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兰陵七剑》 第一章 千里求方 太室山南麓,平坦的黄土地上,突出着一块两丈多高,六七尺宽的巨石,石中间一线分裂,很多游客,都投钱进去,以卜吉凶,这是夏后启母石! 相传是夏禹之后涂山氏韵妹妹,她生了启之后,就羽化成石,为嵩山最古老最珍贵的古迹,汉武帝曾在这里建了一座启母庙,但经过两千多年的兵焚战乱,庙已不存,只有启母石依然巍峙在山麓。 启母石左侧,修篁千竿,中间有座尼庵,叫做紫竹庵,一共只有两进房屋,因为规模极小,香火不盛,平日庵门常闭。 这是一个仲夏之夜,繁星在天,山影空朦。 举竹庵后进,隔着一个小天井。是一间陈设简单的佛堂,佛桌上供着一尊白石观音大士,一盏油灯,和一个古铜小香炉、一灯如豆,香烟袅袅! 佛桌左侧,坐着一个缁衣老尼,用竹签挑着经卷,默默低诵,状极虔诚! 蓦地,庵前响起一声震慑心神的划空长笑! 笑声在万籁俱寂的山野之间,愈显得嘹亮阴森! 佛前油灯,也起了微微晃动,就在这一瞬间,这间小小的佛堂中,已经多了一个高大人影! 这是一个身穿墨绿长袍的老人,双肩微耸,两道炯炯有神的目放,打量着缁衣老尼,瘦削的脸上,似笑非笑! 缁衣老尼敢情还没发觉这位不速之客,只是默默诵经如故。 半晌,绿袍老人扬头一阵咯咯怪笑,双拳一抱,大声道:“岳大娘请了,恕老朽有扰清修。” 缁衣老尼身子微微一震,口中惊“啊”一声,慌忙放下竹签,抬头望着绿袍老人,起身合十道:“老施主是谁?夤夜光临小庵,不知有何见教?” 绿袍老人嘿然笑道:“大娘装得真像!” 缁衣老尼后退半步,依然合十当胸,惶惑的道:“贫尼了因,老施主莫要认错了人?” 绿袍老人目光如炬,大笑道:“大娘何须隐瞒,老朽此来,并无恶意。 缁衣老尼神色稍定,连连摇手道:“贫尼自幼剃度出家,主持小庵,也将近三十年了,不是什么岳大娘,老施主当真认错了人?” 绿袍老人脸现诡笑,说道:”大娘不必误会,自从岳大侠故世之后,帮主一直关怀着岳氏遗属,这多年来,曾经派人四出查访,都没有消息,没想到大娘皈依佛门,隐居此地。” 缁衣老尼攒攒眉,道:“老施主说的,贫尼真是一无所知,贫尼夜课未完,老施主请吧!” 绿袍老人脸色一沉,不悦道:“大娘把老朽看作何等样人?有道是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大娘既在这里,令郎自然也有了下落,帮主……” 绢衣老尼身躯起了一阵颤动,没待他说完,喃喃自语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 蓦地抬头问道:“老施主是奉公孙帮主之命来的了?” 绿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帮主一再交待,要大家留意大娘和令郎的行踪。” 缁衣老尼神色一变,冷笑道:“公孙敖果然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绿袍老人道:“大娘这是误会。” 缁衣老尼道:“贫尼隐迹此地,想必公孙敖也知道了?” 绿袍老人大笑道:“大娘隐居此地,老朽还是今晚才知道的。” 缁衣老尼突然目放精光,点头道:“很好,那么老施主不用走了!” 绿袍老人愕然道:“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绢衣老尼缓缓从佛桌上取过那支翻动经卷的竹签,遥指绿袍老人,双目神光湛湛,说道:“贫尼皈依佛门,十数年前,从未开过杀戒,但老施主既然认出贫尼,今晚说不得只好破戒了!” 绿袍老人脸色一变,大笑说:“岳大娘,你想灭口?” 缁衣老尼凛然道:“贫尼实逼如此……” 佛堂中,陡然剑风飞施,无数签影,充塞一室! 一声惨叫之后,顿归寂然!绿袍老人长袍破碎,满身血污,直挺挺倒卧阶前! 绢衣老尼也脸色惨白,靠着室内墙壁,不住的喘息! 清朗月光,射入佛堂,但见桌椅悉成碎片,窗也被震得粉碎,室内几乎无一完整之物! 缁衣老尼废然长叹!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击,会有如此凌厉威势……更想不到自己三十年勤修苦练的真力,会随着这凌厉一击,消耗殆尽。 经过一阵调息,缁衣老尼缓缓回转禅房,取出一樽久已放置不用的“消骨散”,撒到绿袍老人尸体之上。 眼看着一具高大尸体,顷刻之间,渐渐化成一滩黄水,她深深吁了口气,合十向空,喃喃说道:“但愿我佛慈悲,弟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声未落,蓦然庵前,响起一声马嘶之声,一阵阵得得蹄声,及庵而止。 一个疾服劲装的夜行人,已在墙头出现。 缁衣老尼皱皱眉,低沉喝道:“什么人?” 夜行人闻声一懔,赶忙跃落天井,抬头瞧到石阶上站着的缁衣老尼:立即趋前几步,抱拳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专程叩谒庵主老师傅来的。” 月光之下,这夜行人生得眉目俊朗,看去不过二十出头。 缁衣老尼双目微微一闭,徐徐说道:“贫尼就是此庵主持,小施主令师是谁?” 夜行人慌忙跪拜下去,道:“弟子南振岳,叩见老师傅,家师洪山道士。” 缁衣老尼揉揉目光,只是向南振岳身上不停的打量,同时身躯起了一阵轻颤,啊道: “小施主快快请起,令师叫你来做什么?” 南振岳站起身子,恭敬的道:“家师因昔年旧伤复发,特命弟子前来,向老师傅乞求灵方。” 缁衣老尼点点头道:“小施主请随贫尼来。” 转身进入禅房点起油灯,一面问道:“令师旧伤,已有多久了?” 南振岳道:“一十八年。” “好!” 缁衣老尼“好”字出口,突然一个转身,双臂一圈,一招“击鼓撞钟”,直向南振岳左右“太阳穴”攻到。 南振岳蓦然一惊,但他立时想起临行之时,师傅曾说:“庵主也许不相信你是洪山道士的徒弟,要你练一招给她瞧瞧,你只准使一招‘日月双悬’。” 如今庵主这招“击鼓撞钟”,果然只有“日月双悬”才能化解! 缁衣老尼这招“击鼓撞钟”,原来是一个虚招,拳到中途,便,自撤回,目光一掠,业已瞧到南振岳左手掌心一颗鲜明的红痣! 身形后退了几步,喘息道:“你叫南振岳?” 南振岳才千亮开招式,瞥见缁衣老尼已自收攻势,也连忙双掌一收,恭身应了声“是”,心中却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原来这位庵主,竟是不会武功之人,奉她使出半招‘击鼓撞钟’,就累得喘起气来!” 缁衣老尼点点头,走到靠壁一口木橱前面,伸手拉开抽屉,从一堆破布线团中间,找了一会,才翻出一张业已发黄的纸条,打开瞧了瞧,才一手递过,一面郑重地说道:“就是这张方子,专治陈伤,这是千金难买的秘方,你千万小心,不可遗失,” 南振岳双手接过,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七色草,七里香,凤尾草,对开花,活血草,洞里仙,闹杨花根,金雀花根,雪里开花,倒插金钗,龙瓦金钱,金鸡独立,独将擒五,单鞭救主,过山龙草,九死还魂草。” 除了这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药名,和用药份量,边上还注着童便浸,盐水洗等炮制之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怔,心想这些药名,自己从没听见过? 缁衣老尼回到禅榻上坐定,她似已瞧出南振岳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这是一张草药方,除了第一味七色草,普天之下,只有云南蒙山才有,其余的草药,并不难找,七色草是这张方中的主药,令师旧伤复发,小施主非去一趟云南不可。” 南振岳躬身道:“家师吩咐,一切听老师傅指示。” 缁衣老尼点点头道:“七色草生长乌蒙山幽谷之中,不是轻易就可找寻得到,贫尼有一位故人,就住在乌蒙山下黄栗树附近,此人是一位草药郎中,精研各种药草,大家都叫他木郎中,小施主找到了他,只要说是老尼叫你去的,他自会替你把草药配全。” 说到这里,双目微闭,挥挥手道:“小施主可以去了。” 南振岳把药方折好,揣入怀中,缁衣老尼又道。‘小施主千万不可把这张方子丢了。” 南振岳心中暗想:“自己师傅平日博古通今,好像无所不能,但他老人家因昔年旧伤复发,巴不得要自己不远千里,赶来求取这张药方,可见这张药方,非同寻常,自己那会把它轻易丢弃?” 心念转动,口中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一面躬身道:“多谢老师傅,晚辈这就告辞。” 缁衣老尼等他走到门口,有气无力的道:“记住,铁是山中石,东山之石,可以攻错。” 南振岳已到门口,听得一怔,他不知缁衣老尼这两句似偈非偈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抬目瞧去,缁衣老尼已经闭着双目,状似入定,一时不敢再问。 只好把这两句话,在心中想了一遍,然后恭敬的道:“晚辈记住了。” 缁衣老尼没再作声,南振岳悄悄退出禅房,仰脸看看天色,已快近二鼓,纵身跃出围墙,牵过马匹,循着碎石小径,穿出竹林,就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黄骠马立即洒出四蹄,朝前面路上奔去! 他因时光不早,急于赶上镇集,找个客栈落脚。 自己从没出过门,这次由山东赶来河南,是师傅开好了路程单,一路上,何处打尖,何处投宿,注得十分详细,自己只须按单赶程。 如今还要赶到云南乌蒙山去,这趟路程何止千里?自己只知云南在云岭之南,古为滇国,已是西南边陲,乌蒙山不知又在哪里? 他一路沉思,坐下马匹,一阵工夫,已奔出四五里路,突听不远处一株大树后面,传来一声沉喝:“站住!” 话声入耳,但见人影一闪,马前现出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大僧人,横拦路前! 南振岳瞧得一怔,不知这僧人何故拦路?他生性敦厚,恐怕自己马匹撞了人家,赶紧勒住缰绳,一面拱拱手道:“大师父拦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高大和尚目光炯炯,满脸都是怒容,冷漠的道:“贫僧斗胆,想请施主随贫僧回去!” 南振岳奇道:“大师父要在下到那里去?” 高大和尚道:“施主何用明知故问?自然是回少林寺去了。” 少林寺数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江湖上人,提起少林寺,无不肃然起敬,南振岳听他说出“少林寺”三字,不由一惊,连忙一跃下马,拱手道:“大师父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之至,不知大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高大僧人不耐的道:“贫僧超凡,施主快随贫僧去吧!” 南振岳瞧他神态倨傲,说话时一副盛气凌人模样,心中暗想:久闻少林寺清规素严,这超凡和尚对人,何以如此傲慢?一面拱手道:“在下久闻宝刹盛名,蒙师父宠邀,自当登山参拜,只是在下尚有要事……” 超凡和尚冷笑道:“施主急于赶回云南,可是你师傅等着你送药回去?” 南振岳听得一怔,奇道:“原来大师早已知道,家师旧伤复发,要在下前来求寻灵方。” 超凡和尚点点头道:“施主果然坦白,但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朋友,大概都知道少林寺的规矩,来时容易去时难,施主居然敢夜闯少林寺,盗走大旃丹……” 南振岳愈听愈奇,自己几时夜闯少林寺,盗走他们什么大旃丹?莫非他认错了人,这就不待他说完,摇手道:“在下刚从紫竹庵来,大师父莫要认错了人?” 超凡和尚大笑道:“贫僧那会认错,施主方才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南振岳道:“在下承认了什么?” 超凡和尚道:“施主方才不是说过,你师傅走火入魔,前来求取灵药?” 南振岳道:“不错,家师旧伤复发,命在下前来求取灵方,谁说走火入魔?” 超凡和尚道:“这就是了,旧伤复发,才会走火入魔,施主不是急于赶回云南去吗?” 南振岳皱皱眉道:“不错,在下求取灵方,因其中一味主药,只有云南才有,所以急于赶路。” 超凡和尚道:“这不就全对了,哈哈,施主纵然身负绝学,只怕也难以闯得出嵩山一步,依贫僧相劝,施主还是快把大旃丹缴出,随我回寺,听候方丈发落。” 南振岳不禁心头火起,怒笑道:“在下敬重大师是少林寺高僧,大师父怎能如此武断,在下刚从紫竹庵来,夜入贵寺,盗走大旃丹的也许另有其人……” 超凡和尚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贫僧据报,入寺盗走大旃丹的人,就是施主这个模样!” 南振岳一扬剑眉,要待发作,但终于忍了下去,道:“在下业已声明,入寺盗丹的并非在下,大师父要是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超凡和尚道:“事情很简单,施主只要随贫僧回去,是不是你,自可分晓。” 南振岳道:“少林寺名满天下,朝山参拜,本极原意,但要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跟大师父上山,在下恕难遵命。” 超凡和尚脸色一沉,冷嘿道:“施主就是不想上山,只怕也办不到了。” 南振岳火道:“大师父要待怎样?” 超凡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肯听我善言相劝,自然是自持身负武学,有恃无恐,贫僧说不得只好冒犯了。” 南振岳少年气盛,再也忍耐不住,仰脸朗笑道:“在下久闻少林之名,正好领教领教大师拳法!” 说罢,把手中马缰朝马背一搭,负手道:“大师父请吧!” 超凡和尚既然把他视作入寺盗丹之人,那还答话,肩头一晃,右手如钩,朝上一抬,高与耳平,作出拿攫之势,左爪一探,猛向南振岳肩头抓来! 这一招正是少林绝招“十二降龙手”中的“赤手缚龙”,威势奇猛! 南振岳微微一晒,身躯斜侧,让开对方爪势,右手疾举,随手一招“遥叩天阙”,中食二指,遥遥一指,一缕指风,直奔超凡和尚面门! 这一招,用的十分巧妙,仅此轻轻一举,便已抢到主动,超凡和尚被他急袭而来的指风逼得后退了两步! 那知南振岳指风才到中途,便自收转,冷冷一笑道:“在下领教了!” 要知超凡和尚,乃是少林寺罗汉堂下首席弟子,为少林寺第二代“凡”字辈中杰出高手,艺技精到,功力极深,此时被人家在第一招上,就迫退了两步,止不住心头大懔。 暗想:此人出手灵捷,武功大是不弱,果然是黑风婆门下…… 心中不禁大怒,冷哼一声,身躯突然欺进,喝道:“施主轻轻年纪,莫要卖狂!” 双拳霍地展开,但见点点拳影,风生四周,像一片波涛般汹涌而至! 南振岳原也不想开罪少林,一指逼退超凡和尚,认为对方应该知道自己不愿和他为敌,才中途撤招,自当适可而止。 那知超凡和尚不但不识好歹,反而欺身急扑过来,不禁剑眉陡剔,大喝道:“你当姓南的半途撤招,是怕了少林寺吗?” 身形一撤,双掌跟着连环击出!超凡和尚使的是少林寺名闻天下的一百单八手“罗汉掌”,拳风呼啸,走的纯是刚猛路子,迅疾凌厉,有如铁锤击岩,势道惊人! 这套拳法,一经展开,愈打愈快,愈演愈猛,原是少林七十二种镇山绝艺之一。 在超凡和尚想来,对方年事极轻,武功再高,也决难抗衡自己这套浸淫了二十多年的拳法,那知连续施展到三十招以上,对方竟然硬打硬砸,着着逼进,自己莫想占到人家半点便宜! 尤其对方出手招数,怪异莫测,掌掌如巨斧开山,劲风激荡,掌势之强,几乎和自己的“罗汉掌”旗鼓相当!不,有时还逼得自己几乎施展不开,心头越是惊凛,求胜之念也越强,手上拳势,也更见凌厉! 正当此时,只听“叮”的一声,玉磐之声,从左侧响起,黑暗中现出两个灰衣僧人! “师兄,这人就是黑风婆门下?” 超凡和尚大声应道:“不错,就是他!” 南振岳虽然不知道黑风婆门下是谁?但听他们口气,自然是指入寺盗药之人,一时不由勃然大怒叱喝道:“在下已经一再声明,出家之人,戒打狂语,你怎能一口咬定就是在下?” 超凡和尚道:“贫僧怎能相信你说的话呢?” 两人口中说着,拳掌连出,直似波翻浪涌,丝毫不懈! 南振岳怒从心起,朗笑道:“在下叫你相信就是了!” 双掌蓦然÷紧,连环劈击出手! 超凡和尚正好使到“恒河流沙”,“天龙护法”,这两招原是“罗汉掌”中最具威力的招术,加上他求胜心切,全力施为,拳势出手,当真像排山倒海般撞出! 双方拳掌互击,接连响起“蓬蓬”两声大震! 超凡和尚只觉对方劈出的两掌,势如巨斧开山,刚猛绝伦,震得自己身不由主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双方拳掌,互相抵消之际,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无声无息的接到身前,心头不禁大骇,慌忙仰身疾退,倒窜而出,但是已经迟了! 那股暗劲,柔如无物,拂上身子,只觉内腑血气一阵翻腾,眼前金星乱冒,再也站不住椿,一连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那两个灰衣僧人睹状大惊,急忙纵身掠近,同声道:“师兄怎么了?” 超凡和尚一手掩着胸口,紧闭嘴唇,压下一口逆气,喘息道:“此人已得黑风婆真传……” 右首一人道:“师兄放心,他逃不了的!” 南振岳一掌震伤超凡和尚,心头也自一懔! 他想起师傅时常说起,武林各大门派,要算少林寺清规最严,语气间,似乎对少林寺极为推崇,没想到自己一出江湖,就会遇上少林的人,而且还伤了他们门下弟子,尤其这超凡和尚,看去似乎身份不低……” “叮”!说话的那个灰衣僧人,突然转身,举起玉磐又叩了一下! 南振岳被这声玉磐之声,从沉思中惊觉,回头瞧去,只见这一瞬之间,从四周森林中,陆续走出二十来个灰衣僧人,一个个怀抱禅杖,面情肃穆,缓缓朝自己逼近! 南振岳心头一沉,暗想:自己原来已落在他们包围之下,他原先的一丝后悔,顿时消失,愤怒之火,重又在心头燃起,剑眉挑动,厉声喝道:“你们要待怎的?” 那两个灰衣僧人依然并肩站在一株大树底下,只见手持玉磐的一个,沉声道:“施主业已落在我们罗汉阵中,依贫僧相劝,还是趁早束手就缚。” “师兄不必和他多说了,主持大师,即将亲临,我们得赶快把他拿下才好!” 南振岳听得又是一怔,原来这些僧人,把自己围在中间,竟是少林寺名震天下的“罗汉阵”! “叮”! 那灰衣僧人果然高举玉磐,“叮”的叩了一下! 显然这一声玉磐之声,乃是指挥罗汉阵的讯号,四周僧人立时把手中禅杖,朝地上一插,双掌作势,列开门户! 南振岳眼看他们列下阵势,,不知免不了一场搏斗,心头又惊又恐,罗汉阵名闻天下,‘时倒也不敢大意,功运双掌,一大声笑道:“你们这些和尚,不辨是非,持势凌人,难道不怕辱没了少林寺名头?” “叮”!玉磐再起,四周僧人立时开始移动,片刻间,行列已散,门户大变,一股掌风,突然急袭而至! 南振岳运功百穴,眼观四方,一见有人袭来,立即微一侧身,右掌立即斜封而出! 两人一交手,罗汉阵顿时起了变化,人影闪动,另一股掌风,已由身后袭来! 南振岳冷笑一声,左掌一记“龙尾挥风”,堪堪把身后拳势挡住,未容南振岳出击,右侧又有一股凌厉拳风,急撞而来! 交接几招之间,南振岳已然觉出这罗汉阵一经发动,就好像转动的车轮一般,动手僧侣,此进彼退,攻势连续而来,除了忙于封架,根本就没有你还击的机会! 