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驯妻记》 第一章 英国,一四四五年 “不是你女儿走,就是我走!”费丽娜双手插在腰上,向下望着她丈夫狠狠地说道。费吉伯正斜躺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透过古老的石窗照进蓝色的窗棂。他一面抚着心爱猎犬的耳朵,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肉干。 一如往常地,吉伯对妻子的要求没有半点反应;丽娜气得紧握起拳头。他比她年长十二岁,是她前所未见的懒骨头。虽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骑着马,追着一只飞鹰到处跑,但是他的肚子仍然很大,而且还在日渐膨胀当中。当然喽,她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为了他的金银餐盘、为了他成千上万亩的广大领土、为了他的八座城堡(其中两座他自己连见都没见过)、为了他的马匹、他的军队、为了他能供给她和她两个孩子的华丽衣服。她在看过费吉伯的财产清单之后,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立刻就答应了求婚。 如今,结婚一年之后,丽娜自问道:如果她当时见了吉伯,看见他的懒散相,她会不会怀疑是谁在管理他的产业?他是不是有个高级总管?她只知道他有一个孩子,一个苍白害羞的女孩;但也许吉伯另外有个私生子在替他管理财务吧,她想。 等他们结婚之后,丽娜发现她丈夫在床上床下都一样懒得动弹;同时她也发现了是谁在掌管费家产业。 是爱妮!丽娜满肚子希望她从来没听过这名字。吉伯那个长相甜美、怯怯含羞的女儿,简直是魔鬼的化身!爱妮就和她母亲一样,事事都管。佃农们缴付年租时,爱妮坐在总管的位置主持;她跑遍乡村,亲自探视农务,指示修理损害的农舍;她决定什么时候清理城堡、什么时候补充缇食、什么时候移居另一座城堡。丽娜这一年来有三次都是在看见她的女仆在替她收拾行李时,才知道他们又要搬家了。 若是想向吉伯或爱妮解释:说现在丽娜是庄园的女主人,爱妮应该把权力移交给她,这些都是白费力气的话。 他们两个只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像看着城堡墙上的石头居然会开口说话似地,然后爱妮又回去管她的家,吉伯又继续他的无所事事。 丽娜曾经试着自己来接管,有好一阵子她甚至还觉得挺成功的——直到后来她才发现所有仆人都是先跑去征询爱妮的同意后,才敢执行她的命令。 起先,丽娜向吉伯的抱怨还算温和,而且通常是在床上取悦他之后。 吉伯总是心不在焉。“爱妮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嘛,你阻止不了她的。99lib?想要阻拦爱妮或是她母亲哪,就像要拦住往下滚的大石头一样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闪到一边去。”他一翻身便睡着了,丽娜整夜醒着,全身气得发抖。 第二天早上她便决定也要作颗滚石了。她比爱妮年长得多,而且如果情势为要,她也狡猾得多。自从第一任丈夫死后,她丈夫的弟弟便继承了家产,丽娜和她的两个小女儿也被她的妯娌推到一旁去,眼睁睁地看着百日的权责被一个年轻无能的女人霸占。所以当吉伯提出求婚时,她很高兴终于又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但是现在她的权力却又被一个苍白弱小、早该出阁的女孩子篡夺了。 丽娜也曾经和爱妮谈过。她试着告诉她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家是多么美好的事。 爱妮却对她眨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像教堂天花板上的天使一样柔怯。“那谁来照管找父亲的产业呢?”她简洁地问。 丽娜紧咬牙根。“我是你父亲的妻子,有什么需要做的我就会去做。” 爱妮眨眨眼,看着丽娜的天鹅丝绒衣服:前后都开低低的V字领,裙后还拖着长长的丝纱,头上的繁复头饰缀满花边。她笑了。“太阳会把你晒坏的。” 丽娜反驳道:“骑马的时候我自然会穿着适当的衣服,我相信我的骑术和你一样好。爱妮,你实在不应该继续待在你父亲的家。你已经二十岁了,你应该有自己的家,自己九九藏书的——” “是的,是的,”爱呢回答道。“我知道你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我真的得走了,昨天晚上村子里起了场火,我要赶去看看损害的程度。” 丽娜只能站在那儿,脸红筋胀。像她这样嫁给全英国最富有的人有什么好处?他们从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堡搬到另一个去住,里面的富丽景象是她从来想象不到的。每面墙上都挂着锦丽绣帏,天花板上画满圣经图画;每张桌子、床、椅子,全都铺着花边锦布。爱妮请了一屋子的女红专门负责针黹刺绣;食物简直是天上美味;因为爱妮用高薪聘请厨师。浴厕、城河、马厩随时都干干净净的,因为爱妮爱干净。 爱妮,爱妮,爱妮!丽娜想着,拳头苦恼地放在额上。仆人们嘴裹总是爱妮小姐说什么、爱妮小姐指示什么,甚至有时还有吉伯前妻留下的规矩。在费家的产业中,丽娜彷佛不存在似的。 当丽娜的两个女孩开始引述爱妮的话时,她的愤怒真正到了沸点。小伊莎说她想要有一匹自己的小马,丽娜微笑着答应她说没问题。伊莎却只是对她母亲眨着眼购,然后说:“我去问爱妮。”然后便跑开了。 就是这次事件使得丽娜终于给她丈夫下了最后通牒。“我在这个家里连个仆人都不如!”她对吉伯吼道,一点也不在乎四周竖着耳朵在偷听的仆役。他们都是爱妮的仆人,忠诚顺从、训练有素;他们知道他们女主人有多慷慨,同时也很清楚她的脾气;如果一声令下,他们甚至可以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不是她走,就是我走!”丽娜又重新说了一遍。 吉伯看着盘子裹的肉干,挑了一个作成圣徒人形的塞进嘴里。“那我要拿她怎么办呢?”他懒洋洋地问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使费吉伯激动的,他对人生的要求不过是:舒适的生活、一只好鹰、一只上等猎犬、可口的食物,以及一点平静。他从来下知道他的前妻带来多大的一笔嫁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使他的产业急速增加的,他更不清楚他的女儿都在做些什么。在他看来,这些产业都能自行运作,无须经营。农人耕作、贵族放鹰打猎、国王订定法律口。女人呢?看起来像是专门吵架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寡妇白丽娜时,她正好椅马经过她前夫的庄园。她的黑发如瀑布般地泻下背后,她的大胸脯几乎耍蹦出衣服外,风一吹裙子便紧贴在她身上,露出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叫吉伯突然感到了罕有的欲望,于是他告诉她前方的弟弟说他想娶丽娜。自此之后吉伯便什么也没做,一直等到爱妮告诉他该行婚礼了。经过了热情的新婚之夜后,吉伯对丽娜就已经满足了,他希望她走开,也去做女人成天在做的事,但是她却开始唠唠叨叨的——特别是有关爱妮的事情。爱妮这孩子这么甜美可爱,她会叫乐师奏他喜欢的曲子、叫女仆送来美味的食物、在冬天的长夜里还会说故事给他消遗。他实在不懂丽娜为何要爱妮离开,爱妮是那么安静,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我想如果爱妮想要个丈失,她自然会有的。”吉伯说着打了个呵欠。他相信人所做的事都是出于自愿的,他认为农人在田里日夜忙碌工作也是因为他们喜欢如此。 丽娜尽量忍住火气。“爱妮当然不会想要丈夫。她现在有这么大的权力和自由,她怎么会要一个人来处处告诉她该怎么做呢?如果我在我前夫那儿也有这么大的权势,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的。”她甩开两手,显出莫可奈何的愤怒。“集大权于一身,又不必伺候男人!爱妮简直是在天堂咧!她永远也不会想离开这儿的。” 虽然吉伯并不太了解丽娜是在抱怨什么,但是她的聒噪已经开始使他厌烦了。“我会和爱呢谈谈,看她心里有没有理想的丈夫入选。” “你要‘命令’她选一个丈夫!”丽娜说。“你必须替她选一个男人,然后叫她嫁给他。” 吉伯望着他的猎犬,在回亿中微笑起来。“爱妮的母亲生前我只惹过她一次,只有那么一次,我现在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去惹我的女儿。” “如果你不把你的女儿弄出这块土地,你可就要后悔惹上我了!”丽娜说完,一扭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吉伯揉着心爱猎犬的耳朵。比起他的前妻来,这位新婚妻子简直是只小猫咪。他真的不懂丽娜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他从来没想到有人会自动要去招揽“责任”上身。他又拿了一块肉干,放进嘴中细细地嚼。在蒙胧之中,他似乎想到有人曾说:同一个屋檐下容不得两个女人。也许他是该和爱妮谈一谈,看看她觉得嫁人这事如何。毕竟,如果丽娜真的如她所威胁地离开了,他在床上是会想念她的;而如果爱妮真的结婚的话,说不定她会嫁给一个发鹰世家呢! “也就是说,”爱妮柔声说。“我亲爱的继母要把我赶出我自己的家,赶出这块我亲辛苦经营过、我又花了三年心血的土地。” 吉伯想他的头大概快要爆炸了。昨天晚上丽娜又对他吼了好几个小时,为的是爱妮下令在城堡下的村镇里重新建造一些屋舍。丽娜无法忍受的是,爱妮居然准备动用费家的钱,而不是让那些农夫自己出钱盖房子。丽娜气得大吼大叫,吉伯的六只鹰被她的尖叫声吓得飞离了栖枝,在惊慌之中一只鸟儿折断了颈子。吉伯知道他必须有所行动了,他无法忍受再失去另一只心爱的鹰。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让这两个女人拿起武器决斗,胜的留下,输的就走。但是他不知道女人有比武器还要厉害的东西:舌头。 “我想丽娜是认为,如果你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再有几个小鬼,那你会幸福得多。”吉伯无法想象有什么地方会比在费家产业上幸福,但是,谁知道女人是不是这么想呢? 爱妮走到窗户边,从内庭中望出厚厚的城墙,直到城堡下展开的村镇。这儿只是她所管理的家族产业的一部分。她母亲花了很长的时间训练她如何对待下人、如何检查总管的记录、每年如何赚进利润用来买更多的土地。 当她父亲宣布他打算娶回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时,她很生气。她不喜欢别的女人来取代她母亲的位子,而且她也有预感麻烦将随之而来。但是费吉伯也有他自己的顽固性格,他总认为他想做什么就可以随心所欲。但是,爱妮仍然很高兴他不是那种成天谈论战争和武器的男人,他和他的鹰和猎犬待在家里,把重要的事交给他的妻子,后来又交给他的女儿。 但是现在99lib.,他娶了爱慕虚荣的丽娜,她一心只在乎庄园的利润可以让她多买些漂亮的衣裳。丽娜有五个女红替她日夜不休地缝制新衣服,其中一个除了穿珍珠之外什么也不做。光是上个月,丽娜就买了二十四件皮草,再前个月她买了满满一篮子的貂皮,好像她买的是一篮玉米似的轻易。爱妮知道如果她真把管理权交给丽娜,丽娜会为了一条金腰带把农民榨干的。 “怎么样呢?”吉伯在爱妮身后问道。女人!他想,如果他女儿再不给他答复,他就要赶不上狩猎了。爱妮转身面对她父亲。“告诉继母,如果我找到合适的人我会结婚的。” 吉伯松了口气。“这样听来挺公平的,我会告诉她,她会很高兴的。”他走向房门,但又停下来,转身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流露出罕有的慈爱。吉伯不是一个喜数回顾过往的人,但这一刻他却希藏书网望自己从未见过丽娜,更别谈娶她回家了。他从未体会到有他的小女儿照顾他的日子有多惬意。他耸耸肩,人不应该对无法改变的事实悔恨的。 “我们要给你找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让如生一打小鬼。”说完他便离开了。 爱妮重重地在她的羽毛床铺上坐下来,她挥手让女仆离开。她伸出手来,看着不停颤抖的两只手。她曾经面对一群带着斧头锄具的农夫,身后躲着三个吓坏的女仆,但是她挺直背脊,把手边带的食物分给他们,又说他们在庄园裹工作,和平地安抚了这群暴民,她曾经对付过醉酒的士兵,她还成功逃过一个热过头的追求者的强暴,灾乱紧接而来,她都有办法化险为夷。 但是一提到结婚就吓倒她了。这不是普通的惊吓,而是由灵魂深处感受到的恐惧。两年前她看着她的堂姊玛格嫁给她父亲替她挑的一名爵士。结婚前那个爵士为了许多情诗给玛格,玛格总是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说她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展开新生活。 结婚后,这名爵士露出了本性右他把玛格庞大的嫁妆全都变卖去还债,还把玛格留在一座破旧冰冷的古堡里,自己则跑到宫廷裹,用她剩不的嫁妆来供养他许多出身高贵的情妇。 爱妮知道她能掌管她父亲的产业有多幸运,她知道女人若是没有男人授权是没有什么权力的。从他四岁起就有男人来求婚,在八岁的时候她订邋一次婚,但是那年轻人在她十岁时死了。从那次之后她父亲就没有再接受其他人的求婚,所以爱妮就悄悄地躲过了婚事的烦扰;如果有哪个求婚者一再来叨扰的话,爱妮只需提醒吉伯,她的婚事会搞得天下大乱,吉伯自然就会把求婚者回绝掉了。 但是现在贪婪无餍的丽娜也来搅和了。爱妮也曾经考虑把所有产业的管辖权都交给她,自己则到他们在韦尔斯的地产去住。那儿应该够远了,她可以安静地在那儿定居下来,很快的丽娜和她爸爸都会忘记她了。 爱妮站起身来,双手握拳垂着,她简朴的长枹拖在瓷砖上。丽娜不会让她平静度日的,她会追着她到天涯海角,让爱妮像天下的已婚妇人一样悲惨,她才会肯干休。 爱妮从小桌子上拿起一面手持镜,看着镜中人影。尽管向她求婚的年轻人写给她无数情诗,或者她付钱请来的吟游诗人对她唱着赞美歌谣,她仍然看不出自己像个美女。她太苍白、发色太浅、太,,,,太纯真了,不像个美女。 但是丽娜就不同了,她眩人的黑眼珠在看男人时,有一种野性的诱惑。爱妮有时认为她自己之所以能把仆人管理得这么好,主要就是因为她没有性别。当丽娜走过庭园时,男人便停下工作来看她;对爱妮,男人会举手指碰碰额头表求敬意。但是她走过的时候,他们从不会呆站着对她傻笑,或是彼此捶肩膀。 她走到窗户边,向下望着庭院。一个漂亮的挤奶女孩和一个马厩里的男孩正在打情骂俏,男孩的手伸向女孩丰满圆润的身体。 爱妮转开身去,这幅景象太惹人伤心了。她不敢奢望有哪个年轻人会这样追求她比她父亲的人都敬重她的职位,称呼她“小姐”;至于她的追求者为了她的妆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使她是个驼背的三眼妖怪,这些男士照样会赞美她是仙女下凡、维娜斯再世。就曾经有个人写诗赞美她的脚,彷佛他曾经见过似的! “小姐?” 爱妮一抬头,看见她的女仆乔丝站在门廊上。乔丝和爱妮十分亲近,几乎可以说是她的朋友了。乔丝只大爱妮十岁,因此感觉上更像她的姊姊。在爱妮还是个婴孩的时候,爱妮的母亲雇请了当时也还是孩子的乔丝来照顾她。 爱妮的妈妈教爱妮如何经营产业,但是当爱妮作噩梦的时候,来安慰她的却是乔丝。乔丝教她产业以外的事情,像是婴儿是怎么来的,还有那个想强暴她的男人是想做什么事。 “小姐,”她说,对她的主人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显露着敬意;尽管爱妮并不是爱摆架中的人,但是她总是记者自己的身分,不会多说一句主人不爱听的话。“厨房里发生了一点冲突——” “你喜欢你的丈夫吗,乔丝?” 这位女侍在回答之前迟疑了一下。整座城堡的入都知道丽娜想.99lib.要的是什么,大家也都相信如果爱妮离开了,费家祖产会在数年之内就化为尘土。“唉,小姐,我喜欢呀!” “是你自己选中他的还是有人替你选的?” “是小姐的母亲替我选的,但是我相信她是为我好,所以我就嫁给了这个健康年轻的男人,而我也渐渐爱上他。” 爱妮抬高了头。“是吗?” “哦,是的,小姐,那是常常有的事。”乔丝说到这里觉得稳当多了。女人在婚前都会害怕的。“两个人在冬天的长夜里相处久了,爱是很容易产生的。” 爱妮转开头去。如果两个人有办法待在一起才会,她想,如果你贪心的丈夫没有把你一脚踢开才会。她又转回头去望着她的女仆。“我漂亮吗,乔丝?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漂亮得足以吸引男人对我真正产生兴趣,而不是对这一切?”她手臂一挥,意指包含了丝绒床铺、墙壁的锦潚、镀金花瓶、橡雕家具等等的一切。 “哦,是的,小姐。”乔丝流畅地接口。“您非常漂亮,事实上应该说是美丽。任何男人都没办法拒绝您的,您的头发——” 爱妮举起手要这女人住口。“我们去瞧瞧厨房里发生什么事吧!”她的声音有掩不住的不相信。 第二章 “六个月!”丽娜对她的丈夫吼叫着。“六个月来你那个女儿只会挑男人的毛病!那么多男人没有半个合适。我告诉你,如果再过一个月她还不走,我就带着你未出世的孩子离开这儿,而且绝不再回来!” 吉伯望着窗外的雨,诅咒上帝给了两星期的阴霾,以及创造了女人。他看着丽娜由女侍搀扶着在椅子坐下,她发牢骚的样子好像别的女人都没有生过孩子似的。但令他自己颇为惊讶的是,他居然十分喜悦地期待另一个孩子的诞生,因为终于又有了生儿子的希望。丽娜说的话惹他心烦,但是他打算让她称心——起码等到孩子生下来。 “我会对她说的。”吉伯沉重他说,心里害怕又要面对他的女儿。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其中一个女人必须离开。既然丽娜会生孩子,那么该走的自然是爱妮了。 一个仆人找到了爱妮,吉伯在一间侧厅里和她见面,他希望雨赶快停下来好让他出去放鹰,也不必再管这档子事了。 “有事吗,父亲?”爱妮在门口问道。 吉伯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她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绝不会轻易去触怒她的。“近来有很多人来拜访我们,那是自从你母亲——” “是我的继母。”爱妮纠正道。“自从继母对全世界宣布说我廉价待售,说我是发情的母狗,急需配种服务。是啊,很多男人都来看我们的马、我们的金子、我们的土地,有时也曾顺便看看这个长相平凡的费家女儿。” 吉伯坐了下来。他向上天祷告希望天堂没有女人,唯一准许生存的雌性动物是母鹰,甚至连母马和母狗都不准有。“爱妮,”他疲惫地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漂亮,如果我得再和另一位男士吃晚餐,一面听完他对你的赞美,仓库里的食物都会被我吃光了。我想明天我最好让他们把我的餐桌摆在马厩里,起码马匹不会对我说我女儿的皮肤有多白,她的眼睛有多灿烂,她的头发多么光亮,她的唇多么嫣红。” 爱妮的脸浮起微笑,彷佛回答又彷佛丕是。“那么我就得从这些骗子中选出一个出来喽?当我丈失在挥霍我的嫁妆时,我就和玛格堂姊一样地过日子吗?” “玛格嫁的是个笨蛋,我早就想告诉她的。他居然取消一天的放鹰狩猎,跑去和别人的妻子鬼混。” “所以我就得嫁一个最喜欢放鹰的人是不是?这就是解决的办法吗?也许我们该举办一场放鹰比赛,看谁的鹰抓到最多猎物,谁就可以赢到我作为奖品。这和其他方法一样可行,不是吗?” 吉伯挺喜欢这个构想的,但是他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你听听看,爱妮,来的这些人当中有些还挺不错的。唐威廉怎么样?这家伙长得很体面。” “我的女仆也都这么说。爸,这个人笨透了。我试着和他谈马匹的血统,但是他一点都不懂。” 吉伯吓了一大跳,男人应该要了解自己的马的。“葛理查德爵士如何?他看来满聪明的。” “他对每个人都说他很聪明,他还说他既勇敢、强壮,又无畏无惧。据地宣称,他嬴得所有参加过的骑术比赛。” “但是我听说他曾经有四次摔下马来——哦,我懂你的意思了。爱吹牛的人真惹人厌烦。”吉伯的眼睛一亮。 “施提顿伯爵如何?这人可是配得上你了。英俊、富有、健康;还很聪明呢!而是这男孩很懂得怎样驾驭鹰和马。”吉伯笑了。“我猜他也很懂得女人,找看过他念书给你听。”念书吉伯来说,是一项不必要的负担。 爱妮仍然记得提额伯爵的深色金发,他带笑的蓝眼睛,他驯服发狂的马的模样,他还对她诵读柏拉图。他迷倒了全屋的人,每个人都崇拜他。他不仅告诉爱妮她有多可爱,有一天夜晚在幽暗的走廊里,他还把她吻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对她耳语:“我想要和你上床。” 施柏爵什么都好,简直美极了。但是仍然……也许是他瞪着壁炉上的金银器皿的样子,也许是他紧盯着丽娜的钻石项链的神情,令她无法完全信任他,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要任何人不去注意费家的财产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总希望在他眼里能看到是对她而不是她的财产的渴望。 “怎么样?”吉伯怂恿道。“年轻的施伯爵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吧?” “没有,”爱妮说。“他很——” “好极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告诉丽娜,她就可以开始准备婚礼了,这会让她高兴起来的。” 吉伯离开了,留下爱妮独自一人,她彷佛全身灌了铅似地坐在床上。一切都决定了,她要嫁给施提顿伯爵,要把后半辈子的幸福交到一个她并不了解的人手上。他可以打她、囚禁她、虐待她,而且丝毫不会遭人谴责。 “小姐,”乔丝在门口喊道。“总管想见见您。” 爱妮抬起头,视而不见地贬着眼。 “小姐?” “把我的马准备好。”爱妮说。去他的总管!她心想。她要骑马好好地跑个痛快,也许运动够了她便能忘记等着她的事情。 欧洛威,欧氏家族与最年长的继承人。他蹲着望向地平线边的城堡,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思绪——还有恐惧。他宁可打一场仗也不愿意去做今天要做的事。 “再拖延你也不会好过些。”他的弟弟希曼在他身后说道。这两个人都像他们父亲一样,高大而阔肩。但是洛威从父亲那儿遗传到黑发上的一抹红,而希曼因为有不同的母亲,所以脸部轮廓较为细致,发色金黄。希曼也比较容易失去耐心,例如现在,他对他哥哥的呆滞便开始不耐烦了。 “她不会和桃莉一样的。”希曼的话一出口,后面的二十个骑士全都停下来,屏住气息希曼自己也僵了一下,担心着他口不择言的后果。 洛威听见他的话了,但是他并没有泄漏出桃莉这名字在他心里引起的情感。他不怕战争,不怕凶猛的野兽,也不伯死亡,也是结婚这两个字却让他却步不前。 他们下方有一条湍急的溪流,洛威几乎可以感受到溪水溅到他身上的感觉。他走回马边。“我马上回来。”他对弟弟说。 “等一下!”希曼说着抓住他的缰绳。“我们是不是要坐在这儿呆呆等你,直到你鼓足了勇气去见一个小妞?” 洛威没有回答,但是一双限睛狠狠地瞪着他弟弟。 希曼放开了缰绳。有时候希曼总觉得洛威那双眼睛足以震倒最坚固的石墙,虽然他一辈子都和哥哥一起生活,但是希曼觉得仍然不了解他。洛威不是一个轻易泄漏自我的人。自从他还是男孩时,那个桃莉公开地背叛他之后,他就把自己紧紧锁了起来;而从那之后已有十年了,没有人能看穿他冷酷坚硬的外表。 洛威骑走之后,希曼身后的一名骑士喃喃道:“有时候女人会改变男人的。” “我哥哥不算在内。”希曼很快地回答。“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足够强悍得可以改变我哥哥。”他声音里含有骄傲。四周的世界也许天天在改变,但是洛威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如何去达成。“一个女人想改变我哥哥?”他不屑地说。 其他人都因那明显的答案而笑了起来。 洛威骑下山坡,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想拖延去拜访费家女继承人的时间。当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女继承人正等着出售时,他就叫希曼去把她弄回来,好得到附赠的金银或地产;最好是把东西拿回来,人丢下来算了。希曼却说,像费吉伯这种富翁只会要欧家的长子,因为只要霍家一消灭,他就是现成的公爵了。 一如往常,洛威一想到霍家这个姓氏,全身就充满恨意。霍家三个世代以来就不停在给欧家人制造不幸,就是因为霍家人他才不得不来娶一个老处女,也是因为他们,他才无法待在自己的家——真正的欧家,一个被霍家人抢夺走的地方。他们偷走了他的继承权、他的家,甚至他的妻子。 他提醒自己:现在只有娶回这个老处女,他才有机会夺回原本属于欧家的一切。 树林中有一片空地,溪流流过在岩石问形成一个水潭。在一阵冲动下,洛威下了马,脱掉了上衣。他走下冰冷的池水中开始游泳。他游得又快又狠,彷佛要发泄出体内所有郁积的精力。 他游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上岸,胸部起伏着,不停地喘着气。他在一片美好的绿草地上躺下,很快便睡熟了。 在沉睡中,他没有听见身旁女人安静的喘息声,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女人躲在树林中偷偷地看着他。 爱妮骑得又急又快,把跟在后面的骑士远远地抛在后面。她父亲的这些人大多是饭桶,而且她对这块土地的形势比他们清楚得多,因此要摆脱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这时开始朝城堡北方的水潭骑去,在那儿她可以单独想想即将到来的婚姻。 离池子还有一段距离,她在树林间看见一丝红色的东西,有人在那儿。她诅咒自己的坏运气,一面停下了马,将马系在树上,然后悄悄地模向池边。 那片红色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女人的衣服,她是镇上一个农夫的妻子。她站在那儿看着什么看得出神了,以至于爱妮走进时都没有察觉。爱妮好奇地又向前走了几步。 “费小姐!”那个年轻女人喘息道。“我……我是来打……打水的。” 她的紧张加深了爱妮的好奇心。“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得走了。我的小孩在等我呢。” “你空着水桶就要回去吗?”爱妮推开她,由树丛间望出去,立刻便看见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这女人的注意。在一片阳光草地上躺着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高大、阔肩、窄臀,肌肉结实、脸部线条坚毅,黑色的腮须配着黑而长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红光。爱妮将他从头看到脚,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几近全裸的棕色皮肤。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竟能这样美。 “他是谁?”她问农妇。 “陌生人。”农妇轻声回答道。 在这人身边有一堆粗毛布料的衣服。由于法令禁止者华,因此由一个人的穿著常常可以猜出他的身分和职业。 这个人没有穿任何毛皮,连最低阶层都可穿的免毛也没有。他身边也没有乐器,所以他也不是吟唱诗人。 “他也许是猎人,”农妇悄悄地对爱妮说。“他们有时会替您的父亲猎些猎物回去,现在你要结婚了,婚宴上一定需要更多的猎物呢。” 爱妮瞪了她一眼。是不是所有人对她的生活都了如指掌?她回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果施提顿伯爵长得像这个男人,她也不会那么不喜欢结婚了。但是,这个人连在睡觉时散发的力量都比施伯爵全副武装时强得太多。在短短一瞬间,她幻想到她告诉丽娜说,她要嫁给一个卑微的猎人,她不禁笑了。但这个笑容消逝了,因为她开始猜测如果她没有庞大的嫁妆,这个人会不会娶她。也许就这一天她可以当个农家女孩!看看她有没有足够的魅力去吸引一个英俊的男人。 她转向农妇。“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费小姐!”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然后跑回城堡去,找到我的女仆乔丝,告诉她不准叫人出来找我。” 农妇的脸吓白了。“您的侍女不会和我这种人交谈的。” 爱妮从手指褪下一只翡翠戒指,交给妇人。“这附近有一个骑士,也许正在找我。你把这个交给他,要他带你去见乔丝。” 年轻妇人的表情由恐惧做为狡黠。“他很俊呢,是不是?” 爱妮对她瞇起眼睛。“如果我在村子里听见任何一点传闻,你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现在赶快离开这儿。”那女人穿着麻布内衣走了,爱呢不肯让她肮脏的身体去碰她的丝袍。 农妇留下来的衣服和她那高腰、长裙的长枹大不相同。硬毛料由她的颈子到臀下都是贴身的,显出她躯体的玲珑曲线。裙子只到她的膝盖,使她走起路来觉得十分轻便。 穿好了衣服,爱妮满怀信心地准备去面对前面躺着的男人。她又从树丛中偷偷望着他,脑中浮起有一次她看见一个男孩送花给一个女孩的景象。这个英俊得惊人的男子会不会送花给她?也许他会编个花环给她,就像几个月前一个骑士编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会是真的了,这个人送花是为了她的人,而不是她父亲的财产。 她拿掉头饰藏在草丛中,长而发亮的头发披泻在她的背后。爱妮往前走向空地上的男人,当她不小心绊倒在地上时,他居然也没有醒过来。 她离他更近了,但他还是没有动。他真的是个英俊男子,是上帝创造男人时最佳的范本。她简直等不及要他醒过来看看她。人家都说她的头发像是洒遍了黄金,他也会这么认为吗? 他的衣服就在他身旁不远。爱妮走过去,拿起了衬衫,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她弯下头去看个仔细。虱子!衬衫上竟有虱子! 她厌恶地轻叫了一声,把衬衫丢开。 一秒钟前那男子还在草地上熟睡着,现在半祼地站在她面前。他的确是不同凡响:结实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他的黑发在阳光下几乎是红的,黑色的眼睛满是感情。 “你好。”爱妮说着伸出手来,手背朝上。他会不会屈膝握柱她的手? “你把我的衬衫丢到泥水里去了。”他生气他说,低头望着这漂亮的金发女郎。 爱妮把手缩了回来。“那上面爬满了虱子。”对一个猎人该说些什么?天气真好啊,是不是?你愿意替我打桶水吗?对了,这应该差不多了。 他怪异地看着她。“你去替我捡起来洗干净,等一下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她不喜欢他说的话。“它沉下去了倒好,我已经告诉你那上面满满都是虱子。你想不想去采黑莓子?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在她惊惶之中,那男子抓住她的肩膀,扭向水池,把她猛推子一下。 “把我的衣服拿出来洗干净!” 他竟然未经她允许就敢碰她!爱妮想。洗他的衣服?说得做真的一样!她要回去她父亲的城堡,回到安全的地方。她转身,但他抓住她的手臂。 “你听不懂吗?小妞。”他说着把她扭过身来。“你再不捡起它我就要把你丢下去了。” “把我丢下去?”她问道,几乎要说出她是谁来了,但这时她看着他的眼睛。漂亮的眼睛,的确是,但也很危险。如果她告诉他她是费爱妮小姐,英格兰大富翁的女儿,他会不会绑架她? “我……我得回我丈夫那儿去,还有……孩子,一大堆孩子。”她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人睡着的时候有一股诱人的气质,但是她可不太喜欢他抓她的手的样子。 “好极了,”他说。“有一大堆孩子的人,应该知道怎么洗衣服吧。” 爱妮望着污浊的黑泥塘,水面上只看得见衬衫袖子。她想到要去模沾满虱子的东西时,不禁反胃起来。 “我的……我的小姑替我洗衣服。”她说,心里得意着自己想得出这个点子。“我回去把她找来,她会很乐意洗的。” 那男子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指着泥池。 她知道他是不会让她走的。爱妮满脸不情愿地走向池遇,弯向前去抓袖子。她构不到,所以她又伸过去——又过去一点。 她趺下这滩浓浓的污泥里,手臂全部侵在泥里,脸也覆满了泥。她挣扎着要起来,但四周没有东西可抓。然后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把她拉到干地上去。她站在那儿吐泥水,但不一会儿那男子又把她推向池塘中。 先是脸朝下地趺到泥塘里,现在又倒着掉进冰水一样的水池裹。 她终于站了起来,走出池水。“我要回家了。”她喃喃他说,觉得快哭出来。“乔丝会弄热牛奶酒给我喝,还会给我生火。我要——” 男人又抓住她的手臂。“你以为你要去哪里?我的衣服还在烂泥堆呢!” 她望着他冷冽的黑眼精,突然间对他的恐惧都消失了。他以为他是谁?就算她是田里的拾穗女工,他也没有资格这样对待她呀。她以为他是她的主人吗,是吗?她全身冰冷湿透,但是愤怒开始使她暖和起来。她对他露出一个逢迎的笑容。“您的愿望便是民女的愿望。”她说道。当他发出满意的咕哝声时,爱呢费力忍住才没有发作出来。 她到树底下捡起一截树枝,然后.99lib.回到泥塘去勾出衬衫。她手拿着树技,尾端挂着沾满泥水的脏衬衫,然后她用力把树枝一甩,泥衬衫啪地一声击中了他的验和胸膛。 当他忙着从身上剥下湿衬衫时,爱妮开始跑开。她对这片林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更别谈一个陌生人了。她跑向一棵空心树里,消失了。 她听见他在附近的林丛中穿梭,她得意地笑了。他找不到她的,她要等他走了之后再去找她的马,然后回家去。如果他真的是猎人,明天她要在她父亲的城里接见他,满意地听他为今天的行为道歉。也许她要向丽娜借一件上面缀满珠宝羽饰的衣服,她要美得让他不敢直视。 “你可以出来了吧。”他在空心树外喊道。 爱妮屏住呼吸。 “你要我进去抓你吗?还是要我砍倒这棵树?” 爱妮不相信他真的知道她藏在哪里,他一定是在吹牛。她一动也不动。 他的粗手臂伸进树里,抓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出来,撞到他的胸前。他的脸上满是污泥,但是那双眼睛却像在燃烧。爱妮以为他会吻她。她靠着他,心跳加速。 “饿了,是不是?”他说,眼睛嘲笑着她。“可惜我没有时间,还有个女人在等我呢!”他把她推开,拉回池边。 只是穿件光芒四射的衣服接见他太便宜他了,爱妮想。“我要让他在地上爬。”她喃喃说道。 “你真的要吗?”他听到她的话,问道。 她转过去面对他99lib?。“是的,”她紧咬着牙狠狠地说。“我要让你在地上爬,我要让你悔不当初!” 他没有笑,但是眼睛露出嘲弄。“那样的一天有得你等了,因为现在我要你替我洗衣服。” “我宁愿——”她回嘴道。 “怎样?条件开出来,我看看我办不办得到。” 爱妮转身走开。现在最好是把事情快快结束,赶紧洗完衣服离开他的好。也许今天他可以耀武扬威,但是明天拿鞭子的入就是她了,她微笑地想着。 她走到池塘边停了下来,不愿意显出一丝顺从的样子。她的态度似乎让他更觉得有趣了。他拾起衬衫丢向她胸前,爱妮吓了一跳接住了。 “最好把这些也洗洗。”他说着便把一堆爬满虱子的衣服堆到她手里,然后蹲下来洗净脸上的污泥人“动作快点,”他说。“这些衣服要用来向人求婚穿的呢!” 爱妮知道如果想摆脱他,只有尽快把衣服洗好。她一把抓着衬衫浸到水里去,然后在石头上用力拍打。“她也许会喜欢你的长相,但是如果她还有一点点理智,她会宁可去嫁只青蛙也不会嫁给你的。” 他仰躺在草地上,手肘撑着头看她。“哦,她会要我的,这没问题,问题是我要不要她。我可不娶泼妇的,我要的女人一定要绝对服从命令,讲话轻声细气的。” “还要头脑简单!”爱妮说着,捡起一块石头在衣服上狠狠地敲,想把虱子打死。当她把衬衫翻过面来时,看见石头在衣服上敲出了一个洞。她吓得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又微笑了。好呀!她会替他洗好衣服,只不过洗完时他的衬衫就要变成渔网了。“只有头脑简单的女人才会嫁给你。”她大声地说,试图引开他的注意力。 “笨女人是最好的妻子,”他回答。“我才不要聪明的女人呢!她们只会惹麻烦。嘿!你弄完没有?” “这些衣服脏透了,要好好洗一洗。”她说得尽其可能的甜蜜。“我猜女人大概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她说。 “很少很少。”他看着她。 爱妮不喜欢他看她的样子。虽然她现在全身湿透,但是他使她暖和起来。 “你刚才说你有几个孩子?” “九个。”她大声说。“九个小男孩,他们都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又高又壮。”她紧张地说。“我丈夫有六个不得了的兄弟,全都壮得像牛一样。他们发起脾气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脾气,就在上星期——” “你真会说谎,”他静静地说,平躺了下来。“你根本就没有碰过男人。” 她停了下来。“我有上百个男人,”她说着,然后停住。“我是说,我和我丈夫有过上百次的经验,而且——”她简直是在让自己出丑。“这是你的衣服,我希望它们痒死你,因为你活该!” 她站在他旁边,把湿衣服丢在他结实平坦的腹部上。他没有动,只是用那双温暖慑人的眼睛看着她。她想走开,她也知道她可以走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只是站在那儿,眼睛和他的相对。 “这样辛苦的工作应该有点报酬。坐下来,女人。” 爱妮感觉到自己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而他起身来靠近她。他的大手放在她的头后,手指在她的发中卷绕,一面把她的唇拉近他。 有不少人吻过爱妮,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专精熟练。他的唇和他蛮横的态度截然不同,既温暖又柔软。她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正是她所企望的那种,她双手按住他的颈项,身体贴着他温暖而赤祼的肌肤。他微微地张开嘴,她跟随着他的唇。 当他突然停下来,并离开她时,她仍然紧闭着眼睛靠向他,向他索求更多。 “好啦,这就够了。”他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处女之吻。现在赶快回去找你的丈夫吧,不要再四处追男人了。” 爱妮睁大了眼睛。“追男人?我没有——” 他很快地吻了她一下,眼睛里闪着光。“躲在树丛里偷看我?你最好赶快走,免得我真的给出你想要的东西。等一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去满足一个饥渴的处女呢!” 爱妮没一会见就恢复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如果我会想要你这种人,我会先下地狱去!” 他停下穿衣服的动作。“这倒是让我有点心动了。不,”他说着又开始了动作。“我有别的事要做。也许等我结婚以后,你可以来找我,我再看看有没有时间给你。” 爱妮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但这还不足以发泄她的愤怒。“你会再看到我的,”她咬着牙说。“哦,是的,你会再见到我的,但是我想到时候你就神气不起来了。替你的老命祷告祷告吧,笨农夫。”她冲过他身边。 “我每天都祷告的,”他在她身后喊道。“我也不是——” 她再没有听见了,一跑进树林里,她把藏着的衣服拿出来,跑向系马的地方。她把粗布衣裳脱下来,甩在泥地上。 “可恶!”她说。“讨厌的人!如果施提顿爵士在这里,那个红头发的混蛋就有得瞧了。我该拿他怎么办,巴力?”她问她的马。“五马分尸?开膛剖腹?还是用火刑?好,这个我喜欢。我要活活烧死他,我要准备一个晚宴,饭后的娱乐就是他的火刑!” 她穿好衣服后蹬上马匹,然后朝水池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她想要想象他凄惨的死状,但是她又想起他的吻。 他好看的身体绑在火棍上会是什么样子? “该死!”她猛摇了摇头,踢下马肚,向前跑走。 她没有跑多久就遇见她父亲的五十名骑士,全副武装着像要赴战场一样。现在他们可知道来水池边找她了,她想,为什么刚刚他把她推下水的时候他们不来?或是他逼她洗衣服的时候……是他吻她的时候? “费小姐!”领队的骑士喊道。“我们到处在找你。你有没有受伤?” “当然有。”她生气地说。“在林子里面的池子东边有——”她停下来,但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五十个人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农夫似乎不太公平。 “有什么,费小姐?我们去杀了它。” “有一大群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她说着,抛给他一个炫目的微笑。“我忘记时间了,真抱歉让大家为我担心。我们回去了吧?”她将马掉转身,骑在众人之前。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做,当然,等回去之后告诉她父亲那个人有多坏,再让她父亲来处置会好得多。对,就是这样。她这样做理智多了,她父亲会知道怎么处置他的。也许他会把他装进钉满长钉的水桶里去。嗯,这主意似乎不坏。 第三章 洛威看着那女孩跑开,心里颇为遗憾没有多一点时间给她。他很乐意摸摸她雪白的肌肤——还有那头头发!那颜色就和他小时候那匹马的颜色一模一样。 那匹马在打仗时被霍家人杀了,地偾恨地想起,一面狠狠拉起袜子。 他的一只脚趾从破洞里跑了出来。他心不在焉地又穿上第二只,这次大脚趾还没穿到底就露了出来。现在他可注意到了,他举起披风,对着阳光望,看见几百个小洞。他又抓起衬衫,上面同样满是破洞。 该死的乡下丫头,他气愤地想。穿着这一身他怎么去娶费家的女继承人?如果再让他看见那个女人,他要——洛威停下思绪,重新看了一下衬衫。她并不想替他洗衣服,她真正想要的是在草地上作乐一番;一旦无法得到,只好想办法报复了。