼,又是“呼”“呼”两声,一片钩影急如惊雷,迎面劈到。 这回方振玉看清楚了,来人正是龙潭孙氏镖局的总镖头孙伯达,他一双虎头钩寒光飞闪,使得急如骤雨,连环劈击,那容你有开口的机会,当真形同拼命。 方振玉接连闪避过他三招六式急攻,口中大声叫道:“孙总镖头,快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孙伯达那里肯听,他双目尽赤,嘶哑着声音喝道:“小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老子和你拼了。” 舞动双钩,一路抢攻,招招都是进手杀着,钩影如山,盘空匝地般使将出来。 方振玉知他此时心情,仇怒交迸,不可理喻,何况他认定自己就是掳劫他妹子的仇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时只好施展“龙行九渊”身法,身似游龙,在一片钩刃之中曲折游行;一面大声说道:“孙总镖头,你又误会,在下是真的方振玉,并非劫掳令妹的贼人。 孙伯达连施杀手,眼看自己双钩明明可以劈中敌人,却每次都只是毫厘之差,擦身而过;接连十几招下来,几乎招招都是如此,不知对方使的究是什么怪异身法,心头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厉声道:“小子,你当然是方振玉,就是烧了灰,老子也认得你,咱们不用多说,老子不用听你解释,有本领只管使出来,咱们放手一搏。” 他口中虽在连声叱喝,但手上却毫不放松,一对虎头钩,依然使得风雨不透,攻势绵密。 这时简世杰也已跟了过来,他看到方振玉遇上了劲敌,而且还连遇险招,心中暗暗称快,还以为方振玉落尽下风,恨不得孙伯达的虎头钩劈下他一条臂膀来。 “爹,方大哥遇上了敌人了,咱们快上去。” 远处传来了邓如兰的声音,她像一阵风般赶了过来,一眼看到简世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不由嗔道:“简师哥,你怎么尽是袖手旁观,也不招呼爹一声?” 简世杰道:“我也刚到,他们大概早已动上了手,打得这般激烈,我如何插得上手去?” 邓如兰没再理他,定睛看去,口中“啊”了一声,叫道:“那不是孙总镖头吗,快快住手,他不是劫持孙姑娘的贼人呀!” 孙伯达自然不肯住手,邓如兰焦急的道:“唉,爹!还不快来?孙总镖头正在和方大哥动手呢!” 只听远处传来谢长贵的声音急叫道:“邓姑娘,不好了,老爷子挨了方振玉一掌,伤得不轻呢!” 方振玉听得猛然一惊,但孙伯达一对虎头钩,着着进攻,使得劈风一般,十分凌厉,他仗着“龙行九渊”身法,才能闪避开对方一味猛扑的辛辣招式,他本来不想和孙伯达动手,故而施展身法,游走趋避,此时听说邓公朴被假冒自己的贼人击伤,不由得朗喝一声:“你还不住手?” 右手犀角摺扇,突然翻起,“当”“当”两声,把孙伯达连环进击的两柄虎头钩,一齐压住,人随声起,一道人影,已然凌空横飞,急如箭射,朝来路投去。 等他赶到,只见谢广义神色凝重,双眉紧蹙,站在一边,邓如兰满脸泪痕,半跪半蹲,正在替邓公朴喂药——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一章 蛛丝马迹 邓公朴由简世杰扶着他半靠半坐在一方大石崖的根部,面如金纸,两眼散漫失神,张着口呼吸显得十分微弱,这是伤重危殆之象! 方振玉大吃一惊,急步走上,问道:“邓前辈如何负的伤,伤在那里?” 谢广义抢着道:“方少兄,朴翁是被假冒你的贼人突然窜出,一掌击中后心……” 方振玉一步跨到邓公朴的身旁,伸出右手,掌心按在他后心“灵台穴”上,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邓前辈,在下助你凝固真气。” 运起内功,从掌心缓缓度去。 邓公朴服药之后,依然丝毫不见好转,除了细微的喘息,真气不继,已经不能说话,此时经方振玉运起的“无极玄功”,源源输入,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散漫无神的目光,也略微有了些神,吃力地眨动了下,望着谢广义,张张口道:“谢……谢……广……” 谢广义神色一变,急忙趋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了邓公朴的双手,激动得颤声道:“朴翁,老哥哥,你快别说话,先调调气,方少兄正在替你运功度气,一会儿就会好的。” 邓公朴目中起了一丝惊骇之色,又待张口,忽然身躯一震,口中“呃”了一声,一颗头缓缓垂了下去。 方振玉正在运功度气,突觉有一缕极阴极寒之气,渗袭过来,心头方觉有异,这一瞬间,邓公朴体内气机,顿时断绝,不由大骇,急忙放开手掌,问道:“邓前辈,你怎么了?” 邓如兰半蹲半跪在他爹的身侧,看到爹的头缓缓垂了下来,也心头一慌,还未开口。 只听谢广义惊“啊”一声,目含泪水,颤声叫道:“老哥哥……老哥哥……你……你就这样的去了……” 邓如兰听他一说,才知爹已咽气,一颗心往下直沉,失声叫道:“爹……爹……” 一头扑到邓公朴尸体之上,大哭起来! 方振玉一步跨到谢广义面前,神色严肃的叫道:“谢庄主。” 谢广义一怔,抬头望望方振玉,只见他双目神光,宛如两柄利剑,直视自己,心头不禁机伶一颤,一面举袖拭泪问道:“方少兄有什么事?” 方振玉道:“方才在下在替邓前辈输气之时……” 谢广义没待他说下去,连连点头道:“是、是对卜翁方才似乎清醒了下,唉,那是他重伤之后,经少兄输入真气,回光返照,兄弟惭愧,自恨无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贼子逸去,老哥哥入山未久,就遇了毒手,竟然连一句遗言都没说得出来,真叫人伤心……” 他凄苦着一张又白又圆的胖脸,含着满眶泪水,真是声泪俱下!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说的那一缕阴寒之气。” 谢广义愕然道:“阴寒之气?方少兄说的阴寒之气,究是怎么一回事?” 方振玉依然冷声道:“在下方才替邓前辈运功度气之际,邓前辈伤势虽重,分明已有起色,但忽然有一股极阴极寒之气,渗透而入,邓前辈气机微弱,自然禁受不起,以致心脉遭寒气侵袭而死。” 谢广义拭着泪,点头道:“兄弟说过,这是朴翁重伤之后的回光返照,人之将死,心脉先衰,自然有阴气发自心脉,方少兄也不用难过了。” 孙伯达跟踪方振玉来的,至此才相信方振玉不是贼人,尤其方才的情形,他自然全部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寻思,刚才方振玉运功输气之时,邓公朴确然已有起色,他刚一醒来,口中只叫出半声:“谢广”二字,谢广义就急步趋了上去,双手握着邓公朴的手,也是真情流露。 听方振玉的口气,那股极阴之气,似乎是有人暗施阴功;但谢广义的女儿是邓公朴的义女,两人论交多年,何况谢广义只是镇江城中的大财主,不曾听说他会武功,但方振玉说的,似乎也是实情! 方振玉忽然冷笑一声道:“在下还记得在邓家庄初次见到谢庄主的时候,谢庄主还怀疑在下就是杀害令媛的凶手,一把扣住在下脉门,曾从谢庄主掌心,传过来一丝极阴极寒之气……” “方少兄这是误会,兄弟从不会武功。” 谢广义截住方振玉的话题,脸上还是陪着笑容,说到中途,忽然笑容一敛,圆脸登时沉了下来,两颗眼珠瞪得滚圆,“哦”了一声,沉哼道:”原来方少兄是怀疑我谢广义乘人之危,在老哥哥身上暗下毒手?我……我……” 他气呼呼的道:“你……你……可知道谢某和老哥哥是多少年的朋友?小女画眉,惨死在贼子之手,你是知道的,我恨不得手刃贼子,替我小女报仇,不然我谢某也不会跟着到茅山来了,你……你方少兄这般血口喷人,到底是何居心?老实说,我虽然相信老哥哥的话,害死小女的真凶不是你方少兄,但你总是个起因,贼子不去假冒别人,为什么偏偏要冒充你方少兄,小女至少有一半是死在你手里的,谢某不找你算帐,你倒怀疑起谢某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说得头绽青筋,口沫飞溅,若不是知道方振玉武功高强,他真想揍他一个耳光,出出胸头之气! 其实他虽然没有出手,但指着方振玉的鼻子,大声说话,也几乎是快要动武了。 方振玉静静的看着他,表情显得异常冷峻,直等他把话说完,才冷冷一笑,双目寒芒飞闪,朗声道:“谢庄主,在下说的都是实情,你会不会武功,你心里明白,我也但愿你说的实话,邓前辈因何致死,我会慢慢的查,假冒我的贼子,在下不会放过他,害死邓前辈的人,我更不会放过他的。” 邓如兰哭得伤心,听到两人争吵起来,急忙拭拭泪水,咽声道:“方大哥,谢伯伯是我爹多年好友,不会害爹的,你莫要误会谢伯伯。”一面又朝谢广义道:“谢伯伯,方大哥也是为了爹,你不要和他计较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你听听,这是如兰姑娘亲口说的吧!” 谢广义指着邓如兰,满脸怒容的道:“如兰姑娘是朴翁的亲女儿,他自然知道我和老哥哥的交情,没有人能离间得了,姓方的,你年纪还轻,我也不和你计较,以后说话最好想想再说,别这样冲人。” 方振王没有理他,目含泪水,朝邓公朴尸体跪拜下去,说道:“邓前辈,你老安息吧,在下立誓一定会找出凶手,替你报仇的。”站起身,面向邓如兰,拱手道:“邓姑娘,在下有一个请求,希望邓姑娘能够答应才好。” 邓如兰含泪道:“方大哥,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方振玉道:“我要检视邓前辈的遗体,看看伤在何处?是被何种掌所伤?姑娘能答应么?” 邓公朴如未死,救伤自是先要看看伤的部位,和对方使用何种掌功?但如今邓公朴已经身死,验看伤势,就是要翻动遗体,那自然要邓姑娘点个头才好。” 邓如兰毫不犹豫的道:“方大哥要看爹的遗体,是为了检视致死之由,我自然同意,再说爹遭人毒手,究竟是被什么功夫害死的,我也要瞧瞧清楚,才能替爹他老人家找出真凶来。” 他和老父相依为命,想到老父遇害,不禁又泪如雨下。 方振玉道:“邓姑娘既然同意,在下那就动手了。” 说完,走上两步,抱起邓公朴的遗体,轻轻翻过身来,然后又把邓公朴的长袍解开,撩起短衫,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色呈青黑的掌印,斜拍在“灵台”与“至阳”两穴之间,此处正是心脉所在的致命要害,这受伤之处,掌印已然肿胀,但仍可看到皮肉内陷,凹下竟有一、二分深。 孙伯达口中不觉”咦”了一声。 邓如兰眼看老父致命的掌痕,早已泣不成声。 方振玉看得心头一阵激动,切齿道:“好狠毒的阴功!” 他听祖父说过,只有旁门阴功,击中人体,才会隐现青黑色,却是说不出何种掌力所伤?但他心间虽然无比激动,耳目还是十分敏锐,听了孙伯达的轻咦,不觉转过脸来,抱拳问道:“孙总镖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知看出邓前辈是被何种旁门阴功所伤的?” 孙伯达正因方才误会了方振玉,心中深感歉意,再说方振玉是无极门的传人,乃祖陆地神龙威镇寰宇,自己也得罪不起,他既不是劫掳妹子的贼子,自然颇有结交之意。 何况陆地神龙嫡传的孙子,还看不出的阴功,转向自己请教;自己若是当着大家说出来了,一旦传出江湖,岂非是一件露脸的事儿。心念一转,立即抱拳答礼,(他一对虎头钩早已收起来了)含笑道:”方兄好说,邓前辈的掌伤,方兄说的极是。乃是一种旁门阴功,据兄弟所知,掌印内陷,而又色呈乌黑,及是‘玄灵摧心掌’的特征,只是……” 他双眉微拢,沉吟了下,续道:“只是北海玄灵叟江湖上已有数十年不曾听到消息,也没听说他有传人,邓前辈遗体的这一掌痕,只是青中有黑,并非完全乌黑,似乎与传说稍有出入,兄弟识浅,未能确定是不是‘玄灵摧心掌’了。” 他果然不愧是孙氏镖局的总镖头,见闻渊博,对江湖掌故,说来如数家珍。 谢广义站在一旁,目中飞闪过一丝厉芒,但大家正在聆听孙伯达的话,谁也没有去注意到他。 方振玉拱拱手道:“多承孙总镖头指教。” 他俯下身,替邓公朴遗体覆好衣衫,抱着翻过身体,轻轻放到地上,又向遗体作了长揖,才直起身,一面又朝邓姑娘拱拱手道:“邓姑娘,在下誓必找出元凶,替邓前辈报仇,据在下想来,那贼子袭击邓前辈之后,必然不会走得太远,在下非把他找到不可,姑娘遭此变故,务必节哀珍重,护送邓前辈遗体回去,在下就在此别过。” 说完,转身朝孙伯达、简世杰二人略为抱拳,也不理谢!”义,举步飞奔而去。 邓如兰听说方振玉要走,心头一急,急忙叫道:“方大哥,你等一等,我是不回去的,恶贼杀了我爹,我要找到恶贼,手刃亲仇……” 但方振玉轻功何等快速,在她说话之时,他已经去远了。 方振玉一路提气疾行,只是往峰峦深处寻去,由午牌时分一直奔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也不知纵越过多少危崖断壁,依然没有找到假冒自己的贼子的影子。 眼看四周山色空蒙,云气渐合,已渐衔沧溟,自己也奔得满脸飞沙,正好前面有一条山涧,清流淙淙,不觉举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双手掬着涧水,洗了把脸,然后又喝了两口水,觉得精神为之一爽! 忽然听到背后微微响动,心知有人,这就直起身,转了过去。只见身后不远,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老者,穿着一身青袍,看他神情就有几分诡秘! 方振玉还没开口,那瘦高青衣老者目注方振玉,已经先开口了道:“你就是方振玉吧?” 方振玉看他一口就叫出自己名字来了,不由得微微一愕,抱拳道:“在下正是方振玉,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瘦高老者忽然裂嘴一笑道:“你从老夫身上,看不出来么?” 方振玉看不出他身上有何异样,也不想和他多说,这就拱拱手道:“在下另有事,那就少陪了。” “慢点!”瘦高老者嘿然道:“老夫既然遇上了,你还想走?” 方振玉道:“在下为什么不能走?” 瘦高老者道:“因为老夫还没答应让你走。” 方振玉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心头微生气忿,笑道:“在下要走,还要老丈答应么?” “那当然。” 瘦高老者双手在胸前交叉一搭,冷然道:“不信,你走走看?” 方振王心头有些明白,对方可能是孙总镖头约来助拳的人,心头不觉微一攒眉,说道: “看样子,老丈是冲着在下来的了,但老丈只怕找错人了。” 瘦高老者嘿然道:“难道说陆地神龙还有第二个不肖孙子么?” 这话说得很重! 方振玉听他提到祖父,而且言出不逊,不禁剑眉陡轩,沉喝道:“在下尊重老丈,老丈竟然如此说话,不错,方振玉只有一个,但为非作歹的并非在下,而是假冒在下的人,在下赶来茅山,就是为了找寻假冒在下的人来的,老丈不似无名之辈,应该明辨是非才对。” 这话说得算客气,但骨子里是说对方不明是非。 瘦高老者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来,脸色一沉,怫期道:“你是说老夫不明是非了,老夫那管你是真是假,你昨晚掌伤老夫三弟,还声言要会会咱们五行门五老,老夫就是送上门来让你会会的人,所以咱们遇上了,就得会会。”他随着话声,稳稳重重的踏上两步,说道:“你发招!” 方振玉微微一笑道:“老丈果然找错人了,昨晚掌伤令弟的并非在下,而且昨晚在下刚和邓公朴前辈等人从镇江赶来。” “你说的老夫如何能信?” 瘦高老者道:“老夫刚才已经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咱们遇上了就得会会,老夫岂能平白的放过了你?好,多言无益,老夫让你先发招,已经够客气了。” 方振玉听的更是气愤,俊目发光,朗声一笑道:“真想不到江湖上不少成名人物,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好,老丈既要动手,那就请发招,无极门人从不占先。” 瘦高老者嘿笑道:“那有这么噜嗦,你要老夫发招,老夫就先发招。” 身形一晃,上身向前斜倾,右手突然从大袖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爪,五指直伸,似爪非爪,似掌非掌,朝方振玉迎面推来。 方振玉曾听祖父说过,五行门以“五行真气”最为著名,属于玄门内家功夫。 五行门每一代只收五个门人,而且练的功夫,各不相同,对方方才自称“五行门五老”,身上穿的又是青袍,那么此人当是五行门五老之首无疑。 五行门五老之首,那不是五行门的掌门人?难怪他自侍身分,不肯报出名号来,要自己看他身上了! 方振玉方才不曾细想,直到此时,双方动手之际,他不得不稍加推想对方的来历,以便应付,但这一想,不禁又自悔孟浪,对方乃是一门之主,自己方才不该和他顶撞的! 不、对方如此不可理喻,听他口气,他那老三,昨晚被假冒自己的贼子所伤,而且还出言不逊,他已有先入之见,就是自己给他跪下来求饶,也未必肯善罢甘休,那么自己除了和他在拳掌上分个高低,已是无可解释了。 这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方振玉看他欺来,身形轻轻一闪,右手衣袖“嘎”的一声,从横里甩出一点袖角,向对方抓来的手腕上卷去,去势比箭还急。 瘦高老者眼看他一点衣袖急袭而至,自己竟然连对方使的是什么手法都没看得出来,要待避让,方振玉方才那一闪身,正好截住了自己旁跃之路,除了和对方硬对,那就只有后退。 因为方振玉使的只是一记衣袖,他右手依然藏在衣袖之中,尚未出手,自己如以右手抓他袖角,他隐藏的右手正好及时袭向自己,双方相距既近,他出手袭击的部位莫测,岂非使自己穷干应付?——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二章 居心险诈 瘦高老者身为五行门掌门,半生就在拳掌上消磨,经验何等丰富,不待方振玉袖子卷到,身子往后一仰,躲开了这一招。 但他那知方振玉这一记衣袖,使的乃是“天龙十八式’中的扇招,招中有招,他上身往后一仰之际,忽觉风声飒然,方振玉的一点衣袖,在他腰上拂过,竟被打中,只感到全身一阵发麻! 方振玉已经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说道:“在下得罪了,失陪。” 潇洒的往山径上走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方振玉心中想着那假冒自己的贼人,带着掳来的孙月华姑娘,不可能藏身在大家都找得到的地方,因此他一路奔行,只是找悬崖峭壁间的石窟山洞。 入山愈深,山径早就没有了,这一带都是人迹不到的荒山野林,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四周黑沉沉的,可以听到的也只有松风如涛,和起落呼应的猿啼! 方振玉在一处广羡的大峭壁之下,站定下来,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从肩头取下干粮,正待食用,瞥见右首石壁上,离地约有三丈高处,似有黑影在飘动,凝目看去,那是一条足有手臂粗的山藤,似是从绝高之处垂下来的。 初时也并不在意,但再凝目一看,不觉心中一动,这片山崖,少说也有三五十丈上下,石壁平整光滑,寸草不生,如果这根长藤,是从崖上垂下来的,那么崖上既然生长了这么一根又粗又长的山藤,必然也会有其他较细的山藤倒垂下来,荒山野藤,都是丛生之物,决不会只此一根! 他站起身,凝足目力,往上瞧去,确然只有一根,心中不禁寻思:“那么这根山藤就不是生长在崖上之物,莫非有人接起来的,那就是说有人住在悬崖上面,或是有人到过崖上。” 方振玉这一想,连干粮也不吃了,迅速收入肩头衣袋之中,举步朝右首壁下走去。 山藤离地不过三丈来高,他略为打量一下,就双足一点,身子往上直拔而起,一下握住了山藤,然后用力试拉了几下,觉得上面极为牢固,这就双手交替,一个人像猿猴般往上攀升上去。 到了十一二丈处,他已证实自己料想不错,因为这里正是两根山藤衔接之处,有人用细藤扎紧,由此可见崖上果然有人! 一念及此,不由精神一振,双手也随着加速往上攀援而上,此时夜风正劲,吹得山藤不住的在石壁上荡漾,身上长衫,更被吹得猎猎作响,攀援山藤,全靠两臂之力,若非有绝顶轻功和内功的人,攀援到二十丈以上,就已精疲力尽,非被山风刮下来不可。 方振玉提着一口真气,手足并用,疾揉上去,却也揉了盏茶工夫,才算揉升到悬崖尽头,翻身而上,原来这断崖上,竟有四五丈宽,狭长如带的一片平台,接着又有一堵平整如削的!”大石壁,矗立而起,站在这狭长的平台上,既无石窟,也找不到一处可以蔽风雨的地方。 方振玉不禁有些踌躇起来,这人连接山藤,也花了不少气力和时间,他到这上面来做什么的呢? 夜色如墨,云气靠靠,除了山风呼号,已经听不到什么,这里似与人间完全隔绝了一般! 他仔细的观察了两边的形势,这条狭长如带的平台,右首是断崖,往左去,地势渐渐逼厌,随着山势的左转,本来还可一人通行,后来只能容得一只脚印,须贴壁而行,往下望去,黑沉沉的似是一片原始森林! 地势未到尽头,方振玉自然不肯回头,如果换在白天,还好走些,但此刻已是夜晚,他纵然目能夜视,也只能看到一丈远近。 还好,这样逼厌的岩瞪,走了不过五丈来远,右首石壁忽然往里凹去,那是一个石窟! 石窟很大很深,几乎可以容纳数百个人,在一片漆黑之中,里面居然隐隐透出微弱而昏暗的灯光! 有灯光就有人!方振玉心头一喜,也无暇多看,袖中暗笼摺扇,立即举步往灯光透出来的地方悄悄掩了过去。 茅山一名句曲,又名地肺,乃因山多岩窟而名。这座石窟之中,似乎也有很多岩窟,那昏暗的灯光,是从石窟里首靠右边的一处岩窟中射出来的。 外面的石窟虽然极广大,但走到里首,尤其靠右边这一面,却颇为曲折,就像一条小弄,小弄尽头,又是一处转角,到了这里,灯光射到左边壁上,已经明亮得多了,那转角右首似是有一间不太大的石窟,但在没有弯去之前,因有石壁挡住视线,是看不到里面情形的。 方振玉摺扇当胸,轻轻的闪到右壁,以背贴壁,侧脸右视,凝神谛听了一会,石窟中有人,他可以听到呼吸,那是一个人的,可见石窟中并无第二个人,他略为提气,就迅快的转了过去。 这一转,就成了当门而立,(石窟没有门,他就站在这间小石窟的入口)石窟中的情形,自可了然于目。 这间石窟略呈方形,地方不算宽敞,也并不太狭厌,靠里首壁下,地上铺了一张厚厚的兽皮,兽皮上坐着一个蟀首低垂,以手支颐的红衣女郎,对着地上一盏铜集上灯芯结的灯花,微微出神! 她似乎毫未察觉到门口已经多了一个人! 方振玉这一转身,身法虽然轻灵无比,不带丝毫声响,但空气毕竟比人要轻得多,你这一迅速转身,空气就会跟着流动,纵然这流动是轻微的,坐着的人并未感觉得出来,但微弱的灯光,却起了轻轻的跳动! 红衣女郎由灯光的跳动,立时察觉门口有人,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瞟了过来,然后,她那张宜嗔宜喜的娇靥上,也登时起了似羞似喜的红晕,嫣然轻笑,一个人像小孩般从地上一蹦而起,迅速的往门外飞扑过来,口中娇嗔的道:“方大哥,你怎么去了许多时光,这里剩下我一个人有多可怕嘛!” 她说得软绵绵的,一个娇躯,也缓缓的往方振玉身上偎了过来。她,正是龙潭孙氏三英的孙月华姑娘! 方振玉不由得一呆,他和孙月华在镇江见过面,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个生性高做,举止豪迈的姑娘,今晚却完全变了个人,变得柔情如水,呵气如兰,赶忙伸手一拦,含笑道: “孙姑娘,在下是方振玉,救你来的。” 孙月华纤纤玉手一把抓住了方振玉手腕,柔媚的笑道:“方大哥,你不是早就和我说过了么?是你打败了假冒你的贼人,把我救下来的,我很感激你,你还为我负了伤,我才留下来陪着你,等你伤好了,再送我回去,是么?” 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又慢慢的偎了过来,很自然的偎入他的怀里,仰起脸,一双黑白分明而又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娇声道:“方大哥,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说过要娶我,这话我可不敢和大哥说,你自己和大哥说好么?” 方振玉从未和女子接触过,孙月华使他无法峻拒的偎人了怀里,已使他感到手足无措,如今又听她说出“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这句话,更使他心头狂跳,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才好? 孙月华明亮的眼波,漾起了一层雾一般朦胧的春情,望着他,望着他,忽然羞涩地把头埋入他怀里,口中发出更朦胧的声音,轻颤的道:“玉哥哥,你坏,你这样瞧着我于么!昨晚……昨晚……真羞死人了,玉哥哥,你……你不会离开我吧?” 丰盈的娇躯,贴得更紧,他可以闻到她秀发上沁人的幽香,他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几乎涌上喉咙,使他感到窒息! 她绵软的声音虽然富于诱惑,但最后这句话,听得方振玉蓦地打了一个冷哄,心头也立时感到一丝清凉,他要跟她解释,解释和她好的并不是自己,但这话如何说呢?他不由得急出一身汗来! 孙月华偎着他,希望听他温柔体贴的甜言蜜语,像昨晚一样,他希望他低下头来,给她最温馨的长吻,不需要千言万语,就可以互通心曲,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像一根木头般的站着! 她心头微感失望,缓缓的抬起了头,一张脸已经像熟透了的苹果,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幽怨的道:“玉哥哥,你好像有心事?我……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你干么不声不响的不理人家……” 方振玉吸了口气,然后极轻的把她缓缓推开,说道:“孙姑娘,你先冷静一下……” “不!孙月华像扭股糖似的扭了下腰肢,撒娇道:“玉哥哥,你怎么不叫我月妹了呢? 还姑娘、姑娘的干么?” 方振玉道:“你先静一静。” “人家不要嘛!” 孙月华噘起小嘴,拉着他手道:“玉哥哥,难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她忽然眼圈一红,一副盈盈欲涕的模样,幽幽说道:“你说过永远永远爱我的……” 方振玉道:“你先冷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孙月华柔顺的点点头,依然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坐下来说好么?” 方振玉道:“你先坐下,我站着说比较好。” 孙月华不依道:“你一直要拉着我一起说话的,怎么现在要站着和我说话了,我不管,你也要坐下来,你负了伤,不能太累。” 她拉着方振玉的手,一直不放。 方振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好,我坐下来。” 孙月华嫣然一笑,在他身边坐下,随手取过一个茶盅,说道:“你先喝口水。” 方振玉道:“我不渴,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孙月华举起茶盅凑着樱唇,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又朝方振玉唇边送了过去,甜甜一笑道:“这茶还没凉,你喝一口咯!” 方振王正待推辞,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冷笑,心间蓦地一惊,一下跳了起来,低声道:”你别走出去,我出去看看!” 孙月华不放心的道:“玉哥哥,你要赶快回来,我怕!” 方振玉身形闪动,一下掠出石窟,举目望去,果见黝黑的小弄前,似有一道黑影一闪而没,不觉喝道:“什么人?” 那人当然不会出声,方振玉以极快的身法,闪出小弄,但石窟之中,实在大黑了,他纵然目能夜视,也只能看到几尺之内的景物,方才明明有人冷笑,有道人影闪过,怎么一下会不见了呢? “这山崖上,不可能有别人上来,此人一定就是那个假冒自己的贼子!” 他一想到假冒自己的贼子,登时怒从心起:“这厮不但连续残杀无辜,让自己背了黑锅,如今又假冒自己,夺去了孙月华的清白,这厮真是该死!” 一念及此,那还犹豫,立即朝那黑影闪去的方向,放轻脚步,耳目并用,寻了过去。 这座石窟,有很多转折之处,愈往里去,愈是黝黑,方振玉既不熟悉洞中情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腹之中,内功再好,也已看不清影物,(所谓目能夜视,仍须有一丝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楚),只能仗着耳目并用,来辨认曲折洞径! 突然他嗔到空气之间飘浮的一阵淡淡的人体气味,证明那人刚闪过不久,但四周却寂静无声,听不到一点衣袂飘忽之声,显然此人闪过去之后,就隐了下来,不曾移动,可能就在自己左侧不远。 方振玉也突然停住了前进的身形,凝足目力,朝上处查看,只是石窟两边,石壁凹凸不平,任你目力再好,也无法看得到什么? 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用耳朵和鼻子来查听了,但查听的结果,对方始终潜伏不动,根本不再有一丝声息,连那一丝人体的气息,也已消失,再也闻不到了。 方振玉要待搜索下去,又怕对方乘自己走近之时,突起发难,在逼厌的夹缝之间,根本毫无沤旋余地,那就只有耐心和他对耗下去了。 就在方振玉和那人双方对耗的时间,又有一个方振玉飘然闪进了孙月华的石窟。 孙月华自从方振玉出去之后,就一直坐在兽皮之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门口,此时一眼看到方振玉闪入,急忙站了起来,迎着问道:“玉哥哥,那是什么人呢?你追到了没有呀?” 方振玉压低声音道:“你当这厮是谁?” 孙月华仰起头,问道:“你快说咯,这人是谁呢?” 方振玉在她粉脸上亲了一下,低低的道:“就是假冒我的贼子找来了。” 孙月华道:“那敢情好,你把他抓住了,不就可以证明他是假冒你的了么?” 方振玉摇摇头道:“我如果没有负伤,可以略胜他一筹,但如今我的伤还未痊愈,而且那厮精擅暗器,石窟地势逼厌,要胜他谈何容易?” 孙月华道:“他现在人在那里呢?” 方振玉道:“他对石窟地形不熟,被我引开了,一时还不会找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说话之时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淡红色的粉未,他熟练的倒入茶盅之中,低低说道:“我这时就出去,隐在暗处,你就大声呼叫,把他引来,你必须沉住气,和方才对我一样,你说:“玉哥哥,你方才不是说要和我说么?现在可以说了’……” 孙月华眨着眼道:“不对啊,有话要和我说的是你,又不是他。” 方振玉阴笑道:“他要假冒我,你这样说了,他一定会承认,你就要他坐下慢慢的说,然后也和方才一样,你拿起茶盅,等他说了一会,就要他喝茶……” 孙月华道:“这是毒药?” 方振玉道:“不,我要拿住他,才能证明他是假冒我的人,怎好毒死他?这是蒙汗药,喝下去了,就会迷迷糊糊的失去抵抗。” 孙月华偏头问道:“你呢?” 方振王道:“我就躲在外面,小心肝,你不用怕。” 孙月华柔顺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愿意。” 方振玉又搂着她亲了一下,柔声道:“这样就好,等我出去了,你就大声叫喊,他如果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说一个人害怕。” 孙月华迟疑的道:“那你不能走太远。” 方振王淫笑道:“小心肝,我怎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自然不会走远的了。” 说完,一闪身很快的掠了出去。 孙月华等他走了一会,就尖声叫了起来:“玉哥哥,你快来呀……” 山洞石窟,迥音自然很响,也可以传出很远! 方振玉在洞窟里和那人僵持了一会,对方似有意和他干耗下去,只是蛰伏不动,甚至连呼吸也屏息住了(凡是练过内功的人,都会腹呼吸,把气调得极悠长而轻微)石窟之中,简直静闷得没有一丝声息! 方振玉有点耐不住,伸手从洞壁上抓了一把碎石,运劲洒了出去,别看这把碎石,是他功力所聚,粒粒都如铁弹一般,但听一阵急骤如雨的“嗒”“嗒”之声,击在石壁上,飞溅出丝丝强烈的火星,那人却丝毫无反应。 方振玉不禁犹豫起来,暗道:“莫非石窟里有相通的洞穴,此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正疑惑之际,耳中忽然隐隐听到女了呼叫的声音! 心头迅速付道:“会是孙姑娘,莫非那人知道行迹业已败露,要挟持着孙姑娘离去不成?” 一念及此,急忙奔了出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三章 真伪莫辨 方振玉担心假扮他的贼人挟持孙月华离去,孙月华才会出声呼救。 其实那贼子真要挟持孙月华离去,也会用巧言哄骗,女人是经不起男人哄骗的,他怎会持强劫持?(何况孙月华早就被哄骗得死心塌地,认假作真,那里还会出声呼叫?这只是少不更事的方振玉才会有如此想法。) 就因这一想,他才急匆匆的循原路退出,奔回石室。 孙月华就站在石室门口,她脸上隐然有惊怖之色,望着方振玉,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才道:“你听到我声音才赶来的么?” 