心中不禁暗生懔骇,忖道:“少林寺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曾听师傅说过,大罗汉阵是由一百单八人组成,看来这还是十八个人的小罗汉阵!” 心念疾转,双掌抡动,见招拆招,丝毫没停,他那里知道这罗汉阵的奥妙,一处牵动,全阵都随着变化,攻势也愈来愈快,武功稍差之人,早就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十几招过去,南振岳始终只顾忙着封解攻势,都嫌不及,那有还手之力,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眼看十八个僧人,有如走马灯一般,环攻不歇,而且势道一招比一招强劲,十八个人进退动作,宛如一体,好像一个巨人,生了三十六条臂膀,同时展开少林绝学“罗汉拳”,向你连续攻击! 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如今自己却以一双手和十八双手过招,这般下去,只怕决难支持到三五十招! 他心中一阵焦急,顿时给他悟出一个道理,罗汉阵变化奇奥,十八个人轮流抢攻,阵势谨严,你如果只顾硬架硬接,只守不攻,那就处处陷入被动,变成了挨打局面,稍÷失神,便为所乘,自己何不以攻代守? 心念一动,身形电旋,双掌开阖,不待对方攻来,直击横劈,连续攻出! 他这一发威抢攻,势如开山巨斧,刚猛绝伦,当前两个僧人,闪避不及,几乎被他掌风扫中,慌忙后跃]“叮”!这一声清磐,正是指挥罗汉阵的命令,南振岳一击得手,刚从对方攻势中,稍稍扳回主动,随着这声清磐,只觉阵势陡然一变:人影晃动之间,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南振岳眼看对方阵势变化,愈出愈奇,不禁大吃一惊,方才他们还是连续出手,这会却变成了同时下手,呼呼拳风,挟着风雷之势,交织成一片拳影,威猛至极! 罗汉阵发展至此,业已发挥出无上威力! 要知道十八个僧人组成的罗汉阵,虽然不及一百另八人排成的大罗汉阵厉害,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抵挡得住。 南振岳这时也打出了兴趣,双掌抡飞,舞起一片掌影,紧护全身。 他虽然未现败象,但四面八方的压力,却愈来愈重,十八个人好像一道急漩,把自己围困在中间,裹了个密不透风,还不住地朝中央卷紧,任你如何冲击,都无法冲得出去! 南振岳又急又怒,心想:“如此下去,自己岂不活活累死?” 几次要待使出师门绝学,但一想到师傅再三告诫,非到万不得已,不准轻易施展,何况对方又是名门正派的少林寺,不由大声喝道:“你们再不住手,莫怪在下出手伤人!” 这时超凡和尚服下伤药经过一阵调息,伤势业已好转,和他两个师弟,并排站在树下观战,这三位少林寺第二代高手,眼看罗汉阵只能把南振岳围住,依然奈何他不得,心中也实在感到无比惊异! 单凭这点,如果传出江湖,少林寺也够难堪了! 此刻听到他的大声吆喝,只当罗汉阵一经收束,已收效果,对方势难支持! 站在右首的灰衣僧人大声说道:“你自信闯得出去,只管出手,要是无此能力,只要束手就缚,听候发落,我们也不难为于你!” 南振岳听得心头火发,再也忍不住,朗朗一笑道:“在下无非因今晚之事,只是出于误会,少林寺门规素严,不愿和你们为敌,区区罗汉阵,只怕还困不住在下,你们既然这般说法,出手伤人,就莫怪在下了!” “小施主好大的口气,大家住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 纵横交击,拳风呼啸,发挥到巅峰的罗汉阵,突然人影暴退,十八个僧人拳势一敛,倏然退到原来的位置上。 各人手抱禅杖,屏息凝立,状极恭敬! 南振岳急忙举头瞧去,只见一个身躯修伟的黄衣老僧,一手持一串念珠,悄无声息的站在两丈远处,虽然他生的慈眉善目,但神情却十分庄严。 超凡和尚等三人,慌忙躬身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参见大师。” 那黄衣老僧两道湛湛眼神,有如冷电暴射,扫了南振岳一眼,回头问道:“他就是黑风婆门下?” 超凡和尚躬身道:“弟子问他,他不肯承认,但却又自称他师傅旧伤复发,前来求药,要赶回云南去。” 黄衣老僧点点头:“你负了伤?” 超凡和尚垂手应“是”。 黄衣老僧神情严肃,缓缓朝南振岳瞧来,合十道:“小施主,超凡说的可对?” 南振岳心知这黄衣老僧,定是少林寺地位极高之人,连忙抱拳道:“超凡师父说得不错。” 黄衣老僧道:“小施主令师可是黑风婆?” 南振岳道:“不是。” 黄衣老僧轻轻一声叹息道:“令师既非黑风婆,何用以黑风婆之名,盗丹留柬?” 他说话之时,脸色渐渐和缓下来! 南振岳忙道:“在下已经一再声明,并非入寺盗丹之人,只是贵寺几位大师,不肯相信。” 黄衣老僧原已隐敛不见的逼人眼神,倏又电射而出,问道:“小施主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家师因昔年旧伤复发,命在下前来紫竹庵,向庵主乞取药方,但其中一味主药,只有云南乌蒙山才有,因此在下急于赶去云南,就在此地遇上超凡大师傅,误把在下当作潜入贵寺,盗走丹药之人。” 黄衣老僧目光只是打量着南振岳,徐徐说道:“小施主身手非凡,不知令师是那位高人?” 南振岳道:“家师自号洪山道士,从不在江湖走动。” 黄衣老僧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深信! 当然,凭南振岳一身武功,他师傅自非寻常之人,但洪山道士,这四个字,江湖上从没有人说过! 何况既说师傅旧伤复发,自然是昔年受的伤,又说从没在江湖走动,岂非自相矛盾,使人听来就有临时编造之嫌! 黄衣老僧长眉微拢,抬目道:“小施主说的,自然可信,只是本寺珍藏的一瓶大旃,今晚初更方过,被人盗览,据寺中守护丹室的弟子报告,盗丹之人年事极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而且眉目俊秀,一身青绸劲装,和小施主实有几分相似……”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要知这瓶大旃丹还是先师当年云游名山大川,采集百种灵药,炼制而成,为本寺藏珍之一。此人盗走丹药,临行之时,还留下一份柬帖,自称黑风婆门下。小施主也许听人说过,黑风婆在四十年前,横行江湖,无恶不作,只是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她命门下弟子前来盗取大旃丹,可见她这多年来,可能是走火入魔,因此,本寺势非追回此丹不可。这一点,小施主当可明白,本寺此举,也可说是为未来江湖着想。” 南振岳看黄衣老僧脸上虽然满是仁慈之色,说来却是严肃无比,尤其语气之中,对自己似乎仍有不信之意。 正当此时,只见一个灰衣僧人急奔而来,朝黄衣老僧躬身道:“弟子奉命赶去紫竹庵,只有管庵的老婆婆一个人在,据说庵主早在三天之前,就下山去了。弟子问他,今晚可曾有人去过?那老婆婆直是摇头,说紫竹庵白天都没人上门,晚上那会有什么人去?” 南振岳听得心中大奇,自己明明见到了因老师傅,管庵的老婆婆怎会说她早在三天前就下山了? 自己说得明是事实,但这么一来,岂不成了捏造之事? 他脸上不禁一红,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张药方,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就是乞取这张药方来的,方才在下明明见到庵主老师傅,这药方就是庵主亲手交给在下的。” 黄衣老僧只朝药方瞧了一眼,便自递还南振岳,但这一瞬之间,他脸上神情更是严肃,徐徐说道:“小施主今晚远来嵩山,又是急于赶去云南,纵使老衲相信小施主说的都是实情,也未免太以巧合。何况紫竹庵主了因大师又凑巧不在,无人可为小施主作证,小施主没有自处之道,免得老僧难以向方丈覆命才好!” 他这几句话,说来委婉,其实对南振岳已是起了疑心。 南振岳这下真是极感尴尬,今晚之事,自己纵有百口,也难以分辨得清。蓦然他想到师傅临行之时,曾交给自己两张沾在一起的四方形的白纸,当时师傅曾说,如果碰上难以解决之事,而对方又坚要询问自己来历之时,可把上面一张白纸揭开,印上右掌,朝对方伸去,口中不必多说,对方自会退走。 看来今晚就得用上了!心念转动,立即从怀中取出那两张方形小纸,小心翼翼的揭去上面一张,朝右手掌心一贴,抬目道:“在下方才说的,全是事实,老师父要是不信,请看了这个,也许就会知道?” 说着,右掌直竖,朝黄衣老僧面前送去! 他只觉右掌伸出之时,那张小纸,已从掌心飘落。 说也不信,黄衣老僧目光一纳,忽然面露惊诧,双手合十,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 “阿弥陀佛,老衲多多失敬,事出误会,小施主幸勿介意,遇上令师,请代为致意就说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向他问候。” 话声一落,黄袍飘忽,缓步行去! 超凡和尚等三人,不知南振岳掌心究是什么,眼看主持大师飘然离去,不禁愕然相顾,他立即率同罗汉阵十八僧侣,一齐退走。 南振岳没想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快法,一时不禁怔在当地,心中大是奇怪,直等僧侣们相距远去,才如梦初醒。 他弄不懂师傅交给自己的这两片小纸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凭这片小小白纸,会使少林寺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只看了一眼,就完全相信,而且还向自己深致歉意!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看来师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他迅速俯下身去,从地上拣起两片白纸,收入怀中,跃上马匹,一路急驰,赶回登封,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光。 在街上找到一家客栈,吩咐店伙替马匹好好上料,跨进房间,立即掩起房门,剔亮灯火,从怀中取出两片白纸来看,可是连什么也没有! 急忙摊开右掌,就着灯光仔细一瞧,掌心虽然沾着一些细碎的金箔,因为一路上控着缰绳,已把掌心原有的痕迹,都弄模糊了! 一时后悔不迭,可惜自己方才不早看看掌心,但他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这两片方形白纸,只是贴金箔的纸张,自己把金箔贴到掌心,百忍大师瞧到金箔,就立刻退走,可见这金箔,准是江湖上的什么记号! 不错,自己师傅,自称洪山道士,也有人叫他洪道人,但凭他老人家一身武学,决不会是寻常人物。 那么这令少林高僧都要退避三舍的金箔记号,极可能就是师傅当年的记号了! (按:金箔,是用金子槌成比纸还薄的方片,用来贴饰佛像,或者各种器皿上,要用金色装饰时,贴上金箔,可以历久不变,如匾上金字,佛像金身等等,每片金箔,上下各有一张小方形白纸保护,便于取用也。)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向柜上打听了去云南的路程,便自上马赶路,傍晚时分,赶到宝丰,落店,并没发生事故。 第三天早晨,会过店帐,跨出大门,只见店伙手上牵着一匹青鬃马,在店前伺候。 南振岳瞧得一怔,摇摇手道:“伙计,这匹马不是我的。” 店伙拭拭汗水,陪笑道:“是,是,小的记得,相公昨晚骑来的,是一匹黄骠马,只是……只是今天天还没亮,有位相公急着赶路,把马匹换错了,他……骑了相公的马去,槽里只剩了这匹……相公将就着骑这匹吧!” 南振岳眼看这匹青鬃马毛色光泽白中透青,生得甚是神骏,比起自己那匹黄骠马,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就是连马鞍都全副崭新,十分精致。 心中暗想:这人真也鲁莽,连自己的马匹都会换错! 店伙瞧他没有作声,不迭陪笑,说了许多好话。 南振岳因人家已经走了,也只好将错就错,从店伙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大路驰去! 已牌时光,赶到离方城不远的招抚阁下!这是一道约有半里来长的狭谷,穿过狭谷,大路沿着一座山脚弯去。 方城就在前面,远远已可以望到城墙,南振岳心中窃喜,那人和自己换错马匹,这青鬃马的脚程,可比自己的黄骠马快得多了! 正行之间,猛听一声洪钟也似的笑声,从身后谷口传来! 这声长笑,直震得四山响应,足见发笑的人,内功深厚无比! 南振岳不禁回头瞧去,只见谷中正有一条高大人影,飞奔而来,口中洪声喝道:“停下来!” 南振岳听他称呼,分明来的是一个和尚,不由皱皱眉,勒住马缰。 这一瞬工夫,那人业已奔近,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长着连鬓胡的灰衲僧人,手提六尺方便铲,大踏步走来,气度十分威猛! 南振岳在马上拱了拱手,正待开口! 高大僧人环目转动,精芒连闪,上下打量了南振岳几眼,冷笑道:“这匹马脚程倒是不慢!” 南振岳见他来势汹汹,却称赞自己马匹脚程不慢,这无异说自己仍然逃不过他,心中虽觉有气,依然沉声问道:“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叫住在下,可有什么事吗?” 高大僧人洪声道:“自然有事,少林寺闯尊者百非,你总听人说过吧?就是老衲!” 南振岳暗暗皱眉,自己又碰上了少林寺的和尚,他自称闯尊者百非,看来和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是同厂辈的人,心中想着。 一面连忙拱手道:“在下久仰,只不知尊者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闯尊者仰天狂笑一声,道:“问得好,问得好,你下来再说!” 南振岳跳下马背,发觉这老和尚口中虽在大笑,一双环目,凌厉逼人,只是盯着自己,隐泛怒容,说道:“老衲一双芒鞋和你这头牲口足足比了四百里脚程,难道是好玩?” 南振岳道:“尊者有事何妨明说?” 闯尊者脸色一沉,蒲扇似的手掌一摊,道:“老衲念你年幼无知,为师心切,不咎既往,你只要把盗来的东西,交出来就是了。” 南振岳原也想到他从后追来,又是认错了人,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尊者果然是为大旃丹来的,但在下并非尊者要追的人,前晚,贵寺超凡师父把在下当作盗丹之人,后来经百忍大师赶到,才证明那是误会。” 闯尊者怔得一怔,道:“什么,是百忍师兄把你放了? 你用什么证明你不是盗丹之人?” 南振岳暗想自己当时用那片金箔贴在掌心,向百忍大师照了一照,但金箔是什么呢?他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停了一停,才道:“百忍大师和家师相识。” 闯尊者疑信参半,问道:“你师傅是谁?” 南振岳躬身道:“家师洪山道士。” “洪山道士?” 闯尊者勃然笑道:“小子,老衲面前,还敢胡扯?你师傅不是黑风婆?哈哈,你这匹青鬃马,就是证据,要不是这匹马脚程快,前晚就别想闯得出少室山!” 南振岳听得不期一惊,自己这匹马,原来就是盗丹之人的坐骑,那么今天早晨,他是有意和自己掉换的了! 但此刻自己那能承认,只好庄容道:“在下说的,全是事实,并非胡扯,尊者要是不信,只须问问百忍大师,就可证明。” 说话之间又有两条人影,相继追来,那是两个手执铁棍的灰衣和尚,他们越过马匹,拦到路前。 闯尊者回头道:“你们昨晚在客店里看到的,可是这匹马?” 两个和尚躬身应“是”。 闯尊者厉笑道:“小子,你还有何说?” 南振岳笑道:“尊者追的是盗丹的人,是黑风婆门下,并不是追的马匹,当然以人为准,但在下并不是黑风婆门下二并不是追的人!” 闯尊者嘴角微微一抿,那两个和尚插口道:“弟子看到的就是他,昨晚他穿的就是这身青色劲装!” 南振岳大笑道:“你们原来只认衣衫不认人的,江湖上穿青色劲装的,何止在下一个?” 闯尊者大喝道:“老衲不管怎样,除非你随我回少林寺去,否则……哈哈,三十年来,还没人逃得出闯尊者的手去! 这时,谷口又有两条人影,并肩走来! 两人来得极快,眨眼工夫,已到近前,左首一个红脸峨冠道人,身上穿一袭闪闪发光的道袍。 右首是一个貌相奇古的老人,手执一支枯竹。 南振岳一望之下,记得好像听师傅说过,心中正在思索之际! 峨冠道人已早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尊者请了,此子可是黑风婆门下?” 闯尊者单掌还礼,洪声笑道:“佟道兄,枯竹老施主连袂何往?” 南振岳听得低哦一声,这峨冠老道是崆峒佟飞虹,貌相奇古的乃是句曲山枯竹老人,自己怎么想不起来?枯竹老人脸上一无表情,用手指指南振岳,道:“就是为此子来的!” 闯尊者大环眼中精光闪动,沉声道:“两位和他……” 他拖长语气,似在探询两人来意…… 枯竹老人冷冰冰的道:“有仇!” 佟飞虹连忙含笑道:“不错,贫道和枯竹老人昨晚途经汝州,听说黑风婆走火入魔,派门下弟子潜入贵寺,盗走大旃丹,才一路赶来。” 闯尊者因少林寺被人盗走丹药,不禁脸上一红,勉强笑道:“两位消息倒是灵通。” 枯竹老人依然冷冷的道:“黑风婆作恶多端,此子饶他不得!” 佟飞虹点头道:“这个自然,好在尊者此来,只是为了追回大旃丹,我们却要把他废了!” 南振岳暗暗叫糟,一个闯尊者,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又凭空多出两个难缠人物,都会缠夹不清,把自己当作黑风婆的门人,唉,这黑风婆的门下,当真狡猾如狐,害人不浅。 心中想着,但却朗朗笑道:“可惜都找错了人,在下和你们毫无干系。” 枯竹老人冷喝道:“住口,谁说找错了人,老夫门下,昔年就死在黑风婆手下,怎会和你毫无干系?” 佟飞虹突然走近一步,阴侧侧地笑道:“别的不说,就是这匹青鬃马,已可证明是黑风婆门下,抵赖何用!” 右手一探,迅疾的朝南振岳面门抓来! 他出手奇快,一瞬便到,南振岳见他突然出手,心中虽有怒意,但他不愿平白开罪这两个老人,急忙身形二侧,悄然退开! 不料佟飞虹一抓落空,冷嘿一声,右手不攻,突然变抓为拍,一股掌风,闪电般随着追来! 南振岳闪避得快,不料身形方定,掌风也悄然袭到,心中一惊,再次向旁闪出! 那知身形旁跃,那股掌风竟然如影随形,卷到身后,砰然轻震,击个正着! 南振岳上身晃了一晃,剑眉轩动,回身道:“在下一再相让,实因在下并非黑风婆门下,不愿和道长为敌,道长这般出手偷袭,岂不有损身份?” 要知佟飞虹素以崆峒“回旋掌”驰誉武林,J也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三成力道,但掌风击在南振岳背部,居然只不过上身晃了一下,依然若无其事。 这一情形,不但佟飞虹深感意外,连旁立的枯竹老人和闯尊者也全都一楞! 没想到南振岳轻轻年纪,挨了佟飞虹一掌,会丝毫无事,由此可见这年青人果然大有来历! 这原是电光石火举手间事,闯尊者脸露不悦,左手一拦,沉声道:“佟道兄且慢,贫衲奉掌门令谕,必须把他生擒回山,两位纵然和黑风婆有仇,大可找她本人算帐,这般跟踪而来,岂不使贫衲为难?” 