而报复的心情洛威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尽管生气,但是当他朝太阳看着衬衫上的洞时,他作了件稀罕的事:他微笑了。.99lib.小泼妇,她竟然不怕他。她冒着被他痛揍的危险,在他的衣跟上打洞。如果她真的被他捉到了,他也许会……也许会如她所愿,在草地上好好地作乐一番,他微笑地想着。 他把衬衫丢上空中,接住之后便开始穿上。现在他比较不介意去娶费家的老小姐了,也许等他结婚以后他会与回来找这个金发美人,满足她的为要。也许他还会把她带回去,让她把她说的那九个孩子生下来。 穿好衣服之后,他骑上马,回到他弟弟和手下等着的地方。 “我们也等得够久了,”希曼说。“你现在有没有勇气了?有办法面对那女孩了吗?” 洛威脸上没有半点幽默。“如果你还想留着你的舌头,最好是咬着不要动。上马,我要去结婚了。” 希曼走向马匹,突然间草地上有件蓝色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捡起一看是条丝带,随即又丢到地上,跟着他顽固的大哥后面骑走了。 “小姐!”乔丝喊了一下,等着,但是爱妮没有反应。“小姐!”她喊得更大声了,但是仍然没有回答。乔丝看爱妮双眼凝视对街外,思绪有千百里远。自从昨天骑马回来之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许是为了她的婚事——今天一早使者就被派去通知施提顿爵士了,但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事。不管是什么,看来爱妮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乔丝退出了房间,关上厚重的橡木门。 爱妮昨天一夜没陲,今天也无心工作。她只是坐在房间里窗户边的位子上,看着下面的村落,看着人们嬉笑、追逐、怒骂。 砰的一声,门开了。“爱妮!” 她继母的愤恨音调使她无法漠视,爱妮冷冷地看着她。“做什么?”她看到丽娜便彷佛看见施提顿正喜孜孜地看着壁炉上的纯金饰品。 “你父亲要你去大厅,他有客人。” 丽娜的音调里有种奇特的尖刻,爱妮不禁好奇起来。“客人?” 丽娜转开头去。“爱妮,我不认为你应该去。你父亲不会怪你,他向来都不会责备你的。你去告诉他你已经把心给了施提顿爵士,其他的人你都不要了。” 现在爱妮开始感兴趣了。“什么人?” 丽娜转头去看着她的继女。“就是那些可怕的欧家人。你对他们也许一无所知,但是我前夫的领土就在他们附近,我可清楚得很。那一家人的祖宗八代全都穷得像乞丐一样——而且也差不多跟乞丐一样脏。” “那这些欧家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昨天晚上有两个人来了,大的还说他是来娶你的。”她甩了一下手。“这就是他们的作风:从来不问别人肯不肯,就宣布说他们要来娶你。” 爱妮想起了另一个脏鬼,一个吻她并嘲弄她的脏汉。“但是我已经和施提顿伯爵有婚约了,同意婚约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丽娜坐在床上,担忧使她的肩膀下垂。“我难道没告诉你父亲吗?但他就是不听。那两个人带来两只大鹰,就和他们一样的欧氏巨鹰。吉伯整晚就和他们谈论这些鹰的事,他认为他们是最好的男人。他才不管他们有多穷、多臭呢!甚至谣傅说他们有多凶暴野蛮,他也不理睬。光他们的父亲就累倒了四个妻子呢!” 爱妮坚定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嫁给谁?只要我离开这个房子,我嫁给谁对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丽娜把手放在她渐大的肚子上。“你永远不会了解的,”她疲惫地说。“我只是想在自己的屋子裹作个女主人罢了。” “而我却得离开家,嫁给一个——” 丽娜抬起手来。“我来和你谈这些真是愚蠢。去你父亲那儿吧!让他把你嫁给那个无赖,他也许会把你打得半死,拿走你所有的钱,让你连件衣服都不剩。衣服!哼,那些人简直不知道什么叫衣服。那个老大穿的连个仆人都不如;他走动的时候,衣服上面的几千、几百个洞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下了床。“随便你怎么恨我都行,但是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故意要和我作对,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说完她便离开房间了。 爱妮对这个宣称要来娶她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她看来,他们都是一个样子。他们为的都是费家的家产,他们都只想要—— “衣服上有洞?”爱妮大声喊了出来,她的眼睛大睁。“衣服上有洞?” 乔丝走进房间。“费小姐,你父亲他——” 爱妮冲过女仆身旁,跑下陡斜的阶梯。她得去看看这个人,她得在他看到她之前先看他。她经过了庭园,冲过正在工作的人,跑进了厨房裹。旺盛的火炉使厨房里闷热不堪,但爱妮仍然继续跑。在底端她推开一扇小门,三步并两步地爬上了阶梯,到了音乐厅。当那儿的乐师想向她打招呼时,她把食指放在唇上要他不要作声。 这间音乐厅正好位在正厅底端,是一个突出的阳台,旁边有及腰的栏杆。爱妮躲在角落里朝下望向大厅。 是他!是她昨天碰见的人。他坐在她父亲的右手边,中间停着一只巨大的老鹰。阳光照在厅上,他的头好像着了火一般。 爱妮靠着墙,心怦坪地跳。他不是农人!他说他要去求婚,原来他就是要来娶她。 “费小姐,你没事吧?”乐师问道。 爱妮挥手叫他走开,又回头望向楼下。那个黑发的人坐的姿势和谈话的模样似乎控制了整个大厅的气氛,她爸爸和金头发的男人都笑了,但是她的男人没有笑。 她的男人?想到这儿她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叫什么名字?”她轻声地问乐师。 “谁呀,费小姐?” “那个黑头发的,”她不耐地说。“那一个,下面。” “洛威爵士。”乐师回答。“他弟弟叫——” “洛威?”她低声地自言自语道,其他的都听不进去了。“好名字。”她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丽娜!”她低声说着,便又冲下了阶梯,经过厨房,跑过石道,来到了南塔楼。她几乎撞倒两个捧满衣物的侍女,然后冲进了一间房里。丽娜正坐在绣帏机前,瞧也不瞧爱妮一眼。 “把他的事告诉我!”爱呢喘着气质问道。 丽娜还在气爱妮一小时前说的话呢!“我不知道任何人的任何事,我只是我自己家里一名可怜的仆人罢了。” 爱妮从房间角落里拉来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把你所知关于这个洛威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是他要娶我的吗?黑红色头发?大块头?黑皮肤?黑眼睛?” 全屋子里的人都停下工作望着她,费小姐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这么有兴趣过。 丽娜关怀地看着爱妮。“是的,他是个美男子,但是你能看透他美丽的外表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衣服上爬满了虱子,起码在我洗——把你知道的事快告诉我嘛。” 丽娜一点也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孩,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活泼、愉快,而且美丽,恐惧的感觉袭上丽娜的心头。理智成熟的爱妮不可能因一张漂亮的脸孔就着迷的,过去一个月来不知来过几百个英俊男子了—— “快告诉我!” 丽娜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几世代前欧家最长的继承人把他的爵位、领地和财产全给了他第二任妻子的家族,他的长子并且被解除合法地位。他死了之后,他的妻子嫁给一位堂兄,于是欧家的后代变成了霍姓。现在霍家拥有欧家以前的名号和土地,我就只知道这些了。国王曾经说所有欧家家族都是无赖汉,现在他们就只剩下两座残破的城堡和一个次等爵位,其他什么也没有。” 丽娜往前靠向爱妮。“我见过他们住的地方,简直是令人不忍卒睹。他们根本不管什么虱子、灰尘,他们心里只有一件事:报仇。这个叫洛威的人根本不是来娶妻的,他要的是费家的钱,好让他向霍家发动战争。” 丽娜深吸了一口气。“欧家的人都是危险人物,他们满脑子战争和死亡。我还小的时候他们有六个儿子,后来四个被杀了。也许现在只剩下这两个,但也许那个人像免子一样生很不少咧!” 丽娜在冲动之下握住爱妮的手。“请你不要考虑这个人,他会把你当作早餐吃下肚子。” 爱妮挺直着背脊。“我比你想象的耐嚼多了。” 丽娜缩回手。“的确,”她低语。“但,不要考虑他,不要嫁给他。” 爱妮移开目光。也许丽娜不要她嫁他有别的理由,也许她自己想要他,也许当她在她前夫那儿时他们是情人。乔丝走进来时,爱妮几乎要说出口来。 “小姐,”她对爱妮说。“巴尼特爵爷到了,他是来向你求婚的。” “接受,”丽娜立即说道。“接受。我认识他父亲,很不错的人。” 爱妮看着乔丝和丽娜两个人,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冲出门外,跑下阶梯。乔丝和丽娜在后面喘吁吁地追着。 庭院里有十几个人,个个都穿得辉煌耀眼。爱妮想冲过他们到马厩去,骑马跑跑也许会让她清醒一些。但是丽娜抓住了她的手肘。 “尼特爵士?”丽娜说。 爱妮不得已转头看着这个人。他年经、英俊,有深褐色的头发和眼睛,他的穿著讲究,他的微笑迷人。 才第一眼她就恨透了他。 “这是我的继女,费爱妮。”丽娜说。“你父亲好吗?” 爱妮僵直站着,听两个人聊着不相干的话题。她迫切地想离开这儿去好好思考;她该不该嫁给一个嘲笑她、逼她洗衣服的人? “我相信爱妮一定很乐意你能陪她一起去的,是不是,爱妮?”丽娜问道。 “什么?” “巴爵士同意陪你一起骑马,他会像你父亲一样地保护你不受任何的伤害,是不是,巴爵士?” 爱妮痛恨丽娜对男人微笑的样子。除了自己的丈夫藏书网之外,她是不是也和其他男人上床?“但是谁来保护我不受他的伤害?”爱妮甜甜地说。“但是我又没有戴什么珠宝钻戒,也许我不会有事的。” 丽娜制止地望了爱妮一眼。“我这继女真是有趣,”她瞪着爱妮。“但是我希望不要太有趣了。”她推了爱妮一把。“和他一起去,”她压低声音说道。 爱妮迟疑地走向外庭,她的马就系在那儿。 “本来我是为了你父亲的财产才想来求婚的,但是现在见到你以后,却发现你才是最大的奖赏。” “哦?”她停住脚转过身来。“我的眼睛像翡翠还是蓝宝石?”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会说是蓝宝石。” “我的皮肤像象牙还是最白、最纯的丝绸?”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我会说是最白的玫瑰花瓣。” “我的头发呢?”她摘.99lib?下头饰,甩了甩长发。 “金色的太阳。” 她愤怒地转身,没见到巴爵爷的闷笑。 “你肯不肯让我陪你一起骑马?”他有礼貌地问。“我以我母亲的灵魂发誓,我绝不再赞美你的任何一部分。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叫你丑巫婆。”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当然肯了,他会作她希望的任何事。 她骑上马,骑出护桥,直接骑向树林。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但是她正朝水塘骑去。她知道巴爵士在她后面拚了命想赶上她,但是她并没有慢不来。 当地来到池边时,她坐在马上回想着,就在昨天洛威还躺在那儿。 “费小姐的骑术和你的美貌一样杰出。”巴爵士骑到她旁边时说道。当爱妮准备自行下马时,他坚持一定要协助她。 她和他一起过了两小时,发现他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绅士。他很体贴,生性愉悦而且博学:他对待爱妮像对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脆弱花朵。 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爱妮不断回想和洛威爵士在一起的景象。他无疑是个可怕的家伙,肮脏而且傲慢,他像对仆人一样地命令她。当然啦,当时她是穿着农家女的衣服,他又自以为是个爵爷——如果丽娜说的没错的话,他就是个公爵了。但是他吸引人的地方,却是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强烈力量,这使她满脑子只能想到他。 “男人通常希望他的妻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突然问道。 她并不知道她的话给巴爵爷增添了多少希望。“妻子就是让丈夫尽量舒适、提供他协助、为他生孩子的人,妻子应该要给丈夫爱和温暖。” 爱妮想起洛威的话,不禁皱起眉头。他说:“我绝不娶泼妇,我要的女人要绝对服从命令,说话轻声细气的。” “我猜所有男人都喜欢乖巧、温和的女人吧。”她说。 巴爵士充满希望地看着她。虽然他也顶喜欢她的蛮劲儿,但是他可没有笨到会这样去告诉女人,他要她服从、柔顺。 他们静静地走着,但爱妮的脑里不断翻搅。她为什么竟会考虑嫁给像洛威爵士那样的人?他简直一无是处。他像是根本不懂礼貌似的任意使唤她,但是当时他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如果他知道她的身分,他也许会亲吻她的手,向她朗诵情诗。但是,虱子会不会爬上她的手臂?她猜测着。 她看着巴爵士,对他微微一笑。他很干净、愉快,而且枯燥——哦,这么枯燥无味。“你会吻我吗?”她冲动地问道。 巴爵士无须第二次请求。他温柔地把她搂进怀里,将唇贴上她的。 爱妮几乎要睡着了。她往后退一步,讶异地者着巴爵士。原来这就是她为什么想嫁给欧洛威的原因了。她渴望他,当他吻她时,她连脚趾都有反应。当他近乎全裸地站在她面前时,她感到全身发烧。而现在就算巴爵士脱掉所有衣服,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爱妮?”他轻声喊着,向前靠近她。 爱妮很快地转身,引起的微风飘动他的头发。“我得赶快回去了,我要回去告诉我父亲我要嫁给谁。” 巴爵士震惊地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接着他赶上爱妮,把她拉进怀中,开始吻她的颈项和喉咙。“哦,亲爱的,你使我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你不知道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去年一整年我们那儿火灾频繁,我几乎对重建家园不抱任何希望了呢!” 她推开他。“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蓝宝石的眼睛和黄金般头发呢!”她转身,跑向马匹。“你得另外找人为你重建家园了,因为我决定要嫁的是欧家长子。” 巴爵士发出一声由衷的惊愕声,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你不可能考虑他们的,他们简直是——” 她举起手制止他说下去。“这不是由你决定的。现在我要回去了,他可以留在这儿也可以跟我一起走。等你回去的时候,我建议你赶快带你的人离开,再去找个有钱的女继承人帮你重建家园。希望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的产业,不要等火灾发生了才急着找有钱人的女儿。”她骑上了马。 巴爵士看着她的背影,失望已经无影无踪了。娶这种女人作老婆一定不会好受,也许他宁愿失去一些领土,也不愿和这女人过一辈子。 但是,那些混蛋欧家人!虽然他们既脏、又乱、又粗鲁,女人似乎都喜欢他们。如果爱妮真的嫁给其中之一,不出三年她就会又老又衰,像是被过度使用的耕田老牛一样,他得意地想。 他骑上马跟在她后面。他最好是赶快带他的人离开,他不能忍受亲眼看见她和欧家人订婚。他耸耸肩,反正无论如何这都不干他的事了。 爱妮站在她父亲和继母面前,宣布她要嫁给欧洛威爵士。 “明智的抉择!孩子,”吉伯说。“全英格兰最杰出的养鹰家族。” 丽娜的脸色渐渐转紫。“不要这样,”她喘着气说。“你只是想气我。” “我已经如你所愿的选好了丈夫,”爱妮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丽娜想要镇定下来,她重重地趺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摊开双手。“你赢了,你留下来好了,我让你掌管产业和一切。我可不希望在我去见上帝时,被指责说我逼迫我丈夫的女儿去人间地狱。你赢了,爱妮。这样子你高兴了吧?去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爱妮被丽娜这番话搞迷糊了,她转身走出去。但是到了门口时,她才意会出丽娜的意思。她很快地走了回来。 “不,”她略带急促地说。“我要嫁给这个人。你知道,昨天我和他见过面,我们单独相处了一会儿,我们……”她低下头看着手,脸开始发红。 “做,老天哪,他强暴她!”丽娜说。“吉伯,你一定要吊死他!” “不!”吉伯和爱妮不约而同地说。 “他的猎鹰——”吉伯开口说。 “他没有——”爱妮说。 丽娜伸出双手制止他们,然后抱住肚子。她怀孕期间这个继女给她的刺激,已经足够使她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最佳武士了。“爱妮,那头野兽对你做了什么?” 他吻了我,她想。“什么也没有,”她说。“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昨天我出去骑马的时候遇见他,然后我……”她怎样?喜欢上他?爱上他?恨他?也许全没有,但无论是什么,那都是最强烈的感觉。“我就想接受他的求婚了。”她把话说完。 “选得好,”吉说。“那男孩是男人中的男人。” “你是个傻瓜,爱妮。”丽娜苍白着脸低声道。“很少女孩的父亲会让她自己选择丈夫的,我现在终于明了了。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笨到这种地步。”她叹口气。“好吧,既然你决定如此,他打你的时候——你如果还活着——就回来这儿疗伤吧。走吧,我受不了再看见你。” 爱妮没有离开原地。“在婚礼前我不想见他。”她说。 “终于有点脑筋了,”丽娜讽刺地说。“有办法的话尽量和他分开。” 吉伯正在吃葡萄。“他也没有要求见你,我猜昨天那一面就够了,嗯?”他笑着对他女儿眨眨眼睛。 “我想是吧。”爱妮说。她害怕如果洛威在婚前见到她,发现她就是在河过对他丢衣服的人,他也许会拒绝娶她,他不喜欢凶悍的女人。如果他要的是温柔的妻子,那她就要作一个温柔的妻子。 “哈!那就好安排了。我就说你在出疹子,他可以派代理来交换戒指。婚礼呢,就订在……”他看看丽娜,但是她僵得像座石像。“三个月后。你觉得如何,女儿?” 爱妮也看着丽娜,她突然想起丽娜原来曾打算让她留在费家当老处女。也许丽娜根本就不讨厌她。“我会需要一些衣服,还有家庭用品,”爱妮柔声道。“你愿意为我挑选东西吗?” 丽娜的脸色十分苍白。“你不可能改变心意了吗?” “不,”爱妮说。“不会了。” “那么我会帮你,”丽娜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替你安祥葬礼。” “谢谢你。”爱妮笑着说,然后离开了房间。接下来的三个月她可有得忙了。 欧家的旗帜在营区中飘扬着,上面画的是只白色的猛鹰,三具马头骨,一条白色斜纹横过白鹰。有些人睡在帐篷或马车里,洛威和希曼则躺在草地的毛毯上,四周满是武器。 “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上你。”希曼再一次地说。自从费吉伯宣布他女儿同意婚事之后,他就不停的猜测着。洛威却只是耸耸肩,然后开始协议嫁妆的内容。洛威和吉伯两人似乎都不觉得爱妮拒绝了几乎全英国的爵士之后,不见洛威的面便同意婚单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拒绝了所有的人,”希曼说。“我并非赞成让女孩自己来选丈夫,我只是不懂,她怎么可能拒绝像施提顿伯爵那样的人?” 洛威翻了个身。“这女孩有头脑,她作了明智的选择。”他不耐地说。 这回换希曼发牢骚了。“一定有些事情你没有告诉我。你没有私下勾引她吧,有没有?” “我看都没看过她,我忙着勾引费老头的金子都来不及了呢!也许是他揍了那女孩一顿,然后叫她嫁给我。” “也许,”希曼说。“但是我仍然认为你——” 洛威在黑暗中气愤地望向他弟弟。“我从来没见过那女孩,我从早到晚都和费老头在一起。” “除了在我们抵达费家城堡前你溜掉的那一段时间。” “我没有——”洛威开口说,但随即住了口,想起那个给他的衣服打洞的女孩。等他三个月后结完婚之后,他要记得回来找他。“我没有见过她,”洛威轻柔地说。“一定是她父亲替她作主的。她老爸是个胡涂虫,我看只要用几十只鹰,我就可以买下他的灵魂了。” “我看还不用那么多。”希曼嘲笑道。他停了一会儿之后又说:“你对那女人不感到好奇吗?她也许又胖又丑呢。” “我管她做什么?我要的是她的土地。赶快睡吧,小兄弟,明天又是星期三了,星期三是个大忙天呢。” 希曼在黑暗中笑了。明天他又能见到兰蒂,一切又会恢复原样了。三个月后费爱妮小姐就要加入他们的生活,但一切仍然不会有所改变的。因为若是她有一点点像她的父亲,她就不过是个怯懦的小丫头罢了。 第四章 “不行,不行,我的小姐,一个好妻子是不会唠叨的,好妻子总是服从她丈夫。”乔丝说,她已经又累又疲惫了。爱妮小姐不停地问她要怎样做个好妻子,但是爱妮已经掌权太久了,要让她明白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是个笨蛋也要服从吗?”爱妮问。 “当他是个笨蛋的时候更特别要服从。”乔丝回答。“男人总是认为自己知道所有的事,认为自己永远没有错,他们希望女人对他们有绝对的忠诚。不管他做得有多糟,他还是希望你能支持他。” 爱妮仔细地听着。这和她母亲的婚姻观大不相同,和丽娜的也不一样。而她们两个都不是最受宠爱的妻子,她轻蔑地想。一个月来,她逐渐明了她要她的婚姻和她们的完全不同。她母亲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有多轻视丈夫,丽娜也一样,但是他要有所不同。 “那么他宁愿要服从,也不要诚实的谏言喽?”爱妮问。“如果他错了,我可不可以告诉他?” “绝对不可以,男人喜欢女人把他们当神一样崇拜。” 爱妮唯一真正了解的男人是她父亲,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母亲拒绝管理费家的产业,后果会是如何。“但是我父亲——” “你父亲并不是普通男人。”乔丝尽可能婉转地说。当爱妮小姐问她关于男人的事时,她真吓了一跳。但是她认为这正是时机,如果爱妮即将嫁去欧家,她最好先认识认识男人。“洛威爵士不会像你父亲一样给你那么多的自由。” “嗯,我想是不会的,”爱妮轻声道。“他说过他不娶泼妇的。” “没有男人会喜欢凶巴巴的女人,他要的女人是能赞美他、照顾他的起居,而且在床上要十分热情。” 爱妮想其他两点她是有绝对把握的。“我不知道洛威爵士喜不喜欢舒适,他的衣服很脏,我想他是不常洗澡的。” “哈,这就是女人可以
99lib.
发挥影响力的地方了。所有男人都喜欢被照顾得妥妥贴贴,他们喜欢美食佳肴、整洁有条理的家。他的妻子要负责在桌上摆出好菜,解决仆人的纠纷。你可以把他的脏衣服换下来,给他干净整洁的新衣,这才是对男人攻心的办法。” “如果有什么土地上的纠纷,那我——” “那就是他的事了,女人不必操心这些的。”乔丝断然说道。 爱妮认为治理一百份产业也不会比取悦一个男人更困难,她不确定能否记得了这么多规则。“你确定吗?待在房间里管管家务事就能赢得我丈夫的心?” “我百分之百确定,费小姐。现在,你可以试穿这件新礼服了吧?” 三个月来爱妮不停地试穿各种新装。她订作了各式皮革、意大利锦缎和珠宝。她把每个会拿针的女红都派来缝织刺绣。她不仅订做了自己的礼服,还替洛威爵士准备了一整橱子的漂亮衣服。 当她没有和丽娜一起准备新装时,她便忙装监督嫁妆的打包。金盘、金碟、金罐都用干草裹扎着装满了马车,她还带了壁毡、绣帏,雕刻的橡木家具、蜡烛、羽毛枕和床垫。另外还有好几车的豪华布料、羽饰,一大箱子为珠宝,一整箱的银币。 “所有的东西你都会需要的,”丽娜说。“那些人家里没有半点设备。” 爱妮笑了,因为她想到也许她带过去的东西会使她丈夫加倍爱她。 丽娜看见爱妮病相思的微笑,不禁发出一声申吟。但是她没有再和爱妮谈什么了,因为她已看出要和爱妮理论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她成天就帮着爱妮把城堡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装箱、打包,一句话也不多说。 婚礼的规模并不算大,因为费家在当地的贵族士绅间并非很受欢迎,同时也因为费家的爵位是吉伯的父亲在过世前不久用钱买到的。爱妮很高兴能因此省下一笔婚宴的费用,这样她就可以多带点东西到欧家城堡去了。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爱妮迟迟无法入睡。她在心里复习乔丝教她的取悦男人的办法,同时也想象着她的新生活。 她想象自己和英俊的洛威一起躺在床上,想象他抚摸她、对她甜言蜜语。她还想象和他在花园里散步,两人牵着手笑着。在冬天的夜晚,两人坐在火炉前,她会念书给他听;也许他们可以玩点游戏,输的人要亲吻赢的人。 当她想到他发现他娶回家的竟是池边的那个女人时,她在黑暗之中笑了。池边那个女人自然是个泼妇,但是洛威的妻子却是个柔顺可爱的女人。 在黎明前爱妮打了一会见盹,嘴上挂着笑,但不一会儿庭院里传来一陈可怕的轰隆声。人们的喊叫、金属的碰撞,看来他们是受到攻击了。是谁把吊桥放下来的? “哦,老天爷,不要让我在嫁给他之前死掉。”爱妮一面祷告着,一面跳下床,开始往外冲。 在大厅里,丽娜也冲了过来。还有其他大约半个屋子的人都在到处乱窜。 爱妮在混乱之中来到她继母面前。“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她在嘈杂中喊着。 “你的新郎终于来了,”丽娜生气地说。“而且他们全都醉醺醺地来了。现在得要有个不怕死的人把你的丈夫弄下马来,让他清醒得足够对你说:‘是的,我愿意娶你。’”丽娜同情地望着爱妮。“你的生命今天就要结束了,愿上帝保佑你的灵魂。”丽娜转身走下了楼梯。 “小姐,”乔丝在爱妮身后喊道。“你必须回房间去,婚礼这天你不能露脸的。” 爱妮回到了房间,她甚至还让乔丝扶她上床,但是她仍然睡不着。洛威又和她在同一室屋檐下了!很快的……很快地他就会和她同睡一张床了。他们该谈些什么呢?他的城堡有没有地方让她挂壁毡? 在愉快的幻想里她又睡了一会儿,直到乔丝带着囡个笑个不停的侍女进来喊醒她,为她换穿礼服。红色的绸缎内衬着金色丝纱,红色的双角头饰上镶满了百颗的珍珠;透明的长纱拖在她身后。 “美极了,小姐。”乔丝含着泪水说道。“我敢说没有哪个男人能不被你吸引住的。” 爱妮也希望如此。她希望她能像他吸引她一样,请他移不开眼睛。 她侧骑着一匹白马往教堂走去,一路上两旁的人都对她欢呼,祝福她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她却只是直视着教堂门前的那个男人。当她愈靠近时手掌心几乎都湿透了。他会不会突然发现她就是向他丢泥衬衫的女人,然后就拒绝娶她了? 当做走到近得足以看清他之时,她满心地骄傲起来。他穿起她为他准备的衣服简直和她想象的一样出色!她因兴奋与骄傲坐得更挺了。当他从教堂阶梯走下来时,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他会不会亲自来扶她下马? 她的马走得出奇的慢。也许他会很高兴地发现她就是池边的女人,也许过去这三个月来他也魂牵梦萦地想对她呢! 但是洛威并没有向她走来,事实上就她所见的,他甚至没有朝她望上一眼。他走向她父亲的马,抓住缰绳。 当他对吉伯急切地嚷着时,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爱妮疑惑地望着前方,丽娜这时也骑着马来到她继女身边。 “那个红发魔鬼又想要做什么了?”丽娜大声地叫道。“如果那两个疯子以为我们会呆呆等他们聊完老鹰或马,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既然他就快要是我丈夫了,我想我们应该等一等。”爱妮冷静地说,她已经听烦了丽娜对洛威的批评语。 丽娜踢了马一下,向前走到她丈夫身边。在吵闹声中爱妮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她只看见她父亲仍然无所谓地靠在马鞍上。但是丽娜却面红耳赤地和洛威在争论着,洛威只是视而不见地望着她。 爱妮希望他永远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一会儿之后洛威突然转过头来看她。他的目光把她从头到尾瞄了一遍,爱妮几乎喘不过气来。当他抬起眼睛和她相对时,她垂下了睫毛,希望显得既柔顺又谦卑。 当她再度抬起眼睛时,洛威已经走上了教堂阶梯。丽娜朝她骑来。 “你要嫁的那个男人,”丽娜哼着鼻子说。“想再多要十二名武士的费用。他说如果我们不给,他会一走了之,把你留在这儿。” 爱妮惊惶地睁大了眼睛。“我父亲同意了吗?” 丽娜的眼睛闭了一会儿。“他同意了。现在我们快去把这场闹剧演完吧!”她踢踢马,骑到爱妮后面去了。 吉伯扶他女儿下了马,她走上阶梯去会她的丈夫。仪式十分简短,甚至连结婚誓词都和传统的不同。爱妮一直垂着眼睛,当他念到“无论在床上或任何地方都绝对柔顺服从”时,观礼的人都欢呼起来。她偷偷看了洛威两次,但是他似乎显得心不在焉——和她一样,她笑着想。 当牧师宣布他们成为夫妻时,群众又喝起釆来,接着他们的家人和客人便都进入教堂参加弥撒。婚礼因为是属于一般典礼,因此在教堂外举行。牧师为他们的婚姻祝福了之后便开始主持弥撤。 爱妮坐在她丈夫身边,听着拉丁文的讲道。洛威没有看她,也没有碰她。他打了几次呵欠,伸了几个懒腰,一只脚还伸到走道上去。有一阵子她似乎是听见他发出鼾声,但是他弟弟揍了他一拳,于是他又在硬椅凳上坐直了起来。 弥撤结束之后,人群又一齐骑回城堡去,沿途有农人对他们撤榖粒,高声欢呼着。他们骑过吊桥,走进内庭时,爱妮坐在马上,等着她丈夫来扶她。但是她只看见洛威和他弟弟下了马,走到马车边吩咐装上嫁妆,然后便在石墙边等着。 “他似乎比较关心你的东西呢!”当马夫扶爱妮下马之后,丽娜说道。 “你说够了吧!”爱妮回嘴道。“你根本就不明了,也许他有理由的。” “是啊!比方说他根本不算是人,”丽娜说。“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我们该进去吃饭了吧?据我的经验,男人饿的时候就会回家啦!” 但是丽娜说错了,因为这顿丰盛的喜宴,洛威和他的人连进来碰一下都没有,他们在外面忙着把嫁妆装上马车。她独自坐在父亲的右边,旁边的新郎席位却空着。她可以感觉到四周人投来的同情目光,但是她却抬高了下巴,不愿让人看出她受到伤害了。她告诉自己:一个关心财产的丈夫是不会轻易赌博挥霍的。 几小时之后,客人大多吃饱了,这时洛威和他的人走了进来。爱妮笑了,他一定是来向她道歉的。但是他走到吉伯和丽娜之间,拿起一块两磅重的烤肉,开始大嚼起来。 “有三辆马车装的全是羽毛床垫和乱七八糟的衣服,我要它们装的是金子。”洛威满嘴都是肉地说道。 吉伯对嫁妆的打包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回答。他张开嘴,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丽娜可没有这种麻烦。“床垫是要让我女儿过得舒服一点的。我想你那个鬼地方大概连这个也没有吧!” 洛威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他猛然瞪着丽娜,把她几乎吓退了几步。“我需要女人提供意见的时候,我自然会问的。”他转向吉伯。“我现在正在清点,如果你欺骗了我你会后悔的。”他离开了桌子,油腻腻的手在爱妮精心设计的衣服上抹了两下。“你们的羽毛玩意儿就留着吧!” 丽娜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正好面对着洛威。他比她高大了许多,但是她仍然站得直挺挺的。“藏书网这些嫁妆全都是你的妻子亲自监督装箱的,她没有欺骗你。至于那些家居用品,如果你不让她带,我就把她留下来。作个选择吧,姓欧的,否则我就取消这次婚事。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光着身子走出家门的。” 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了,除了墙角的狗偶尔嘶叫两声外,所有人都盯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和一个贵妇相互斗法。 洛威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婚礼已经举行过了。” “但是你们还没有圆房,”丽娜反驳道。“要取消是再简单不过的。” 洛威眼里的怒火上升了。“你别想威胁我,臭娘们!这个女孩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爱带什么就带什么。”他向后退了一步,抓住爱妮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把她拉离座位。“如果关键是这女孩的贞操,我现在就可以把它拿走。” 这些话使得整个厅里半醉的客人大笑了起来,当洛威把爱妮拉上楼梯之后,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我房间……”爱妮紧张地道。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她终于可以和她心目中的美男子单独相处了。 洛威击开一扇客房的门,这是给何瑞德公爵和他的夫人使用的,这时公爵夫人的女侍正在折衣服。“出去!”洛威对那女孩吼道,她连忙跑了出去。 “但是我的房间在——”爱妮嚷道,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应该要由女仆服侍脱下礼服,然后—— “这房间已经够好了。”他说着把她推倒在床上,一把将她的裙襬掀起,盖住了她的头。 当洛威其重无比的身体压住爱妮时,她不停地喘息。接下来他进入她体内时,她痛苦地喊了出来。她对这种痛苦一点准备也没有,于是伸手想推开他。但是他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反而更猛烈快速地抽动着。爱妮咬着牙,忍住痛苦的叫声。 几分钟之后他结束了,全身松垮地覆在她身上。爱妮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痛苦之中恢复过来,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洛威的黑发正好落在她的颊上。 她举起手来抚摸他的发,然后是他的鼻梁,一面呼吸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缓缓地转头面向她,双眼疲惫地睁不开来了。“我睡一会儿。”他轻柔地说。 她对他疲倦的脸庞微笑,一手轻轻拨开他额上的头发。她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头、太阳穴、脸颊,直到他的唇。 当她触着他的下唇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黑色的光芒惊人地耀眼。现在他要吻她了,她想。当他看着她时,她不敢换一口气。 “金发的。”他喃喃说。 爱妮对他笑了,他似乎喜欢她的发色。她伸手扯去头饰,三呎长的金发一泻而下。“我是为你留的,”她轻声道。“希望你会喜欢。” 他拾起一撮柔软的金色长发绕在手指头上。“这是——” 突然间,他脸上的柔和表情消失了。他跳起来,瞪着她。“穿戴整齐去告诉你那见么的继母,说婚礼已经彻底执行,她没办法取消了。然后你自己准备准备,因为我们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爱妮拉下裙子,盖住双脚。“今天晚上?但是庆祝活动还有两天呢!明天我安排了舞会和——” 洛威急躁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我没有时间跳舞,我也没时间应付爱回嘴的老婆。我的手下和我再过三个小时就要走了,你来不来,我都无所谓。”他转身离开房间,大声地关上门。 爱妮坐在原位一动也不动。他居然这样对待她! 门上一声轻叩,乔丝走进来。“小姐?”她胆怯地说道。 爱妮突然感到愤怒沸腾到了极点。“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他连结婚晚宴都没有参加,让我一个人忍受人们的目光和耻笑。还有这个!”她低头看着裙下。“我等于是被强暴嘛!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什么人!”她伸手握住门把,但是乔丝的话使她停了下来。 “那时他就会像恨丽娜夫人一样地恨你。” 爱妮转过身来。 “你也看见他有多么鄙视她了。”乔丝继续道。她突然觉得得意起来,她的年轻女主人也许是美观富有,他是她却不敢不听乔丝的话。“相信我吧!我知道像洛威爵士这样的男人喜欢什么。” 爱妮迟疑地摩搓着双手。她还记得他的头靠在她脸上的感觉,她还记得他的眼里曾经出现过的温柔。她不要它就这样消失。“我该怎做办?”她轻声问。 “顺从他,”乔丝坚定地说。“三个小时内准备好出发。我已经告诉过你,男人喜欢妻子对他绝对的忠实。” “盲目的忠实吧?”爱呢问。“就像现在。但他是错的呀!” “特别是当他错了的时候!” 爱妮听进去了,但是她仍然不了解。 乔丝看出她的女主人仍然有点困惑,她又继续道:“咽下你的怒气,所有已婚妇女都是吃这种东西度日的,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你很快就会适应这种生活,同时也只有这样才能抓牢男人的心炯!” 爱妮想说什么,但是乔丝插嘴了。 “赶快去准备好,否则他会丢下你不管的。” 爱妮虽然满脑子疑团,仍然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她已经准备要作一个好妻子,如果这就是第一步,那么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洛威爵士走下楼梯时,他俊美的脸上皱着眉。他第一个遇见的便是丽娜夫人。“事情已经办完了,”他对她说。“你没办法取消婚事了。如果还有什么东西没装上马车的那就尽快,因为我们三个小时后就要走了。”他说完走过她,但是丽娜挡在他身前。 “你要在婚宴上把我的女儿带走?” 洛威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在发什么牢骚。“我不会让她挨饿的。”他说道,试图安抚丽娜眼中的恨意。他很不习惯女人恨他,因为女人通常都对他百依百顺——就像他刚娶的这个女孩。 “你会饿死她的,”丽娜说。“就像你父亲饿死他的几个妻子。”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就像你饿死霍桃莉。”当丽娜看见洛威脸上的表情时,她颤抖地退了几步。 “不要再靠近我,女人!”他冷冷地说着便走出了厅堂,不理会宾客的招呼。 霍桃莉,他想九九藏书。这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但是这也提醒了他要小心他的新婚妻子,不要被她的蓝眼金发动摇了。 “你准备好了没有?”在庭院里,洛威对希曼怒吼道。“或者你还在忙着和那些婊子们寻欢作乐?” 希曼对他哥哥的脾气已经太习惯了,而且他又喝了太多酒。“我早就在等你了,老哥。我们要不要带走那些羽毛枕头?” “统统不要!”洛威回道,但又迟疑了。他彷佛听见费丽娜在说:“就像你饿死霍桃莉一样。”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他娶的那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似乎是很单纯的一个人。“把那些没用的枕头带着好了。”他对希曼吼着,又去查看其他的马车。希曼看着他哥哥走开,心里却在想着:他亲爱的嫂嫂长得什么样子呢? 第五章 爱妮急急忙忙冲进房间去换衣服,并指挥侍女收拾她的衣物。三个小时之内就要准备好去面对新的人生,这真是太短促了些。 她在忙东忙西的时候,乔丝就在她身后讲道理。 “千万不要抱怨,小姐。”乔丝说。“男人最痛恨爱抱怨的女人,他们喜欢经常面对笑容的妻子。”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除了在他‘执行’婚姻的时候。”她酸酸地说。 “那要花好几年的时间,”乔丝说。“男人不会轻易表露他的真心。他是如果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爱会来到。” 那也是她所企求的,爱妮想,她要她好看的丈夫爱她、需要她。如果她得因此偶尔受点气,那也是值得的。 她在三小时内便收拾好了,于是下楼去向她父亲和继母道别。吉伯醉醺醺地和一堆人谈着老鹰,几乎什么道别的话也没说。倒是丽娜紧紧地拥着她,祝福她幸福和快乐。 外面的欧家人马都已经整装待发了,白鹰旗帜在队伍前飘扬。爱妮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她即将抛弃熟悉的一切,将命运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了。她呆呆站着,眼睛搜寻着她的丈夫。 洛威坐在一匹菊青色大马上,骑到她面前来。“上马了,女人。”他说完便走到队伍的前面。 爱妮把握紧的拳头藏在裙褶里。忍、忍、忍,她告诉自己,努力不去理睬她丈夫的粗鲁。 一片灰尘中,洛威的弟弟出现了,他对他微微一笑。“我来扶你上马好吗,亲爱的夫人?” 爱妮对这位漂亮的年轻人笑了。他和洛威穿得一样糟,一头金发也太长了,但是起码他的脸上还有笑容。她对他的手臂伸出了手。“我十分荣幸。”她说着和他一起走向马匹。 爱妮刚上了马,洛威却骑回头来了。他没有看她,只是开口对他弟弟吼起来。 “如果你这位侍女没事可干,跟我来。”洛威说。 “也许你的妻子想到前面和我们一起走。”希曼故意在爱妮面前说。 “我不需要女人。”洛威回道,他仍然没有看爱妮。 “我可不认为——”希曼想说,但是爱妮把他打断了。 她可不希望变成他们兄弟争吵的原因。“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他说。