她这是故意试探他的,她认定方才那个方振玉是真的方振玉,说的话自然也是真的了。 那么听到叫喊而赶来的方振玉,当然是假的了,面对着假方振玉,脸上自然会有惊怖之色,正因她存了戒心,自然会身不由己的后退了。 方振玉不知其中原委,颔首答道:“是啊,在下追出石室,已经不见人影,正在搜索之际,就听到姑娘的喊声,才匆匆赶回来的。” 不是么?真的方振玉叫自己“月妹”的,此人依然叫自己“姑娘”,真的方振玉因为负了伤,还没有好,刚才躲开的,只有假的才会听到自己的叫喊赶回来的,她心头气愤、羞怯,暗暗“哼”着骂了一声:“该死的东西。” 但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家,不能和人家硬拼,更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来,这就一手掩着胸口,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你闪出去的好快,这里只留下我一个人,有多可怕?所以……所以我只有叫你了……” 方振玉不疑有她,女孩子嘛,本来就胆小的,他笑笑道:“在下还当姑娘遇上了坏人。” 孙月华心里暗道:“好个淫贼,你才是坏人!”她举手掠了下鬓发,缓缓后退了两步,才道:“啊,对了,你方才不是说有很多话要和我说么?现在可以说了。” 她没有再叫他“玉哥哥”,当然也没有刚才那样亲热。 方振玉应该可以感觉得出来,但他却认为她的保持距离,乃是正常现象,是以对她毫不起疑,点点头道:“是的,在下确实有许多话要告诉姑娘……” 他要把真相告诉她,向她解释和她好的,是假冒自己的贼人,并不是自己,但这话他有顾虑。 那是因为她已经受了骗,一个玉洁冰清的姑娘,听到这话之后,会如何呢?这后果也许不堪设想,不跟她说明呢,自己岂非背了黑锅?一时之间,不觉深感犹豫,很难启齿。 孙月华看他沉吟不语,螓首微偏,问道:“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呢?” 方振玉为难的望望她,说道:“在下和姑娘第一次见面,是在镇江城外……” “废话!”孙月华心里骂着,口中轻轻“嗯”了一声。 方振玉续道:“那时令兄和姑娘都怀疑在贵局胁待许账房的就是在下……” “嗯!”孙月华站在他面前,却和他保持了数尺距离,随口应着。 方振玉接下去道:“后来总算木大师澄清了误会,也证明劫去贵局银票的贼人,另有其人,并非在下……” 孙月华冷冷的道:“你说这些干么?” 方振玉轻咳一声道:“在下和姑娘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说。目前有两个方振玉,一真一假……” 孙月华道:“这我早就知道,是有人假冒你。” 她心里却在暗暗冷笑,明明是你假冒了玉哥哥,还说是有人假冒你,这就是作贼的叫捉贼!” “是的。”方振玉道:“此人居心叵测,假冒在下,好杀了镇江谢庄主的女儿谢画眉……” 孙月华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在此时此地听到“奸杀”这两个字,身子不由机伶一颤。 方振玉续道:“后来在下正在镇江邓老爷子庄中作客,听到那假冒在下的贼子,又劫持了姑娘,在下就是听到消息,才兼程赶来的。” 孙月华目光掠过放在地下的茶杯,故意说道:“你站着说话累不累,怎不坐下来说呢?” “不用。”方振玉道:“在下站着说也是一样。” “那你喝口茶再说咯!” 孙月华轻盈的走了过去,俯身从地上取起茶碗,朝他面前送去,她心里感到一阵紧张,捧着茶碗的手,也起了轻微的颤动,低着头道:“这里只有一个茶碗,你不嫌我脏,就喝一口吧!” 这话就是表示她喝过的,不会有毒药。 “谢谢你。”方振玉不好拒绝,只得伸手接过。 孙月华又退后了一步,看他手中托着茶碗,并没有喝、心中暗暗焦急,故意说道:“这些话,你都跟我说过,后来你把那个假冒你的贼人打跑了,自己也负了伤,但却把我救下来了……,噫,你怎么光是拿着不喝呢?一定是我喝过的茶,嫌脏了……” 她脸颊菲红,话声说得轻! 灯下看美人,本来就要比大白天添三分娇艳,何况她粉靥泛红,含情脉脉的模佯,更平添了几分诱惑! 方振玉不禁看得一呆,连忙笑道:“不脏,不脏!” 孙月结心中暗暗怒恼:“看你色迷迷的,准不是好人!”一面故意伸过手去,娇声道: “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么,你喝了,我再给你去倒。” 伸过手去,当然是去接茶碗的了。 方振玉赶忙一口喝完,笑了笑道:“够了,不用再倒了。” 说着,随手把茶碗递还给她。 现在孙月华总算放下了心,玉哥哥在茶碗中放下了蒙汗药,最多也支持不过一刻工夫,自己就不用再担心他恃强了 这下她真的笑了,(方才只是提心吊胆勉强的)手中拿着茶碗,嫣然道:“你不是说,还有许多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呀!” 方振玉喝下去的虽是大半碗冷茶,但感觉到却有一股暖气直下丹田,一时也并不在意,点点头道:“不,孙姑娘,在下并没有救你,也没有负伤……” 孙月华心里直是冷笑,暗道:“是你劫持了我,你当然没负伤,负伤的乃是玉哥哥,当然不会是你。”她脸色渐渐寒了下来,冷峭的道:“我知道。” 方振五心中也在暗道:“你知道什么?那是假冒我的贼子编造出来的鬼话。”到了此时,只得一面正容道:“孙姑娘,你应该听得懂在下说的意思。” 孙月华突然冷笑道:”我当然懂,你不说,我也清楚的很。” 她脸上一片冷漠,话说得更冷,但在方振玉的眼里,她变成了薄怒轻嗔,比她笑的时候更美,美得娇艳欲滴,美得令人目为之眩! 他确实有点目眩,心也随着跳得很厉害。 不!简直心神荡漾,有如百花盛开的春天,使人嗅到了春的气,急,会从内心发出来一种不可抑制的绮思! 这下他不由的暮然一惊,自己怎会无缘无故有这种绔念呢?他想不出原因,只觉丹田中有一股暖气,急速的上升,全身一阵烘热,头脑也有些昏沉沉的,但血脉债张,情欲如潮,不可遏止,不知怎的,心里一直想把孙月华看个清楚。 不!这一看,他眼睛再移不开了,但觉她有着说不出的娇艳美丽,越看越想看,简直百看不厌! 不!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只希望搂住她,亲她一亲。 他双目包满了血丝,放射出贪婪的光芒,脸上肌肉扭动。鼻孔一张一缩。 这种神情,孙月华自然也看出来了,心头小鹿不由得狂跳起来,双手暗暗蓄势,目注方振王,冷然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玉哥哥?” “假冒?”方振玉虽已觉得有些迷惘,但说到有人假冒,心智依然是清楚的,大声说道:“在下假冒了谁?在下就是真正的方振玉。” 喝醉酒的人,都不承认他喝醉的,孙月华当然不会轻信他的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是真的,那么玉哥哥难道是假的了?” “玉哥哥?” 方振玉大笑道:“你叫我什么?玉哥哥,啊!你……你突然跨上一步,双臂一张,把孙月华搂在怀里。 孙月华又怒又急,双手一挣,右掌“啪”的一声,清脆的一掌掴在他左颊之上。 方振玉神智本已迷乱,但给这一耳光,打得两眼金星直冒,一呆之下,不觉清醒了一半,急速放开双手,倒退三步,胀红两颊,讷讷的道:“对不起,在下该死,太失礼了,在下怎会……怎会……” 忽然他想到方才喝下去的那半杯冷茶,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在茶水中下了毒药,迷乱我的本性?”一念及此,忍不住逼上一步嗔目喝道:“是你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孙月华后退半步,冷然道:“是又怎样,谁叫你假冒方振玉的?” 方振玉一面暗暗运功,逼住毒物,一面轻叹一声道:“孙姑娘,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竟然在茶水中暗下毒药,差点害人害己,使方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他从袖中取出通天犀角摺扇,捏在手中,一面接着道:“孙姑娘,在下一直不好说出口来,你是受了假冒在下的贼子之骗,在下才是真正的方振玉。” 要知他这柄通天犀角摺扇,乃是他祖父陆地神龙昔年成名兵器,不仅不畏刀剑剧毒,而且也有解毒之功。他掌心握扇,默运玄功,就有一缕清凉之气,缓缓由掌心循臂而上,输入心,脾,这缕清凉之气所到之处,绮念顿时大减,只是这种运气逼毒,并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奏功。 孙月华冷笑道:“你这话有谁能信?” 方振玉缓缓在地上坐下,说道:“天下没有两个相貌完全相似之人,那就有一个是故意假扮的了,孙姑娘是江湖世家,总该知道要假扮一个人,要扮得唯妙唯肖,不外乎易容和戴人皮面具,但不论技术如何高明,假的总是假的,总可以看得出破绽来,姑娘不妨过来看看,在下是易了容,还是戴了人皮面具?” 这话说得十分实在,事实也确是如此,不由得孙月华不信,心头猛然一紧,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取过油灯,剔亮了些,凝足目力,仔细的在方振玉脸上,端详了一会,确然和他所说一样,并不像是易过容的脸孔,再举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摸,当然也不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难道他果然是真的?那么……那么……” 她一时之间,全身如遭电击,木然道:“你……你说他……是假的……他……欺骗…… 了我?” 说后,已经摇摇欲倒! 方振玉手握摺扇,正在运功逼毒,睹状不由一惊,急忙站起身来,把她扶住,一面柔声道:“孙姑娘,你先冷静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有勇气担当得住……” 他正在握扇运功,心头也清凉明净,但究竟毒物尚未清除,这一扶住她身子,不由得心头又是一荡。 孙月华突然眼中滚出两串珠泪,失声哭道:“他……他欺骗了我,教我今后如何做人?” 说着,不由得一下扑入方振玉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姑娘……姑娘……” 方振玉被她闹得个手足无措! 不,她这一扑入怀里,一时但觉心情大乱,绮念如死灰复燃,差幸他右手还握着犀角摺扇,还有一股凉意,从掌心透入,心头还算清明,霎时就已警觉,左手急忙轻轻一推,说道:“孙姑娘,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应该先冷静一下,只要你心地清白,这不算是……… 他下面想说“白壁之暇”,但又觉不妥。 孙月华站住身子,她双目红红的,望着他,凄然道:“我只当他说的是真话,只当他真的是你……我才……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她突然一个转身,举头朝石壁上撞去。 方振玉吃了一惊,急忙一闪身拦在她面前,可是孙姑娘身法也并不慢,一头撞在他胸口上,方振玉左手轻轻把她扶住,急道:“孙姑娘,在下还当你是一位巾帼女杰,那知你竟和普通女子一般见识。” 孙月华理理散乱的鬓发,凄苦的以手掩面,低低啜位道:“我只是个女子,这种事情犯到身上,一生名节幸福都完了,你教我如何坚强得起来?” 方振玉道:“不然,孙姑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在下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姑娘只当它做了一个恶梦,事过境迁,慢慢就会忘记。” 孙月华咽声道:“这是我孙月华毕生的奇耻大辱,心身创伤,能平复得了么?” 她哭得泪珠盈面,哀哀欲绝。 方振玉缓缓纳了口气,说道:“姑娘当知伤心并无补干事,应该振作起精神来才是。” 孙月华忽然轻咦一声,抬动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凝睇着方振玉道:“你服了蒙汗药,已经没事了么?” “蒙汗药?” 方振玉意外的道:“是姑娘下在茶水里的?” 孙月华微微摇头,搬然道:“不,是恶贼说的,他说你就是假冒他的坏人,他因救我负了伤,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在茶中下了蒙汗药。” 方振玉怒道:“此人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在茶水中下的哪是什么蒙汗药?” 孙月华显得关切的问道:“那是什么药呢?” 方振玉脸微红,说道:“那是江湖下五门最下流的害人药物……” 孙月华想起方才他的情形,心里登时明白过来,粉脸也陡然红了起来,低低的道:“要不要紧?” 方振玉微微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犀角摺扇,说道:“还好,在下这柄犀角摺扇,可解百毒。” 孙月华眼睛一亮,说道:“那你已经好了么?” “没有。”方振玉道:“目前只是仗着此扇,暂时抑制了毒性,要解去身内毒物,须得运气行功才可。” “都是我不好。” 孙月华道:“那你快坐下来运气,我武功纵然不济,替你护法还差可胜任。” 方振玉道:“那贼人既在茶水中下毒,想必就潜伏在附近了。” 孙月华急道:“所以你要赶快运功才好。”忽然轻“啊”一声,低低的道:“我把灯吹熄了,守到门口去,你快运功吧!” 说完“扑”的一声吹熄了油灯,石室内登时呈现了一片黑暗,她轻手轻脚的往门口摸索着过去。 方振玉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而且体内毒药如果不把它消去,心头总是烦躁如炽,仅凭犀角摺扇一点清凉抑制着药性,也不是办法,当下也就不再多说,在地上盘膝坐下,双手握扇,瞑目调息。 这时百丈崖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色呈钳碧的火花,冲天直上。 这自然是讯号了,但不知这讯号是谁发的? 这时正当深夜,又是百丈峰头,因此在附近数十里之内,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这道火花亮起的同时,距百丈崖五里路的一条山径上,正有五条人影,连袂奔行而来。 那是五个老人,虽在黑夜之间,他们奔行的相当快速,这五人衣分五色,正是五行门五老,一路搜索而来。 蓦然那为首的青衣老者脚下一停,目注天空,向后一摆手道:“是信号火花,前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 身后穿白衣的老者道:“也许是前面发生了敌踪,此次应邀入山搜索淫贼的人,共有数批之多,这信号自然是大家的联络信号了。” 青衣老者颔首道:“三弟说得极是,咱们快走!” 走没多远,就发现前面山径中间竖立了一方木牌。 天色虽黑,但五人目光凝注之下,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是用木炭写的一行大字: “淫贼方振玉劫持孙姑娘,就匿在百丈崖石窟之中。”——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四章 石窟夜战 青衣老者嘿然道:“淫贼果然在崖上了。” 白衣老者仰首遥望道:“这座石崖,虽无百丈,也有数十丈上下!” 五人脚下甚快,不消一会工夫,便已赶到崖下。 黑衣老者攒眉道:“老天,这座石壁光滑如镜,上去极非易事,淫贼如果守在上面,武功再高也难以抢登上去的了。” 青衣老者点头道:“咱们如果施展‘壁虎功’,石壁虽高,自然难不倒咱们,但淫贼如若据守崖上,咱们上去,就难保不为他暗器所伤,这倒确是可虑之处!” 两人说话之时,黄衣老者目光转动,首先发现右首从崖上垂下来的一条长藤,伸手一指,说道:“老大,快看那边有一条垂下来的山藤,大概就是登崖的捷径了。” 青衣老者方“唔”了一声,红衣老者忽然低嘘一声道:“有人来了。” 五行门五老都是江湖经验老到之人,老二话声方出,五道人影业已快如闪电,一下散去,各自向附近山石丛草间隐起了身。 就在大家刚刚隐好身子,只见一道人影,已如天马奔行,泻落在五人刚才停身之处,仰首朝百丈崖看了一眼,就腾身飞起,一手抓住长藤,长袍飘风,迅速向上升起,不过眨眼工夫。人影渐高渐小,已经登上崖顶。 红衣老者首先掠出,其余四人也相继飞落原来的位置。 白衣老者道:“老大,此人身手极高,你看会是什么人?” 青衣老者一手持须,微笑道:”你距他最近,没看清他谁么?” 白衣老者道:“此人宽袍大袖,不似俗家装束。” “对了!”青袍老者道:“以他身法看来,不在咱们五人之下,三弟,你不会想想看,此次是谁散发武林贴,邀请助拳的么?” 白衣老者道:“咱们是接到孙氏镖局的邀请来的。” 青衣老者笑道:“那么此人是谁,不是思过半了么?” 白衣老者“哦”了一声道:“莫非是木大师?” 青衣老者道:“不是他,谁还有如此高超的功力?” 黄衣老首道:“既然木大师已经登上崖去,咱们也该上去了。” “不错。”青衣老者道:“咱们是该上去了。”说到这里,回头朝四人道:“愚兄先上,老二断后。” 说罢,首先双足一顿,飞身而起。 白衣、黑衣、黄衣老者,等待老大揉升了五六丈光景,也依次飞起,每人都保持了五丈距离,相继揉藤而上,等到四人全部上去之后,老二红衣者者也跟踪上去。 不过盏茶工夫,五老都已登上崖顶。 青衣老者早在登上崖顶之时,已经仔细察看过崖顶形势,东首是一道断崖,那么石窟应在西首无疑,这就朝四人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循着石壁,往左行去,以他的经验,自然很快就找到石窟,他一马当先,等到快逼近石窟入口之时,脚下不觉一停,目光凝聚,朝窟窿中一阵打量。 这时快近二更,山月朦胧,石窟中更是一片黝黑,即使目力再好,也无法看清窟内的情形。 他右手捡了一粒石子,屈指轻弹,朝窟中投去,一面凝神谛听,发觉石子落地声音十分空旷,已可断言这座石窟十分宽敞。 再加木大师先自己五人上来,自然也先自己五人入洞,此刻洞中居然毫无一点动静,可见此洞不但宽敞,而且里面洞中有洞,分歧必然甚多。 青衣老者果然不愧是五行门五老之乎,几十年的老江湖,遇事判断准确,人还没有进入山窟,里面的大概情形,已被他凭着丰富经验料到几分。这才见他左手又向身后四人打了个手势,身形一晃,飞快的朝石窟掠去。 五行门五老,原是同门师兄弟,数十寒暑,相聚在一起,师兄弟之间,自然心意相通,他们老大这一手式,就是要大家以最迅速的身法,掠入洞去,而且在进入洞窟之后,飞落地面之时,就得各按方位,列下五行阵,以防敌人在黑暗中突击。 凡是他们五行门在采取行动时,必然先列阵式,只要有五个人在一起,站定下来,也都一定是按五行方位各占一地,数十年来已成了习惯,这也是他们五行门五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基本因素。 石窟中当然比外面更黑暗,五人飞身落地,虽按方位,列成阵势,但每人相距不过数尺,也不过是占了丈许一圈,这座石窟,广羡到可以容纳数百个人,他们只占了入口处丈许地方,四周自然空荡荡的,看不到一点景物。 (要知此时右首石室内方振玉正在运功逼毒,孙月华一口气熄了灯火,因此不见一点灯光) 青衣老者这一停下来,石窟中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稍有经验的人,已可从四周吹到身上的冷空气,测知石窟面积相当广大了,他一手持须,嘿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想不到这座石窟,居然如此广袤,木大师先咱们而入,此时尚听不到一点声息,可见尚未找到淫贼藏身之处了……” 有人突然接口低笑道:“我在这里。” 这话声说得不响,但就在红衣老者的身边。 青衣老者沉喝道:“什么人?” 红衣老者哼了一声,挥手一掌,击了过去,一道狂飚,飞卷而出。 站在西首的白衣老者突觉有人挥掌击来,立即竖掌迎击过去。 红衣老者这一掌虽然落了空,但另一道掌风凌厉无匹的撞到身前,不觉沉嘿一声,第二掌又紧跟着劈出。 蓬然一声,红衣老者和白衣老者互相硬接了一掌。 白衣老者就大声道:“老二,是我。” 红衣老者道:“是老三硬接了我一掌么?” 白衣老者道:“不是我还会是谁?” 其实他们两人之间,有人左右开弓,击向两人,又轻悄的溜了开去,因此师兄弟两人,竟然硬接了一掌。 要知这五师兄弟,功力均不相上下,这一掌接实,各自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那知就在白衣老者被震退之际,又有人在他站立的方位上,挥手一掌,朝中间的黄衣老者当胸劈去。 黄衣老者骤觉掌风压体,不得不挥手发掌,口中喝道:“老三,你怎么又向小弟偷袭起来了。” 那人发掌之后,又轻快的闪了开去,正好白衣老者被震退了两步之后,迅快的回到原位之上,正好中间黄衣老者一道掌风,劈击而出,涌向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赶紧发掌往前推出。又是蓬然一声,老三、老五就这样地硬对了一掌。 白衣老者怒喝道:“是你先发的掌。” 黄衣老者身形一晃,斜退一步道:“谁说的,明明是你先一我出手。” 他斜退出去之际,又有人站到了他(黄衣老者)的中央位上,双手一分,呼呼两掌,一掌劈向正北(黑衣老者),一掌劈向正南(红衣老者),分袭两人。 黑衣老者道:“老五,你现在又袭击我来了。” 身形旁移,避开了一掌。 红衣老者也同时说道:“不,他这一掌是朝我劈来的。” 青衣老者听到四个师弟忽然互相袭击,心知必有蹊跷,沉声道:“大家各守岗位,不要乱了阵脚!” 左手已经取起了火摺子,临风一晃,火光骤亮,只见一个青衫少年身法奇快,一闪而逝,往里洞左首掠去,那不是方振玉还有谁来? (读者注意,此时方振玉在石室中运气逼毒,而且石室方向是在石窟里首的右边,不是左边。) 青衣老者大喝一声道:“淫贼那里走?” 飞身迫扑过去。火摺子一亮即没,青衣老者追入左首洞窟,这是一条宽仅数尺的夹道,他落足虽轻,但自己仍可听到轻微的脚步之声,自己可以听到,别人自然也可以听到。 突然一道奇猛的掌风,迎面直击过来,青衣老者急忙举手拍出,硬接对方一掌,夹道中急风迥旋生啸! 青衣老者一掌接实,竟然被震得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暗暗惊凛:“这小子内力竟会有这般深厚。” 他曾在峰下和方振玉动过手,知他武功极高,但不料内功竟然有如此精湛,心中积忿难平,怒哼一声,正待扑攻过去! 那知对方和他硬接一掌之后,同样心有未甘,青衣老者还未扑起,他已一声不作,凌空飞扑过来,双掌一先一后,迅如雷霆,交击而至。 青衣老者没想到对方发动得比自己还快,更是怒不可遏,双臂一振,同样奋身而起,双掌一抡,直击横劈,全力迎击而出。 这条夹道,宽不过数尺,黝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这一动上手,攻拒之间,全凭听风辨位,辨位出手,饶是如此,两人出手还是迅疾凌厉,招无虚发,但闻拳掌带起的呼呼风声,在夹道中激荡飞卷,威势惊人。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金铁击撞之声,从前面大窟上传了过来,这一阵兵刃的搏斗,只闻金铁狂鸣,不闻人声喝叱,听声响,显然是群起攻击,人数不少,但经过一阵击撞之后,又立趋寂然! 青衣老者心中暗道:“莫非淫贼在这座石窟之中,也埋伏了同党不成?不然就是进入这石窟的武林高手,在黑暗之中,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起来了。” 一念及此,不禁想到方才入洞之初,自己四个师弟互拼之事,一时那敢恋战,双掌排山推出,撞向对方,人却立即往后撤退,他刚刚纵起,忽觉一缕指风,从斜刺里激射过来。 此时双掌业已推出,再待收回手来,已是不及,只得猛一口真气,把全身功力运集肩头,硬接对方一指。 对面敌人也被他双掌排山推出所激怒,口中嘿了一声,同样双享如山,真推过来。 青衣老者纵然运起“五行真气”,但觉斜刺里这一指,戳在左肩,如中巨锥,凝聚的真气,几乎被他一指震散,而且对方指风之中,还暗藏了一股奇冷澈骨的阴寒之气,在指力击中人身之后,迅快渗入腠里,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 这真是说时迟,那里快,对面敌人推出来的掌风,有如惊涛拍岸,同时涌到身前,耳中但听蓬然一声大震,他肩头中了一指,推出去的掌风,自然也受了影响,后力不继,这一记双掌交击,直震得耳鼓狂鸣,心头狂跳,一个人立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背后一下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对面那敌人乘势暴喝一声,人若旋风,一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快如闪电,往外猛冲出去。 青衣老者功力深厚,虽被对面敌人震得血气浮动,还不致伤及内腑,但左肩所中这一指,因有一股极阴极寒之气,随着惨入,再被对面敌人震得血气浮动之际,护身真气在一瞬间竟然无法抵挡外侮,阴寒之气便尔乘虚而入,逐渐侵入经络! 在这一情况之下,青衣老者自顾不暇,对面敌人从他身边擦身飞过,他也无力再出手袭击,只得倚着石壁,缓缓运气,希望把侵人体内的阴寒之气逼出体外。 那知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那股阴寒之气竟然随着自己运转的气机,迅快流动,大有散布全身之势!不,奇寒之气几乎随着血气,侵向心脉! 这一下,直把青衣老者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寻思:“难道自己中的会是北海玄灵门的‘摧心指’不成?自己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会使‘玄灵摧心指’的人,这人会是谁呢?” 只听洞口有人低沉的叫道:“老大……” 青衣老者听出那是老五(黄衣老者)的声音,忙道:“老五,我在这里。” 黄衣老者一下闪身而入,问道:“老大,你追上那淫贼了么?” 青衣老者道:“愚兄追到此地,莫名其妙的和人动上了手,此人武功极高,但愚兄和他力拼了十数招之后,发现他出手不是淫贼路数,正欲喝问,因为听到外面兵刃交击,似是有不少人在黑暗之中互相攻击,要待退出,却被另一个人击中一指,此人练的极似‘摧心指’,阴寒之气,直逼心脉……” 黄衣老者吃惊道:“老大,你是说中了北海玄灵门的‘摧心指’,玄灵门已有数十年不曾听到消息了,似乎并无传人……” 青衣老者道:“但愚兄中的确是‘摧心指’,一经运功,阴寒之气,就会随着我运行的真气,循血攻心……” “啊!”黄衣老者急道:“这该怎么办?小弟这就扶你出去,目前唯一的方法,只有合咱们五人之力,才能把阴气逼攻出来了。” 青衣老者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黄衣老者道:“外面情形很乱,老大追入石窟之后,咱们又连续遭到攻击,后来似乎又有不少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进入石窟,双方敌友难分,咱们只好列下阵势,缓缓移到这石洞外面,守在洞口。来人之中,经常有人互相攻击,方才就曾有几个人冲入咱们阵来,剑招十分凌厉,咱们也只好撤出兵刃应战,但只一接触,这些人又悄然退走,大概老大听到的兵刃击撞之声,就是这一阵了”。 青衣老者道:“方才有人冲出洞去,你们可曾遇上了么?” 黄衣老者道:“没有呀,自从那几人冲阵之后,就不曾有人打里面出来过,老二他们不放心,才要小弟进来探视的。” 青衣老者道:“这就奇怪了,此人明明从愚兄身边掠过,冲了出去,还有那个使‘摧心指’的人,从横里发指,至少这条夹道前面,就有两个人了。” 黄衣老者道:“但小弟进来之时,这夹道中并未发现有人?” 青衣老者道:“这就证明这条夹道,另有岔路。这座石窟,必然有许多暗道可以相通。” 他刚说到这里,突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你们进入石窟之人,全死定了。” 黄衣老者凛然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清朗声音轻笑道:“你们爬上百丈崖,不是来找区区的么?怎么还问在下是谁呢?” 黄衣老者怒声道:“你是方振玉?” “不错!”那清朗声音道:“正是区区。” 他声音好来自在壁后,又好像就在夹道左首。 黄衣老者突然心中一动,道:“原来是你有意把咱们引上来的了。” “完全正确。” 那清朗声音道:“不把诸位引来,如何能一网打尽呢?” “好个淫贼!” 黄衣老者故意引他说话,此时听清了他发话所在,凝聚全力,挥手就是一掌,劈了过去。但听砰然一声,掌风击在石壁上,震得夹道中碎石尘沙籁籁直落,显然这一掌击了个空。 清朗声音冷然道:“凭你这点能耐,还不配和方某动手。” 呼的一拳,击了过来。 这一拳风声强劲,带起了一片啸风之声,形势逼得黄衣老者不得不挥掌招架,双手前推,使了一记“闭门拒虎”,往前推出。 那清朗声音冷哼一声,双拳连环击出,倏忽之间,左右两手闪电般各自攻出五拳,他出手势道沉猛,招招如铁锤击岩,十记拳风,竟把黄衣老者逼得连连后退。 这十拳之后,他朗笑一声,忽然敛手退去,一转瞬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五章 扑朔迷离 黄衣老者连接对方十拳,喘息尚未平息,突觉背后被人无声无息击中一指,口中闷哼了一声。 青衣老者闻声问道:“老五,你怎么了?” 黄衣老者打了个冷哗道:“果……果然……是……是‘摧心指’……” 青衣老者听得心头一凛,急忙手扶石壁,移步走来,低声叫道:。‘老……五……你忍耐一下,咱们快……快退出去。” 他也因体内寒气愈来愈盛,全身真气,已有积滞之象,连说话也带上了颤抖。 黄衣老者一指中在后心,全身冷得直抖,颤声道:“老大……小弟只怕……不行…… 了……” “愚兄扶着你快走!” 青衣老人一手挟起黄衣老者,一手扶壁,奋起全力,往外疾行。差幸入洞未深,这一阵舍命疾行,总算被他冲出窟窿,脚下突然一软,两个人同时绊倒。 这窟窿口,正是五行三老列下阵势之处,黑暗中,突觉有人倾跌出来,白衣老者大喝一声:“什么人?” 青衣老者心头清楚,颤声道:“老二……是愚……兄……” 红衣老者听得大骇,问道:“是老大,你负了伤?” 白衣、黑衣老者,急忙过去,把人扶住,发现者大、老五身子颤抖得厉害,两人同时吃惊的道:“老大,老五,你们怎么了?” 青衣老者咬着牙关,颤声道:“愚兄……和老五……中了……‘摧……心指’…… 快……快……列……阵……运功 红衣、白衣、黑衣老者听得更感震惊,一时无暇多问,急忙七手八脚的扶着两人盘膝席地坐下,自己三人也随着坐好,五个人挤在一起,围成一圈,你握我的手,我握你的手,迅速的运气行功。 原来五行门五老练的“五行真气”,五个人各练一门,他们衣分青、红、白、黑、黄,练的“五行真气”,也分为甲乙、丙丁、庚辛、壬癸、戊己,合则五行运通,分则各擅所长,伤在任何手法之下,只要五人合力行功,气机互通,生生不息,即可疗伤逼毒。 如果有敌人闯入他们“五行阵”中,他们也可以运用五行相克之理,使你备尝五种不同真气的攻击,无暇兼顾,因有这两层妙用,五行五老一向出入与共,焦不离孟,数十年来,从未败落过一次。 这回他们五人跌坐运功,因乙木(青衣老人),戊土(黄衣老者),二门为阴寒之气所袭,五人之中两个人受了重伤,“五行真气”就无法循环贯通。 青衣老者还勉强行气,黄衣老者除了牙齿打战,血气凝冻,那里还能纳气运行? 行功到了他那里,就通不过去,四人就只好慢慢运功替他法除寒气,这一来,收效也自然缓慢下来了。 但此时这座广大的石窟之中,情势却愈来愈紧迫,真有瞬息万变,扑朔迷离之局,冲进来的人,敌我难分,大家又不敢亮起火筒(火光一亮,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藏,岂不成了人家攻击的目标),因此都在摸黑伺机出手,又岂会容他们(五行五老)占据一角,自顾自的运功调息? *** 方振玉误喝了孙月华递给他的那盅茶,孙月华还只当是蒙汗药,实则乃是媚药,差幸手中通天犀角一丝凉气,使他神智清明,未铸大错,于是就在这室中盘膝坐下,运行起“无极玄功。” 他先前对十六佛像的坐姿,只能参悟第一排四个,这回澄心净志,缓缓纳气,忽如水到渠成,练到第一排最后一个坐姿,极自然的连贯上第三排四个坐姿,等到第三排的四个坐姿练完之后,本待休息,那知竟然欲罢不能,但感到自己体内真气鼓动,愈来愈急,一个身子随着自己一吸之势,居然离地上升,一呼稍停,一呼再升,这样竟然毫无凭藉,在悬空盘膝坐着。 这一升起,就和第五排的四个坐姿完全吻合了,因为第五排四个罗汉坐像之下,雕刻着许多云朵,而无蒲团,本来无法解释的奥秘,等它自行引导真气,使身子上升,就豁然无师自通了。 再等悬空的身子徐徐下落,第七排四个坐姿,也极自然的顺序行气,一下贯通。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你天天去思索它,模仿它,总是做的不大对劲,今晚方振玉连想都没去想它,它却一气贯通,把十六个坐像全练成了,一时自然大喜过望,依然跌坐不动,依照方才情形,揣摩着又演练了一遍。 孙月华虽然手无寸铁,却双掌当胸,一个人目光凝注,全副精神的站在门口,替方振玉护法,她知道自己方才做错了事,不该把这盅毒药给方振玉喝的,所以现在要全心全意的给他护法了。 