要知少林寺领袖武林,高手辈出,江湖上人,谁也不愿轻易得罪,何况闯尊者百非大师,又是性如烈火,出名难惹之人,一言不合,势必和少林寺结下怨嫌! 佟飞虹还没作声,枯竹老人面情冷寞,冷冷笑道:“尊者认为老朽不敢去找黑风婆吗?” 闯尊者洪声道:“老施主好说,贫衲并无此意。” 枯竹老人手中枯竹一顿,回头朝南振岳道:“小子快说,你师傅躲在那里?” 南振岳双目放光,愤然道:“在下已经说过,不是黑风婆门下,你问我岂不白问?”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灰衣僧人如飞而来,奔到闯尊者身前,躬身施礼,道:“弟子奉方丈金谕,有急事禀报师叔……” 这灰衣僧人从他飞驰而来的身法看去,武功大非庸手,但他却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闯尊者问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那灰衣人瞧丁南振岳,和佟飞虹,枯竹老人一眼,忽然跨上一步,附着闯尊者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闯尊者面露惊奇,频频点头,张脸朝佟飞虹两人打了个哈哈道:“贫衲追错了人,两位也同样错了,这位小施主,确实不是黑风婆门下!” 接着又向南振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小施主请上马吧!” 南振岳自然心中有数,这一定是前晚自己贴在掌心朝百忍大师照了一下面的那片金箔,发生的效力,少林方丈才派人急足赶来。 佟飞虹,枯竹二老眼看少林方丈派人传谕,仅仅是为了证明年青人不是黑风婆门下,心中也各自怀疑不止。 佟飞虹稽首道:“尊者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不知此子究竟是何入门下呢?” 闯尊者楞得一楞道:“出家人不打狂语,贫衲也弄不清楚,不过此子绝非黑风婆门下,贫衲可以完全保证。” 佟飞虹有意无意的瞧了南振岳青鬃马一眼,颔首道:“既然如此,贫道先走了。” 话声一落,两条人影,飘然离去! 南振岳朝闯尊者拱拱手道:“多谢尊者解围,在下告辞。” 闯尊者瞧了他一眼,开口道:“小施主前途留意,只怕他们两人还不死心呢!” 南振岳道谢一声,便自跃上马背,扬鞭攒程,飞驰而去—— 清心居扫校 第二章 引人入峒 傍晚时分,抵达南阳,刚一进城,便见有人迎了上来,拢住马头,陪笑道:“相公请到小店休息,小店就在前面大街上,卧龙客栈,南阳城里首屈一指,房间高雅,过往的达官贵人,都在小店落脚……” 这人像背书似的滔滔不绝! 南振岳初到南阳,既有客栈伙计前来招呼,也就乐得让他牵着马匹,直到客店门首下马。 这南阳客栈,座落在大街上,一排五间,果然十分气派! 这时早有马童接过马匹,店伙领着他进入店门,一路陪笑说道:“这前院都是商贾行旅住的,人多嘈杂,小店后进自成院落,清静宽敞,相公随小的来。” 客店后进,另有一道腰门,小天井中放着十几盆花卉,环境相当幽静。 店伙打开右厢房门,侧身让南振岳进去,随着端上洗脸水香茗,一面伺候道:“相公可要小的替你老准备晚餐?” 南振岳摇头道:“不用了,我要出去逛逛。” 洗了把脸,走出店门,此时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往来,十分热闹! 南振岳主要是想瞧瞧骑自己那匹黄骠马的人,是否也会赶来南阳落脚?是否会凑巧碰上? 但失望的很,街上虽然不时有马匹经过,并没发现自己那匹黄骠马。 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转,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过晚餐,回到客店,跨进后院,只见小天井前,正有一个人靠着藤椅,在院中纳凉! 此人一身白罗长衫,手摇折扇,身旁一张小几上,沏了一壶香茗,举头望月,悠然出神! 南振岳没瞧清他面貌,但看去年纪不大,敢情是位读书相公,心中不觉暗自忖道:此人倒会享受清福! 那白衣书生瞧到南振岳进来,忽然站起身子,拱拱手道:“兄台请了,房中烘热,何如在这里稍坐?晶茗纳凉,稍解客中岑寂。” 南振岳和他这一对面,只觉此人不但生得眉目清秀,仪表栖脱,而且吐属隽雅,一派斯文,心中先已有了极好印象,连忙拱手还礼道:“兄台雅兴不浅,兄弟自当遵命。” 白衣书生大喜过望,忙着叫道:“伙计,快端一把椅子来。 店伙不迭应是,端来藤椅,又替南振岳沏了一壶茶送上。 南振岳抬手道:“兄台请坐,萍水相逢,还没请教贵姓?” 白衣书生含笑道:“小弟姓龙,草字学文,兄台呢?” 南振岳说了姓名,两人年岁相仿,自然容易谈得来! 龙学文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和经书诗词,南振岳的师傅洪山道士,不但从小督促他练武,平日也教他读书,这时倒和龙学文越说越觉投契。 龙学文喝了口茶,目光一闪,笑吟吟的问道:“不知南兄这次是上那里去的?” 南振岳因自己此行,毋须隐瞒,这就说道:“家师宿疾复发,其中一味主药,据说只有云南乌蒙山才有,兄弟此行,就是求药去的。” 龙学文忽然面露喜色道:“啊,云南乌蒙山,小弟先姨丈曾在宣威做过官,五年前,小弟还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也时常到山下去玩,这乌蒙山方广数百里,有许多地方蛇虫出没,人迹不到之处,不知南兄要去那里?” 南振岳听说龙学文在那里住过,心中大喜道:“小弟从没去过,龙兄从前住过,正好请教,不知龙兄可知黄栗树的地名?” 龙学文大笑道:“巧极,巧极,南兄如果问到别的地方,小弟恐怕不知道的多,黄栗树就在宣威城西北二十来里处,是和贵州交界的一个小镇,小弟曾到过那里,所以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沉吟道:“南兄要去宣威小弟倒有一事相托,不知南兄是否方便?” 南振岳道:“龙兄请说,兄弟办得到的,自当代劳。” 龙学文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自从先姨父在任上故世,家姨母就在宣威附近定居下来,已有多年不通信息,小弟想请南兄顺便捎封信去。” 南振岳爽朗笑道:“既是顺路,捎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龙学文站起身子感激的道:“小弟这就去写。” 说完进屋,一会工夫,手上拿着一封信柬出来,双手递过,笑道:“小弟已在里面写好地名,只是麻烦南兄,心实不安。” 南振岳目光一瞥,只见信封上写着:“敬烦南兄袖交姨母大人面启”等字样,信封开着口,他既说里面已写好地名,自己不便再看,接过之后,就随手揣入怀中,贴身放好,才道:“些许小事,龙兄何足挂齿?” 他因龙学文去过云南,便向他问了到宣威去的走法,龙学文详细说了,两人又谈了一会,才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开门出去,只见店伙已在门外伺候,迎着谄笑道:“龙相公一早就走了,他连你老的帐,都已会过,临去还赏了小的一锭银子。” 南振岳听说龙学文已经先走,也并未在意,盥洗之后,吃过早点,也赏了店伙一锭银子,便自上路。 南振岳幸而遇上龙学文,不然,这条漫长的路程,准会多走上不少冤枉路,也差幸那个黑风婆门下,和自己掉换马匹,这匹青鬃马,脚程不知快了多少。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没再遇上少林寺的人,也没有再遇上佟飞虹和枯竹老人,顺利的赶到宣威。 他按照龙学文所说,找到黄栗树,这里不过是一个偏僻小镇,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南振岳略一打量,只见镇口不远,有两间草屋,屋外搭着松棚,放了两张桌子,挑着酒招,正是兜揽路人息足卖茶卖酒菜的小店,当下一带马僵,在棚边落马。 他这阵马蹄声,早已把屋中的人惊动,迎出了二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朝南振岳堆笑道: “客官请坐。” 南振岳抱抱拳道:“老丈请了,请问老丈,这里可是黄栗树?” 那老者朝南振岳打量了一眼,点点头道:“小地方正是黄栗树,不知客官找谁?” 南振岳心知已到地头,忙道:“在下找木郎中来的,老丈可知他住在那里?” 那老者微微一怔,笑道:“木郎中从前就住在咱们村子里,专门替人看各种疑难重症,附近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喏,喏,客官,他原来就住在前面山脚下,还种了许多草药……” 他伸手指指山脚下那片乱草丛生的荒地,干咳了一声,续道:“五年前,他忽然搬走了,连种的草药,都搬得一株不剩。” 南振岳听得一窒,急忙问道:“老丈可知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老者摇摇头道:“不知道,附近几十里生了急病,前几年,还时常有人来找他,可见他是搬到远地方去了,唉,他本来不是本地人,但在咱们村里住了十多年来,大家处熟了,他悄悄的搬走,连说也没说一声,咱们这里的人,大概还都在想念着他哩。” 南振岳很感失望,自己几千里路,巴巴的赶来,没想到木郎中早已不在此地。 他深感后悔,那天没向了因师太问问清楚,七色草是如何形状?否则即使找不到木郎中,自己也好到山中寻觅。 师傅旧伤复发,偏偏又非这种草药不可! 那老者眼看南振岳站在棚前,一声不作,怔怔出神的模样,连忙笑道:“客官请坐下来,喝杯水茶。” 南振岳抱抱拳道:“多谢老丈,不用了。” 回到宣威城中,也有几家专质草药的铺子,但问起七色草;都答称不知道,看快近中午,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想起龙学文托自己投递的那封家书,他曾说里面写有地名,抽出一瞧,除了龙学文写给他姨母的问候书信之外,果然还夹着一张字条,上写:“家姨母姓左,住龙峒九思谷。” 南振岳不知龙峒在什么地方?恰好店伙送茶进来,这就招手问道:“伙计,你可知道龙峒在城里什么地方?” 店伙被他问得一楞,摇摇头道:“客官,咱们城里,没有龙峒这个地名。” 南振岳道:“那么城外有没有了” 店伙陪笑道:“这个小的不大清楚,客官有什么事,可要小的替你老问问柜上?” 南振岳道:“不用了,我就要出去,自己去问吧。” 喝了口茶,就起身出去。 走到柜上,掌柜的是一位老先生,见南振岳走近,便站将起来招呼。 南振岳问道:“请问掌柜,这里附近,可有叫龙峒的地方?”、掌柜也听得一怔,沉吟了半晌,才道:“咱们这里,可没有名为龙峒的地方,就是城外附近百里之内,小老儿也是极熟,也没有一个地方叫龙峒的,不知客官有什么贵干?” 南振岳心中暗暗称奇,龙学文明明说他姨父曾在宣威做过官,姨父死后,他姨母就在这里定居下来,怎会连地名都没有? 心中暗想,一面说道:“在下敝友有一位姓左的姨父,曾在贵县做过官,在任上故世,左夫人就在贵县定居下来,许久没通音信,托在下捎来一封书信……” 掌柜没等他说完,连连点头道:“有,有,没错,只是左夫人住在那里,小老儿却不清楚。” 南振岳知道龙学文说得没错,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道:“掌柜请瞧,这就是敝友写的地名。” 掌柜瞧了半天,搔搔头皮道:“龙峒九思谷?莫非是龙峒峰?” 南振岳道:“龙峒峰在那里?” 掌柜迟疑的道:“那可远着呢,唉,不可能,左夫人那会住到没有人迹到过的龙峒峰去。”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南振岳问他的话,口中啊了一声,又道:“龙峒峰是乌蒙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客官走出大门,朝西望去,就可以看到云雾里面,有三座最高的山峰,中间一座就是龙峒峰,,第二座是大里峰,比大里峰低一些的叫乐安峰,这名字不知是谁给取的,大家只是这么叫着,甚至谁也没有去过。” 南振岳听得暗暗皱眉,想到纸条上写的“龙峒九思谷”这个“谷”字,当然就是山谷,那么难道真是龙峒峰? 龙学文托自己带来的虽然只是一封普通问候信,但自己受人之托,既然答应了他,就得把信送到,何况自己原是为七色草来的,如今木郎中不知去了那里,附近采药的人又不知道七色草之名。 了因师太曾说此草生于幽谷之中,不是轻易就可以找到,由此可见此草在乌蒙山也是稀见之物,七色草,想来必有七种颜色,异于旁草,自己既然来了,反正总要入山去的,不如就上龙峒峰去找找看,顺便把信送去。 想到这里,就会了店帐,正待出门,掌柜的瞧他要走,连忙叫道:“客官慢走,那深山里面,从没人迹到过,客官单身一人,千万去不得。” 南振岳点点头道:“多谢掌柜好意,在下还要赶路。” 走出店门;牵着马匹,在街上准备了几天干粮,就策马而行,奔出城门,在马上纵目望去,果见远远云端,隐绰绰矗立着三座插天高峰! 心中暗想自己只要朝着山峰奔去,大概总错不了方向,这就一抖缰绳,朝西奔去。 入山渐深,先前还有山径可循,走到后来,连樵径也没有了。 幸好坐下这匹青鬃马,敢情跑惯山路,虽在丛山峻岭之间,翻山越涧,依然如履平地,走得甚是轻快! 南振岳坐在马上,只是遇上山坳幽谷,野草丛生的地方,必定要跳上马采,仔细踩采一番,一路上虽然看到许多不知名的野草,但那想找得到一株生有几种不同颜色的草类? 一个下午,晃眼过去,天色渐渐昏黑下来,距离那座最高的插天山峰,看去少说也还有几十里路程,这天晚上,一人一马,就在丛林中渡过。? 第二天他索性不再骑马,把缰绳圈在鞍上,只是让它跟着自己走去。 这青鬃马居然善解人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中午时光,赶到峰下,龙峒峰已经到了! 但他经过一天的踩采,可以断言,像这样蛇虫杂处,猛兽出没的人迹罕至之处,左夫人——龙学文的姨母,决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因此,你毋须再找九思谷,专心一意的寻觅七色草。 龙峒峰,气势雄奇,一片参天古木,山腰以上,全被云雾缭绕,隐绰绰的矗立天际! 南振岳随着山势走去,行不多远,发现有一个山口,石呈黝黑,四周寸草不生,形态十分险恶,使人有陡森荒凉之感。 南振岳略一打量,觉得这个山谷,除了砂石,寸草不生,自己似乎用不着进去! 不,七色草生长幽谷,说不定在这座山谷之中,心念一转,不再犹豫,举步朝谷中直入! 这条山谷入口,不但曲折甚多,而且越走越狭,两边陡壁如削,寸草不生,脚下也尽是大小石块,长满青苔,走在上面,滑不留足! 约莫走了半里光景,峰回路转,眼前地势开朗,却是一座小山谷,一条乱石累累的山涧,依然向里延伸,山下树木,敢情生机久绝,只剩下一片色呈灰白的枯树,越发显出险恶凄凉! 头上偶然传来一两声怪异的鸟啼,凄厉刺耳! 南振岳只是沿着山涧,往里深入! 但就在他走近狭谷入口,目光一瞥之际,发现石壁上镌着三个大字! “九死谷” “九死谷?”南振岳看得蓦然一怔,莫非“九死谷”就是“九思谷”不成?他心下不自禁暗生警惕! 稍一停顿,继续朝里走去! 这情形和方才一样,狭壁尽头,果然又是一个略呈宽,敝的幽谷,迎面是一座馒头似小山的前面,有一座高大石坟,山涧从小山侧绕过,继续向里延伸而入! 南振岳步近坟前,瞧见一块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镌着:“皇清赐进士出身实授宣威州知州左公讳邦亮之墓。” 不错了,自己误打误撞,果然找到了地头,看来左夫人就住在此谷无疑! 心念方动,只听一阵喋喋怪笑,一个干枯之极的声音,说道:“什么人,闯进九死谷来了?” 南振岳循声望去,原来石坟右侧,还有一间石屋,此刻只见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子,从石屋中探出头来! 南振岳慌忙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受一位朋友之托,替左夫人送信来的。” 那老婆婆口中冷笑一声弓腰曲背,颤巍巍的走出石屋,两颗眼睛,骨碌碌的向四周打转,哼道:“左家的人死光断绝,有谁要你捎什么信来?” 南振岳听她出口伤人,尤其她这一哼,嘴唇一掀,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一面正待掏信! 老婆婆拦道:“不用掏了,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九死谷?” 南振岳心中不禁有气,自己好意送信,她却这般恶言相向,忙掏出信封,冷冷的道: “在下只是受人之托,信已送到,为什么叫九死谷,在下倒是不知。” 那老婆婆不但不接,连看也不看,狞笑道:“九死谷,入谷之人,九死一生,我叫你不要掏信,就是你死了,我自会从你身上掏取送与夫人。”” 南振岳勃然大怒道:“老婆婆你好没来由,入谷之人九死一生,在下倒是不信!” 老婆婆嘿嘿的连声怪笑,说道:“岂但是你,入谷之人,谁都难免一死,你两个同伴,也是死定了!” 南振岳怒声道:“在下没有同伴。” 话声方落,只听身后有人冷嘿一声,两条人影,疾然泻落! 南振岳回头瞧去,这两人正是红脸峨冠的佟飞虹和貌相奇古的枯竹老人,心中不由一惊,这两人跟着自己入谷,自己竟会一无所知,老婆婆的眼光,当真厉害! 枯竹老人面情冷寞,一顿手中手杖,厉声喝道:“老婆子,你快去叫黑风婆出来!” 老婆子喋喋笑道:“你们找到了鬼门,我看还是找阎王爷去的好!” 佟飞虹自从现身之后两道眼神只是打量着老婆婆,此时插口道:“老哥可曾看出,这婆子极似昔年横行西南的虎婆子漆寡妇!” 枯竹老人点头道:“佟道兄之言甚是,听她口气,就是个作恶多端之人,今日既然遇上了,正好把她除去!” 老婆婆双目精光一闪,咧嘴厉笑道:“错不了,我正是虎婆子,你们要是惹怒了我,还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单凭你们三个,能奈我何?” 南振岳听她说出“还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再瞧着她两颗尖尖犬牙,好像她已在血淋淋的啃着人骨头一般,心头感到一阵恶心。 佟飞虹浓眉陡轩,从肩头撤出长剑,朗声道:“老婆子,今日留不得你!” 枯竹老人道:“正该如此!” 别看虎婆子弓腰曲背,路都走不稳,此刻话声出口,只见一条黑影,像直线般朝佟飞虹飞去,双爪疾落,连人扑到! 这一着,奇快如电,锐不可当! 佟飞虹没想到虎婆子说动手,就动手,来势会有这般快法,心中甚感惊骇。 暗想:无怪她口出大言,武功确有过人之处! 一时连手中长剑,都来不及发招,左手疾拂,身躯飘出了六七尺远。 虎婆子嘿然冷笑,如影随形而上,双爪挥舞,长身急扑而至! 她当真不愧虎婆子之名,扑出的身法,活似一条猛虎,风声飒然,威势奇猛! 佟飞虹长剑当胸直竖,依然引身斜退,但就在这斜退之际,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匹练乍发,一剑朝外劈出,转动剑风,带起翕然轻啸! 南振岳不由瞧得暗赞一声,佟飞虹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剑,由退反进,使得漂亮已极! 