“和这群人在一起我觉得比较安全。而你呢,先生,”她对希曼说。“我丈夫会需要你的。” 希曼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随你的意思。”他说着微微地行了个礼,便策马前去他哥哥的身边。 “哦,太好了,小姐。”乔丝一面骑到她身边,一个说道。“你已经懂得讨好洛威爵爷了,他会喜欢你的。” 他们骑过庭院,走过吊桥,大批人马走过所扬起的灰尘久久不散,爱妮打了个喷嚏。“我一直都很努力在讨好他,但是现在我却得跟在一堆人的后面走。” “你终会成功的,”乔丝说。“等他发现你的忠诚和顺从时,他就会爱你了。” 爱妮咳了一口的尘土。当你满嘴是泥土的时候,要来谈爱和顺从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除了希曼偶尔回头来问她感觉如何,其他就只有乔丝在唠叨不停了。 “那个人对你太殷勤了。”希曼走远之后,乔丝说道。“你最好说他知道你们的关系。” “但是他只是在表示友好啊!” “如果你继续接受他的友好,你丈夫会怀疑你到底是对谁忠实了。” “我可不知道我的丈夫有没有真正看过我。”爱妮喃喃地说。 乔丝在漫天灰尘之中得意地微笑起来。从小开始,爱妮小姐就从不听她的话,好几次她还因此代她受罚。但是现在她的小姐终于也有听命于她的一天了。 他们一直骑到了晚上。爱妮知道乔丝和其他的六名侍女都累得在马上打起盹来了,但是她不敢要洛威停下来。而她则是因为兴奋而不觉得累。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今天晚上她的丈夫会和她度过一整夜。 当他们停下扎营时,她心中充满了期盼。一个骑士草率地扶她下了马,爱妮要乔丝照顾其他侍女,一面四处寻找她的丈夫。她看见他走进树林中。 爱妮模模糊糊地听见侍女们的申吟抱怨,但是她管不了那许多。她尽可能显得自在随意,跟着她丈夫走进了林子。 洛威在林中呼叫了一声之后,走向幽暗的溪流。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作的石头标记:为了纪念他死于霍家剑下的哥哥路德,他特别堆建的一座六呎高的石堆。他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昏暗的月光。战争时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在他脑里响起:路德和他弟弟们一起出来打猎,他们离开霍家领土——其实是欧家领土,已经有两天的路程,路德觉得应该够安全了,于是独自跑到这河边来喝酒。 洛威知道他的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独处、那么经常沉醉于酒乡,三个兄弟和父亲的死——全都是霍家下的手。 洛威当时只是看着他哥哥独自走进黑暗里,但他并没有阻止路德,只是挥手叫了几个武士跟在他后面,准备在他醉得不堪时保护他。 洛威望着石堆,回想起了一切。他恨那夜自己为什么入睡了。在他睡梦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弄醒了他,他跳起来,抓起剑跑向林里。但是太迟了,路德躺在溪边,喉上插着一把霍家的剑,保护路德的两个武士也都被杀了。 洛威一仰头,发出一声长而尖厉的痛楚叫声。 霎时间他的人和希曼全都赶了过来。他们在林子里做地毯式的搜索,终于抓到霍家的两个远亲。洛威让他们死得又慢又久,其中一个人提到桃莉时,洛威结束了他的生命。从此洛威藏书网便是欧家的长子了,现在保护希曼和撒尔的责任都在他的肩上。他必须保护他们、照顾他们,更重要的是,他要从霍家人手中夺回他们自己的土地。 他在回忆市渐渐沉落,但身后一声轻声的树枝折断声,使他立刻回转身来,拔剑横在来者的喉上。这个女孩子。哦,对了,是他早上刚娶过门的妻子。“你要做什么?” 爱妮看着他架在她喉间的剑,咽了咽口水。“那是坟墓吗?”她吞吞吐吐地问道,心里想起丽娜说过这些人有多凶暴。他既然已经把嫁妆拿到手了,那么他大可以趁现在杀死她,告诉别人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不是。”洛威草草说道,他不想告诉她所有欧家的历史。“回去营区,不要乱跑。” 她正想说她爱去哪里都随她高兴,但是乔丝的话在她的脑海里浮起。“好的,我会回去的。”她胆怯地说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洛威想留下来,却又不希望她独自在树林中行走。她既然已经是欧家的人,那么便也是霍家的敌人,无疑的霍家会设法再抓欧家女人作人质的。“好吧,”他不情愿地说。“我和你一起走。” 爱妮感到一阵兴奋的喜悦之情。乔丝说对了,她的服从终于感动了他。她等着洛威伸手扶她,但是他却直走在前头,爱妮则在后面小跑步,突然她的长裙勾到了树枝。“等一下!”她喊道。“我绊住了。” 洛威走回头,看着她的衣裙。在月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爱妮几乎忘了一切——直到他举起剑来,一剑砍去她一大片的裙子。她呆望着破裙子,张开口但说不出话来。这些裙边的刺绣花了她六个农地的季租呢! “好了,快走!”他命令道,随即转过身去向前走。 忍耐!她警告自己,女人不可以挑丈夫的错。她一面跟在他后面,心里猜测着他是否和自己一样期待着他们的新婚之夜。 洛威每走一步,他哥哥的死就更加鲜明。两年的时间并没有使记忆减弱。他在这儿和路德谈买马、谈八年前提姆和山亚的死、谈怎样保护撒尔——在这儿——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城堡的情形吗?我想知道哪里可以挂壁毡。” 洛威已经忘了后面跟着的女孩。威廉比洛威大三岁,他在十八岁的时候死了,遗言是要收回霍家的土地。他说唯有如此,他才死得瞑目。 “那地方大不大?”女孩问。 “不大,”他板者脸回答。“小得很,那地方是狗娘养的霍家留下来的。”他走出了林子,来到营区边停下来。在他面前是一大片的羽毛床垫。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点火炬、吹号角,告诉姓霍的他们在哪儿呢? 他气冲冲地走过营区,找到正在和费家侍女调笑的希曼。他搥了一下希曼的肩膀。 “这是什么东西?”他质问。“你干么不请霍家人来取我们的头?” 希曼推了洛威一下。“我们守卫很严,更何况也不过是几床床垫。” 洛威拍拍希曼的胸膛。“我要这些全都收起来,女人也可以睡在地上,否则就请她们回费家去。” 希曼又揍了洛威一拳,但是他哥哥文风不动。“有些男人要和女人一起睡。” “那就更不可以睡得太安稳了。如果霍家的人来了,我们要立刻准备好——不可以再像路德被杀那夜一样。” 希曼终于点点头,转身去叫人收起床垫。 爱妮站在树林边缘,看着她丈夫和他弟弟两个人像个敌人似地拳来脚去的,她担心会有流血冲突,但是其他的武士似乎都不在意。一会儿之后他们分开了,爱妮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乔丝跑了过来,满脸扭曲着。“爱妮小姐,他们没有帐篷,我们要睡在地上。”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简直是惊恐到了极点。 当爱妮和她父亲、后母出外旅游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住在豪华的帐篷里,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 “他们连热的食物都没有,”乔丝说。“只有从喜宴上带来的一些冷肉块,两个侍女在了。” “那就叫她们把眼泪收起来,”爱妮回道。“你自己告诉我说妻子不准抱怨的,我想这对侍女也很适用。”爱妮对新婚夜的期待远胜过对冷肉块的关心。 一阵混乱之后,女人们都在毛皮上安睡妥当了,几个欧家的武士抱着她们安抚着。 爱妮自己则把毛皮铺在营区外的一棵橡树底下。乔丝帮忙她换下破衣裳,穿上干净的麻罩衫,然后爱妮便躺下来等。她等啊、等啊、等的,但是洛威并没有来找她。旅途的疲惫使她逐渐入睡了,她的嘴角带着笑容,因为她深信她的丈夫会温柔地叫醒她。 洛威躺在希曼身边的毛毡上,通常他们在旅行时都这样睡。 希曼满怀得意地转向他。“我还以为你已经娶妻子了呢。” “霍家人来了,而我却忙着应付一个女人吗?”洛威无比讽刺地说。 “她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希曼说。 “你不如去找只兔子吧!我分辨她们的唯一办法就是看衣服的颜色。今天是星期四吗?” “是啊!”希曼回答。“我们星期六就到家了。” “哈,那么,”洛威柔和地说。“星期六晚餐我就不吃免肉了。” 希曼翻身入睡了,但是洛威又醒着躺了一个小时。他满脑子忙着计划要如何运用费家的财产:他们要先铸炼各种武器、要雇用更多的武士,还要贮藏更多的粮食。因为他知道要收复欧家土地是一场长久的战争。 至于那个娇小可怜的妻子,他连想都没有想到。 第二天早晨爱妮并没什么好脾气,乔丝又跑来尖声地传达侍女们的埋怨。欧家的武士在做爱时太粗鲁了,有两个侍女被弄得又青又肿的。 “又青又肿比起安然无恙要好多了。”爱妮说道,话中带着愤怒和讽刺。“把蓝袍子拿来给我,还有叫她们闭上嘴,否则我就让她们有得受了。” 她穿上蓝色的丝绸长枹,佩上金色腰带,上面缀满了碎钻石,而她的头饰上也有许许多多的钻石。也许今天他会乐意看她了吧。也许昨夜他只是不好意思当着部下的面来找她。是啊!也许他是有理由的。 他早上并没有和她打招呼,事实上,他曾经由她身边走过,却瞧也没瞧她一眼。他看起来好像已经不认得她似的。 爱妮在一位骑士的扶助下上了马,于是又再一次骑在车队后吃着灰土。 到了中午时她开始感到不耐了。她看见洛威和希曼在前面热心地谈着什么,她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感兴趣。她策马骑到一边去。 “爱妮小姐!”乔丝惊愕喊着。“你要去哪儿?” “既然我丈夫不找我,我只好自己去寻他了。” “不行的,”乔丝说。“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你必须等他来找你。” 爱妮迟疑了一下,但是她的烦闷获胜了。“我会看情形办事。”她说着踢了马,骑到希曼旁边去,洛威就在他旁边。希曼瞥见了她,洛威则仍然保持直视。 “我们要把所有的谷子贮藏起来,”洛威说。“我们得准备好。” “那么北边的五十亩地呢?农夫说那些田种不出东西来,而且羊只都死光了。” “死光了,哈!”洛威啍了一下鼻子。“这些混球八成是把羊只卖给来往的商贩,自己把谷子留着。派几个人去烧几间民房、揍几个老农夫,我们再看看他们的羊还会不会死!” 这正对了爱妮的胃口,田地、农夫和农产正是她最专长的领域。他早已忘了“服从”还有“不多说话”了。 “恐吓佃农是不会有用的,”她大声地说,并不朝两个男人看。“首先我们要先查出他们说得是不是实话,这会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田地耗损过度,是水质不佳,也可能羊群被人下了咒。如果这些可都不对,那这些农人就是在骗我们,九九藏书我们可以逐他们。我发现放逐的效果不比虐待和恐吓差,而且比较……愉快些。等我一到家,我就去处理。”她转头对两个人笑着。 两个人都张大了嘴瞪着她。 爱妮一点也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也有可能是种子的问题,”她说。“有一年我们的种子全部发霉——” “回后面去!”洛威压低声音说。“如果我需要女人的意见,我自然会去问的。”他说。 “我只不过——”爱妮开口说。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绑在马车里面。”洛威瞪着怒气冲冲的眼睛说。 爱妮又忍下了气愤,骑回行列后面。 她走了之后,希曼首先开口。“水质?水质会有什么毛病?还有咀咒,你想霍家人会不会对我们的羊下了诅咒?我们要怎么解决呢?” 洛威直挺挺地望着前面。该死的女人!他想。她想做什么?干涉男人的生活?每次他一让女人牵扯进来,她.99lib.们就反目对待他。“没什么诅咒,只有贪心的农人。”洛威坚定地说。“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替谁在耕作。” 希曼沉吟了一会儿。他并不像他哥哥一样痛恨女人,事实上有很多事情他都和兰蒂讨论,而她的回答也颇有帮助。也许这个费家的娇小姐并不是他想象的傻女子。 他在马鞍上回头望着她。她直挺挺地坐在马上,双眼闪着愤怒的光。希曼回头对他哥哥笑道:“他把她惹火了,”他戏弄地说。“我看她晚上的脾气可不会太好。根据我的经验,你最好告诉她,你对她金色的秀发有多么着迷,她的心情也许也好一些。” “我唯一着迷的东西是马车里的金子,不是她的头发。还有,我想你今天晚上最好找个女仆过夜,省得你乱想些什么女人的头发。” 希曼仍然笑着。“而你却和我漂亮的嫂子躺着,让她生几个儿子,是不是?” 儿子,洛威想。儿子可以帮他对付霍家人。“会的,我会让她生几个儿子的。”洛威终于说。 那天晚上他们又扎起营来,爱妮仍然把睡铺铺在树下,但是洛威仍然没有来。 爱妮不愿意哭,她不愿意想起丽娜的警告,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在水池边他吻她的那一幕。她间歇地睡了一阵子,天亮前又醒了过来,大家都仍在睡梦中。她起身之后,走进了树林里。 她弯身在泉水里掬了囗水喝,这时突然感到一双眼睛的注视。她转过身来,发现阴影中有一个男人。她喘着气,手摀着喉咙。 “没有人跟着不要离开营区。”是洛威低沉的声音。 她很清楚自己只穿着一件薄睡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背后;他的长袜从腰到脚,胸膛赤裸着。她向前走了一步。 “我睡不着,”她轻藏书网柔他说。“你睡得好吗?” 他对她皱眉。不知为什么,她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彷佛他曾经见过她似的。在朦胧的晨光中她是十分诱人的,但是他对她却没有迫切的渴望。“回营区去。”他说,转身又离开了她。 “见鬼的——”爱妮说到一半住了口。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对她这样冷漠?也许乔丝说得对,回到了家,她便可以给他舒适、让他满意,那时候他就会开始热情起来了。 她急忙跑向前去赶上他。“我们今天可以到达欧家城堡吗?” “是莫瑞城堡,”他说。“霍家占据了欧家的领土。” 她要跑步才能赶上他。“我听说过他们,他们夺走了你们的土地和爵位,是不是?如果不是他们,你就是位公爵了。” 他突然停下来,转身愤怒地瞪着他。“这就为你希望的,是不是?你希望嫁给一个公爵,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拒绝其他人,嫁给我?” “呃,不是,我不是。”她在惊讶之余吞吞吐吐着。“我嫁给你是因为……” “什么?”他质问道。 爱妮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说她渴望他?说他每次接近她,她的心跳就不能控制?或者说她有多么想碰碰他赤裸的皮肤? “原来你们在这里。”希曼从他们背后走来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上路了,夫人。”他说着爱妮点点头。 他审视的双眼使她红透了脸。她抬起头看看洛威是否在注意,但是他没有。他望着营区,离开了爱妮。爱妮随着两个兄弟,也走回了管区。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希曼一面骑马,一面对他哥哥说。 “她一点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洛威说。“一个有‘妻子’头衔的女人是吸引不了我的。” “我以为如果有人想抢走她,你会不顾一切为她拚命咧!”希曼想和他哥哥开开玩笑,但是话才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十年前洛威的确为了夺回一个女人,使他的两个兄弟丧生了。 “不,我不会为她拚命的。”洛威异常平静地说。“如果你喜欢那个女人,拿去好了。她对我没有什么意义,只有他的金子才是我想要的。” 希曼对他哥哥蹙了蹙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第六章 正午时分莫瑞城堡出现在眼前,爱妮大概从未见过比这更凄99lib?惨的景象了。那是一幢做旧式的城堡,专为防御而建造的。窗户上布满箭痕,城垛上有多处损毁,而且似乎从来未经过整修。 他们走近时,她也闻出这地方特有的气味。除了欧家武士和马混和成的杂气之外,城堡还散发出一阵臭味。 “小姐?”乔丝低声说。爱妮没有看她,只是向前直视。丽娜曾经告诉她这地方的肮脏情形,但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首先他们来到护城河。显然城堡所有的排泄物都引到这儿来了,河水里满是浓浓的废物、残渣和动物腐臭的尸体。爱妮把头抬得高高的,她的女仆们则个个被这味道呛得咳了起来。 他们骑过一条长而窄的隧道,底端是一处庭院,大小只有爱妮家的一半,但却挤满了三倍的人。随着气味之后,噪音又成了新的麻烦。铁匠在敲打、狗在吠、男人在嘈杂之中互相喊叫。 在爱妮的右手边有两道石阶,其中一条往上通到独立的高塔,另一条则通往较低的二楼建筑。在这个小地方领主和仆从是没有分别的,他们全都挤在同一个小空间里。 在石阶底端爱妮看见两个女人。她们在新来的人当中寻找着,直到看见爱妮,于是指指点点地笑了起来。爱妮看出她们只是侍女,但是从这地方的污秽看来,她们是从未干过活的。 这两个女孩从楼上走了下来。她们走到矮石墙边时,爱妮清楚地看见了她们。两个都生得矮短、细腰、肥臀,粗而脏乱的粽发编成辫子垂在背后。她们的衣服又紧及暴露,走起路来臀部夸张地摇摆着,大胸脯也上下摇动着,男人都停下来看着她们。 当一名武士扶爱妮下马时,她看见这两个风骚女子正挺胸摆臀地走向洛威。他正在对卸货的人吼叫着,但是爱妮看见他瞥了那女子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对爱妮露出胜利的姿态。爱妮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 “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小姐?”乔丝怯生生地说。“也许里头会……”她没有说完。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丈夫是不会来领她参观新家了。爱妮提起裙子,走上了刚才那两个女仆所在的楼梯。她一面往上爬,一面踢开骨头和一堆堆像是死鸟的东西。 楼梯顶端是一个大房间,门道前用一面木屏风隔着。屏风原本雕刻得十分精致,但现在钉满了钉子,挂满了矛箭和钉锤。在屏风后面便是一个大约十五呎长、二十五呎宽的房间。 爱妮和她的侍女静静地踏入房间里,因为她们见到的景象已非言语所能形容。肮脏已经是过谦之辞。地板上盖满了像是几百年来三餐所吃剩的残骨,苍蝇在生满蛆的骨头上成群地飞着,她还看见在厚厚的残渣下有东西在蠕动——她不愿去猜想是什么东西。 天花板上结满厚厚的蜘蛛网,厅内东边的壁炉里灰尘至少有三呎深。房内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厚重的黑橡木桌子,以及八张油渍、破损的烂椅子。 房里有几扇窗户,有的离地达十五呎高,但是玻璃和木框全都不见了,因此庭院里的味道和护城河的秽气全都飘浮在房里。 当其中一名侍女开始站不稳,正及晕倒时,爱妮一点也不惊讶。“站好!”她命令道。“否则我们就任由你躺在地板上。”那女孩使迅速站直了。 爱妮鼓足了所有勇气,提起裙子走向西北角。“乔丝,跟着我。”她说。“其他人留在这里。” 上去几阶后左边是房间,右边是厕所。爱妮探头看了一下,但没有进去。里面满满都是武器。 爱妮继续走上第二层楼,乔丝在后面跟着。这儿有一段圆顶的走道,庭端右手边有个房间,房间地板上有一块稻草床垫,稻草都腐烂得只剩下两片薄薄的黄布了。 她接着来到了日光室,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阳光由许多的窗户外照射进来。南面的墙上有一道木头楷梯通到第三楼。头顶上有一阵喧哗使爱妮抬头往上望,在天花板的梁往上挂有许多栖木,上面停着各种鹰隼。墙上涂满了鸟粪的痕迹,地板上成堆成堆地积起。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乔丝在后面问道。 “我们要让我的丈夫感到舒适,”爱妮肯定说道。“首先,我们要先清出两个房间来,一个给我和我的丈夫,”她说,脸上掩不住地现出红晕。“另一个给你和其他人住,明天我们再开始清理其他地方。现在你可以不必呆站着啦!去把楼下那两个女人叫来,让她们做点事看她们还得不得意得起来。” 乔丝很怕在这城堡里独自行动,但是女主人的态度给她增添了许多勇气。她急急忙忙地跑了下去。 爱妮在日光室里找到另一间侧室。这里的鸟粪明显地少了很多,墙上隐隐约约仍留着昔日的油彩。只要墙壁一弄干净,她就可以重新油漆;在西面的墙上她可以挂壁毡,爱妮想着。在这一瞬间,房里的恶臭、鹰隼的聒噪喧腾似乎都消失了。 “她们不肯来,小姐。”门道上传来乔丝的喘息声。 爱妮又回到了现实。“谁不肯来?我丈夫?” 乔丝显得愤怒。“是女仆!洛威爵士的女仆不肯过来。我去叫她们过来帮忙清扫的时候,她们全都在笑我。” “是吗?”爱妮说。“我倒想看看她们要怎样对我。”她已经准备要好好吵一架了。过去几天她压抑了所有的怒气,现在恨不得能有地方发泄发泄,这两个骄纵傲慢的女仆刚好作她的靶子。 爱妮冲下了陡梯,走过大厅,又走下楼梯,来到嘈杂的庭院中。刚才那两个女人正在水井边,三个武士在替她们打水,她们的大胸脯则在男人的手臂上摩来摩去。 藏书网“你!”爱妮指着其中一个。“跟我来!” 爱妮转身朝城堡走开,但立刻发现后面没有人跟来。她向后看见两个女仆对她笑着,彷佛她们拥有一些她所没有的特权似的。爱妮有好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没有仆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她父亲永远会替她撑腰。 但是现在,她站在那儿,四面的人全都盯着她瞧。她知道必须让他们知道她是这个城堡的女主人,但是她首先必须取得她丈夫的支持。 洛威在中庭的另一头,指挥着卸货的工作。爱妮愤怒地走过庭院,她要向他抗议,她要求要有一个城堡女主人的尊严!但是当洛威转向她,脸上带着受到干扰的不悦神色时,她的信心消失了。 “女仆不肯听我的话。”她静静地说。 他惊异地望着她,彷佛这问题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我要女仆去清理房间,但是她们不肯。”她解释道。 这话似乎解答了他的困惑,他转回身面对马车。“需要清的她们就会清。你不是也带了女仆来吗?” 她走到他和马车之间。“我的女仆有三个是侍女,其他的……呃,反正她们自己是做不了的。” “谁把那个头盔弄凹一个洞,我就在他头上砸一个洞!”他对着马车上的人吼着,然后又向下看着爱妮。“我没有时间管女仆,更何况这地方已经够干净了。你快走开,我要赶快把这些东西卸下来。” 他无视于她的存在,继缤又吼了起来。爱妮望着他的背影,感受到背后众人尖锐的目光,特别是那两个女仆的。原来丽娜警告她的就是这么回事,原来结婚就是这样。 她知道在这一刻她无论如何得保持尊严。于是她哪儿也不瞧,直接走回楼梯,爬上城堡。在她身后她听见加倍的嘈杂声,其中还夹杂了尖锐刺耳的女人笑声。 爱妮的心因受到屈辱而加速地跳
。丽娜说过她在费家被权力宠坏了,那时她还不太了解丽娜的意思,但现在她却切身感到失去力量的痛苦。 丽娜对于费家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她想。当仆人都不肯听丽娜的指挥时,她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她是这种感觉,但是她还是对我那么好。”爱妮低语。 “爱妮小姐?”乔丝柔声唤着。 爱妮看见她的侍女一脸的恐惧,但现在她已经疲惫得什么都不能想了,她目前最迫切的为要就是食物和睡眠。 “派蓓丝去找厨房,顺便拿点食物上来——今天我不要和大家一起吃。然后把我的被褥送到日光室来。”她举起手阻止乔丝说话。“再找几把铲子,我们要清出一块地方来睡觉,明天我们——”她停了下来,因为她不愿意想到明天。如果她连指挥一个女仆的权力都没有,那她等于被囚在监牢里一样。 “尽你可能去调查调查这个鬼地方,”爱妮想了一会儿后说。“希曼爵士在哪儿?也许他可以……帮帮我们。”爱妮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 “是的,小姐。”乔丝胆怯地回答后,离开了房间。 爱妮缓缓地走上日光室。她走到窗户边俯瞰着护城河,黑浓的水里有一个牛头沉沉浮浮、若隐若现。这就是她不半辈子要住的地方,她的家。但是对一个还不太认得的丈夫,她能企求什么呢? 她要怎样使他爱她呢?也许等他和她的女仆清好了屋子,他就会注意到家里有个妻子了,还有食物。对了,就是食物。如果她雇几个好厨子,每餐搬出丰盛的菜肴来,他也许会开始感谢这位灵巧的妻子。最后就是床了。爱妮早就听她的侍女说过,女人在床上若能抓住男人的心,那就等于控制了他这个人。她等一下就要清出卧室来,他便会来找她,因为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私密地在一起了。自从爱妮见到莫瑞城堡之后,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一会儿之后,爱妮的八个侍女全都来到了日光室,她们手上抱满了食物、枕头、床褥,嘴里不停地吱吱喳喳。 爱妮花了好一阵子才听懂她们在讲什么。她们说希曼爵士正和某位什么夫人在一起,恐怕三、四天内不会露脸。除了这位夫人和她的侍女,整座城堡里只有八个女人。 “她们都不做事,”蓓丝说。“没有半个人肯告诉我她们做些什么。” “而且她们还都是用星期命名的。星期天、星期一、星期二,一直下去,除了有一个叫作‘候补’。们好像只有这些名字。”莉莎说。 “还有咧,他们的食物糟透了,面粉里都是象鼻虫和沙子,但是厨师统统把它们烤进面包里去啦。” 蓓丝往前靠了一点。“他们以前是向镇上面包店买面包的,后来有一次那老板指控欧家没有付款,结果——” “结果怎样?”爱妮追问着,一面想咬下一块老得足以作皮鞋的牛肉。 “欧家的人把那人的店拆了,还把他的面粉糟作……作尿桶用。” 爱妮放下了手上的肉。她们清出了一块地方,现在全都坐在椅子上。窗外有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张嘴大嚼的声音,看来她丈夫和其他的人他在下面的房间里吃起来了。但是没有人想到要请他们新来的女主人一起吃饭。 “你们总该打听出洛威爵士的卧房在哪里了吧?”爱妮问,她尽量保持尊严。 侍女们互相看了几眼,眼中流露着同情。 “没有,”乔丝喃喃说道。“但是看来那间大房间是他的不会错。” 爱妮点点头。她还没有勇气爬上木梯子上的房间。如果日光室里都可以养鸟,那上面的卧室里有什么不能养的呢? 吃力地铲了数小时之后,她们终于清出两间卧室。爱妮想帮忙,但是乔丝不让她做,她不愿她的女主人对自己的侍女也丧失权力。于是爱妮坐在窗台上,拿了一条手帕摀住鼻子,好挡住护城河的恶臭。 最后她的房间终于准备好了——可不是干净了,只是可以平安行走不被绊倒了——一个侍女说服了一个男人把两个床垫搬了上来,于是爱妮在乔丝的帮忙下换了衣服,上床睡觉了。她醒着躺了一会儿,等着洛威来,但是他并没有来。 第二天早上,她自巨大的嘈杂声和扑鼻的恶臭味中醒来,昨天的噩梦果然是真的。 三天来爱妮和她的侍女们忙着清扫日光室,三天来她一步也没有下楼去。她无法面对莫瑞城堡的人,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她丈夫不但拒绝和她同房,甚至不给她指挥侍女的权力。 于是爱妮独自留在楼上,从未见过她丈夫,从未和城堡的人有任何接触。她一直闷到了第四天下午,才不顾一切地爬上了木头梯子,上楼去探险。楼上和城堡其他地方一样脏,灰尘积得很厚,彷佛有好几年没有人上来似的。 她沿着走道,一路查看两旁的房间,身后扬起一道小沙暴。当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彷佛听见了纺织机咿咿的声音。爱妮提高了裙子,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的房间,推开门来。 一位黑发的老女人坐在阳光下纺着纱。这房间很干净,窗户也有玻璃,窗下还有沙发和靠枕。这一定就是和希曼爵士在一起的夫人了,也许是他们的姑妈或什么亲戚。 “进来吧,亲爱的。关上门,免得我们被灰尘呛死。” 爱妮微笑着照作了。“我不知道有人在这儿,尤其是外面那样子。”她觉得和这位老夫人在一起十分自在。老夫人朝一把椅子点点头,她便坐下了。 “真的很糟糕,对不对?”老女人说。“就算灰尘堆到胸部,洛威也会游过去,丝毫不会注意到。” 爱妮的笑容消失了。“就算我淹死在灰尘里,他也不会注意到的。”她低声地喃喃说道,不想让老妇人听到。但是她听到了。“他当然不会注意到你,男人从来不会注意那些只会管他们衣服、食物,或替他们安安静静生孩子的女人。” 爱妮立刻警觉起来。“那他们他注意什么样的女人?” “像兰蒂一样的女人。”她对爱妮笑着说。“你还没有见过她,他是希曼的老相好。事实上,兰蒂是一个很老、很蠢但是很富有的老头子的妻子,兰蒂花他的钱,但和希曼住在一起。” “她住在这里?她愿意住到这种……这种……” “她在厨房上面有自己的地方,那可能是整栋城堡最好的房间了。兰蒂总是要求最好的。” “我要求仆人来帮忙,”爱妮酸溜溜地说。“但却什么也没得到。” “那就看你怎么要求了。”老夫人说,一面将一撮撮细纱纺成纤细的丝线。“你是不是很爱洛威?” 爱妮移开眼睛。她一点也不奇怪她和这女人之间的亲昵,她早已厌倦了成天只和侍女们交谈。“我想我是曾经爱过他。我嫁给他是因为他是唯一对我诚实的人,他没有为了我父亲的财产来赞美我、讨好我。” “洛威一向就很诚实,他从不会作假,也不会故意去关心他并不关心的事。” “没错,而他也不关心我。”爱妮伤心地说。 “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亲爱的。整天躲着不敢见人的爱妮并不是以前掌管她父亲产业的爱妮,那个曾经面对一队暴民的爱妮。” 爱妮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她只感觉眼里涌满了泪水。“男人不会喜欢以前的爱妮的,乔丝说——” “乔丝又是谁?” “我的侍女。事实上,她有点像是我母亲。她——” “她对男人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被一个男人养大、嫁给另一个,又生了几个男人,是不是?” “呃,也不尽然,事实上,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是个孤儿,后来才结婚的。但是没有小孩,现在她一年和丈夫见三次面……哦,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实乔丝对男人也没有什么经验。” “依我看是没有的。记住,亲爱的,没有男人会为了替他消扫房子的女人拚命的,他们只会注意偶尔施展虎威的女人。” 爱妮笑起来了。“我想象不出对洛威爵士该怎样施展虎威。” “只要一件泥衬衫就够了。”老夫人说,她的眼里闪着笑意。突然她抬起头。“有人上楼来了,请你离开吧,我不希望受到打扰。” “是的,当然。”爱妮说着离开了房间,关上门。她本来想回去问她怎么会知道泥衬衫的事,但是乔丝突然走上楼梯来找爱妮。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爱妮都独自一人留在日光室里。老夫人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响起,她简直不如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她应该直接去找他,向他要求使唤仆人的权力,但是这似乎太荒唐了,他只会转开头去罢了。当然喽,她也随时可以对他拔剑的,这想法几乎使她笑了起来。那么她现在就只能等待了。也许有一天他会来到日光室,也许是来抓他的老鹰吧,那时他就会看到这儿有多干净,也许他就会想留下来,他就会真正地怜爱她—— “小姐?”乔丝说。“时候不早了。” “哦。”爱妮沉重地应了一声,更衣之后又回到她的空床上。 几个小时之后,一阵奇异的响声和光线把爱妮惊醒。“洛威!”她喘息着道,转身看去,但看到的不是她丈夫,而是一个高而漂亮的男孩。他穿着紫色长衫、松垮垮的破裤子,脏头发垂到了肩膀。他站在墙边,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一面啃着苹果,一面借着烛光端详爱妮。 爱妮坐直起来。“你是谁?在我房里做什么?” “我是来看你的。” 他的声音仍稚气未脱,她想。“你已经看过了,现在给我出去。”难道在她自己房间也及忍受这种傲慢吗? 他又大声啃了一口苹果,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猜你大概在等我哥哥吧。” “你哥哥?”爱妮突然想起丽娜说过欧家可能还有不少儿子。 “我是撒尔。”男孩说,一面顺手把果核丢出窗外。“我现在看过你了,你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对了,洛威今天晚上不会过来。”他开始走出门外。 “你给我等一等!”爱妮的声调使得男孩子停步转过身来。“你说我像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我丈夫在哪里?他今天为什么不过来?”爱妮多么希望他说洛威,替国王出秘密任务或什么的。她等待着。 “今天是星期三。”撒尔说。 “今天是星期几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你和她们交过手。她们一共有八个,从星期天到星期六,另外一个就等着这七天谁有女人麻烦事儿的时候做候补。有时候会有两个入同时有这种麻烦事儿,那时候洛威就很惨啦!也许到时候他就会来找你了。” 爱妮不十分肯定他的意思,但是她渐渐懂了。“那些侍女,”她无力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丈夫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女人睡觉?她们是……轮班的?” “他本来想要在一个月里每天安排一个女人,但后来他说这样一来屋子里就会有太多女人,所以他还是决定用八个就好。希曼就不一样了,他说兰蒂就够了。当然了,兰蒂是——” “他在哪里?”愤怒逐渐贯穿了爱妮。从她第一次见到洛威起到现在,怒气全都冲了出来。“他在哪里?” “洛威?他每天晚上都睡在不同的地方。他说如果让她们到他的房间去,她们会争风吃醋。今天星期三,他应该在厨房楼上的顶楼,左边第一扇门。” 爱妮站起来,她全身都在冒火,每一吋肌肉都紧绷着。 “你不是要去找他吧?洛威99lib?不喜欢被打扰的。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脾气可不好惹。有一次他——” “他还没有见识过我的脾气!”爱妮紧咬着牙说。“没有人能活着这样对待我!”她推开撒尔,走出门廊,顺手抓起墙上的一把火炬。她只穿着睡袍、光着脚,但是她并没有注意满地的骨头。一只大狗恶狠狠地挡住她面前咆哮,她把火把一挥,狗儿马上夹着尾巴哀号着逃掉了。 “我怎么会听说你是一只小绵羊呢?”撒尔惊讶地跟在后面,喃喃说道。这个怒气冲冲的嫂子可一点儿也不像小绵羊。她到底想做什么?无论是什么,撒尔知道他得赶快去找希曼。 第七章 爱妮并不知道厨房在哪里,但是她似乎凭本能就能找到。现在本能是她唯一所剩的东西了。 她走下了中庭,然后直觉地走上一道窄梯。她脚底下有东西在蠕动,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注意到人们一个一个地下了床跟着她走来,好奇地想看看他们的主人带回来的小绵羊究竟想干什么。 爱妮爬地爬地爬上楼梯,沿路还踢走几只想拿她脚趾头作晚餐的大老鼠,最后终于到达了顶楼。她静静地打开了左边第一扇门,走进了房间。床上侧躺的俊美裸体,正是她的丈夫,她的右手放在一个曾经公然违抗爱妮的一个侍女的裸体上。 爱妮想都没想,一踏前便把火炬伸向床垫一角——这还是她从费家带来的羽毛床垫——然后又去烧另一角。 洛威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他一把抓起沉睡的侍女,跳下床来。那女孩子醒来之后开始尖叫,洛威便把她甩在远远的角落里,自己则抓起被褥在地上用力拍打,这时门被冲开了,希曼跑进来帮他哥哥灭火。火终于熄灭了,两兄弟合力把烧毁的床垫往外一丢,又进了护城河里。 侍女的尖叫停止了,但是变成一阵一阵的抽噎。 “够了没有!”洛威大喊。“只是一场小火而已。”然后他的眼睛顺着女孩子的目光移到爱妮站的地方,她手里仍然持着火炬。洛威花了好一会儿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似乎仍然不太敢相信。“你在我床上放火!你想害死我!”他说,然后转向希曼。“她是霍家的走狗!把她抓走,明天早上把她烧死!” 在希曼和其他任何人来得及回答之时,爱妮爆发了。 “没错,我是想害你!”她说着,持着火炬向前逼近。“我真希望我已经弄死你了。你使我蒙羞、污辱了我——” “我?”洛威说,带着无比的惊讶。他本来可以很轻易就夺走她手上的火把的,但是在火光下,她的长发和那透明的睡袍看来相当美丽。还有她的脸!这就是他娶回来的那个老处女吗?“我对你已经够尊重了,我甚至没碰你呢!” “没错!”她咬着牙对他嘶声说。“你留我独自一人在婚宴上!甚至在新婚之夜你也没来找我!” 洛威脸上有被诬赖的无辜表情。“你现在可不是处女了,女人。我可是亲自处理过的。” “你强暴我!”她半吼着说道。 现在洛威可真的生气了。在他看来,他一生中从未强暴过任何女人,这也不是因为他在道德上有所反对,而是因为,凭他的验孔和身体,强暴几乎是不必要的。“我才没有!”他低声说,眼睛注视着她因为气愤上下起伏的胸部。 “我看我们在这儿是多余的了。”希曼大声说道。但是洛威和爱妮对彼此太专注了,根本没有听到。希曼把其他人推出房外,关上房门。 “但是我们一定要把她抓起来,”撒尔说。“她几乎害死了洛威。” “有意思,那个女人。”希曼若有所思地说。 “她占了我的房间!”星期三身上围了一条毛毯哭喊着。 希曼笑了。“她占的可能还不只是你的房间呢!去和星期天睡,还有你,”他对撒尔说。“快去睡觉!” 在房间里,爱妮和洛威面对面站着。他知道他应该惩罚她的——毕竟,她几乎把他烧死了——但是现在他知道这只是女人的醋劲罢了。“我该让你吃一顿鞭子。” “只要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让你的头发着火!” “你给我听着——”他狠声说。她愈来愈得寸进尺了。他可以容忍女生使一点小性子——毕竟女人就是女人嘛——但是,这可太过分了。 爱妮突然把火把伸向他,他几乎完全忘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了。“不,你才给我听着!我一直都不吭声地看着你漠视我、羞辱我,你竟然任由那些……那些星期天嘲笑我!我!这个城堡的女主人!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你合理的对待我。愿上帝与我同在,你必将以礼貌和尊敬来对待我——我不敢要求爱——否则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最好别睡觉,因为你很可能就一觉不起了。” 洛威无言以对了。这个威胁他的人不是敌人,竟是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女人敢威胁我。”他静静地说。 爱妮又对他伸出火把,洛威一伸手便夺了过来,同时抓住她的腰。他本来想把她拖离房间,关到楼下的囚室去。但是她的脸靠得很近,他的愤怒转为欲望。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任何女人,如果他没有得到他,他可能会死掉。 他的手伸向她的肩膀,开始去扯她身上的枹子。 “不!”她说着,向后退开。欲望已经使他盲目了。他的手抓住她的头,把她强拉向他。 “不!”她唇靠着他的唇说道。“你不可以再强暴我了。你可以和我做爱一整夜,但是你不可以强暴我!” 洛威被她吓了一跳。女人对他向来是投怀送抱的,从来没有女人命令过他。突然间他想要取悦这个女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否曾让一个女人很快乐,但是这个女人不同,她想要让她快乐。 他紧抓住她肩膀的手松了开来,温柔地把她拉向自己。以前他是不会麻烦自己去亲吻女人的;一来那些女人总是十分热切,二来亲吻也太浪费时间了。但是现在他却想亲吻这个女人。 爱妮把头往后仰,接受他的亲吻,感受他柔软的唇。他的唇移向她的,舌头碰触到她的舌尖。爱妮低吟了一声,把身体贴向他。 洛威无法再等下去了。他的手臂紧紧抱着她,一只手按住她的大腿,提起她的脚来绕上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抬起她的左腿。 爱妮并没有多少性经验,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喜欢他的亲吻和肌肤接触的感觉。当他把她.99lib.t>靠在石墙上,用尽一切力量向体内冲入时,她痛苦地叫了出来。但是她的脸埋在他胸前,声音根本听不见。 这样的冲刺彷佛一直进行了好几个小时。刚开始时爱妮痛恨这一切、这男人,但是一会儿之后,她感到体内有一阵深深的喜悦散布开来,她的眼睛睁大了。 她惊喜地叫出声音来,双手抓往洛威的头发,用力地把他的嘴拉进自己的嘴里。 她突然爆发的热情粉碎洛威。他最后猛力一冲,将她用力抵在墙上,自己则靠在她身上,心脏狂烈地猛跳。 但是爱妮想要更多。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还不够。她的指甲掐入他的肩膀。 洛威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她。他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满足她。他立刻放下她的脚,走开去寻找衣物。“你可以走了。”他喃喃说道,感觉怒气升了起来。 而爱妮精神正旺呢!“我的卧室在日光室里。” “那就去睡!”他生气地说。但是当他转身看到她时,怒气消失了。她的眼睛晶晶亮亮,头发又野又长。他几乎想再一次要她了,但是他强迫自己把手缩了回去。 爱妮却不想再隐藏她的怒火,看见他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太令她痛心了。“好让你再去找其他女人,是不是?”她对他嚷道。 “不是,”他讶异
99lib?