方振玉这番运气行功,但觉全身真气,真像源头活水,流向四肢百骸,一个人有着说不出的舒畅! 前后差不多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石室中居然十分安静,再也不见有人进来。 好像那假冒自己的贼人,在茶盅中放置春药,就是为了促成他和孙月华的好事,就悄悄离去,企图把这笔帐转移到他的身上,弄假成真(本来是假的,现在变成真的了),再也别无其他阴谋! 方振玉睁开眼来,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功力,经过这番运功,前后竟然判若两人! 因为在半个时辰之前,自己虽然也可以目能夜视,但那所谓夜视,是说有星月之处,可以看得清四周景物,看得清人的面貌和衣着,其实只是比一般人在黑夜中看不清人影,稍胜一筹罢了,这就是江湖上所谓目能夜视了。 如今自己在一睁开眼来之际,石室中灯火已熄,本来一无所睹,这回居然如同白昼(这石室中就是白昼也黝黑如墟,伸手不见五指)不但室中景物清晰可辨,连站在洞口的孙月华披肩秀发,(她面向洞外,看到的是她的背影)每一根乌黑柔细的发丝,都可以数得清楚! 他本来只是为了喝下一盅毒药,剧毒逐渐发作,心头绔思不可遏止,才坐下来运气行功的,当时原只想把剧毒逼出体外,或藉行功予以消除,就心满意足了,那知竟有如此丰硕的收获,自然是大出意料之处,不觉大喜。 眼看孙月华一直全神贯注的站在洞口,自己运功已有半个时辰,她始终没有休息,心中甚是感激,这就轻轻站了起来,说道:“孙姑娘,真是多谢你了,在下已经运功完毕,你快坐下来歇一回吧!” 孙月华倏地转过身来,关切的问道:“你已经把剧毒逼出去了么?” 石室中黝黑如墨,她自然看不到他,但她睁大了一双清澄如水的眼睛,喜悦和关切之情,是无法掩饰的! 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含笑道:“剧毒早就消失了,在下这次运功,竟然得到了意外的收获,是从前无法领悟的境界,这回全做到了,这一点,真该谢谢你才是。” 孙月华春花般脸上,绽起一丝甜甜的笑容,娇声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在下多日来都无法做到的真气运行,这一瞬间就像水到渠成,毫无一丝阻碍!” 方振玉因为心里太高兴,就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但看她虽已转过身来,却依然站在门口,忙道:“孙姑娘,这半个时辰,累了你了,快过来,坐下歇息,我们可以下山去了。” “你是我亲手下的毒,我应该替你护法,你好了,我才放心,我能为你效劳,心里感到很安慰,真的一点也不累。” 孙月华不知道他可以看得到自己,她幽幽的说着,眼中、脸上,都流露出幽怨而凄凉的笑容,接着低下头去,轻轻摇了下头,又道:“方少侠,你已逼出剧毒,一个人下山去好了,我要留在这里再也不下山去了。” 说到最后,她眼角间忽然含蕴着一颗明珠般的泪珠,快要夺眶而出! 方振玉微微攒了下眉,他自然知道,她因失身于假冒自己的贼人,妇女名节为重,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劝她才好?只得缓缓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孙姑娘,千万不可如此想法……” “那你……要我怎么想呢?” 孙月华脸颊上滚落两行珠泪,她抬起头,望着他,她虽然看不见方振玉,但她从他说话的声音,知道他就在自己对面。双肩一阵耸动,突然纵身扑人他怀里,呜呜咽咽的低声啜位起来。 方振玉不能把她推开,而且内心对这位生性好强逞胜,现在又在弱得需人扶持的孙姑娘,感到无限同情,只好任她伏在自己怀里抽噎着,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来! 男人宽阔的怀里,就有着足以使少女感到温馨的慰藉,她渐渐止住了抽噎,仰起头来,低声道:“方少侠,你会笑我么?” “你是一个好姑娘,你的心是冰清玉洁的,我怎么会笑你呢?目前只是一时受骗,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应该珍惜自己,需要有人帮助你,离开这里,就可以忘掉这里,你依然是美丽、矫健的武林儿女,巾帼丈夫,大家都会为你喝彩!” 方振玉不善言辞,尤其有一个美丽的少女伏在他怀里,他更想不出妥切的安慰话来,这几句,已经使他说的十分吃力。 孙月华举起纤纤玉掌,轻轻擦了她有泪痕的脸颊,芳心感到一阵温暖,她一双凤目之中,开始有了新的希望的光采,依然幽幽的道:“你会帮助我么?” “在下当然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 方振玉含着温柔的笑容,他为自己能说服她而高兴,接着道:“好了,孙姑娘,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在下上山之时,还遇上了令兄,他也是人山找你来的……” 孙月华忽然挺直了身子,坚决的道:“好,我随你下山去,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方振玉道:“姑娘有什么条件,但请说好了。” 孙月华道:“第一,你暂时不要和我哥哥见面。” 方振玉一愣道:“这为什么?” “你不要多问咯!” 孙月华接着道:“第二,我要扮成男装,和你一路同行,不论你到什么地方,我也要去。” “这……” 方振玉攒着眉道:“在下……和姑娘……同行,只怕不大方便。” 孙月华道:“我暂时不想和我哥哥见面,是为了要找出那个假冒你的贼人,要和你一路同行,也是为了找到那万恶的贼子,我要找到他,逮住他,当着天下武林揭穿他假冒你,然后我就手刃了他……” 方振玉道:“在下是非找到他不可,这是不错,但你为什么不肯和令兄见面呢?” 孙月华道:“我大哥、二哥决不会同意我和你一路的,但我非和你一路不可。” 她不待方振玉开口,接着道:“因为我方才仔细想过了,他假冒了你的名,做出许多天人共愤的坏事,你知道为什么?” 方振玉道:“他想嫁祸于我。” “是啊!”孙月华道:“依我看,他一定和你有着深仇大恨,非把人坑得身败名裂,是不会休止的。因此,你走到那里,他就会像阴魂不散的始终跟在你左右……” 方振主愕然道:“这个,在下倒不曾想到!” 孙月华嫣然一笑,道:“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我们并不是并辔江湖,走在一起,而是你在前面,我只是远远的跟踪着你,我想不用多久,我就可以识破他的行藏,然后由我暗中通知你,就可以把他逮住了。” “这办法倒不错!” 方振玉欣然道:“好,在下依你。” 孙月华漾起一丝甜笑,说道:“你说了要算。” 方振玉道:“在下答应了自然算数。” “好!”孙月华欣然道:“那我们……” 她说到“我们”二字,心头方自一羞,底下的话,还未出刚突听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姓方的淫贼,你快滚出来,有许多人正在等着你呢!” 这声音经过石壁夹道曲折的送进来,口音自然走了样,听不出是谁说的话来。 孙月华侧耳听了一会,低低的问道:“这人是谁?” 方振玉道:“听不出来,咱们就出去。” “慢点!” 孙月华一把拉住他的臂胳,说道:“这时候出去,只怕会引起很大的误会。” “不!”方振玉道:“在下不出去,他们也会找进来,何况误会必须澄清,绝不能让它存在,在下进入茅山,本是找寻假冒我的贼人来的,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只有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才能找出真正假冒我的人来。” “好!”孙月华坚强的道:“我随你出去,我可以替你作证。” 只听外面又有人喊道:“姓方的,你躲着不出来,难道能躲一辈子吗?好汉作事好汉当,你龟缩着不出声,难道咱们不会找方铁崖去吗?” 方振玉听他辱及祖父,心头甚是愤怒。 就在此时,一双绵软纤润的玉手,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的道:“方少侠,我们出去,但你必须保持冷静,我想……这也许是什么阴谋!” 方振玉点头道:“我知道。”举步往室外行去,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随在我身后,不论遇上什么袭击,都由我来应付。” 孙月华含情脉脉地点点头,学着他方才说过的话:“我知道。” 两人走出石室,这是一条宽仅数尺的夹道,石壁间凹凸不平,许多地方尖石锐利如刀。 方才进来之时,还须凭手摸索,但如今方振玉己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他回过头去,低声说道:“这条夹道,曲折难行,你可要紧随我身后而行,才不致碰上尖石。” 孙月华奇道:“方大哥,你看得见?” 她还是第一次叫他方大哥,心里可早就叫过他数十遍了。 方振玉不愿多说,只是含笑道:“看不大清楚,只是进来的时候有些印象罢了。” 就在话声甫出,似是有所警觉,脚下方自一停! 忽见“嗤”的一声,一道火花,朝自己疾射过来。 方振玉左手急忙拍出一掌,但听“啪”的一声,火花立被掌风卷的倒飞回去,击在七八尺外的石壁上,登时爆散开去,化作数点火焰,一闪而没。 就凭这一闪而没的火焰,敢情人家已经发现了方振玉停身之处,紧接着一簇“嗤” “嗤”轻响,声音虽细,却十分尖锐,分明是一种劲急的暗器,电射而来! 方振玉口中大喝一声道:“什么人出手偷袭在下?” 右手摺扇“豁”的一声,往前卷起,一下就把对方三支暗器一起兜住,左手轻轻一接,就接到了手中,但觉沉甸甸的竟是三支三寸来长的铁笔。 身后孙月华关切的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方振玉道:“只是三支铁笔。” “三支铁笔?” 孙月华惊异的道:“难道会是铁笔三郎?” 铁笔三郎祝祥,方振玉自然知道,他就是七星堡主的三弟子,自己曾经在龙王庙见过他,这三支铁笔,会是他打出来的?这倒有可能,当时为了毒华佗的事,也许仍然怀恨在心——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六章 大肆毒手 孙月华关切的道:“你和铁笔三郎有梁子?” “没有。”方振玉道:“方才没有见到人,咱们走!”他举步走在前面,但他知道这座石窟之中,果然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对自己真假难分,心头自然生出了极大戒心,双目凝注,只是向左右查看,这样走出四五丈远近,发现这条甬道两侧,竟有一条横穿而过的夹道。 所谓夹道,其实只是一条石弄罢了,心中不觉犹豫起来,不知自己方才是从那一条夹道进来的?正待越过横穿的夹道,往前行去,只听一声口哨响起,人影一闪,从左右两边,窜出两个黑衣汉子,剑光电闪,夹击而至。不,正面夹道上,同时也有一道人影,快若奔马,手抡长剑疾冲刺来。 这三人来势奇快,方振玉急忙往后退一步,右手挥起摺扇一下封住三支长剑,口中喝道:“三位是什么人?” 三个黑衣汉子一言不发,三支长剑,竟然配合佳妙,连绵刺出,剑法奇诡辛辣,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剑尖飘忽,记记都是找你要害大穴下手。 夹道中黝黑如墨:武功再高,也很难看得清楚,但他们就像目能暗视,剑发如风,攻势快速已极! 方振玉摺扇连挥,一连封开儿招之后,才发现他们并非看得见自己,而是他们久经训练,练的就是在黑暗之处联手攻敌之法,只要你和他们动上了手,他们就可围着你猛攻,听风辨位,不爽丝毫! 方振玉心头猛然一动,忖道:“莫非他们会是‘北斗煞星’不成?”一念及此,登时想起方才孙月华说的话来:“对方一定和你有着深仇大怨,非把你坑得身败名裂,是不会休止的。” 细想自己和七星堡并无冤仇可言,他们却突然一再和自己为难,由此看来,那送摺扇的丫头,和假扮自己的贼人,莫非都是七星堡所为? 他这一沉思,心神微分,几乎被对面汉子冷森的剑锋刺中左肩,心头一凛,口中朗笑一声道:“三位大概是北斗煞星了?在下不想伤人,更不想和你们纠缠,快些退出去吧!” 左手突然扬起,把方才接来的三支铁笔分向三人剑身上射去。 这三个黑衣汉子只知抡剑攻敌,究是身处黑暗,看不清敌人的动作,但听“当”“当” “当”三声巨响,火星飞溅,三支百练精钢长剑,登进被铁笔射中,齐中折断,“当郎”坠地,三个黑衣汉子猛吃一惊,急急往后暴退!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大笑道:“方振玉,你果然不错,但就算你武功再高,今晚也休想闯得出百丈崖石窟……” 孙月华站在方振玉身后,听到话声,急忙扯了他一下衣衫,急急的道:“就是他,快追上去,他就是那个假冒你的贼人!” 方振玉回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得出来,绝不会错。” 孙月华挥挥手道:“你快追上去,一定可以逮住他了。” 方振玉点头道:“好,你最好在这里等我,不可乱走,这洞窟好像进来了不少人,黝黑之中,敌友难分……” 孙月华听他口气,好像很关切自己,心里不觉一阵刺痛,一面点头道:“我会照顾自己的。” 方振玉这才纵身朝前追掠上去,就因这几句话耽搁,那贼早已去远,追了一段路,兀自不见对方的人影! 前面不远竟然又出现了岔路,方振玉脚下方自一停,突听岔道左首传来一声大喝:“姓方的淫贼,那里走?” “呼”的一股拳风,从左首涌出。 接着只听另一个人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 蓬然一声大震,夹道中急风迥旋,敢情这人硬接了先前那人的一拳。 一时但闻拳掌带起的呼呼劲风,从侧面岔道上传来,大概是这两人各不相让,已经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只要听他们击出来的拳掌,内劲奇强,就可知道这二人必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方振玉暗暗奇怪,这石窟之中,怎么会来了这许多人?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远处,似是有一个女子的惊呼传了过来! 同时岔道右侧,也响起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由远而近! 好像这座石窟,都有人在互相攻击,因此不时的会传出叱喝和互搏的声响,也更使得石窟内每一个人心里都感到紧张不安。 最使方振玉惊凛的是那一声女子的惊呼了,但因相隔较远,听不真切,心中立即忖道: “莫非会是孙姑娘?” 这一想,不觉急忙回身朝原路奔了回去。 从那女子声音传入耳中,到回身奔返,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纵目看去,这条道上,那里还有孙月华的人影? 前面大石窟中,这段时间内,似是又进来了不少高手,只因石窟极为广袤,多了几十个人,并不显得拥挤。 只是窟中实在太黑了,人与人之间,有时难免撞在一起,那就会引起零星的搏斗。 就因同处在黑暗之间,出手击敌,全凭听风辨位,是以搏斗也不过两三下,双方距离错开了,也就会自动停止;但大家都像在狩猎一般,各自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着四面八方,却没有一个人退出去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人闪动之时,稍微带起风声,或是脚下稍微出声,准有几个人会出手袭来,因此,这座大石窟中,尽管人影幢幢,却不闻半点声息。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亮起一道火摺子,火光一闪即灭! 火光虽然只是闪电般一亮,但大家都已看到方振玉就站在左首一座石壁之下。 立时有人高声喝道:“淫贼就在这里了。” 喝声甫出,一阵衣袂飘风兵刃格击之声,随着响起! 同时也响起几声惊呼,惨嗥,和一个清朗的大笑,有人随着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人亮起了火摺子,方振玉已经闪到了北首,火摺子很快又被人打熄,但这一来,已经把众人激怒,随着火摺子的乍灭,又有几道人影快捷无伦的朝方振玉立身之处,飞扑过去。 又是一阵拳风、掌劲,和兵刃击撞之声,交织着响起,有人闷哼,也有人惨嗥。 在混乱的激战中,最后又有人带着朗朗的胜利长笑,飞越而出,笑声中,当然又有人倒了下去。 大家自然听得出那清朗的笑声,发之于方振玉之口! 大家也自然可以从听声辨位,听出方振玉随着笑声,转移了位置! 于是又有人晃亮火摺子,朝方振玉转移的方向投去。 火摺子再次亮起,大家果然清晰的看到方振玉手执摺扇,青衫飘忽,站在那里喘息,一眼看到火摺子投掷过去,立时举手一扇,“呼”的一声把那燃烧的火摺子吹熄。 “好个恶贼!” “姓方的,你还往那里走?” 暴喝声中,又有几条人影急扑而起,急击过去。 比墨还黑的石窟中,响起方振玉一声朗笑,说道:“诸位冲着方某而来,那就莫怪方某扇下无情了。” 在他说话声中,又有几条人影,悄悄围了上去,虽然看不到刀光剑影,但从几处不同方向发出来的金刃劈风之声,劲急而凌厉,是可以听得到的! 于是又有一阵慑人心神的金铁狂鸣,黑暗中,虽然看不见有人负了伤,但慑人心神的闷哼,惊怖的厉叫,和不忍瘁闻的惨嗥,夹杂着嘹亮的朗朗长笑,在一片混乱中相继而起! 有人接二连三的砰然倒地,但倒下去的绝不是方振玉,如果是方振玉倒下去了,就不会发出清朗的笑声来。 今晚到这座石窟来的人,几乎都是江南侠义道的一流高手,如今居然交手没有几招,就相继倒下去,不死也几乎受了重伤。 这下,不由得听得还没有出手的人,感到无比凛骇! 方振玉武功居然有如此高不可测,出手的毒辣,更是令人怵目心惊,他似乎已经横下了心肠,痛下毒手,要屠尽进入石窟来的所有人! 但真正的方振玉,却还在石窟内,纵横相交的夹道之中,迷失了路径。 (石窟内夹道曲折,洞与洞之间,交叉互通,只要一步走错,便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径,方振玉回身奔返之际,走了直线,但他和三个“北斗煞星”动手是在夹道的十字口,追踪假冒他的人时,是朝右首横路追下来的,黑夜之间,动手换位,自然很易忘了方向。) 他奔行了几丈远近,依然没有发现孙月华的踪影,心头不由大急,脚下一停,大声叫道:“孙姑娘,你没事吧?” 石窟中没有回音,方振玉又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自己身侧不远,有人发出轻微的呼吸之声,正待回头看去! 原来岩石嶙峋的石缝间,隐藏着一个人,就在方振玉回头之际,悄无声息的一掌,朝方振玉后心印来。他才一伸手,方振玉已然惊觉,回身之际,右手一把抓去! 这一记“迥龙探爪”,却好抓住了对方脉腕,那人心头一惊,左手快捷无比的拍出一掌。方振玉右手带转,五指微一用力,左手一掌直切而下,一下斫在他右肩上。 那人口中“啊哟”一声,身子往下弯了下去。但方振玉扣着他脉门的五指,忽然觉得似有一缕阴寒之气,从指头袭了过来,心中不觉一动,功运五指,朝他逼去。 他如今“无极玄功”已有五成以上的功力,这一逼,对方使出来的阴手,立时被反逼回去。 使出来功力一旦反逼,就是行话所谓“走火入魔”,对方如何忍受得了?身躯一颤,低声央告道:“方少侠,你就饶了我吧!” 方振玉把他反手按下,看到的(他目能在黑暗中看清物事)只是背影,但此人十分眼熟,此时这一开口,不由得轻哼一声道:“你是谢庄主?” 那人连声应道:“是、是,老……老朽正是谢广义,少侠,民请松手。” 他果然是谢广义! 方振玉没有松手,冷冷的道:“谢庄主不是没练过武功么?” 谢广义道:“老朽……老朽……练过几年,只是不精,和没练也差不多,方才……只是心切爱女之仇,才向少侠出手的。” 方振玉听他这般说了,正待松手,突然想起双拐镇长江邓公朴被人背后击中一掌,经自己给他运气之际,给谢广义握住他的双手,那时自己就感觉到一缕阴寒之气,渗袭过来,明明是谢广义所为!一念及此,冷然道:“你起来,在下正有一件要事向谢庄主请教。” 谢广义直起腰,脸上飞过一丝狞厉之色,右手缓缓提起,竖立胸前,(他只当方振玉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动作)一面故意陪着笑道:“方少侠有何见教?” 方振玉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故作不知,冷然道:“谢庄主和邓前辈是数十年的老友,你才会把令媛拜在邓前辈膝下作义女,但谢庄主一直深藏不露,直到邓前辈临终之际,才知谢庄主练成了‘阴手’,只可惜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谢广义听得脸色剧变,竖立当胸的右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敢出手,一面故意呵呵一笑道:“方少侠这话可错了,老朽昔年练的并非‘阴手’,而是‘玄灵摧心掌’……” 话声未落,手掌已经疾出如风,悄无声息的印上了方振玉的前胸。 “摧心掌”掌心含蕴极强的震力,专摧敌人心脉,故有“摧心”之名,就是修为功力和他相等的人,只要被他掌力击中前后心,一样会被震断心脉,不然像双拐镇长江邓公朴,一身武功已可名列一流的高手,如何会重伤不治? 只是今晚他遇上的却是无极门的传人方振玉,“无极玄功”又是汇通释道两家的上乘神功,正是旁门左道阴功的克星,何况方振玉早就看出他右手当胸,意图偷袭,在他右掌推出之时,同样功凝右掌,暗暗伸手抵了过去。 这一着谢广义自然没看到,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等到右掌直出,和方振玉的右掌乍接之际,口中立即闷哼一声,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砰然一声,跌坐在地,一张老脸不住的痉挛,双目突出,张大了口,嘶声道:“你……你……” 一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委顿在地,只是喘着大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振玉还不知道他“玄灵摧心掌”力,被自己“无极玄功”真气反逼,一身功力,已经全毁,左足猛地跨上一步,沉喝道:“玄灵摧心掌,这么说,邓前辈果然是你下的毒手了!” 谢广义一身所练阴功,逆血反行,(练功人的散功)这份痛苦,真如滚油煎心一般,头上冷汗,像黄豆般绽了出来,身躯不住的抽搐,喘着大气,断断续续的嘶声道“我…… 完……了,少……侠……你……你……做……好事,给……我……一……掌……求求…… 你……” 方振玉切齿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害邓前辈?” 谢广义爬在地上说道:“是……是……呃……”口中“呃”了一声,身子突然扑到地上,一动不动! 方振玉目光一注,只见谢广义后心似有一点寒芒闪动,立即俯下身去,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支寸许长细如灯芯的黑色铁针,钉入后心,约有两寸光景,针黑如墨,自然淬过奇毒,那么此人应该就躲在不远之处! 方振玉故意吃惊的道:“谢庄主,你怎么了?”目光却凝聚着直向谢广义身后射去,一面口中咦了一声继续说道:“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在他说话之时,只见四丈外,正有一条人影轻手轻脚的沿着石壁缓缓移动,一看身影就知那人正是谢广义的总管谢长贵! 谢长贵要用毒针杀他的主人,显然是为了灭口,那么自己没从谢广义口中问出来的话,谢长贵也一定知道的了!心念转动,人已迅疾的跟了上去,用摺扇在他肩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叫道:“谢长贵。” 以方振玉目前的武功,谢长贵当然一无所觉,直待方振玉摺扇敲在他后肩,他才猛吃一惊,急忙转过身来,双手当胸道:“朋友是谁?” 方振玉冷然道:“在下方才和你庄主说话,难道谢总管没听见么?” 谢长贵心头虽然吃惊,但却冷漠的道:“你是方少侠。” “不错!”方振玉道:“谢长贵,你以为偷放毒针,方某没有看到么?” 谢长贵道:“方少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方振玉目光一凝,黑暗之中,射出二道霜刃般的目光冷喝道:“你用毒针弑主,还想抵赖么?说,你这杀人灭口,是什么人指使的?” 谢和贵心头虽惊,却犯了谢广义同一个毛病,就是认为在黑暗无光的石窟之中,他看不到方振玉的举动,方振玉也一定看不到他的举动,他身边七支淬毒针,只要划破一点表皮,见血就会封喉,双方距离,伸手可及,还怕他不着自己的道么? 心中想着,一面暗暗把毒针取在手中,一面故作惶恐的道:“方少侠,这是误会,在下怎会害死庄主,在下也从不使用毒针。” 方振玉冷笑道:“谢长贵,你在我面前,少说鬼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没有呀!” 谢长贵口中说着没有,右手三指拈着一支三寸长的淬毒针,朝方振玉胸前急速射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方振玉目光何等犀利,早就看到他右手三指拈着的那支毒针,形式和谢广义背后中的毒针,一般无二,心中暗暗冷笑,只作不见,直等他右手快递到身前之际,才摺扇轻点,快若闪电,一下点了他三处穴道,笑道:“谢长贵,你这一着完全错了,你在黑暗中,看不清景物,但你的一举一动,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谢长贵依然伸着右手,三个手指拈着一支毒针,原式站在那里,他四肢动弹不得,人可是并未昏迷,方振玉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听到了,口中恨恨的道:“姓方的,我既然落在你手里,你就杀了我好了,但你也未必能活着走下百丈崖去。” 方振玉道:“我不想杀你,但我要你实话实说,你杀害谢!”义灭口,究竟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谢长贵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方振玉双目寒芒暴射,注定着他,冷然道:“你非说不可。” 谢长贵只觉方振玉两道眼光,在黑暗之中,有若两道冷电,直射过来,心头暗暗一惊,付道:“这小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看他目光如电,他说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举动,那是不假的了。”一面依然倔强的道:“在下不说呢?” 方振玉道:“你总听说过无极门的‘无极玄功’吧?在下只要伸出一个指头,就教你全身血液逆行,你就是铁打的身子,那时也非说真话不可了。” 谢长贵听得脸色大变,说道:“无极门也算得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你用这种手段逼供,岂非和旁门黑道中人一样了么?” 方振玉大笑道:“这叫做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使用毒针弑主,就是按国法也要凌迟处死,我只是教你周身血脉逆行,又算得什么?” “谁说我弑主了?” 谢长贵道:“谢广义只是我谢长贵的一名属下罢了!” 这话听得方振玉心头大奇,谢长贵明明是谢广义的一名总管,他却说庄主谢广义是他的属下?正待说下去! 突听一个女子声音尖声叫道:“方大哥,你在哪里?” 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叫声的后音,还带着焦急和惊惧的口气! 方振玉一下就听出来了,那是邓如兰的声音,她好像在一边跑一边叫,不然不会那么急促! 方振玉正待开口答应,忽然耳中听到了远处正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分明是两个人一追一逃,奔行而来! 心念突然一动,忖道:“莫非有人追逐邓姑娘不成?” “方大哥……啊……” 方振玉心头大急,身形一掠而起,朝前扑过去。 只听有人深沉一笑道:“方振玉只不过是一个淫贼罢了,姑娘找他作甚?” 方振玉一听此人口音,立时暗暗哼了一声:“会是杜飞云。” “你快放开我。” 邓如兰大声道:“谁说方大哥是淫贼?” 这两句话的工夫,方振主已掠到两人面前四五丈距离,果见杖飞云右手五指如钩,抓住了邓如兰的右臂。 此人果然不愧是七星堡总管,耳目相当灵异,方振玉在飞掠到和他相距还有四五丈远,便已停住,他还是听出声来了,目光一抬,沉喝道:“前面是什么人?” 口中喝着,左手已是一指点了邓如兰的穴道,迅疾把她放到身后地上,双掌当胸,目光骨碌碌乱转! 方振王一看就知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形一下飘飞过去,这下他使的正是“龙行九渊”身法,不带丝毫风声,就已逼近到杜飞云身前一丈光景! 杜飞云确然是个厉害角色,方振玉欺近过去,纵然不带丝毫风声,周围也寂无动静,但有人欺近,一阵淡淡的人体上的气息,总会随人浮动,他似是嗅到人气,一声不作,右手突然朝前拍出一掌,身形立即轻巧的往左闪了出去。 这一掌一道凌厉的劲风,直撞而出,势道极强! 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楚,心中暗道:“看不出他还有这等深厚的功力!” 他“龙行九渊”身法,专门趋避任何攻击,即使在双方都能看得清楚的大白天,都能从容闪避得开,何况此时方振玉看得到对方,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石窟之中,他轻轻飘动,依然随着杜飞云闪出的人欺去。 社飞云一掌出手,转移方向,是为了身在暗处,免被人家猝加袭击,这时发觉他击出去的一掌,并未击中敌人,但鼻子向空一嗅,(他因眼睛无法看到,只有仗着耳朵听风辨位,和鼻子嗅觉来发现敌人)那股淡淡的人体气息,竟然仍在自己对面数尺之处传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突然右手一探,从身边取出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扬手朝前刺去。 他因敌人近在咫尺,因此这一剑也不使什么招式,只是挺手便刺,以求速效,但方振玉却在他短剑刺出之际,已经轻灵的到了他右侧,手中摺扇一指,故意拨出一缕劲风,朝他肩头点去。 杜飞云没想到对方身手竟有这般高强,身形飘忽,不可捉摸,急忙往后斜跃数尺,反手一剑斜撩而出。 方振玉的目的就是先要把他逼退几步,才能救人,此时春他跃开,左手一指,又发出一缕劲风,朝他左胁袭出。 这一记当然也是虚招,右脚脚尖,却在邓如兰穴道上轻轻一蹴,替她解开了被制的穴道,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邓姑娘听着,你不可出声,悄悄站起来,贴壁站着,不可移动,等在下拿住了他再说。” 邓如兰穴道被制,口不能言,但心头却是清楚的,此时穴道骤解,耳中听到的,正是自己要找的方大哥的声音,一时大喜过望,依言悄悄站起,贴壁而立,不敢出声。 杜飞云一连遭到人家三次暗袭,竟然连人家站在那里都没听得出来,心头大是惊骇,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出声道:“阁下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在下杜飞云,乃是奉七星堡盛堡主之命,协助武林同道,缉拿淫贼方振玉,和朋友应该是友非敌。” 光是七星堡总管“杜飞云”三个字,在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谁不让他三分,他亮出万儿来,自然是志在知会对方,“你别找错了人!” 方振玉一下欺到他身后,(身后嗅觉就闻不到了)轻笑一声道:“原来是杜总管,在下失敬得很。” 杜飞云听到他忽然在身后说话,更是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来,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方振玉施展”龙行九渊”身法,依然跟着他转到了身后,说道:“在下就是杜总管要协同缉拿的淫贼方振玉。” 杜飞云听说他就是方振玉,而且自己转过身来,他依然跟在自己身后,心头更是惊骇,没待方振玉说完,身形急旋,口中大喝一声,右手短剑已闪电般划出。 他已从方才一连几次,方振玉都如影随形,跟在身后,心知方振玉武功了得,因此身形电旋,短剑划出的一刹那间,脚下已经连换了七个位置,短剑也飞洒得电光镣绕,一口气接连向身前身后,刺出了九剑。 但任你移形换位如何快速,短剑飞刺,如何迅捷,一个人的双手,只能向前面弯,无法朝背后弯的。 方振玉施展的“龙行九渊”身法,乃是无极门独门特殊身法;你身形转得快,他比你更快,因此杜飞云身若陀螺,旋转如飞,连换了七个位置,方振玉还是紧跟在他身后,并未被他摔掉。 