虎婆子左手翻动,朝他剑身抓去,似有夺剑之意,右手中食两指,却在佟飞虹面前晃了一晃,招式未接,身子忽然朝后退去! 佟飞虹一剑出手,正待连续劈出,瞥见虎婆子不避锋芒,朝剑身抓来,还当她手上练有特殊功夫,不畏刀剑? 心中方一迟疑,虎婆子右手中食两指,已晃到面前,才知对方左手只不过是个虚招,目光自然朝她右手看去! 那知虎婆子这两招全是虚招,等佟飞虹目光注视她右手中食指两指之际,她人已后退数尺,弯腰曲背,左手当胸箕张,右手依然伸着中食两指,定在空中,目注佟飞虹,一动不动! 佟飞虹武功精深,经验老到,眼看对方像一只大虾蟆似的蹲着不动,心知对方此时正在凝聚全身功夫,一发之势,必然强猛无比,好像拉满了的弓弦一般,必须伺机而发,自己如果躁进,正好授人以隙,为她所乘! 要知道这种情形,武林中也是常有之事,双方知道单凭招式拼斗,已无法取胜,就不惜比拼内力。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疏忽,就会被对方乘隙进招,万钧一击,不发而已,一发便可立判生死。 佟飞虹那肯上当?也立即停住身形,功凝百穴,气布剑身,全神贯注着虎婆子,丝毫不敢分心。 枯竹老人站在佟飞虹身后,两道目光,也只是注意着虎婆子的动静! 这样,过了半盏热茶光景! 虎婆子突然势子一收,眯着水泡眼,挥挥手,尖笑道:“你们两个都已累了吧?快到边上歇息去,等我收拾了这小伙子,一并听候夫人发落。” 佟飞虹一声不作,收剑入匣,和枯竹老人,随着虎婆子指点,乖乖的朝石坟边上走去。 神情萎顿,好像果然甚是疲累,需要歇息,两人并肩在石阶上坐了下去,好似对方才动手之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这可把南振岳瞧得心头大感惊骇! 佟飞虹,枯竹老人数得上当代一流高手,武功大非泛泛,怎会在这一瞬之间,失去战力,听任对方摆布?莫非这老婆子使的是什么邪法不成? 不错,她方才右手两个指头,停在半空,老半天不动,古怪就在这里,佟飞虹和枯竹老人敢情只是注意她手指,才会着了她的道儿! 自己差幸站在边上,距离较远,而且注意了佟飞虹,没去看她,所以投被她邪法所迷。 心念转动,只听虎婆子喋喋怪笑:“小子这回该轮到你了!” 说话声中,人已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南振岳手中还拿着龙学文那封信,这时见她蹩近,急、忙一下揣入怀中,大声喝道: “好个老妖婆,你使的是什么邪法?” 举手一掌,当胸直劈过去! 他这一掌怒极而发,掌势未到,掌风已近虎婆子前胸! 虎婆子因两个强敌,业已受制,似未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等到发觉掌风有异,立即右手一挥,平胸而出,迎着南振岳掌势一推:两股潜力一接,陡然涌起一阵旋风,吹得四周砂飞石走! 南振岳的掌风,她是接住了,但她弯似的身子,禁不住往后仰了一仰! 虎婆子不觉一呆,阴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名堂” 左手突然一伸,疾向南振岳右腕抓去,出手迅如雷奔,话声出口,手指已快要趋近南振岳手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凛,心想:这老婆子身手俐落,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但他并不闪避,右手突然一翻,使了一招“武松摔虎”,反向虎婆子左腕脉门上扣去。 这应变反击,速度之快,并不输于虎婆子! 虎婆子手臂微微一缩,避开了南振岳反手擒拿之势,右手一抬,伸出中食两指,闪电般向南振岳眼前晃了一晃! 南振岳吓了一跳,因为虎婆子这一手,正是和方才对付佟飞虹的方法相同,她又要施邪法了! 他连看都不敢朝虎婆子手上看去,左手虚招,身形朝后疾退。 虎婆子原想引他注意,但南振岳却突然退出去! 不,后退出去更好,因为双方隔上一小段距离,正是施展“迷心术”最理想也没有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一股暗劲,无声无息的朝虎婆子撞到! 虎婆子似乎未料到南振岳会有此一着! 不,她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学,双掌护胸,身子后仰,一下跃退了八九尺远,白发飘飞,目光凌厉,盯在南振岳身上,一阵打量,又惊又怒,的道: “无相神功,你是梵净山神尼门下?” 南振岳朗朗笑道:“在下是洪山道士门下!” 虎婆子似乎对梵净山神尼,深具畏怯,一听对方说出是什么洪山道士门下,登时凶焰复炽,怒吼道:“小子那你是死定了!” 余音未歇,人已凌空而起,双爪箕张,宛如一头噬人猛虎,朝南振岳当头扑来! 她恨不得把南振岳立毙爪下,这一扑,衣衫带起了猎猎风声,满头白发,根根直竖,五尺之内,全在她爪势笼罩之下,威势惊人至极! 南振岳也渊停岳峙,凌然卓立,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手扬起,发出一股无形劲气,硬挡虎婆子全力猛扑,右掌同时一招“五丁开山”,悬空劈去! 虎婆子挟雷霆一击之势,扑起的身子,陡觉被一层无形的气体挡得一挡,自己扑击而下的力道,几乎全被抵消,心头不禁大惊!“这小子……” 她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觉不对,立即猛吸真气,全身向后收缩了一尺五寸,垂直泻落! 还没站稳身子,南振岳一招“五丁开山”强猛掌风,已如浪涛般涌到身前! 虎婆子这多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对手,心中又怒又急,暗暗惊凛:这小子武功内力,竟然不在佟飞虹、枯竹老人之下! 狂怒之下,身子再次向后缩退半尺,厉吼一声,奋起双掌朝外推出! 石坟前,响起蓬然巨震J南振岳、虎婆子各自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虎婆子白发飞扬,水泡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又是一声厉吼,弯身弓的躯,疾如流矢,直射过去,双爪挥舞,蹦跳如风,刹那间攻出八抓,踢出八脚! 这八抓八脚,当真像猛虎出柙,招招诡异阴毒,间不容发! 南振岳也大展神威,身形飘动,运掌如风,他两手一柔一刚,一守一攻连环劈出,还攻了一十六招! 双方这一交上手,已成了近身相搏之局,抓掌变化,迅快无比,一会工夫,两人已交换了四五十招,还是难分胜负! 两人的搏斗,愈到后来,愈是激烈,掌爪上的变化,也愈来愈快,呼啸生风,扩及两丈。 两条人影,却在五尺方圆之内,交错游去,疾如轮转,难分敌我,看的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不对,根本就没有人看,又有谁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人,倒是有的,佟飞虹和枯竹老人,不就坐在石坟上平台前面的石阶上吗?但他们对两人的激烈搏斗,视若无睹,只是悠然的坐着。 不,另外还有一个人,叉着手站在那里,两只眼睛,一霎不霎的盯在场中!” 那是一个女婢打扮的青衣少女,她敢情被两人搏斗的声势吸引住了,几乎忘了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终于,她开口了,吐出娇脆的声音:“虎妈妈,快住手!” 老婆子早已打起了性子,连头也不回,尖声吼道:“我非把这小子劈了不可!” 那青衣女子眼看虎婆子不肯住手,又叫道:“喂,你们快住手呀,虎妈妈,我是夫人叫我来的。””严夫人”这两个字,果然大有份量! 激战中,交互的人影,倏然分开! 南振岳气定神闲,两道眼神,依声朝青衣少女投去! 虎婆子却是满脸怒容双爪作势,气息咻咻的道:“夫人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夫人叫他们进去。” 虎婆子气鼓鼓的道:“小蹄子,又是你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看我不撕破你两片嘴皮才怪!” 青衣少女目光瞟了南振岳一眼,粉脸一红,噘起小嘴道:“虎妈妈,你别乱冤枉我,方才是春花姐姐出来瞧到了,夫人才打发我来叫的。” 虎婆子恨恨的道:“春花这小蹄子就是喜欢嚼舌,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衣少女脸色更红,跺跺脚急道:“虎妈妈,你再胡说八道,我告诉夫人去……” 虎婆子听她提到夫人,忽然转怒为笑,尖声道:“好,秋月姑娘,算老婆子说错了,你带他们去吧!” 秋月没再理她,转身朝南振岳招招手道:“这位相公,夫人请你们进去呢!” 南振岳心中暗想: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是左夫人了,但佟飞虹和枯竹老人千里迢迢的追上九死谷,是找黑风婆来的,那么难道左夫人就是黑风婆? 心念转动,一面说道:“在下原是投书来的,这两位和在下并非一路,但既蒙夫人见召,他们方才被虎婆婆制住了,理该先解开他们受制穴道才好!” 虎婆子冷嘿道:“你只管走你的,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说着,回头朝石阶上坐着的两人说道:“夫人叫你们进去,你们跟她去,到里面就好了!” 说话之时,用手指指秋月。 佟飞虹,枯竹老人果然点点头,站将起来。 秋月望望三人,道:“你们随我来!” 转过身去,飘然朝谷中行去! 佟飞虹,枯竹老人一声不作,跟着秋月就走,南振岳跟在两人身后,青鬃马不待招呼,也自跟在南振岳身后,得得的朝里走去。 几人走得极快,何消片刻,已到峡谷出口;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足有数里方圆的盆地,四面青山如屏,重峦叠翠,隐隐围绕! 一眼望去,紫泥阡陌,畦亩之间,种着的,尽是不知名的花卉异草,颜色不同,形状各异,清流曲折,绿树阴浓,中间隐现楼阁。 天风吹来,清香扑鼻,使人俗虑尽消,心胸为之一畅! 秋月领着三人,穿过峡谷,跨过一座横架在山涧上的石桥,脚下加快,迳自朝中间一条石砌路上奔去。 一会工夫,奔近一片花林,穿迳而入,来到一座高楼之前! 只见从门中走出一个长窕身材的青衣女子,朝秋月道:“你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夫人刚才已经问过,快带他们进去!” 秋月,应了声“是”,慌忙领着三人朝阶上走去。 跨过玄关,(注:家宅正面曰玄关)已可看到里面是一郎敝厅,陈设简朴,但打扫得甚是干净。 中间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素衣妇人,敢情就是左夫人了,她虽然面垂黑纱,瞧不清容貌,但端坐椅上,自有一股雍容端庄之概! 南振岳随在佟飞虹和枯竹老人身后,刚一跨进宅关,月听佟飞虹,枯竹老人口中同时“啊”的一声惊噫,好像如梦初醒枯竹老人身形一停,张目四顾,道:“佟道兄,这是什么所在?咱们怎会身在此地?” 佟飞虹也面露惊诧,接口道:“这个……贫道也不清楚,好像……好像咱们方才是进入九死谷,遇上一个虎婆子酗人……” 南振岳听得心头暗暗惊奇,想起方才虎婆子对他们说:“你们跟她进去,到里面就好了”,果然一到里面,两人就清醒过来,这老婆子的妖法当真厉害得很! 秋月走在前面,躬下身去,道:“禀告夫人,三个闯谷之人,已经带到。” 左夫人道:“叫他们进来。” 秋月应了声“是”,回头道:“夫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 枯竹老人冷声道:“你们夫人是谁?好大的架子!” 秋月没敢作声,和那个长窕身材的使女一同回到夫人左右,垂手侍立。 左夫人目光微抬,从黑纱中透射出两道湛湛眼神,略为欠身,接口道:“妾身左氏,两位想必是中原道士的有名人物,不知如何称呼?” 佟飞虹朝上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崆峒佟飞虹。” 枯竹老人冷冷的道:“老朽人称枯竹老人,不用姓名久矣!” 左夫人点点头道:“果然大有来历,这位呢,他是你们的人?” 南振岳见她用手朝自己指来,立即昂首道:“在下南振岳,受人之托夕替夫人送信来的,和他们两位并非一路。说到这里探手取出信柬。 秋月赶忙过来,接过书信,送到夫人面前。 左夫人连看也没看,口中应了声:“好!” 一面转过头去,朝佟飞虹两人说道:“两位可知擅入九死谷,九死一生吗?” “无量寿佛!” 佟飞虹朗诵一声道号,单掌当胸,朝上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误会了,贫道和老人原是找黑风婆来的,误入宝山,并非有意撞闯,贫道谨此谢过。” 枯竹老人冷冷的道:“老朽活了这把年纪,江湖上多大的阵仗,也见识得多了,九死谷能把老朽怎样?” 左夫人轻哼一声,道:“你们不说,妾身也猜想得到,都是受人愚弄而采!” 枯竹老人怒声道:“老朽受谁愚弄?” 左夫人平静的道:“两位和黑风婆有仇,这多年来,苦于找不到她的下落,这次可能在途中听到有关黑风婆的消息,误把此子当作了她的门人,才一路跟踪下来。” 枯竹老人和佟飞虹听得同时一怔! 左夫人又道:“但真正黑风婆的门下,也在路上发现了你们,因此故意托此子送信给我,好把你们引到九死谷来……”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暗“哦”一声,心想:“原来那龙学文是黑风婆的门下,他和自己掉换马匹,想来已经发现了少林闯尊者,和枯竹老人等人的追踪,后来又故意和自己打交道,竟是为了要自己替他把两人引开!” “师傅在自己临行之时,曾一再交待,江湖上人心险恶,看来当真不假,像龙学文那样看去一表斯文,谁知他竟是蛇蝎居心,自己上了他恶当,一无所知,认真的替他送这封信来!” 他心念电转,只听左夫人续道:“妾身自从先夫亡故之后,隐居此谷,曾立下誓言,任何人擅入谷中,九死一生,因此才取了九死之名。” 佟飞虹道:“贫道看夫人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怎会订下这种凶残规矩,贫道实感不解!” 左夫人轻喟道:“这是妾身不得已的苦衷。抄枯竹老人大笑道:“佟道兄难道忘了谷外的虎婆子? 佟飞虹突然身子一震,目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抬头道:“夫人莫非就是当年的……” 左夫人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佟飞虹暗暗一惊,心想:果然是这个女魔头,一面稽首道:“那左夫人要如何处置贫道和老人呢?” 左夫人道:“例不可废!” 她这句话,突如霜刃,话声冷厉。 枯竹老人一顿手中枯竹杖,大笑道:“老朽自知不是夫人对手,但九死一生,总或有望。” 南振岳听出佟飞虹口气,似乎已知左夫人来历? 最奇怪的还是枯竹老人,此公平日目空四海,素性刚愎,此刻居然会对左夫人说出“自知不是对手,和九死一生,总或有望”的话来?? 左夫人微笑道:“两位此刻已无动手之能了! 枯竹老人,佟飞虹身躯微震,脸色陡然大变,枯竹老人厉声道:“无形之毒,你……” 左夫人冷笑道:“你们擅闯禁地,原是该死之人,但两位不是寻常人物,只要肯答应……” 枯竹老人厉喝道:“你以为老朽身中剧毒,便可以此要挟!” 左夫人道:“妾身并无要挟之意:两位中我无形之毒,也可算是应过了九死一生之名,两位答应不答应,悉听尊便……”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春花,你给他们两人一人一粒’‘百花解毒丸’。” 那身材苗条的使女答应一声,取出两颗药丸,送到两人面前。 南振岳站在一旁,听说他们两人身中剧毒,好像是失去动手之能,心中不觉暗暗一惊,急忙运气一试,觉得自己身上,并无异样感觉,才放了心。 枯竹老人没想到她既然在自己两人身上暗中下毒,却又愤然送上解药,他从春花手上,接过一粒“百花解毒丸;抬目问道:”夫人刚才说要老朽两人答应什么,可以说了?” 左夫人忽然幽幽一叹,道:“妾身隐居此谷,从无人知,两位虽然无意闯入,但此谷秘密已泄,原想屈留两位,在谷中小住三月,三月之后,妾身也要离此谷他去,两位再走不迟,但妾身因两位不是寻常之人,故此去留悉听尊便。” 枯竹老人突然举手把那粒药丸,吞入口中,大笑道:“原来如此,好,老朽答应留下来便是,佟道兄意下如何?” 佟飞虹道:“老人答应了,贫道自当无异议。” 左夫人喜道:“两位高谊,妾身至为感激,只是妾身另有一个不情之请,十年来此谷从无外人进入,这三月之中……” 枯竹老人不待她说完,冷冷的答:“这三月之中,如果有人闯入,那是咱们替你引上门来的了,可是要咱们替你挡驾?” 左夫人道:“妾身正有此意,只是不敢请也。” 枯竹老人冷哼道:“老朽和佟道兄答应夫人,只以三月为期,到时自去。” 左夫人道:“这个自然。” 说到这里,回头道:“春花,你领他们两位到前谷去,可叫虎妈妈回来了。” 春花躬身领命,引着两人出去。 左夫人两道湛湛眼神,落到南振岳身上,愤然道:“都是你替我招来的麻烦!” 南振岳道:“在下虽是受人愚弄,但不知其中原委,替夫人送来书信,难道有甚不对?” ’左夫人道:“我没说你不对,也正因为你替我送信,原是好意,所以也留你一条小命,只是三月之内,你也别想离开此地。” 南振岳急道:“在下赶来云南,原有要事待办。” 左夫人晒道:“天大的事,也由不得你。” 南振岳愤然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左夫人轻答道:“你自认还走得了吗?老实告诉你,你此刻已被我封闭了两处经脉,再也无法施展轻身功夫,不信你就试试! 南振岳方才运气试过,身上并无异样,这会工夫也没有见她出手,心中那里相信,闻言立时暗自运气检查。 那知这一运气,果然发现“足太阴”“足厥阴”两处经络,闭塞不通,心中不由大惊,不知她什么时候做了手脚,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剑眉一剔,怒道:“夫人乘人不备,暗做手脚,算得什么人物?” 左夫人冷声道:“你替我九死谷招来麻烦,这已是最轻的量刑了,这种封穴之术,是我独门手法,若想妄图冲穴自解,落个终身残废,莫怨我言之不预。 九死谷中,人手不多,没有吃闲饭的人,这三月之中,罚你替我灌浇谷中药草,如有枯死,惟你是问。” 接着朝秋月道:“你领他出去看看,顺便告诉他如何浇法,从明天起,这件浇水除草之事,就由他去做了。” 秋月躬身应“是”,目送夫人进去,一面低低的道:“南相公,你随我来!” 南振岳心头虽是极度气忿,但听说要自己灌浇她谷中药草之言,心中不禁二动,暗想: “自己在乌蒙山中找了无数幽谷,没有发现一株七色草,如今听她口气,这偌大一片山谷之中,种的尽是药草,可能会有七色草,也说不定自己被她封闭了两处经脉,反正一时也无法逃走,不如就暂时忍耐着再说。” 秋月见他满脸愤色,一声不作,站在原地,只当他还在倔强,急忙低声劝道:“南相公,你还是听夫人吩咐,乖乖的浇水除草,三月时间,一晃就到了,别再使性子啦,来,婢子领你瞧瞧去。” 南振岳点点头道:“好吧!” 秋月抿嘴笑道:“这才是识时务为俊杰。” 