地说。“好让我能睡个好觉,只是这儿没有床了。” 这句话使爱妮笑了起来。“跟我来,”她柔声说道,一面对他伸出手。“我为我们准备了一张干净芳香的床。” 洛威不想牵她的手,因为他知道一旦和一个女人一起过夜,她们就会以为已经拥有了你。他曾经被一个女人“拥有”过,而——他尽管想着,仍然拉住了她的手,她的微笑更深了。 “来。”她轻声说,他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狗一样跟着她。他们来到中庭,夜色很深,四周一片宁静。爱妮抬起头看星星。“真美,是不?” 洛威起初不明了她指的是什么,星星是用来指示方向的。“大概吧。”他轻声说。 爱妮轻轻向后靠去。在她的想象中,婚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洛威没什么举动,于是爱妮引导他的手环抱住她。洛威真的是吓了一跳。在这种时候抱着一个女人站在庭院里看星星,简直是浪费.99lib?时间!明天他还有一大堆事情呢。但是他把鼻子凑下来,闻着她发上的清香,突然忘记了明天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她发间问着。记女人的名字他是不怎么在行的。 爱妮并没有让内心的不悦显露出来。“我是爱妮夫人,你的妻子,”她转过身来,抬起头来准备让他吻她。他没有动静的时候,她便踮起脚尖来吻他。 洛威突然发现自己紧紧地抱着她。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女人应该是用来睡觉、端东西、服侍男人的,她们怎么会是在半夜的庭院里用来拥抱的东西?这种行为简直毫无理智,但是他却动弹不了。 爱妮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可能有人睡不着觉想出来走走。她还不习惯当众和一个男人这么亲近。“来吧,趁他们发现之前快走。” 于是洛威又随着她上了楼梯,来到了日光室。这里原是他父亲和几位妻子的房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个女孩,爱呢,在墙上挂起一块壁毡,桌上有粗大的蜡烛在烧,一面墙边摆着一张床,上面有个十字架。 洛威退了一步,但是女孩拉住他的手。 “来!”她对他柔声抚慰地说。 洛威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但是一会儿她又全身赤棵地躺在床上,她靠者他的身体。彷佛是他的一部分。 爱妮靠在他身上,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楼上纺纱的女人是谁?希曼的兰蒂又是什么样的女人?撒尔又为什么没有被骑士收养去接受训练? 但是今天晚上她已经经历太多情绪的起伏,累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她一手放在洛威胸前,满足地入睡了。 洛威听着她细浅的鼾声,心想该离开了。刚才如果他起得晚一些,可能就被她烧死了,她应该被关起来受火刑。但他并没有采取行动,他将她的手提起来,好奇地看着她的脸。这真是一只细小而无用的手啊,他想,随即便沉入了梦乡,怀里仍然拥着她。 当他再度醒来,天色已经很亮了,楼下中庭的喧闹声也传了上来。他和那女孩像是树根似地交缠着。他把她推开来,走向厕所。 爱妮醒来了,她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结婚就应该是这样,午夜时和丈夫一起看星星、相拥入眠,醒来时听见在厕所里有声音。这时洛威走出了厕所,搔了搔胸部,伸了个腰。 “早安。”她说。 洛威已将全心都放到这天的工作上。现在他得快去雇些骑士、武士好帮他攻打霍家。当然他得先好好训练他们,这儿大部分人都是不使力气的懒骨头。说到懒骨头,他要赶紧去把他弟来从那女人身边挖起来,否则他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于是急忙走出房间,连看他的妻子一眼也没有。 当他漠然出去时,爱妮受惊地坐了起来。她有点想跟上去,然后——怎样呢?她不知道。她靠在枕头上微笑起来。洛威爵士会不会为了一个想放火烧死他的女人拚命? “小姐?”乔丝兴奋地冲进房里,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爱妮的脑筋全被她丈夫占满了,连乔丝的兴奋喊声都没有听清楚。“什么?火焰夫人?你在说什么呀?”当她逐渐明了情形时,她笑了。看来昨夜的放火事件已经传遍整个村子和城堡了,他们封她为火焰夫人。 “有两个星期女郎已经回村子里去了,”乔丝说。“其他的也都好怕你。” 乔丝的声音里有骄傲,爱妮想,这真讽刺,她居然是当初力谏她对丈夫要顺从的人。如果她继续听乔丝的话,那么昨天晚上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好极了!”爱妮坚定地说。她踢开被单走下床来。“趁我们有势力的时候要好好利用一番。你和其他人可以放出风声说,如果她们再不工作,我就要把蛇放进她们的床里去。” “小姐,我不认为——” 爱妮转身望着她。“你不认为怎样,乔丝?你觉得我应该继续采用你的方法吗?” 乔丝知道她已经无法控制她的女主人了。“不,小姐,”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是说……”她说不下去了。 “拿那件绿丝绒来,然后给我弄头发。”她说。“今天我要开始清理我的屋子。” 莫瑞城堡的仆人发现这只温顺的小绵羊真的变成了火辣辣的火焰夫人。以前欧家兄弟一次分派给他们五件事,现在这个小女人派下的分量有以前的十倍。爱妮穿着闪亮的绿丝绸,金色的发辫垂在背后,把所有的骑士全抓来拖运垃圾,火炉里的灰都铲了出来,一桶一桶的残骨秽物装满了马车,随即被拉走。爱妮要撒尔找来三个男该,四个人便负责捕捉老鼠。她又到村里去雇了一些女人,专门刮拭墙壁和家具。她还雇了几个男人用网子捞起护城河裹的垃圾,但是网子却只是浮在水面上,于是她便要他们下去挖出来。但是他们不敢动手,洛威爵士的剑比火焰夫人的火炬可要吓人得多。 “我丈夫会答应的。”她对她面前两个手脚发抖的骑士说。 “但是,夫人,”其中一个说。“护城河是要防御用的——” “防御!”爱妮说。“现在这个样子敌人根本可以走过来了。”但是无论她说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挖。 她咬着牙问:“我丈夫在哪里?我去找他把这件事弄清楚。” “他正在鞭打农人,夫人。” 爱妮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什么?”她说。 爱妮提起裙子跑进堡内,马匹备妥之后。如便骑往洛威和他弟弟所在的村子,后面跟着六个武装骑士。 她所见到的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一棵树上绑着一个人,他的背因鞭笞而血迹斑斑。旁边有三个男人满脸惊骇地站在一起,四肢发抖,四个女人和六个小孩在一旁跪着哭号,哀求洛威手下留情。洛威身边有六个骑士,希曼则专注的和人谈着话,彷佛什么也没有见到似的。 “住手!”爱妮叫道,从奔跑的马上跳了下来。她转身来到颤抖的农人面前。“不要杀他们!”她说,双眼注视着洛威黑色的眼睛。 洛威和他的人都吓了一跳,拿鞭子的骑士垂下了手。“希曼,把她带走。”洛威命令道。 “我会替你找到小偷,”她喊着,在希曼来得及抓住她之前便闪躲开来。“我会把小偷交给你,让你惩罚他们。但是你不可以随便抓人来打。” 她的话使在场的每个人都呆住了。 “你?”洛威提高了声音问,他似乎从未如此惊讶过。 “给我两个星九九藏书期的时间,”爱妮喘息道。“我会替你找到小偷的。恐吓农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恐吓……”洛威说,但他的迷惑随即消失。“把她带走!”他命令他弟弟。 希曼抓住了爱妮的腰,正要把她拖走,但是她脑筋动得很快。“我和你打赌我可以在两个星期内找到小偷。” 她喊道。“我有一整箱的珠宝,你从来没有看过的。金子、钻石、珠宝,如果两个星期内我抓不到小偷,这箱珠宝就是你的。” 希曼的手松了下来,爱妮跑向她的丈夫,手放在他胸前。“我对付过小偷,这次让我试试看吧。如果我没有办法,两个星期后你就可以杀死他们,拿走珠宝。” 洛威只能望着她。昨天晚上她几乎把他烧死,现在她又像男人一样来干涉他的事。然而他却不怎么想把她关起来。 “我随时可以拿到那些珠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一面却专注地望着她,想起她昨夜的样子。一阵欲望突然升起,他连忙转身,避免在他手下面前碰她。 “我藏得非常隐密。”她柔声说着,一手攀住他的手臂。同样的欲望正在温热她的脉搏。 洛威甩开她的手。“把那些混蛋小偷抓出来。”他粗声粗气地说,一心只想摆脱她。“两个星期以后你就得把珠宝给我了,顺便给你一点教训。”他说,尽量想保持主人的尊严。但是他瞥了他弟弟和骑士们一眼,发现他们几乎都要笑出来了。他们全都很有趣地注视着爱呢。 洛威诅咒了一声。“我们走!”他吼道,走向马匹。 “等一等!”爱妮在他后面喊道。她的心怦怦跳,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是向天借胆。“如果我赢了有什么报酬?” “什么?”洛威说,低头狠狠地看着她。“你赢了就得到小偷。你还要什么?” “你,”她插着腰说。“如果我赢了,我要你作我一整天的奴隶。” 洛威瞪着她。看来他得把这个女人剥点皮下来,她才会知道妻子该怎么作。他一言不发便把脚踏上马蹬。 “等等,大哥。”希曼笑着说。他这辈子没有见过多少人敢向他的哥哥挑战,更别提女人了。“我认为你应该接受夫人的赌注,反正你又不可能会输。我们已经找了好几个月了,她不可能找得到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洛威铁青着睑庞,冰冷着眼神,他看看骑士又看看农夫。他会赢的,到时候他要把她送走,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一言为定!”他说着,并没有多看爱妮一眼便飞快的骑走了。该死的臭女人!她居然让他在手下面前出丑! 当他回到城堡时,愤怒未曾稍减。他才一走进大门,便看见所有的人都在挖垃圾、铲泥灰,每个人都在清扫。 “我一定在作梦。”希曼在一旁喃喃说道。一名老骑士正把一铲子的粪便堆到垃圾马车上。 洛威觉得他们好像背叛了他似的,他发出一声长而锐利的叫声,全部的男男女女都停了下来。“去工作!”他吼着。“你们又不是女人,去工作!” 他并没有留下来看大家是否服从。他冲上主厅去,来到旁边的一个私人房间,这正是他住的地方。他猛地关上门,先在欧家三代相传的橡木座椅上坐了下来。 但他突然又站起来,望着椅子。座位上有一滩水,看来是有人刷洗过了。他四处张,看见整个房间都是干净的。地皮上厚达数吋的秽物不见了,墙上所挂的那些武器之间的蜘蛛丝都消失了,甚至连桌子、椅子上的油垢都不见了。 “我要杀了她!”他咬者牙说道。“我要把她碎尸万段,我要让她知道欧家的主人是谁!” 他狠狠在一张桌上捶了一拳。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这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迭精致漂亮的纸张、一瓶银墨水罐,还有六枝鹅毛笔。他不知道这很桌子是哪儿来的,或者是他以前没注意到罢了。看到了纸笔,洛威像是飞蛾见到灯火一般。好几个月来他一直想要建造一种可以投掷石块的木制武器,好几次他都试着在泥地上画出草图,但总是无法精密地画出来。 “让那臭娘们多活一会儿没有关系。”他喃喃说着,拿起笔来开始缓慢而笨拙地画出他的构想,虽然他拿笔并不像拿剑那么挥洒自如。太阳下山了,他点起蜡烛,继续用心地画他的图。 第八章 洛威疾驰而去之后,爱妮花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她可真不会取悦自己的丈夫呢,是不是?她很想追上去向他道歉,也许被他漠视总比惹他生气好,也许—— “夫人,谢谢你。” 爱妮低头看见一个瘦弱疲惫的农妇跪在她面前,抓着她的裙襬亲吻着。其他的农人也都还跪着。爱妮痛恨看见人们这么卑贱地被凌辱。她父亲领地上的农人个个都是肥胖健壮,而这些人却又累又惧。 “你们全都站起来。”她命令道。他们服从了,眼里的恐惧却有增无灭。“我要你们听着,你们也听见我丈夫说的了:他要小偷,而你们便要负责把小偷交出来。”她看见他们的眼神变得坚强顽固起来。他们愿意保护一个小偷儿免受苛主的虐待。 她的声音软化了。“但是首先你们要先吃点东西,你——”她指着其中一个男人。“去杀一只最肥的牛和两只羊,然后带到这儿来烤。你们要先吃饱,因为从这星期起你们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没有半个人动。 “时候不早了,快行动!”爱妮催促道。 一个人跪了下来,脸上尽是痛苦。“夫人,洛威爵士不准任何人动他产业上的任何东西。我们不能吃他的牲畜或谷物,他全部都留起来卖掉。” “那些都是我没有来之前的规矩,”爱妮耐心他说。“现在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快去杀牛羊,洛威爵士怪罪下来,自然有我担着。”她咽了一下口水,但又不敢让他们看见她的恐惧。“好了,面包店在哪儿?那家曾经和我丈夫有过纠葛的?” 爱妮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一切分配好。她命令收割一片麦田,谷子交给面包店,麦杆则用来修补农舍。她派一名骑士监督街道的清理,另一名则监督农人们自己的清洗工作。爱妮感到很惊讶的是,面包店不肯相信她会付钱,后来她想起那个故事,只好掏出银币来付现。 常她准备回莫瑞城堡时已经是黄昏了,她对两个在马上打瞌睡的骑士微笑着。她的计划是要使农人能很快获得舒适及温饱,这样他们就会把对小偷的忠诚转而对主人。因为在以前的情形下,小偷可能会分给他们一点好处。要在两星期内把一切做好并不简单,但是她决心一试。 当她走近城堡时,护城河的臭气依然老远就可以闻得到。但是到了城堡里,她却可以感觉出明显的不同。地上的秽物减少了,马厩四周和各处都空矌起来。当她骑进来时,四周的工人和骑士都停下来,手触前额向她表示敬意。现在他们可注意到她了。 她上楼来到大厅。女人们都在忙着刷洗,工作得十分卖力。虽然依她的标准,这房间还不算干净,但是起码走路不会踩到骨头了。 希曼和撒尔坐在厅里,他们身边的桌上堆了满满一大堆的老鼠。爱妮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肥、这么多的老鼠,牠们几乎就像狩猎时猎到的兔子。 “这是什么?”她问道。 撒尔对她笑了,爱妮再次发现他是一个俊美的男孩子。 “我们统统杀光了,”撒尔得意地宣布说。“你不知道怎么算吧?洛威就知道,但是我看他一定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老鼠。” 爱妮不敢靠近这堆老鼠,但是撒尔的话使她不得不过去。她开始点着数,她每数一只,撒尔就抓起来丢下护城河。爱妮本想抗议,但后来又想:多几只老鼠也不会比现在糟到哪里去。其中有一只还活着,爱妮吓得往后跳,撒尔一拳打在老鼠头上。希曼骄傲地笑了。 爱妮数到五十八,桌上便没有剩下半只了。她疲累地坐到希曼身边的位子。 “五十八!”撒尔说。“等我去告诉洛威!” “有人忘记把那骨头丢掉了。”爱妮望着壁炉疲倦地说。那上面九九藏书挂等六具马头骨。她立刻意识到希曼和撒尔奇特的目光,彷佛她长了角似的。“哪儿不对吗?”她问。 “那些是欧家的马。”撒尔以一种抑制的声音说道。 爱妮不明白这男孩子的意思,她转头看向希曼,他的表情正逐渐变成冷酷、深遂、愤怒。她向来只有在洛威身上才看过这种神情。 希曼的声音十分沉静。“霍家人包围了巴曼城堡,我父亲、撒尔的母亲,还有我们的哥哥威廉,全都死在里面。我父亲曾经要他们放走女人,但是他们不肯。”希曼的声音更低了。“他们在死前就是吃那些马的。”他转头看着墙上的六副马头骨。“那些马,”他又回头望着爱妮。“我们不会轻易忘记,也不许任何人去动它们。” 爱妮骇然望着马骨。人居然会饿到吃马的地步,她想。但是,欧家的佃农如果有马肉吃可能就很高兴了,她几乎这么说出来。 “我丈夫在哪里?”一会儿之后她问道。 “在他的沉思室里。”撒尔愉快地说,希曼快而警示地看了他一眼。 爱妮并没有追问下去。也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想,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而已。她站起身。“容我告退,我要去洗澡了。请告诉我丈夫——” “洗澡?”撒尔说,他的样子好像爱妮说她要从悬崖上面跳下去似的。 “这是很愉快的活动,你有空时应该试一试。”爱妮说。 撒尔向后靠坐在椅子上。“别算我的份。你真的叫那些星期女郎今天晚上全滚回老家嘛?” 爱妮笑了。“是真的。晚安,希曼、撒尔。”她走上楼梯,爬到一半时,她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那女人真够胆。”她做到撒尔说。 “要不然就是个没药救的笨蛋。”希曼回答说。 爱妮笑着继续上了楼。一小时之后她便在房间裹、浸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看着水中七彩的光线变化。 右手边的门突然被人踢开,洛威像是一阵龙卷风席卷而入。“你太过分了!”他对她吼道。“你没权力解雇我的女人!” 爱妮转眼看着他。他的白色长衬衫一直垂到大腿,腿上是长裤袜,腰际系者腰带。他的袖子卷得很高,露出结实的肌肉。 爱妮可以感觉到额上冒出一颗颗的汗珠。他仍在对她吼着,但是她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她站在浴桶中,纤细、结实、丰满的身体被热水浸得通红。“请你替我拿那条干毛巾好吗?”她柔和问道,这时洛威已经住口了。 洛威只能呆望着她。他虽然有过许多女人,但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们。他眼前这个粉红色的美女可能是他所曾见过最美的东西了。 我不会让她用身体来诱惑我的,我不会忘记她今天对我做了什么,他想。但是他却向前踏了一步,伸手触摸她胸部的曲线。 爱妮告诉自己不要冲昏了头。她想要这个男人,哦,是的,她渴望这个男人,但是她不只要这几分钟。她伸手解开他的腰带,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肌肤。“也许你允许我为你沐浴。” 对洛威来说,洗澡根本是浪费时间,但是由一个赤裸的女人侍浴…… 他很快便褪下了所有的衣服,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全身都耸立了起来。他想抓住她,但是爱妮笑着躲开了。 “先洗澡吧,大人。”她说,于是洛威不由自主地走进浴桶中。 热水盖住肮脏身的感觉很好,水上的香气也很好,但最好的是这个女人,他的妻子,这个漂亮的……“爱莉?”他问,看着她蹲在浴桶前,圆润饱满的胸部靠在旁边。 “爱妮。”她笑着纠正道。 她开始替他擦洗,手臂、胸部、背部和脸。“爱妮!”他向后靠着闭上眼睛。朦胧之中他彷佛记得这女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现在他却记不起来了。 他抬起腿来让她清洗,然后服从地站起来好让她清洗腿间。她的动作美妙得使他无法克制,于是撒了她满手。为了掩饰尴尬,他粗鲁地推开她,把她推撞到墙上。 “你弄疼我了。”她喊道。 洛威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来不曾眨一下眼睛。但这个小女人的哭喊却震动了他。他万分惊讶地发现自己跨出浴桶,跪在她身边。“我看看。”他说着向前注视,她的皮肤有点青紫,但没有伤。 “没关系的,”他说。“你的皮肤太脆弱了。”他的手沿着她的背脊抚摸。 爱妮抬出眼睛看着他。“你喜欢洗这次澡吧,是不是?” 洛威想起来又再度红了脸。这个女人在调戏我,他想道。“我非常喜欢。”他听见自己说道。 爱妮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还能再喜欢一次吗?”她狡猾地问。“或者你已经喜欢够了?” 他的手滑向她的臀部。“我相信我还可以再喜欢久一点。”然后他便做了件他从未做过的事:他抱起她走到床边,温柔地把她放在床上。 他在她身边躺下,伸出手来感觉她腹部的肌肤。 爱妮不知道这整件事对洛威是多么新颖的经验,但是这却是她向来幻想的样子。他像是从未见过女人似地用手探索她的躯体。他抚摸她的腿,手指梭巡在丰美的肌肤之间,抚着向上滑向腹部、沿着肚脐,然后十分缓慢地触到她的胸部。他捧住一个,接着另一个,大拇指摩搓着中央的深色敏感地带。 她睁开眼来看着他,突然间她知道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决定嫁给他。她发现在坚硬冷酷的外表下,他隐藏着超乎一切的温柔。为了这副伪装,他不知已忍受过多少痛苦。爱妮不禁一阵颤抖。 我爱他,她想,我用全部的灵魂及精神在爱他。愿上帝帮助我,我也要让他爱我。 她的手伸向他的下颚,抚摸他的头部。我要让你像我一样地爱我,我要在穿上衣服的时候也看得到你眼里的温柔。 她将身体扭近他。他用力抚着她的背,然后吻上她的嘴。他的唇顺着她的喉咙,最后停在她胸前。爱妮向后弯曲起来,发出愉快的轻叫。 洛威很清楚她的每个反应。他喜欢她在他抚摸下扭动的感觉,他喜欢她像小动物一样的叫声,她的快感使他也愉快起来。 当他的唇迎上她的唇时,他讶异自己竟然如此想要她。她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当他进入她时,她用一股强而有力的冲力迎向他。 洛威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这样缠绵过!她简直是不可思议地充满精力,一会儿拱向他,一会儿翻在他身上,她长及腿的头发缠绕着两人赤裸的身体。 洛威以前并不知道女人可以带来什么愉快,但是这个女人的申吟、动作,在在都让他感受到欲仙欲死的快感。 当他最后终于爆发时,如地震般的力量使他由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更新、苏醒了。 他瘫在爱妮的身上,一反平常翻身就睡的习惯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 爱妮扭动着想更接近他,她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感觉。“太美了!”她轻语。“这是我所遭遇过最好的事,我就知道嫁给你会是这样子。” 她并不知道洛威心中兴起的澎湃情绪,他想离开她,却无法动弹。 “你哥哥威廉长什么样子?他和你一样也是红头发吗?”她问。 “我的头发不是红色的。”洛威翻到床的另一头去,但爱妮紧跟着他。 “在太阳底下你的头发像着了火似的,”爱妮回道。“威廉长得像你吗?” “我们父亲是红头发,但是我遗传到母亲的黑头发。” “那么你们两个都是红头发喽。” “我不是——”洛威说着,但又停下来,他几乎微笑起来。“着火,嗯?”每个女人都顺从他的意思说他的发是黑色的,除了这个女人。 “你其他的兄弟呢?他们也是红头发吗?” 他想到那些去世的兄弟,不禁黯然。“路德、山亚和提姆的母亲都是黑头发,所以他们也都是黑头发。” “那希曼和撒尔呢?” “希曼的母亲是金发的,就像——”他停住了。她正和他的手交握着,细细端详着他的手指。 “就像我。”爱妮笑着说。“她也是撒尔的母亲吗?但撒尔是个黑头小子呢。” 爱妮没有见到洛威在黑暗中微笑。“是啊!没错。撒尔的黑头发就是来自他母亲,希曼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死了。” “那么你父亲就有四个妻子、七个儿子喽?” 洛威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有兄弟真好啊!我一直都希望我母亲能再生个弟弟。你们会不会在一起玩?或者你们被寄养到别的地方?” 她话一说完便感觉出他的身体逐渐僵便。 “我们不知道什么叫作‘玩’,我们的孩子也不寄养在别人家。”他的声音冷硬。“我们从走路起就开始受训作战了。威廉十八岁时被霍家杀死了,提姆和山亚则在二十岁和二十一岁。两年前他们又杀死了路德。现在我要保护希曼和撒尔。”他抓着她的肩膀,深深望着她。“我害死了提姆和山亚,就为了一个女人。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所以我劝你离我远一点,少来缠我!” 他一说完便把她推倒在床上,跳下床去穿衣服。 “洛威,我不是——”爱妮想说,但是他已经走了。“该死!”她说着一拳打着枕头,然后突然翻身过来,睁中眼看着天花板。他说他害死他的兄弟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女人?“什么女人?”她大声说。“我要把她抓来当早餐吃!” 这个想法使她感到好过了一点。她想到还有明天晚上,这使她安慰许多,在思绪中便渐渐睡着。 第二天早晨爱妮很早就醒来了,她想去找她丈夫。但是楼下的景象使她暂时忘记了洛威:楼下空无一人。她走向城堡另一端的侍从厅,她一直都还没99lib?来过这儿。在比主厅大两倍的厅房里坐了大约两百名侍从,他们咬着面包、喝着酸酒,房间里脏得无以复加。爱妮几天来的成就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静静地离开了房间来到中庭。 希曼正在南城墙附近抚弄着一只大鹰。 “我丈夫呢?”她问。 “一早就骑马去巴曼城堡了。”希曼头也不抬地说。 “巴曼城堡?就是你们家人饿死的地方?” 希曼很快地瞪了她一眼。“就是那儿。” “他会不会回来?” 希曼耸耸肩走开了。 爱妮提起裙子来半跑步地追上他。“他没有告诉半个人就自己骑马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那么我要你下令挖护城河。” 希曼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挖护城河?你疯了不成?霍家会——” “现在这样子他们照样攻得过来。”爱妮瞪着他。“我丈夫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又耸肩。“他我是不知道,但我是不会下令的,让洛威回来看到一条干干的护城河?我可不是傻瓜!”希曼说着便转身走了。 爱妮呆望着他的背影。洛威走了她固然不高兴,但是她想:他不在办起事来也许更容易些。希曼要比他温和多了,也许她能想个办法说服他。就像以前她要说服她父亲时使用的法宝:食物。 爱妮要乔丝去拿她珍藏的食谱。她整了整头饰,踏步迈向厨房。 那夜爱妮独自爬上床。她很疲倦,但也很高兴,因为现在她已经获准可以挖护城河了。这花了她一整天的功夫。她将厨房大约清理了一下,然后开始准备。她让希曼和他的骑士们吃了一顿国王才享用得到的美昧:包括了烤牛肉、橘汁腌鸡、洋葱葡萄野免肉、奶酪馅饼、芥末蛋塔、加味梨肉、碎肉饼和苹果泡沫冰淇淋。 当这群饿么停下嘴之后,爱妮知道她可以有求必应了。希曼拍拍突起的肚子,他不但准许了挖护城河,甚至还主动要帮忙。爱妮笑着说不必了,一面在他面前盛满一盘的鲜奶油红草莓。 如果我丈夫也这么好应付就好了,爱妮躺在床上疲惫地想。她避免去想洛威在巴曼城堡做什么,他会不会正拥着别的女人? 洛威坐在巴曼城堡里的壁炉前,看做面前美丽的农村少女。 那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他只知道他一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娶回来的金发女魔。他立刻跳下床,现在非得和这女孩保持距离不可了。他派了几个人跟他到村子里去找星期四,要带她一起走。 但是星期四颤抖地求他不要逼她,因为火焰夫人会杀了她。洛威嫌恶地甩开她。后来在星期天和星期二那儿的结果也一样,于是他只好没带半个女人便到日曼城堡。 日曼城堡位于一座陡峭的山坡上。上山前他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找到这个健康漂亮的女孩子,现在她正蜷曲在他面前发抖。 “别抖了!”他对她吼着,她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到这儿来,亲亲我。” 泪水滑下女孩子的脸颊,但是她向前很快地吻了他一下。洛威抓住她油腻腻的头发气愤地用力吻她。他感到她正在啜泣。他放开她,把她推倒在地。 “请不要伤害我,大人。”女孩哀求道。“我会照您说的做,但请不要伤害我。” 洛威的欲望消退了。“滚开!”他低吼道。“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女孩子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洛威想起一个热切盼望他、身上没有臭味的女人。他用脚踢醒在附近打瞌睡的随从。“起来,”他命令道。 “去给我找骰子来,我需要东西来帮助睡眠。” 第九章 爱妮伸手按着疼痛的背部。洛威已经离开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里她在城堡和村庄里造就了许多奇迹。村里的农人起初因为害怕洛威爵士的处罚而不敢听她的命令,后来有一些人听从了也没发生什么事,于是其他人开始相信她了。 农舍开始整修,新衣服缝制起来,牛羊也宰杀来喂饱那些瘦巴巴的农人。两个星期后,农人开始把爱妮当作上天派下来的天使。 爱妮对一切都很满意,除了一点:村里到处都是红头发的小鬼跑来跑去,起初她以为只是有些村民碰巧和洛威一样生着一头奇特的红色黑头发,但后来有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走上前来,爱妮认出她就是洛威以前那八个星期女郎之一。 “洛威爵士是他们的父亲。”她挑衅地说。 爱妮感到农人他畏缩起来,彷佛等着暴风雨爆发。“我丈夫一共有几个小孩?” “十二个左右,”女孩子的下巴抬高起来。“我就怀着其中的一个。” 爱妮站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也走不动。她不知道她气的是洛威居然留了这么多孽种,还是他居然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她深吸了口氮。“把孩子集合起来送到城堡去,我会照顾他们。” “还有他们的母亲是不是?”那个不知是星期几的女孩带着胜利的口吻和神情说。 爱妮瞪着她。“你可以把孩子交给我,也可以自己慢慢的带,但我是不会接孩子的母亲过去的。” “是的,夫人。”女孩子鞠躬,不甘愿地说。 爱妮听见附近的女人传来同意的窃笑声。 她离开村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身后跟着永远沉静无声的欧家骑士。回到城堡时迎接她的是一条空空如也的护城河,城堡里的地面也几乎算得上干净了。爱妮爬上阶梯,沿路的景象都尚令人满意。 上楼后她躲着乔丝,因为乔丝总是有一堆问题和抱怨。她爬上木楼梯。两个星期来她一直想去见那位神秘女士,那位点破她迷团的老夫人。但是每次她的门总是锁着。 楼上也清理干净了,几个房间里有女仆住,但大部分仍然空着。走廊底端的门经常是锁着的,但是这次却打开了。爱妮停下来看着她,她正弯身在绣制一幅绣帏。 “晚安,亲爱的。”老夫人说。“进来,顺便把门带上,有风。” 爱妮照作了。“我来找过你,但是你不在。洛威去巴曼城堡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老夫人用手分着丝线。“嗯,你还和他打了赌,说要做你一天的奴隶是不是?” 爱妮笑着走向她,由肩膀上看她正在做的绣帏。那上面绣着一个纤细的金发女郎。 “这可能是你,”老夫人笑道。“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和洛威过这一天?” 爱妮梦一般地笑了。“也许在森林中散步。我要和他单独在一起,我要他给我……完全的注意。”老夫人好久都没有作声,爱妮于是抬头,看见她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你不同意?”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她温柔他说。“但是我敢说他以前和桃莉是经常在一起散步的。” “桃莉?” “霍桃莉。在她变成霍家人之前,洛威和她结过婚。” 爱妮在窗户旁的椅子坐下来。“告诉我。”她轻声说。 “洛威十六岁的时候就娶了十五岁的桃莉。那时候他的父母和哥哥威廉已经因被围因而死了,欧家其他三个大儿子都忙着对付霍家,没功夫结婚。他们决定让洛威结婚,一方面可以拿到女孩子的嫁妆,一方面还可以生几个儿子帮他们打仗。洛威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但是他的哥哥们把他说服了。” 老夫人转头看着爱妮。“但是他看过她之后就不是那么不情愿了。她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又文静又温顺。” 她看着爱妮,但爱妮没什么反应。这天早晨她才刚发现她丈夫有一打的私生子,现在她又发现他另外有个妻子。 老夫人继续说下去:“我想洛威是逐渐爱上她了。他一生中从没有任何柔和,我想桃莉的温柔十分吸引他。我记得有一次他们散步回来,头上还戴了花。” 爱妮撇开头,不想被她看见脸上难过的表情。 “他们结婚四个月之后霍家人抓走了桃莉,那时她正和洛威在森林里。路德常常告诉洛威不要独自出去,但是洛威那时以为自己是不会死的。特别是和桃莉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刀枪不入的。我猜他们是在游泳和……”老夫人看着爱妮满是嫉妒的脸。“小睡。就那时霍德瑞的人向他们突袭,抓她。洛威没办法拿到剑,但是他把两个人拉下马,还打倒其中一个。德瑞有一个弟弟不久前被欧家人杀了,所以他脾气也不怎么好。他要他的人抓着洛威,他射了洛威三箭,故意不让他死,然后就带着桃莉骑马走了。” 爱妮睁大眼睛,脑海里浮现那恐怖的景象。“洛威后来怎么办?”她轻声说。 “他走回城堡来,”老夫人说。“四哩远的路,身上还有三个流血的伤口,他走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还和他哥哥们去攻打霍家。他和他们一起骑马、打仗,直到第三天他全身滚烫地摔下马来。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了,他的哥哥提姆和出亚都战死了。” “难怪他说他害死了他的哥哥。”爱妮轻声说。 “洛威对他的责任向来都很认真。他、路德和希曼一起和霍家战了一年。那真是血腥的一年,后来……”老夫人没有说完。 “后来怎样了?”爱妮追问。 “后来桃莉回来找洛威。她已经怀了霍德瑞的孩子,而且还深深爱着他。她回来找洛威,求他取消婚约,好让她和德瑞结婚。” “可怜的孩子,”爱妮说。“她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是不是霍德瑞逼她来的?” “没有人逼桃莉,她爱德瑞,他也爱她。我认为她这一趟救了洛威。洛威进行取消婚约的时候,霍家主动停下了战事。” 爱妮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许久才转身去看着老夫人。“原来洛威和桃莉以前常在森林中散步,是不是?那么我就准备一样庆祝会好了,我们可以跳舞——” “像是你的婚宴吗?” 爱妮停住嘴,想起婚宴上洛威粗暴的样子。“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她说。“床上以外他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我。我不要只作他的床伴,我希望他……” “你希望他怎么样?” “我要那个烂女人桃莉不要的东西!”爱妮猛烈地说。“我希望他爱我!” “而你想用森林里的散步来达成这个目的?”老夫人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爱妮突然觉得很累。难怪,难怪洛威永远不笑,难怪他不想和女人为有任何牵连。 “我该怎么办呢?”她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我不是霍桃莉?我要怎样做才能使他爱我呢?”她看着老夫人,等着回答。 但是老夫人摇摇头。“我没有你要的答案,也许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大多数女人只要丈夫不揍她们就很满意了。洛威会给你孩子,孩子对女人是很大的安慰。” 爱呢的嘴抿起来。“孩子?长大好替欧家打仗的孩子?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丈夫把我的孩子教成打仗的机器?教他去恨、去杀?仇恨大概是洛威唯一认得的东西了。他为什么不肯忘记霍家?忘记欧家长子?就算是只有一天也好。如果他能看看他的怨恨给他的人民带来什么苦难,也许他——”她停住嘴,张大了眼睛。 “也许他怎样?” 爱妮的声音很低。“几星期前农人问我可不可以庆祝圣奥古斯丁节,我当然是准许了。如果洛威可以看看这些人,和他们谈谈……也许他看见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又笑了。“我很少离开家人,我怀疑他肯不肯和你单独相处一天。不,我想他不会心甘情愿就答应的。” 老夫人看看门,竖起耳朵听。“我彷佛听见你的侍女在叫你,你该走了。” “好的。”爱妮心不在焉地回答,满心在想着刚才的对话。她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你的门经常都锁着。” 老夫人笑着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的。” 爱妮也对她笑着离开了房间,门关上时她听见喀的上锁声,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她走下阶梯。乔丝果然在找她。洛威已经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乎全村子的农人,中央拥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躺着两个死人——一个父亲和儿子。 “他们就是你要的小偷。”乔丝张大了眼睛说。“就如你所料,村民把他们吊死了,他们说这样洛威爵士才不会凌虐那两个小偷。他们说这些小偷是罗宾汉,他们偷什么都分给农人,农人全都爱他们。但是为了你,他们却把他们吊死了,小姐。” 爱妮对这种荣誉苦笑了一下,提起裙子走向她的丈失。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洛威仍然坐在马上。他环顾着城堡四周,对着干净的地面皱起眉头。 爱妮感觉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她从洛威俊美的脸上清楚地看见了乌云的征兆。“我赢了。”她大声地说,整个中庭里的农夫、骑士、随从全都听见了。 她看着洛城骑马走到她面前瞪着她。 当她注视着那双眼睛时,她的呼吸停止了。他似乎在对她生气——不,不只是生气,简直是憎恨。