在他转动之际,方振玉的话声,还是从他身后传出:“杜总管,在下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你,在下想请你去和他说两句话。” 杜飞云身子突然一停,问道:“是什么人?” 他身子一停,就证实方振玉还在他身后说话,口中间着“是什么人”,人已闪电转了过来,左手一掌,当胸击到。 这回方振玉没有再动,等他掌势抬到胸口,左手一抬,一把扣住了对方手腕。 杜飞云就因方振玉一直躲在他身后,拿他没有办法,如今双方对了面,他手腕虽被方振玉扣着,却并未放在他心上,口中嘿了一声,右手短剑疾举,一记“卞庄刺虎”,好快的手法,寒光一闪,急如星火般刺出! 方振玉冷喝一声:“撒手!” 摺扇随着敲落,但听“当”的一声,杜飞云只觉虎口一震,短剑立被击落,同时被扣左腕也骤感一麻,全身力道顿失! 方振玉俯身从地上拾起短剑,含笑道:“邓姑娘,你可以过来了。”一面把短剑递到邓如兰手中,说道:“咱们押着他对质去。” 邓如兰惊喜的接过短剑,问道:“方大哥,和谁对质去呢?” 方振玉道:“我虽然只是猜想,但也不会差得太远了,此事不但和邓老伯之死有关,而且和他们陷害我,只怕也有很大的关连,所以非他去对质不可。” 邓如兰身躯一震,急着道:“我爹是他们害死的么?” 方振王道:“我逮住了一个人,正在问他主使的人是谁?听到你的叫喊之声,才赶来的。” 邓如兰问道:“你逮到的是什么人呢?” 方振玉道:“谢长贵。” 两人押着杜飞云,边说边走,回到了谢长贵站立之处、谢长贵穴道未解,自然还是探着右手,一动不动。 方振玉从杜飞云怀中,掏出一支火摺子,随手一晃,登时火光大亮,照着杜飞云,回头朝谢长贵冷冷的道:“谢长贵,我把你的顶头上司也请来了,和你当面对质,告诉你,杜飞云已经说出来了,你如果再不肯实话实说,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原来方振玉方才接住铁笔三郎三支铁笔之后,心中已经怀疑到假冒自己的人,可能与七星堡有关。因为自己初出江湖,和人并无恩怨可言,只有七星堡主觊觎本门“无极玄功’,曾把自己囚禁地室,胁迫默写玄功,自己逃出七星堡之后,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再说谢广义的女儿谢画眉之死,自己原以为真是被假冒自己的人所好杀,但经谢长贵毒杀谢广义,又说谢广义是他手下,已可使人推想得到,此事乃是事先布置好的毒计。 由谢广义可以引出双拐镇长江邓公朴来,再以邓公朴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以号召江南江北不少武林同道,和自己为难,使自己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但他们没料到邓公朴明干事理,不但不受他们利用,反而帮助起自己来,他们为了减少阻力,自然非把邓公朴除去不可,但以邓公朴的武功别人决难一击得手,因此才由谢广义出其不意,击中后心。 谢广义如果真是谢长贵的属下,那么谢长贵勾结的,必是七星堡无疑了。等到邓如兰叫喊着奔来,杜飞云也在石窟中出现,事情就更明白了。方才袭击自己的三人,也可以证实果然是“北斗煞星”了。 杜飞云亲率“北斗煞星”和铁笔三郎等人,前来百丈崖,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一相互印证,近日来的种种疑窦,已经都可以连贯起来了! 谢长贵真没想到杜飞云也会落到方振玉的手里,心头自然更为凛骇,冷声道:“杜总管既已说了,何用在下再说。” 方振玉道:“我要听听你说的对不对?不然,怎么叫做对质?” 说话之时,伸手从他手中取过毒针,递给了邓如兰,一面说道:“邓姑娘,这是一支毒针,你拿着,只要谢长贵有半句谎言,你就刺他一下。” 邓如兰点头道:“我会的。” 谢长贵听得大急,忙道:“邓姑娘,使不得,这支针在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你只要扎一下,在下就开不出口了。” 方振玉道:“谢长贵,你听着,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这是你选择生与死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人到底是贪生怕死的! 谢长贵口中应了声“是”,说道:“杜总管既然都说出来了,在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方少侠,你问吧!” 方振玉道:“好,你先说说,谢广义怎么会是你的属下呢?” 谢长贵道:“谢广义是我远房堂兄,谢家庄,原是七星堡的产业,由他出个面罢了!我是奉派监督他的人。” 方振玉又道:“那么谢画眉呢?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谢长贵道:“不是,画眉只是他的义女。” 方振玉道:“她如何死的?” “这……”谢长贵为难的“这”了一声,说道:“是……广义逼……逼死她的。” “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方振玉愤怒的哼了一声,接着问道:“他害死画眉姑娘,嫁祸于我,是什么人主使的?” 谢长贵道:“这是上面的意思。” 方振玉又道:“他用‘摧心掌’袭击邓老前辈,也是上面的意思么?” “什么?邓如兰尖声道:“爹会是谢广义杀害的?” 谢长贵道:“是的,因为邓老爷子向着你,他在江南声誉颇隆,足以妨碍上面既定的策略,所以非除去不可。” 邓如兰垂泪道:“你说的上面是什么人呢?” 方振玉道:“姑娘暂且忍耐,等我们问完了,再作道理。” 邓如兰点点头;拭着泪水,果然不再作声。 方振玉道:“那假冒我的贼子,是什么人呢?” “这个……”谢长贵面有为难之色,拖长语气,不敢往下说。 邓如兰叱道:“你不说,我就用毒针刺了。” “啊!”谢长贵惊啊一声道:“在下说就是了,他是……顾……大公子……” 方振玉冷冷一笑道:“我早就料到是他了。” 邓如兰讶然道:“方大哥,这顾大公子是谁呢?” 方振玉道:“铁扇公子顾青纶,七星堡门下大弟子。” 说话之时,举手在杜飞云后颈上轻轻一拂,喝道:“杜飞云,你都听见了,他说的可对?” 他这一拂,正好解开了社飞云的哑穴,只听杜飞云咳呛一声,阴哼道:“谢长贵,你好大的胆子,泄漏本堡机密,你应该知道如何下场吧?” 谢长贵听得大急,哭丧着脸道:“总管,你听见了……” “住口,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方振玉一挥手,拂在谢长贵“锁喉穴”上,一边喝道:“杜飞云,你和铁笔三郎祝祥,自然是支援铁扇公子顾青纶来的了,说,你带来了多少人手?” 杜飞云嘿然道:“姓方的小子,你死在眼前……” “啪”!邓如兰举手就是一个耳光,叱道:“你敢胡说八道,我就扎你一针,看你还倔强不?” 杜飞云大笑道:“进入百丈崖石窟的人,都是死数,难道你们还想活着下去吗?” 方振玉剑眉一剔,凛然道:“就凭你们几个北斗煞星,还不在我方某眼里,杜飞云,你已落在我方振玉手里,如果好好合作,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惹怒了我,方某就教你溅血于此。” 杜飞云道:“你要我如何合作?” 只听黑暗处传来格的一声脆笑,接口道:“方公子要和老好巨滑的杜总管合作,不如和奴家合作的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八章 九毒仙子 方振玉举目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田七姑,俏生生的走了过来,这就喝道:“田七姑,你最好站在那里,莫要过来。” 田七姑轻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大姐我几时害过你了?” 邓如兰叱道:“方大哥叫你不要过来,你就不准过来。” “唷!”田七姑娇声道:“小姑娘,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呀?我不会把你方大哥抢走的,干么这么凶?” 邓如兰气得粉脸一热,长剑作势,哼道:“你……” 方振玉道:“你来作甚?” 田七姑道:“小兄弟,大姐到处都在找你,找你自然有事了。” 方振玉道:“什么事?” 田七姑道:“杜总管说得不错,凡是上了百丈崖的人,就莫想再活着下去,所以大姐我非找到你不可。” 方振玉道:“找到我又如何?” 田七姑低低的道:“你赶快离开,越快越好。” 邓如兰冷笑道:“谁知道你安着什么心?” 田七姑道:“我这做大姐的,难道还会害小兄弟么?” 方振玉道:“听你口气,好像有很多人上了百丈崖?” 田七姑道:“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来的人真还不少。” 方振玉道:“是铁扇公子顾青纶假冒了方某之名,才把这些人引来的了?” 田七姑惊奇的道:“你都知道了?” 方振玉道:“在下想不通有这许多人上了百丈崖,怎会没有人能活着下去的呢?是不是你们七星堡又在施什么阴狠毒辣的阴谋了?” 田七姑“唉”了一声道:“总之,大姐我要你及早离开,是一片好心,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言,你听我的决不会错,你快带着这位姑娘走吧!” 邓如兰听她这么说了,心知事情紧急,也就劝道:“方大哥,那就快些走吧!” “不行。”方振玉道:“我虽是初出江湖,但有些事情,可以用常理来付度,顾青纶假冒方某,做下许多天人不容的罪恶,嫁祸于我,就是要引起天下武林对我方某公愤,才会邀约高手,入山搜索,不知七星堡用了什么诡计,竟把这些人一齐引上百丈崖来,如今又不知在施什么毒辣阴谋,企图把大家一网打尽,我如果悄悄离去,逃得性命,这笔帐岂不又全记在我头上了?” 邓如兰想想也是有理,不觉焦急的道:“那该怎么办呢?” 方振玉道:“所以我不能走,正本清源,非把他们的毒辣阴谋揭破,才能离去。” 田七姑幽幽一叹道:“小兄弟,这阴谋你揭不破的,就是大姐我也无能为力……” 方振玉道:“田姑娘,七星堡到底是什么阴谋,你可以告诉我么?” 他情急之下,不觉一下握住了田七姑的双手,连连摇着! 黑衣罗刹田七姑平日放浪形骸,敢说人家不敢说出口来的话,其实她只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平日里守身如玉,虽在江湖上出了名,可还是处子之身,这下被方振玉一下握住了她双手,陡觉一股热流从他手掌传了过来,不由得全身一热,满脸通红,急促的道:“快放手。” 方振玉听到她的话,才发觉自己握住了她的柔英,不禁脸一红,急忙松开双手,道: “对不起。” 田七姑低声道:“今晚之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因为由我大师姐亲自赶来主持……” 她终于说出来了。 方振玉问道:“你大师姐很厉害么?” 田七姑道:“她是出了名的九毒仙子,用毒之能,胜我十倍……” 方振玉惊然一惊,问道:“她要用毒?” 田七姑道:“不错,我来的时候,她已在洞口布下了剧毒,今晚这座石窟中的人,一个也无法幸免。” 方振玉道:“那么七星堡的人呢?” 田七姑道:“他们自然都先服了解药来的。” 说到这里,伸手入怀取出一颗药丸,递到方振玉手中,低声道:“这是大师姐给我的,你快含在口中,趁早离开,不过你要记住了,到了洞口,你必须背着这位姑娘而行,要她先下去,方可无事。” 方振玉道:“你只有一颗解药,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呢?” 田七姑口中唉了一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要紧的,我身边的解毒药丸,虽然解不了大师姐用的毒,但总能支持一时半刻,她总是我大师姐咯,看我忽然中毒发作,岂会见死不救,所以你可以放心走了。” “在下说过不走。” 方振玉把解药还给田七姑,说道:“田大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你这是发疯?” 田七姑吃惊的道:“我大师姐目前正在外面布毒,也许会点燃她最厉害的‘九毒香雾’,你没有这颗解毒药,闻到毒香,只怕走不出三步。” 方振玉剑眉一竖,哼道:“令师姐如此毒辣,我方某今晚就饶她不得,何况我方才说过,方某不把今晚入洞之人一齐救出,决不单独离此而去。” “你这是何苦?” 田七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如若有一个人在此,你的心愿,也许还能完成……” 方振玉问道:“谁?” “毒华佗郝寿臣。” 田七姑徐徐说道:“据说他穷毕生精力,炼制了一百颗‘百草解毒丹’,专解奇毒,是天下千百种毒药的克星,自可不惧大师姐的‘九毒香雾’了,除了他,天下虽大,就无人能解了。” 方振王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暗道:“毒华佗送给自己的一瓶‘百草解毒丹’,原来竟是穷他毕生精力,才炼得百颗之多,他竟然全送给了自己,但也差幸他把一瓶解毒丹全送给了自己,今晚方可救得上百丈崖来的众人……”心念方动,只听远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尖笑道:“小师妹,你在跟谁说话呀?竟把我的底细全抖出来了。” 田七姑听得一惊,急忙低声道:“大师姐来了,你快把这解药含在口中。” 又把那颗解药塞了过来。 方振玉用手一推,低低的道:“我不怕剧毒。”一面急忙从怀中取出那瓶“百草解毒丹”,迅快打开瓶盖,取了两粒,一粒纳入口中,把另一粒交到邓如兰手中,用“传音入密”说道:“邓姑娘,快把此药含在口中。” 邓如兰问道:“你呢?” 方振玉仍以“传音”答道:“我有毒华佗的‘百草解毒丹’。” 这内洞幽深黑暗,除了方振玉可以看得清楚,他人都无法看得到人。 方振玉凝目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道姑,手执拂尘,缓步行来,此人当然是田七姑的大师姐九毒仙子了。 田七姑忙道:“是大师姐么?”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不是我,你说还有谁呢?怎么?小师妹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田七姑道:“这里太黑了,小妹看不清,只好先问一声了。” 九毒仙子道:“我问你方才是在跟谁说话,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呢?” 田七姑很怕她大师姐,低头道:“没……没有呀……” 九毒仙子冷冷哼了一声道:“我明明听到你在跟人说话,还把我都说出来了,怎么会没有人?你当我看不见么?” 说话之时,左手一抬,屈指轻弹,但听“嗤”的一声,从她指头射出一点星星般的绿焰! 她这一举一动,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楚,心想:“听她口气、弹出来的这点绿色星星,必是照明之用,自己可不能让她点燃了。”心念一闪,右手犀角摺扇,随着朝那点绿焰点去。 他今晚无意之中练成了“无极玄功”,这摺扇一指,内劲跟着发出,通天犀角生性甚寒,能解剧毒,正是她这点绿焰的克星,摺扇点出,绿焰登时无声无息的熄灭! 九毒仙子一怔,口中“咦”了一声,抬腕之间,又屈指弹出三点绿焰! 方振玉又把摺扇连指了三指,三点绿焰又倏然隐没。 九毒仙子神色为之一变,黑暗之中,只见她双眼隐射绿芒,厉声大喝道:“什么人破了我的‘磷火珠’?” 方振玉应声道:“是在下。” 九毒仙子沉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方振玉道:“在下是谁,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不说也罢,不过在下却有一语奉劝……” 九毒仙子不待他说下去,就大声道:“小师妹,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方振玉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田七姑道:“你就说不知道好了。” 田七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九毒仙子哼道:“那就等我把他拿下了再说。” 话声出口,突然五指箕张,朝方振玉抓来。 她虽然没有象方振玉那样练成玄门神功,目能暗视,但她一身修为,已臻上乘,听了方振玉说话的位置,出手一抓,居然十分准确。 方振玉看她举手抓来,急忙身形移动,闪了开去。只见她抓来的五指,在快要及身之时忽然长出三寸多长,原来她每根手指都留着三寸长的指甲,锐利如剑,而且色呈殷红,很可能还涂了剧毒。 他在闪出之时,一面喝道:“九毒仙子,在下告诉你,你用毒之能,虽称独步,但江湖之大,善于用毒未必就无人能敌,今晚百丈崖上,高手云集,你如妄想使毒害人,害人不成,终将害己,因此依在下相劝,你还是洁身而退,方为上策。” 九毒仙子冷笑一声道:“放眼江湖,什么人能和我力敌,不怕奇毒?” 方振玉道:“在下就不怕毒。”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你想试试?” 田七姑突然大声道:“小兄弟,试不得。”转身又朝九毒仙子央告道:“大师姐,求求你,放了他吧,他是小妹的小兄弟……” 九毒仙子厉笑道:“好哇,原来这小子竟是你的情郎……” “不!不!” 田七姑道:“大师姐,他真的是我的小兄弟。” 九毒仙子冷冷一笑道:“不管他是你情郎还是小兄弟、他胆敢言语触件干我,我就要他尝尝九毒仙子的厉害。” “哪!”田七姑惊叫道:“大师姐,不……” 方振玉凛然厉喝道:“九毒仙子,在下要你及时离开百丈崖,你答不答应?” 九毒仙子阴笑道:“小子,我要你死,你答不答应?” 声到人到,双手齐扬,十指有如十支尖刃,闪电般戳来。 这下出手可说快捷无伦,任何人要闪身避让,都绝无可能,有之,都只能出手封解,但她指尖上,都涂有剧毒,你只要被她划上一点,就会立时被剧毒侵入,全身麻木,没有她独门解药,毒发无救。 方振玉只轻轻一闪,便自避了开去,他“龙行九渊”身法,就是在大白天,你都不会看清他是如何闪出去的,逞论黝黑如墨的石窟之中? 九毒仙子一扑落空,心头也暗自一凛,忖道:“这小子倒是滑溜得很!”口中不觉冷厉一笑,说道:“好小子,你很滑溜,但你既在石窟之中,在劫难逃,迟早是死定了,小师妹,你随我出去。转身欲走。 方振玉一闪身,拦在她前面,喝道:“九毒仙子,听你口气,你好像已在石窟中点燃了‘九毒香雾’?” 九毒仙子原是心机极沉的人,两次出手,都被方振玉避开,故而说出要走的话来,自是在诱敌,闻言不觉冷然道:“你也知道‘九毒香雾’?这是我小师妹告诉你的了?” 手中拂尘猝然挥起,只听呼呼三声,三道拂影交叉而起,这三拂虽是发有先后,却同时拂到,有如一片网罟,洒了开来。 这原是她九毒仙子的厉害招数,你若是妄想闪避、封架,一上手就会给她击得筋断骨折。当然,她九毒仙子的兵刃,就是稍稍被它拂中一点,也会同时中上了毒。 方振玉仍然没有还手,只是轻描淡写的身形一晃,又避开了她一记绝招,冷喝道:“你还没有答我所问,是不是点燃了‘九毒香雾’?” 九毒仙子拂尘一起,心中暗暗吃惊,不知此人究是何来历,竟能避开自己一招三式的手法,尖笑道:“你这是多问了么?自己不会出去闻闻?” 方振玉道:“这么说,你已经使出最歹毒的香雾来了?” 九毒仙子道:“你完全说对了。” 她听方振玉站在面前没动,拂尘突起,向他当头直击过来。 方振玉冷笑一声,右手抬处,锵然有声,摺扇打开,翻腕之间,就把对方拂尘卷住,一下压了下去,冷然道:“九毒仙子,若论你平日仗着巨毒害人,可说死有余辜,在下本待教你溅血于此,但你若能改过自新,交出解药,在下看在田大姐份上,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九毒仙子拂尘被他压住,用力一抽,对方兵刃上(黑暗之中,她看不到方振玉使的是什么兵刃)竟有一股极强吸力,那想抽得动分毫?心头大吃一惊,厉声道:“你是方振玉?” 方振玉道:“不错,在下正是方某!” 九毒仙子道:“很好!” 左手衣袖突然拂起,从她衣袖中飞射出一大蓬细如牛毛的毒针,朝方振玉当胸射去。她动作奇快,双方距离又近,此处又是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以为这一击保管万无一失。 但她怎知方振玉看得清清楚楚,她衣袖扬起,一蓬毒针纵然细如牛毛,也逃不过方振玉的眼睛,口中大喝一声,摺扇往上一扇,发出一股无形劲气,把毒针悉数卷起,石窟顶上登时响起一阵“嗤”“嗤”异声,全部击入石中。 九毒仙子用毒独步武林,她的武功,也大是不弱,方振玉摺扇朝上挥起,压力一松,她一柄拂尘登时使了一招“玉带围腰”抖手朝方振玉横扫过来。 方振玉又是一声冷笑,摺扇疾划而下,但听“嘶”的一声,三尺长的拂尘,竟被摺扇齐中切断! 这下,九毒仙子当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口中惊“啊”一声,急忙往后跃退八尺! 就在此时,突然眼前一亮,从走道上飞射过来一支火摺子,(火摺子临风燃烧,有如一道火龙),落到众人立身之处,就熊熊燃烧,附近数丈登时被火光照得通明。 就在火摺子落地的同时,只听一阵“嗤”“嗤”“嗤”破空轻响,七道暗器,宛如飞蝗一般,列成北斗七星状,来势如电,直向方振玉身前射来。 方振玉摺扇连挥,把射来的七支短戟一齐击落,嗔目喝道:“是铁戟二郎!” 铁戟二郎正是北海龙王盛世豪二弟子游子超的外号! “正是游某!” 随着话声,但见一道人影从数丈外奔驰而来。 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一身天蓝劲装,浓眉细目,脸色自皙,两道炯炯目光,闪动之间,可以看出他眼神充足,武功不弱! 铁戟二郎游子超目光一注,不禁呆了一呆,冷然道:“你就是方振玉?很好,看来杜总管、谢长贵都已落在你手中了。” “一点不错。” 方振玉目射精芒,凛然道:”在下和贵堡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贵堡居然假冒在下,做出天人共愤之事,企图嫁祸于我,又利用我方某之名,引来许多武林同道,要在百丈崖一网打尽,在下要揭发尔等如此毒辣的阴谋,自然非把你们七星堡的党羽全留下来不可。”——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九章 势如破竹 铁敦二郎游子超大笑一声道:“姓方的小子,你在做梦!” 方振玉心中暗自盘算,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外洞自然已经点燃起“九毒香雾”,所有入洞的人,已成瓮中之鳖,七星堡的人,必然会全力来对付自己了。这只要看杜飞云、田七姑。九毒仙子。铁戟二朗等人,依次寻入,就可以想得到。 七星堡的人,今晚在石窟中的,至少还有假冒自己的铁扇公子顾青纶,和铁笔三郎祝祥等人。眼前两人武功大非弱手,已是两个劲敌,如若再加上铁扇公子和铁笔三郎,自己就难有胜算了。 心念这一动,立时想到自己应该出其不意,先制住一个才行,一念及此,右手摺扇一指,“嗤”的一声击灭了火摺子,左手暗暗凝聚功力,口中大喝一声:“姓游的,多说无益,你接招吧!” 左手一掌,直向对方劈去。 这一掌他用上了八成力道,但听“呼”的一声,一道无形内劲,直如一团雷霆,劈击过去,声势强猛无匹! 铁戟二郎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敌对的双方,遇上了当然要出手,这倒并不使他感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在喝声一落,已经施展“移形换位”步法,移动身子,向右闪开了三尺光景,但方振玉这一掌,竟然不偏不倚,朝他身上劈来,位置居然丝毫不爽! 他当然不知道方振玉会在山腹的石窟深处,黝黑如墨,谁都无法看得清楚的地方,居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点,凡是进入这座石窟的人,谁都无法相信的事。 铁乾二郎发现方振玉认位奇准,而且掌势极强,自然不敢硬接,迅快的闪了出去。 方振玉这一掌也并没有和对方硬拼之意,他只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之计,因此左掌甫出,身形一晃,使了一记“龙行九渊”身法,一下朝九毒仙子身前欺去,右手摺扇,更是先人而至,悄无声息的朝九毒仙子左首“肩井穴”点落,扇头一落即起,再点“巨骨穴”,扇头再昂,再点“牙腮穴”,这一式三点,快得如同闪电一般,令人防不胜防! 九毒仙子武功原也极高,只是这石窟之中,实在太黑了,武功再高,到了这种地方,就已大打折扣。 如果双方都看不到,我武功打了折扣,你也彼此彼此。那也罢了;但九毒仙子看不见方振玉的举动,方振玉却看得见九毒仙子在那里,这不就等于把九仙子打的折扣,加到了方振玉身上去了么? 九毒仙子当然也会听风辨位,但方振玉“龙行九渊”身法,是曲折游行,并无风声,这一记扇招,更是不带半点劲风,直等扇头快要触及肩头,她才发觉,自然已经迟了,口中轻“呃”一声,一个人应扇软软的跌坐下去。 方振玉出手奇快,立即左手一把抓住她身子,提到邓如兰身边放下,一边以“传音入密”说道:“九毒仙子已被我制住了,你快在她身上搜一搜,不管什么东西,都取出来。” 铁戟二郎游子超避开方振玉一记掌风,就不见方振玉再行出手,正在凝神倾听方振玉的呼吸。(黑暗之中,只有用耳朵倾听呼吸,和用鼻子来闻人气,这种方法以判断敌人的远近位置) 突然听到九毒仙子一声轻“呃”,心中猛然一惊,急忙问道:“九毒仙子,你没事吧?” 话声未落,方振玉又以一式“龙行九渊”身法,悄无声息的欺到他面前,笑道:“她已被在下制住了。” 这话声,距离他身子已不过三尺光景! 铁乾二郎这一下当真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之间,右手竖立如刀,朝前直劈,人却迅疾往后跃开。 方振玉又是一记“龙行九渊”身法,如影随形跟了上去,摺扇一指,朝他当胸“斩命穴”点去。 铁戟二郎身子堪堪站停,突觉一缕劲风当胸袭来,离胸口不过数尺,心头大惊,再次往后跃开。 那知方振玉摺扇直指,并未收回,又是一式“龙行九渊”,紧随而上,摺扇距他胸口,依然只有四尺来远。 铁戟二郎接连后退,一缕劲风仍然紧指“锁心穴”,紧迫不舍,心头惊怒交迸,突然大喝一声,右手抬处,铁戟一记“秋水横舟”,朝方振玉扇上钩来。 方振玉对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摺扇往后一缩,铁敦二郎的铁就钩了个空,方振玉乘隙进招,摺扇一送,又直指他“锁心穴”。 铁戟二郎心头十分惊异,对方兵刃明明是指着“锁心穴”,何以铁戟钩去,竟然空无一物?他向右钩出的铁戟急忙又使了一记“玉帕回云”,回戟向左务出。 方振玉等他铁戟回格,摺扇又往后缩回,等他铁戟过去,又朝他“锁心穴”指去。 铁戟二郎惊骇已极,手中铁戟朝前乱舞。 方振玉看得暗暗好笑,在他铁戟乱打乱舞之际,悄然后退了一步。 铁戟二郎挥舞了一会,一记没有碰上对方的兵刃,同时也不知道方振玉人在那里,但只要他稍微一停,方振玉的摺扇,化作一缕劲风,又指在他“锁心穴”上。 铁戟二郎到了此时,才知自己一人,决非人家对手,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随着往后跃去。 他还以为身后就是方才来时的一条直道,那知在他连番跃退之际,身形已然斜出了许多,这和一个人闭着眼睛倒退、几步之后,一定会斜开去一样,他在这黝黑的石窟弄中,何异闭着眼睛倒退?这猛力一跃,左肩登时撞在棱角不平的石壁之上。 他身后左方,就是石壁,方振玉早就看到了,就在他左肩猛力撞上石壁之际,身形一晃而至,手中摺扇已在他左肩“肩井穴”上敲落。 铁戟二郎口中刚“啊”了一声,突觉左肩一麻,全身有如触电一般,那里还有还击之力? 方振玉左手一下夺下他的铁戟,摺扇疾落,又连点了他两处穴道,然后伸手提起他的身子,大步走了回去。 邓如兰听出是方振玉的脚步声,轻轻叫道:“方大哥……” 方振玉笑道:“什么事?” 邓如兰问道:“铁戟二郎逃走了么?” 方振玉道:“他就在这里。” 邓如兰喜道:“你把他制住了?” 方振玉道:“这里十分黝黑,我占了地理上的优势,他看不到我,我看得到,他自然逃不了。” 田七姑一直站在边上,已有好久没听到大师姐的声音,忍不住问道:“小兄弟,我大师姐呢?” 方振玉笑道:“令姐自然也在这里了。” 田七姑惊奇道:“大师姐也被你拿下了?” 方振玉道:“不错,凡是进来的人,我都得把他们拿下。” “你真行!” 田七姑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想早些找到你,帮你逃离虎口,现在看来,是七星堡的人,一个个落入你的虎口了。” 方振玉道:“这还得感谢姊姊的指点,小弟并不知道令师姐已在外洞燃起‘九毒香雾’,小弟身边纵有解毒丹,但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毒,岂不依然为敌所乘,所以说起来,还是姊姊救了我哩!” 他一口一声“姊姊”,叫得田七姑心里好不舒服,格的笑道:“小兄弟这张嘴真会说话,姊姊我方才真还替你担心呢,我大师姐是出名的九毒仙子,她和你动手之际,难保不在暗中使毒,若非你早已服了郝寿臣的‘百草解毒丹’,只怕早已着了她的道啦!” 邓如兰听她说话嗲声嗲气,心中不禁有些不自然,这时插口道:”方大哥,你要我在她身上搜一搜,她身上东西可真不少呢,光是小瓶就有十来个之多,你要不要瞧瞧?” 方振玉道:“不用,你先收着,待会再说。” 田七姑道:“我大师姐的东西,我都知道用法。” 邓如兰哼道:“不劳费心。” 田七姑很轻的笑道:“小妹妹,你用不着跟我吃飞醋,大姐不会把你方大哥抢走的,你只管放心好啦!” 邓如兰被她一句话说中了心事,不由得脸上一红,啐道:“你……” “好啦!我们谈正经吧!” 田七姑又是一声娇笑,问道:“小兄弟,你制住了大师姐,准备要怎样呢?” 方振玉道:“等我把七星堡的人,全制住了,再到外洞救人去,只要让大家知道此事真相,听凭大家的意见处置,但我保证决不会伤她性命的。” 田七姑问道:“小兄弟,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你真的看得见?” 方振玉道:”小弟勉强还可以看得清。” 田七姑轻轻叹息一声道:“无极门人,果然不同凡响,无怪盛堡主要逼你默写‘无极玄功’,处处设计陷害你了。” 方振玉经她一说,登时明白过来,自己一直想不通铁扇公子顾青纶为什么要假冒自己,到处做下令人发指之事? 原来这完全是七星堡主盛世豪的阴谋,他要大弟子顾青纶假冒自己,使江湖上激于公愤,大家来围剿自己,他趁机可以把江南武林的异己门派,一网打尽,再把责任推到自己一人头上。 然后胁迫自己献出本门“无极玄功”,如果自己不肯,他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公告天下,说他已经把淫贼擒住,历数罪状,那时候,自己不但百口莫辨,就是祖父也无法出面救得了自己了。 “这真是最恶毒的诡计!” 方振玉愤怒的吼了一声,问道:“姊姊可知道七星堡调来了多少煞星?” “一共两队。”田七姑笑了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这两队人,一队归姊姊我指挥,另一队是杜总管直接指挥的,其实,就算七星堡七队煞星全调来了,你抓住一个社总管,也就够了。” 方振玉道:“杜飞云能压得住他们?” 田七姑格的笑道:“杜总管是七队北斗煞星的总领队呀!” 话声未落,方振玉轻嘘了一声,说道:“有人来了。” 田七姑道:“小心,这时候来的,都是七星堡的人了。” 方振玉道:“你们站在这里,不可过来。” 大步迎了上去。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共是两条人影,直奔而来,快到岔道,两人同时脚下倏停。 方振玉目光凝注,才看清来人正是假扮自己的铁扇公子顾青纶,和铁笔三郎祝祥,那顾青纶依然装扮成自己模样,手中紧握着一柄乌黑的摺扇! 这真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他竭力使自己镇定波动不已的情绪,在他们相距一丈来远处,也自停下步来。 “奇怪!” 顾青纶低声道:“方才明明听到老二的啸声,应该就在这里附近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铁笔三郎祝祥道:“二师兄也许发现了方振王的踪迹,追下去了。” 顾青纶道:“这条甬道,向左去可以通向外洞,但曲折狭小,向右去是一条死巷,再往里去,可以通向几间石室,对外别无通路,方才咱们已经搜了几条石街,俱不见人影,那么九毒仙子、田七姑、杜总管这些人都到那里去了呢?” 方振玉心中暗道:“原来他对百丈崖这座石窟,非常熟悉,无怪要选择在这里,布置陷阱,引诱自己和许多武林同道入伏了。” “对了!”铁笔三郎祝祥哦一声道:“谢广义和谢长贵,前面也不见他们的人影!” 顾青纶道:“现在全洞只有这一条石街了,难不成他们会全都追到里面去了?” 祝祥道:“这当然也有可能,咱们的目的,要活捉姓方的小子,他们发现姓方的小子朝这条石街逃进去,大家自会朝同一条路追进去了。” 顾青纶冷笑道:“你莫要忘了,老二那一声长啸,是向咱们求援的信号。” 祝祥笑道:“二师兄发现了姓方的小子,才以长啸把咱们引来,求援不也是要把咱们引来么?” “不对!”