两人走出玄关,秋月将他领到一间石屋,一面说道:“相公委屈点儿,就在这里住吧! 这是浇水的木桶,锄草的锄头也在这里。”:南振岳想起那匹青鬃马,不由问道:“姑娘,我的马呢?” 秋月朝他神秘的笑了笑道:“你那匹马从那里来的?” 南振岳道:“在下是在路上和人家换错了的,本来不是我的。” 秋月笑道:“原来如此,相公可认识这马的主人吗?”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认识。” 秋月笑得更甜,抿着嘴道:“你方才没把它栓好,差点去啃嚼圃里的药草,它就是喜欢啃药草,幸亏我发觉得早,把它牵到树荫下去了,待会我替你牵来就是了。” 南振岳不知她有何好笑,接道:“多谢姑娘。” 秋月嗤的笑出声采,道:“你这人看来还不坏!虎妈妈时常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啊,南相公,你武功真好,连虎妈妈都和你打成平手!” 南振岳听得暗暗好笑,自己真要施展出师傅的“擎天三式”来,只怕虎婆子连一招也接不住,一面问道:“是了,在下正要请教姑娘,虎婆子可是会什么邪法?” 秋月低笑道:“那不是邪法,是‘迷心术’,你只要朝她两个指头,望上一眼,就会听她使唤,其实这个也没有多大用处,要是知道底细的人,只要不看她,她就没法施展了…… 啊……” 她忽然住口,尖声道:”这话,我不该告诉你的,要是给虎妈妈知道了,准会不肯放过我呢!” 南振岳瞧他说出来了,又害怕起来,一副天真模样,忙道:“姑娘不用担心,你跟我说了,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 秋月喜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走出石屋,秋月领着他一路走去,边走边说,种在小溪旁的药草,都是需要大量浇水的,反之,种在靠近山脚,离水源较远的地方的,就是两天浇一次也没有关系。” 南振岳一路行去,一路留神细看,只觉亩亩之间,划分整齐,培植的各种药草,也分得十分清楚,秩序井然,一面问道:“这都是些什么药草,种了这么许多?” 秋月道:“你不知道呢,都是夫人化了几年心血,从各地觅来的解毒灵药。” 南振岳道:“你们夫人要种这么多解毒药草做什么?” 秋月忽然低声道:“十年前,夫人把这些药草从各地找来,原是为了练制一种解毒药丸用的。” 南振岳听她口气,问道:“后来可是没有练?” 秋月道:“是啊,到了五年前,夫人改变了主意,练毒了!” 南振岳心想:解毒和练毒,完全相反,可见得她们夫人,是个反覆无常的人,口中故作好奇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一座小山,只听小溪淙淙,山脚下浓荫夹道,四下甚是幽静秋月指着树下许多绿油油的药草道:“这些只是性喜阴凉却不用浇水,浇多了水,根就会腐烂。” 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这话说来长呢,告诉了你,可不准乱说。”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 秋月道:“你不是在前谷看到我们老爷的坟了,老爷在世之日,就在宣州做官。”—— 清心居扫校 第三章 十死之谷 南振岳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秋月想了想说:“据说有一个古董商人,拿了一柄铁锈斑剥的刀,要卖五千两银子。” 南振岳道:“一柄铁锈斑剥的刀,还要五千两银子?” 秋月笑道:“那是一柄宝刀呀,说真的咯,那柄刀据说十分厉害,只要一出鞘,就必伤人。” 南振岳道:“你们老爷买了没有?” 秋月道:“自然买了。” 南振岳道:“出鞘必伤人,不知你们老爷买的时候,看了没有?” 秋月摇摇头道:“没有看,老爷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柄宝刀,用不着看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刀?” 南振岳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秋月笑吟吟的道:“断魂刀,据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它,老爷自从得了这柄刀,视如拱璧,一直把它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有一天晚上,老爷突然在签押房中风死了……” 南振岳道:“那柄刀可是不见了?” 秋月望了他一眼,惊讶的道:“是呀,你怎么会知道的?” 南振岳笑道:“你从买刀说起,又说到你们老爷的死,可见这件事,是由刀上发生的。” 秋月幽幽的道:“你真聪明,那你知道我们老爷是怎么死的?” 南振岳笑道:“你说这件事,是为了解释你们夫人为什么要种这许多解毒草药,和后来又改变主意练毒了,由此推想,你们老爷一定是被人毒死的。” 秋月瞟着一双眼睛,瞧着他,怔道:“是啊,又给你猜对了,我们夫人,原来也是用毒能手,但等夫人闻讯赶到,已经迟了,同时发现老爷眉心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紫点,分明是中毒死的。而且谋害老爷的人,用毒之能,比夫人不” 知高明了多少,据说老爷是被‘天毒针’害死的。” “天毒针?” 南振岳从未听过这种暗器。 秋月道:“你别以为那是暗器,这‘天毒针”虽是叫针,其实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指。” 南振岳暗想:“一个人要把指风练成和针尖一般细法,这人武功,就可想而知,已经高到如何程度。” 秋月又道:“夫人伤心之余,就到处搜求解药,就准备练制一种专解‘天毒针’的解药……” 南振岳道:“那么后来为什么又不练了呢?” 秋月得意的笑了,她笑得极甜,敢情是因为这次他没法猜到了,而感到高兴,一手掠掠鬓发,说道:“夫人认为就是练成了解药,也只是解了5天毒针’之毒,但是对报仇并没多大帮助。” 南振岳一拍手掌道:“是了,你们夫人放弃练药,而去练毒,敢情是想以毒制毒了?” 秋月怔得一怔,道:“是啊,又被你猜中了,夫人志切报仇,五年前,她改变了主意,就开始搜罗天下剧毒之草。 但这些解毒草药,都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弃了可惜;所以。依然培植着,这几年越生越多了,光是浇水除草,就要化去我大半天时光。” 两人一路说着,快要走近谷底,前面不远,古木参天,藤蔓垂底,断壁中间,依稀似有个入口!南振岳瞧得奇怪,难道里面还有一个山谷不成?—秋月却一把拉着他,远远绕过,一面低声道:“快走,别在这里逗留,啊,是了,从明天起;你除了浇水锄草之外,我没有领你走过的地方,千万不可乱闯乱走,尤其是这座里谷,你若是闯进去了,那可是自己该死,谁也没法救你。” 南振岳道:“那是什么所在?” 秋月道:“你不用多问,只要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秋月领他走了一转,依然回到石室。 南振岳一路留神但在这满山满谷的药草之中,并没瞧到有七种颜色的草药,心中不禁感到失望。 秋月望望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待会我会替相公送晚餐来的。” 说着,便自离去。 南振岳瞧着她轻盈的背影,怔立当地,他从秋月告诉自己的一番话中,可以听出左夫人并非什么坏人,尤其她的遭遇,颇堪同情。 凭她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封了自己两处脉穴,武功之高,已非寻常,她苦心孤诣,在九死谷一住十年,从解毒,到练毒,还不敢去找仇人算帐,对方的厉害,更可想见!只是自己纵然受人之愚,是替她送信来的,她封闭自己脉穴,还要罚自己替她浇水除草,也未免太以不通人情!” 他想到脉穴受制,心头顿时感到无比愤慨,返身进屋,在木榻上坐下,立时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功,倒也行动如常,并不觉得什么,这一运功行气,只觉受制的两条经脉,疼痛欲裂,额上汗珠,顿时涔涔而下!他想起左夫人说过这种封穴之术,是她独门手法,自己若想妄图冲穴解,落个终身残废,莫怪言之不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完了!不知她使的是什么阴损手法,竟会有如此厉害,看来,自己当真非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不可了!天色渐渐黑下来了,秋月送来晚餐,也替他牵来了青鬃马。 盘中菜肴,虽是些鹿脯,山鸡,笋尖,鲜菰之类,却烧得十分可口,南振岳吃得津津有味。 深山之夜,万籁俱寂,南振岳经穴被闭,既无法练功,只好随遇而安,吃饱晚饭,索性就上床睡觉。 一宵易过,第二天清晨,他提着水桶走出石屋去,这是秋月再三叮嘱的事,浇水这项工作,必须在早晨太阳没出之前完成,否则就会枯萎。 他循着昨天秋月领自己去过的小径,一路浇到谷底,不到半个时辰,业已全数浇好。 这时晨曦从山头爬起,他感到身上微有汗意,吁了口气,在小溪边上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无缘无故的跑到九死谷来,居然会当起灌园浇水的药童来了!就在他抬头仰望之际,瞥见从谷底处飞起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在山林间一闪而逝!好快的身法!南振岳心头微微一怔,这是轻功中最上乘的“浮光掠影”身法。 自己要是两处经穴,未被封闭,自问也不如远甚!从这人身形看去,自然是左夫人无疑,不知她一大清早,在后面谷中,做些什么?听昨天秋月的口气,好像这座里谷,进去了就非死不可,那么前面是九死谷,里面该是十死谷了人,原是好奇的动物,如果他告诉你这里谷你要进去,就不妨进去瞧瞧,你也许不会进去,因为这样一说,可见里面并没什么值得瞧的。”但越是警告你不可进去,进了非死不可,就显得里面的神秘,,这人纵然胆小怕死,心里只怕老会念念不忘,恨不得进去瞧瞧才好。,南振岳是青年人,自然有着强烈的好奇之心,这时眼看左夫人刚从里谷出来,忍不住站起来,悄悄往谷中走去!这是一座断壁中间裂开来的一条山缝,两边石壁陡削,上面较宽,到了底下,只容一人出入,宛如夹弄一般,走了几十步路,夹缝朝左弯去。 这段路,并不太长,才一转变,便已到了尽头。 南振岳原是一时好奇,只想瞧个究竟,因此走到尽头处,便自停下步来。 举目瞧去,里谷占地不大,最多也不过十来亩光景,中间划成八角形的一片土,地上种着各种不同的花草。 远远望去,好像一个八卦,八卦中间,是一块小小的圆形空地。 八卦形的药圃右首,有一座石屋,这时正有一个黑衣老者,缓缓从屋中走出,手上提着一把浇水壶,穿行药圃之间,浇着清水。 这一切和前面一样,平静得毫不出奇,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南振岳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他想起左夫人在五年之前,改变初衷,舍了练制解毒药物,改为练毒,那么这里种的,当是毒草无疑。、这座八卦形的药圃,也正是她练功之处,是以把这里划为禁地,成了十死之谷?心中想着,正待退出!但在这一瞬之间,他瞧到黑衣老者,正好绕到离谷口不远的乾卦方位上。 南振岳先前只是约略打量了一眼,这时因黑衣老者的走近,他目光随着他一瞥之下,陡然发现这一处药圃上种着的草药,状如兰草,每株七叶,每一片叶子的颜色,赫;然各不相同!”七色草,这是七色草!他找遍乌蒙山许多幽谷,没有找到半株的“七色草”,这里居然多得不下百株!南振岳这一发现,不由心头狂喜,脱口叫了一声:“七色草!” 他一时忘了这是禁地,随着一声惊喜的欢呼,忍不住直朝药圃奔去!黑衣老者乍然一怔,目光抬处,瞧到南振岳,朝药圃奔来,大喝道:“快快站住,你是不要命了?” 但已经迟了,南振岳堪堪奔近药圃,陡觉眼前一黑,身不由主的往地上倒去。 等他悠然醒转,自己已躺在一张木榻之上,榻前站着的,正是那个浇水的黑衣老者,目光炯炯一闪不闪地望着自己!南振岳慌忙坐起,发觉自己并没什么不适之处,这就拱拱手道:“在下多蒙老丈援手……” 黑衣老者没待南振岳说完,冷峻的问道:“你方才说了一句什么?” 南振岳被他问得一楞,自己方才说过一句什么话来,一时不由张口结舌的道:“在下方才说了什么?” 黑衣老者道:“老朽是在问你!” 南振岳道:“在下没说什么,在下是说多蒙老丈援手救助。” 黑衣老者加重语气道:“老朽是问你在昏倒之前,你说过什么?” 南振岳啊了一声,道:“在下方才瞧到七色草,一时忘形,叫了出来。” 黑衣老者道:“七色草在那里?” 南振岳奇道:“在下方才看到乾卦上那一些形如兰叶,生着七种不同颜色的药草,不知可是七色草吗?” “七色草!哈哈哈!” 黑衣老者大笑道:“它是六十四种毒草之首,叫做七步草,只要走近它七步之内,就会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南振岳想起刚一奔近药圃,就突然昏倒,不禁暗暗咋舌。 忽地心中一动,暗想这位老人既能说得出七步草来历,想来定是熟悉草药之人,自己何不向他问问七色草的情形?心念疾转,立即拱手说道:“老丈对草药定是素有研究,不知七色草生长何处,作何形状,还望老丈不吝赐教才好。” 黑衣老者道:“你问七色草干什么?” 南振岳道:“在下家师因旧伤复发,其中一味主药,叫做七色草,据说只有乌蒙山才有,在下为了此草,特地从河南赶来,不料找了许多地方,依然一无所获,方才瞧到七步草,叶分七色,只当就是七色草了。” 黑衣老者只是静静的聆听着南振岳说话,过了一会,才道:“小哥叫什么名字,令师是谁?”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家师道号洪山道士。” “南……振……岳……你叫南振岳?” 黑衣老者把南振岳三字,嘴嚼了一会,然后又慢吞吞的道:“洪山……道士……晤,你药方可曾带在身边,老朽要瞧瞧处方情形,才能决定。” 南振岳忙道:“有,有,药方就在在下身边。” 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张药方,双手递过。 黑衣老者接过药方,刻划着皱纹的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随手把药方往桌上一放,说道:“这张方子,老朽还得仔细研究研究,只是此时老朽事情未完,小哥最好晚上采,等老朽有了空,再作详谈。” 南振岳见他这般说法,立即起身道:“老丈既然有事,在下这就告退,晚上再来向老丈讨教广黑衣老者递过一颗药丸,说道:“晚上来的时候,别忘了把药丸含在口中。” 南振岳接过药丸,走出石室,黑衣老者也自顾自提着水壶,浇水去了。 从狭道走出,刚到谷口,就见秋月脸露焦急的在外张望,一眼瞧到自己,立即又惊又喜的迎了上来,说道:“南,相公,你没事吧?告诉你这里边去不得,你却偏偏不听,要是给夫人知道,看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 南振岳不禁俊脸一红,嚅嚅道:“在下只是在谷口瞧瞧。” 秋月白了他一眼,逍:“这是禁地,就是连谷口瞧瞧也不成,方才婢子不知你做完了没有,抽空来看看你,那知到了这里,只见到一个空水桶,婢子就猜你准是偷偷的到里谷去了,那里面都是毒草,只要被山风吹上,也会中毒。” 说到这里,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远远的叫道:“秋月,你在跟谁说话?” 那是虎婆子的声音,秋月小嘴一噘,低低的道:“真讨厌!” 一面高声应道:“没有啊!” 一阵风似的朝小径上跑去。 只听虎婆子的声音喋喋尖笑道:“小蹄子,你当我瞎了眼睛,和小伙子有说有笑,连正事都放着不做了,是不是老婆子一回来,什么事都要推给我了?” 秋月娇急的道:“虎妈妈,我不来啦!”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南振岳也提起水桶,回转石屋。 一天,这样闲里度过。 今天送饭的是那个长窕身材的春花,她只是默默地把盘子放到桌上,便自转身退出去了,三餐都是如此,南振岳觉得她有点冷傲。 晚餐之后,九死谷已是一片沉寂!南振岳掩上木门,悄悄的穿过林间小径,直奔里谷,待到谷口,把黑衣老者给自己的那粒药丸,含到口中,然后举步朝谷中走去。 里谷一片漆黑,连石屋中也没有一丝灯光,敢情黑衣老者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让灯光外泄,南振岳身怀上乘武学,虽在黑夜,依然清晰可见,是以脚下丝毫没停,直向石屋走去!刚到门口,黑衣老者已开出门来,点点头道:“小哥来了,快进来!” 他让南振岳进门之后,迅速关上木门,剔亮油灯,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冷厉,注视着南振岳,沉声问道:“你是叫南振岳?” 南振岳瞧他脸色一变,心都不期微微一怔,抱拳道:“在下正是南振岳。”黑衣老者又道:“你师傅真是洪山道士?” 南振岳听他这两句话问得奇怪,依然恭敬的道:“家师正是洪山道士。” 黑衣老者冷嘿一声,道:“令师要你前来,必有信物,你拿出来给老朽瞧瞧!” 南振岳又是一怔,陡然想起师傅临行之时,交给自己的两片白纸,曾说遇上疑难之事,对方坚要询问自己来历,可取出印上右掌,照对方伸去。 但那片金箔记号,自己已在遇上少林百忍大师之时,用过了,师傅只给了自己一片,此刻那里还拿得出来?心念电转,忙道:“在下这次远采云南,并非家师之命,是蒙一位老师父指点来的。” 黑衣老者冷冷的道:“没有托塔天王的记号,老朽如何信得过你?” 托塔天王?南振岳越听越奇,暗想:自己只是请教你七色草来的,这和信得过,信不过,有什么关系?不觉抬头问道:“老丈说的托塔天王是谁?” 黑衣老者哼然冷笑,缓缓伸出右手!他这一伸手,南振岳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双手掌,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变得其黑如墨,五个指甲,隐泛乌光!“黑煞手”!这是江湖上最歹毒不过的“黑煞手”!据说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需甘冒生命极大危险,因为手上蕴聚奇毒,稍一不慎,就会毒发身死。 故此练“黑煞手”的人极少,但一经练成,因为手上奇毒无比,击中人身,连骨头也会被奇毒化尽,尸体无存!自己和黑衣老者无怨无仇,他竟然使这种歹毒功夫!黑衣老者右掌缓缓举起,同时目光闪烁,阴笑道:“小哥竟会连自己师傅都不知道,宁非怪事?小哥云南之行,何等重大,令师不会不给你藉以证明你来历的信物,更难令人置信,小哥究竟是何人,如不老实说来,莫怪老朽手下无情?” 南振岳听到这里,顿然明白,原来师傅给自己的那片金箔,果然另有用途,只是自己用错了对象!心念一动,立即摇手道:“老丈不可误会,家师临行之时,确实交给在下一片金箔记号,只是在下已在嵩山用去,老丈坚持非看信物不可,在下实在拿不出来了。” 黑衣老者道:“你为何会在嵩山用了?” 