无疑的,他必然也是用这种眼光来看霍家人。我不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她在心里呼喊,极力稳住颤抖的身体。 “我赢了,”她逼自己说出来。“你要当我的奴隶。”她转身跑上楼去,因为她再也承受不了他的目光。也许独处一会儿可以使她平静些。 洛威看着她上楼,然后下马来,把缰绳交给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他看着那男孩把马牵走,心里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做女人一整天的奴隶,嗯?”希曼在他哥哥身边说道,声音裹带着嘲弄。 洛威转头瞪了希曼一眼。“是不是你准许他们把护城河弄干的?还有这个?”他一挥手包括整座城堡。“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趁我——” “哦,功劳全是尊夫人的,与我无关。”希曼说道。“这几个星期来她做的比你我——”他没说完洛威就推开他走上楼梯。 “现在不再杀人了吧?”其中有一个农人放大胆子问道。 希曼也有他的脾气。他两步并作一步地也上了楼梯。主厅里只有撒尔在。“他在哪里?”希曼问。 “里面。”撒尔指指那间他们称作沉思室的房间。依照傅统,这间房属于欧家的主人,它的隐密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了有立即的入侵危险,否则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去打扰。 希曼大步走向房间,亳不迟疑地推开了房门。 “滚开!”洛威低吼着,声音里隐含他的惊愕。 “去听我的手下笑我哥哥是个懦夫吗?笑他输都输不起吗?” “那只是和女人打的赌!”洛威嗤之以鼻。 “但也是公开打的赌,在我、农人和其他随从面前打的赌。”希曼平静了一些。“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要什么呢?也许她只要你对她唱首歌就好了。做女人一天的奴隶有什么不好呢?尤其是这个女人,她似乎只在乎这个城堡和……和你。天知道是为什么,她每天都在问关于你的事情。” “而你无疑地也全都告诉她了。你好像很喜欢和女人说话,是不是?你和你那个公爵夫人——” “不要说出会让你后悔的话。”希曼警告道。“没错,我会和兰蒂谈事情,那是因为她有头脑。至于你这个妻子,她无疑的也很有智慧。”他停了一下。“承认吧,洛威,她赢了。” “如果我今天让她得逞了,她就会和那些农人一样贪求无餍。谁知道她明天又会要些什么?她是不是要掌管全部的产业?做法庭裁判?也许我还得让她来训练军队呢!” 希曼久久地看着他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怕她?” “怕她!”洛威嘶吼起来。“我可以一手把她拆成两段,我可以马上把她送走,我可以……”他停下来,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希曼无比讶异地看着他哥哥,他这个向来坚强顽固的哥哥。洛威向来都是绝对自信的,他决定做什么便从不犹豫,但是现在他却像个受惊的小男孩。 希曼走向门口。“我去对他们编些理由。欧家男人怎么可以做女人的奴隶?这真是荒唐。” “不,等等。”洛威说。他没有抬起头。“我是笨透了才会和女人打赌,谁料得到她真的能抓到小偷。你去找她,问他要什么。如果要一、两件丝绸衣装,虽然我很不愿意浪费金钱,但是我会答应的。” 希曼却没有动静,洛威抬起头。“嗯?你还等什么?去找她。” 希曼觉得脸渐渐热起来。“呃,她也许会要求一些……私人的事情,谁知道呢?”他耸耸肩,摊开双手。“去看看那个女人吧!她看起来还算很单纯。”他说完便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一会儿之后洛威也走出了沉思室,上到日光室。他有好几年没有来过,现在房间完全不一样了,墙上新刷的白漆几乎发着光,墙上挂着巨幅的织绣帏。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它卖了换成黄金,房里有家具、桌椅,以及许多女人刺绣的框架。 房里的侍女们见到他全都停下工作瞪着他。在房间的另一头,他的妻子正坐在窗户旁的沙发上。他还记得她毫不畏惧的眼神,但是他更记得她美妙的身体。 “出去!”他说,于是满屋子的女人便静悄悄地急忙走出了房间。 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并未向前走近。依他看来,他得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你要我做什么?”他问道,浓密的双眉皱在一起。“我可是不会在我的人面前出丑的,你要知道这一点。” 爱妮惊讶地看着他,接着笑了。“让别人出丑,我又得不到任何乐趣。”她很缓慢地伸手除掉头饰,一头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泻下。“你出去这么久一定很累了,来,到这儿坐下。这里有酒和甜肉。” 他站在原地瞪着她。“你想要引诱我吗?” 爱妮露出不悦的表情。“那又怎么样呢?你是我丈夫,我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你了。来,你告诉我这阵子你做些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在护城河里找到什么。”她从桌上拿起一只银杯,倒满了酒递给洛威。“试试看,是西班牙的。” 洛威接过来一饮而尽,他突然讶异地看着空杯子。酒味真美呀! 爱妮笑了。“哦,洛威,你的手下真是顽固啊!和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我本来很需要你的帮忙的。” 她温柔地将他拉向沙发椅上。“来,试试这个,腌桃子。还有你大慨也会喜欢这种面包,里面没有沙子。” 洛威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半躺在柔软的椅子上,囗里不断送入美味食物,耳朵听着他妻子谈些琐碎的家常事。他实在应该离开了,但是他并没有动。“你刚才说找到多少金币?”她发现自己问道。 “我们找到六个金币,十二个银币,还有几百个铜币。另外还有八具尸体,那些已经埋起来了。”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来,不要这样别扭。放松下来,头放在我的腿上。” 洛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伸开腿来放在沙发上,头放在她柔软的腿上。刚才的酒已经渐渐在他的身体里产生效用了。爱妮看着在她膝上沉沉入睡的漂亮男人,一手轻柔地抚拨他的头发。她希望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 他平静地睡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希曼穿着五十磅的盔甲来到门口。 警觉的洛威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 希曼看着他哥哥,又看着他嫂嫂。他从来没有看过洛威在天黑之前正眼瞧过女人,更别说是倒在女人腿上了。 他皱起眉头。希曼向来是站在他嫂嫂这一边的,但是他却不喜欢眼前的景象。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使得洛威忘记他的处境。才几小时前洛威还不敢来见这个女人,那时希曼还觉得有些好笑。但现在他相信这女人确实有值得担心的地方。她会让他忘记他的责任吗?她会让洛威忘记对霍家的仇恨吗? 希曼不希望他哥哥有所改变,他不要见到洛威的棱角软化。 “我竟不知道今天是休假日,”希曼尖刻地说。“十分抱歉,打扰你们了。我会叫大家各自操练,我则得去审判农夫的纷争了,你这么……忙,不打扰你了。” “你去训练武士。”洛威很快说道。“我去审判。还有你如果还想要保有舌头,就咬着不要动。” 希曼转过身去藏住笑意。这才是他哥哥。这个女人爱怎么改装这座城堡都可以随她,但是他可不喜欢她来改变洛威。量她也没办法!他笑着想,没有人改变得了洛威。他离开了房间。 爱妮很想对希曼丢瓶子。她感觉到他的疑惧、他的不信任,这个城堡的人好像都恨不得洛威永远像块石头一样。她把手放在洛威肩上。“我也许可以帮忙你到法庭作判决,以前我常常帮我父亲做的。”她说。事实上,她根本就负起了全都的判决责任,因为他父亲除了老鹰和马匹之外就无暇他顾了。 洛威立刻跳了起来。“你不要得寸进尺,女人。我会替我自己的农人裁决事情。” 她也站了起来。“看来到目前为止你也做得很不错,不是吗?”她生气他说。“让他们挨饿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如果两个人有纷争,你怎么办?把两个人都吊死吗?正义!你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涵意。你只知道处罚、处罚、处罚!” 爱妮看着他的眼睛,她想现在她一定名列在他的必杀名单之内了。她几乎要畏缩下去,但是强大的意志力使她站在原地。 突然他的眼神变了。“如果有人偷了另一个人的牛,你会怎么办?叫他们一起洗个澡吗?还是罚他们一天清两次指甲?” “不,才不,我会——”爱妮说,但突然她知道他是故意在捉弄她。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会罚他们和你待一整天,你的牛脾气和身上的臭味就够他们受了。” “哦?”他柔声说,向前走近了她。“你却好像不太在乎我的臭味呢!” 他一手将她拉近,爱妮在他身上融化了。不,她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味道、他的牛脾气。他起先温柔地吻着她,后来愈来愈深,愈来愈猛。 他把嘴移开,但仍然拥着她。“你要我做奴隶,做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要在床上待一整天?” 爱妮睁大了眼睛。多么诱人的建议,她想,但是她克制住了欲望。“我要你改装成农人,和我一起去参加市集农会。” 洛威眨了几下眼睛,突然放开手,爱妮跌坐在椅子上。“作梦都别想!”他说,愤怒又浮上面孔。“你想置我于死地,如是间谍!霍家人——” “去他的霍家人!”爱妮吼道。“我才不管什么霍家人,我只想要你和我单独相处一天,我要穿着衣服跟你在一起。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和我到农人的庆祝会里过一天。”她慢了下来。“你难道就不能拨一天给我吗?” 洛威的脸上毫无隐藏地显出他对这构想的兴趣。一天的轻松享乐……“我不能没有武装就到村子里去,”他说。“他们——” “不会认出你的。村子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你父亲——和你的——后代。”她厌恶地说。 洛威对他的态度很惊异,他早该把这女人关到地牢去的。“你以为他们会认不出你来吗?” “那我就带只眼罩好了。我会改装的,农人才不会相信他们的领主和夫人会混在他们里面呢!就只要一天,洛威,求求你?”她靠近地,洛灭闻到她身上熏衣草的香味。 他听见自己说了:“好吧。”但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了。 爱妮的双手飞快地缠上他的脖子,吻遍了她可触及的肌肤。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很轻很快地拥了她一下。不是肉欲的,却是愉悦的表示。 他很快地放开她。“我要走了,”他喃喃说道。“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要插手法庭的事。” 她想要露出难过的神情,但事实上她太高兴了。“我当然不会喽。我是个尽职的好妻子,我唯一的工作就是要让我的丈夫心情愉快。” 洛威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挖苦他。“我要走了。”他又说。她伸出手给他,他发现自己竟然迟疑了一下,才轻吻她的手。他几乎是逃离了那房间。好的,他会跟她去市集,他一面跑下楼梯一面想着,然后他就要把送到巴曼城堡,再把八个星期女郎接回来。是的,这是这样。这个妻子已经太过分,再不给她颜色瞧瞧,她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女王了。 但是就在他想着如何如何之际,他也在想着那天晚上也要如何取悦这个床上女王。 第十章 在清晨的微光中爱妮对着身旁的洛威微笑着,本来她身边是不会有这个人的。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等了好几个小时,但是他没有来。最后她吞下了自尊,抓了一枝火炬,走下楼去找他。 她没有走太远。他就在正厅里和希曼在一起,两个人醉得不省人事。 希曼从桌上抬起头看着爱妮。“我和我哥哥以前常常在一起喝酒,”他口齿不清地说。“我们以前随时都在一起,但是现在他有妻子了。” “而你们却还是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她说。“来,”她对她丈夫说。“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上楼去。” “有妻子就不一样了。”希曼在后面说道。 爱妮使出所有力气才撑住他。“你弟弟就是缺个妻子,”她对洛威说。“如果他有了妻子,也许就不会来缠我们了。” “那她得要很有钱、很有钱,”洛威说着靠着她爬上阶梯。“还要有很多头发。” 爱妮笑了,她推开卧室的门。洛威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真是个亲热的好日子,爱妮想,然后贴近他肮脏的身体。他说得没错,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现在在晨光中爱妮感觉又兴奋又愉快,因为今天一整天他都她的。 “小姐?”乔丝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嗯。”爱妮回应,为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乔丝望着沉睡中的洛威,轻皱了眉头。99lib.“你们还没有准备好啊?其他人很快就要上来见你了。”她的声音里透露出对主人的计划似乎不甚同意。 “洛威,”爱妮说,靠在她丈夫的肩膀上。“洛威,亲爱的,你该起床了,今天是市集。” 他伸手抚摸她面颊。“啊,星期四,”他喃喃说道。“你早啊!” “星期四!”爱妮气咻咻地说,一拳搥在他胸前。“醒来,你这只脏猪!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情妇!” 洛威用手掩住了耳朵,眨眨眼看着她。“你在吼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你刚才把我叫成别的女人了,”当他仍然一脸茫然无知的时候,她叹了口气。“你快点起床,今天有市集。” “什么市集?” “姓欧的!”爱妮咬着牙说。“你答应带我去的市集呀!我们打赌的,记不记得?大门一开我们就要出城堡了,我的侍女一整天都会待在房里,我也放出风声说我要你在床上和我待一天,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出去的。” 洛威坐起来。“你想得可真美,”他皱起眉头说。“我的行踪应该随时让他们知道的。” “如果这样,他们就会跟着你,农人就知道你是谁了。你不想遵守诺言吗?” 洛威向来认为女人这种动物是不配谈信用的,这种家根本就像长了翅膀的猪一样不可能的。 爱妮靠向他,美观的头发洒在他手上。“愉快地过一天,”她温柔地说。“只有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必担心。”她突然想起什么,笑了起来。“你还可以向农人打听看看他们知不知道霍家的事情。” 洛威沉吟了一会儿,这倒是值得考虑。“衣服在哪儿?” 只要他一首肯,爱妮就有办法让他动起来。当他们打扮妥当之后,爱妮相信没有人会认出他们来了——只要洛威记得垂下肩膀、头微前倾,因为农人走路的方式跟骑士是很不相同的。 他们离开了房间,就在他的手下刚把吊桥放下之后,他们就走出了城堡。洛威停了下来。“马呢?” “农夫是不骑马的,他们是用走路的。” 洛威停下来不动。 “来吧,”她劝诱道。“如果我们再不赶快就要错过舞台戏了,不然我们到了那边可以把驴子买下来,我相信只要几个铜板——” “不必多花钱了,我走路不输任何人。” 他们走了四哩路来到村庄,四周挤满了人。有的人是来卖货品,有的是杂耍表演的人,更多是看热闹的各地村人。当他们接近村镇时,爱铌感觉到洛威开始放松了。他的眼睛仍然十分警他,毕竟他是个惯于作战的人。但是当他发现人们都只是笑着、闹着、生气勃勃时,他的疑惧也渐渐消失了。 “看那儿!”爱妮喊着,手指着商贩们在摊位上竖起的飞扬旗帜。“我们早餐吃什么呢?” “我们应该吃完再出来的。”洛威严肃地说。 爱妮皱起眉头。但愿他不会为了省几毛钱让她挨整天的饿。 “舞台戏!”爱妮又兴奋地喊起来,手指着广场尾端搭起的一座木制舞台。“听说有些演员是从伦敦来的呢!全村的人也都忙着筹备这个。走吧,太晚就找不到位子了。”她拉着洛威来到观众席中央坐下,她旁边有一个女人提了满篮子的烂蔬菜,那是准备等戏不合她意的时候,用来丢台上演员的。 爱妮用肘碰了洛威,要他看那篮子。“我们应该也带些来才对。” “浪费食物!”洛威低吼道,爱妮开始怀疑带他到这儿来是否正确。 台上有一面补缀破旧的布幕,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人跑上布幕前,宣布这出戏叫作“是谁驯服了淫威爵士?” 他一说完,台下的观众不知为什么便大声狂笑起来。 “我看八成是喜剧,”爱妮说。她看着洛威冷酷的脸。“我希望是喜剧。” 破幕拉开了,舞台上是荒凉的景色:几株秃树立在后方,前面有一个老人蹲在一堆稻草旁,稻草染成红色当作火堆。老人手上拿着一枝树枝,上面插了三只老鼠。 “来吧,女儿,晚饭准备好了。”老人叫道。 布幕右边走出一个女人——起码看起来像个女人。她转身面向观众,观众全都大吼起来,这女人其实是个很丑的九九藏书男人扮的。她手里抱着一个稻草娃娃,她把娃娃放下来。观众看见她巨大的胸脯几乎使她向前倒下去。她看着老鼠。“很好吃的样子,父亲。”她说道,一面也蹲在火边。 爱妮转头对洛威微笑,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看戏。他东张而望地审视着看戏的农人,彷佛在侦测敌人似的。 这时舞台左侧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肩膀挺耸,头往上扬。他头上戴着红假发,鼻上戴鹰似的道具。 “这是干什么?”这个高大的人大声质问。“我是淫威公爵,你们竟然敢吃我的牲口!” “但是,大人,”老人申吟道。“这只是老鼠啊!” “但那是我的老鼠!”淫威爵士傲慢地说。 爱妮开始紧张了。这出戏不会是真的在讲洛威吧,会不会? 舞台上的淫威爵士抓住老人的领子,把他面朝下地推倒在红色的稻草火焰里。 “不,大人!”丑女孩站起来喊着,她的斗篷掉在地上露出她的大胸脯。 “啊!哈!”淫威爵士说,邪恶地瞄着她。“到这里来,美人儿。” 这句“美人儿”又使得全场爆出一阵狂笑。 女孩子向后退了一步,淫威爵士则向前迈了一步。他把稻草娃娃用力一踢,飞到了舞台另一头。 这时候淫威爵士掀开了他的长被风,在他的腰上和两腿中央绑着一个巨大的生殖器。那是用稻草填充而成,长有十八吋,八付宽,它下面还系了两个大葫芦。 爱妮的心陡然沉到脚底。“我们走吧!”她大声地对洛威说,因为观众大叫的声音已经响彻云霄。 洛威现在全神注意舞台了。他伸手压下爱妮,要她坐下来。她毫无选择。 舞台上的淫威爵士披着披风,追着女孩子跑下了舞台。之后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立刻跑上舞台鞠了一躬。很明显的,这表示他是淫威爵士和那女孩子的结晶。 舞台左侧又走出一个老女人,她带着一堆黑色的东西放在稻草火焰的不远处。 “好了,女儿,现在我们起码能取点儿暖了。”她说,然后右侧又出来一个丑男人扮成的女人,只不过这个没有大胸脯,却有一个超级大的臀部。她后面翘起来几乎可以躲一个人了。台上又跑出了一个洛威的红头发的儿子,观众又发狂似地吼叫起来。 爱妮不敢看洛威,明天他可能会下令放火烧了全村子。 台上的老女人和大屁股的女儿正在黑色东西上烤火时,淫威爵士又踱出舞台,他的纸制鹰鼻子似乎更大了。 “你们偷用我的燃料!”淫威爵土吼道。 “但这是牛粪啊!”老女人哭喊。“我们快要冻死了!” “她要火,我就给她火!”淫威爵士说。“把她抓去烧了!” 左边立刻上来两个脸上划疤的男人,他们抓住又哭又叫的老女人,绑在后面的枯树上,又在她脚边堆放了一堆红色的稻草火。 这时淫威爵士看到了她女儿。“哈,来我这儿,美人儿。”他说。 这个扮女儿的丑男人转身面对观众扮了一个丑极了的鬼脸,爱妮几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淫威爵士又再次掀开被风,展现他巨大的生殖器,追着女人下台去了。两边又跑出两个红头发小子,两人撞到一块儿。 “我们两个不算什么,外面还有更多呢!”其中一个男孩对观众高兴地说。 真正让爱妮震惊的还在后面呢!台左边走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穿着纯白的长袍,头戴金黄色、长到地面的假发。爱妮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些残酷的农人怎么可以背叛她?九九藏书 右边舞台走出来淫威爵土和一个打扮成教士的人。教士开始念结婚誓言,但淫威爵士却没有对白衣女郎看半眼,他不停对台下的女孩子努嘴作亲吻状,或者不时掀起斗篷露出他的宝贝。旁边的白衣女郎一直握着手,低着头。 教士最后宣布他们结为夫妻,淫威爵士立刻抓起女孩子,开始不停地摇动她的身体。她的衣服里落下许许多多的钱币,淫威爵士的人便开始捡钱。最后没有钱掉下来时,他把她放下来,大步走回去了。这白衣女孩静静地走到舞台后面,仍然低着头。 台上立刻又出现一个人牵着一头牛,淫威爵士在中间遇见他。 “这是什么?”淫威爵士问。 “大人,”那人说。“这场牛吃了您的菜。” 淫威爵士拍拍牛头。“牛需要吃东西,”他转转身走开,但又回过头来。“你有没有吃我的菜?” “报告大人,牛嘴里掉出来一口萝卜,我吃掉了。”那人说。 “吊死他!”淫威爵士下令,于是两个骑士冲上台来。 那人跪倒在地。“但是,大人,我还有六个孩子要养,求您大发慈悲吧!” 淫威爵士看着他的手下。“把他全家人都吊死,这样可以少几张嘴吃东西。” 骑士把他拖到后面,脖子上系了根绳子,他和火里的老人,绑在树干的老女人,以及白衣女郎站在一起。 白衣女郎看着这些人,伤心地摇着头。 台上又出来两个漂亮的胖女人,爱妮认出她们就是那些星期女郎。她们在台上又伸腿又扭腰的,无所不用其极地卖弄风骚,台下的人则大声喝釆、吹口哨。爱妮偷偷地看了洛威一眼,他动他不动地像尊石像,眼睛紧盯着舞台。 她又望回台上。淫威爵士回到舞台,一看见两个女人便停住,然后掀开披风跳向她们。三个人便躺在舞台上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白衣女郎有了动静。她对其他事可以不管,但是单这一件事她气不过。 她脱掉白长袍,里面变成红色袍子。她从枯树后面取出一顶头饰,四周黏满红色的纸火焰,她把这头饰戴在头上。 “火焰夫人!”观众兴奋地叫起来。 这位火焰夫人由地上拾起一杷红色稻草走向舞台中央,她把火丢向三个抖个不停的人,两个女人尖叫着跳了起来,全身像着火似地跑下台去。 火焰夫人低头看着淫威爵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项圈。她把它套进淫威爵士的脖子,又系了条绳子,然后把他牵下来台了。 这时台上所有的死人都活了过来。洛威的六个红头小子跑了出来,把一面系满花朵的网子撒在枯树上,象做树木又重新有了生机。台上的演员开始合唱,其他演员也走了出来。火焰夫人牵着在地上爬着的淫威爵士,慢慢走出来。淫威爵士想要对观众掀斗篷,但火焰夫人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于是他又乖乖的了。 最后戏终了,布幕放下,群众也开始嘻闹着离去了。 洛威和爱妮仍坐在原位。爱妮伸手去握他的手,出乎意料的,他竟握住了。 “我想农人们不见得就有多单纯。”爱妮最后说。 洛威转头看着她,眼神彷佛在说:你说得可真含蓄啊! 第十一章 爱妮和洛威互相握着手坐在原位,观众全都离开了。 渐渐的,惊骇的感觉消失了,爱妮感到满肚子的怒气。几星期以来她为了他们每天筋疲力竭,照顾他们的起居、环境,而他们却用这种……这种低俗的闹剧来回报她! 她抓住洛威的手。“我们回去找你的手下,”他说。“看看修理过一顿之后,他们敢不敢再这么忘恩负义!” 洛威什么也没说。当她看着他时,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沉思。 “怎样?”她说。“你不想来是对的,我们现在回去——” “扮淫威爵士的是谁?”洛威打断她的话问道。 “他看起来像是你们留下来的种,”爱妮答道。“你要我自己回去吗?”她站起来想经过他,但是他仍拉住她的手不放她走。 “我饿了。”他说。“你想他们这儿会卖吃的东西吗?” 爱妮瞪着他。“你不气这出戏吗?”她问。 他不在乎地耸耸肩,但是在他眼底似乎有更深的意义——爱妮打算好好发掘出来。“我不会因为有人杀我的老鼠就吊死他,”他有些轻蔑地说。“他们爱抓多少老鼠都随他们。” 好慷慨的领主啊!爱妮想。“那么牛粪呢?”她仍然和他握着手。在某方面来说,这样握着手反而比他们几次的交合更亲密。 “我也没有因为这个杀过人,”他说,眼睛望向远方。“当然喽,那些粪便对土地是有好处的。” “嗯,是这样子。”爱妮说。“那有没有鞭笞呢?” 洛威没有回答,但是他黝黑的皮肤似乎红了起来。这时她突然兴起了无限的爱怜,他不是残酷无道的人,他只是太急欲保护家人了。 “我饿坏了。”她对他笑道。“我看到有个摊子满满都是奶油蛋糕,也许来几块蛋糕、几杯酪乳,我们的心情会好一点。” 他们吃了几块蛋糕,又喝了一大杯的酪乳。爱妮吃饱了之后,开始比较心平气和地回想那出戏了。事实上,有些地方还非常幽默呢!她从来不知道农人竟会这么大胆——或者说诚实。 她看着手上的杯子,尽力不笑出声来。“关于老鼠的事情他们可能说错了,但是对爵士的某些身体特征他们倒是猜得不错。”她说。 洛威起初不明了她的意思,后来他想起淫威爵士那条稻草作的超级生殖器,脸上立刻红了起来。“你的舌头倒是很利。”他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还挺喜欢我的舌头的。” “女人家不可以谈这种事。”他严厉地说,但眼睛却背叛了他。 爱妮知道他看她的样子,这表示她已经激起了他的兴趣。“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和丑女人睡觉?很丑,但是前凸后翘的女人?” 他彷佛又要责骂她了,但他的眼睛是柔和的。“你爸爸没有教你礼仪吗?来,”他?99lib?说着把她手上的杯子递回摊子。“如果你吃够了,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杂耍。” 他们一同走着,两手相握。爱妮欣喜若狂。 洛威在一大群人周围停了下来。他可以由众人的头上看见圈子中间,但爱妮看不见。她踮起脚尖,又蹲下身体,但仍然看不到。她拉拉洛威的衣袖。“我看不见。”她在他转过头时怀着浪漫的想法:他会不会把我抱到他的肩上?但是他抓住她的手,推开人群往前挤去,就好像这是他的地盘似的——事实上也是。“不要太惹人注意了。”她说,但他根本没有听到。她只好一面向前走,一面对四周的人露出歉意的微笑。 周围的人全都好奇地看着洛威,特别是鬈曲至肩的头发,虽然他跟上也戴着布头套。爱妮开始紧张起来了,这些人恨这个领主恨成这样,如果他们发现他独自在这儿,不被碎尸万段才奇怪。 “又一个老领主的杂种儿子,”她听见附近的一个人说。“这个以前倒没见过。” 她于是放心了些,同时感谢上帝让欧家的子孙如此繁衍。圈子的中央站着两个人,他们都赤裸着上身,手持木棒。其中一个长得矮小、结实,大概是伐火工人或是森林看守员。 爱妮的目光,就和围观的所有妇女一样,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就是刚才扮演淫威爵士的人。他在舞台上很好看,现在上身赤裸着,古铜色的皮肤闪着汗水,他的样子便是无以伦比了。 但就是比不上洛威,爱妮提醒自己,然后靠近了洛威。 洛威全神贯注在打斗上,特别注意他的异母兄弟。他当然是没什么技巧的,但是他的动作很敏捷,矮小的伐木工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爱妮靠近他时,他转头看了看她。她正睁大眼睛在注意他的兄弟,洛威皱起眉头。看来她好像对他颇有兴趣。洛威从来没有吃过醋。他的八个星期女郎一向是和他的兄弟、骑士们分享的,只要不麻烦到他,他才不管女人做些什么呢。但是现在他却开始不喜欢他的妻子这样看着这个没用的红发怪—— “你想你能打赢他吗?”洛威身边一个老人说道。 洛威抬起下巴,不屑地往睨视着他。 老人高声笑起来。“就和那些姓欧的一样,”他大声地说。“那个老家伙把傲慢遗传给每个儿子。” 场内那个欧家的后代瞥见了老人,然后看到了恪威。出人意料之外的,他离开他的对手。伐木工人举起棍子便要打他的头,他闪到一边,木棍擦身而过。他摸摸头,看看手上的血,然后三、两棍便把伐木工人打倒在地上。他立刻走到洛威面前。 爱妮发现两人的年纪相仿,但是洛威块头比较大,而且在她眼中看来更英俊得多。 他的眼神和洛威的一样锐利,其中有点神情使爱妮觉得他已经认出洛威是谁。“不要——”爱妮说。 “我们要不要打一场给大家观赏观赏?”那人说道。“或者你也像淫威爵士一样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爱妮的心沉了下去,因为她知道洛威是不会拒绝这个挑战的。虽然他们两个都避免提到那出戏的最后一幕,但是她知道洛威是很清楚的。他不可能忍受得了再度被羞辱。 洛威放松他的手,走进圈内。爱妮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挽救局面了,她只能屏息静观。 洛威看看地上的木棍,接着他令爱妮吓了一大跳:他把头上的布套扯了下来。现在一定会有人认出他了,她想。至于会是哪些人呢?她实在不愿意去想。也许是和他睡过觉的女人吧!那可能占了半村子。 她扫视了围观的群众,发现在她对面有两个星期女郎。她们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爱妮知道她们很快就会认出他来了。 她异常迅速地穿梭过人群来到两人身边。 “你敢说半个字你就小心了。”她对她们压低了声音说。一个星期女郎害怕了,脸上立刻抖缩起来,但是另一个可就大胆聪明多了。她看出洛威和爱妮所处的险境。 “我要我的儿子将来成为骑士。”她说。 爱妮张开嘴想大骂,但是她闭上了。“你要保证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她说。 那女人看着爱妮的眼睛。“我会告诉人家他是南边村子来的,我以前见过他。我儿子的事呢?” 爱妮不得不佩服这个甘心为儿子前程冒险的女人。“你儿子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和优良的训练的,明天把他送到我那儿。”她说完便走回原处去。 洛威和他的异母兄弟在场子里慢慢地绕着圈子,两个都是相貌堂堂、年轻、强壮。然而,有点脑筋的人都看得出洛威是在捉弄他的兄弟,而这位兄弟却怒目相视、全心全意地在对打。他先发动攻击,洛威轻易地躲开来,一棍子打中他的膝盖内侧。 “从来没有人能打中库伯的,”爱妮身边的老人又说。“他可不会甘心被打。” “库柏。”爱妮大声说,皱起眉头。她认为洛威实在不应该和自己的兄弟为敌。洛威这半辈子大多花在刀剑上面,而这个年轻人却多半是扛着锄头。 一会儿之后,大家都看出洛威有点不耐烦了。他站住把棍子撑在地上,然后伸了个懒腰。 这动作对他兄弟真是个无可比拟的耻辱,爱妮开始同情起他来了。 库伯的眼里满坏了恨意、充满杀气,围观的群众都不敢呼吸了。 洛威几乎看都不看他一眼,向右靠.99lib?了一步,举起棍子来一棍便打中他兄弟的后脑袋。年轻人立刻正面倒下,昏迷不醒。 洛威一点也不管他兄弟的情况,朝爱妮直直走来。他套上衣服,推开人群向外走出去。他并没有看爱妮,但明显的是希望她跟上来。他也不理会两旁向他拍手致贺的人,头抬得高高地一直往前走。 洛威这时十分的得意,这个引起他妻子兴趣的家伙原来只是个草包!他可是让爱妮知道谁才是强者了。他很清楚她一直跟在后面,于是笔直地走向森林中。等一下她会向他表示仰慕之情了,他们必须单独在一起。曾经有一次他赢了一场大赛,两个女人跑来“恭喜”他,那一夜可真不是普通的刺激!但现在他只想得到妻子的赞美。他头也不回地一直走到森林深处,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赢了。”他说。 “是啊,你赢了。”她淡淡地说。 他不懂她为什么用这种语调。“我很轻松地就把他打倒了。” “哼!是啊,对他是很轻松的。随随便便就羞辱了他,让众人取笑他。” 洛威真不懂这个女人,他也不想懂。她这次是真的过火了,他举出手来要打她。 “你现在要打我了是不是?你就只会打比你弱小的人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的儿子全都抓来让你打个痛快?” 洛威看这个女人已经发疯了。他放下手,转身走回村子。 爱妮拦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要那样打他?你让他多难堪你知道吗?” 洛威的脾气也渐渐上来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脸吼着:“你不喜欢看他被捉弄是不是?你宁愿是我倒在地上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干脆让他躺在你腿上睡觉?”他猛然放开她,他泄漏得太多了。 爱妮瞪着地上想了好一会儿,她逐渐明了过来了。她向前追上他。“你在吃醋。”她说,她的声音里有着惊喜。 他没有回答,但是在她身旁走来走去。 她站到他面前,手放在他胸前。“你把那孩子打得那么惨,只是要给我看?” 洛威望着远方。“我想试验他的敏捷度,结果我才一棒,他就完了。”他瞥了她一眼。“他不是个孩子,他有我的岁数了,可能更大。” 爱妮开始微笑了。她也许不喜欢她丈夫对待兄弟之道,但是知道她丈夫竟会吃醋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啊!“也许他是有你的岁数,但是却没有你有技巧,也没有你英俊。”她拉住他的手,想拉他走回森林,但是他站着不动。 “我离99lib?t>开城堡已经太久了。”他说。 “但是说好你要做一整天奴隶的。”爱妮说,忍不住轻声撒起娇来。“来,到树林里来,坐在我旁边。”她说,手指着靠河边一片丝草香花铺成的美妙草地。 她看得出他仍然在生气,于是对他露出最甜的微笑。但这时他身后有道黑影。“小心!”她喊。 洛威本能地闪到一旁,躲过了砍过他后背的刀。 爱妮看着库伯手持刀攻击洛威,满心恐惧。她看见洛威手臂有伤,但不知有多严重。 这一次洛威可没办法轻松应付了,他兄弟手上有刀,他不是闹着玩的。羞辱引起的愤怒使库伯使出所有力量,爱妮看得出洛威是在刀囗下求生。 她四处一望,看见一枝粗短的树枝。她拾起之后,走近缠斗中的两个人。在打斗中两个人都低着头,看来十分相像,爱妮真怕打错人。 接着机会来了。库伯抽出右手来,持刀的手抵在洛威的喉咙。 但下一刻爱妮棒子击下,他便倒卧在地了。 洛威躺了一会儿不动,很不愿意承认救他一命的竟然是个……是个女人。 他站了起来,不愿意看她。“我们回去派人来处理他。”他喃喃地说。 “怎么处理?”爱妮一面检查洛威手臂上的伤口,只是破了皮。 “处决。” “你自己的兄弟?”爱妮问。 洛威皱眉。“不会有痛苦的,不会用火刑或极刑。” 爱妮想了一阵子。“你回去叫人,我一会儿再走。” 洛威看着她,他的脉搏开始急速跳动了。“你要和他留在这儿?” 她迎视他的目光。“我要帮他逃脱你的‘正义’之手。” “我的——”洛威惊骇地说。“他刚才想杀我!如果对你这不算什么,告诉你,对我可不一样!” 她走向他,拉住他的手臂。“你已经失去了许多兄弟,其中大部分也都是同父异母的。你怎么能忍受再失去一个呢?把他带回去训练,让他作你的武士。” 他
九九藏书