顾青纶道:“我看事情大有蹊跷。” 祝祥笑道:“姓方的小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就算二师兄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但九毒仙子和田七姑,都善于用毒,难道那小子真的不怕剧毒?” 顾青纶道:“你没听老爷子说,无极门的‘无极玄功’,练成了剧毒不侵,水火不伤………” 祝祥道:“那是要练到上乘境界,那姓方的小子有多少道行?” 顾青纶道:“你说的自然不错,但我总觉得眼前情形,有些不对!” 祝祥道:“那么咱们也不妨发一声长啸试试,二师兄如果听到了,也必然会以长啸相应,咱们再循声寻去,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好吧!” 顾青纶道:“好,你就发一声试试看。” 铁笔三郎祝祥果然撮口发出一声长啸。 过了一会,依然不闻铁戟二郎的啸声。 顾青纶道:“老二果然出了事!” 祝祥凛然道:“大师兄是说二师兄可能落到姓方的小子手里了?” “事情很难说!” 顾青纶催道:“咱们快进去……哦,老三,你身边可有千里火筒?” 祝祥道:“有。” 顾青纶道:“你把火筒晃着了,走在后面,和我至少要保持五尺距离。” 祝祥应了声,果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铜制精致的千里火筒,擦的一声,打起火石,正待晃动! 方振玉看得清楚,急忙用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无声无息的指风,正好把他打起的火星击灭。 祝祥连打了三次,都没打着,说道:“这火筒好像没有油了。” 顾青纶道:“拿来。” 方振玉心中暗道:“这火筒不能让他们打着,否则被他们看到自己,岂非碍了手脚?” 心念一动,立即使了一式“龙行九渊”身法,一下闪到了祝祥身侧。 这“龙行九渊”,乃是无极门独创的特殊身法,能在众多敌人包围之中,闪避游走,闪避各种兵刃交击,正因这式身法,闪动之时,不带丝毫风声,很难令人捉摸。 祝祥听大师兄叫自己把火筒交给他,就依言递了过去。 方振玉伸手从他手上接过火筒,又轻快的退了回去。 顾青纶伸出手去,接了个空,问道:“你火筒呢?” 祝祥道:“你不是拿过去了么?” 顾青纶怒声道:“你交给谁了?” 祝祥道:“自然交给你了。” 顾青纶听得大怒,哼道:“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我没接到,你会交给了谁?” 方振玉道:“祝兄交给在下了。” 铁笔三郎祝祥听得一怔,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顾青纶听到方振玉的声音,立即一拉祝祥,两人迅速后退一步,一面喝道:“你是方振玉?” 方振玉笑道:“你才是方振玉——在下不是。” 顾青纶铁扇当胸,朗笑一声道:“果然是你!” 祝祥间道:“大师兄,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咱们进来要找的人。” 顾青纶应声道:“你把老二怎样了?” 方振玉轻哦一声,笑道:“阁下说的大概是铁戟二郎了?他不是好好的躺在那里么?” 顾青纶看不到方振玉,但他听声辨位,确定了方振玉立身之处,右手摺扇,拇指轻轻按下,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在黝黑之中,悄无声息的朝方振玉射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尖急的叫道:“方大哥……” 一路奔行而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章 双扇交锋 方振玉目能夜视,看得清清楚楚,从顾青纶的厨头上,射出一蓬隐隐闪着蓝芒的毒针,不觉冷笑一声道:“顾青纶,凭你还暗算不了我。” 摺扇轻轻一圈,朝对方扇去。 顾青纶毒针出手,人已移形换位,向旁闪出,听到方振玉的喝声,他早就接二连三换了三处位置,此时但听一阵密集的“叮”“叮”细响,自己方才立身的左首石壁间,闪起数十点火星,一蓬毒针全被方振玉扇了回来,没入石壁之中! “方大哥……” 那女子尖叫而带着惶急的呼声,这是第二声了,声音已由远处奔来,渐渐接近!黝黑的甬道上,同时也出现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 这是一个少女,但现在长发披散,衣衫也有几处已划破,额角、肩头、都在流血,神情显得十分狼狈,她心里似乎有着莫大的恐惧,流露在脸上的,是一片惶急之色! 她似乎自己负了伤,甚至于尖锐的石笋划破了衣衫,还在流血,她都顾不得了,只是尖叫着往里狂奔而来! 她、正是和方振玉结为口盟兄弟,而却是女儿之身的盛明珠! 顾青纶虽然没有看到盛明珠,但声音可以听得出来,急忙回过身去喝道:“小妹,你不要过来。” 盛明珠道:“大师兄,方大哥呢?我是找方大哥来的,你们……把他怎么了?” 铁笔三郎祝祥道:“师妹,你不该来的,快退出去。” “不!”盛明珠举手掠掠散乱的秀发,说道:“大师兄、三师兄,你们不能用毒对付方大哥,你们还认我是师妹,就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了他,大师兄,我从没求过你,我求你一次……” 她说得很惶急,显得内心急得不得了! 这也难怪,她知道三位师兄和九毒仙子都赶来了,另外还有杜总管的二队“北斗煞星”,七星堡来了这许多人,方振玉武功再高,终究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她那得不急,说到后来,几乎要哭出声来。 方振玉听得极为感动,朗声道:“盛姑娘,在下好好的站在这里、还用不着他们放过我。” 盛明珠听到方振玉的声音,不由大喜过望,颤声道:“方大哥,你也在这里,你……没事吧?” 方振玉道:“我当然不会有事,今晚有事的只怕是你这两个师兄呢!” 盛明珠道:“方大哥,你……” 她话声未落,顾青纶大喝道:“小师妹,这里没你的事,你还不退出去?” 他口中在和小师妹说话,人已一晃而到,手中铁扇快逾掣电,一记“孔雀开屏”,朝方振玉攻到。 这一招,他蓄势已久,确定了方振玉的位置,才行出手,扇招上下闪动,攻势扩及一丈,几乎没有让方振玉闪避的机会。 他不愧是七星堡主门下的大弟子,功力深厚,扇如游龙,点、刺、劈、撩,攻势神速,锐利无匹! 铁笔三郎祝祥听风辨位,一听到大师兄业已出手,也觑准方位,身形一晃而至,正好落到方振玉的背后,七星剑举手一剑,刺向方振玉右肩。 他们师兄弟平时对拆惯了,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窟之中,仍可听风辨招,知道下一招的变化,因此两人这一联上手,扇剑同施,依然可以配合得很好! 不,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把方振玉夹在中间,甬道地方并不宽敞,堵住了出手,真可使人前进后退,都不成的感觉! 方振玉冷笑一声,身形一侧,犀角扇同时展开,左拒右攻,和两人动上了手。 刹时之间,扇风激荡,剑芒如电,但却不闻双方叱喝之声。 盛明珠只听到啸风嘶耳,心头大急,尖叫道:“大师兄、三师兄,你们住手!” 她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顾青纶大喝一声:“小师妹不可过来。” 他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小师妹,又怕伤着了她,听她扑来,急忙扇势一偏,正待挥手把她推出。 祝祥站在方振玉身后,听不到小师妹扑来的声音,正好刷的一剑,横削过来,剑锋几乎快要削上盛明珠的左臂。 这一剑若是削上了,她一条左臂,就得被削下半截来。 方振玉睹状大惊,急忙左手一探,把盛明珠拉了过来,低低的道:“明珠,快不可乱走。” 盛明珠听到说话的是方振王,她这次偷偷离开七星堡,冒险进入洞窟,为的就是方振玉,如今总算找到了他,一时情不自禁,口中娇呼一声:“方大哥!” 双臂一环,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身子。 这时正当三方动手之际,她这一抱住了他,岂不爱之适以害之? 但她究竟是女孩子咯,心里已经委屈了多日,也耽足了心事;一旦遇上了情郎,那还理会什么剑招如电,扇势似风?就怕失去了方振玉一般,就是紧抱不放。 方振玉不忍把她推开,只好站立不动,右手使扇,左手运掌,和顾青纶、祝祥硬打硬接。 若论功力,方振玉练成“无极玄功”,自然胜过铁扇相公顾青纶甚多,但以对敌经验来说,方振玉就不如顾青纶了;何况方振玉被盛明珠贴着身子抱着,只是直立不动,自然给顾青纶很好的机会。 他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方振玉,但方振玉这回固定下来,他不用再听风辨位,就可出手攻敌,铁扇刷刷生风,记记都是狠辣之极! 方振玉身躯半旋,横扇封架,背后又金风嗤嗤,祝祥点点剑光,急袭过来! 方振玉左手连发两掌,掌风如涛,直把祝祥剑势震得嗡然有声,几乎折断,被逼得往后连退了两步,左手一杨,三支铁笔直向方振玉电掣射来。 方振玉怕他伤了盛明珠,左手衣袖急忙往外挥出,他这一挥,“无极玄功”一团真气,像潮水般涌卷出去。 祝祥后退了两步,左手发出铁笔,右手长剑一振,三支铁笔受到反震,反向自己打来。 只要听风辨器,劲力甚足,一时不敢伸手去接,急忙挥动长剑,想把铁笔击落! 那知这三支铁笔,经方振玉“无极玄功”反震回来,力道何等强大,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第一支铁笔,就把他七星剑齐中震断。 祝祥但觉手上一轻,心知不妙,正待闪避,已是不及,双肩一阵剧痛,已被两支铁笔击中,口中大叫一声,痛得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下去。 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轻的娇脆声音,格的一声轻笑道:“祝公子,你该歇息了” 这笑声他自然极熟,正是平日里又娇又辣的黑衣罗刹田七姑。 他做梦也想不到田七姑竟然会吃里扒外,对他下手,他连哼也没有哼出,全身一麻,便已失去了知觉。 铁笔三郎这声大叫,传到盛明珠耳朵里,心头不由得猛然一紧,急忙松开双手,问道: “方大哥,你杀了三师兄?” 她虽然对铁笔三郎没有好感,但总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心中大有不忍之意。 方振玉大笑道:“祝祥是被他自己的铁笔所伤,被制住了穴道,(他看见田七姑出的手)我不会杀死七星堡任何一个人的,我只是要揭穿这件事的阴谋,非把他们全体拿下不可。” 话声一落,身形一晃,向顾青纶直欺过去,朗声喝道:“顾青纶,你假冒方某,做出天人难容的勾当,实是罪魁祸首,现在所有的人,全已被方某拿下了,你还要方某动手么?” 顾青纶输红了双眼,左手迅疾往腰间掏去,右手中铁扇一招“王女穿针”,闪电朝方振玉眉心点来,人也跟着扑上。 方振玉举扇一格,两扇相交,发出“答”的一声震响,顾青纶只觉被震得虎口发热,暗暗心惊,脚下同时后退了一步,但他却一退即上,左手突出,猛抓方振玉右肩。 方振玉目能暗视,早已发现他左手向腰间掏去,还以为他要发暗器,自然极为注意。 此时看他左手突然朝自己肩头抓来,五指如钩,原来指头套上了五枚锐利钢钩,心中暗暗冷笑,右手犀角摺扇,往外疾展,划向对方手腕。 两人这次再度交锋,顾青纶尽情施展所学,右手铁扇迥旋如风,居然隐挟风雷,左手五指戴上了钢钩,使出鹰爪的“大擒拿手”,忽抓忽劈,招数变化繁复,记记向要害大穴,与方振玉苦苦拼搏。 方振玉没有想到顾青纶一身武学,竟有这般造诣,犀角摺扇展开家传“通天十八式”,摺扇倏开倏合,点、敲、划、摺、在两人左右上下,飞卷起一道道弧形扇光,几乎把对方一个人影,全都圈在一片扇影之中。 顾青纶久战不下,心头渐生怯意,突然撮口发出一声凄厉而震慑人心的的长啸! 啸声甫起,田七姑忽然朝邓如兰低笑一声道:“他这啸声是召集煞星的暗号。” 邓如兰吃惊道:“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他?” 田七姑轻声道:“今晚到这里来的一共是两队煞星,一队是姐姐我带来的,另一队则是杜总管带来的,姐姐这一队,只要姐姐发一个口令,就可没事,杜总管带来的那一队,也不要紧,他人在咱们手里,还怕他不发口令?” 邓如兰说道:“他肯么?” 田七姑轻笑道:“他怎么会不肯呢?” 邓如兰道:“那要姐姐和他去说了。” 田七姑道:“这个自然。” 她摸到杜飞云身边,双手齐发,先解开了他身上儿处穴道,又迅快的从身边取出一枚乌黑有刺的戒指,在他背上轻轻刺了一下,才俯下身去,低低的叫道:“杜总管,你痛不痛?” 杜飞云道:“田七姑,你拿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下?” “话说得轻一点嘛!” 田七姑悄声道:“那是我的七毒指环,我大师姐叫九毒仙姑,奴家比大师姐差一点,叫七毒仙姑总可以吧?” 杜飞云道:“你用七毒指环刺我一下,是何用意?” “你听我说呢!” 田七姑依然悄悄说道:“七毒指环是奴家的随身法宝,用七种剧毒练制的,半个时辰不解,就毒发无救,一盏热茶得不到解药,就全身奇痒难忍,越搔越痒,搔处脓血交流,全身溃烂,只要半个多时辰,就会活活烂死……” 杜飞云道:“你不用危言耸听,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他感到几句话的工夫,手背果然麻木,而渐渐像有许多虫蚁在皮肤里面爬行,忍不住想用手去搔! “奴家一点也没有危言耸听。” 田七姑依然软语如绵,低低的道:“事情是有,不知你会不会答应?” 杜飞云竭力忍着手背,不,现在整条手臂都痒了,低声道:“你……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你手臂已经痒了是不是?” 田七姑娇软的口气,似是很关心他,一面悄声道:“这件事情很简单,待会两队煞星来了,奴家一队,不用你大总管代劳。但你带来的那一队人,可要麻烦你发个口令。” 杜飞云整条手臂奇痒难忍,而且渐渐蔓延及肩头了,他不敢用手去搔,只是隔着衣衫,轻轻揉着,揉得当然是不过瘾的,他听得心头一惊,说道:“这……” 田七姑凑着他耳朵娇声道:“你不答应也没有关系,痒就搔吧!” 杜飞云道:“你快给我解药,我……答应了。” “那好!” 田七姑手中早已拈着两颗药丸,说道:“解药要连服七粒,奴家现在先给你两粒,这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光……” 随着话声,果然把两颗药丸,一下塞入杜飞云的口中。 就在顾青纶发出啸声的同时,方振玉口中冷笑一声道:“你想召集人手,只怕已经迟了。” 身形一晃,犀角扇一点扇形,已疾如闪电般的向顾青纶铁扇飞舞的隙缝中直点而入。 顾青纶大吃一惊,身了往后一仰,左手一拨,避开了方振玉的扇势。 方振玉毫不放松,霍地跨上一步,扇招改为“秋水横舟”,向右一挥,趁顾青纶避招后仰,重心不稳之际,朝他拨来的左手敲去,“当”的一声,犀角扇敲在他钢爪上,把对方左手荡了开去,扇招再变,疾收疾发,摺扇直落,向顾青纶胸腹点下。 顾青纶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手铁扇朝外推出,足尖一点,后跃数尺,拇指一按,又是一蓬毒针,激射而出! 方振玉大笑道:“区区毒针,何足道哉?” 豁的一声,犀角摺扇全面打开,手腕轻转,已把一蓬毒针,悉数卷在扇上,向右一抖,散落了一地。 顾青纶又是一惊,口中忖道:“这小子,难道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我的举动不成?” 盛明珠在两人动手之际,一直站在左边上,她虽然听到了消息,方振玉被大师兄诱上了百丈崖石窟,而且二师兄、三师兄和总管杜飞云率领了两队煞星,也都赶去了,她为了要救方振玉才赶来的。 但她也只是想悄悄的救方振玉脱险,就是不能把方振玉悄悄救走,拼着回去受责,也要跟大师兄求情,把方振玉放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有这大的变化,三师兄竟被方振玉制住,如今大师兄和方振玉两人又打得如此激烈,在她说来,一个是自己结义的情郎,一个是自己的大师兄,她既不能帮情郎对付大师兄,又不能帮大师兄对付情郎?一个人呆呆的站在石壁下,心头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喻。 就在此时,忽然从黑暗之中,伸过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来,轻轻拉了她一把。 这是一只女子的手! 盛明珠吃了一惊,急急问道:“是什么人!” “嘘!”那人轻悄的道:“明珠姑娘,是奴家呀!” 盛明珠听出说话的是田七姑,不觉喜道:“是田姑娘?” 田七姑拉着她的手,悄声笑道:“不是奴家,还会是谁?你快过来。” 盛明珠发楞道:“但……他们……” 田七姑娇笑着道:“你心里想帮谁呢?” 盛明珠道:“我……不知道。” “这不就结了?” 田七姑轻笑道:“你既不能帮谁,还站在这里干么?顾大公子发出啸声,两队煞星马上就会找来,你快跟我退下来。” 盛明珠听得心头一颤,又替方振玉担心起来,急道:“那他……他……” “别他他的了。” 田七姑娇笑道:“你不用管。” 盛明珠道:“但方大哥……” 田七姑拉着她悄悄退下,附着她耳朵说道:“田大姐叫你不用管,你就不用操心!” 这一瞬间,突然远处响起一群发自野兽口中的低啸,啸声逐渐接近! 田七姑口中忽然发出了两声尖细的竹哨,哨音甫起,那一群野兽般的低啸之声,忽然沉寂下来。 田七姑松开拉着盛明珠的手,低声道:“你站在这里别走动了。”身形迅快往里闪去。 这时但听又有一群嘈杂的野兽般低啸,循着甬道奔行而来! 田七姑已经回到了杜飞云身边,悄声道:“大总管,现在看你的了。” 杜飞云没有作声,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竹哨,放在嘴上,发出了呜呜之声,声音十分怪异。 那群奔行而来的嘈杂野兽低啸,听到了呜呜之声,立时脚步杂沓,回头往外狂奔而去。 顾青纶听自己召来的两拨煞星全被人用哨音打发回去,心头不禁又惊又怒,大喝道: “杜飞云、田七姑,你们反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一章 此情绵绵 田七姑格的一声娇笑,说道:“顾大公子,形势比人强,依奴家看嘛,你也反了算了。” 顾青纶听她说话的方向,口中大喝一声:“无耻贱婢,你敢背叛七星堡,那是不想活了。” 嘶的一声,铁扇像流星赶月,一闪而至,朝田七姑立身之处,急袭过来。 方振玉摺扇及时横出,“答”的一声截住了对方扇势,冷然道:“顾青纶,咱们这一场,还未完结呢!” 顾青纶听到他发话,右手一转,“豁”的一声,铁扇如开山巨斧,划起一道半月形的冷锋,反手朝方振玉肩头削来。 他果然不愧是七星堡的门下首徒,在情急拼命之下,这一记扇招,势道之强,无与伦比! 方振玉大笑道:“你想和我拼命么?” 犀角扇再次朝前点出,但听又是“答”的一声,双扇交击,顾青纶身不由已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方振玉轻哼一声,身形疾欺而上,摺扇炔如闪电,随手点出,分袭顾青纶五处大穴。 顾青纶吃亏在身处黝黑的石窟夹道之中,无法看到对方的行动,但他对敌经验,极为丰富,方振玉施展龙形身法虽然不带丝毫风声、但点出扇势,劲风如啸,分袭五处穴道,却是可以听得到的。 顾青纶不敢丝毫大意,口中大喝一声,全力挥舞铁扇,一连反覆劈打了七记扇招!这七扇构成了一片如幕扇影,护住全身,也封住了方振玉五点急袭而来的扇势。 方振玉目前被他制住的已有杜飞云、九毒仙子、铁戟二郎游子超、铁笔三郎祸祥等四人,两队北斗煞星,又已闻哨退去,余下的可说已只有罪魁祸首铁扇公子顾青纶一个了,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同样大喝一声,犀角摺扇骤然一紧,不容顾青纶有还手的机会,扇招连续出手,夹道之中,但闻扇势劲风,声若裂帛,一道道匹练般的扇光,分由四面八方划到。 铁扇相公顾青纶在大江南北,名动一时,却从未遇上过这等震慑人心的扇招,但觉自己一身,似已陷在对方扇势包围中,心头大为惊骇,这是生死之争,自然要奋力一拼,急切之间,急忙挥动铁扇,左封右拒,前攻后挡,身形急如陀螺,手中摺扇配合身法,连番变换招式,一口气又挥出一十二扇。 但仍然没有完全封挡开方振王犀角扇的凌厉攻势,但听“嗤”、“嗤”两声,左腿、右肩,被对方锋利扇面(扇面本来并不是锋利,但因势道快速,就变成锋利如刀了。)划开了两道伤口,一时血流如注,但顾青纶此刻已经形同拼命,也并不觉得痛了,依然把一柄铁扇挥舞如轮,人却脚下缓缓往后移动。 他这缓缓移动,虽是敌不住方振玉的攻势,但也因形势不利,心萌退志。 方振玉这回使出来的是乃祖亲授的“通天十八式”,一招出手,后面一十七式自然连绵不绝的攻出,一时扇势如长江大河,源源出手,匹练横飞,席卷过去。 顾青纶舍命挥舞铁扇,步步后退之际,但听“当”的一声狂震,他右臂骤麻,手中一柄铁扇,业已被震脱手,这一瞬间,当真间不容发,他猛然一个筋斗往后倒翻出去,身形还未站起,双足一点,人如负矢之兽,头先脚后,朝外急窜而去。 方振王大喝一声:“顾青纶,你要走可没这般容易。”身子凌空飞扑过去。 好个顾青纶,他窜出去数丈之外,突然转过身来,厉喝道:“姓方的小子纳命。” 双手扬起,从他手上激飞出七柄五寸长的小剑,迎着方振玉扑来的人,当胸射到,他却在七柄小剑射出之后,双足一点,朝外飞射出去。 方振玉因他乃是主要人犯,岂肯容他脱逃?口中发出龙吟般一声长啸,左手护胸,猛然向外挥出。 他这一挥,也是尽力施为,几乎把“无极玄功”发挥出八成以上的功力,一股无形劲气,应掌而生,往外卷出! 七柄小剑按七星方位射来,来势何等劲急?方振玉朝前扑来的人,也快若鹰搏,他左手挥出,七柄小剑也自射到,立时被震得卷飞出去。 方振玉飞扑而来的身形,这微一停顿,眼看顾青纶双足纵起,人已掠出去五丈之外,右手“豁”的一声,打开摺扇,手腕一振,把打开的摺扇朝顾青纶身后掷去。 这一招名为“孔雀开屏”,正是“通天十八式”中追击敌人的绝招! 所谓“绝招”,即是一招克敌之谓。试想自己摺扇脱手飞出,这一招若是不能克敌制胜,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绝招的定义,就是这一招至此而绝也。 这一招果然至此而绝了!顾青纶纵身掠出去的人,陡觉两脚腿弯上,如遭利斧砍中一般,一阵剧痛,一个人登时“砰”地一声,扑倒地上。 方振王正好及时追扑过来,左手振腕一指,朝他身后点落。 顾青纶人虽跌倒地上,心头却十分清楚,这是生死存亡之争,他咬紧牙关,忍着痛楚,身子在地上一个急滚,避开了方振玉的指风,上身一翻,突然从地上腾跃而起,双掌直竖,使了一式“双挞手”,快若闪电,朝方振玉前胸击到。 这一下,确实大出方振玉意外,自然闪避不及,但听“蓬”的一声大震,被他击个正着! 但他不知方振玉练的是“无极玄功”,一身真气,随意而生,顾青纶但觉双掌有如击在棉花堆上,无处着力,他的腾跃而起,只凭一时拼命的意念,双脚腿弯上,被方振玉打开的摺扇击中,负伤不轻,自然用不上力,双掌推出,一个人又砰然跌坐下去。 方振玉右手一指,朝他“肩井穴”上点落,含笑道:“顾青纶,你也会落到方某的手中!” 接着又手起指落,连点了他两处经穴,替他止住了两处伤口流血,才俯身从地上拾起摺扇。 夹道稍后,站着田七姑、邓如兰、盛明珠三人,她们看不到双方动手情形,只凭耳朵听着两人的喝叱。 这时田七姑轻轻吁了口气道:“好了,小兄弟已经把顾公子擒下了。” 盛明珠急忙叫道:“方大哥,我求求你,你不可伤了大师兄的性命。” 方振玉朗笑一声道:“你只管放心,我只要把他交给今晚上百丈崖来的武林同道,当众证实是他假冒了我方某之名,还我方某清白,我决不会要他命的。” 盛明珠发愁的轻“唉”一声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这也难怪,她总是七星堡的人,如今三个师哥,和一个总管,全被方振玉拿下了,她自然没了主张。 田七姑格的一声笑道:“小妹子,这有什么好作难的?假扮小兄弟,害小兄弟的是顾大公子,又不是你?小兄弟背了黑锅,现在总算可以洗刷干净了,你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呀!” 盛明珠一把抓住了田七姑的手,说道:“但……我……心里有些怕……” 邓如兰欣喜的道:“方大哥,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前面有很多人中了九毒仙子的‘九毒香雾’,只怕全已毒发昏迷了呢!” 方振玉取出从祝祥手中夺来的千里火筒,“嚓”的一声,打亮了,交到邓如兰手中,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稍候,我进去找一个人。” 邓如兰问道:“你去找谁呢?” 方振玉道:“是三英镖局的孙月华姑娘。” 邓如兰问道:“她在哪里?” 方振玉道:“她被顾青纶掳来,就在后面石室之中,我找到了她,就和我一同离开石室,后来又分手了,大概就在夹道之中,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她找来,就一同出去。” 邓如兰道:“方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方振玉道:”里面黝黑如墨,会耽搁很多时光,何况越到里面,夹道越厌,路也不好走,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快些。” 田七姑格的一声娇笑,说道:“邓小妹子,咱们就留在这里等他,不是一样么,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邓如兰给她说得粉脸一红,碎道:“我才没有不放心呢,不去就不去好了。” 方振玉没去理会她们,返身从夹道中行去。他这回重入夹道,自然处处留心,每逢转角,都用摺扇在石壁上留下了记号。 不多一会,就已回到横穿的夹道中间,这里正是十字路口,他方在仔细辨认之际,忽然发现左首夹道口,地上躺着一个人,急忙走了过去,待到走近,才看清这人正是孙月华,她双眉紧闭,似已昏死过去!心中不禁暗暗一惊,忖道:“莫非在自己离开之时,被人下了毒手?” 一念及此,急忙蹲下身去,伸手朝鼻孔一探,呼吸似乎已经十分微弱,凝足目力看去,身上又似乎并无伤痕,心头不由大急,正待给她运气一试! 突然暗“哦”一声,“是了,九毒仙子施放‘九毒香雾’,必然已经弥漫全洞,孙姑娘和自己失散之后,她怕自己找不到她、才站在横穿夹道口上,那一定是毒发昏迷的!” 当下急忙取出“百草解毒丹”,撬开牙关,把药丸纳入她口中。他此刻急于到前面石窟救人,怕耽误了时间,只好把孙月华上身扶起,同时运起一口真气,低下头去,口对口把真气度了过去。 他不知道“百草解毒丹”入口即化,这一口真气把药性直逼下去,有他“无极玄功”真气相助,药性自然很快散开了。 “九毒香雾”虽是剧毒无比,但总是鼻孔闻到香气,比口中眼下的轻多了,何况此处已是石窟深处,毒雾由外面传入,也已稀薄的多。 孙月华经他用真气逼下解毒丹,自可迅速解毒,立时就清醒过来,但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嘴唇又被人合住,心头不禁又羞又急,“唔”了一声,身子随着用力挣动。 方振玉没想到她醒得如此快法,急忙抬起头,说道:“孙姑娘,你醒过来了?” 孙月华奋力挣脱,叱道:“你……你是什么人?” 方振玉道:“在下是方振玉。” 孙月华看不见方振玉,怒声道:“你是真的方振王?还是恶贼?” 方振玉心知她误会,一时也不禁俊脸一红,忙道:“姑娘莫要误会了,在下是真的方振玉……” 孙月华方才是羞急交迸,没听出声音来,现在她听出果然是方振玉,姑娘家想起他刚才抱着吻自己,不觉羞涩的道:“你真是方大哥!” 这句话已是羞少喜多。 方振玉看她脸泛娇红,不胜娇羞模样,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她一走误会自己了!” 这就解释着道:“方才外面九毒仙子施放‘九毒香雾’,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香,只要闻到少许,就会昏迷不醒,姑娘方才已经昏过去了……” 孙月华道:“是方大哥把我救醒的了?” 方振玉道:“在下已把九毒仙子和顾青纶师兄弟三人全擒住了,回到里面,就是找你来的。” 孙月华低低的道:“方大哥,谢谢你咯!” “在下话还没有说完呢!” 方振玉接着道:“在下发现你昏倒在地,就喂了你一颗解毒丹,因为外面还有许多人都中的毒,急需赶出去救治,不能耽误大多时间,所以……所以在下给你哺了一口真气,好把药丸逼下,在下原是一时权宜……姑娘……不介意吧?” 孙月华虽然看不见他,但一双剪水眸子还是望得着对面他话声来处,脉脉含情,羞涩的道:“谁怪你了?方才……方才我不知道是你咯!” 不知道吻的是你,知道是你,岂不就不会挣脱了? 方振玉不敢想下去,忙道:“姑娘现在已经复原了,那么我们快走吧。” 孙月华娇声道:“方大哥,那恶贼在那里呢?我要手刃恶贼,挖出他的心肝来,才泄我胸头之恨。” 方振玉忙道:“孙姑娘、这可使不得,他虽被我擒下,但他假冒了在下,不但使在下蒙受不白之冤,只怕还伤了不少人,在下希望姑娘暂时忍耐,我要把他交给今晚上百丈崖的许多武林同道……哦,据我猜想,令兄只怕也已来了,姑娘应该知道,他是重要的人证,千万不可伤了他。” 孙月华柔顺的点点头,忽然眼角间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咽声道:“方大哥,我知道,你背了黑锅,只有恶贼可以还你清白,但……但、我的清白,有谁还呢?” 说到这里,忽然摇摇欲倒! 方振玉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扶,问道:“你怎么了?” 孙月华一下子,扑人他怀里,呜呜咽咽的道:“女儿家一生以贞节为重,方大哥,我……我这一生完了……” 方振玉只得任由她扑入怀里,一面柔声说道:“孙姑娘,女孩子虽以贞节为重,但这是说一个人的品德不能玷污,但若事出非常,不是你能力所能抗拒,纵然失去清白,但只要你心地贞节、坚强的站起来,你的入品依然是清白的,你就当它是一个噩梦,也毋须大认真了。” 孙月华垂泪道:“方大哥,这是你安慰我的话,我那里还会清白?” 方振玉道:“孙姑娘,在下说的是真心话,我认为你是一个坚强的武林儿女,能够认清邪正,在人品上,依然是白壁无暇的。” “这是你……”孙月华抬起头,凄然望着他,幽幽的道:“别人不会像你这样想的。” 方振玉道:“在下说过,你就譬如作了一个噩梦,梦境须臾就消失了,只要你不说,在下绝不会说起,这件事不就了无痕迹了么?” 孙月华娇羞的双臂一环,紧紧抱住了她,说道:“方大哥……你不会嫌我吧?” 她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是以含羞说了出来,但话声出民一颗头埋在他怀里,羞得再也抬不起来,一面幽幽的道:“只要你不嫌我,我还能活得下去,不然,方大哥,你就一个人出去吧!” 方振玉知道她的心意,但此时教他怎么说呢”他突然下了决心,也双手缓缓的抱住了她娇柔的身躯,毅然道:“孙姑娘,你的受辱,是因方某而起,不是有人要嫁祸于我,假冒方振玉,你就不会受到伤害,所以在道义上,我也应该对你负责,何况你在我心目中,也是坚强、清白的女孩子,我怎么会嫌你呢?” 孙月华感动得流下泪来,颤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我实在不配……” 方振玉道:“孙姑娘,你只管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快随我出去吧!” 孙月华缓缓放开环抱着他的双手,微微摇头道:“方大哥,谢谢你,我决心留在这里了,你还是自己一人去吧!” “不!”方振玉道:“姑娘决不可如此想法,武林中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的,姑娘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你相信我,就跟我出去吧!” 说完,赶忙去拉她的手。 孙月华凄楚一笑,转身道:“我真的不配,方大哥,你自己走吧!” 方振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快别傻了、走吧!” 孙月华轻轻挣动了一下,但没有挣脱他的手,还是被他拉着往夹道外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二章 石窟疗毒 邓如兰。盛明珠和田七姑站在夹道中,等了一会,依然不见方振玉回来,三人心中渐感不安,也怕方振玉发生意外。 邓如兰道:“方大哥已经去了好一会啦,怎么还不出来呢?要不要小妹进去瞧瞧?” 盛明珠道:“我也去。” 田七姑格的一笑道:“你们谁都不用去了,方兄弟的本领,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几个主要人物,全留在这里了,还有谁能把方兄弟吃了不成?” 只听方振玉的声音说道:“谁把在下吃了?” 田七姑又是格的一声甜笑道:“是这二位小妹咯,她们怕你深入里洞,被老虎吃了呢!” 