南振岳只好把自己奉命到紫竹庵求取药方,无巧不巧遇上黑风婆的门下,盗走少林寺“大旃丹”,张冠李戴,误会到自己头上。 后来遇上百忍大师,自己迫于形势,只好取用了那片金箔。 一直到自己入谷送信,被左夫人封闭两处经穴,罚在九死谷替她浇水锄草,详细说了一遍。 黑衣老者沉吟道:“这么说来,令师没和你说清楚,连紫竹庵的老师太也没和你明说了?” 南振岳道:“正是如此,在下后悔当日没向老师父请教七色草如何形状,以致找不到那位木郎中,在下就无法寻找七色草了。” 黑衣老者微微一晒,问道:“小哥不认识七色草,总该知道铁是什么了?” 南振岳又是一怔,突然想起紫竹庵那位了因老师太在自己临别之时,曾说了两句话,心中一动,立即应道:“铁是山中石。” 黑衣老者神情一变,又道:“石呢?” 南振岳眼看自己答对了一句,立时精神一振,很快的答道:“东山之石,可以攻错。” 黑衣老者面露喜容,大笑道:“果然不错,老朽错怪你了!” 南振岳听得大喜过望,证明眼前的黑衣老者,正是自己要找的木郎中了,慌忙抱拳作拇道:“原来老丈就是木郎中老前辈,晚辈失礼之至。” 黑衣老者含笑道:“这个不怪你,来,咱们坐下来再说。” 他搬过一条木凳,叫南振岳坐下,自己坐到木榻上。 南振岳道:“家师旧伤复发,急需治疗,老前辈自然知道七色草……” 木郎中没待他说完,摇手制止,一面笑道:“天下那里有七色草?七色草也可以说就是七步草。” 南振岳问道:“七步草不是剧毒之物吗?如何能够入药?” 木郎中大笑反问道:“你还当这张方子,真是治疗的吗?” 南振岳呆的一呆,暗想:莫非老师太拿错了方子不成?再不然就是假的了?不由急急问道:“老前辈是说这张药方是假的了?” 木郎中道:“当然不假,不过这张方子并非治伤用的。” 糟糕!自己又上了紫竹庵主了因老师太的当了!南振岳心头一急,双眉紧皱,搓搓手道:“家师旧伤复发,才命晚辈上高山,求取药方,晚辈又听了老师太指点,几千里路赶来这里,老丈说这张药方不能治伤,这可怎么办?” 木郎中双目精芒闪动,哈哈大笑道:“令师托塔天王,天壤奇士,那会有什么旧伤?” 南振岳越听越奇,师傅明明告诉自己,说他老人家旧伤复发,才要自己上紫竹庵去求取药方的。 但听这位木郎中的口气,好像师傅根本就没有伤,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呢?木郎中手捋短须,又道:“令师要你叩谒紫竹庵老师太,又叫你前来找我,其中另有缘故……” 他说到这里,忽然黯然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十八年来,老朽遁迹蛮荒,就是为了等你前来,不料五年前,被左夫人强迫搬来此谷,替她培栽毒草,老朽一直耽心怕你不迟不早,在这五年之中找来,就会找不到人。差幸再有三个月,左夫人毒功告成,老朽也不用再耽在这里了。如今好了,你居然会找来此地,这是最好不过之事,九死谷从无外人,最清静也没有了,哈哈,有这三个月时间也就足够有余了!” 南振岳越听越觉不解,听木郎中的口气,好像他住在云南,就是为了自己,而且已经等了十八年?啊,他方才说过,师傅要自己叩谒老师太,老师太要自己前来找他,其中另有缘故,不知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木郎中不待南振岳开口,接着又道:“说到这张方子,其中包含着一段往事,只是令师和老师太都没告诉你,可见还不到说的时候,你日后自会知道,目前你也毋须多问,只要遵照老朽嘱咐去做,就不会有错了。” 南振岳听得满腹狐疑,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这张药方,到底是什么用的?” 木郎中并不回答,问道:“令师可曾教你练过剑法?” 南振岳道:“家师曾说他老人家生平从不使剑,只教了晚辈一套‘太极剑法’。” 木郎中点点头道:“武当派精于剑术,‘太极剑法,可说是正宗剑法之祖,令师用心良苦,传你‘太极剑法,,就是为了使你在剑术上扎下良好基础……-南振岳见他并不回答自己所问却和自己大谈其剑术,心中甚觉不解!木郎中笑了笑道:“告诉你,令师命你前来云南,就是要你学剑法来的。”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肃然起敬道:“原来老前辈是当代剑术大师,家师定是要晚辈跟你老人家练剑了?” 木郎中捋须笑道:“哈哈,老朽虽然粗通拳剑,和令师相比,何啻天壤,即以你目前所学,已胜过老朽不知多少。” 南振岳怔得一怔,暗暗想道:“是了,此间主人左夫人武功高不可测,莫非师傅之意是要木郎中把自己转介在左夫人门下,跟她练剑不成?” 只见木郎中随手拿起那张药方,回头道:“你要学的剑法,就在这里!” 南振岳听得又是一呆,忖道:“这张药方,除了写着许多草名,那是什么剑法,一时怔怔的望着木郎中,当然,他说的不像有假,但自己却实在想不通此中道理。” 木郎中放下药方,从壁架上放着的许多磁瓶中,找出一个小瓶,递到南振岳手上,郑重说道:“这瓶中之药,虽然细如芥子,但毒性极烈,服下之后,永远积聚体内,与气血同化,从今天起,你早晚可各服一粒,用温水吞服,百日为期,此后如果遇上任何剧毒,均可无害,这瓶药,化了老朽十年工夫,才练制成功,服时要特别小心,千万不可多服,也不可间断,你先收起来了。” 南振岳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接过之后,就收入怀中,一面说道:“晚辈自当谨记。” 木郎中没有再说话,转身取出一只饭碗,装了半碗清水,然后又从壁架上找出一个磁瓶,打开瓶塞,把药末倒入碗中,用竹筷不停的搅动!南振岳坐在边上,只是瞧着木郎中,心中暗暗觉得纳罕!这位老人,处处都透着神秘,不知他调制了这碗药水,又有什么用处,但又不敢多问,木郎中用筷搅了一会,突然抬目问道:“快子时了吧?,放下竹筷,迅速闪到门口,开门探出头去,瞧瞧天色,又很快的闭上木门,紧张的道:“果然快子时了!” 一抬手,熄去灯火,屋中登时一片漆黑甘南振岳奇道:“老前辈……” 木郎中在黑暗中“嘘”了—声,轻声道:“夫人快要来了,这里是她练功禁地,擅入者死,你快不可出声。” 南振岳见他神色紧张,也就不好多说。 两人在黑暗中枯坐了一阵。 南振岳内功深湛,耳目敏异,这时果然听到谷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风声,这风声好像起自草上,草叶经风吹动,上下摆动,发出丝丝细响!听了一会,这细微风声,一起一落,如有节拍!南振岳心中不由一动,暗想:是了,这准是左夫人已经来了,不知她练的是什么功夫?回头瞧去,木郎中闭着眼睛,正襟危坐,敢情他对左夫人怀着极大戒备,是以连身子都不敢动。 一时忍不住好奇,悄悄站起,掩近窗口,凑着右眼朝窗缝中瞧去。 当然,他这举动,木郎中并没有察觉,因为屋中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也投有想到南振岳会有如此大胆,否则,他定会及时阻止。 谷中,虽有稀微星光,但因四周都是高山,暗影之下,还是十分艨胧。 八卦形的药圃中间,正有一条黑影,像鬼魁似的站在那里!这人当然就是左夫人!这时长发披散,长可及地,身上只穿着一个黑色兜肚。 (兜肚,古时掩胸之衣也,紧束前胸和小腹,亦称抹胸。)身边地上,放着一堆衣服,敢情她练功之时,必需全身裸露,难怪木郎中要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南振岳悄无声息的掩近窗下,凑着眼睛瞧去,但一看到这副光景,心头止不住咚地一跳,几乎不敢再看!但也正因左夫人脱光了衣服练功,更觉好奇,自然要看个究竟。 只见左夫人面朝乾卦,双手徐徐上举!就在她举手之间,面前药圃中的三排毒草,(乾卦三横)迎着她手掌,同时竖起,叶尖一齐弯了过去。南振岳暗哦一声,原来她是在运功吸取毒气!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左夫人两手徐徐下放,突然,她警觉地回过头来,脸含怒容,两道冷厉眼神,直像闪电一般朝石屋瞥来!南振岳瞧得猛然一凛,慌忙避开目光。 心中忖道:左夫人果然厉害,这间石屋和她站立之处,少说也七八丈距离,自己纵然足太阴,足厥阴两处经穴被封,但脚下已轻得丝毫没有声息,居然还瞒不过她的耳朵!差幸夫人只瞥了一眼,便自继续练功。 她每一举动手,都有丝丝风声,应掌而出,轮流朝八卦方向,不停的吸收草中毒气。 南振岳屏息凝神,瞧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方待悄悄退下!左夫人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只见她双手拢着长发,忽然朝外一掀,一头长发登时披散开来,身形倏然一升,犹如一缕轻烟,穿入药圃之中。 只见她身形游走,双手连扬,一颗头配合身法,不住的向前后俯仰点动,满头长发,跟着她身子,忽前忽后的拂出。身形游走愈来愈快,双手发招和长发的拂舞,也愈来愈快丝丝风声,逐渐加响,整座山谷,生似下着绵绵秋雨,洒洒不绝!不,这一瞬间,左夫人一条人影,忽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转眼就变成七八条人影,穿叉游走。 南振岳方自一怔,再看药圃中,那七八条人影,倏又不见,六十四种奇毒无比的毒草上,恍如笼罩了一层淡淡黑烟!那当然是左夫人实在游走得太快了,长发飞舞,她周身就好像裹着一围黑烟,再加入影交织,黑烟就浑然笼罩了整个药圃!南振岳瞧得心头大感凛骇,从左夫人身法掌法看出,她使的极似“八卦游身掌”。 —但“八卦游身掌”虽是八卦门的绝艺。似无如此神奥变化,尤其她身法之快,只怕当今武林中已难得找出几个人有此身手。 凭自己的眼力,居然也看得跟花撩乱,此人武功之高,当真非同小可!心念转动,那里还敢再看下去,屏息蹑足,悄悄退回凳上,坐了下来!过了—盏热茶时光,丝丝风声,倏然面止,只听左夫人冷厉的声音,喝道:“木郎中,你胆子不小,今晚居然还敢违我禁条,偷窥老身练功,-念尔五年采谨慎将事,不无微劳,可自残右目,以示薄罚……” 说到最后一句,语言摇曳,人已出谷而去!本郎中突然全身一震,双目乍睁,面露惊愕,颤声道:“老朽……遵命……” 说到这里,突然举起手指,朝右眼戳去!南振岳瞧得心头大骇,急忙一把抓住木郎中手臂,愤然道:“俭窥她练功的是晚辈,这事与老前辈无涉。” 木郎中苦笑道:“老朽不过残去一目,尚无大碍,如果她知道是你,就连命都保不住了,这女魔头早在三十年前,已经名震扛湖,你千万招惹不得!” 南振岳忿急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晚辈岂能无故连累到老前辈身上?” 木郎中摇头道:“老朽已届知命之年,就是废去一双眼睛,也无关重要,你……,只要能够安然度过三个月,老朽也就了却一椿心愿!这三个月时间,不但关系你一生,而且…… 咳,咳,对你来说,也实在太重要了!” 南振岳没想到木郎中对自己如此关切,他宁愿残去一目,求得自岂安全,心头不由一阵感动。 这三个月时间,不但关系自己一生,而且……而且什么呢?不觉抬目道:“老前辈……。” 木郎中不待他多说,摇手道:“你应该知道,你师父要你远来云南,是为了什么?紫竹庵师太要你前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你应该珍惜这三个月时间。” 南振岳抬头道:“老前辈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木郎中微微一叹道:“关于这个问题,详细说起来,也许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如果说得简单一点,只要一句话也就可以说尽了。” 南振岳道:“那么老前辈总说一句吧!” 木郎中脸色一沉,道:“总说一句,就是为了你好!” 南振岳愕得一愕,木郎中起身燃亮油灯,肃容道:“在这三个月中间,除了专心练剑,不许你多问,也不许你多招是非,否则,你不但辜负了老朽,对不起你的师父,也对不起你父母。” “父母?”,南振岳听得身子蓦然一震,扑地跪拜下去,道:“老前辈,你一定认识晚辈的父母了?晚辈从小由恩师扶养长大,不知生身父母,晚辈几次哭求师父,师父都不肯告诉晚辈,只说等晚辈长大了,自会知道,老前辈!我求求你,告诉我吧,晚辈父母现在那里?” 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水满眶,只是叩头。 木郎中似乎深悔一时失言,不禁当场一怔,面露凄色,拉起南振岳干咳了两声,才徐徐说道:“孩子,老朽承认知道你的身世,令师不肯告诉你,但老朽同样有为难之处,为什么,就是怕你练武分心。只要到了相当时机,就是你不问,老朽也自然会告诉你的,好了,现在我们应该办正事!” 南振岳收泪道:“老前辈说的相当时机,不知是指什么时候?” 木郎中勉强展颜笑道:“孩子,再忍耐一段时间吧?只要你把剑法练成,到时候老朽自会告诉你的,只是在这段时间,你不许多招是非。” 南振岳含泪点头道:“晚辈知道。” “好!” 木郎中应了声好,站起身子,走近桌前,用竹筷搅了搅碗中药水,又取出一团棉花,浸入碗中,用手沥了一下药水,然后朝那张药方上轻轻拭抹!他一边蘸水,一边拭抹,一边用口不住的轻轻吹着,动作十分小心。 南振岳站在边上,不敢多问,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纸上。 说也奇怪,那药方上写着的满纸药名,此刻经药水轻轻一揩,所有字迹,全被抹去,只剩下一张白纸!木郎中吁了口气,满意的停下工作,轻轻取起,用口吹了一会,依然把它折好,郑重递给南振岳道:“好了,这上面是一招剑法,限七天练熟,七天之后,你再来这里。” 南振岳接过白纸,迟疑的道:“老前辈,这上面……” 木郎中笑了笑道:“等它干了,照着灯光,就可显出字来,记着,你今晚务必把它全部记住,两个时辰之后,字迹就会隐去,依然只有一张白纸,时光不早,你快云吧!” 南振岳答应一声,收好了白纸,别过木郎中,往谷外走去。 一路只是想着,这不知是什么剑法,会这样神秘!回到自己住的石屋,立即掩好房门,点了油灯,迫不及待的从怀中取出白纸,照着灯光看去!这一照,纸上果然现出许多红色小字,和一个持剑姿势的人像。 第一行上只写着“第一式”三个较大字体,接着就是解释剑势步法,和剑招变化的小字。 南振岳瞧得暗暗奇怪,这套剑法,就从师父都不肯和自己明说,以及紫竹庵老师太只和自己打着谜语,木郎中的慎重,盘问自己来历,然后才用药水把它洗出来,可见定非寻常,何以会连剑法的名称都没有?他尽管心中觉得奇怪,但因木郎中叮嘱这个字迹两个时辰就会隐去,那敢大意,当下收凝心神,专心一致认真地看着注释小字,和这式剑法的图解,右手不停悬空划着。 直到把这式剑法全都记熟,又默默背诵了一遍,觉得并无遗漏,才把纸收好,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浇完花圃,折了一段树枝,关起房门,削好一支木剑,就在房中练习这一招剑法。 他虽然也学过剑术,而且练的还是武当派正宗剑法太极剑”,但这会儿练了一阵之后,不知怎的只觉得不大对劲!任你发招部位,步法姿势,都一点没错,只是拿在手上的剑,始终有发挥不开之感!说它剑法深奥吧!这招剑法,动作并不复杂,说自己功力不到吧?自己“两仪真气”据师傅说,最少也有五成火候了!那么只能解释自己对这招剑法不够精练,也许只有一招,连贯不起来。 他耐着性子,早晚认真练习!七天了,他已将这招剑法,练得滚瓜烂熟,那是说他只是照式练会罢了,至于那发挥不开的感觉,却依然存在。 这天晚上,南振岳依照木郎中的嘱咐,进入里谷。 木郎中的右眼,已经瞎了,他瞧到南振岳,一只左眼,不禁露出喜悦的光芒,急着问道:“孩子,你练熟了吧?” 南振岳心头一阵难受,扑的拜了下去,道:“老前辈,是晚辈连累了你。” 木郎中蔼笑道:“孩子,快别提这些,老朽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南振岳被他拉了起来,恭敬道:“晚辈练是练会了,只是总觉得不大对劲,好像有些发挥不开。” 木郎中不住点头道:“练会了就好,来,咱们就别耽误时间,我已经把药水调好了,你快把那张纸取出来。” 南振岳自然知道这张纸上,暗藏着整套剑法,闻言立即取出纸来……木郎中也不再说话,和上次一样,如法泡制,用棉花蘸着药水,洗拭了一阵,然后交给南振岳,嘱他赶快回去,七天之后再来。 第二个七天过去了!第三,第四,以至第五六个七天,也都挨次过去了!这是第七个七天的前夕。 南振岳已经学会了七招剑法。他不知道这张纸上,还有声少招?才能学全,他只是指望着练完这套剑法,木郎中就会告诉自己的身世。 不过南振岳也有困惑的地方,这多天来,他对七招剑法,可说已是练得相当纯熟,但他始终没有领悟到这套剑法的妙用。 譬如“太极剑法”,每招每式,虽然互有连贯,但单独施展出来,也有它却敌御攻的作用,惟有这七式剑法,任你练得如何纯熟,总有生疏和不对劲的感觉,好像剑上威力,总是难以发挥得出来!剑法已经练熟了,招式姿势,也并没有错,那么什么地方不对呢?自己想不通,告诉木郎中,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认为也许南振岳的火候不到,劝他耐着性子练下去。 —这天晚上,他趁着如水月光,携了木剑,走到屋外一处突地上,开始练剑!九死谷,实在是一个练武的理想环境,这时候左夫人正在入定,虎婆子早已入了睡乡,春花秋月,也从不在晚上出来,偌大一片山谷,已经静得出奇!他越是反覆演练,越觉得自己在发剑的时候,总缺少什么似的,无法心与神会,把每一个招式,使得得心应手,尽善尽美!他开始感到失望,师父要自己远来云南,就是为了这套剑法,木郎中在云南耽了十八年,也是为了这套剑法。 但自己苦练了四十八天,学会了七招剑法,直到今天,依然只有依样葫芦,只学会七个招式,剑法的神髓,仍是一窍不通,毫无成就!他想起那天木郎中的话:“你如果不专心练剑,不但辜负老朽,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你父母!” 南振岳想到这里,只觉冷汗涔涔而下!猛一咬牙,双脚一顿,木剑挥处,七式剑法,连贯使出!这一刹那,他只觉周身内力进发,逆冲而上,夺剑而出,势道汹涌,不可自己。 “啊。……”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南振岳闻声一惊,急忙收剑停身,目光抬处,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苗条人影,惊鸿一瞥,在树林间逝去!凭自己的眼光,也只看到一点后影!好快的身法,这人又是谁?心中方自一怔,再回过眼去,不由把南振岳瞧得骇然惊异,楞在当地!原来他目光瞥处,只见地上一片断枝碎叶,相距两丈处原有的一丛灌木,几乎全被砍折!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上仅是一柄木剑。 方才不知不觉把七式剑法,一气使出,意然有如此威力?继而心头狂喜,自己终于把剑法练成了,同时也发觉被左夫人封闭的足太阴,足厥阴两处经穴,也在此时,豁然通畅!这不知是什么剑法?威刀之强,简直使人难以置信!他想起方才那个红衣女郎,不知是谁?她可能躲在林中,偷偷的瞧自己练剑,只不知她还是受惊?还是受伤?他俯身瞧去,在地上发现了一片紫红色的衣角,和一缕断了的青丝,一朵被劈成两半的紫绢玫瑰花儿!糟糕,她当真负了伤,至少被自己削下发髻,截断了衣角!