走离开她。“你这是想教我怎么管理我的人吗?你要我和一个随时想谋杀我的人住在一起吗?或者你是想摆脱我好拥有这个男人?” 爱妮无助地甩开两手。“你真笨哪!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少求婚者?结果我却选了你。他们为我写情诗、对我唱情歌,为了我父亲的钱,他们全心全力的巴结我。而你呢?你却把我推到烂泥坑里,叫我替你洗衣服,我是昏了头才会选上你。为了这个我得到什么?我要忍受你的情妇、你的臭味,还有那个像猪圈一样的地方!现在你却诬赖我喜欢别的男人。我替你打扫子、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在床上精力充沛,现在你却说我有意通奸!好吧!你去宰掉他吧!我干什么要多管闲事?我会回我父亲那儿去住,让你清静清静!” 她说完之后怒气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满腔欲哭的郁闷。她对他算是失败了,就一如丽娜预料到的,她失败了。 “什么烂泥坑?”一会儿之后洛威才说。 爱妮勉强吞下泪水。“在水池边,”她疲惫地说。“你逼我替你洗衣服。我们可以走了吧?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洛威走向她,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我几乎忘记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在我的衣服上打洞的泼妇?” 她挣脱他。“我现在已经替你换上新衣服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或者你想留下来慢慢宰杀你的兄弟?说不定他会有些姊妹,那你就可以再找一组星期女郎了。” 洛威抓住她的手臂,使她面向他。是的,她就是池边的女孩子。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躺在那儿发现有人在偷看他,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于是,他对她做了一件多年不曾做的事:他对她笑了。 爱妮只觉得膝盖发软。他英俊的脸变成了孩童似的天真面容。这就是他第一任妻子看到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她怎么可能抛得了他呢? “原来,”他说。“你答应嫁给我是因为我把你推到烂泥坑里?” 不管他有多好看,她是不会回答他的——特别是他用的这种口气。他的意思好像说她是个没头没脑又好色的农家女孩。她转过身体,挺直了背,远望着村落。 他抓住她,然后把她像个孩子似地抱起来,高高地抛上天空。“如现在又要对我怎么样?再放火烧我的床?或者这次你要放火烧了整座城堡?”他又丢了一次。“像你这么小的女人,要得到什么竟然都不择手段。” 她双手紧抱住他脖子免得掉到地上。 “这才象话。”他说着吻她的脖子。 爱妮的怒气全消失了,因为她感觉他抵在她脖子上似乎也在笑。“你啊!”她说。“放我下来。你还要处死你的兄弟吗?” 他看着她,摇摇头。“你什么事情都不肯放过的,是不是?” 她用手抚着他的脸。“我若是决定要什么,我就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目光渐渐严肃起来,彷佛有什么疑惑。他正想开口,但他们身后的库伯发出一声申吟,洛威立刻放下爱妮。等她站稳之后,看见洛威已单手持刀站在他兄弟面前。她开始祷告。 “你打算怎么杀我?” 她张大了眼,看着库伯站立起来,毫无畏惧之意。 “火刑?”库伯问。“或者五马分尸?你的人是不是全躲在树林里?你是不是要放火烧村子?” 爱妮全神看着两个人。洛威把刀在两手间抛来抛去,库伯站得直挺挺的。 “你干哪一行?”洛威最后问。 这个问题似乎颇使库伯吃了一惊。“我做羊毛买卖。” “你是个正直的人吗?” 库伯的脸上露出愤怒。“比生我的那只老猴子要正直得多,也比我那些有名号的兄弟正直得多,起码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挨饿。” 爱妮不敢看洛威的脸,她担心库伯已经收到死亡证明书了。 洛威再开口时,他显得温和而略带迟疑。“过去几年我失去了很多兄弟,我不能再失去了。如果我带你到我的领地去,你肯不肯对我宣誓效忠?你会不会兑现诺言?” 库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这辈子恨透了住在山坡城堡上的兄弟们,他穷得一文不名,而他们却什么也不虞匮乏。 爱妮看得出库伯的迟疑,她知道这代表什么。她也知道如果洛威没有得到感激的言语,他的慷慨就要转为愤怒了。她立刻走到两人之间。 “你有孩子吗?”他问厍伯。“几个?几岁?你来和我们住的时候,我会负责他们的教养,他们可以和洛威的孩子一起去上学。” “什么孩子?”洛威怒目望着爱妮。这个布商居然拒绝他!他早该杀死他的。但是他的妻子却老是出来干涉。他走近她。 爱妮保护似地拉住库伯的手。“当然是你的那些红头小子喽!”她愉快地说。“你妻子会不会女红?”她又问库伯。“或者编织、刺绣?你和洛威在练武的时候,她可以和我在一起。洛威,你怎么不告诉你的兄弟——”她特别强调这个字。“你会多么用心来训练他,说不定他宁愿继续卖布维生呢!” “要我去求他?”洛威不敢置信地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床铺有多舒服?或是他每天都有甜肉好吃?” 厍伯从惊吓之中渐渐恢复过来。“原谅我的迟疑,大人。”他大声说。“我很感激您的慷慨的提议,我……” 他的眼神坚定起来。“我愿意用生命来护卫欧家。” 洛威看着他许久,爱妮看得出他内心正在交战。 “明天来找我,”洛威终于说。“现在快走。” 库伯走了之后,如释重负的眼泪盈满爱妮的眼眶。她走向洛威,双手围着他颈子,亲吻他。“谢谢,”她说。 “真谢谢你。” “如果我胸口插着那个人的刀回来,你会不会一样感激?” “只要事关你的安危,我会不顾一切的。” “以前也有女人对我这样说,”他说。“事实证明她们根本不能信任。” 她把唇放在他嘴上。“是谁对你说的?霍桃莉?” 前一刻她还在他怀中,下一刻却站在地上,望着一张能令人在夏日颤抖的脸。 第十二章 他立刻转身走向森林中,爱妮在他身后追着。但是他走得实在太快,没一下子就看不见身影了。 “他那该死的脾气!”她生气地跺脚说道。 她没有注意到她站的地方离河岸很近,她这一踏使得脚下的土松垮下去,她止不住地往下滑了将近三十呎,一路尖叫着。 她滑到底部时,洛威已在那儿,手里拿着衣服里藏着的短剑,垂眼看着她。 “是谁弄的?”他问。 爱妮惊魂未定地喘息。“我滑下来了。”她解释道。“我正在追你,结果却滑下来了。” “哦。”他无趣地答了一声,一面把剑插回鞘去。 他站在那儿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抱我到河边去,奴隶。”爱妮说。一会儿之后他也没有动静,她只好说:“求求你!” 他弯身下来抱起她走向河边。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面颊在他脸颊摩弄。“桃莉漂亮吗?”她问。 他把她丢进冰冷的河水里。 爱妮乱挥了一阵之后站了起来,洛威又走远了。“你是全世界最烂的奴隶!”她在他身后喊。“你要重新补偿我。” 他转过身来瞪着她。“我不会补偿你的。”他低声吼道。“我生命中的某些事是不要人管的,而且……而且……” “霍桃莉。”他说,她已经走出水面,牙齿在抖颤。 “是的,那个女人害死了——” “提拇和山亚。”她接口。 他停下来瞪着她。“你是在耻笑我吗?”他问。 她的目光在哀求。“洛威,我从来就不会耻笑任何人的不幸。我只是在向我丈夫询问他前妻的事情而已。每个女人都会对她丈夫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感到兴趣的,而且我听说了很多关于桃莉的事——” “谁告诉你的?” “那个夫人。”洛威看来很茫然,于是她又解释:“我相信她就是希曼的夫人,虽然她是比他老了些。” 洛威脸上露出嘲弄。“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告诉兰蒂她比希曼老的。”他停了一下。“兰蒂会告诉你关于……” 他似乎说不出他前妻的名字,这颇令爱妮困惑。他仍然那么爱她吗?“我从来没见过兰蒂,但是那位夫人提过她。洛威,我好冷。我们走到那儿去好吗?去晒太阳。” 今天他两次想走开,但两次都回来了,现在他又考虑要留下来和她谈一谈。他抓住爱妮的手。他们来到阳光下之后,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你想知道什么?” “她漂亮吗?是不是因为她你才发誓不再爱别的女人?她为什么选择霍德瑞?是不是因为她你才不肯笑?我有没有可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问题最后停下来了,洛威站着看她,嘴微微张开。 “怎么样?”她鼓励他。“告诉我!” 洛威可没有料到她会问出一堆无聊、琐碎的问题。他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她漂亮吗?”他说。“月亮不敢照到莫瑞城堡来,因为它害怕遇见……遇见……” “桃莉。”爱妮沉思地说。“那么,她就比我漂亮喽?” 他不敢相信她会真的那么认真。说真的,他实在也记不得他前妻的样子了。“漂亮得多,”他半认真说。“她的美足以使……”他想找个恰当的比喻。“最凶猛的战马驯服下来。” “哦,”爱妮无精打采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哦。” 洛做不屑地看了她一下。“她从来不能穿漂亮衣服,因为会伤了别人的眼睛。如果她骑马到村里去,她必须戴上面具,否则路人会倒在路上,连钻石也比不上——” 爱妮眼睛突然一亮,抬起头来。“你在捉弄我!”她的声音出现希望的喜悦。“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嘛?” “我不记得了,她很年轻,棕色头发吧!我猜。” 爱妮知道这最后的话才是真的,他是真的不记得桃莉的模样了。“你怎么可能忘记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呢?” 他背对着她坐在草地上。“我那时只是个孩子,是我哥哥逼我结婚的。她……她却背叛了我们,提姆和山亚为了救她却丧命了。” 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她湿冷的身体靠着他温暖的身体。“是不是她使得你这么悲伤的?” “悲伤?”他说。“是我兄弟的死使我感觉悲伤。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去,想着霍家夺走我应该拥有的一切一切。” “甚至包括你的妻子。”她低声说。 他转头看着她。他已很久不曾真正想念过他的前妻:她的容貌、身体,或其他什么。但是现在他看着爱妮忖想:如果她走了,他会记得她的。不只是她的身体,他惊讶地想,他会记得她说过的一些话。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你真的如你看起来的这么单纯吗?”他温柔地问。“人家爱不爱你,或者认为你漂不漂亮是你最重要的问题吗?” 爱妮不喜欢自己在他眼里这么肤浅。“失会管理产业账目,我会抓出小偷,我会审判法庭案件,我会——” “审判?”洛威问,往后靠了些好看着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好公正的审判?这又不是地板干不干净的事,这是重要的课题。” “举个例子吧!”爱妮平静地说。 洛威原来是不想让这女人伤脑筋的,但是他也想给她一个教训。“昨天有一个人带了三个证人和一份盖了章的文件来找我。文件证明那个人是一块地的地主,但是这块地的原有人不肯离开。这个原有人在文件上盖了章表示抵押偿款,结果他的债没还,但是也不肯离开田地。你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我会先听听原有人的供词再作判决。印章是很容易仿冒的,如果他已经进步到有个印章,那么自然也会签名了,他就会在文件上盖章,并且签字的。此外我也会查明这些证人是不是这个人的朋友。总之,这件案子听起来没那么单纯。” 洛威望着她。印章的确已查出是假的,那人因为很生气自己的妻子和原有人的儿子来往,所以才伪造来陷害他的。 “怎么样?”爱妮说。“我希望你没有把那个可怜的农人赶出田外。” “我没有,”他说。“我也没有因为有人吃老鼠就烧死人。” “你也没有让他们的女儿怀孕吗?”她捉弄地问。 “没有,但是那农人的妻子可真是个美人儿,大大的——”他双手在前方比划着。 “你!”她说着用手打他。 他捉住她,假装被打倒在地,然后紧紧抱住她、吻着她。 “我判的没错吧?是不是?文件是假的,对不对?”她躺在他身上,把他强壮结实的身体压在下方。 “你的衣服湿了,”他说。“也许你该脱下来让它晒干。” “你别想敷衍过去了,文件是真的假的?” 他抬起头又要吻她,但是她转开头。 “真的假的?”她问。 “假的,是假的。”他筋疲力竭地说。 爱妮笑了,开始吻他的脖子。 洛威闭上眼睛。他这辈子里很少女人不怕他的。宫廷里那些高贵的淑女总是对他摆脸色,所以他告诉自己他宁愿找乡下女孩。他只要一皱眉头她们就吓得发抖,但是这个女孩却嘲笑他,对他喊喊叫叫——而且还拒绝服从。 “……那我就可以帮你了。”她说。 “帮什么?”他问。 “法庭啊!”她的舌头在他的锁骨上玩弄。 “除非我死了。”他说。 她在他身上扭着。“哦?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你是一个可恶的女妖精。”他吻着她说。 “你要怎么处罚我?” 他把手放在她头后面,翻到她身上,他的脚伸到她的脚中间。“我要让你累死。” “不可能!”她才说完,他的嘴便含入她的嘴里。 树林后传来脚步声,起先这对恋人并没有听见。 “碧嘉!我说过这主意不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个女人回答道。 爱妮感觉到洛威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他很快地抽出了短剑,伏在她身边摆出护卫的姿势。 树林里走出来的是库伯和一个矮小的胖女人。她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另一手提个篮子,两人之间有个小男孩。 爱妮和洛威互看一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在这儿呀!”胖女人走上前来。“厍伯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们一定要原谅他那个睥气,我是他的妻子,碧嘉,这是我们的孩子,莎拉和乔伊。我告诉库伯说如果我们要去和你们住,一定要先认识你们。我父亲是个骑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很受人敬重。我如道库伯是个爵爷的儿子,所以我就求父亲让我嫁给他。”她向她丈夫望了一眼。“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你这样了不冷吗,夫人?穿着这些湿衣服。来,我来帮你弄干。” 洛威和爱妮惊讶之余都没有动静,库伯打破了沉默。“没关系的,”他说。“大家都听她的话做。”这些话有点刺耳,但是含有一种敬意和爱意。他们看起来很不相配,库柏高大、英俊,脸上经常有怒气;碧嘉却矮胖,虽然脸蛋姣好,却称不上漂亮。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真诚的。 爱妮迟疑地伸出手来,她向来习惯村妇们对她行礼,但那是当她穿着丝绸衣服的时候。现在她身着农装,彷佛也和她们一样了。碧嘉替她整理衣服、擦干身体。“兄弟间怎么能打架呢?我一直告诉库伯说,他城堡里的兄弟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我说得果然没错。他是个好人,我那个亲爱的宝贝,他肯干一切的活儿,看看他们俩,活像对双胞胎。” 爱妮转头看着那站在一起的两兄弟,既没有交谈也不互相注视。 “你那个是不是也和我家那个一样不爱说话?” 爱妮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和这个女人作朋友呢?在城堡里她几乎是没什么人好说话的。但是,这个女人?“如果我把他绑在一个地方他会说,但是不多。”她最后终于说。 “千万别放弃。如果你不管他,他会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的。常常让他笑,搔他痒也有点用。” “搔痒?”爱妮好奇地问。 “嗯,”碧嘉说。“肋骨。他们都是好人,他们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他们一旦爱你,就会永远爱你,不像其他男人,今天爱你,也许要到大后天才再来爱你。好了,这样好多了吧。”她停了一下。“今天早上村子里的人都在谈论那个打倒库伯的神秘人物是谁,你们不能回村子去了。”她的脸突然发亮。“我带了些食物,我们可以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吃点东西。” 碧嘉没有告诉爱妮这点东西花了她一年的积蓄。在她快乐的外表下,她其实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那个她挚爱的男人。 她在十二岁时遇见这个英俊冷酷的库伯,那时她便决心不计一切要得到他。她父亲要她好好嫁人,但是她死缠活缠地,终于说服她父亲去提亲。 库伯娶她是为了她的嫁妆。第一年他们的婚姻生活并不怎么样,库伯也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但是碧嘉的爱胜过了他的爱欲,他渐渐开始注意到她,开始爱她。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家庭生活了。 在六年的婚姻中,厍伯已经由浪子变成一个成功的商人了。 这天早上他第一眼看到洛威爵士就认出他来,于是多年未发作的怨恨又爆发了。几小时后他回到家,经过碧嘉一番逼供99lib?之后,他告诉她森林里的事。他因自己由背后偷袭别人而感觉十分羞耻,他告诉碧嘉,洛威爵士提出的建议,但是他说他们必须赶快离开那儿,因为他没脸再见洛威爵士。 碧嘉感谢上天还留给她一线希望。她用尽一切技巧打破库伯的坚持,然后她便开始计划第二步。她知道爵爷和他的妻子都做平民装扮,这正是她的大好良机,要在这两个人身上好好下功夫。 于是她拿出平日藏起来的钱,买了牛肉、猪肉、鸡肉、面包、柳橙、奶酪、枣子、无花果和啤酒,然后统统装进篮子里,便出发来找她丈夫的兄弟了。 有碧嘉在,爱妮不必说太多话,其他人也一样,因为碧嘉说的话足足有一大队人那么多。刚开始时爱妮并不喜欢这个情形,她本来可以和洛威单独相处的。 但是一会儿之后爱妮开始软化了。听人说话实在很不错。在莫瑞城堡里她几乎没有客人,洛威是要掰开他的嘴才挖得出话来的,而老夫人又经常锁在门里。 同时爱妮也喜欢碧嘉崇拜库伯的样子。她看着她的占有眼神有些像妻子、有些像母亲、情人,又像是一头要吸取他的灵魂的女怪兽。不知道我看洛威的眼神是不是也像那样?她想。 两个男人仍然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最后碧嘉建议洛威教库伯怎么用长棍。 于是女人便坐着吃干酪,一面观看两个人打斗。洛威把库伯打下水里三次,但是库伯毕竟也流有欧家的血,第四次他闪过洛威的棒子,一棍子洛威打下水去。 爱妮立刻跑向她丈夫。他在水里呆站着似乎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爱妮忍不住笑了起来。碧嘉也藏书网是,连库伯也微笑了。洛威一会儿之后也笑了。 爱妮伸手去拉他,但是他却微笑着把她也拉下水去。“不公平——”她喊道。“我几乎都干了。” 他站起来,双手抱起她走到岸边的草地上,放下她后两人坐在一起。他脱掉衬衫,爱妮忍不住打颤时,他把她拉进怀里。爱妮知道她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有什么可以吃的?”洛威问。“我饿坏了。” 碧嘉于是把篮子里丰盛的食物统统拿出来,四个大人和两个小孩便开始吃起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碧嘉在说话。逐渐地,爱妮感觉洛威开始放松了。他开始问库伯关于羊毛买卖的问题,甚至还问他怎样才能增加欧家的羊毛生产。 碧嘉的小女儿莎拉才刚会走路,她拿起一个枣子摇摇晃晃地走向洛威,用她黑色晶亮的眼睛看着洛威。洛威以前是不会去注意小孩子的,但是他却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 女孩儿把枣子递给他,洛威接受了。她似乎认为这代表着邀请,于是趴在他膝盖上,往身上爬上来。 洛威惊骇地看着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她从来没见过陌生人,”碧嘉说。“这就是莎拉。” “抱走,”洛威压低声音对爱妮说。“把她弄走。” 爱妮彷佛没听见。“来,莎拉,把这个果子给洛威叔叔。” 小女孩严肃地接过无花果,递到洛威嘴边。他想要拿走时,她尖叫着抗议,好像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99lib.于是他张开嘴,让她把果子塞进去。 爱妮假装和碧嘉专心谈话,但是一直让莎拉拿东西去喂洛威。最后莎拉对这游戏厌烦了,她靠着洛威睡着了。 太阳落下山了,爱妮知道他们该回去了。她不希望这愉快的时光结束,她不愿意回到冰冷的莫瑞城堡。他们两个人紧紧靠者,他的膝上有沉睡的小女孩。 “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好的一天,”爱妮轻声说。“我真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洛威更抱紧着她。这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掉了,他永远不会再这么无聊了。但是他也同意这一天……呃,还算愉快。 莎拉哭醒时,他们知道他们非回去不可了。 “你们明天会来吧?”爱妮问碧嘉,她看见这女人眼中有感激的泪光。爱妮心里已经盘算好让碧嘉管什么事了,碧嘉可以负责监督侍女们的家务工作,那么爱妮就可以多陪陪她丈夫了。 一会儿之后他们手牵手开始回莫瑞城堡,天色已昏暗下来。洛威向前看着城堡。 “我真希望我们能像碧嘉和库伯一样,单纯地过生活。”爱妮梦幻似地说。“他们多么相爱呀!我从碧嘉的眼睛就看出来了。”她抬头看着洛威。“我一定就是那样子看你的。” 洛做仍然向前若为所思地看着。他们今天早上离开得太草率了,如果霍家人扮成商旅要求进去怎么办?他得加强守卫。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爱妮问。 也许他应该下令进城买卖的农人或商人都要系个头带,虽然头带也有可能盗取而得,但是—— “洛威!”爱妮停下脚步,抓住他的手也使他停了下来。 “什么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说。 “一字不漏。”他回答。“也许不要用头带,也许——” “我说什么?” 洛威茫然地看着她。“什么说什么?” 她抿紧了嘴。“我是在告诉你我爱你。” 也许用口令,每天换一句。也许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只允许固定的人进来,不准有新面孔。 洛威吓
.99lib.
了一跳,因为他的妻子甩开他的手走到他面前。从她的样子看来,她一定很生气。“又怎么了?”他已经顺着她一整天了,可是她还是不满意。“哪儿不对吗?” “哦,你现在可注意到了。”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她气愤地说。“当然了,我相信大概有上百个女人都这么对你说过了。霍桃莉也许每天都讲一次吧!” 洛威开始明白她的态度了,原来这又是那些女人玩意儿。“我不记得有哪个女人对我说过她爱我。” “哦,”爱妮轻轻哼了一句,又把手插回他的臂弯里。他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你爱我吗?”她问。 他捏捏她的手。“我爱过你几次了,而且今天晚上我会——” “不是那种爱,我是说,在你心里面,就像你爱你母亲一样。”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了。” “好吧!”爱妮无奈地说。“那就说你的兄弟好了,路德死去时你会不会想他?” 洛威脑中浮现他那强壮有力的哥哥,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答:“我每天都在想他。”他终于说。 爱妮压低声音。“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想我?哪,如果我得了瘟疫。” 他低头看她。如果她死了,他的日子又改变回原来的样子。他的衣服会爬满虱子,面包会满是沙子,星期女郎又会回来。她不会在他身边烦他、当众羞辱他,或者让他浪费时间。他皱皱眉,是的,他会想念她。 但是他压根儿不希望去想念她。 “那时我就可以不必去参加市集了。”他说着离开了她。 爱妮像生根似地站在那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他对她的意义重大,但是对他而言,她却什么也不是。她暗自发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发现她有多伤心。 然而当洛威转回头时,他看见他漂亮的小妻子噘着嘴,眼里还有泪光。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她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害怕回城堡去吗? 他走过去,用手指抬起她下巴,但是她扭开头。 “你根本不在乎我,”她说。“如果我死了你还可以找个有钱人女儿,再去骗她的嫁妆。” 洛威耸了一下肩膀。“结婚太麻烦了,”他说。“我父亲的精力扺得上一千个人,他一共也只娶了四个妻子。” 爱妮再怎么忍,泪水仍然滑不来了。“如果我死了,毫无疑问,你一定会把我的尸体丢进护城河里去的。因为你好不容易才摆脱掉了!” 洛威露出困惑的样子。“如果你死了,我会……。” “怎么样?”她抬起润湿的双眼问道。 “我会……注意到你不见了。” 爱妮知道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答案了。她双手飞快地绕住他的脖子,不停地亲吻他。“我就知道你在乎。” 突然间,两人惊愕地听见四周掌起鼓掌声。原来他们争论得太专注了,竟然没有发现人们开始起来观赏了。 洛威比爱妮还要难为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城堡走去,但在离城墙不远处停了下来。连他也舍不得让这美丽的一天就此结束。 附近的地方有个小贩,他肩上的木盘子上系着一个木头人儿连在一根棍子上。小贩看见洛威瞥向他,连忙跑来做他们展示那有趣的小人儿。当爱妮对着小娃娃发笑的时候,洛威发现自己竟然掏出两个宝贝铜币把那木头人买了下来。 爱妮兴奋地抓住娃娃。就算洛威买什么宝石给她,她也不会这么高兴了。她满怀爱意地看着洛威。 洛威移开眼神。真是无聊的玩意儿!真是无聊、挥霍的一天,但是…… 他一手拥住她的肩膀,低头看她玩弄着木头娃娃。他感觉十分平静安详,许久以来他都未曾有过这种感受。他低头经吻了她的头发。这些年来除了在床上,他从来不曾吻过任何女人。 爱妮靠紧了他,洛威知道这表示他使她很快乐。而荒唐的是,她的快乐也能令他快乐。他轻叹了口气,拥着她走回城堡。 第十三章 希曼坐在大厅里干净的餐桌前,口里嚼着鲜嫩的牛肉、没有发霉的奶酪,一面轻声笑了起来。 撒尔抬起头。“什么好笑的事分享一下吧?” “和女人在床上待一天!”他说。“连我都不相信洛威会做得到,但看来我是低占了我们的大哥。”他露出骄傲的神情。“那女人一定连路都走不动了,我看她得休息好几天才恢复得了。” “也许洛威才需要休息呢!” “哈!”希曼哼了一声。“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们大哥,他会把那个女人摆平的。她以后再也不敢管这城堡里的事了,她只敢待在房间里,乖乖地缝她的衣服。这儿以后再也不必这样经常打扫——” “烧菜。”撒尔插嘴道。“我倒是满喜数现在这样的,特别是食物。” 希曼拿起刀子指着撒尔。“舒适是一个人堕落的开始,没人比我们大哥更清楚这个道理了。洛威他——” “打赌输了,那女人找出了贼,而你们花了几个月却连个影儿也没看到。” “那是她走运!”希曼扭着下巴。“她只是来的时机恰好罢了。” “嗯。”撒尔说。“当然了!” “我不喜欢你的口气。”希曼说道。 “我也不喜欢你的笨脑袋瓜。那个女人为我们做了许多事,我认为她值得嘉许。而且,我也觉得洛威已经爱上她了。” “哎!”希曼急声吼道。“洛威有过成千上百个女人,他永远不会软弱到去爱上她们的。他不会的,他是很理智的。” “对霍桃莉他好像并不怎么理智嘛!” “你懂什么!”希曼的脸色渐渐转为紫色。“她在这儿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头呢!她的诡计害死了提姆和山亚。”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不管如何,洛威藏书网对女人是很有原则的,一旦他和她们睡过觉,她们就没有什么用处了。经过昨天一天下来,他对那女人一定厌烦透了。说不定他会把她送去巴曼城堡,那么这儿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正常的意思是不是地板上有两吋深的骨头、护城河里有发臭的尸体?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希曼?你嫉妒!你不要洛威把注意力从你身上移到别的地方,你不希望——” “嫉妒!我来告诉你我的问题在哪里:我害怕女人改变洛威,让他忘记霍家的血海深仇。他会失去警戒心,但是霍家却随时会从背后出现的。你应该明白的。” “我明白,”撒尔柔声说。“但是如果洛威真的……真的喜欢她怎么办?” “他不会的,你放心,我对他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呢!别说是喜欢她了。” 撒尔开口要说什么,但是楼梯传来响声。兄弟俩同时转过头去。 洛威和爱妮走进房间。两个人都穿着丝绸衣服,洛威的头发是湿的,彷佛才洗过。爱妮手挽99lib?者他,他则紧牵着她的手。 比这些更不寻常的是洛威脸上的表情,如果那还称不上微笑也差不下多少了。 “也许吧!”洛威一面走来,一面对着他妻子说话。 “你难道不怕我在农人面前让你出丑吗?”爱妮问。 “出丑?”他问。“这种事会让那些农人以为你真的……”他停顿了一下。“驯服我了。” 爱妮笑了。两个人来到餐桌前,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张大嘴的希曼和撒尔。 “早安。”爱妮轻快地说。“不知道食物还合不合胃口?如果你们不喜欢等我从法庭回来,我会告诉厨师的。” “原来如此。”洛威假装严肃地说。“我懂了,如果我不让你去法庭,晚餐你会让我们吃什么?” 爱妮对他甜甜地笑着。“沙子面包、发霉老牛肉和护城河的水。” 洛威闪烁愉快的眼睛望向希曼。“这个女人竟然勒索,如果我不让她去帮忙审理案件,她要把我们活活饿死。” 希曼被他哥哥的举动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他陡然做了起来,椅子向后倒在地上,气冲冲地走出厅房。 洛威早已习惯他反复无常的弟弟了,但是爱妮可不。她转向撒尔。“他怎么了?” 撒尔耸耸肩。“他只是不习惯猜错事情罢了。洛威,看来昨夜你过得很不错。” 洛威开口想谈市集的事,但随即又想最好是不要让大家知道他去哪里。“是呀,”他说。“是很不错。” 撒尔看见洛威满脸爱意地看着爱妮。现在洛威会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了,撒尔想,他会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呢? 他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撒尔静静坐着观察他们两个。洛威愈来愈不像欧家人了。也许希曼是对的,这样的大哥怎么能带领军队去攻打霍家? 洛威吃完饭后向爱妮贪婪地望了一眼。“到我这儿来,美人儿。”他说。爱妮听了爆出一阵笑声。 就在这时,撒尔真正同意希曼的看法了。这不是他们的大哥,不是那个时常发狂、怒吼、满怀仇恨的洛威。 撒尔静静地离开了餐厅,但是洛威和爱妮并没有注意。 希曼一整天都在燃烧着怒火。下午时分他在训练场和手下一起,但是洛威没有来。“大概和那个臭女人又回床上去了吧!”他喃喃自语道。 “大人?”和他练习对打的骑士问道。 希曼把一古脑儿的气都发在这骑士身上,他使出在战场上也罕见的残酷手段。 “够了!”洛威在希曼身后喊道。“你想杀死他吗?” 希曼转过身来,他看见洛威身边站了一个和他非常相像的人。“我们父亲的杂种儿子在这里做什么?”希曼怒吼道。 “他来和我们一同训练,我把他编在你这一队,你负责训练他。”洛威转身要走,但是希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扭过身来。 “见鬼的才要训练这个混小子。如果你要留他,你自己去训练,或者叫你妻子来训练好了,既然现在欧家的主人好像已经换人了。这是不是她的主意?” 希曼猜得太接近了,洛威由骑士手中夺来一枝木棍,走近希曼身边。“你最好收回这些话!”他说。 希曼也拿了根木棍,于是两兄弟凶猛地打了起来。旁边的骑士都静静地观看着。这次的打斗与以往的小吵闹大不相同,他们从两个大人的眼神中都看得出来。 但是洛威并不如希曼一样愤怒得发狂,事实上,他已经有很久不曾如此平静了。于是他仅止于抵抗,并未真正攻击。 当洛威的脚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时,全部的人都吓了一跳。洛威想站起来,但是希曼的木棍正好抵住他的喉咙。 “这就是那个女人对你做的好事!”希曼说。“她已经在你脖子上绑了绳子了。” 这句话简直和那些农人在戏里说的没有两样。洛威拨开棍子跳了起来,他的愤怒着火了。他空手冲向希曼。 六个骑士急忙按住洛威,四个人抓往希曼。 “对女人你是个没脑筋的大脑瓜,”希曼喊道。“你的上一个妻子使我们死了两个兄弟,我想现在你的妻子比起我们更重要得多了。” 洛威僵住不动了。“放开我!”他对抓他的人说,他们连忙后退。他们是不应该插手的,洛威是主人,他有权做任何事。 洛威走近他弟弟,希曼仍然被四个骑士抓着。“我把这个兄弟交给你训练,”他平静地说。“我希望你能办好它。”他转身走进城堡里。 几小时后,流满汗水的希曼走上厨房楼上的房间。这儿有一切豪华的装饰,金光闪烁、珠光宝气,但是房间里最美丽的却是兰蒂。她的美经常使人看了便忘记如何说话。 兰蒂看见希曼脸上的怒气时,她遣走了三个侍女,在金色酒杯中倒满了美酒,递给希曼。他一仰头便喝尽了,她又倒了一杯。 “告诉我。”她轻柔地说。 “都是那个混账女人。”希曼说。 兰蒂这些天来已经听他说了不少“这个女人”的坏话了。 “她今天做了什么?”兰蒂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她不知这怎么说服洛威,竟让他把我父亲的一个私生子带了回来,他还叫我去训练那个混账!他是个卖羊毛的!”希曼说最后一句时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 “那你头上这个包是怎么回事?” 希曼移开眼睛。“那家伙用棍子打架还有点运气。不管那女人怎么说,他是永远也成不了骑士的。今天我还听说她在法庭里坐在洛威旁边呢!接下来是什么?他小便也要她允许不成?” 兰蒂望着希曼,看到他的嫉愤之情。她猜想着:洛威的这个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过去几个星期来,她和她的侍女们看着城堡由污秽而焕然一新(兰蒂自己是连楼梯都不敢下的),又成天听到厨房里的女仆讲些火焰夫人的故事。兰蒂特别喜欢火焰夫人放火烧洛威的床那一则。她曾经说:“早就该烧了。” 她转回头看希曼。“那么他是喜欢她喽?” “我不知道。他好像是着了魔似的,今天他居然被我打败了。” “你想这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你那么生气?” 她还没来以前,洛威向来都是生气的。现在他居然……居然会微笑了! 兰蒂无法不也微笑起来。她尽一切可能地避谈欧霍两家的世仇。事实上,她只在乎希曼一个人,但是她没有告诉他她爱他。很久以前她就猜出了,只要一谈到爱,他就会逃掉,现在她的猜测被证实了。希曼生气的就是他哥哥喜欢上一个女人。 兰蒂十分不懂爱妮究竟是怎么引起洛威注意的。自然不会是美貌了,因为她见过貌若天仙的女子对洛威百般殷勤,而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她也听仆人说这女主人长得挺漂亮,却称不上美丽。不,绝不会是以美貌,否则希曼早就爱上她了。 “这个女人长得怎么样?” “平平板板的,我就是不懂洛威看上她哪一点。” 兰蒂也一样,但是她决心要找出答案。“明天晚上我要到大厅去吃晚餐。”她宣布道。 希曼震惊地呆了一阵子。他知道兰蒂不喜欢洛威,也不喜欢城堡。“好呀,”他终于说。“也许你可以教教那个女人,让她乖乖做个女人。多邀她来和你相处,让她离我哥哥远一点。也许你可以教这女人只管她自己的事,城堡也好恢复正常。” 或者她可以教教我怎样做个女人,兰蒂心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爱妮再度来到窗口张望,她已经探视了无数次了。昨天洛威从训练场回来之后,他的好心情全都不见了,变得阴沉易怒。自从市集那天开始,他一直都和善可亲,但是昨天下午到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沉思室里,不肯让她进去。 那天晚上很晚时他才回到房里来,她惺忪地靠近他,原以为他会把她一把推开的,但是他却紧抱住他,然后一言不发地对她猛烈地做爱。爱妮几乎要大声抱怨他的粗暴,但是本能教她不要出声,他是需要她的。 事情过后,他紧抱着她。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轻声说道。 她以为他会告诉她的,但是他翻身背对着她入睡了。清晨时,他又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她。 现在她正等着洛威从训练场上回来吃晚餐。她刻意打扮了一下,和男人在一起时,好看些是错不了的。 当她走进大厅时,气氛异常地寂静无声。撒尔、希曼和洛威已经坐好开始吃了。爱妮本来就猜出洛威的郁闷和他弟弟有些关系,但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她本来可以问撒尔的,但是他要洛威亲口告诉她。 她在洛威左边的位子坐下来,上菜之后她忍不住开始吃了。“库伯今天来了吗?”她努力想找出话题。 岑寂的气氛更加凝重了。看到两个哥哥一句话也不吭,撒尔开口了。“他还算不错。但话说回来,我父亲什么时候生过坏种了?” “他不是我们的兄弟。”希曼说。 撒尔的眼睛闪着光芒。“他和你一样是我的兄弟。” “我来教教你怎么辨别欧家人!”希曼说。 三个兄弟同时站了起来,希曼伸手要揍撒尔,洛曼要揍希曼。 但这一幕却被一个女人的来临冻结住了。爱妮从希曼的手下望过去,惊讶地张大了嘴。站在门廊前的是她一生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不,美丽尚不足以形容,她像是黑夜的一道金光一般闪烁耀眼。 “我看似乎没什么改变,”那女人说。她的声音立刻使屋内的气氛冷静下来。她用者天使一般轻盈的步伐向前走来。“希曼!”她说着,用母亲责备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希曼立刻放下手来,显得有点胆怯,随即替她拉开椅子。她坐好之后望着三个呆了的欧家兄弟。“你们可以坐下了。”她说,彷佛是皇后下令一般。 爱妮移不开她的眼睛。这女人的.99lib.模样正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典型,她美丽、可爱、高贵、优雅——更令人羡慕的是,所有男人都不得不为她着迷。 “兰蒂,你使我们受宠若惊。”洛威说。“为什么呢?” 在洛威的声音里有一股明显的敌意。爱妮转头看他,他的嘴上几乎看得出一抹轻蔑。这使得爱妮十分受用。 “我是想来看看你的妻子。”兰蒂说。 我?爱妮几乎叫了起来,但是她连忙咬住嘴唇。如果洛威当这个漂亮女人的面说不出她名字来,她会立刻找个洞钻进去的。 “艾琳,兰蒂。”洛威介绍完之后,继续吃了起来。 差不多了,爱妮想,也许她该找个铁匠把她的名字刻在铁片上,烙在洛威手上,这样子他就不会忘记了。 “好的,”爱妮说。她该说些什么呢?“你的衣服是不是在伦敦买的?” “法国,我丈夫是法国人。” 这顿饭从此就没有什么起色了。洛威不说话,希曼也不说话,撒尔似乎和爱妮一样都被这女人吓呆了。只有兰蒂似乎颇为自得其乐。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好奇地看四周的人——特别是爱妮。爱妮喝汤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终于,兰蒂起身离去了。爱妮觉得肩头似乎卸下什么重担似的。“她非常美丽。”她对希曼说。“她丈夫不会在乎她和你住在一起吗?” 希曼用怨恨的眼睛瞪着她。“这是我的事,你少干涉。” 爱妮被他的敌意吓了一跳。她看看洛威,他仍然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 “我无意想刺激你,”爱妮说。“我也不是要干涉,我只是想——” “你不想干涉!”