邓如兰叫道:“方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孙姑娘找到了么?” 举起手中千里火筒,朝里照去。 只见方振玉走在前面,孙月华跟在他身后,羞答答只是低垂着头,缓步行来,心中觉得她模样有些奇怪! 方振玉已经含笑道:“孙姑娘中了毒香,人已昏迷过去,刚醒过来。”一面回身道: “孙姑娘,这位是邓姑娘,你们见过,这位是田姐姐,这位是盛明珠盛姑娘。” 孙月华和邓如兰,田七姑、盛明珠三人点点头笑道:“三位姐姐久候了。” 田七姑一把拉着她的手,亲切的道:“我这大姐,又多了一个小妹子啦。” 她有意无意的瞟了方振玉一眼,心里暗暗笑道:“方兄弟啊方兄弟,这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看你如何周旋?” 邓如兰道:“方大哥,现在孙姑娘已经出来了,我们该到外面去救人啦!” 方振玉点头道:“好,等我解了他们的穴道,才能押着他们出去。” 田七姑道:“方兄弟且慢,我先要问你一句话。” 方振玉道:“田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田七姑问道:“我那大师姐,你打算如何发落?” 方振玉道:“依姐姐之见呢?” 田七姑道:“我那大师姐一身是毒,你就是把她身上的毒瓶,毒药全都取走,她还可以使出九种毒来,如今人被你制住了,若是把她押到外面去,你除非杀了她,否则她会和你没完没了,这叫做擒虎容易纵虎难。” 方振玉道:“那该怎么办?” 田七姑道:“你既不愿意杀她,那只好和她来软的。” 方振玉道:“软的要如何呢?” 田七姑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娇笑道:“谁要你叫我姐姐的,这件事,就交给姐姐我来办好了,你只管到外面救人去。” 方振玉点头道:“好……” “哦!”田七姑道:“还有,你把这些人如何押出去呢?” 方振王道:“我点了他们双手穴道,再解开他们身上的穴道……” “这自然是办法。” 田七姑道:“但有一个人,你必须善用他,才能顺利无事。” 邓如兰道:“姐姐说的是杜飞云?” 田七姑格的笑道:“邓家妹子,你真聪明,外洞还有两队北斗煞星,杜飞云是总领队,你就是点了他双手穴道,他只要发一个口哨,两队煞星就会群起攻击,此人如果不能好好加以运用,比顾青纶还要可怕。” 方振玉道:“杜飞云是七星堡的总管,如何会听我们的呢?” 田七姑格的笑道:“杜飞云当了二十几年的总管,手头着实聚积了不少财物,有妻有子,还有房产……” 方振玉道:“这和听我们的话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 田七姑格格娇笑道:“你方兄弟还没成亲,怪不得你不懂了。” 方振玉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摇头道:“小弟真是不明白。” 田七姑嗤的笑道:“你去问问邓家妹子,她一定猜到了。” 盛明珠道:“只有邓姐姐猜得到么?” 田七姑笑道:”你是大小姐,刁蛮有余,经验不足。” 孙月华道:“田姐姐,小妹呢?” 田七姑道:“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是三英的一英,应该也猜得到了。” 方振玉朝盛明珠笑了笑道:“田姐姐这么说来,就是我们不知道了。” 邓如兰白了他一眼说道:“一个有妻儿,有财产的人,最怕的是什么呢?” 方振玉道:“妻儿财产保不住?” 孙月华道:“不对,不对,比保不住财产更可怕的是什么?” 盛明珠道:“那就是死了。” “对!”田七姑娇笑道:“一个有妻儿、有财产的人,最怕的就是死字。” 方振玉摺扇在掌心一拍笑道:“小弟懂了,田姐姐的意思,是要小弟用死威胁他,收为我用?” 田七姑摇摇头道:“不对。” 方振玉一怔道:“你方才还说对,怎么现在又说不对了呢?” 邓如兰道:“田姊姊的意思,和你正好相反。” 方振玉道:“你这么一说,我越听越糊涂了。” 孙月华轻笑道:“邓姐姐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 盛明珠道:“方大哥,田姐姐是说……” “唉,方兄弟,你除了一身武功之外……” 田七姑斜眼着他,抿抿嘴,笑道:“在这三位小妹子面前,你真变成木头人啦!” “好,就算小弟是木头吧!”方振玉道:“姐姐现在总可以明说了吧?” 田七姑道:“他既然最怕死,你就可以答应他不死,不就结了?” 方振王点头道:“这个小弟懂了。” 田七姑道:“这件事,还得三位妹子帮你不可,你是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对付小人,要耍些手段,好啦,你把他提过去,稍为远一些,先说服了他,再由他押着一干人出去就好。” 方振玉答应一声,提着杜飞云往前走出数丈之外。 田七姑又悄悄的教了三位姑娘一番话,才道:“邓,孙二位妹子快过去,盛小妹,你等一等。” 邓如兰,孙月华二人依言走了过去。 邓如兰道:“方大哥,现在你可以解开他的穴道了。” 方振王依盲伸手拍开了社飞云的穴道。 杜飞云坐在地上,双目刚一睁开,只听“锵”“锵”两声,邓如兰、孙月华两支雪亮的长剑,已经交叉架在他脖子上。(孙月华本来没有剑,她这支剑是顾青纶的七星剑) 方振玉道:“好,邓姑娘,孙姑娘,这人交给你们了。” 邓如兰一手执着火筒,冷冷喝道:“杜飞云,你指使谢长贵,要谢广义杀害我爹,对吗?” 孙月华脸色铁青,柳眉一竖,接着喝道:“社飞云,顾青纶假扮方公子,劫持我的也是你的主意?” 杜飞云颈上被两支锋利宝剑架着,心头大惊,说道:“两位姑娘,你们放松一点,这不是在下的事,在下……” 邓如兰哼道:“不是你的事,顾青纶怎么会说你的呢?” “冤枉!” 杜飞云道:“谢长贵是在下的手下,但在下并没要他杀害令尊。” 邓如兰叱道:“你还说没有?” 杜飞云道:“大公子诬告在下是有原因的,他方才召来的北斗煞星,是……是在下发令退去的,所以他要反咬在下一口。” “你推得干净!” 孙月华冷笑道:“你是七星堡总管没错吧?七星堡总管就该死!” 邓如兰附和道:“对,孙姐姐,咱们不用和他多说了。” “不用多说”,这四个字等于是判了他的死刑! 杜飞云大惊失色,两柄利剑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割下他的脑袋来,他急急叫道:“二位姑娘且慢动手。” 孙月华切齿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这句话逼得更紧,好像他已经是非死不可,已经死定了! 杜飞云叫道:“方公子,你总该顾念在下方才替你们退去煞星,不无微功吧?你就跟二位姑娘说个情,就饶了在下一命,在下会一辈子感恩不尽……” 方振玉背负双手,冷冷的道:“你是七星堡总管,饶了你一命,你依然回七星堡去当总管,依然助纣为虐,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改过自新的。” “会!会!” 杜飞云嘶声道:“方公子,小人一定改过自新,只要二位姑娘饶了小人,小人决不回七星堡,可怜小人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邓如兰道:“你怎不说还有八十六岁的老娘?” 孙月华冷笑道:“这种话;江湖上作恶如山的人,临到恶贯满盈,要死之前,人人会说,姑娘听得多了。” “小人说的是真话。” 杜飞云坐在地上,伸长脖子,一动也不敢动,若是没有这两支长剑在他颈子上,只怕他早已优在地上,连头都磕破了。 这时盛明珠姑娘缓缓的走了过来,说道:“方大哥,你就饶了杜总管吧,他说的也确是实情,他有三个小孩,年纪还小,再说这一切是都是……都是爹的不是,我真不忍心他死在两位姐姐的剑下,弃尸荒洞……” 杜飞云看到盛明珠,不觉眼睛一亮,忙道:“大小姐,小人一命、全仗大小姐保全了,大小姐,你就救救小人。” 方振玉没有理他,只是冷冷的道:“他这样下场,是罪有应得。” 盛明珠道:“方大哥、二位姐姐,看他说得这么可怜,就……” 方振玉道:“好,我可以看在盛姑娘的面上,但还要看他是不是真心悔过?肯不肯贷罪立功?” “肯、肯。” 杜飞云道:“只要方公子吩咐,小人一切无不遵命。” 盛明珠看他这副模佯,心头感到十分悲哀,爹对他不薄,他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所说的贷罪立功,那不就是跟爹作对么? 她也暗暗感到惭愧,自己怎么去用春秋大义,责备一个小人?自己今晚的行动,不也是跟爹作对吗?自己究竟是爹的骨肉! 众叛亲离,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眼中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好!”方振玉沉声说着好,一面又道:“杜飞云,我可以暂时饶你不死,那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邓如兰,孙月华两支宝剑一收,方振玉在他身上,举手一指,又道:“我以无极真气封闭你一处经脉,五日不解,你就会逆血攻心而死,你能果如所言,贷罪立功,五日之内,我自会替你解去受制经脉,你可以起来了。” 杜飞云如遇大赦,连声应“是”,才行站起,说道:“不知方公子要小人如何贷罪立功?但请吩咐。” 方振玉道:“前面还有许多人急待救治,我把顾青纶等四人交你看管,还有留在外面的两队北斗煞星,也仍由你指挥,你可愿意?” 杜飞云道:“小人悉听方公子吩咐。” 方振玉回头道:“邓姑娘、孙姑娘,这位杜决管是在下保下来的,他如能好好办事,等此间事了,自可释放他回去,叵是有半点差错,你们就挥剑把他斩了。” 邓如兰、孙月华一齐点头道:“方大哥放心,小妹省得。” 方振玉不再多说,走过去俯身先点了顾青纶,游子超、祝祥、和谢长贵四人“巨骨”、“臂儒”,“曲池”六处穴道,(这三处穴道,均为左右双穴)然后又替他们解去身上被制的昏穴,喝道:“顾青纶,你们给我站起来,我现在把你们交给杜飞云,如敢倔强违拗,格杀勿论。”一面又吩咐道:“社总管,你现在可以把他们押出去了。” 顾青纶、游子超,祝祥、谢长贵四人,穴道已解,一起站起身来。 顾青纶目光一动,(邓如兰手中执着火筒,把数丈之内照得很是明亮)沉哼一声道: “杜飞云,堡主待你不薄,你果然吃里扒外,背叛七星堡,你可知叛离七星堡的人,该当如何处置吧?” 杜飞云尴尬一笑道:“大公子,你这可怪不得兄弟,堡主对兄弟恩重如山,兄弟不是不知道,俗语说得好,缕蚁尚且偷生,兄弟是人,好死不如赖活,再说兄弟这条命,还是大小姐保下来的,兄弟能不听大小姐的话么?” 邓如兰叱道:“杜总管,你尽跟他说什么废话,押着他们走呀!” “是,是。”杜飞云苦笑道:“大公子,请吧,兄弟身不由己,你现在总看到了吧?” 游子超喝道:“杜飞云,大师兄说的话,你给我记着!” 孙月华七星剑一扬娇叱道:“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你知道么?” 顾青纶目光斜睨了她一眼,口中发出一声轻浮的大笑、正待开口! 方振玉怕他口出污言,屈指轻弹,点了他哑穴,一面挥手道:“杜总管把他们带走。” 接着又点了铁戟二郎游子超。铁笔三郎祝祥二人的哑穴,遂由杜飞云押着他们一路往外行去。 邓如兰、孙月华二位姑娘怕杜飞云暗使手脚,乘机释放四名要犯,各自手持长剑,紧跟着杜飞云身后而行。 方振玉带着盛明珠走在最前面,百丈崖这座大石窟,几乎比富贵人家的大厅,还要大上十倍! 如今这座大石窟中,依然香雾空蒙,黑沉沉的,静寂到没有一点人声! 但只要纵目看去,地上横七竖八,东一堆。西一堆,到处都躺着有人,这些人,当然全是中了九毒仙子的香雾,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方振玉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道:“幸好毒华佗郝寿臣送了自己一瓶‘百草解毒丹’,否则今晚的形势,只怕也要改观了,想起来岂不可怕?” 盛明珠看他这一站停下来,只是沉吟不语,忍不住道:“方大哥,这里黑暗得很,要如何救人呢?” 方振玉道:“这些人身上,说不定带有火种,咱们先找几支火种,才能下手救人。” 这时杜飞云也押着顾青纶等四人走出。 邓如兰手中有一支火筒,但这外洞毒雾弥漫,地方又极为广阔,一支火筒,所能照见的地方,不过一,二丈方圆。 方振玉又出手点了四人穴道,要杜飞云去找了几支火摺子,一齐燃起,略一打量,只见这座大石窟中死伤和被毒香迷昏的人数,少说也有数十个之多! 方振玉从怀中取出“百草解毒丹”,正待分给大家,分头去救人! 只觉疾风飒然,从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口中沉哼一声道:“方振玉,今晚我是看在小师妹的情份上,她对你一片痴心,我这做大姐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这笔帐,也就一笔勾消了,你可记着,今后要好好对她!” 这人正是九毒仙子,她横着一双俏目,只是打量着方振玉。 方振玉给她说得心头一怔,还没开口。 田七姑也跟在她身后走出,低着头,羞涩的道:“谢谢大师姐。” 九毒仙子又横了方振玉一眼,冷哼道:“这人像个木头,我真看不出他那里值得你这般倾心?” 田七姑暗暗朝方振玉使了一个眼色,低低的道:“大师姐已经答应不再记你的仇,你还不谢谢大师姐么?” 方振玉只好朝九毒仙子拱拱手道:“在下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田七姑急得低声道:“傻子,你快叫她大师姐呀,谢谢她呀!”——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三章 还我清白 方振玉只得说道:“谢谢大师姐。” 九毒仙子一阵格格轻笑道:“好,小师妹,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我走啦!” 一个人像一阵风般往洞外飘飞出去。 田七姑含羞道:“小妹恭送大师姐。”她送走大师姐,才回过身来,双颊飞红,说道: “小兄弟,你不会笑我吧?我只有这样对大师姐说,她才会答应不知你计较,不然的话,她岂肯轻易放过了你?” 方振玉朝她作了个长揖道:“多谢姊姊,只是这样太委屈姊姊了。” 田七姑格的笑道:“谁叫你是我小兄弟,为你受点委屈,那也没有什么,只是方才大师姐那一番话,不知有几个人心里会酸溜溜呢!” 她这话,听得邓如兰、孙月华和盛明珠三位姑娘粉脸都不禁蓦地红了起来。 方振玉道:“姊姊来得正好,这里中毒的人数,只怕不下三十余人,小弟正嫌人手不够呢!” “且慢!” 田七姑轻轻一摇,嗤的笑道:“你们呀,江湖经验当真都欠缺得很,姊姊我要是再迟出来一步的话,这里又会闹出大乱子来了。” 方振玉道:“姊姊是说……” 田七姑道:“你们去分头救人,自然可以很快就把人救醒过来,但这些人上到百丈崖石窟中来可全是冲着方振玉来的,他们并不知道详细经过,方才又连番失利,死伤惨重,仇怒交织一旦看到了小兄弟,还不群起而攻,那时候,你只有一张嘴,跟谁去解释好,就算你解说吧,他们也不一定相信呢!” 方振玉一怔道:“那该怎么办呢?” 田七姑格的娇笑一声道:“所以咱们应找几个熟人,先给他们服下解药,让他们先了解了事实真相,由他们出面把真相告诉大家,才可无事。” 方振玉道:“这些人中,在下并无熟人……” “你呀!”田七姑一根玉管般的手指朝孙月华一指,说道:“孙家妹子的两位哥哥,和木罗汉明空大师,还有镇远镖局的铁箭神弹简总镖头,不是都来了么?这些人大都是这几位出面邀来的,先找到他们,不就结了。” 孙月华啊了一声道:“我大哥,二哥都来了?他们在那里呢?” 邓如兰道:“快找找看。” 大家就分头找寻,只听孙月华惊叫道:“我大哥在这里了,啊,二哥伤得很重,一条右臂都被砍断了……” 方振玉急忙走了过去,果见孙伯达、孙仲达二人,倒卧在地上,孙仲达右臂已断,满身俱是鲜血。这就俯下身去,先点了孙仲达肩头两处穴道,一面说道:“孙姑娘,快拿解药喂令兄服了。” 邓如兰也在不远处找到了木罗汉,把解药纳入他口中。 这三人之中,木罗汉修为功深,喂下解药,没有多久,便自双目一睁,清醒过来。 邓如兰叫道:“方大哥,好了,木大师醒过来了。” 方振玉闻言走近,木罗汉已经一跃而起,沉哼一声,挥手一掌,击了过来。 方振玉急忙闪开一步,叫道:“木大师,请听在下一言。” 木尊者目光一瞥,眼看满地七横八竖倒着许多武林同道,心头更是激愤,大喝道:“没有好说的了!”双掌一挥,又扑身而上,他一身功力,何等深厚,此时情急拼命,双掌发出来的力道,有如巨斧开山,奇猛无伦! 方振玉暗暗佩服田七姑果然经验老到,方才真要把所有的人一齐救醒,当真不可收拾,一面急忙闪身避开,口中叫道。“木大师,快请住手。” 邓如兰也娇声喊道:“木大师,你弄错了,他是真的方大哥,假冒他的人,已经被方大哥逮住了。” 木罗汉听得一怔,回头道:“邓姑娘你说什么?” 邓如兰道:“假冒方大哥的是七垦堡大弟子顾青纶,现在已经被方大哥逮住了,他是真的方大哥,这里所有的人,全是中了九毒仙子的毒香,昏迷不醒,方大哥是救人来的。” 木罗汉瞪着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望望方振玉,歉然道:“这么说,是贫衲弄错人了?” 方振玉连忙拱手道:“这不能怪大师,因为贼子假冒在下,没有说清楚以前,谁都会跟在下拼命。” 这时孙伯达、孙仲达兄弟二人,也已清醒过来,兄妹三人,劫后重逢,孙月华姑娘也正在跟二位哥哥粗枝大叶的解说了一番。 孙伯达站起身,朝方振玉拱手道:“方兄仗义救出舍妹,又解救了兄弟二人身中之毒,兄弟感激不尽。” 方振玉忙道:”孙兄好说,不知孙二兄的伤势如何?” 孙仲达也挣扎着站起身,大笑道:“兄弟伤得还好,咱们江湖上人,少一条臂膀,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拜方兄之赐良多了。” 木罗汉道:“不知方施主身边,还有没有解药?” “有。”方振玉道:”在下先解大师和二位孙兄之毒,就是今晚人洞之人,全把在下当作了淫贼,一旦全都清醒过来,只怕很难解说,现在三位既已清醒,咱们就可以分头救人了。” 田七姑道:“小兄弟,你只要把解药交给咱们分头去喂就好,你和木大师,二位孙镖头站在一起,不用过来,不然,又会引起大家的误会了。” 方振玉点点头,就把解药给了四位姑娘,由她们去分头喂药,自己就把此行经过,跟木罗汉、孙氏兄弟详细说了一遍。 只是把孙姑娘那一段隐了起来,只说孙姑娘是被顾青纶囚禁在一处石室之中,七星堡的阴谋,就是要因自己引起公愤,把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一网打尽。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木罗汉听得连声低诵佛号,怵然道:“贫僧当时只当是方施主仗着一身武功,为非作歹,却没料到此中竟然蕴藏着如此一个阴谋,若非方施主把它揭穿,这些武林同道岂非全作了糊涂鬼么?” 说到此处,忽然低啊一声道:“这又不对了,贵僧并未邀约这许多人,但今晚来的人几乎把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全到齐了,这又是谁去邀来的呢?” 田七姑格的笑道:“这自然是七星堡用诸位名义代为邀来的了。” 孙伯达道:“不错,七星堡志在一网打尽大江南北的同道,自然会把他们一起请来了。” 不过片刻工夫,四位姑娘已把解药喂毕,中毒昏迷的人,也陆续醒来。 大家看到木罗汉和孙伯达兄弟,跟淫贼方振王站在一起说话,心中自然感到十分惊诧! 木罗汉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含笑道:“诸位施主,贫衲来给大家引见,咱们误中贼人好计,被骗来此,又中了九毒仙子的毒香,差点全体毕命于此,幸蒙这位方施主仗义施救,但诸位莫要误会了,这位方施主方振王,乃是真正的方振玉,至于那个淫贼,实是七星堡门下大弟子铁扇公子顾青纶,假冒方施主之名,已为方施主逮住了。” 接着又含笑朝方振玉道:“这里诸位施主,都是名闻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方施主大概不认识吧?贫袖给你引见……引见……” 这些人中,资格最深的是五行门五老,在这场黑暗的搏斗中,因为他们已经列下了五行门的“五行阵”,虽然遭受到攻击,但他们只要有一人遭受攻击,其余四人可以互相支援,并无多大损害。(老大青衣老者和老五黄衣老者,伤势亦早已运功治疗好了。) 接着是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双拐镇长江邓公朴的师弟)率了四个弟子同来,有两个门人,重伤致死,两个较轻,但也中了几处刀伤,显然是北斗煞星袭击时负的伤了。 接下来则是淮南鹰爪门老拳师铁爪姜春晖,此人年已七十有三,看去不过五十出头,一身横练功夫,双爪如铁,号称鹰爪门第一高手。 再下来是通臂掌门人通臂熊陆锦堂,以“通臂拳”名闻武林,六个弟子遍及大江南北,这次只带来了一个得意门人白人杰,也身中数处刀伤,一身劲装全被刀锋划破,血迹斑斑。 再下来则是少林南派老拳师龚天寿,年岁和木罗汉相仿佛,但却是木罗汉的师侄。 再是徽帮在镇江的掌舵人铁算盘楚之江,人称楚大先生,他带来的五名徽帮弟兄,几乎全已罹难。 再是江西武功门老拳师神拳胜保,断了一条左臂,他两个儿子,一个重伤致死。 再下来是镇江镇远镖局总镖头,简昆山,儿子简世杰,(邓公朴门下)四个镖师死了三个,只余下金钱镖徐履谦一人,也中了两处刀伤。 再下来是金陵乾亨镖局总镖头王振远和二个镖师,全挂了彩,只是伤势不重。 方振玉一一拱手为礼,连说:“久仰。” 心中却止不住暗暗惊异,七星堡以自己为饵,居然引来了这许多武林中人,只此一点,可见北海龙王盛世豪这一阴谋,处心积虑,图谋一网打尽异己,已非一日了。 大家也接着纷纷给方振玉致谢。 方振玉就把自己被囚七星堡,逼写本门玄功说起,幸蒙田七姑和盛明珠相救,单身逃出,遗失家传犀角摺扇,七星堡就以此为由,在自己抵达镇江之后,如何要一名叫柔柔的使女送还摺扇,还附赠从孙氏镖局劫来的镖票,以及双拐邓公朴义女谢画眉之死,邓公朴遇害,自己找上百丈崖,孙姑娘被囚禁在一处石室之中,如何擒住谢广义,才知他是杀害邓公朴的凶手,一直说到接连擒住了九毒仙子和顾青纶等人,详细说了一遍。 他只说孙月华姑娘被顾青纶囚禁石室,并没有说出她被夺去清白,乃是有意保全姑娘家的名节。 接着朝大家拱拱手道:“现在一干人犯,包括七星堡门下大弟子铁扇公子顾青纶、铁戟二郎游子超,铁笔三郎祝祥、以及谢广义的总管谢长贵四人,全被在下点了穴道,另外还有七星堡总管杜飞云、盛堡主的女公子盛明珠,和田七姑等人可以作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还待诸位前辈公决。” 他说到这里,回头看去,却已不见了盛明珠,口中不觉轻咦一声,朝邓如兰、孙月华,田七姑三位姑娘问道:“盛姑娘呢,怎么不见了?” 邓如兰经他一说,回头四望,果然不见了盛明珠,一面说道:“盛姐姐方才还在这里,是不是一个人走了呢?” 孙月华也道:“她怎么会一个人走的呢?” 田七姑轻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她赶来百丈崖,是心切方兄弟安危,才不顾一切,要救方兄弟,如今方兄弟已经大获全胜,她总归是盛堡主的女儿,盛堡主也只有她一个千金,她虽然感到盛堡主做法不对,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她身为人女,岂能挺身作证,出卖她父亲?所以只有悄然离去了。” “阿弥陀佛。” 木罗汉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说得极是,这也怪不得了。” 邓如兰目含泪水朝众人裣衽一礼,说道:“诸位前辈,方大哥已把经过情形说得极为详细,先父虽是死在谢广义之手,但谢广义名义上虽是谢家庄庄主,实际上却是听命于七星堡爪牙谢长贵,因此害死先父主凶,该是谢长贵了,小女子要为先父报雪血仇,诸位前辈可容小女子手刃谢长贵么?” 徽帮楚大先生道:“为父报仇,这是理所当然,何况谢长贵杀害谢广义,乃是拭主,就算按朝廷皇律,也要凌迟处死,姑娘手刃亲仇,正是孝行,没有人说不对的了。” 邓如兰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示。”说完,回过身去,娇声道:“杜总管,你把谢长贵押过来。” 杜飞云答应一声,一手提着谢长贵走了过来,把他放到地上。 邓如兰走过去,伸手拍开了他受制的穴道,一面喝道:“谢长贵,你指使谢广义杀害先父,现在还有何说?” 谢长贵眼看杜飞云就站在他边上,这就哭丧着脸道:“邓姑娘,杀害邓老英雄是谢广义下的手,小人只是奉杜总管之命,监视谢广义行动的人,小的并没有指使谢广义下手,邓姑娘,小的说的全是实情。” 邓如兰道:“那你为什么在方大哥问话之时,暗放毒针,把他杀之灭口?” 谢长贵嗫嚅道:“那是怕他泄露了秘密。” 武功门神拳胜保沉哼道:“你以仆弑主,就是死罪,再辩也没用了。” 邓如兰道:“你听到了么,你已经犯了江湖大忌,今晚难贷一死,你还是干脆招供了的好。” 田七姑格的笑道:“那有这么噜嗦?他不肯说实话,你们都是名门正派中人,不好下手,那就由我来,我只要在他身上弹一些‘消形蚀骨粉’,让他从皮肤溃烂到骨髓,一寸一寸的消蚀,哀号上三昼夜,看他怕是不怕?” 谢长贵知道她黑衣罗刹善于用毒,一时不禁脸色大变,咬咬牙道:“好,邓姑娘,我说了,我自知罪恶深重,说出来了但求姑娘给我一个痛快。” 邓如兰道:“我答应你。” 谢长贵道:“因为邓老英雄相信了方少侠是被人嫁祸,背了黑锅,是我授意谢广义趁机把他除去,免得影响大局,但谢广义使的‘阴手’,又被方少侠识破,所以他被方少侠制住,逼问他内情之时,在下不得不杀以灭口,原以为在黑暗之中,方少侠也查不到是什么人杀死谢广义的了。” “很好。”邓如兰切齿道:“你果然是杀死我爹的主谋,我既然答应给你痛快,真是便宜你了。” 伸手一指,点了他死穴。 谢长贵口中“呃”了一声,往后便倒,杀人者死,他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邓如兰目含泪水,仰首向天,喃喃的道:“爹,你老人家英灵不远,女儿给你报了仇了。” 孙伯达朝大家抱抱拳道:“诸位前辈,眼下还有七星堡主门下三个弟子,其中顾青纶不但假冒方少侠,杀孽深重,淫恶滔天,而且利用敝局和镇远镖局名义,散发武林帖,邀约大江南北同道,前来茅山,诱上百丈崖,企图一网打尽所有参与之人,咱们幸蒙方少侠赐药解救,才能死里逃生,但仍是有十数位同道,和门人弟子,惨遭屠杀,这三位如何处置,请大家公决。” 五行门红衣老者怒声道:“这几个鼠辈,害得大家伤亡惨重,这还用多说,把他们宰了就好。” 镇江镇远镖局总镖头简昆山道:“不错,宰了他们,再找北海龙王算帐去。” 鹰爪门姜春晖道:“简总镖头说得有理,冤有头,债有主,这场是非是七星堡主阴谋诛杀异己,他好独霸大江南北,才挑起来的,咱们先杀了他三个弟子,再找他算帐去。” 两人这一前一后愤然发言,一时大家都附和赞成,主张先杀了顾青纶等三人,再找上七星堡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四章 兴师问罪 “阿弥陀佛。” 木罗汉朗诵一声佛号,合掌道:“七星堡盛堡主的阴谋既已揭露,大家如若不趁现在人手聚集一处,找上门去,以他七星堡的实力,等咱们分手之后,他必然会对今晚在场之人个别下手,因此大家现在找上七星堡去,这是对的。” 他目光徐徐掠过众人,接着又道:“只是诸位要在此时此地,处决这三人,老衲却有异议。” 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道:“老禅师慈悲为怀,认为他们没有死罪了?” “江掌门人误会了。” 木罗汉呵呵大笑道:“杀人偿命,律有明文,就是国法也决不允许凶徒逍遥法外,老袖一向对恶人从不放过,只是这三个人现在杀不得”。 少林南派龚天寿拱手道:“老师兄,依你意思,该当如何呢?” 木罗汉道:“死无对证,咱们在此地处决了他三个门人,盛世豪不会推得一千二净,说这些事,只是他们乱来,胡作非为,他事前根本一无所知,试问咱们又能怎么说呢?” 五行门青衣老者连连点头道:“本大师说得极是,咱们要留下活口,才能使他无法狡赖。” 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因他门下四个弟子二死二伤,对七星堡恨之入骨,闻言点头道: “不错,这场阴谋,盛世豪是幕后主使之人,他三个弟子只是执行他交代的任务之人,今晚就算不当场处决,也该先废了他们武功,再押上七星堡去,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自然没人反对。 江千里又道:“诸位既然同意兄弟的意见,兄弟那就出手了。” 他倏地跨上一步,双目神光暴射,冷然道:“杜总管,你给我先解开顾青纶这厮的穴道。” 杜飞云站在一边,心中暗暗忖道:“自己幸亏转头得早,蒙方振玉答应贷罪立功,不然此时也难逃公道了。” 心头直是发颤,口中没命的应“是”,双手也不觉微微发抖,但又不敢怠慢,急忙连拍带推,解开了顾青纶身上三处穴道。 江千里等他堪堪收回手去,突然大喝一声,出手如电,以重手法一下点在他脐下“气海穴”上。 铁扇公子顾青纶刚刚经杜飞云解开受制穴道,忽然大叫一声,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登时萎顿在地,只是喘息! 江千里冷冷一哼道:“姓顾的,你现在尝到后果了吧?” 话声一落,接着凛然喝道:“杜总管,你去把游子超、祝祥二人的穴道也解开了。” 杜飞云依言解开二人穴道,江千里同样以闪电手法,点残游、祝二人的“气海穴”,废去了他们一身武功。 经过这番折腾,东方已经渐渐透出鱼肚白。 百丈崖这座石窟,正好面向东南,近水楼台可以先得月,插天高峰自然可以先看到日出了。 这时熹微晨光,很快就投入了石窟,大家度过了最长的一夜,现在总算天亮了。 黑夜如果代表着黑暗,黎明就像徽着光明,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 方振玉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杜总管,这三个人仍旧归你负责押送,如有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杜飞云连声应“是”道:“方少侠只管放心,决出不了差错。” 方振玉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前辈,天色已经大亮,大家要赶去金陵,请下去再作计议吧。” 一行人中,虽然个个都是武功卓绝之士,从百丈高峰,沿藤而下,并不是难事;但这些人中,有伤有残,还有已被废去武功的三个人,要把他们一个个接下去,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差不多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才把所有的人都运到崖下。 大家正待启程,只见山径上正有一个人,胁下挟着一只朱红小箱,耸着双肩,急匆匆朝峰下奔行而来。 田七姑眼尖,口中轻咦一声道:“他也凑热闹来了?” 邓如兰站在她边上,问道:“田姐姐,这人是谁?” 方振玉闻声看去,说道:“会是毒华佗!” 这两句话的时间,毒华佗郝寿臣已经走近,他跑得满头大汗,连擦都来不及,一眼看到方振玉,立即迎着过来,陪笑道:“方少侠,小老儿总算及时赶到了。” 方振玉拱着手道:“幸蒙郝者前次惠赐了一瓶‘百草丹’,大家才能转危为安,在下正要向郝老深致谢忱呢!” 一面向大家介绍道:“大师,诸位前辈,这位就是毒华佗郝老,在下幸蒙他赐赠了一瓶‘百草丹’,才能解去诸位所中的毒雾,说起这瓶‘百草丹’乃是郝老穷毕生精力,才炼制得百颗之多,昨晚若无‘百草丹’,整个形势,就不可收拾了。” 毒华佗本来只是一个跑江湖的草药郎中,就算小有名气,也只是在江湖下五门混混而已,是以在场之人,认识他的并不多,此时经方振玉一说,大家都纷纷过来,跟他致谢。 方振玉又一一给他引见了在场之人,然后问道:“郝老来得如此匆忙,不知有什么见教么?” “见教不敢。” 郝寿臣举手抹了把汗,说道:“小老儿是昨夜半夜里,糊里糊涂被两个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挟持着跑了大半夜路,直到天亮,才发现已经到了茅山……” 孙月华听他说得好笑,问道:“郝老昨晚睡在那里呢?” 郝寿臣道:“小老儿这几个月,为了逃避七星堡主的追缉,一直托庇在栖霞寺,昨晚自然是睡在栖霞寺的禅房里了。” 众人听得齐齐一怔,他昨晚还睡在金陵栖霞寺禅房里,今天天色初亮,居然已经到了茅山,而且还是两个人挟持着他跑的,除非这两个人会飞,否则一人一边,挟持着一个大男人,能在两个更次跑出几百里路? 邓如兰问道:“那两个挟持你的是什么人呢?” 郝寿臣摇摇头道:“天晓得,小老儿连他们长得什么样都没看到。” 邓如兰好奇的问道:“那怎么会呢?他们不是挟持着你跑路吗?你怎么会没看清他们呢?” 郝寿臣耸耸肩,笑道:“他们一左一右挟着小老儿跑没错,但却快得小老儿连眼睛都睁不开,唉,别说眼睛了,小老儿几乎被风吹得连气都透不出来,那里还去看人!” 他摸摸酒糟鼻,口中唉了一声,又道:“最难闻的还不是风,是他们嘴里的酒气,一路跑,一路左一个酒呃,右一个酒呃,叫小老儿闻闻都闻醉了。” 方振玉问道:“他们也没人和你说话吗?” “有!有!” 郝寿臣道:“他们一路上还在下棋,这个说,这颗子要下在那里,那个又说这颗子下在那里,有时还为了一颗子,吵将起来,一个骂他矮鬼,输不起就不要下棋,一个反唇相讥,骂他酒鬼,黄汤灌多了,连下棋都耍赖了,两人几乎吵得要动手打架……” 孙月华唁的轻笑出声,问道:“后来呢?” 