他不敢再练下去,收起木剑,匆匆回屋。 一夜过去,又是清晨,天色才亮,南振岳提着水桶,正待出门!瞥见秋月脸色焦急,气急败坏的飞奔而来,一看到南振岳,急急道:“你可知昨晚闯了大祸啦?” 南振岳心中有数,准是那红衣女郎被自己木剑误伤了,但却故作不知,问道:“在下昨晚闯了什么大祸?” 秋月瞧了他一眼,目露幽怨,又怕又急的道:“你这人……真急死人,你昨晚遇上我们小姐,你把她发髻都削了下来!” 南振岳吃惊道:“你们小姐?她可曾受伤?。 秋月跺跺脚道:“你真不知轻重,削下她发髻,已经不得了啦!” 南振岳道:“我又不是有心的,是你们小姐偷看在下练剑,我一时收招不住……” 秋月忧形于色,道:“快放下水桶,夫人叫你去呢,唉!你真是自找麻烦,这会看你如何是好?” 南振岳放下水桶,爽朗笑道:“在下事出无心,而且根本不知你们小姐躲在林中,难道你们夫人当真不讲理么?” 秋月花容失色,低声道:“你见了夫人千万顶撞不得!” 南振岳见她提起夫人,就吓成这个样子,只好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秋月道:“夫人就在楼上等候,你快随我去罢!” 南振岳随她穿花林,过石桥来到一座小楼之前。 抬头瞧去,只见檐下一块匾额上,写着“雁门世德”四个金字,楼下前后左右,种着的都是玫瑰,花如大碗,清香扑鼻!两人刚一走近,只见虎婆子双手叉腰,站立石阶上,满脸怒色,眨着水泡眼,冷冷的道:“好小子,听说你剑法不错啊!” 南振岳听她口气不善,也冷声道:“在下并无自炫之意。” 虎婆子一声冷笑,道:“九死谷也没有你自炫的份儿。” 秋月瞧到虎婆子挡在楼前,急忙说道:“虎妈妈,夫人在楼上等候,有话问他。” 虎婆子横丁她一眼,沉着脸道:“我知道,虎婆子先要问问这小子,他学了几手三脚猫,居然胆大包天,竟然欺侮咱们珠儿姑娘?” 南振岳道:“在下只是无心之失。” 虎婆子怒道:“你认为珠儿是任人欺负的吗?” 南振岳心头不禁微生怒意,抗声道:“在下奉夫人觅召,老婆于拦在当门,意欲何为?”虎婆子尖声道:“小于,你在丸死谷,还敢如此放肆?”—— 清心居扫校 第四章 秋月急叫道:“虎妈妈……” 虎婆子白发飘动,厉叱道:“小丫头,你给我站开去!” 南振岳剑眉陡剔,朗笑道:“在下奉召而来,放肆的只怕不是在下吧?” 虎婆子道:“你是说我?” 南振岳昂首道:“差不多!” 虎婆子一掳袖管厉笑道:“你是瞧不起我老唬婆子?嘿嘿,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南振岳道:“在下早已领教过了!”虎婆子气得全身发颤,冷笑两声,点点头道:“很好,你上去吧,老婆子会在这里等你。” 说完,小脚颠动,怒冲冲朝外走去。 秋月吁吁舌头,道:“你又惹怒了她,虎妈妈是回房取短拐去了。” 当下就引着南振岳上楼。 左夫人倚在靠椅上,她今天没戴面纱,看去不过四十许人,白皙的皮肤,丝毫不见皱纹,敢情方才楼下的吵闹,她都听到了,嘴角还留着微笑!但当一眼瞧到南振岳,目光瞥过,忽然沉下脸来,冷哼道:“你果然不错,连两处经穴,也已经自解了!” 南振岳微一错愕,立即抱拳道:“在下昨晚练剑之时,只觉真气进发,经穴自解,在下连自己也不知道。” 左夫人冷冷问道:“你可知昨晚差点伤了小女?” 南振岳连连拱手道:“在下方才已听秋月姑娘说过,昨晚练剑时,在下只当更深人静,不会有人经过,没想到会误伤令媛,在下正要向夫人请罪。” 左夫人双目神光湛湛,在南振岳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冷峻的脸色,也渐渐和缓下来,目光一转,朝秋月道:“你替南相公端把椅子来。” 秋月站在夫人身后,暗暗替南振岳提心吊胆,闻言不由朝他微微一笑,好像是说:“算你运气,看来夫人气已经消啦!”一面慌忙躬身应“是”,替南振岳端来椅子,放到夫人下首。 左夫人抬抬手道:“你请坐,老身有话问你。” 南振岳也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恭身道c“多谢夫人赐坐。” 左夫人等他坐下,才抬跟问道:“你昨晚练的是什么剑法?” 南振岳心头暗想:自己练的这套剑法,连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剑法,但从它写在一张药方上,又有种种伪装的情形看来,似乎是极端秘密的剑术,不宜对人泄露,心念一动,立即答道:“在下练的是太极剑。” 左夫人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倏地一沉,冷哼道:“太极剑虽属剑术正宗,练剑之时,岂能冲得开老身独门封穴手法?又岂能剑光所及,扩及两丈,小女武功纵然不济,也不至仅以身免,还被你剖下发髻之理?” 南振岳一时被她说得俊脸通红,嚅嗫的道:“夫人谅察,在下……” 左夫人忽然微笑道:“武林中各门各派,都有它不愿公开的独门秘技,就是老身也不例外,你既然不愿说出也就算了,你师父是谁,总可告诉老身吧?”南振岳道:“家师道号洪山道土。” 左夫人脸露不悦,道:“不假?”南振岳正容道:“夫人见询,在下岂敢不实。” 左夫人似未深信,接着问道:“父母在堂?”南振岳忽然脸露凄色,摇摇头道:“不瞒夫人说,在下自幼由家师扶养长大,至今身世未明……左夫人瞧他神色,似是不假,暗暗点了点头,蔼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南振岳道:“在下今年二十一岁……” 话声未完,虎婆子已怀抱短拐,悄然在楼口出现!她原是满腔怒火而来,但瞧到夫人面含笑容,问他的年纪,登时若有所悟,心头火气,立即烟消云散,瘪嘴一捌,呷呷笑道: “夫人,真有你的,老婆子连想都想不到,呷呷呷呷!” 一面横了南振岳一眼,尖声道:“小子,你这回算得是因祸得福了!”左夫人含笑道: “虎妈妈,你别多嘴!” 虎婆子缩头道:“难道虎婆子说错了?” 带着尖笑,转身朝楼下奔去。 南振岳对左夫人道:“夫人宠召,不知还有什么见教吗?” 左夫人面色慈祥,含笑道:“这多天来,老身诸多简慢,从今天起,小哥不用再去浇水了,这些粗事,还是让秋月去做吧!老身已经吩咐春花替你收拾好书房,秋月,你领南相公到书房去。” 秋月刚从楼上下采,面上喜孜孜的答应一声,回身道:南相公请随婢子来。” 南振岳没想到左夫人忽然前倨后恭,要自己搬到书房去住。 辞出小楼,秋月领着他穿行小径,走到一座三间精致的瓦屋之中。 九死谷占地不下数里,这一带,南振岳从未来过,但见书房,用矮树作围,屋前一排花架上,摆着百余盘兰花,幽香袭人!秋月领他瞧了一遍,那里一间是书室,那一间是卧室,一面回头低笑道:“这原是老爷在时,准备归隐后住的,平常一直关着,没人住,夫人是把南相公当作了娇客看待了!”南振岳道:“你们夫人平时可是很凶吗?” 秋月轻声道:“是啊。听虎妈妈说,夫人从前杀人不当一回事,。后来嫁给我们老爷之后,脾气就好多了,可是我们都很怕她,所以方才我真替你耽心呢!” 南振岳心头暗想:还说她好多了,木郎中为了自己,还残废了一只右眼!秋月见他没有作声,忽然低笑道:“南相公,你知道是谁要你搬到这里来的?” 南振岳道:“不是你们夫人?” 秋月掩着嘴道:“才不是呢!你猜猜看!” 南振岳奇道:“不是你们夫人,还有是谁?” 秋月瞧着他笑得甚是神秘,终于说道:“小姐!” 南振岳脸上一红,道:“什么,是你们小姐?” 秋月道:“方才我听春花说的,昨晚小姐一回来,就急着瞧你去;那时你正好在练剑,小姐躲在树林里,不知怎的会被你削了发髻,小姐跟夫人说了,听说夫人很是生气,后来不知为何才使夫人改变了主意。你没瞧到虎妈妈连从来不用的短拐,都取了出来。” 南振岳还没开口,秋月又道:“听春花的口气,好像小姐是有意让你给夫人瞧瞧来的。” 南振岳道:“这话如何说法?” 秋月道:“我也弄不清楚,春花就是这样说咯!” 南振岳问道:“你们小姐呢?” 秋月道:“今天一早就走啦尸说到这里,忽然掩口笑道:“方才虎妈妈还说,你和我们小姐,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说话之时,只见春花托着食盒,袅袅进来,说道:“南相公请用饭啦。”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一面又道:“相公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好了。” 一面回头道:“秋月,虎妈妈正在找你呢,还不快去?” 两人退出之后,南振岳一直思索着秋月方才的话,不知左夫人忽然对自己转变态度,到底安着什么心?同时也想到自己练的这套剑法,不知一共还有几招,他巴不得早些练完,木郎中就会告诉自己身世了!这一天,他心中紊乱极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一溜烟奔入里谷。 木郎中早已点了灯,正在屋门口等候着他,等到南振岳进来,慌忙掩上木门,迫不及待的问道:“孩子,这七天练得如何了?” 这是他每次见面必须问的一句话。 南振岳兴奋的道:“老前辈,昨晚晚辈已经把七式剑法贯起来,一气使出,没想到剑上威力,竟然大得骇人!” 木郎中左眼神光陡射,盯在南振岳脸上,惊喜的啊”了一声,道:“孩子,你快说给老朽听听,你……你果然发现了这套剑法的奥秘?” 南振岳只觉这位老人说话声音,带着颤抖,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兴奋,几乎还胜过自己,心头大是感动,连忙把昨晚练剑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木郎中听他述说完毕,突然一把紧紧抓住南振岳肩头,脸上一阵凄楚,左眼热泪满眶,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口中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真是好孩子,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练……成功了!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竟然纵声大笑!南振岳没想到木郎中会有如此冲动,心头也觉一阵难受,眼睛湿湿的,几乎也要流泪!一面从怀中取出那张白纸,抬头问道:“老前辈,这套剑法,不知还有几招?” 木郎中拭着老泪,含笑摇头道:“没有了,就是这七式,好孩子,你已经练成了!” “啊尸南振岳喜得直跳起来,问道:“老前辈,你可知道这套叫什么剑法广木郎中目光慈祥,指指木凳,道:“你坐下来,老朽今晚要告诉你。” 南振岳眼睛一亮,问道:“连晚辈的身世?” 木郎中点点头,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桌上,然后自己也在木榻沿上坐下,干咳一声道:“这是‘岳家十三剑’老朽已替你保存了十八年,你先收起来吧广南振岳眼看这册剑谱大约已收藏了很多年代,纸色已经发黄,旧得风吹可破,封面上写着:“岳家剑谱”四个楷书。 心中暗道:“他原来还要自己练这套剑法,想采这“岳家剑谱”一定比自己练的七招剑法,还要厉害得多。 一面依言收起,揣入怀中。 只听木郎中接着说道:“照说,你武功已得托塔天王真传,如今又练成了七式剑法,这本剑谱,对你来说,已无多大用处,但这册剑谱是岳家累世相传的剑法,你自然应该把它学会……” 南振岳心头一动,抬眼道:“老前辈,我……” 木郎中没待他说完,摇手制止,道:“你听我说下去,这‘岳家十三剑’,你有空的时候,不妨把它练会,但行走江湖,不准你轻易施展,除非等你报了大仇……” “报了大仇?” 南振岳身躯又是一震,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晚辈身上负着大仇?” 木郎中点点头,但没有正式回答,续道:“孩子,你要问的,我统统会说,今晚,要把全盘经过告诉你……近百年来,武林中除了九大门派不说,还有两句话,叫做:“岳家剑法崔家萧,卫十六笔薄一刀。”这四家人家,各以家传武功,闻名于世,其中除了山西薄家,后代已无传人,‘出鞘一刀’,因之失传而外,洛阳崔家的萧法,金华卫家的笔法,和岳家剑法,始终为武林推重。 尤其兰陵岳家的剑法,据说上代传自异人,但江湖上大家只知‘岳家十三剑’,却不知另有七式剑法……” 南振岳道:“那就是晚辈学的七式吗?” 木郎中点点头道:“不错,这七式剑法,原无名称,但在我想来,岳家世居兰陵,咱们不妨以‘兰陵七剑’相称。” 南振岳道:“兰陵七剑,这名称很好。” 木郎中道:“这‘兰陵七剑’,是岳家祖上累世相诫,不准子孙学习的剑法,封存在一个铁匣之中,父子相传,只是移交保管,非至家破人亡,遇有大难,万不得已,才准启封。 因此这七招剑法,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说得出来,据传下来有八个字:‘易发难收,发必伤人’!” 南振岳想起昨晚情形,只觉这八个字确实丝毫不假!啊!木郎中絮絮说着岳家之事,而且又把“岳家剑谱”传给自己,又说自己身有大仇,莫非自己和岳家有关?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插口问道:“老前辈,晚辈可是和岳家有着深切关系吗?” 木郎中笑了笑道:“岂止深切关系,孩子,你叫南振岳,其实应该倒过来叫岳振南才对!” 南振岳惊懔的道:“岳振南?晚辈姓岳?” 木郎中点头道:“不错,这名字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就是要你继承父志,重振岳家的意思,不过你目前仍应叫南振岳,直到你报了仇为止。” 南振岳心头直颤,俊目含泪,急急问道:“老前辈,我父亲是被仇家害死的?” 木郎中黯然道:“孩子,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 你父亲岳宗南,为人爽直,生性恬泊,家境素封,平日除了乡里善举,从不在江湖走动,但因岳家剑法驰誉武林,你父亲的名头,江湖上依然可说无人不知。 那时雄霸江湖的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就曾几次派人邀请,都被你父亲婉拒了。 那是十八年前春天,你家突然来了一批强盗……” “强盗?”南振岳心头一紧木郎中点点头道:“是一批蒙面强盗,驰名江湖的武术世家,敢有强盗光顾,实在是件绝无仅有之事,但最奇怪的是这批蒙面强盗在前后院翻箱倒箧,如入无人之境,你父亲却始终不见现身。” 南振岳问道:“不知我父亲到那里去了?” 木郎中并没回答,只是接着说道:“你母亲虽也会武,但武功只是平平,被两个贼人逼得手忙脚乱,但贼人们似乎不想伤你母亲的性命,只是把她围住。 那时你才只三岁,也由贼人把你从奶妈手里夺下,觑其用心,自然旨在胁迫你母亲,献出‘兰陵七剑’。” 南振岳道:“老前辈,你不是说这七式剑法,江湖上从无人知的吗?” 木郎中道:“奇就奇在这里,贼人们不知怎会知道的,但就在这时,突然来了救星,劫持你的贼人,一个身子,忽然呼的飞出三丈来远,朝墙外摔出!接着胁迫你娘的贼人,也呼呼两声,从四丈远处被丢出墙去,一会工夫,所有的贼人,一个个像稻草人似的相继摔了下去……” 南振岳啊道:“擎天掌!那是师傅。” 木郎中道:“你娘只见一个灰衣人抱着你跃上屋脊,似将离去,心头一急,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但她依然没有追上,只是手中多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十八年后母子重逢,复仇有望’,下面没有具名,只画了一座七级宝塔。这正是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但从没一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托塔天王的记号!”南振岳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问道:“老前辈,我父亲呢?” 木郎中道:“你父亲是个注重武功的人,平日都是住在前院书房之中,这天晚上,你母亲始终没有看到你父亲,心中自然疑窦丛生,赶到书房,才发现你父亲仰面躺在床上,已经气绝多时……” 南振岳只觉头上如中巨杵,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急着问道:“老前辈,我父亲是谁害死的呢?” 木郎中摇摇头道:“这还是一个谜。因为你父亲周身找不到丝毫伤痕。只是安详的躺在床上,不像是中人暗算,但分明又是中人暗算无疑!” 南振岳流泪道:“老前辈,后来呢?” 木郎中道:“后来你舅父闻讯赶到,仔细检视之下,才发现你父亲眉心,有一点针尖大小的青影,极似中了贼人极细的毒药暗器……”南振岳身躯一震,想起秋月说过,她们老爷是被人用“天毒针”害死的,死状正是和自己父亲相同,不由脱口道:“天毒针,一定是天毒针!” 木郎中目光一楞,注视着南振岳问道:“你如何知道是天毒针所伤?” 南振岳道:“晚辈月前曾听秋月说过,她们老爷,就是死在天毒针下的,死状和我父亲差不多!” 木郎中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近年,从左夫人口中,才知道‘天毒针’这个名称,因此,我怀疑害死你父亲的人,极可能也是左夫人的仇家。” “唉,这就难了,凭左夫人昔年的名头,和她的才智,化了十年心血,明查暗访,对仇家是谁,依然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这且不去说他,当时你母亲检点财物,竟然丝毫无损,尤其你父亲住的书房,几乎没有一处,不被贼人翻遍,由此可见贼人志不在金银财宝,那么他们找什么呢?显然是为了岳家祖传的七式剑法来的。 差幸这‘兰陵七剑’因为祖上严诫,不准练习之故,你父亲把它藏在后院夹墙之中,除了你母亲,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是以没有被贼人找到。 你母亲和你舅父商量之下,才决定开启铁匣,把剑法取出,你舅父武功虽然不济,但他是泰山百草翁公治仙长门下,精于天下药草……” 南振岳听得心中一动,突然抬目道:“你老人家就是……”木郎中凄然道:“孩子,不错,老朽正是你舅父宋铁岩。” 南振岳慌忙拜了下去,道:“舅,父,你老人家怎不早说呢?” 宋铁岩一把拉起南振岳,强作笑容,道:“舅父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你听我说下去!当时你母亲取过剑法,就用七种草汁,写在纸上,如无特制药水,先后顺序洗出,就无法显示出纸上字迹,又在上面,写了许多治伤草药的名称,使人一看之下就认为只是一张普通治伤方子。 至于第一味七色草,不过只是你母亲和我定的暗号而已,这和我问你的两句切口一样,中间暗藏了我的名字。” “啊!” 南振岳听得不禁一跳而起,急急问道:“舅父,那紫竹庵的老师太,就是我娘了?” 宋铁岩点点头,正容道:“孩子,你记着,目前你不宜再上紫竹庵去,因为你母亲住在嵩山,托庇少林寺,是得到少林方丈的默许,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底细,自可安然无事,你如找她,会给她带去麻烦。 