希曼讽刺道。“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你一直在干涉。城堡、农地、还有我哥哥。我告诉你,女人,你最好少管我的事,少去惹兰蒂,我可不要她被你腐化了。” 爱妮被他的话震惊得靠在椅背上。她又看了看洛威,他为什么不替她辩解?反而那样看好戏似地看着她。突然间她明了了:他是在测试她。她虽然嫁给他变成了欧家人,但是她得用行为证明她真正是个欧家人。 “好吧!”她对希曼说。“你可以恢复我来之前的所有原状。”她说完走到壁炉边,拿起一个大杓子,从余烬中铲起一大杓的灰。她走到希曼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把灰烬倒在他的衣服上和盘子里。“好了,”她说。“现在你够脏了,食物里也有灰烬了。从现在开始我会注意让你‘恢复原状’的。” 希曼铁青着一张脸,拨去脸上和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他握紧拳头挥向爱妮。 爱妮苍白着脸向后退了一步。 希曼并没有打到她,因为洛威这时抬起头来,一面嚼着肉,一面伸出腿去绊倒了希曼。 希曼站起来之后大声吼叫。“你最好管管那个女人。”他说。 洛威用袖子抹抹嘴。“我看她自己倒是管得满好的。” 爱妮从来没有如此自豪。她通过了! “但是如果你管到她头上来我可不喜欢喔!”洛威又说。 希曼拍拍衣服,又瞪了爱妮一眼。“别靠近兰蒂。”他说完便离开房间。 爱妮简直欣喜若狂。欧家人的行为尽管如此地违背寻常,但是她渐渐开始了解他们了。更好的是,洛威居然挺身保护她! 她的内心和脸上都挂着微笑,她在桌旁坐下。“再来些豆子为吗,撒尔?”她问。 “干净的豆子吗?”撒尔故作惊恐地问道。“就像我喜欢的干净的衣服、干净的地板一样干净的豆子吗?” 爱妮笑了起来。她看看她丈夫,那个亲爱的男人对着她贬眨眼睛。 那天晚上,洛威把她拥在怀裹亲吻,亲密地与她做爱。烦扰他的事似乎已经自动消失了。后来他也没有把她推开,他紧拥着她渐渐入睡。 “兰蒂不是那个夫人。”她充满困意朦胧地说。 “什么夫人?”他喃喃地问道。 “住在日光室顶楼的夫人。她不是兰蒂,那她是谁?” “日光室楼上没有人住,起码在你来之前没有人” “但是——” “别说话了,快睡觉,要不然我就把你丢给希曼。”洛威说。 “哦?”她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他可是俊得很呢,也许——” “我要告诉兰蒂你说了什么。” “我睡了。”爱妮很快说道。她宁愿对付希曼也不愿意再面对那个惊人的兰蒂。 她渐渐沉入梦乡,但是仍然不停在想着:那个老夫人到底是谁? 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碧嘉带着孩子来到了城堡,爱妮也终于有了谈话的对象。碧嘉告诉她洛威和希曼为了库伯的事如何争执不休。 “我的丈夫替我辩护?”爱妮柔声问道。 “哦,是的,夫人,他叫希曼爵士闭上嘴。希曼想尽办法想把库伯弄走,但是我的库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是啊!”爱妮有些无奈地说。“欧家人从来都不会放弃的,也从不肯被改变。” “这就不见得了,夫人。”碧嘉说。“昨天你过桥的时候,洛威爵士本来正在对他的骑士吼叫,结果却停下来看你。” “真的吗?”爱妮惊喜地问道。“他真的这样子吗?” “是的,夫人。” 爱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改变洛威,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的丈夫。但是现在他记得99lib.了,就在今天早晨他还拥着他,在他耳边轻唤她的名字呢!而且是正确的名字。 自从库伯和碧嘉来了之后已有三星期,洛威和希曼仍然在闹别扭,两个人几乎不说话。爱妮想让洛威说出原因来,但是他就是不肯。夜晚在床上的时候,他却极力和她温存。爱妮有时候觉得他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幼时丧失的所有温情。 晚餐过后的时间,他偶尔会到日光室,聆听爱妮的侍女们弹奏竖琴、唱歌。爱妮开始教他下楼,等他发现这种游戏和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时,他开始十分热中,而且很快便熟练了。撒尔也加入他们,有时兄弟俩会坐在地板上相互竞斗脑力。有一天晚上洛威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撒尔坐在附近的地板上,爱妮看见洛威伸手抚摸撒尔的头。那男孩子抬起头,用充满爱意与仰慕的眼神望着他哥哥。爱妮感动得几乎站不住。 虽然洛威已经渐渐显露出他温柔的本性,但是他们仍然天翻地覆地吵过几次架。洛威认为爱妮除了在床上和管家很行之外,不愿意相信她有其他的才干。尽管爱妮一再地向他证明,他仍然从不记得他的这些事迹。 所以最终爱妮仍然必须极力争取让她到法庭帮忙审判。不管她费多少唇舌,他就是不肯相信她有办法公平地判决。 她终于哭了出来。洛威并不是女人一哭他就慌了手脚的人,但是他无法忍受爱妮没有笑容,他似乎认为高高兴兴是爱妮的责任似的。最后他同意让她在法庭审判时坐在他身边。爱妮高兴得抱住他的脖子,不停地吻他——然后她搔他的痒。 希曼却在这时走进大厅裹,目见他们两个人滚在地上。爱妮的长发散了一地,他哥哥则被搔得笑不过气来。希曼的怒火立刻让两人安静下来。 又是希曼,爱妮想。她从未料到她的小叔会给她这么大的阻挠。她刚刚到这儿时,他似乎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随着洛威的改变,他也改变了。他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让洛威对她起反感,而这些洛威又全都不肯告诉她;她必须靠碧嘉才得知一些消息。 爱妮知道得愈多,她就想让洛威愈舒适。在他眼里地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他是该享受这种舒适的生活呢,或是待在他的沉思室裹沉思? 这间沉思室引发了他们第二次的争吵。他在里面待了两个晚上之后,爱妮跑进去了。她没有敲门就跑进去了。 洛威大吼大叫、又气又跳脚的。但是爱妮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在意的。 “这是什么?”她指着桌上的一堆纸问道。 他又发了一会儿火,但终究还是把草图拿给她看了。爱妮并不懂什么作战机器,但是她对耕作机械还颇有概念,而这两者并非大不相同。她作了些建议,而且是不错的建议。那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他们两个人独自在那间房裹,弯身讨论着机械草图。但一如往常地,希曼又来被坏他们的和谐了。他推门进来,瞪着他们两个。“我听说她在这里面,”他说。“但是我不相信。这间房间是无比神圣的,现在你却让一个女人进来这儿,来做什么呢?”他朝桌上的草图点点头。“来教你怎么造机器吗?你难道没有半点像个男人了吗?” 爱妮很高与看见希曼跺脚走开了,一面走还一面抓搔着手臂。看来虱子又在侵袭他了,爱妮希望他被活活咬死。她转身面对她丈夫。“洛威……”他说。 但是他已经站起来走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里。从那时起,爱妮就不记得他再进去过。 她的心和洛威一起在痛苦挣扎。他每天花很长的时间训练骑士,想要向他的手下、特别是他的弟弟证明:他仍然够资格作这个家族的主人。晚上的时候,他仍旧来到爱妮这儿,但是他从来无法安心享受。 爱妮写信去问她的继母丽娜,要她替希曼留意一个适当的对象。如果她替希曼找个妻子,也许他就会放过洛威吧,爱妮想。 他们第三次吵架之后,洛威真正和希曼站到一条在线反抗爱妮了。 当爱妮冲下楼梯、跑进大厅时,两兄弟正在吃早餐,但谁也没说话。 爱妮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弟弟今天早上居然和三个女人睡在一起。” 洛威惊奇地看着希曼。“三个?我的最高记录是四个,第二天我可累坏了。” “哦?什么时候?”希曼问,彷佛无视爱妮的存在。 “一年前在比赛——” “不是他!”爱妮叫道。“是撒尔!那个小男孩!” 两个男人傻傻地望着她,她早该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无法忍受这个,”他说。“洛威,你得想办法阻止他。”她向前一步。“这孩子崇拜你,他以为太阳是跟着你上山下山的,我看他八成是在模仿你。” 希曼笑笑,拍拍洛威的肩膀。“模仿他大哥。”他笑着说道。 爱妮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起码洛威还有在改善,而你呢?和个情妇住在一起,公然给这孩子作坏榜样!” 希曼站起来瞪着她。“我的生活你别管,”他吼道。“至于撒尔——” 洛威站起来,打断他弟弟的话。“撒尔我们自会照顾的。” “就像你照顾其他事情——包括你的妻子一样吗?”希曼说完,用力关上门走了。 洛威沉重地坐在椅子上,弟弟的话使他很难受。 “这个人需要一个妻子。”爱妮说。“我们要找个足够强悍的女人,好对付希曼和兰蒂。”她想说些玩笑来让他开心。 “这种女人不存在的。” 她抚摸他额头。“是吗?我已经控制住你了,而你比希曼要凶悍二十倍呢!”她只是开玩笑,但是洛威似乎并不这么想。他抬起愤怒的眼睛瞪着她。 “没有女人可以控制我、或是我的家族。回你的房间去,女人!去刺绣、去干女人干的事。”他又让她独自一人留在房裹。 那一整天和晚上洛威都再也没有来找她。“他一定去找别的女人了,我要杀死那个臭女人!”爱妮在她房里踱着步说道。 午夜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跑去找碧嘉,要碧嘉去替她打听洛威在哪里。碧嘉一会儿之后回来说,洛威和他的人正在大厅里醉醺醺地喝酒呢! 这消息使爱妮十分高兴。洛威已经不是当初认不出她、叫不出她名字的人了。他在乎她。爱妮入睡了,即使不是很沉,她也的确睡着了。 在黎明前她被一阵钢铁碰撞敲击的声音惊醒了。“洛威!”她叫着,心里紧缩成一团。她抓起一件外衣,跑下楼去。 霍家人利用黎明时分想要溜进欧家城堡。他们把大钢勾丢过城墙,攀着绳索开始向上爬。 霍家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动攻击,欧家又忙着内哄,防卫因此松懈了,大家都失去了警戒心。 在睡意朦咙的街上发现敌人之时,来袭的二十个人已经有十二个翻墙过来了。两个卫兵甚至在睡梦中就被杀死了。 洛威醉躺在大厅地板上,仍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希曼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来到他面前。 “你真教我恶心!”他说完丢给洛威一把剑,跑出了房间。 洛威立刻起身弥补错失的时间。就算他的脑筋没有立刻清醒过来,他的身体却恢复得很快。他踢醒其他醉倒的手下,一会儿后他就在中庭和希曼、库伯一同奋力作战。 没一儿这些入侵者就被解决掉了。“霍德瑞想要什么?” “女人!”霍家的人说。“我们是来抓她的。”这人知道自己反正死定了,他傲慢地望着洛威。“他说他弟弟需要一个妻子,碰巧欧家的女人最适合作霍家的新娘。” 洛威杀了这个人。他把剑插进俘虏的心脏一直扭、转,直到希曼把他拉开。 “他已经死了,”希曼说。“还有我们自己的四个人也一样。” 恐惧突然占满洛威的心中。如果希曼没有建来……如果他醉得更厉害一点……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抓走爱妮了。 “仔细搜查每个地方:”他说。“我要你们翻遍每个箱子、柜子,直到确定没有霍家的人。去!”他对四周的人吼着。 “现在你可注意到霍家的人了。”希曼说。“但却是为了她。为了上一个妻子你已经牺牲了两个兄弟,是不是要等我和撒尔全死了你才会满意?” 就在这时,爱妮飞跑了过来,她金黄色的长发飘散在背后。她一把抱住洛威。“你没事!”她哭叫着,泪水流在他的肩膀上。“我担心死了。” 洛威这时忘记了身旁淌血的骑士和怒目相视的希曼。他搂住她颤抖的身躯,轻抚她的头发。“我很好!”他轻声道。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他父亲在世时便跟随他的侍从的脸,那是一张满是厌恶和轻蔑的脸。洛威望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他们对他的忠诚已经变质了。他们怎能效忠一个因为和妻子口角便酩酊大醉的领袖?他们怎能信任一个连敌人来袭都毫无警觉的主人?在市集的讽刺戏里,农人说他被女人“驯服”了,那时看起来颇为荒谬,但现在看来却颇有几分道理。 他必须立刻恢复他的统治力,否则他就永远无法控制他的手下了。 他一把推开了爱妮。“回屋子去,女人!” 爱妮有些感觉到洛威的尴尬处境。她挺直了肩膀。“我要帮忙。有多少人受伤?”她转向其他人。“把这些人带去厨房,那里比较暖和,再拿些——” 洛威不得不阻止她。“服从我!”他吼道。 “但是这些人受伤了。” 他的人,不论有没有受伤全都看着他。洛威知道这是决定性的一刻。“我娶你是为了你的钱,”他大声的说,你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不是为了你的意见,更不是为了你的容貌。” 爱妮觉得像被人踢中肚子。她可以听到四周人的冷笑声。缓缓地,她转身走回城堡里去。 洛威几乎要跟着她走,但是他没有。“把这些人抬起来。”他命令这。他暗自决定要在晚上补偿她。也许送个礼物,她喜欢城外的那种娃娃,也许—— “抬去哪里?”希曼问。 洛威在他弟弟脸上又看见失落许久的尊敬。“大厅。”他说。“找个医生替他们看看,再把守卫的人带来见我。” “是的,大哥,”希曼说,一只手放在洛威的肩上。 对洛威而言,这只手却像千斤的重责大任。 “我就知道他还是我们的大哥。”希曼对兰蒂得意地说。“现在这次人和道欧家的事不要她管了。” 兰蒂持着针看向他。她已经听说昨天的事了。“昨天晚上你哥哥睡在哪里?” “我不知道。”希曼迟疑了一下。“也许和他的人一起吧。他应该把那女人的门拆下来的,她真的是需要好好教训教训。” 兰群看着希曼手忙脚乱地搔痒,那一阵子他变干净的时候多好啊!“现在你已经把城堡变回原状了。你哥哥又和他的人睡在一起了,我相信他也和以前一样不快乐了吧?我想现在他不会微笑了吧?” 希曼站起来走向窗户。撒尔曾说他是嫉妒,他现在开始觉得也许这话有点道理。他逼得洛威当着众人面前羞辱他的妻子,使她知难而退,但是他得到什么呢?过去的二十四小时简直是惨烈极了,他从来不知道洛威最近竟然改变得如此大。 原来的洛威又一丝不变地回来了。他在训练场上打断了一个骑士的手臂,只因为他的动作不够快。他又在另一个人的脸颊上砍了一刀。希曼出来抗议,他立刻一拳打得他狗吃屎似地趴在地上。 希曼背对着兰蒂。“洛威又和以前一样了。” 兰蒂可以看出他的想法。希曼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坏骨头,他只是和多数人一样害怕改变罢了。他向来崇拜、敬爱他的几位大哥,结果他们一个个地走了,现在他只剩下洛威一个哥哥,他害怕又会失去他。 “那你要怎么让他们重修旧好呢?”兰蒂缝了一针问道。 “重修旧好?”希曼尖声说。“霍家人会趁洛威在享福的时候进来杀了我们,他们会——” “如果你不这样做,洛威会用训练把你累死。” 他张开嘴想反驳,但是终又坐回椅子上。 “我想她还不算太坏,这地方的确需要偶尔打扫一下。”他看着兰蒂。“好吧,经常打扫。但是她没必要把他完全占走呀!” “她爱他,”兰蒂说。“这是一个女人最无法自主的事了。”她充满爱意地望着他。“送张帖子去邀请爱妮吃晚餐,就说是洛威请的;同样送给洛威,说是爱妮请的。” 希曼气愤地抓着衣服。“你想她会替我洗衣服吗?” “如果你把洛威还给她,我相信她会的。” “我会考虑考虑。”希曼说。“如果洛威的情形再继续下去,我会考虑考虑。”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回心转意吗?”爱妮问碧嘉,她们正单独待在日光室里。“他以为一张邀请函就能叫我爬着去求他了吗?现在他已经拥有我的钱了,我便要任由他摆布吗?” “你是想拒绝他的邀请吗?”碧嘉胆怯地间。 洛威那天清晨的举动已经深深羞辱了她,但是爱妮并不是一个畏缩的女人。“我要带一大迭的金盘子放在面前,这样他就不必看我丑陋的脸了。” “但是,夫人,我相信他不是——” 碧嘉还在说,但爱妮根本没有听进去。金盘子倒让她想到一个主意。“去把铁匠叫来。” “夫人?” “把铁匠叫来,我有事情要他做。” 碧嘉站起来。“那么你是要接受邀请喽?” “哦,是的,我会接受邀请。我还要让他得到他说的又不必看着我平板的脸孔。” 碧嘉仍然没有动。“有时候原谅比争吵来得有效,你知道,婚姻是——” “我的婚姻是建立在金钱上面的,你现在可以去了吧!” “是的,夫人。”碧嘉胆怯地答了一声便走了。 三个小时之后爱妮打扮完毕,准备去赴她丈夫邀请的晚宴。乔丝跟着她,因为爱妮不想听碧嘉的唠叨——碧嘉是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她不希望有人来阻止她。她受的伤害已经无法轻易弥补,如果她真的原谅他,谁知道以后他会怎么样?天天羞辱她?然后再请她吃一顿就算了?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滚开!”洛威对希曼喊道。他们在厨房上的一间房里,原本属于那个星期天的,现在已经脏得差不多了。一只黑色大老鼠在角落啃骨头。 “我想你该穿件干净点的衣服,顺便刮个胡子。” “刮胡子?”洛威挑战地问。“干什么?和女人吃饭?你说得没错,我应该早早把她摆脱掉。我打算把她送去巴曼城堡。” “那要派多少人去保护她?霍家人会——” “霍家人要抓她就要他们去抓,谁管她!”但他心里瑟缩了一下。在他说过那些话之后,他曾经去找她,但是,她把门反锁了。那混蛋女人!她要锁就让她去好了,他才不管呢!他告诉自己他娶她只是为她的钱。 但就在这几天他不时想起的笑声、她的长发,她高兴起来时,抱他脖子亲吻的模样。他想起她说的话,他想起她夜晚时她柔软热情的身躯。 他瞪着希曼。“你什么时候管起我穿什么衣服来了?” “自从两天前我在面包里吃到沙子,自从兰蒂不太爱理我时开始的。” “把她送回她丈夫那里去,我也送……”他几乎说不出她的名字。“我也送爱妮回去。”他温和地说。 “也许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希曼说。“这样我们就不必担心霍家再来抢人了。但是话说回来,手下都在抱怨面包,也许……”他没有说完。 洛威看着希曼手上的暗绿丝绒上衣。既然她派人送来邀请函,也许这表示她打算为反锁房门的事向他道歉呢! 既然她打算道歉,也许他也可以原谅她了。 爱妮等到洛威的手下全都坐好,洛威、希曼和撒尔也在主桌上坐妥了,乔丝替爱妮把面纱盖下来。 “你确定吗,小姐?”乔丝忧虑地问。 “百分之百。”爱妮说着挺直了肩膀。 爱妮走进大厅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乔丝拉着她身后滚着毛边的长裙襬,爱妮脸上盖着长及腰部的纱巾。 她庄严而缓慢地走向主厅,站在那儿等着,直到希曼用肘推着洛威,洛威才起身替她拉开椅子。爱妮坐下来了,整个屋子仍是寂静无比,全部的眼光都集中在男女主人身上。爱妮十分缓慢地用手臂轻轻掀开了面纱。当大家看见她时,房里响起一片清晰可闻的惊呼。爱妮的脸庞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钱币:金的、银的、铜的都有,统统挂在她的头饰上,叮叮当当地发出轻脆的声响。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爱妮取出一把剪刀,在她面前剪下一个铜币。“这个钱够付酒钱了吗,大人?”她又剪下一个金币。“这个可以付牛肉了吗?” 洛威瞪着地,看着她剪下来的钱币。 “不要这么担心,大人。”她大声说道。“我不会吃得太多,以至于露出我平板的容貌的。” 洛威的脸转成冷酷了。他一
99lib.
句话也没说,起身便离开了大厅。 撒尔转向希曼,希曼看起来好像快生病了。“吃咧!希曼。明天的面包里可能会有石头了,洛威会让他们练得躺到坟墓里去才罢休。”他愉快地说。“你能让爱妮不管闲事真是了不起啊!” 爱妮带着她所有的风度与尊严,也离开了大厅。 第十五章 “不!”爱妮对碧嘉和乔丝喊这。“别放在那里!” 乔丝立刻退出了房间,碧嘉却留下来,但是嘴巴紧紧闭着。自从那天爱妮夫人穿着金币装在晚餐时出现之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很糟。碧嘉也不敢再劝她和洛威爵士谈谈,因为每次她得到的回答都是:这都是他自找的。 至于洛威爵士就更糟了,碧嘉要库伯去勤勤爵士,结果洛威在库柏肚子上打了一棒子。 于是,这场男女主人之间的冷战使得整座城堡,乃至全村子的人都遭了殃。面包里又有沙子了,走过中庭不可避免地又会踩到马粪,农人又没有东西吃了,至于本来已经开始干净起来的护城河,现在又浮出了几头牛尸了。本来这些情况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但现在所有人都抱怨起来了。他们抱怨面包里的石头、衣服里的跳蚤、虱子,他们抱怨洛威爵士的脾气,还说爱妮夫人没有尽到职责。(他们全都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抵死也不肯服从她了。) 总而言之,这两星期来方圆十哩内,没有半个人能幸免不遭波及的。 “夫人——”碧嘉说。 “我不想和你说什么。”爱妮立刻说。两个星期来她的脾气愈.99lib.来愈坏。碧嘉一开口就要劝她,她都厌烦透了。 那个自大的漂亮男人既然觉得她是那么丑,那她就要成全他的愿望,让他见不到她半点踪影。 “不是我,”碧嘉说。“是兰蒂夫人想见你。” 爱妮扬起头。“希曼还不够吗?他已经赢了,他还要他的情妇来找我做什么?” 碧嘉微笑了一下。“传言说希曼爵士和他的……兰蒂夫人也在吵架。也许她是想和你交换交换心得呢!” 爱妮是想找个人谈谈。碧嘉老是要她去向洛威道歉,其他人又被她的脾气吓得不敢吭声。但是,像兰蒂那样美得教人眩目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她现在的心情呢?“告诉她我不能接受。” “但是,夫人,她邀请你到她的房间去。据说她从来没有请任何人上去过的。” “哦?”爱妮说。“我去看她?我,这座城堡的女主人去拜访一个窝藏的情妇?告诉她:免谈!” 碧嘉离开了房间,爱妮望着墙上的壁毡。她在心裹咒骂这个大胆放肆的女人,但另方面又十分好奇。美丽的兰蒂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同样的邀请持续了三天,每一次爱妮都拒绝了。到了第四天,爱妮由窗外看见在中庭里出现了一个大胸脯的胖女人,那是以前的八个星期女郎之一。 爱妮把乔丝喊来。“拿我的红缎礼服来,那件有金色衬里的。我要出去访客。” 一小时后爱妮打扮妥当,她必须表现出最美的一面。她小心翼翼地走过中庭,忍受人们惊奇的目光。当她好不容易来到厨房楼上的套房时,一个侍女打开房门,这一刻爱妮不觉失态地张大了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布置。到处都摆饰着金盘、银罐的,地上铺着厚而繁复的地毯,墙上摆着细密织锦的壁毡,一朵拇指大小的花朵上居然有十数种颜色!天花板上画满图画,窗户镶着彩色玻璃,阳光射进来像是五光十色的珠宝在闪烁。 “欢迎!”兰蒂说。在这间美得令人目不暇给的房间中,她仍是最美丽的东西。 “我……”爱妮深吸了口气好恢复过来。“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早先的时候爱妮打算告诉他,她这样做别人情妇会让她下十八层地狱,但是一见到她,这些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不先坐下来吗?我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 爱妮在椅子上坐下来,接过盛满蜜酒的金杯子。 “你必须去找他。”兰蒂说。“他太顽固了,不会对你屈服的;我也很怀疑他知不知道届时该怎么做。” 爱妮砰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我不是来听这个的。他已经羞辱我够多了,我不会再去找他的。” “等等!”兰蒂喊道。“请回来吧,我太冒昧了。” 爱妮回转身来。 兰蒂对她微微一笑。“请原谅我,最近我十分难受。希曼的脾气很坏,当然我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那样嫉妒洛威的。若不是他的行为,洛威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 爱妮又坐下来。“本来就是,”她说着又拿起酒杯。“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他无法忍受我的容貌。” 兰蒂看着这个金发女孩。原来,她想,原来这女孩在乎的是洛威对她外表的批评。像洛威和希曼这种模样的男人很容易使女人畏缩不前,即使是兰蒂这样的女人。她每天早上仍然要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 “我懂了。”兰蒂终于说。 “是我,”爱妮说。“我也懂了。我当初以为我可以使他爱我,使他需要我。但是他从来就不要我,还有其他人也都一样。我的侍女乔丝真的说对了,他说男人不需要妻子。我这个情形还要更糟,不但我丈夫不要我,连他弟弟、他的情妇、他的手下全都不要我,除了老夫人之外。现在甚至连老夫人的门也锁着不欢迎我了。” 兰蒂听着她自怜的话,心里十分地了解。一个女人如果觉得被需要,她就会充满自信;她可以放火烧床,她可以大胆打赌。但她若是觉得自己失去了吸引力,所有的力量也就会消夫得无影无踪。 “哪个老夫人?”兰蒂心里在思索着,一面想拖延时间,于是随口问道。 兰蒂起先并没有注意听,但是爱妮的话引起她的注意。“她住在日光室上面?” “一间常常上锁的单人房。但是她似乎知道我什么时候有麻烦,因为我一有问题,门就会打开了。她是我来到欧家以后最好的朋友,她——” “她是不是长得满好看的,留着棕色头发?” “是啊,她是谁?我一直想问她,但是每次我见到她我就——”爱妮停住嘴,看着兰蒂摇一个银铃。一个侍女走来,兰蒂对她耳语了几句,侍女又出去了。 兰蒂站了起来。“你介不介意我们现在去拜访你的老夫人?” “那房间锁起来了,自从我和我丈夫吃过那顿晚餐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我已经派侍女去拿钥匙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爱妮先前走过中庭时曾经惹来一阵骚动,但是当爱妮和兰蒂走过时,每个人都停下了工作,不敢置信地望着两个女人走过去。 爱妮领着兰蒂和其他人走上日光室上面的房间。“她不喜欢被打扰的时候她就锁着门,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隐私。” 兰蒂没有回答。这时她的侍女拿来一把大钥匙,她把它插进锁孔中。 “这样不好——”爱妮才开口,就停住了。原本干净明朗的房间现在却空空荡荡的。在厚厚密密的蜘蛛网下,爱妮认出老夫人的家具。原本透明清爽的窗户现在破破烂烂,地上还躺着一只死鸟。 “我不明白,”爱妮说。“她到哪裹去了?” “死了,很久很久以前。” 爱妮虽然不敢相信,但仍在胸前画个十字。“你是说我看到的是鬼吗?不可能的,我和她说过话,她就和你一样真实。她告诉我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她睁大了眼睛。 “我听说过这个人,我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但好像有很多人见过。她似乎喜欢帮助别人,几年前有个侍女怀孕了,她正打算跳楼的时候这位夫人出现了,她劝这个侍女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你难道不怀疑为什么没有人敢住在这儿吗?大部分人连上来都怕。” 爱妮走过灰尘堆积的地板,来到绣框前,框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锦绣,上面有一名纤细的仕女——就是爱妮来访时所见的那一幅。爱妮突然觉得像是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她是谁?为什么要留在欧家吓人?” “他是希曼的祖母,也是洛威和撒尔的。她叫作鲁思,是老欧吉尔的第一任妻子。他们的儿子就是约翰,他是洛威及希曼的父亲。鲁思死了以后,吉尔又娶了霍蓓蒂,他家人就声称鲁思没有合法嫁给吉尔,所以她的儿子都是私生子。这幢城堡本来是鲁思家的,她在这儿长大的。” “所以她才会这样阴魂不散喽。” “她死后几年,国王宣布约翰是私生子,于是他也回到这儿来。就在这房里他看见了他母亲,从此这房门就锁了起来。有人说约翰很笨,因为他母亲是要告诉他结婚证书在哪里,可是他却不听。” “什么结婚证书?” “约翰一直没办法证明他父母的婚姻是合法且有效的。曾参加婚礼的人一个个神秘的消失了,结婚证书也不翼而飞。大家都猜测是霍家人夺走了,但是也有人说是吉尔藏了起来。”兰蒂笑了一下。“如果你再看见这位夫人,也许你可以问问她证书在哪儿。如果能证明这桩婚姻合法,那么国王就会裁定把欧家的土地归还给洛威和希曼,这场世仇便可以落幕了。” 爱妮在想如果她找到结婚证书,洛威会不会因此而爱她。不,也许不会。就算她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女人她仍然还是那个丑陋的妻子。“我们该走了,”她说。“把门锁上,她需要隐私。” 她们离开房间,锁上了门。兰蒂关切地望着她。“你会去找他吗?” 爱妮知道她在指谁。“我不会的。他要的不是我,是黄金。现在星期女郎又回来了,我还算什么?现在我想告辞了,我还有一些刺绣没做好呢!” 她们走下阶梯,兰蒂向爱妮道别离去。 当天晚上希曼来到兰蒂房里。他跛着脚,脸上还有一道伤痕。兰蒂把侍女遣走,拿出麻布替他清理伤口。 “我要杀了洛威,”希曼咬着牙说道。“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你有没有和他那个妻子谈过?” “她不比你大哥好说话。” “哇!小心点!”他申吟道。“我可不想再有新的伤口了。我是了解洛威的,他对那个女人已经够容忍了,他居然答应在床上陪她一整天!” “他可真是慷慨啊!”兰蒂嘲弄地说。 “的确是,我一直以为他对妻子不会这样的。” “那你以为要怎么样?你那个好脾气的哥哥把她丢在一边不管,直到她放火烧他的床他才正眼看她。你叫这个是慷慨吗?” “女人!”希曼喃喃道。“你们真是奇怪的动物!”他把她搂抱过来,开始吻她的脖子。“我们别管他们的事了。” 她推开他站了起来。“你有几个星期没洗澡了?” “以前你根本不管我有没有洗澡的。” “那时候我以为你天生就有马粪的味道。”她答道。 希曼也站了起来。“这全是那女人搞的,如果她——” “如果你没有插手,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你要怎么弥补?” “我们以前就争过这个了,记不记得?我也承认我……呃,我对洛威的态度有点过火,我也听你的话请他们两个吃晚餐了,不是吗?结果那个群女人居然穿了一身的金币出现!洛威真是应该收下她的钱的,他应该——” “他应该告诉她她很漂亮。”兰蒂插嘴。“她以为你那个性饥渴的大哥不想要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只要是有点像女人的东西他都会和她睡觉。” 希曼骄傲地微笑起
来。“很了不起的男人,是不是?” “我们要把这个讲清楚。你一定要让洛威去对她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说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那我不如去搬几座山。洛威不想做的事,谁也别想强迫他。” “他又回去和那些星期女郎睡觉了吗?” 希曼沉吟了一下。“没有,事实上这次他没有女人的时间是破记录的了。别那样子看我嘛!”他对兰蒂说。 “我大哥不论有没有结婚都可以应付女人,也许他最近只是不想找女人。我可以了解,那个泼妇穿金币装来吃晚餐让他气炸了,那一招真狠!” “现在都随你的意了。”兰蒂甜甜地说。“你何不干脆叫洛威把爱妮送回她父亲那儿去?这样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你大哥也不必再受气了。” “那到时候谁来负责弄东西给我们吃?”希曼喃喃说道。“你该死,兰蒂!那个爱妮也该死!洛威和她都该死!应该有人把他们两个关起来,让我们安静一会儿,那两个人把我烦死了。”他说完之后突然睁亮了眼睛,抬起头来。 “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到一个办法。” “告诉我。”兰蒂催促着。 一会儿之后希曼便开始说出他的计划了。 就在同一个晚上,希曼送给爱妮一份和解之礼。爱妮就像以往一样在日光室中
九九藏书
坐着,她已经习惯城堡里的人当她不存在般地从未来打扰她,所以当这名骑士带着一壸酒来见她时,她十分惊讶。那骑士说这是希曼爵士要送给他美丽的大嫂的。 “你想这会不会下了毒?”爱妮问碧嘉。 “也许掺了爱的成分。”碧嘉说,她从不放弃任何对爱妮讲理的机会。 那酒又暖又烈,爱妮喝得很多。“我突然觉得好累。”她累得几乎站不起来。就在这时希曼走了进来。爱妮的侍女都呆望着这个俊美的男人,但是他只盯着爱妮。 碧嘉看着她的女主人闭上眼时,头靠上椅背。“这不太对劲了。” “她睡着了就好。”希曼说着推开了碧嘉,抱起沙发上的爱妮。 “大人!”碧嘉喊道。“您不可以!” “我就是要!”希曼一面说,一面抱着沉睡的爱妮走上螺旋形的阶梯,一直来到一层楼上一间镶有铁板的房间。他从腰间拿起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这是一个小房间,一边有厕所,另一边有上锁的厚重铁门,外面是通向城墙顶。通常这是给守卫住的,但也常用来作监狱。希曼就是作这个打算。 希曼推开门之后站了一会儿,好让眼睛适应黑暗。在床上躺着的是熟睡的洛威,希曼见到他之后又犹豫了一下。但是他背后几只跳蚤又开始在他身上大肆跳起舞来,他知道这件事是非做不可了。他把他嫂子丢在床上,和他哥哥躺在一起,然后他开始搔痒。 “好啦,”他看着两个人说道。“你们就待在这儿,直到你们愿意让我们安静了再说。” 第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爱妮很晚才醒来,她觉得眼睛好像睁不开似的。她在柔软的床垫上伸展着身体。 “如果你想吃点东西,最好快点起床。” 她猛然睁开限时,看见洛威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吃着鸡肉、面包和奶酪。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那瓶酒!你下药了。” “我弟弟干的。我那个活得不耐烦的弟弟干的,是他在酒里下药。” “是他带我到这儿来的吗?” “他趁我们两个睡着的时候把我们带来的。” 爱妮坐直起来看着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背叛我们向霍家投降了。”她彷佛在自言自语。“他会把城堡交给他们吗?” 洛威望着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个乡下笨蛋似的。“我弟弟也许有时候脑筋不清楚,但是他绝不是叛徒。” “那他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裹?” 洛威看着食物。 爱妮走下床。 “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谁知道?快吃东西。”洛威大声说。 爱妮觉得她的脾气沸腾起来了。她走到门前,双手用力捶打,又大声喊叫,但是没有半个人来。她又从两道狭窄的缝隙朝下面喊叫,但仍然没有人响应。她转向洛威。“你怎么吃得下去?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逃不出去的,我父亲盖这间房子是用来关犯人的。” “那就只能等你那个混账弟弟来放我们出去喽?我为什么会嫁到你们这种家庭?你们这些男人难道没有半点脑筋吗?” 洛威用威猛的双眼瞪着他,爱妮立刻后悔说出那些话。“我……”她说。 他举起手。“等我们一出去你就可以回你父亲那儿了。” 爱妮想再开口,但是他推开椅子走向窗运。爱妮跟着他。“洛威,我……”他又走开。 白天里,他俩便在沉默和怒气中度过了,傍晚时分食物由铁条缝中传了进来。洛威对希曼大声吼叫,说他出去以后要怎么修理他。洛威端了食物到房间的另一头去吃了起来。 夜晚降临了,他们仍然没有说话。爱妮躺在床上,心想洛威不知要睡在哪儿。当他在她身边躺下时,她想要抗议,但终究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他的身体。 但是当阳光照进了房间时,爱妮醒来发现自己紧紧地倚偎在她丈夫的怀裹。她忘记了所有的争执和吵闹,吻上他柔软的唇。 洛威立刻醒过来,同时用他所有的饥渴吻住她。吻过之后,他们都茫然失落在情欲里,疯狂急迫地扯开对方的衣服,寻找肌肤的接触。他们很快而热烈地结合,两个星期来堆积的热情与饥渴都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滋润。 云雨过后,他们紧紧地躺在一起,互相拥抱着。爱妮第一个想到的是问洛威是不是真的觉得她很丑,但是她克制住自己的舌头。 “我看见那鬼魂了。”她最后说。 “在我们楼下的房间吗?” “她就是我以前说的夫人,我以为他是兰蒂。你有没有见过她?”她问。 “当然没有,那儿没有鬼魂,那只是——” “只是什么?你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她是在刺绣还是在纺纱?” 他过了好久之后才回答。“刺绣,一个女人像。” 爱妮并不吃惊。“你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她对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那是在霍德瑞抓走……她的时候。” “桃莉。” “是的,那个女的。”洛威回答。“她回来告诉我她要真正的嫁给姓霍的……我真该杀了她!” “但是你没有。” “我是没有。后来有一天我在练习射箭时,箭突然射进了这塔楼上,我跑上来找,结果发现箭在那间房里。那时候没有人敢上去那层楼,但是我当时气霍家气得根本就忘了害怕,更何况那时候我们的处境危急,每枝箭都很重要。” “她在里面吗?” 她看见洛威有些微的笑容。“我以为鬼魂应该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却那么真实。她把箭还给我,还说我差点射到她。” “你们谈些什么?” “很奇怪,我和她谈话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也是,她对我的事好像很清楚。你有没有和她谈桃莉的事?” “有,她告诉我说我的妻子
.99lib.