郝寿臣道:“后来一直等到天快亮了,左边一个才说,他们把我接来,是要我到百丈崖下来找方少侠的,右边一个还说,我如果找不到方少侠,把事情办砸了,他们就天天晚上挟着我跑路,看我吃得消吃不消?” 邓如兰问道:“他们要你找方大哥,究竟有什么事呢?” 郝寿臣耸着肩,笑了笑道:“要小老儿给方少侠说一句话。”他立即补充着道:“事情是这样,他们知道小老儿近年花了十多年心血,练成了一种善解天下奇毒的解药,是唯一治疗被七星堡迷失心神所奴役的北斗煞星的解药,逼着小老儿交出这瓶药来,送交方少侠……” 方振玉心中一动,问道:“老丈说的可是‘百草解毒丹’么“就是‘百草丹’咯!” 郝寿臣道:“小老儿再三解释,这瓶‘百草丹’,小老儿早就送给方少侠了,他们这两个酒鬼,一个说:“小方还不知道‘百草丹’可以使北斗煞星恢复神志’。另一个说:“这就对了,你该去告诉小龙儿一句。’就是为了这句话。” 方振玉道:“当日七星堡胁迫老丈,也是为了‘百草丹’么?” “少侠说对了!” 郝寿臣缩缩头,笑道:“当日盛堡主就是听说小老儿的‘百草丹’能解除北斗煞星被迷的心神,要小老儿交出‘百草丹’,和配制‘百草丹’的原方,小老儿因这是师门传下来的秘方,善解天下奇毒,毁去方子,岂不可惜?因此坚决否认小老儿有这张秘方,若非方少侠解救,小老儿这条命都送了。” 田七姑道:“如此就好,方兄弟,我们先给这里两队北斗煞星,服了解药,好使他们及早恢复人性。” 木罗汉合掌道:“阿弥陀佛,郝老施主配制此丹,救人济世,真是功德无量。” 郝寿臣连忙还礼道:“大师好说,小老儿人称毒华佗,行走江湖,专门替人疗毒,无非为了糊口,自思半生已经过去了,无善可陈,才立誓遍历名山大川,采集药草,炼制‘百草丹’,前后足足花了小老儿十二年功夫,也不过是稍尽小老儿一点心意罢了,那里算得上功德?” 五行门青衣老者含笑道:“郝者哥可知昨晚挟着你奔行的两个人是谁么?” 郝寿臣道:“小老儿连他们影子都没看到,不知他们是谁?” 青衣老者微笑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这二位老人家游戏风尘了,郝老哥遇上的大概就是嵩、黄双奇了。” 嵩、黄双奇,就是嵩山矮叟和黄山醉叟是也。 “会是他们两个?” 郝寿臣伸伸舌头,继而大笑道:“小老儿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游方郎中而已,能得有这两位老人家挟着我飞行几百里路,真是小老儿毕生荣幸之事了。” 这时方振玉已取出’百草解毒丹’,交给田七姑,由她分给两队北斗煞星每人一粒,吞服下去。 不过盏茶工夫,两队十四名北斗煞星全从迷糊之中,清醒过来,田七姑把他们从七星堡迷失心神,训练成杀手,以及方振玉把他们救醒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两队煞星听得大为感激,一齐向方振玉口呼“恩公”,跪地叩谢。 方振玉连说不敢,请大家起来,一面晓以大义,勉励他们从新做人。 于是大家押着顾青纶等三人,启程前往金陵,毒华佗郝寿臣却和众人作别,耸着双肩走了。 这是一天之后,快接近午牌时候,金陵城西龙蟠里七星堡前面,来了一行人,他们正是从茅山百丈崖赶来的大江南北武林同道。 他们由木罗汉和方振玉二人为首,姑娘有三位,那是田七姑、邓如兰、孙月华,她们都是随在方振玉身后而行。 木罗汉的后面是少林南派老拳师龚天寿、孙伯达和折了右臂的孙仲达。五行门五老。六合掌门人江千里,通臂门掌门人通臂熊陆锦堂、门人白人杰。武功门老拳师神拳胜保、次子胜骧。徽帮铁算盘楚之江。淮南鹰爪门姜春晖。金陵乾亨镖局总镖头王振远。镇江镇远镖局总镖头简昆山及子简世杰,镖头金钱镖徐履谦。 另外则是前七星堡总管杜飞云率领了十四名已经恢复神志的北斗煞星,押着已经被废去武功的七星堡大弟子铁扇公子顾青纶、二弟子铁戟游子超、三弟子铁笔三郎祝祥。 这一行人堪堪抵达七星堡前面广场,田七姑回身道:“杜总管,还是你上去叫人通报一声吧!” 杜飞云为难的道:“田姑娘,你别再称在下总管了,在下早已不是七星堡的总管了。” 田七姑道:“但你总当过多年的七星堡总管,七星堡上上下下的人,那一个人不是你手下,你去叫门,就方便多了。” 她话还没说完,七星堡两扇黑漆钉着铜钉的大门,已经徐徐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脸型瘦削的青衣佩剑少年,他步履矫捷,神情冷漠,一直走到阶前,朝大家拱拱手道:“堡主算准诸位大驾,今日午刻前会到,特命在下在此迎近,堡主已在厅上恭候多时,诸位请到厅上奉茶。” 方振玉一眼就已认出此人正是那天在镇江城外,自称是孙氏镖局许帐房之子的人,不觉跨上一步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青衣少年冷然道:“在下职司迎宾,只是恭迓诸位大驾,似乎用不着通名报姓了。”说完,一抬手道:“诸位请进,在下给诸位带路。”转身往里行去。 木罗汉合十道:“诸位施主请啊!” 他口中虽然说着“请”,却和方振玉二人走在前面。 这是大家路上说好了的,木罗汉代表的是少林寺,方振玉代表的无极门,而且两人也是事主之一,故而走在前面,其他的人,也鱼贯相随而入。 进入二门,穿过一大天井,只见大厅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紫缎团花长袍的高大老人,似在迎接着众人。 这人长得方面大耳,浓眉鹞目,脸黑色中透紫,颊下留一部拂胸苍须,站在那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此人正是七星堡堡主黑水龙王盛世豪。 他一眼看到众人,立即呵呵一笑,拱着手道:“木大师、方老弟,啊,五行五老、江兄、陆兄、龙兄、胜兄、楚兄、……哈哈,难得、难得,大家光临敝堡,兄弟未及远迎,多多恕罪,快请厅上坐。” 他笑声洪亮,也笑得十分高兴,真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骤然相遇,喜悦之情,发自内心一般! 他引着众人进入大厅,杜飞云和十四名北斗煞星押着顾青纶三人,也跟着进入大厅,只是在大厅进门的左首边上,站定下来。 这也是大家预先计议好的。因为左首是客位,他们站在众人后面,大家可以全力保护,免遭七星堡暗算。 黑水龙王抬抬手道:“诸位请坐。”目光转到田七姑和杜飞云身上,一面淡淡的点了下头道:“田七姑和杜总管也回来了,很好。” 杜飞云和堡主目光一对,早就吓得脸如土色,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田七姑却娇声道:“回盛堡主,杜总管和奴家已经当众宣告脱离七星堡,今晚随同诸位武林前辈,登门面见堡主,只是作证来的。” 黑水龙王只是淡淡的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家分宾主落坐,堡丁一一献上茶来。 黑水龙王巨目一动,看了木罗汉一眼,徐徐说道:“兄弟听说三个劣徒得罪了诸位老哥,兄弟疏于管教,承蒙诸位老哥代为教训,兄弟万分感激。” 木罗汉合十一礼,说道:“盛堡主……” 他只说了三个字,盛世豪已经摇手道:“大师和诸位老哥且请稍待,容兄弟先跟这位方老弟说几句话。” 木罗汉因他如此说了,只好点头道:“那就请老施主先和方少侠说吧!” 黑水龙王这才目光转到方振玉的身上,轻咳一声道:“方老弟,老夫听说你是陆地神龙方老英雄的令孙,无极门唯一的传人,老夫对令祖一向十分敬仰;但老弟的行为,却教老夫深感遗憾。” 方振玉冷然道:“堡主此话怎说?” 黑水龙王洪笑一声道:“老弟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还用得着老夫说么?” 方振玉凛然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方某出道江湖,短短时日之内,背了不少黑锅,都已水落石出,所谓清者自清,方某究竟做了什么事,堡主不妨说出来,也好让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家听听!”——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五章 七星剑阵 “好!”黑水龙王沉哼一声道:“方振玉,你和小女明珠在栖霞寺相识,结为兄妹,可有此事?” “有。”方振玉道:“只是当时令媛女扮男装,化名成玉麟,方某和他谈得投机,结为兄弟,并非兄妹。” 黑水龙王道:“好,你后来知道她是老夫女儿了,就百般勾引,嗦使她离家出走,双双私奔,可有此事?” 方振玉听得不禁大怒,俊脸通红,倏地站起身来。 木罗汉低低的道:“方施主凡事忍耐。” 方振玉点点头,冷笑一声道:“堡主诬蔑在下倒也罢了,你诬蔑自己亲生女儿,有损盛姑娘女儿家的清白,盛堡主于心何忍?” 盛世豪鹞目之中,隐起一层雾水,洪声道:“于心何忍的是你方振玉,你始乱终弃,明珠含屈归来,整整哭了一晚,终于投环自尽了”。 方振玉听得心头狂震,大声道:“堡主说令媛已经……” 他双目之中,不禁泪水夺眶而出。 盛世豪怒声道:“明珠早已魂归离恨之天,你还假惺惺什么?老夫在她坟前、立誓要把你这忘恩负义之徒,陪明珠殉葬……” 邓如兰不待他说下去,冷笑一声道:“明珠姐姐是好人,她在百丈崖和孙姐姐和我在一起救醒了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就悄然离去,她的死,并不是对方大哥有什么怀恨,而是她因内心愧疚,有你这样一个毒害武林同道的父亲,她死,可说是用心良苦,乃是尸谏,希望你做父亲的回头是岸,改过自新……” “住口!” 黑水龙王双目眼珠突出,隐射金光,厉声道:“利口丫头,你是什么人?” 邓如兰道:“我叫邓如兰,我爹邓公朴,就是你授意谢广义害死的”。 “哈哈!”黑水龙王仰天大笑道:“老夫明白了,姓方的小子就是认识了你这丫头,喜新厌旧,才置明珠于不顾,终于含屈而死,小丫头,你果然厉害得很。” “姓盛的!” 邓如兰被他说得双颊飞红,气得娇躯发颤,怒叱道:“你在江南武林,也算得一方雄主,怎好如此红口白牙,胡言乱语,不怕有失你七星堡主的身份么?你以为大家找上七星堡,你可以诬蔑方大哥,诬蔑明珠姐姐,诬蔑我邓如兰,就可转移目标了么?” 她忽然转脸朝向大家,说道:“方大哥和明珠姐姐结交经过,以及盛堡主诬蔑方大哥诱拐明珠姐姐离家私奔,这里知道这件事始未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要把它源源本本说出来,给大家听听,是非自有公论”。 于是她从方振玉如何结识盛明珠,如何至栖霞寺见面,盛明珠把方振玉引至七星堡,堡主如何在茶中下迷药,一面禁闭盛明珠,一面把方振玉囚入地窖,逼写无极门内功心法,盛明珠如何恳求田七姑设法,救出方振玉……” 田七姑站起身点头道:”事实经过确实如此,这里还有杜总管可以证明。” 邓如兰又从方振玉逃出七星堡,在镇江客店,柔柔送还犀角扇,一直说到木罗汉,孙氏三英寻仇,大家一同赶赴茅山,盛明珠听到方大哥被诱上百丈崖,才不避艰险,赶上百丈崖、这就是盛堡主所说的诱拐私奔,盛明珠救醒大家之后,才悄然离去,她的自找,是不是方大哥始乱终弃?详细说了一遍。 在场众人,先前还怀疑方振玉和盛明珠确有暖昧,及听了邓如兰一番话,心里已经全明白了。 盛世豪听得勃然大怒,喝道:“利嘴丫头,老夫先劈了你。” 挥手一掌,朝邓如兰拍了去。 木罗汉慌忙站起,大袖一拦,说道:“盛老施主,有话好说。” 盛世豪洪笑一声道:“诸位难道不是冲着盛某来的么?” 神拳胜保(武功门)不但左臂已断,二子一死一伤,对盛世豪恨之切骨,闻言怒声道: “盛堡主,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对你一向甚为敬重,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在场这些人,和七星堡何冤何仇?堡主既要顾青纶假冒方少侠,制造滔天淫恶,又假金陵乾亨,镇江镇远、龙潭孙氏三英镖局名义,广发武林帖,邀约武林同道,齐集茅山,以救人和围捕方少兄之名,在百丈崖上,唆使九毒仙子施放毒香,并派遣迷失神志的所谓‘北斗煞星’,痛下杀手,把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聚而歼之,这些,难道你盛堡主还能赖么?” 盛世豪目光炯炯,朝向胜保直射过来,洪声喝道:“胜保,你这些话,是何人教唆你说的?” 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接口道:“胜兄说的是铁的事实,在场之人,都是死里逃生,亲身经历,何须有人教唆?” 孙仲达大声道:“现在堡主三位高徒,不是全在这里么?盛堡主的阴谋,已由他们亲口供出,总不是有人教唆的吧,若是有人教唆,那也盛堡主教唆的了。” 盛世豪面现蕴怒,怒极而笑,点头道:“好,好,诸位来意,盛某明白了,那很好,既然撕下脸,大家就不用多说,武林中本来没有真正的是非,所谓胜者为强,诸位只管划下道来,是单打独斗,是车轮上场,还是大家一起上,盛世豪都接下来就是了。” 孙伯达沉哼道:“这么说,盛堡主都承认了?” 盛世豪大笑道:“诸位这般上门问罪而来,盛某承不承认也是都是一样的了!” 简昆山(镇远镖局总镖头)冷冷的道:ˇ,毫不闪躲,用力将前胸一挺—— 黑旗手郑明眼尖,见状之下,急忙大叫:“赵贤弟,快闪!” 但是,迟了,又是“嗖”的一声,一只没羽利箭,自步元胸衣内射出,恰好凑上大力冲至的玉金刚赵麟,自他胸前射入,再由背后透出! 这精光闪耀的尖弩,将赵磷带得退出三步之外,他恐怖的睁大眼睛,望着胸前一个铜铃大小的血窟窿,鲜红蠕动的内脏,正自里面向外溢出! 黑旗手郑明狂吼半声,手中黑旗暴卷,立将七弩神手步元兜飞两丈! 毒蜂包有德尖吼一声,跟踪而上,连出四脚,急蹦七弩神手步元的头颅! 但是—— 一条人影蓦而自林中飞出,比他的双脚更快,一手接出七弩神手步元,一手闪电般捞住包有德左脚! 毒蜂包有德功力不弱,按说要抓住他踢出的双脚是不容易的,但是,包有德却不知怎的在仓促问竟然闪躲不出! 那不速之客长笑一声,用力一摔,已将毒蜂包有德抛飞空中三丈之高!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浪子楚云! 他迅速将手中老人扶住站稳,快捷的道:“时间短促,如你能够,可在这瞬息之间亲自报仇!” 浑身血渍斑斑的七弩神手步元,虽然早已奄奄一息,但神智却甚为清醒,他用手按着肋下的伤口,恍然明白了来人之意—— 此刻,毒蜂包有德正自空中坠落,黑旗手郑明急忙张臂相接。 步元怒睁那双失去光泽的瞳孔,猛然垂下颈项。 于是,自他后领内,又响起“嗖”的一声,一溜精芒,微一闪晃间,已猝然射入尚未落地的毒蜂包有德喉中! 黑旗手郑明双手霍然接住毒蜂包有德,口中便大吼道:“偷袭的鼠辈,有种的等郑爷来教训你!” “你”字才说得一半,他不由蓦然噎住!原来,这位黑旗手郑明此刻才发现毒蜂包有德咽喉上的尖箭! 他双目都直了,那只利箭深深插入包有德喉中,几乎已透出颈后,包有德的两眼痛苦的大睁着,但是,他已看不见什么了,永远也看不见什么了! 楚云冷静的一笑,同情的扶着怀中老人,他这时伤痕累累,鲜血浸透衣衫,但是,他仍然抬起头来,孱弱的笑道:“小……友,谢谢你……在……在老夫去前……能知道你……你是准么?” 楚云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沉痛的道:“前辈,原谅在下晚来一步,晚辈浪子楚云!” 七弩神手步元喉头低响了一阵,全身急剧的颤抖,嘴角嗡合,语声微弱的道:“老夫……七弩神手步元……小友……老夫……自内心感激……你,老夫己……不及……向班……大侠诀……别了……小友……” 他喉间又乎噜噜的响了片刻,双眼翻白,两手痉挛的在空中乱抓,楚云紧紧地抱着他,楚云知道,这位老人内脏已裂,加以肋下的伤痕深入至肺,更有累累外伤,再有灵丹妙药,也是回生乏术了! 七弩神手步元蓦然双目大睁,自齿缝中迸出最后几句话:“小友……老夫不行了……请代向班大侠告别……老夫今生无力……来世必会报答于你!” 楚云正待说话,这位曾经名蜚一时的武林高手,已惨叹一声,颓然垂下头去,身躯也缓缓僵硬。 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楚云凄然无语,抱着步元的尸体迅速隐入林中。 这时—— 黑旗手郑明也将毒蜂包有德尸体置于地上,目光移上,却发现铁铜半刃安栋靠在一棵树干之上,右手紧握着一只沾满血迹的尖锐利箭,眼珠突出眶外,面孔肌肉扭曲,早已气绝多时了! 他眶眦欲裂的低吼一声,霍然转身,然而,原地之上,却已没有了适才那不速之客的踪迹,甚至连那垂死的七弩神手步元的影子也音然不见“!愤怒已使黑旗手郑明红了眼,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黑旗,魁梧的身躯急旋,猛然向啸江二怪卜合、卜灵二人冲去! 这一切的经过,五岳一剑班沧早已看在眼中,但是,在银戈飞星及银扁担二人的拼力狂攻下,他却无法抽身前往,痛泪在他眼眶中隐隐闪泛,于是,这位震慑武林中的英才霸主,强咬牙关,将手中长剑发挥至最大威力,毫无缓和的罩向敌人,除了仇恨,他已将无边的愤怒完全融合在剑势之中! 银戈飞星自亦看得明白,连连攻击二十一戈中,狂声大笑道:“班沧,步老儿的归天才不过只是尔等覆灭的开始,哈哈哈,更热闹的还在后头!” 银扁担罗奇左偏身十七扁担,右移步一十二腿,在闪电般的晃动中,引吭大呼道:“瓢把子,打铁趁热!” 银戈飞星常大器险险避开班沧迅若雷电的十三剑,大叫道:“好!” 随着急攻十六戈,尖锐的唿哨,三短一长,已自他口中发出! 于是—— 柳林内如潮水般呐喊着冲出两百多名灰衣大汉,刀光寒雪,缤纷闪晃,如一群疯虎般围杀向早已深陷重围的五岳一剑方面各人,这是一场十分不公平的拼斗啊! 黑旗手郑明沙哑的怒吼遥遥传来! “兄弟们,杀啊,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银戈飞星身形闪晃中,迅捷的攻拒环游边沉喝道:“销魂队李队领即率手下弟兄搜索林内,适才老夫已发现有奸细匿于其中!” “唰唰唰”三剑,如长虹般连串溜到,银戈飞星常大器说话微一分神中,惊得急退五步,“狐”的一声轻响,鬓角头发,已被削落一绺! 银扁担罗奇狂吼一声,倾力援出十一招,始勉强挡住敌人的凛厉攻势,使常大器免于陷入窘迫之境! 五岳一剑班沧亦已觉出情势不利,迅速展开十七剑后,身形蓦然凌空而起,抖手之间,一只花旗火箭,遥遥飞向夜空! 银戈飞星觑准时机,猝而射出七枚其名慑江湖的“叱吾飞星”,七点星形寒芒,美煞,却又厉煞的击向空中的五岳一剑! 于是,一道若匹练似的光华随着这七点星芒倏然舒卷,灵活得似一条年久通神的千载老蟒,七点寒星发出一串铮然轻响,已自无踪! 这时,林外的大道上,又响起了一片急剧的马蹄声,似密雷般向各人激斗之处迅速移到! 银戈飞星常大器狂声笑道:“好个五岳一剑,原来阁下倒也留着帮手未现,也罢,且看吾等谁个棋高一着!” 话声中,他石破灭惊的放声狂吼道:“灰旗莽狼,豪气并扬!” 这八个字加八声巨雷,轰然传播四周,袅绕不散,大柳坪外,应声自暗处闪出五十余名袖口绣着一枚狰狞狼头的莽狼会人物,为首者,赫然正是那赤面高身的莽狼会副首领—— “鸣天断碑”霍敬”! 在霍敬身旁,则是三个形态骄横,身材壮实的中年大汉,另外,尚有一个神色沉静,目光如电的五旬老者,这老者头戴一顶方中,顾盼之间,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威猛气质,这些人物身上所穿的红、白二色彩衣,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极为刺目惹眼的图案! 五岳一剑上下翻飞扑击中,目光一斜,心中已不由一凛,急忖道:“糟透,讯息中并没有提及莽狼会亦来助阵,以自己判断,此次争执主在那条产金山溪,利益所在,灰旗队不会加约帮手的,如此一来,再加上莽狼会人手,则情势只怕难以乐观了!” 他心中思忖,手上“神火剑”一紧,有如天河倒悬,又似瑞雪缤纷,剑剑相连,式式不断,急若狂飙暴雨猛然反卷向眼前敌人。 银戈飞星常大器沉喝一声,稳重而谨慎的将他浸淫其中达四十余年的“十六劈浪戈”展出,银色的戈身闪泛成一片浑然的光海,其上精致雕镂的花纹几欲飞出,与尖锐的戈锋汇成一点,又颤成朵朵耀目的寒星,隼利而美妙,凶狠而神异! 银扁担罗奇亦知道一场生死存亡的更大激战即将降临,他也倾力施出浑身解数,将一条沉重的银色扁担舞得天云变色,鬼哭神号,戮,打,挑、,崩,俱见功力浑厚,刺,砸,扫,点,全蕴千变万化! 而此刻—— 十余骑影己在二十丈外纷纷下马,由一个身形削瘦,面容冷漠的中年汉子率领,往斗场急奔而来。 但是,就在他们隔着众人拼斗之处尚有七八丈距离之际,严阵以待的莽狼会各人已纷纷散立堵截,为首的鸣天断碑霍敬大刺刺的往中间一站,狂声笑道:“怎么着?好朋友们,这大柳坪岂能容得各位如此来去自如么?” 那面容冷削的中年人蓦而止步,寒森森的道:“我赤骑追风风骆森倒要一试!” 鸣天断碑再度狂笑道:“姓骆的,你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了老夫,连你主子五岳一剑亦受困该下便凭你这小小角色,又能起什么作用?” 赤骑追风骆森冷笑连连,猝而揉身挺进,照面间便是疾若电掣般的九时、十腿、二十掌! 鸣大断碑霍敬怒骂一声,身形暴退又回,掌影起处,宛似万山并列,威猛已极的反攻而上! 于是—— 身着彩衣的无数莽狼弟子,在那三名中年大汉的率领下,蜂拥般冲向敌人,瞬息问杀成一团。 但是,那头戴方中的五旬老者,却倏然卓立不动,目光炯炯凝注四周,似有所恃…… 这时,双方激烈拼斗已更形惨酷,杀喊声,叱喝声,兵刃撞击声,悲叫声,混成一片,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分不出是哪一方的残断四肢,脚步在四处游移,又在四处寂然不动。 逐渐的,五岳一剑方面已落在下风,除了他自己尚能稳立不败之外,其他各人,俱已在灰旗队、莽狼会的强大人力之下,遭到不轻的挫折,由完全的主动而渐渐处于被动之局! 五岳一剑奋力激战中,看到了己方的情形,他迅速的思量:“假如如此下去,我方必将遭到极大损伤,虽然敌人亦将付出代价,但总是不智之举……” 他闪身躲开了六戈三掌后,断然决定:“也罢,假使无法令情势改变,只好突围而去了,保留精锐,日后再做争斗!” 于是,战局仍继续不休,刀光与剑影互映,寒芒与锐啸相合,血红的眸子瞪着血红的眸子,强而有力的双臂,向敌人做着毫无怜惜的砍杀…… 五岳一剑方面的各人情势越发恶劣,潮水似的灰衣大汉与彩衣人物,一波波的连续冲上,前仆后继…… 当五岳一剑班沧正咬紧牙关,准备下令突围的刹那间—— 深黝的柳林内,宛如鬼魁般行出四条人影来! 四人仿佛毫未将面前惨烈的杀伐置于眼中,大马金刀的往血雨纷飞的斗场行到!——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六章 以阵对阵 大江心有漩涡,可以沉船,剑阵出现漩涡,就可以沉人! 剑阵逆转,嘶啸的剑风有如龙卷风一般,在外围游走流动的“七星剑阵”一十四名剑手,往中间一聚,各自劈出一剑之后,人影必然随着散开,就在他们刚刚散开之际,就有一名剑手遇上了五行剑阵的缺口。 这缺口就是漩涡,吸力奇强,这名剑手就糊里糊涂一声没吭的一下被吸了进去。 本来只要被吸入剑阵,在五柄长剑一绞之下,人是血肉之躯,早就五剑分尸了,但五行五老在列阵之先,已经得到木罗汉传音入密的关照,不可伤了这些神志被迷的人,因此五行五在吸入剑手之时,改剑为指,五指同出,一下点了此人穴道。 五行剑阵是在急速转动的,这缺口自然也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从右而左转去,第一个剑手被吸入之后,紧接着又有第二个剑手被吸了进去,于是第三、第四、第五,不停的有人掉入漩涡,灭了顶! 就因为双方阵势游走流动的太快了,人影参差,穿行不息,一十四名剑手,只是自顾自的按照平日训练的步法穿行,谁也不会去管谁,因此人数在逐渐减少,他们还是一无所觉! 连那二十八宿领队尚少泉都没有发觉! 但这一情形,自然瞒不过七星堡主北海龙王盛世豪的巨目,他双目精芒飞闪,右手一抬,洪声道:“要他们退下。” 尚少泉躬身发令,举手向空连拍三拍,他手掌中敢情藏有金属之物,这合掌一拍,就响起三声金钹之声。 这一瞬工夫,一十四名剑手闻声退下,已经只剩下三人,有十一个人已被五行剑阵的漩涡卷灭,静悄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盛世豪霍然站起,双目棱威四射,洪笑一声道:“盛某久闻五行五老,名动江湖,今日一见,五行剑阵果然非同小可,老夫也想讨教几招,不知五老肯赐教否?” 他已经离座走下阶来,五行五老能不接受他的挑战么?青衣老者拱拱手(三名剑手退下之时,五行五老长剑也已回鞘)道:“盛堡主既有赐教之意,老朽等人自当敬遵台命。” “哈哈!”盛世豪长笑一声道:“好极!” 履声橐橐,走近五行阵前,目光一注躺卧地上的十一名剑手,举足轻贼,他履端蹴处,正是解开受制穴道之处。 白衣老者冷嘿一声道:“盛堡主,这十一名贵堡剑士,是五行门特殊手法所制,天下只怕无人能解。” 盛世豪嘿了一声,“锵”的一声,抬手拔出一柄四尺长的宝剑,大步走入“五行剑阵” 之中。 青衣老者拱手道:“盛堡主既已入阵,老朽那就不客气了。” 话声一落,抬手掣剑。 五行剑阵以东方青衣老者为首,他剑甫出匣,但听一阵“呛”“呛”数响,其余四人也一起掣出了长剑,但剑阵仍未发动。 盛世豪洪笑一声道:“五位只管发动阵势,好让盛某领教高招。” 众人平日知只北海龙王盛世豪威镇大江南北,却从未见过他本身武功如何?此时看他要独闯“五行剑阵”,自然要仔细瞧瞧,于是大家不约而同的远远围了过去。 青衣老者一手仗剑,说道:“既然如此,五行门就有僭了。” 他青色长剑向空一圈,站在中央的黄衣老者黄色长剑,跟着向空挥出,这一挥,登时漾起五道黄色剑光排空朝盛世豪当头飞来。 他剑势挥出,人影已沓,一下转到了甲乙位上,阵势在青衣老者长剑一圈之际,便已发动,五行顺转,人影开始互相换位。 盛世豪一见五道黄色剑影迎面飞来,立即长剑一挥,朝前封出。 那知一剑格了个空,五道黄色剑影倏然隐没,但就在他长剑格出之际,另有五道白色剑影,飞射而至。 盛世豪冷笑一声,沤剑迎击,白色剑影也随着消失,又有五道黑色剑影,横扫过来。黄色剑影还没消失,五道青色剑影又跟踪而来,接着又是五道红色剑影,交叉击到。 这不过是五行剑阵开始发动,五行变化,顺着顺序一个接一个的挥剑攻来,每人一发五剑,但发的全是虚招。 盛世豪连挥三剑,均没有和对方实际接触,心中暗自忖道:“这五个者匹夫不敢和我接触,这中间必有道理,自己可得小心!” 正因为对方五人除了人影游走,尽发虚招,他就凝立不动,静以待敌,但他怎知五行五老每人每换一个位置,就连发五剑,只是在布阵而已,因为每一转动,每一个人虽只连发五剑,但游走的人影一快,先发的五剑和后发的五剑,先后就逐渐的连贯了起来。 盛世豪这一静立观变,在他来说,原想先察看对方虚实再行出手,那知这一停,时间虽极短暂,但眼前所能看到的已变成一圈五色彩虹,在身外闪电般疾转,五行五老的人影,已溶入在一道耀目彩虹之中! 这道彩虹,虽然还在身外五尺,却已形成了桶形的包围。 盛世豪究是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之人,心中登时领悟,自己以一敌五,应该在对方尚未形成包围之前,予敌以各个击破,这一小心,反而上了五行五老的恶当! 心念这一动,那敢还慢,口中大喝一声,长剑起处,使了一招“独破天门”,剑光如匹练般朝东方位上劈了过去。 这一剑,可以看出他功力之深,剑光粗如水桶,席卷而出,声势之盛,当真有黄河决堤之势;但此时五行剑阵,五老的剑势已然联成一气,你剑势再厉,也无法冲得开身外这一圈彩虹了!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巨响,盛世豪这一剑就像劈在钢板之上,直震得他的手臂隐隐发麻,心头不由得一惊! 就在这声金铁大震声中,他身外一圈彩虹,忽然散开,化作无数剑影,分由四面八方朝中间攻来! 这所谓无数剑影,实际上一共是二十五道剑光,那是在盛世豪一击出手之后,五行五老各人还攻了他一招。 五行五老所练的就是“五行剑”,每一招出手,都有五道剑影。 盛世豪又是一声大喝,长剑振腕再发,这回他也使出了绝学,剑光指东划西,瞬息之间,一口气接连劈出了六剑。 第一招使的是”河岳流云”一片剑光护身燎绕,剑气迸发,但听一阵急骤如雨的金铁交鸣,把从五方而来的近身剑影,悉数架开,光这一剑,就等放连接了对方二十五剑之多! 他可不容对方五人有第二次环攻的机会,在一招“河岳流云”后面,身形电旋,快得如同陀螺,在这一疾转之中,使出了一记“闪电分光”,分向五人劈出一剑。这六剑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剑势之盛,更是武林罕见! 观战的群雄个个都是剑术名家,眼看盛世豪剑术竟有这等气势,莫不耸然动容! 那知五行剑阵一经发动,就可分可合,可攻可守,五人攻出的一招,既被盛世豪破去,等盛世豪使出分光剑,分袭五人之时,他们又一退即合,化成一道五色彩虹,把盛世豪环绕了起来。 因此盛世豪虽然剑演分光,分袭五人,等到这五剑劈落之时,又像劈在钢板上一般,“当”“当”“当”“当”“当”五声金铁大震,接下他五剑的,并不是单独的五人,又是五人五剑联成一气的五色彩虹了。 盛世豪这六剑下来,直震得一条右臂酸麻不止,尤其对五行门的“五行剑阵,愈出愈奇,心头也不禁大为凛骇,但此时势成骑虎,不得不奋起全力,和他们周旋下去。 他原是心机极深之人,想到五行剑阵五人联手,自己以一敌五,这五行五老每人都有数十年修为,联成一气,自己自然绝难胜得过他们,那么唯一求胜的机会,依然该从他们分散之际,个别下手了,心念转动,索性以逸待劳,仍然抱剑凝立,不再攻敌。 五行五老联成一气,五色阔剑。所化的一道彩虹,如幕如墙,只是围着盛世豪身外疾转,你不向他们攻击,他们也不会出手还攻。 他们当然仍在出手,每人在换位流动之际,就劈出五剑,不然就不会有这道绕圈疾转的彩虹了,但他们每人劈出的五剑,只是向空劈出,并不攻向盛世豪而已! 这就奇了!盛世豪站在中间,他们只是向空劈剑,不向盛世豪抢攻,那么围着他做什么呢? 须知五行剑阵展开之后,包围住了敌人,就得视敌人的强弱而出手,换了普通人,入阵之后,三两下就可了事,但他们发现盛世豪剑术精湛,功力深厚,是他们五行五老数十年来仅遇的一位劲敌,他们自然不得不慎重将事,若是贸然发动攻势。说不定反为所乘。 这道由五柄阔剑所联成的彩虹,绕着盛世豪身外急转,正是他们的制胜之道,因为只要能把强敌困在阵中,最后的胜利,决不会是敌人的。 因为“五行剑阵”正在你不知不觉间,逐渐的缩小,只要渐渐缩小包围,那道五色彩虹,不,应该说彩墙才对,围绕到你身旁之时,你长剑施展不开了,手脚施展不开了,就算你武功再高,还有什么用? 盛世豪等待的是他们像方才一样,由合而分,他就可以出手,但等了半晌,发现五行剑阵的范围在渐渐缩小,他自然懂得对方的心意,心里又不禁暗暗一凛! 立即想到刚才他们的分散还击,是自己攻了他们一剑之后才出现的,由此可见,自己如果不发动攻击,他们只有缩小剑阵,不会向自己攻击的了。 既然如此,自己岂非白等了?一念及此,立即暗暗连集真气,口中又是一声洪喝,陡地一个转身,长剑乍起,手腕连振,一连三招,朝庚辛位上冲击过去、这三招第一招“秦王鞭石”,第二招“逢山开路”,第三招在两招之后,稍微缓得一缓,一变而为“急流勇退”。 他在前两招,凝聚了全身功力,剑光席卷而出,声势之猛,当真有石破天惊之势,长剑劈在五色彩墙之上,发出的金铁击撞声,令人耳鼓震得嗡嗡直鸣! 他这两招硬打硬闯,五色彩虹虽然也被震得几乎现出摇晃之势,但五行剑阵究是合五老之力联成了一气,你仅凭一己之力,自然无法把剑墙冲破,因此他这第三招不得不改为“急流勇退”,迎剑护身,藉以防备五老的反击。尤其在第三招上,他暗自减弱了几分功力,好像他一身功力,已在前两招之中,耗去了大半似的。 这原是他的诱敌之计;但“五行剑阵”就有这么一个变化,你不攻,他们只是缩小包围,你一攻,他们必然还击。 这也正是北海龙王盛世豪等待了很久的事! 五行五老果然在他退后之时,五人倏然一分,五道五色剑光,势若虹飞,同时朝中间交攻而来。 盛世豪长剑一圈,人随剑走,但听“锵”“锵”五声金铁大震,把五行五老长剑一齐震开,身形疾然向癸水位上的黑衣老者抢去,左手闪电拍出一掌。 这一记不带丝毫掌风,故而黑衣老者毫无戒备,他正向东方甲乙位上闪去,但刚刚闪到半途,突觉一团奇寒澈骨的掌风袭上肩头,口中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数步。 盛世豪一击得手,反手又是一指,朝正朝癸水位上欺来的白衣老者点出。 白衣老者急忙挥剑击出,但盛世豪的指风如箭,比他快了一步,又击中白衣老者的左肩,又是一声闷哼,往后疾退。 这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同时中了盛世豪一掌、一指,阵势自然立时受到阻碍。 余下三人一看情势不对,大喝一声,三支长剑不约而同的朝盛世豪围攻上来。 三人鼎足攻来,自然不是“五行剑阵”了。剑阵的威力,是五人联手,五剑成墙,如今既非剑阵,那只是三个人围着一个人联手攻击而已! 虽然同是联手,但剑阵和不是剑阵,威力就差得远了。 盛世豪洪笑一声道:“五行门五行剑阵,原来也不过如此。” 喝声甫落,但听“砰”“砰”两声,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中了他一掌、一指之后,但觉身上一阵比一阵寒冷,全身不住的颤抖,脸色如上,再也支持不住,往后跌坐下去。 原来盛世豪这一掌、一指,使出了北海玄灵门的绝学,掌是“玄灵摧心掌”,指是“玄灵阴极指”都是极阴极寒之气,击中人身,血脉僵硬,纵然功力深厚,也无法抗衡。 