不是这一个。” 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一离开就全没意义了。我想这也许和那首诗有关系。” 爱妮睁大了眼。“什么诗?” “我已经好几年没想过了,事实上那个像个谜语,我想想看…… “当红与红合成黑, “当黑与金凝聚为一, “当红再度与之结合, “真相自然大白。” 爱妮静静地躺在洛威的怀里。“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皱起眉头。“这女人是个鬼魂,她已经死了好久了。也许我根本没有见过她,这一切只是我作的梦。” “我可没有作梦!”爱妮说。“老夫人告诉我桃莉有多漂亮,你有多爱她。” “我几乎忘记那个臭婊子了,我也不记得她有多漂亮,她是比不上兰蒂的。” 爱妮拉起床单遮住赤祼的胸部,坐了起来。“喔,原来你想要的是兰蒂。这样你就既有财富,又有美人了。” 洛威的困惑在他漂亮的?99lib?脸上展露无遣。“兰蒂是个臭女人,我敢说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他指指上锁的门。 “她为什么要这样?想让我原谅你当众说我丑的事吗?” 洛威也坐起来,张大了嘴。“我从来没有这样.99lib?说过!” “你有!你说你娶我是为了我的钱,不是为了我的意见或‘容貌’的。” 洛威更显得困惑了。“我说的是事实,我在婚礼之前从未见过你,除了钱之外我怎么可能有其他理由呢?” 爱妮觉得泪水涌上眼眶。“我嫁给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想要我,你在不知道我很有钱之前真正的吻过我。” “我知道你很有钱以后,我也吻过你啊!”他起床来靠着她。“在你带我去看那出蠢戏之后我也吻了你,还有在——”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她说。“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丑,我也许不如兰蒂和你的前妻,但是也有很多人说我很可爱的。” 洛威无奈地耸耸肩。“你不哭的时候看起来还不坏。” 爱妮听了开始哭了起来。她躺在床上屈起双膝来,哭得肩膀都在颤抖着。 洛威低头看着她,感到无比的愤怒。她说得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但是,天晓得他说了什么话提到她的容貌了?还是就是“需要”这码子事?刚才他不是才用行动表示他需要她了吗? 他知道他有权对她生气,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哭声使他软化了。他在床边坐下来。“告诉我……哪里不对。” 他断断续续地说,感觉笨拙而难堪。 她没有回答,但是哭得更大声了。 一会儿之后他把她抱进怀里,她的泪水弄湿了他的胸膛。“怎么了?”他又问。 “你觉得我很丑。我也许不像你、希曼或兰蒂漂亮,但是也有好多追求者写诗赞美我很美丽呢!” 洛威想说为了钱有什么事人做不出来?但是他明智地忍住了。“不如我或希曼漂亮,嗯?比我的话我可以同意,但是希曼嘛,我们有些猪长得都要比他好看。” “当然也比我好看了。” “我觉得你已经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漂亮多了。” 爱妮吸吸鼻子,抬头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抚着她的长发。“第一次在教堂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但是现在……”他望着她的眼睛。“现在我觉得你很耐看,这几个星期我常常想到你。” “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她把他拉近自己。“哦!洛威,你可以说我笨,说我烦人,但是千万不要说我丑。” 洛成站起身来。“如果你不要在我的手下面前让我难堪,我可以告诉你,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这回轮到爱妮吃惊了。“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绝不可能!” “你在农夫面前向我挑战!” “是啊!那是因为你在鞭打无辜的人。” “你差一点放火把我烧死!” “因为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你还在我的手下面前违抗我的命令!” “什么时候?” “霍家偷袭的那天早晨。” “我只是——” “爱管闲事,”他严厉地说。“而那不干你的享。如果我再醉得更凶一点,你可能早就——”他停住了嘴。他不想让她知道霍家可能会抓走她作人质。 “我可能会怎样?” 他的脸色变了,爱妮知道他正隐藏苳什么。“我会怎么样?” 洛威站起身走向门。“我那个混账弟弟再不送东西来,我出去就把他活活烧死。” “如果你醉得更凶一点,我会怎样?”她用床单围住身体,走到他后面。“会怎么样?” 洛威阴恻恻地一笑。“如果我抓到霍家的人要逼口供,我会把人交给你。” “我会怎么样?”她又问。 “被抓走。”洛威很快地回答,走回床边。 “霍家要抓我?”爱妮轻声说。“因为霍家威胁要抓我所以你才那么生气,是不是?洛威,你是爱我的。” “我没有时间谈情说爱。穿上衣服,希曼可能会进来。” 她故意让床单从身上滑下,她赤裸的胸部碰着他的身体。“洛威,我爱你。” “哼!好几个星期来你都不和我说话,你把每个人的日子都搞得一团糟,连撒尔的房里都有老鼠了。没有女人爱我的时候我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他的话和他的行为并不一致,因为他正紧紧拥抱着地。 “希曼给了我一次教训,”她说。“我向你发誓,不管你再怎么伤害我——我相信你是会经常如此的——我也不要对你关起门了。” “我是没有关系,但是其他人需要干净的房间和好的食物。”他微微推开她,捧起她的脸。“我猜我那个蠢弟弟把你关起来就是想让你帮他清房间、洗衣服的。” “哦?那么谁来说服我去做这些事?” “也许我可以。”洛威说着,一把抱起她来。“你对别人说我们一整天都在床上,现在你的谎言可以实现了。” 他们长久而缓慢地相爱。他们用舌头和手探索彼此的身体,当最后结合之时,相爱的过程更是优游、亲密、温柔自在的。最后,他们躺在彼此的怀里。 “我们要吊死他还是吻他的脚?”爱妮轻声道。 “吊死他,”洛威坚持地说。“如果有人偷袭——” 爱妮用腿摩着他。“如果有人偷袭,你也累得打不动了,所以没什么差别。” “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应该要好好揍一顿。” “谁来揍?”她问。“当然不会是那个筋疲力竭的欧家老大喽!” “我倒要让你看看是谁筋疲力竭了。”他说着,翻身到她身上,惹得爱妮咯咯笑起来。 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床上,只有在吃饭时离开了一下,爱妮让他说了许多话,她问他小时候的事,她问他小候的梦想。她不太确定,但是看来洛威这一生中从来不曾和任何人这样谈过。 黄昏的时候,爱妮提到用她的嫁妆扩充莫瑞城堡。洛威听了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这儿不是欧家的土地,”他说。“霍家夺走——” “是啊,是啊,我知道。但是你们已经在这儿住了两代,我们的孩子就是第三代了。如果还要再五代才能把霍家的土地要回来,难道他们就得一辈子住在这种屋顶漏水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在南边加盖附翼,当然也有城墙。我们还可以加建教堂和——” “不,不,不!”洛威说,他站起来看着她。“我不会把钱花在这块小地方,我要等到拿回霍家抢走的土地之后再来整修。” “等到你把我带来的每分钱都花去打仗之后吗?”爱妮的眼睛闪着怒火。“你娶我就是为了有钱好打仗吗?” 洛威想回答说是,这也的确是他娶他的原因,但是他改变了主意。“我娶你是因为你无与伦比的美貌。”他轻柔而夸张地说。 爱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她一飞身跳入洛威的怀里。“我亲爱的丈夫,我真爱你呀!” 洛威也紧抱着她。“我要随我的意使用这些钱。” “当然了,作为一个顺从的妻子,我是不会有任何反对的。但是你要听我说完我的扩建计划。” 洛威咕哝了一声。“你先是拆散我和那些女人,后来又给我找来十几个红头小子,现在你又要告诉我怎么去花我辛苦赚来的钱!” “辛苦赚来的钱!”她说。“你连结婚宴席都没有出现哩!而且你还侮辱了我的继母。” “她活该,她应该被人打几下屁股。” “你很乐意去打她吧?”爱妮问。 “我碰都不想碰她。”他说。“你了,到桌上来,我弟弟送饭来了。” 他们晚上又相拥而眠,在朦胧之中洛威喃喃地说,他会考虑扩建莫瑞城堡,爱妮觉得她又打了一场胜仗。 当她再度醒来时,她看见洛威直直望着前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九九藏书看见门已经打开了。爱妮突然觉得非常失望。 “我们可以再把它关起来。”爱妮天真地说。 “不行,”洛威说。“我必须去面对手下的嘲笑了。” 爱妮并未想到他的人会怎么看他们的爵爷,堂堂的城堡主人为了和女人的争吵,竟然被锁到塔里去。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疑问,因为碧嘉随即跑进来,说的话快得不能再快。她好像是说希曼放出风声说洛威下令把他妻子关起来,他要亲自惩罚她。如此一来,洛威的名声还是完好如初。 “那我呢?”爱妮问。 “他们会相信你是个守分的妻子。”碧嘉说。 “守分的妻子?”爱妮高声叫起来。 “不要这样说她,”洛威说。“否则我们就永无宁日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放火烧床。” 碧嘉连忙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爱妮不情愿地和她丈夫离开了房间。在这儿她学会了一些事,她知道女人认为重要的事对男人很可能没有多少意义。洛威没有说她丑,更好的是,他为了她愿意做许多事。她似乎感觉到他们又平安地度过一座桥,在未来的前景中,爱妮看不到任何阻碍。 第十七章 六个星期来爱妮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她和洛威本来害怕人们会嘲笑他们,没想到大家忙着庆幸桌上又有好面包吃、房里又没有老鼠,竟都没有功夫去嚼舌根了。 莫瑞城堡真的是改变了。每当爱妮走过时,人们不再忽视她或瞪着她了,他们都摘下帽子或微微鞠躬表示敬意。希曼对她好得不能再好,兰蒂也开始和他们一起吃晚餐。但最好的是洛威,他的眼睛总是跟着她移动。他不再去沉思室睡觉了,每天晚上他都来日光室和爱妮在一起。希曼也逐渐加入他们,还有撒尔和兰蒂。 就在这样一个黄昏,爱妮发现她怀孕了,原来她以为自己生病了,但是她既不疲倦也没有任何不适。她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出神地想象一个红头发的小孩子。 “夫人?”碧嘉在她身后叫道。“你还好吗?” “很好,好极了,我从来没这么快活过。你在做什么?” 碧嘉手上捧了一篮子的草药。“洛威爵士和库伯摔角的时候滚进一丛扎人的荨麻里去了。我要去把这个熬一熬,可以让他们比较不痛。” 爱妮颤抖了一下。荨麻扎到是很难受的,她父亲城堡附近有些草药比碧嘉拿的要有效得多,就在她来莫瑞城堡时,沿路也曾看见一些。那是多远的地方?十哩、十二哩外吧?只要骑匹好马她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来。然后她可以在替洛威敷伤口的时候,告诉他孩子的事。 她遣走碧嘉。要走出莫瑞城堡不是一件简单的享,自从霍家袭击之后,洛威就规定她不准走出堡门,就算有骑士护卫着也不行。她看看身上的绸缎衣裳,笑了。如果他出去的时候扮成别人,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从床尾搜出她在市集时穿的衣服,又把头发包起来。她偷了一匹马,在几分钟后,她就离开城堡朝着东边境去了。 她满脑子想要孩子出生后的憧憬,竟没有听见树林里的人声。她还没看清楚就被一群骑马的人围住了。 “看看这个,”其中一个人说。“一个农村的女孩却骑这样的良驹。” 爱妮不必想也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穿著富丽,神情傲慢,像是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骑士。他们是霍家的人。 “这马是我偷来的。”她哀求地说。“哦,求求各位大人不要告诉我的主人。” “那你要拿什么回报我们呢?”其中一个人戏弄道。 “任何事情,大人,任何事情。”爱妮装出哽咽的哭声。 树林里又出来一个人。他年纪比较大,额前有撮灰发,身体壮实,但是眉宇间有股似乎挥之不去的阴郁。“把那女孩子丢下来,”那人命令道。“那是欧家的马,我要带走。” 爱妮虽然身处危急,但仍然看了那人一眼。他就是霍德瑞吗?爱妮低下头赶紧下马,但是两个男人抓住她的身体,开始摸索她的胸部和臂。她挣开他们,但包着头发的头巾也掉了下来,她长而闪亮的金发刷地垂下来。 “看看这个!”一个人惊叹道。“我想我对这个小马贼有点兴趣了。” “把她带过来!”那个年纪大的人说道。 爱妮双手反缚被带到他面前,她一直低着头。 “看着我!”他命令。“否则我会教你后悔的。” 爱妮不愿意露出恐惧的神色,她抬起头看他。他一面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积压多年的愤怒。最后他仰头发出一声阴森的大笑。爱妮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呃,爱妮夫人,我来自我介绍,我是霍德瑞。”他说。“你让我省了不少功夫,你会帮我把欧家夺到手。” “作梦!”她说。“洛威不会屈服的!” “即使是用你作交换?” “他不曾为桃莉屈服,他也不会为了我而屈服的。”她说,心里希望这话有足够的力量。因为她其实在颤抖地想:洛威会不会以为她像桃莉一样背叛他? “带走。”霍德瑞对一个人说。“把她放在你的马前面,如果她跑了你就替她偿命。” 爱妮无力抵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能责怪任何人。 抓她的人在她耳边说道:“霍家男人对欧家女人特别有魅力。你要不要也嫁过来呀?就像前一个一样。” 她没有麻烦自己去回答。她在心里祷告,祈求洛威不要相信她会背叛他。但是她仍然感到害怕。 他们骑了两天,到了晚上他们把她绑在树干上,大家轮班看守她。 入夜以后开始下起雨来了。看守的人轮得很勤,最多不超过一小时。他们没想到要把她带到帐篷里,只是要她在树下淋着大雨。 第二天早上她又湿又冷又疲倦。她坐在马上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松下来,她靠着那人睡着了。等她再度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她终于见到了洛威口中的欧家城堡。 在好几哩外地就看见高高的塔楼。他们走得愈近,爱妮的疲惫愈是消失无踪。她从未见过像眼前这样壮观的城堡,没有任何字眼形容得了它的大:庞大、巨大、无限似乎都不太够。在城墙外有六座“小”城楼延展向城堡的内墙,其中每座城楼都比莫瑞城堡的主城楼大上好几倍。 他们首先来到一条护城河,经过一座木桥。那条河有一条河的宽度,没有船是很难通过的。过桥之后是隧道,爱妮抬头看见许多圆洞,在战时那是用来倒热油淋在进攻的敌人身上的。 在昏暗的天色之中,他们又通过另一道桥、经过第二条护城河,接着又是隧道和油洞。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城墙边盖满了许多半木造的房子。整个地方是干净而繁茂的。 他们又通过了一条隧道,两旁各有一个巨大的塔楼。即使爱妮父亲的众多城堡中也没有这样规模的塔楼。通过隧道之后,眼前是一片有数亩大小的美丽中庭。这里有许多石造的建筑:一座教堂、大厅和仓库等等。 爱妮坐在马上瞪着眼前的景物。她从来也没想到过世上会有这么巨大富裕的地方。这就是
?99lib?
欧家三代不断战死的缘由,这就是欧家人痛恨霍家人的理由。 爱妮看着四周富庶的景象,她开始明了洛威为什么对莫瑞城堡那么不屑。单就这片中庭就可以摆下三座莫瑞城堡。 这才是属于洛威的地方,她想,这种恢宏的气象,这里气度才是适合洛威的地方。 “把她带到东北塔的顶楼。”霍德瑞说,于是她就被拉下马,半拖着走过中庭,上了东北塔的楼梯。 在顶楼处有扇铁门,他们打开门把她推进去,又关上门。爱妮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房间,里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西面有个厕所,北面有为小窗户。她朝外看,看见外墙之外延展开来数百码的土地。在城墙上有卫兵在看守着。 “防卫什么?欧家的几只小猫吗?”爱妮苦涩地自嘲道。 她撑着头,竟得疲惫而晕眩。这几天来她经历的事情使她筋疲力竭。她躺到床上,拉起毛毯子,很快便沉沉地睡着了。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她想站起来,但身子摇晃不停。桌子上有人拿来了水、面包和奶酪。她渴饮着水,但是吃不下东西。她伸手摸摸额头,她发烧了。 她走向铁门,拚命地敲打。“我要见霍德瑞。”她叫道,但是没有人答话。爱妮滑下门板,坐在地上。她要保持清醒,等有人来时她要要求让她见见霍德瑞。她要叫他放了她,否则洛威和希曼如果想来救她,他们一定会丧命的。 她睡着了。当她醒来时躺在床上,浑身淌着汗。又有人来过了,但她却醒不过来。她倒了杯水,结果颤抖的手却打翻了杯子。她虚弱不堪,于是又横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却是被猛烈摇醒的。她疲倦地睁开眼睛,看见霍德瑞在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他身后的烛光使他变得模糊不清。 “你丈夫似乎没有意思要你回去。”他凶恶地说。“他对我们开出的赎人条件一概相应不理。” “你为什么要他那一点点地方?”她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们的婚姻是别人安排的,我丈夫一定很高与能摆脱我。如果你去问问我们村子的人,你就会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事了。” “我全都听说了,我甚至知道他有一次没有武装就潜进村子的市集去。如果我事先知道我是不会放过他的,我要像他杀我兄弟一样的杀死他。” “你也杀了他的兄弟。”爱妮的声音没有多少力气,她太疲倦了。但即便如此,她仍要想办法拯救洛威。“放了我或杀死我对他都是无所谓的。”她说。“但是要就快,他还想娶个新妻子呢!”如果快些,洛威就不会攻来了,她心想。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么不在乎。”德瑞说完对他的人点点头。 爱妮看见在烛光中闪现一把剪刀。“不!”她喊叫着试图挣脱,但是那人的力量太大了。当剪刀一刀剪下时,爱妮滚烫的眼泪也滑下面颊。剩下的头发甚至不到肩膀长。“这是我唯一美丽的地方呢。”她泣诉着。 但德瑞和他的人都没有理她,他们甩上门便出去了。 爱妮哭了好久好久。“他再也不会喜欢我了。”她一直说。她哭着哭着又疲累地睡着了。 她再度醒来时,额头上覆盖一块湿布。 爱妮睁开眼情,面前坐着一位棕发女郎,她的眼睛有如鸽子般温柔。“你是谁?”爱妮问。 那女人又替她换了条湿布。“好了,把这个喝下去。”她从桌子上端来一碗东西,舀起一汤匙送到爱妮嘴边。 “我是霍桃莉。” “你!”爱妮喊着,嘴里的药水也吐了出来。“不要碰我!你这个叛徒!骗子!不知羞耻的女人!” 那女人笑了一笑。“而你是个标准的欧家人。你可以喝点汤?” “你给的我不喝。” 桃莉仔细地看着她。“我想你和洛威应该很相配。你是不是真的放火烧他的床?你真的穿金币去赴他的晚宴吗?你真的和他锁在一个房间里?”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桃莉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这两家人的仇恨有多深?他们对彼此的事都了如指掌。” 爱妮尽管十分虚弱,仍然坐起来想看清这个传奇性的女子,就是她害死两个欧家兄为的。她长得很平凡,中等身材,棕色头发—— 头发!爱妮伸手去摸她的短发,几乎同时又哭了起来。 桃莉手拿着碗,转身怜悯地看着爱妮抚着短发。“吃点东西吧,头发会长长的,以后还有更糟的事呢!” 爱妮突然怒从中来,她使出所有的力气挥手拨开桃莉手上的碗。“滚开这里!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如果你没有背叛他,洛威今天就不会这样子了。” 桃莉疲惫地捡起豌来。“我如果走了,就不会有别人来了。德瑞下令不准任何人来看你,但是我要进来他们也莫可奈何。” “因为霍德瑞会杀掉任何惹他心爱女人不悦的人,是吗?”爱妮气愤地说。“那个背叛了我丈夫的女人?” 桃莉走到窗户边,她再度回头看爱妮时,彷佛老了好几岁。“头是的,我背叛了他。我唯一的借口是我太天真、太无知。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许配给洛威了。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我住在修道院。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因此我对婚姻充满了幻想,我以为我终于有了爱我的人,有了自己的家。” 她停了一下。“你没有见过他的几个哥哥,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对他们而言,我代表的只是钱、钱、钱。我开口说话时根本没有人听,仆人也不听我指挥,那种肮脏和羞辱比下地狱还要糟。” 爱妮的愤怒渐渐消退,她对这些话有切身的感触。 “洛威有时候在晚上时会来找我,其他时候就去找其他女人。”桃莉把凝望远方的眼光收回来,看着爱妮。 “所以当我听说你放火烧他床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做的没错。只有这样洛威才会注意到他的妻子。” 爱妮一时间不九九藏书知道该说什么好。桃莉说的是真得无法再真了。她知道被人忽视是什么滋味,放那把火也确实使她受到注意了。但是,如果洛威的哥哥们还在,她这样做能压过他们吗?她突然煞住车,她不可以被这个狡猾的女人骗了。“这一切——”她用手指着窗外巨大的领地。“值得你这样做吗?欧家两兄弟为了救你而死掉了。你听了很高与吧?” 桃莉变得很生气。“那些人不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他们连我都认不出来。他们是想夺回这片土地才死的。我在欧家时听到的是霍家人有多残暴,现在我在这儿,听的全部是欧家的坏话。这场可怕的争斗要到何时才了?” “你不是有意要背叛的?”爱妮问,愤怒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是的。但是霍家对我非常友善,这整个环境……”她回想着。“到处是音乐和笑声,仆人都奉承我,德瑞又十分体贴……” “体贴到让你怀孕了是吗?”爱妮问。 “经过洛威粗暴的行为之后,德瑞是个很好的床伴。”桃莉突然停住嘴,站了起来。“我现在要走了,明天早上我会来看你。” “不必了。”爱妮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随你。”桃莉说完便离开了。铁锁一扣上,爱妮立刻又睡下了。 接下来的三天爱妮独自留在房裹。她有时热得流汗,有时冷得发抖,她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只是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昏迷着。 第三天时桃莉又来了,爱妮晕眩地看着她的身躯在眼前晃动。 “他们还说你情况很好!”桃莉转身去敲门要警卫开门。“把她抱起来跟我走。”桃莉说。 “但是霍爵士下令说要把她关在这儿。” “我现在就在取消他的命令。”桃莉说。“快!除非你想被丢下去摔个稀烂。把她抱起来!” 爱妮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强壮的手臂抱住她。“洛威。”她喃喃地说。下楼之后她便在昏迷中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热也退了。她看见桃莉坐在床边替她擦拭身上的汗。爱妮的坚持渐渐被软化了。“我的孩子没事吧?”她柔声问。 “壮得很,天天都在长大。一点热度是伤害不了欧家人的。” “但是一个不忠的妻子却足够了。” 桃莉放下手上的毛巾,站起来走向门外。 “等等!”爱妮喊道。“我道歉!你对我真的很好。” 桃莉慢慢转回身来。她又坐在床边,既同情又哀怨地看着爱妮。 爱妮开口了。“我被抓来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洛威有没有发动攻击?” 桃莉回答得很慢。“洛威派人来说……说你不是他的妻子,还说如果德瑞要你就不必客气。” 爱妮只能睁大眼睛。 “结果德瑞就任他的脾气去做了,他剪下你的头发送去给洛威。” 爱妮转开头不让桃莉看见她的脸。“哦,我知道了,连我的头发送回去之后,他都不在乎。”她又转回来看桃莉。“现在你丈夫要怎样处置我?把我一段一段地送回欧家吗?今天送一只脚,明天送一只手?” “当然不会。”桃莉说。事实上德瑞确实威胁过要这样做,但她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只是现在洛威不肯赎她回去,德瑞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爱妮彷佛在自言自语。“幸好洛威没有冒着他和他弟弟们的生命危险来救我。” “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弟弟了,我相信他是不太愿意冒险的。”桃莉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如果有攻击行动,撒尔一定也会参加的。” 桃莉看了她一眼。“我很怀疑。就算是欧家,也有些基本原则吧。”她停了一下。“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撒尔是女孩子吗?他们还是让她打扮得像个男孩吗?” 爱妮眨了好几下眼睛。“女孩子?撒尔是女孩?”她突然想起种种往事。她想起撒尔用他的——不,她的——拳头打死老鼠,还有撒尔半夜出现在她房里,她有一次为了撒尔和三个女孩子睡觉而气得半死,但是洛威和希曼却若无其事地大笑! “没有,”爱妮缩紧了下颚。“没有半个人有闲功夫来告诉我撒尔是女孩。” “我在那里的时候她才五岁,我想她的哥哥们大概觉得家里生了个女孩子有点难堪,他们全部怪到他父亲的第四个妻子头上。我原想代替撒尔的母亲照顾她,那真是大错特错,她和她的哥哥们一样凶猛。” “我比你还要笨,因为我连猜都没猜到。”爱妮说,而他们竟连张开嘴说一下都不肯,她想。他们把她挡在门外。本来她以为她已经是欧家人了,但是现在他们却根本不想要她再回去。 她看着桃莉。“他们收到我的……头发之后有没有什么回复?” 桃莉皱起眉头。“有人看见洛威和希曼在一起打猎和……喝酒。” “你的意思是庆祝?”爱妮说。她以为过去的日子已经使他们……就算不是喜欢,也开始需要她了。但是明显的,她错了。 桃莉捏捏爱妮的手。“他们是欧家人,欧家和平常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得到金
九九藏书
钱的手段罢了,现在他们得到你的嫁妆了,他们还要你做什么?” 爱妮知道她说的全部没错,但是内心仍然忍不住地伤心。“那些星期女郎呢?”爱妮低声问。 “全都回去了。”桃莉也低声回答。 爱妮深深吸了口气。“那么你们现在要拿我怎么办?我丈夫不要我,我想我的继母也不会要我回去的。我想现在头大的恐怕是你的丈夫了。” “德瑞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 “洛威和希曼现在一定笑得开心极了。他们拿到了我的嫁妆,摆脱了我,又丢给他们的敌人一个丑陋烦人的泼妇。” 这似乎就是问题的症结了,桃莉想,但是没有说出口。“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者实地说。 “我也不敢想象。”爱妮丧气地说。 第十八章 爱妮在她的绣布上缝下最后一针,然后咬断了线。她只花了一星期就完成了一幅龙形的枕头套。她整天埋头工作,因为只有保持双手忙碌,她才不会想得太多。 她已经在霍家作了五个星期的囚犯。当她身体复原之后,他们给地一间阳光充足的客房,又提供她刺绣的所有必需品。桃莉偶尔也来和她一起工作。 除了桃莉之外,爱妮只看见清扫房间的仆役,而他们又奉命不准和她说话。最初几天她拚命在房里踱步,直到走不动了才休息。后来她又拚命作女红,想我们,我发誓要让你这后半辈子非常难过。” 桃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如果你被抓到,全都因为你把宝贵的时间用来威胁我。他在哪儿?” 爱妮把洛威的样子描述了一下。 “我见过他,他一定非常关心你才会冒这么大的险。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爱妮在谷堆上坐下来,她马上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了。如果她做错了,她等于是半个死人了。 第十九章 桃莉带着两个侍女气冲冲地走进大厅堂,地板上盖为了稻草,各色的人和狗都睡在上面,角落有些人在掷骰子,有个人搂着个女仆躺在墙边。 “我房间厕所的水管塞住了,”她说。“我要人来帮我修理,现在!” 大家看见她的出现都惊醒过来,但是没有人自愿去干这种臭醺醺的工作。 “我会派人——”一个骑士说。 桃莉看见洛威穿着99lib?破旧的衣服靠着墙边坐着。“那个就可以了,跟我来。”她转身走了,希望他会跟来。他跟来了,等他们来到几座建筑物的阴影下时,她遣走了两个侍女,转身面对洛威。 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她便伸手拉起他的眼罩。“是你。”她低声说。“我本来不敢相信爱妮说的,我不敢相信一个欧家人会关心一个女人的死活。” 洛威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捏着。“她在哪里?你是怎么让她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如果你伤了她,我会让你死得很——” “你可以待会儿再说狠话。”桃莉打断他道。“她现在藏在某处,我要把她弄出去。但是她不会游泳,你必须帮她划船。现在你到东北塔楼边的城墙去,那里有一条绳子可以爬下去,通过城楼再往西北走,那里会有另一条绳子,护城河里会有一条船。你就在船里等她,我会帮她到外城墙去,之后就由你把她送过岸边,再逃出外城河。” “如果你再背叛我,我要——” “快走!”桃莉说。“你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洛威急忙走开了。为了怕有人看见,因此仍然拖着腿。他这一生从未觉得如此赤裸裸地暴露过,他和爱妮的生命全都操在一个有过背叛记录的女人手上。他相信在东北城楼上会有二十个壮汉在等着杀他,但是他却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和霍家人一样找爱妮找了好几天了,但是全无收获。 在城楼上并没有人等着,而且的确有一条绳子挂在城墙上。洛威扯去眼罩,脱去背上的布包,解开脚上的缠布。他从衣服里取出一只刀子咬在嘴上,开始爬上城墙,然后静静地滑下绳索。 他一翻过内城墙,立刻拔腿飞跑。到了外塔楼时有两个卫兵经过,洛威机警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们没有看见他,也没有见到墙上悬着的绳子。洛威又翻过重重的屋檐,来到城墙上,他极快速地滑了下去。在护城河边浓密的芦苇丛中有一条小船,上面有两枝桨。他坐进船里,蹲下来等等。他仰头注意着城墙,眼睛眨都不敢贬。 洛威等了好久好久,他几乎要绝望了。那个霍家婊子确实给了他两条绳子和一条船,但是她会把爱妮带来吗?洛威终于看见城墙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她们似乎在说话。女人!他想,这种奇怪的动物似乎不说话就活不下去,就连在这种生死关头她们也不忘记交际一番。 接着事情便发生了。其中一个女人伸手出来像是要打另一个。洛威立刻跑到墙边,他头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声,然后一个男人由城墙另一边跑过来。洛威双手抓住绳索,预备向上爬,这时桃莉向下对他喊了。 “不!”她对洛威喊道。“救救你自己吧!爱妮已经死了,你救不了她的。” 洛威开始往上爬,到了离地六呎高时绳子断了,他落在地上。有人把绳子割断了。 “快走,傻瓜?”他接着听见桃莉尖叫着,然后便是嘴巴被蒙住的闷声。 洛威没有时间思考了,因为箭开始像雨一样地落下。他跑向船边,但是两技箭射中了船,它开始下沉。洛威不假思索便跳下冰冷的护城河里,拚命向前游。飞箭在他头上咻咻而过。 他到达岸边后又开始蹲着向前跑向外城墙。这里的卫兵听见了内墙里的骚动,纷纷醒过来在内外城墙之间搜寻,一有动静便射箭。就在洛威翻墙来到外城河时,一枝箭擦过他的背,割伤了他的皮肤。他跳下水又开始游。他是个游泳好手,但是他的背不停在流血。当他到达岸边时,他躲在草丛里喘息,但身后已传来霍家人马的呼啸声。 他继绩往森林中走去藏书网,后面是大批的霍家人马。这一整夜和第二天白天,他都和他们玩着躲迷藏的游戏。一直到黄昏时刻,他跳到一个骑士身上,割断他的喉咙,抢走他的马。霍家人在后面紧追,但是他拚命地鞭着马匹,终于摆脱了他们。黎明前马匹停了下来,不肯再走了。他只好下马继绩向前走。 当他远远看见莫瑞城堡时,太阳正高挂在中天。他趺跌撞撞地走着,最后疲倦的躯体终于抵不住几星期的操劳和失血过度,他跌倒在地上。 城堡的一个
99lib.
卫兵看见了他。几分钟之后,希曼骑着马飞驰而来。马还未停住他已跳下来,跑向洛威身边。他抓住洛威,要把洛威抱上马。 “不,”洛威说着推开他。“别管我。” “别管你?看在老天的分上,你要我们全都度日如年啊!我们听说姓霍的昨天晚上杀死你了。” “他是杀死我了。”洛威说着,扭开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开了。 希曼看见他哥哥背上的伤口,虽然流满了血,但是他知道这是死不了的。“她在哪里?” “爱妮?”洛威问。“爱妮死了。” 希曼皱皱眉,他才刚刚开始喜欢这个嫂嫂呢!她确实是个麻烦精,但是她可不是个懦夫。他把手放在哥哥肩上。“我们会再替你找一个妻子,这次一定会更漂亮的。如果你喜欢一个凶得敢放火烧你的床的也没问题。只要等——” 希曼一点也没有料到洛威会转身给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你这个蠢蛋!”洛威低头瞪着他弟弟。“你什么都不懂!” 希曼摸摸流血的鼻子。他看见洛威脸上已经没有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既是哀伤,又像是深情。洛威转身走向森林中,希曼站起来跟着他。“我不是有意要诋毁她的记忆,我喜欢她,但是现在她走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女人啊!至少她没有像霍桃莉一样背叛了你。或是她背叛了你?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生气?” 洛威缓缓地转过身面对他弟弟,希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洛威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希曼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父亲和其他兄弟死的时候洛威连一滴泪也不曾流。 “我爱她,”洛威沙哑地说。“我爱她。” 希曼不忍心看下去,他转身向后走去。“我会留下马匹来,”他喃喃地说。“等你好了就回来。”他很快地离开了。 洛威瘫坐在石头上,头埋在双手中,伤痛地哭了起来。他爱她的笑容、她的脾气、她琐碎的谈话。她是他仇恨的生命中唯一的笑语,她改变了他,还有希曼,和欧家的每一个人。她不知道她还使得撒尔要洛威去为她买些女人的衣裳。 而现在她却走了,被霍家人杀死了。 她的死应该会增加他对霍家的仇恨,但是却没有。他管霍家做什么?他要的是他的爱妮,他只要他既甜蜜又泼辣的爱妮回来。 “爱妮。”他轻轻唤着,哭得更厉害了。 他没有听见在柔软草地上的脚步声,他的悲伤太过深沉,甚至当一只柔软的手抚摸他的面颊时,他也没有回头。 爱妮蹲在他身边把他的手拉开。她看着他泪水纵横的脸,禁不住也涌出眼泪。“我在这儿,爱人。”她吻着他的眼睑,然后是他的脸颊。“我没事了。” 洛威睁大了眼睛。 “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爱妮对着他微笑道。 他抓住她,将她拥在怀里,然后和她在草地上滚了起来。他的眼泪化成了笑声。他抱着她、抚摸她,彷佛要确定她不是虚幻的。 最后他停了下来,爱妮躺在他身上。他紧紧地抱他,爱妮几乎无法喘息。 “怎么会呢?”他问。“那个姓霍的婊子——” 她把手指放在他唇上。“桃莉,”她说。“救了我们的命。她知道有一个侍女背叛了她,所以他要我改走另一条路,她自己则带那个侍女走你走的路。那个侍女以为穿着斗篷的桃莉是我,所以想要杀她。我爬下了城墙之后桃莉就把她杀了。她不得不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否则你是不会离开的。” 她用手轻抚洛威的脸颊。“我看见你游过护城河,如果霍家人没有那么注意你,他们就会抓到我了。桃莉替我准备了马,所以我都在你后面不远。但是你骑得太快了,我赶不上。” 爱妮的头巾在他们翻滚中散开来,现在长只及肩了。“你觉得我丑吗?”她问。 他看着她,眼中满怀爱意。“你全身没有一点丑的地方,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我爱你,爱妮,我全心全意地爱看你。” 她对他笑了。“现在我可以去法庭审判了吗?莫瑞城堡可以扩建了吗?你要和霍家人和解了吗?我们的儿子要叫什么名字?” 洛威又开始生气了,但是他把她拥紧了。“法庭是男人的事情,我不会扩建这堆废墟的,欧家人永远会和霍家人打仗。至于我的儿子要叫约翰,跟我父亲一样。” “吉柏,跟我父亲一样。” “好让他跟你父亲一样懒吗?” “难道你宁愿要他一辈子四处去追乡下女孩子,或者成天脏得像猪一样吗?” “是的,”洛威说。“我们也许有很多不同的意见,但是我知道有件事我们是有志一同的。”他的眼中突然充满了热烈的爱欲。“来,到我身边来。”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一向是个顺从的妻子。” 他想要说话,但是她吻住他的嘴,于是以后的数小时内他们便不再谈话了,任爱意在无言之中静静滋生。 THE END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