简昆山(镇江镇远镖局总镖头)和他们站得最近,急忙率同儿子简民杰和两名镖头,一齐抢了出去,把黑衣、白衣二老扶了下来,但二老牙关紧闭,面无人色,全身其冷如冰,只有胸口微温,已是气若游丝! 简昆山攒攒眉,望着木罗汉道:“大师,这二位前辈,只怕木罗汉眼看两人脸上隐现黑气,全身僵冷,一时也看不出伤在何种手法之下,望望龚天寿道:“你是否看得出他们的伤势来?” 他虽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叔,辈份甚高,但究是佛门弟子,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论经验自然不如袭天寿了。 龚天寿仔细察看了两人脉象,抬目道:“弟子认为他们是伤在一种旁门极阴极寒的功夫之下,只不知盛世豪是那一门派出身,就很难断言了。” 孙伯达眼看两人此刻情形,和双拐镇长江邓公朴负伤致死,颇相近似,说道:“会不会是中了‘玄阴摧心掌’?” “那是北海玄灵叟的独门绝技!” 木罗汉活声甫出,突然低“哦”一声道:“他外号北海龙王,莫非玄灵叟的门下?” 简昆山道:“那该怎样救治才好呢?” 木罗汉微微摇头道:“被北海玄灵门阴功所伤的人,必须先以万年温玉护住心脉,再有两个功力深厚的人,以本身真气替他们打通全身经络,方可有救。” 方振玉道:“大师,咱们这里的人,能不能先替他们打通经络呢?” “难、难!” 木罗汉摇头道:“若是换了两个功力较浅的人,贫衲和这里好几个老施主,还能勉为其难,因为要替这人打通经络,你本身功力,必须远胜过他才行,这二位老施主是五行门五老之一,他们本身都有数十年勤修苦练的功力,论功力,咱们这里的人,能和他们相等的,已是寥寥无几,若说要胜过他们,只怕一个也找不出来了。” “那怎么办?” 方振玉道:“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二位老丈不治身死……” 他话声未落,突听北海龙王盛世豪一声长笑,笑声中,紧接着又有人闷哼一声,踉跄往后疾退。 众人急忙回首看去,那是黄衣老者,后退了几步之后,立即闭目运气,凝立不动。 金陵乾亨镖局总镖头王振远失色道:“看来他的‘摧心掌’,已练到收发由心的上乘境界,咱们只怕无人能和他一拼了。” 在他说话之时,黄衣老者又“砰”然一声,跌倒下去。 五行门青衣老者、红衣老者眼看盛世豪连伤了三个师弟,更是怒不可遏,一青一红两柄四尺阔剑疾发如风,点刺劈撩,剑剑进击,剑风四荡,剑气纵横,可以说真是翩若惊鸿,快若游龙,已是十分凌厉。 但盛世豪方才五人联手的五行剑阵,都已经经历过来,现在只剩两人,自然不会在他心上,长剑开阖,把一柄七星宝剑使得出神入化,剑招愈展愈快,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挥洒自如,有若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七章 幻影龙形 青衣老者和红衣老者数十年兄弟,自然心意相通,你攻我拆,你封我攻,虽然配合精妙,却依然被盛世豪一支长剑逼得只好围着他绕场疾走,纵使拼了老命,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只要给盛世豪找到一丝空隙,左手再让他击出“玄灵摧心掌”,只怕就无法抵挡了! 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因四个弟子二死二伤,对盛世豪恨之入骨,此时“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口中喝道:“盛世豪,江某也来领教一番!” 长剑一领,人随身发,朝三人战圈中冲了过去。 “好极!” 盛世豪洪笑一声道:“你们有多少人,一齐上来,盛某也不在乎。” 武功门神拳胜保怒哼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 他一生从不使用兵刃,右臂一振,(他左臂已断)打出一记“百步神拳”,一团掌风轰然有声,直撞过去。 盛世豪听风辨位,倒也不敢硬接,身形一闪,往左避开,正好江千里欺身而上,剑展“嘘气成云”,一片剑光急如骤雨般卷到。 盛世豪长剑疾封,把他剑势荡开,青衣老者和红衣老者的双剑又如双龙剪水,同时攻到。 江干里身为六合门掌门人,一套“六合剑法”,施展开来,上下前后左右,六门面面俱到,全身似被一片青光缭绕,扑攻之际,剑风激荡,每一剑都呼起惊心动魄的裂帛之声,一派全是进攻手法。 加入了一个江千里,威力当然不会比五人联手的“五行剑阵”强,但“五行剑阵”进退游走,有一定的规矩,加入一个江千里,可是没有成规的攻击,何况他练剑数十年,对“六合剑法”浸淫功深,对门下弟子二伤二死,一股仇怒之火,全落到盛世豪的身上。青衣老者和红衣老者一青一红两柄阔剑形同拼命,他一支长剑,也一口气的抢攻,攻势越攻越厉。 青衣老者和红衣老者因有冲上来的江千里正面缠斗盛世豪,两人一下退到左右两侧,交相夹紧。 正因为盛世豪的反击已给江千里挡住,青衣老者和红衣老者不必再顾虑他的反击,因此采取了最凌厉的攻势,从左右两面攻入。 盛世豪当真是一世之雄,一支长剑力敌三人,丝毫不见慌乱,剑光东指西顾,大开大阖,威力仍然在三人之上,一时之间虽然无法占得上风却也并未落败。 只要不落败,时间稍久,盛世豪就可稳占上风。 四柄长剑使到急处,纵横剑影,竟如组成了一面光网,四道人影却反而渐渐的淡了下来。 最使盛世豪感到恼火的是武功门的神拳胜保了,他不使兵刃,所以没有加入斗场,但却站在场外,伺隙出手。 武功门的“百步神拳”,是武林中的一绝,也是拳术中唯一可击中较远距离敌人的神功,和关外长白派的“无影神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百步神拳”,百步当然是夸张之词,但“百步神拳”,练到十二成火候,举手发掌,掌风可以击中十数步以外的目标,则是事实。 胜保站立之处,和斗场不过两丈远近,这种距离,是打出“百步神拳”最理想的距离,因为相距较近,一发即至,不但威力增强,命中率也增高了,敌人不易躲闪得开。 胜保早已占好了最佳角度,他拳不滥发,运起全身功力,贯注右臂,凝聚右拳,伺隙而动,只要盛世豪有一点空隙,一丝松懈,露出破绽来,他一记“百步神拳”,拳风如涛,乘隙击入。 就是一拳,也可以要了你的老命。 盛世豪和三人动手,他唯一获胜的希望,就是在剑光飞洒之际,使出他的看家本领“摧心掌”或“阴极指”来。 要使这两种绝技,就必须卖个破绽,或有隙可乘之际,才能出手,但高手过招,这一机会,很难能够遇到,但在遇到这种机会的时候,盛世豪指、掌未出,胜保的一记“百步神拳”,早已抢先发动,击了过来。 这无他,因为胜保站在战圈之外,所谓旁观者清也。 不论青衣老者、红衣老者或是江千里三人之中,如果有了空隙,他击出一拳就可以把空隙给弥补起来,使盛世豪无隙可乘。 如果是盛世豪在激战之中,想卖个破绽,诱敌发剑,或是乘隙把敌人长剑荡开之际,左手正想出手,胜保就会及时结结实实的给你一拳,使你赶快迎剑自保,而坐失了机会。 盛世豪几乎把神拳胜保恨透了,但此时在三支长剑舍生忘死的进击之中,一时那想抽得出手来对付胜保? 心头越是愤怒,就越想乘机给他一掌,但名家对剑,绝不能动怒,一连几剑,几乎吃了大亏,但听“嗤”的一声,左侧近腰处,被青衣老者剑锋划过,长袍拉开了五寸长一条,幸未伤到肌肉。 江千里“呼”的一剑,从头上横掠而过,剑锋削去了半个发譬,盘在头顶的长辫登时披散下来。 神拳胜保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吐气开声,暴喝一声,挥手捣出一拳。 这一下,正在盛世豪连遇险招之时发出,骤不及防,急忙侧身闪避,已被拳风扫中左肩,一个人上身身不由己连晃了两晃,但他也振腕一指,点了出来! 这一指是朝神拳胜保右肩击来,胜保侧身让开,左脚倏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拳击向盛世豪当胸。 青衣老者阔剑一撩,“呛”的一声,逼住了盛世豪的长剑,江千里趁机一剑,横削盛世豪右腕。 盛世豪狂笑一声,这回露出他精湛的武功,右剑一震,把青衣老者连剑带人震退了一步,左手一指,点在江千里长剑之上,但听“铮”的一声,江千里手中长剑竟被他一指齐中点断,左拳化为掌,朝胜保击来的拳头上拍去,这一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 胜保看他挥掌拍来,立即加重了几分功力,朝前击去。这是一记硬碰硬的打法,但听“啪”的一声,拳、掌击实,胜保但觉他迎来的左手,竟如铁板一般,拳头击在他掌心,立感骨痛如裂,急急往后跃退! 盛世豪也同样感到心头一震,忖道:“此人神拳之名,果然不虚!” 他杀心已起,岂肯容他跃退,手掌一拢,奇快无比的一指,朝胜保迎面点去。 胜保右拳剧痛未已,正在跃退之时,瞥见他又点出一指,也不禁怒从心起,大喝一声,顾不得疼痛,咬咬牙,右手握拳,对准他点来的手指直捣过去。 这一记使的是“百步神拳”;但盛世豪这一指也使出了“玄灵阴极指”。 拳风甫发,一缕阴寒如箭的指风,却射透一团拳风,直袭而入。 “百步神拳”,毕竟不及玄灵门阴功的厉害,胜保口中闷哼,往后连退了三步。 红衣老者一下转到盛世豪身后,一剑贯心刺出。 盛世豪连头也没回,右手往后一挥,“当”的一声,把剑荡了开去。 这几手交击,当真快速如风,不过眨眼问事,江千里长剑折断,往后跃退,鹰爪老拳姜春晖,和通臂门掌门人通臂熊陆锦堂两人一左一右双双掠出。 姜春晖使出“大力鹰爪功”,双手如钩,揉身疾进,陆锦堂掩护退下的胜保,右臂一振,骨节格格作响,让过胜保,凌空击出一拳。 青衣、红衣老者也一退即上,双剑交叉击到。 盛世豪心知这些人都对自己有着极大的仇恨,反正今日之事,不下杀手,把所有的人除去,七星堡也难以再在江湖上立足,他剑掌护身,身若陀螺,一个急转,脱出四人包围,横剑喝道:“姜春晖、陆锦堂,你们也想和者夫动手么?” 陆锦堂道:“咱们不动手?只怕也难全身而退了。” “不错。”盛世豪道:“今日进入我七星堡的人,一个也别想轻易言退,不过老夫不想和你们车轮作战,老夫之意,你们哪几个要动手,索性一起上来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徽帮楚之江铁算盘豁哪哪一摆,大声道:“兄弟也算一个。” 孙氏镖局总镖头孙伯达一对虎头钩一摆,接口道:“还有孙某。” “很好!” 盛世豪横剑当胸,目光一瞥其余的人,沉声道:“还有没有?” 金陵乾亨镖局王振远,镇远镖局简昆山都跃跃欲试,要冲上去。 木罗汉低声道:“诸位施主,暂且观战,上去的多了,反而碍手。” 两人听木罗汉一说,只得站住。 盛世豪巨目之中,神光如电,一扫六人,(青衣、红衣老者、姜春晖、陆锦堂、楚之江、孙伯达)呵呵一笑道:“就是六位了?” 孙伯达道:“还不够么?” 盛世豪点着头,嘿然道:“老夫要告诉六位,从此刻起。老夫要痛下杀手,你们要小心!” 楚之江大笑道:“双方既然动手,生死由命,盛堡主有什么厉害杀着,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盛世豪大笑道:“你们以为老夫空言恐吓你们的么?” 右手突然一挥,一剑迎面纵刺而出。 楚之江铁算盘朝前架出,那知对方这道剑影竟然虚同无物,拨了个空,突然斜刺里一道青光射了过来,“当”的一声,架住了盛世豪的长剑! 那是青衣老者,但他也只有双剑交击时,响起“当”的一声,其实剑势也并未架住,盛世豪真正的这一剑,却劈到了通臂熊陆锦堂的右肩。 木罗汉看得神色一变,低低的道:“他使出来的居然会是昔年西崆峒的‘幻形剑法’!” 邓如兰道:“幻形剑法很厉害么?” 木罗汉目注战阵,说道:“出没无常,不可捉摸……”他只说了两句话,就回过头去,朝方振玉叫道:“方施主。” 方振玉道:“大师有什么事么?” 木罗汉道:“方施主已经出来行道江湖,对贵门‘龙行九渊’身法,和‘通天十八式’,想必都已精练纯熟了?” 方振玉听他问自己本门武功,心知必有所指,立即点头道:“在下精纯不敢,还可以使罢了,大师有什么见教么?” 木罗汉道:“盛堡主使的‘幻形剑法’只有敝寺七十二艺中的‘无相剑法’和贵门龙形身法,通天扇招可破,贫僧没练过‘无相剑法’,那只有方施主可以和他周旋,他们人数虽多,只怕……” 话声未落,突听战圈中闷哼乍起,孙伯达、楚之江两人同时往后疾退,原来两人右肩各中一剑,鲜血直流,看似伤得不轻! 孙月华、邓如兰二位姑娘急忙迎上,取出刀创药,替他们敷上;一面撕下衣袖,撕成了长条,包扎伤口。 方振玉既知盛世豪使的“幻形剑法”,只有自己能敌,眼看两人中剑退下,立即手持摺扇,举步走出,口中大喝一声:“盛堡主、四位前辈请住手。” 和盛世豪动手的四人不觉一齐停下手来,但盛世豪,却在四人住手之际,左手突出,点了一指,又闪电拍出一掌击向陆锦堂、姜春晖二人。 他这一指、一掌,自然是玄灵门绝技“阴极指’和“摧心掌”了。陆锦堂、姜春晖因方振玉叫停,双方交战既已住手,自然不防他还会出手偷袭,等到警觉,急忙闪避,虽然避过正面,却也被他指风、掌风扫中了肩头,各自上身晃动了一下,脚下后退一步。 龚天寿看得大怒,喝道:“盛世豪,人家既已住手,你怎可出手偷袭?岂不有失你七星堡主身份么?” 盛世豪大笑道:“对敌之时,要眼看四方,耳听八面。既已动手,兵不厌诈,这只能怪他们跑了一辈子江湖,还是没有对敌经验了。”一面回头朝方振玉道:“方振玉,你有什么事?” 方振玉朝青衣老者,红衣老者拱拱手道:“二位前辈且请退后休息,在下想跟盛堡主讨教几招。”目光一抬,拱手说道:“盛堡主一手‘幻形剑法’高明得很,在下讨教了。” “很好。” 盛世豪目光如炬,仰首洪笑一声道:“今天到七星堡来的人,别人老夫都可以饶过他们,惟独你方振玉,老夫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的。” 方振玉犀角摺扇豁的打开,潇洒的在胸口扇了两扇,朗笑道:“堡主对在下成见已深,那就请赐教吧!” 盛世豪冷哼一声道:“既是你自己找死,老夫就成全你右手七星剑缓缓竖起,剑尖指向方振玉。 他虽未出手,方振玉已感到对方剑上已蕴聚了一股浓重的杀气,自然不敢怠慢,右手摺扇当胸,同样凝聚功力,只是两人均未立即出手。 旁观的人,也已感到两人这一发,必然凌厉无匹,全都目光凝注,屏息以待。 这一瞬间,邓如兰但觉胸头有如压上了一块大石,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了孙月华的纤手,两位姑娘虽然都没开口;但她们互握的双手之中,已经沁出了手汗。 盛世豪盯着方振玉的双目之中,寒光愈来愈盛,虽在白天,两道眼神几乎像电炬一般,令人不可逼视。 突然间,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剑尖一振,发出一道匹练般的青芒,笔直朝方振玉激射而至!这一道剑芒,带动了森寒剑气,即使在三数丈以外的人,都可以感到冷气逼人! 木罗汉自从方振玉走出之时,他跟着跨出了两步,站在方振玉身后一丈多远的地方,此时忽然细声道:“当心幻影!” 当心幻影,就是说这道剑光未必是真的。 方振玉没有动,直待剑光射到身前还有五尺左右,才身形一晃,贴着剑光朝前逆进! 果然,那道寒芒飞卷的剑光,在方振玉身形逆进之际,突然消失,另有一道淡淡的剑影,正好从方振玉腰间穿出,贴衣刺过。 好险!只须毫厘之差,就会被他刺中,这道剑影快到无以复加,一闪而没,你若不留心细看,绝难发现! 这就是“幻影剑”,你看到的剑光是虚,你看不到的剑影是真。 方振玉动作也极快,身形一晃,人如逆水游鱼,不退反进,侧身而上,右手一翻,摺扇已经合拢,一点扇影,朝盛世豪肩头点到。 盛世豪一剑刺空,鼻中冷哼一声,甩肩转身,避开他的扇招,右手长剑再振,凌空发剑,立时幻起了八道剑光,像网署一般,朝方振玉当头罩落! 木罗汉看得脸色微凛,口中忍不住轻“唔”一声! 邓如兰听到木大师的轻“晤”,心兴止不住“咚”的一跳,急忙问道:“大师,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什么。” 木罗汉口中说得轻松,但脸上可一丝笑容都没有!——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八章 邪不胜正 普天之下,如论剑术,就要数武当派掌教紫霞道长和九华清音师太二人为巨擘了;但这二位剑术大师也只能一招之中,发出七道剑光。如今这位七星堡主北龙海王居然能发出八道剑光,岂非已经超过武当掌教和九华清音师太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木罗汉说出“没有什么”四字之际,大家但觉人影一闪,耳中清晰的听到了一阵“锵”“锵”兵刃交击之声,一共九响! 八道剑光,发出九声剑鸣,这就是说其中有一剑大家都没有看到了。 这一瞬间,方振玉和盛世豪两人打得剑光扇影,倏合倏分,凌厉风声,激荡成响,如鸣金,如裂帛,令人目为之迷,心为之栗! 就在两人剑扇交击,攻拒激战之际,突听盛世豪忽然发出一声悠长苍劲的长啸,啸声如涛,历久不绝,手中长剑也突然一紧,左手骄指如戟,竟在剑光飞舞之中寻暇抵隙,一缕缕森寒澈骨的指风,朝方振玉凌空点出!他形同拼命,“幻影剑”与“阴极指”同施,直欲把方振玉置之死地而后快! 木罗汉看得不期凛然失色! 就在此时,但见大厅左右廊上迅快转出另一个手仗长剑的青衣少年,他身后紧随着二十八名手持带鞘长剑的黑衣汉子。 尚少泉手下二十八宿,先前和五行五老动手,已有十一名被制住穴道,只剩十六个人,但这另一组二十八宿的出现,人数登时增加为四十五人! 田七姑看得心头一动,她已经明白盛世豪方才那声长啸,是召集另一队二十八宿增援,不用说是北海龙王动了杀机,调集七星堡精锐,要向大家下手了!心念这一动,急忙朝木罗汉道:“大师,看他意图,是要群殴了,咱们的人中,已有多人负伤,大师快要大家集中,严神戒备。” 又朝社飞云道:“杜总管,一旦他们发动攻击,这十四名恢复神志的‘北斗煞星’,仍得由你指挥才行。” 杜飞云道:“在下有一处经络被闭,姑娘……” 田七姑道:“你只要发个号令就行,我还要和大家一起御敌呢!” 杜飞云道:“好吧,在下听你田姑娘的就是了。” 这时木罗汉也已要大家把负伤的人,集中一处,可以应战的人,守护外面一圈。 这可以应战的人也只剩下半数,计有木罗汉、龚天寿、孙伯达、(右肩中了剑,但仍可应敌)孙仲达、王振远、和乾亨镖局两名镖头、简昆山、简世杰和镇远镖局四名镖头。五行门青衣老者,红衣者者、六合门江千里、鹰爪门姜春晖和通臂门陆锦堂只被盛世豪掌风扫中,仍可应战,徽帮楚之江、(剑中右肩,仍可应战)另外是三位女将田七姑、邓如兰,孙月华等人。 经木罗汉和龚天寿商议决定,孙伯达、楚之江二人右肩中剑,不宜剧战,和三位姑娘守护负伤的人,为第二线,并机动增援第一线的人,其余众人列为第一线,对方一经发动,大家必须紧守岗位,以不变应付对方阵势的万变。 十四名业以恢复神志的“北斗煞星”由杜飞云率领,同样以“北斗阵法”和对方的阵势相抗。 这些话,要一一加以叙述,就显得为时耽搁甚久了,其实大家迅速集中,只不过是指顾问事。 那从大厅左右两廊拥出来的另一队二十八宿的青衣少年,手中长剑向空一举,算是向先前那一队二十八宿领队尚少泉行礼。 其实这也可以说是两队二十八宿联手攻敌的暗号了! 青衣少年举剑的同时,尚少泉也举起了长剑! 锵锵锵……一阵四十五声长剑出鞘的剑鸣,在同一时候响起,这份声势,就十分骇人! 四十五名剑士一式的右手持剑,左手执鞘,迅速而整齐的朝大家围了上来。 杜飞云同样的手握长剑,朝前一指,奋力喝道:“兄弟们,截住他们!” 他剑尖所指,正是尚少泉率领的一十四名剑士。 这边神志已清的“北斗煞星”,正好也有两队十四个人,他们听到杜飞云的喝声,也各自掣出了刀剑,疾冲上去。(北斗煞星中,有七人使的是长剑,七人使的是鬼头刀。) 双方一言不发,就刀剑齐举,冲杀而上、 尚少泉眼看自己手下十四个人被杜飞云的人截住,不觉目射凶光,厉声喝道:“杜飞云,反了!你居然敢指挥‘北斗七星’拦截我的手下?” 长剑一挺,直向杜飞云当面劈来。 杜飞云大笑道:“小子,杜某当七星堡总管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厮!” 举剑朝他迎了上去。 这边另一队二十八宿扑来之时,木罗汉早已分派好了人手,由木罗汉。五行门青衣老者、红衣老者、龚天寿、孙仲达、王振远、简昆山、徐履谦、江千里、姜春晖、陆锦堂、田七姑、邓如兰、孙月华正好十四个人,以一对二把他们接了下来。 这一来,他们本来二十八个人,可以由四座“七星剑阵”联合成为一座大的“七星剑阵”,如今却被大家一对二迎住,剑阵自然列不成了! 列不成剑阵,就得凭各人的武功来交手。 刹那之间,掌风拳影、刀剑齐出,数十个人各自使出了最拿手的绝招,大天井中登时一片杀伐之声,一片金铁交鸣,当真有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的惨烈场面。 那领队的青衣少年看得大急,口中大声吆喝着:“列阵,列阵!” 徽帮楚之江和孙伯达因右肩剑伤,被大家抢上了第一线,他们只是成了第二线的后备人员,自然心有不甘,楚之江回头笑道:”孙老哥,大家都动上了手,咱们也别闲着,去把这两个领队的小子解决了,你看如何?” 孙伯达点头道:“楚大先生之言甚善,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话声出口,人已分别长身纵出。 楚之江一下欺到那青衣少年面前,大笑一声道:“小子,你闲着没事,就陪陪楚大先生吧!” 人到活落,铁算盘“豁郎郎”一声大响,一道劲风已如滔天急浪般卷到。 那青衣少年一身武功也是不俗,敢情他和尚少泉同出崆峒门下,长剑一抡,使的正是“飞鹰剑法”。 杜飞云一身武功,原也极强,但他被方振玉以“无极玄功”封闭了一处经脉,武功自然打了折扣,他和尚少泉动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便已感觉处处掣时,有渐被逼落下风之势! 孙伯达恨透了尚少泉,他假冒帐房之子,害死了许帐房,因此一下掠到尚少泉身边,喝道:“姓尚的,你不是我孙氏镖局许帐房的儿子么,怎么认贼作父起来了?” 右手虎头钩突然朝他头颈钩去。 尚少泉正在渐渐占得上风,没防到这一钩来势如此快法,心中一惊,急忙举剑封出,“当”的一声,剑钩交击,一柄长剑竟然立被锁住。 孙伯达使的是双钩,他右肩负伤,右手这一钩,原本是一记虚招;但等到剑钩交击之时,他突然化虚为实,拼着肩头出血,(本来已经包扎好了,不使劲是不会出血的)用力一沉,把对方长剑绞住,左手闪电一钩,划向尚少泉腿弯! 尚少泉迎剑不及,腿弯被虎钩一钩,口中大叫一声,屈膝扑倒。 杜飞云送手一剑,穿喉而入,结果了性命。 铁算盘楚之江右肩也中了盛世豪一剑,但他铁算盘却是双手会使,此时正以左手和青衣少年交锋。 青衣少年一手“飞鹰剑法”,练得相当精纯,楚之江和他对拆了二十余招,几自不分胜负,此时听到尚少泉一声大叫,显然孙伯达已经得手,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喝道:“瞧不出你这小子,还要楚大先生大费手脚!” 青衣少年怒笑道:“名动大江南北的铁算盘,原来也不过如此!” “谁说的?” 楚之江大笑一声,左手突然一振,铁算盘发出一阵“豁啷啷”大响,前面三档二十一颗铁算盘子已经激飞而出! 青衣少年骤不及防,就被二十一颗算盘子打中身上二十一处穴道! 不!一齐嵌入身体之中,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这时那二十八名黑衣剑士因为被木罗汉等人以一对二,迎接住了,更不成剑阵,只好各以武功硬拼,这下可就吃了大亏! 本来他们久经训练,七人一组的“七星剑阵”,乃是集七人之力,联手合搏的阵法,不但可以互相支援,也可以藉阵法变化,把每人的空隙,减少到最低限度,敌人就无机可乘。 如今既无法列阵,凭各人的剑法武功和敌人拼搏,虽然还有两人联手,但木罗汉这一边,不是一派掌门,便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除了孙仲达、(右臂已断)邓如兰、孙月华三人功力稍弱,其余的人,个个均有数十年功力,而且对敌经验丰富,黑衣剑士只会一套合搏剑术,自然差得远了。 木罗汉双袖飞舞,施展出他最拿手的“铁袖功,一双衣袖有如两块铁板,不消几个照面,就把两个黑衣剑士的长剑卷飞,身形飞旋,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五行门青衣。红衣老者,两柄阔剑使得剑光如轮,剑风如涛,两人因三个同门师弟,均伤在盛世豪的阴功之下,心头怒火交织,也不过四五招,就惨曝乍起,把四个剑士劈在剑下。 龚天寿是少林俗家第一把高手,使出来的是一套“降龙伏虎拳”,掌风如同有物,撞在剑上锵锵有声,直震得两个黑衣剑士虎口剧痛,连连后退,左首一个被他一拳震飞出去两丈开外,右手一探,抓住了右首一个的“肩井穴”,一下摔倒地下,再也爬不起来,身形一转,落到和孙仲达动手的一个黑衣剑士身边,反手一指点了穴道。 孙仲达只剩下一条左手,但一柄虎头钩还是使得十分凌厉,黑衣剑士眼看同伴被龚天寿制住,心头一慌,吃孙仲达一钩劈落,削断了执剑右腕,龚天龙又点出一指,把他拿下了。 江千里身为六合门掌门人,一手“六合剑”,使得炉火纯青,对付两个黑衣剑士自然绰有余裕,剑光流动,前后左右上下,宛如一片网罟,很快就把两人圈入在一片剑影之中。 姜春晖是鹰爪老拳师,精通“大力鹰爪功”,双爪开阖使的是七十二把擒拿手,虽是徒手对敌,但也不过十几个照面,就把两个黑衣剑士制住。 陆锦堂是通臂门的掌门人,以“通臂拳”闻名于世,拳发有声,而且双手忽长忽短,使人无法捉摸,也很快就把两个黑衣剑士制住了。 田七姑在动手之时.早就把邓如兰、孙月华二位姑娘拉在一起,等于是三位姑娘接战六个黑衣剑士。 这六个黑衣剑士凑在一起,虽然“七星剑阵”还差了一个,但总算有了联手机会,因此三位姑娘面临的压力也就较强了。 三位姑娘以三柄长剑,对付六柄长剑,本来已感到十分吃力,何况她们的三柄长剑平日又没有联手合搏经验,对方六人联手合搏,正是他们的所长,因此六条人影、六柄长剑攻势绵绵不绝,邓如兰和孙月华被眼前一道接一道的剑光,逼得几乎施展不开手脚。 忽听田七姑格的笑道:“两位妹子,不用惊恐,你们看我田大姐的了!” 娇滴滴的话声甫出,六个黑衣剑士忽然像中了邪一般,一阵头重脚轻,身子打了个转,一齐扑倒地上;原来她左手扬处,撒出一蓬毒粉,把六人一齐毒翻过去。 在这同时,江千里左手骄指如戟,在一片剑光之中,施出“六合镢”点穴功,寻隙抵暇,不过几个回合,就点了两人穴道。 王振远一剑把一个黑衣剑士劈倒,简昆山父子力敌两个黑衣剑士,简昆山一脚踢倒了一个。正好金钱镖徐履谦左手洒出一把金钱,打中四个黑衣剑士的执剑右腕,简昆山父子长剑连点,迅快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简昆山回身之际,长剑又点了和王振远动手的黑衣剑士穴道。前后不到顿饭工夫,二十八宿全已解决。 这二十八人,除了被青衣,红衣老者劈死四个,龚天寿一拳击毙了一个,其余虽有数人负了伤,但被擒住的却有二十三人之多。 另外就是尚少泉手下的十四名剑士和由杜飞云指挥的十四名神志已清的“北斗煞星” 了。 他们正好是一个对一个,即使你列成了剑阵,“北斗煞星”也可以布久经训练的阵势。 “七星剑阵”原是从“北斗煞星”阵势中变化加强而来,再变化也万变不离其宗。 “七星剑阵”十四个人是神志被迷的人,神志被迷当然没神志已清明的人头脑来得灵活,应变较快,但神志被迷的人有一股不顾自身死活的剽悍狠劲,这是神志已清明的人所没有的。 他们这一仗拼搏、可以说旗鼓相当,自然更为惨烈!一共二十八个人,刀剑并举,快捷如风,一动上手,就发出一连串的兵刃交击之声,当当不绝! 有人中了剑,只要还没有倒下去,依然奋不顾身的猛扑不休。 此时木罗汉等人这边,一场激战已经休止下来,但他们还在浴血激战。 龚天寿道:“师叔,他们激战未已,咱们该出手去援助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龚天寿听得一怔,回头看去,果然激战的双方,人影参差,十分混乱,何况双方的人,穿的是同样的黑色劲装,此时除了动手的两个人,知道敌我之外,只怕连他们同伴,都分不清谁是同伴了! 龚天寿作难的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拼到两败俱伤”。 江千里道:“这就只有一个办法,咱们全数出动,把他们一齐制住了。” 田七姑格的笑道:“这还要大家出手么?看奴家的就是了。” 她俏生生朝战场走去,右手向空一扬,撒出一把黄烟,向动手的二十八个黑衣人打出。 她这里刚一出手,战场上立时如响斯应,二十八个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同时倒卧下去。 邓如兰拍手道:“大姐这一手当真高明,几时教教小妹好么?” 田七姑格的一声娇笑,附着她耳朵低声道:“女孩子会用毒,男人听了就会胆颤心惊,还有谁敢娶你?” 邓如兰羞得满脸通红,啐道:“大姐,我不来啦!” “哦!”田七姑轻哦一声,低笑道:“对啦,我那小兄弟是不畏剧毒的。” 孙月华看她们唧唧哝哝的说着,也凑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邓如兰红着脸道:“你问田大姐咯!” 田七姑格的笑道:“邓家妹子想跟我学使毒,你想不想学?” 孙月华欣喜的道:“真的,我自然也想学呀!” 田七姑也附着她耳朵,低低的道:“你也要去问问我那小兄弟,答不答应呢?” 孙月华飞红着脸道:“田大姐坏死啦!” 邓如兰道:“田大姐和你说了什么?” 孙月华红着脸道:“你不会自己问她去?” 大天井上一场大风暴似的拼斗,霎时间,全停住了,只有北海龙王盛世豪和方振玉剑扇交锋,指掌齐施,已经打出了三百招,依然谁也没有胜得了谁? 盛世豪已把“幻形剑法”、“阴极指”、“摧心掌”,全使出来了,但方振玉“龙行九渊”身法、配合着“通天十八式”,变化繁复,一样不可捉摸,尤其无极门“无极玄功”,不畏“阴极指”和“摧心掌”,使盛世豪有点黔驴技穷之感! 木罗汉。龚天寿。江千里等人,已经缓缓的围了上去,大家虽未出手,但形势显然已经完全改观,雄踞武林,傲视江湖的七星堡,到这时候,还能挺得住的,已经只剩了堡主北海龙王一个了! 就在此时,在一片剑气腾空,扇影漫天的激战之中,大家都清晰的听到“啪”“啪”两声脆响! 脆响声中,剑光扇光,倏然一分,盛世豪和方振玉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各自分开,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三个人,连盛世豪的七星剑都已到了人家的手中。 不!方才那两声脆响,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打了他个耳光。 这三个人,一个赫然是盛世豪的女儿盛明珠,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另外两人,一个是身穿土布大褂的矮小老头。另一个个子瘦瘦的,好像喝醉了酒,盛世豪的长剑就在他手上,眯着眼睛道:“你也该清醒了,你这点能耐,比玄灵老儿还差得远,连玄灵老儿都一世只敢蛰居北海,不敢有丝毫妄想,你居然敢胡作非为,想称霸武林,茶毒江湖,要不是看在玄灵老儿的面上,我老人家方才这一掌,就可以劈去你半个脑袋。” 那穿上布大褂的矮小老头接口道:“对,对,小老儿方才那一掌,也可以把你另外半个脑袋劈下来,不劈你的原因,是完全看在你女儿的份上,老实说,咱们两个老不死,不是为了你女儿,才不跑这一趟冤枉路呢!” 木罗汉一眼看到而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合十道:“二位老神仙驾临,这里许多受伤的人都有救了”。 原来这两个老人正是武林中辈份崇高的异人嵩、黄双奇——嵩山矮叟和黄山醉叟。 盛世豪骤然看到女儿,不由惊奇的道:“明珠,你没有死,你……” 盛明珠屈膝跪了下去,哭道:“爹,女儿是两位老人家把我救活的,两位老人家和女儿一同来,就是要爹回头是岸,江湖武林,各门并存,百艺杂陈,永远也没有一个人能统治得了的,光是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只要联起手来,就可以毁了七星堡,爹,你老人家现在应该觉悟了……” 盛世豪一把搂住了女儿,不觉老泪盈眶,点点头道:“孩子,爹听你的,只要你没事,爹就满足了。” 黄山醉叟点着头道:“你总算明白了,老夫和玄灵老儿相交数十年,你若是执迷不悟,老夫打算替玄灵老儿清理门户呢!” 嵩山矮叟叫道:“喂,酒鬼,别在那里倚老卖老,这里有好些人被‘摧心掌’,‘阴极指’所伤,阴气甚盛,你喝了酒,还有点酒气,替他们来驱驱寒吧!”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朝负伤昏迷的人走了过去,两人同时出手,挨个儿在他们背上拍了一掌,说也奇怪,经两人手掌拍下,就登时霍然醒了过来。 另外田七姑在也给被制住的“七星剑阵”剑士们服下了“百草解毒丹”,使他们神志恢复清明。 本来依众人的心思,准备把押来的顾青纶、游子超,祝祥三人置死的。因为百丈崖石窟一役,江湖同道死伤了不下数十人之多,但木罗汉再三劝说,处死一个人,不过使他少活了若干年,但如能让一个恶人回头,他也许会痛改前非,在他有生之年,可以做出许多有益社会人群的事来,何况他们已经被废去了武功,大家何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家经木罗汉一说,也就同意了。 邓如兰和孙月华二位姑娘一脸喜悦的朝方振玉身边走去,同声道:“方大哥,你胜利了。” 邪恶虽然盛极一时,但邪恶总是胜不了正义的。 (全书完)—— 幻想时代扫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