据我推测,十八年来,贼人对岳家剑法,始终没有死譬如他明知左夫人来历,居然还敢在十年之前,向左邦亮下手,从这一点看来,可见对方定是一位厉害无比的人物,也许手下羽党极多。 这就是我要你练会‘岳家十三式’,不准轻易施展,和不准你再上紫竹庵去的理由,你现在总明白了吧?” 南振岳含泪点头道:“甥儿明白。”宋铁岩道:“你明白就好,如今剑法已经练成,此地不必再耽下去了,父仇不共戴天,但必须细心查访,总有找到仇家的一日。 以你一身所学,自然已得师父真传,江湖上可说到处去得,只是你初出江湖,经验不足,处处都得小心。” 南振岳想了想问道:“甥儿去了,你老人家呢?” 宋铁岩道:“五年前,左夫人迫我来此之时,因为她矢志练毒,必须有我相助,曾把经过情形,坦白相告,我那时才知‘天毒针’的名称。” 而且左邦亮受人暗算,死状又和你父亲相似,引起我的注意。 这五年来,经我仔细研究,觉得左夫人以毒攻毒的想法,实在难有胜算,最多也不过落个两败俱伤,:反而是她先前五年,所采取的练制解毒药物,对付剧毒,倒不失为克制之道。 因此,我想利用她前谷培植的解毒草药,用来破解‘天毒针’,只是目前还没十分把握,只要此药练成,我自会找你母子去的。” 说到这里,忽然目注南振岳,问道:“孩子,你离开此谷之后,心中有何打算吗?” 南振岳切齿道:“甥儿踏遍天涯海角,也非把仇人找到不可!” 宋铁岩摇摇头道:“谈何容易?左夫人查访了十年,尚且没有一点眉目……” 南振岳道:“那甥儿该如何呢?” 宋铁岩道:“自然,你找来之后,我为了这个问题,也想了许久,才想出一条路子。” 南振岳道:“你老人家想的什么路子?” 宋铁岩道:“龙门帮雄霸江湖,帮中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江湖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你不妨投效到龙门帮去,也许能够探到一些蛛丝马迹,亦未可知。 只是东海龙王公孙敖,不是易与之人,你必须处处小心,不可稍露形迹才好。” 南振岳道:“甥儿记住了。” 宋铁岩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左夫人每天下午,入定时间较长,你在中午出谷,如能悄悄一走,不伤和气,自是最好之事,好了,你可以去了!” 南振岳跪到地上朝宋铁岩拜了几拜,依依的道:“舅父保重,甥儿去了。” 宋铁岩脸上一黯,但挥挥手催道:“孩子,你走吧,在江湖上,诸事小心……” 南振岳含泪走出石屋,不敢停留。低头疾走,朝谷外奔去!这时正当二更天气,山风强劲,挟着呼啸之声!忽然间,几声喝叱,隐隐传来!南振岳觉得奇怪,脚下加紧,朝前掠去,只听虎婆子尖锐的声音喝道:“你们敢夜闯九死谷,是嫌命长了!” 紧接着响起一声金铁大震!另有女子娇叱之声,和划空狂笑,交织一起!果然有人闯进九死谷来,而且还动上了手!南振岳循声寻去,掠近一株巨松之下,一提真气,跃上松树,隐住身形。 他目力极强,虽在黑夜,数丈之内,仍看得如同白昼,这时举目瞧去,只见虎婆子正和一个使剑的黑袍老人拚斗得异常激烈!虎婆子白发飘飞,纵身急扑之际,一柄短拐,左打右击,连续攻出,拐势奇奥,呼呼有声,宛如怒浪击岩一般,威势奇猛!那使长剑的黑袍老人,脸色惨白得可怕,望去不见一点血色,除了不停嘿嘿阴笑外,并不开口说话!但他手上长剑,却是功力深厚,双足札椿,左右挥舞,硬打硬砸,剑剑都把虎婆子的猛攻挡开,剑拐相接,火星齐飞。 南振岳目睹双方几招交手,便已看出两人功力悉敌,一时间不易分得出胜负来,不觉转脸朝远处看去!十来丈外,也有三个人在那里动手!一个是身形高大的黑影,双掌开合挥动之间,气势极盛,两个使刀的,却身形娇小,似是女子,手上虽有兵刃,但只是仗着身法轻灵,不住的游走闪避。不敢和对方正面接触!南振岳隐身在上,总因相距较远,看不清三人面貌,但从身形看去,那两个使刀的女子,正是春花,秋月两婢!另外接近山谷入口,也有四条人影,捉对厮杀!那距离更远了,远远望去,只看到起落人影,和隐约传采的喝叱之声,其中两人,极可能是枯竹老人和佟飞虹!南振岳瞧了一阵,只是不见左夫人露面,但闯进谷来的四个人,看去个个武功了得,自己要不要出手?正在犹豫之际!忽听一声大喝,传入耳际!只见和春花,秋月两婢动手的高大人影,突然吐气开声,呼的一掌,猛向其中一人劈击过去!此人这一掌,似是运足了全身功力而发,威势非同小可,劈空劲气,挟着一片呼啸,飘如涛涛,排山涌出!掌风到处,惊叫乍起。 两婢中的一人,银刀脱手,一条娇小人影,慌慌张张的向旁跃退数尺之远,敢情还是被掌风余劲拂中,连打了两个转身,才行站住。 那高大黑影一击得手,转身又是一掌,朝另一人劈去。 剩下的一个不敢和他硬对,仰身向后疾退了一丈多远!那高大黑影哈哈一笑,双脚顿处,舍了两人,纵身朝里闯去!“秋月快拦住他!” 敢情那个朝后仰退的就是春花,她喊声出口,连刀带人,一阵风似的向高大黑影扑去! 秋月连拾刀都来不及,握着双拳,一扭柳腰,纵身急扑而上。 高大黑影口中冷嘿一声:“丫头找死!” 一个转身,双掌骤然一紧,刹那间,大袖飞舞,掌影交织,立时把两婢圈在一片掌风之下。 远远看去,只见到一团滚滚黑影。和掌影带起的强烈啸风之声!南振岳暗叫一声“不好”,春花手上有刀,已经施展不开,秋月手无寸铁,更是陷入危境!心头一急,猛提丹田真气,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长身掠起,宛如离弦之箭,直向三人投去,口中喝道:“春花\秋月,快退下去,让我会会他!” 秋月手无寸铁,被敌人圈在掌下,正当危急之时,耳中听到南振岳的声音,不由精神一振,喜道:“南相公赶来啦!” 那高大黑影杀心已起,正待向两婢骤下煞手!瞥见一道人影,横空飞来,速度极快,喉头阴嘿一声,没待南振岳落地,左臂忽的一扬,十余缕细若游丝的白光,当胸打去!春花瞧得真切,心头大惊,急忙高声叫道:“南相公当心老贼暗器!”脚尖点动,奋不顾身的向上窜起,手上单刀一记“野火烧禾”,快疾无比朝对方扬起的左臂削去!高大黑影暗器出手,左臂陡沉,大袖一挥,卷住春花单刀,朝外一抖,同时飞起一脚,朝秋月踢去!,春花猛觉手上一震,单刀脱手,人也被他袖风一拂之势,震得直摔出去,口中一声惊叫,随势飞出一丈来远I秋月不敢和他硬打,娇躯溜溜一转,斜跃开去!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南振岳电射而来,身形未落,不待春花提醒,早已瞧到十数缕细若如丝的白光,当胸打到,心中暗骂一声:“此人出手,好不狠毒?”人却不闪不让,朝高大黑影面前疾坠而下!十几缕白光,悄无声息的打上他前胸,一闪而没!春花,秋月只瞧得大惊失色,口中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定睛瞧去,南相公落到地上,依然好好的站着,若无其事一般!高大黑影目睹来人,明明被自己一把蝎尾针打中了胸口,竟会丝毫不伤,心头大感震骇!蝎尾针专破各种气功,除非这人练成玄门罡气一类功夫,心念电旋,立即后退半步,举目瞧去!这一瞧之下,发现来人竟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久经江湖,顿时明白对方身上,敢情穿了软甲之类的防身衣服,不怕暗器。 他那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放在眼里,方才惊懔,不由一扫而空,阴恻恻的道: “小哥好俊的身法!” 南振岳瞧清对方面貌,也不禁怔得一怔!只见此人穿一身黑袍,装束相同,就白惨惨的脸上,不见血色,竟然和虎婆子动手的老者,完全一样!但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心头不由暗暗哼道:“这点鬼名堂,岂能瞒得过我,你们只不过戴了一付粗劣的面具而已,自己身上,带着的三张人皮面具,要比你们精细得不知多少!” 伸手拍拍胸前衣衫,冷冷说道:“尊驾好歹毒的暗器!” 黑袍老者狂笑道:“小哥口气不小,接老夫一掌试试!” 口中说着,右手拍出一掌,一股潜力,直奔南振岳前胸!南振岳冷笑道:“当得奉陪!” 右掌横立迎着朝前封出!双方掌势乍接,南振岳陡觉对方那股潜力,突然消失!黑袍老者在这要接未接之时,倏然斜上半步,手臂疾落,闪电变招,一记“横扫千军”,拦腰击来原来他先前只是一起诱敌手法,这一招,才是他真正功力所聚,力道奇猛,出手就划起一股啸风之声!南振岳骤不及防,几乎被黑袍老者强猛掌力劈中,幸亏他应变快速,左掌突翻,一随击出掌势,横跃出七八尺远!心头不禁大怒,暗骂一声:“好阴险的家伙!” 黑袍老者一击不中,也暗吃一惊,口中嘿然笑道:“小哥再接老夫一掌!” 身形一晃,如影随形般追了上来,他口中虽只说一掌,却一先一后,连环劈出两掌。 南振岳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回过身一招“力屏天南”,硬接黑衣老者击来掌势!只听“蓬”然一震,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不,南振岳堪堪接下他一掌,忽然感到又是一股强猛潜力;直逼过来!他没想到黑袍老者是把全身力道,分为两股,运集双掌,先后劈出,重叠而来。 一时被那第二股力道一撞,再也站不住脚,被撞得接连后退了三步。 他身上纵然穿着师父的金猱衣,也感到气血浮动!黑袍老者这才禁不住心头大懔,暗想:“这小子武功当真极高,眼看他被我后发的掌力劈中,即使身穿软甲,也难挡自己这一招内家劲力,那会毫无损害?” 他微一错愕,立时身形暴长,纵身跃起一丈来高,黑衣鼓风,掌如奔雷,直向南振岳当头劈落!春花,秋月眼见南相公被他一掌震伤,心头大急,两人不约而同的身子一闪,抢身奔出,骂道:“无耻老贼!”南振岳连遭暗算,不由怒火大炽,剑眉陡竖,暗自喝道:“老贼,你出手歹毒,一再偷袭,今晚南某饶你不得!” 右臂一振,一掌迎空拍出!只听蓬的一声,黑袍老者一个高大身子登时腾空而起,震飞出三丈之外,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身,堕落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一声不作,双足一顿,腾身往谷外掠去!秋月眼看相公突然转败为胜,(其实南振岳并没有败)心中大喜,急忙叫道:“南相公,别让老贼逃跑了!” 娇喝声中,两婢一摆手中单刀,急急追了下去。 南振岳因两婢追去,一时怕她们有失,也只好跟了下去。 虎婆子激战的黑袍人,经过一阵硬挡硬砸,此时业已展开反击,剑挟风雷,尽是急攻招术!他先前似未使出全力,这一反击,登时把虎婆子迫的不迭后退!这当儿,骤睹黑袍老者,被南振岳一掌震飞,负伤不轻,立即舍了虎婆子,转身朝谷口退去!虎婆子被他这一轮急攻,迫的连连招架,心头已是激怒得火高千丈,那容他退走,大喝一声:“你们别想活着出、去?” 话声出口,人已纵身扑起!只听黑袍人冷嘿一声,扬手打出一把金丸,朝身后撒来春花,秋月堪堪追到,惊叫一声,各自斜跃开一丈来远,春花情急之下,突然把手中单刀,振腕朝黑袍老人背后打去!黑袍老人背后好像长着眼睛,连头也没回,长剑反手一挑,单刀挟着尖啸,笔直朝南振岳雷射过来!等南振岳发觉,刀已奔近胸口,顺手一抄,接住刀柄,但因来势劲急,刀尖突的刺人心窝!春花瞧得心惊肉跳,口中不由尖叫一声!虎婆子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她追扑出去的身子,听到了黑袍人弹指金丸的轻啸之声,立即收住向前猛冲之势,右手短拐一转,呼呼两招,把急袭而来的金丸悉数击落。 这一耽搁,再看两人业已奔出老远,但虎婆子那里肯放,水泡眼精芒闪烁,虎吼一声,依然急起直追,朝谷口奔来。南振岳接住单刀,随手递给春花。 春花骇得粉脸通红,瞧着南振岳胸前衣襟,已被自己刀锋划破,接过单刀,低头道: “南相公没事吧?” 南振岳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秋月在旁笑道:“南相公,你功夫真好。” 两个黑袍老人此时业已奔到谷口,正在和枯竹老人,佟飞虹博斗的两人,也立即跃出战圈,一起朝谷外退去。 枯竹老人大喝道:“尊驾报个万儿再走。” 和他动手的黑袍人冷笑道:“武功上既未判分生死,何用报名通姓?” 这一瞬间虎婆子追踪赶来,大声道:“两位快截住他们……但就在此时,谷口像幽灵似的出现了一条人影,晚风之中,孤影绰绰的挡住了四个黑袍人去路。 四个黑袍人足下方一停顿,虎婆子也自赶到,突然惊喜的道:“夫人,你……”那幽灵似的人影,正是左夫人。 她一身玄色长裙,面垂黑纱,但从黑纱中射出两道凌凌寒电,迅速扫过四个黑袍人,点点头,道:“四位夜闯九死谷,想是找未亡人来的了,我早知道,总有一日会给你们找上的,现在,你们已经见到我了,请你们替我转告贵主人,总有一日我也会去找他的,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她说来语气温和,但另有一股慑人气度,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四人,迳自款款朝谷中走入。 四个黑袍人楞得一楞,一声不作,朝谷外奔去!虎婆子急急说道:“夫人,这不是纵虎归山?” 左夫人道:“不用多说,让他们去吧!” 南振岳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听左夫人的口气,这四个黑袍人,分明是她仇家派来的,她似乎已知仇人是谁了,自己父亲也是死在天毒针下的,和她丈夫死状相似,那么……”不由双掌一抱,抬头问道:“夫人似已知道他们来历,不知可否赐告?” 左夫人目露诧异,瞧了他一眼,徐徐道:“此中牵连颇广,你还是不问的好。” 南振岳急道:“在下……”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左夫人已经飘然行去!枯竹老人低喟一声道:“老朽活了这大一把年纪,自认为江湖上对有头脸的人物,多少总有个耳闻,像今晚这四个人,武功并不在咱们之下,却是从没见过” 佟飞虹道:“老人说得不错,贫道也有此感,只是据贫道推想,这四人若非易容而来,咱们也许认得出来。” 枯竹老人点点头,忽然朝南振岳含笑道:“适才老朽和终道兄受夫人之托,和小兄弟有事相商,不料没遇到小兄弟,却被这四个人闯进谷来,哈哈,今晚时光不早,老朽和佟道兄明晨再和小兄弟详谈吧?” 说着拱拱手,迳自朝小径上走去。 南振岳听说他们受夫人之托,和自己有事相商,不知又是何事?眼看两人走远,也就回转书房。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起床较迟,开出门去,只见秋月已替自己端一盆洗脸水进来,娇声笑道:“南相公快洗脸吧,婢子已经替你准备好早餐了,待会,那个枯竹老头,和姓佟的道士,就要来找你了呢。” 南振岳道:“你知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秋月摇摇头道:“不知道,婢子是听虎妈妈说的,叫我早些替你准备早餐。” 他等南振岳盥洗之后,端上早餐,一边悄声说道:“南相公,你知道昨晚闯进来的四个人,后来怎样了?”南振岳道:“夫人不是放他们走了吗?” 秋月压低声音道:“没有,只走了一个人。” 南振岳道:“那么其余三个呢?” 秋月道:“死了。” 南振岳问道:“是谁把他们杀死的?” 秋月道:“他们是中了夫人的无形毒掌死的,夫人说,留他们一个,去报报信够了。” 南振岳不期心头一震,暗想:昨晚那四个人,出手毒辣,果然死有余辜,但左夫人这手,也未免太阴毒了!秋月又道:“听夫人说,相公的擎天掌,已有七成火候,江湖上能够抵挡得住的人,为数已经不多了呢!” 南振岳心头又是一震,“擎天三式”,师父一再告诫,不准妄使,昨晚实因那个黑袍老人一再施袭,激起自己怒火,才使将出来,不想仅此一掌,竟会被左夫人认出。 秋月瞧他沉吟不语,忙道:“夫人说,南相公深藏不露,不肯对夫人实说,叫我们别在相公面前提起,婢子一时口快,相公不要见怪才好……” 刚说到这里,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在外面呵呵笑道:“小兄弟起来了吗?” 那是枯竹老人的声音,南振岳慌忙迎了出去,果见枯竹老人和佟飞虹已到阶前,这就拱手道:“两位老前辈莅临,在下失迎。” 说着把两人迎入书房,秋月端上茗茶,放到几上,就悄悄退走。 南振岳朝枯竹老人拱拱手道:“老前辈昨晚道及有事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枯竹老人望了佟飞虹一眼,手捋长髯,呵呵笑道:“者朽和佟道兄想讨你一杯喜酒呢!” 南振岳听得一楞,还没开口。 佟飞虹接着说道:“小兄弟想必已经知道,左夫人有位掌珠,今年一十九岁,小字明珠,哈哈,贫道听夫人说起,前晚小兄弟还削了左姑娘发髻……” 南振岳脸上一红,道:“那是在下无意之失……” 佟飞虹笑道:“这且不说,小兄弟可知左夫人隐居九死谷,是为了什么?” 南振岳抬头道:“这个在下不知。” 佟飞虹道:“小兄弟想必知道左夫人的尊夫左邦亮,曾任宣威知州,十年前死于任上,其实是被仇人所害,左夫人当时自知不是仇家对手,隐居此谷,潜修苦练,矢志替夫报仇。 实因对头是个武功高不可测的人,十年苦练,最多也只能和对方拚个同归于尽,但她有一件最放不下心的事,就是夫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位掌珠。 天下父母心,总希望她有个归宿,那么左夫人就可放心寻仇,即使和仇人拚了偕亡,女儿也不致终身无靠。”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左夫人只此一女,女儿的终身大事,择婿自然不肯草率,明珠姑娘将门之女,平日也眼界极高,哈哈,这会事有凑巧,小兄弟误打误撞,进入九死谷来!尤其前晚小兄弟一剑削下了她的发髻,把目空一切的左姑娘佩服得无以复加,因此……哈哈,左夫人有意托咱们两人作个冰人,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南振岳听到这里,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嗫嚅的道:“夫人和两位老前辈的好意,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另有苦衷,还望两位老前辈在夫人面前,替在下婉谢才好。” 枯竹老人脸色微微一沉,性急的道:“小兄弟这话是不赏老朽两人的脸了?” 南振岳连忙摇手道:“老前辈不可误会,在下……” 枯竹老人道:“小兄弟有什么苦衷,可否说出来,让老朽听听?” 南振岳面有为难之色,迟疑了一下,才道:“在下身怀大仇,至今不知仇家是谁?天涯海角,飘泊无定,实非短期内所能报仇,可能也和夫人一样,要和仇人拚个同归于尽,亦未可知,议婚之事,只有辜负老前辈美意了。” 枯竹老人听得一呆,瞪眼道:“小兄弟说的可是由衷之言?” 南振岳正色道:“在下身世实有难言之隐,本来不欲告人,既蒙老前辈垂询,敢不掬诚奉告?” 枯竹老人瞧了佟飞虹一眼,点点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兄弟既有苦衷,老朽岂能强人所难?哈哈,佟道兄,看来咱们这杯喜酒喝不成了。”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还望两位老前辈原谅。” 枯竹老人道:“小兄弟毋须介意,老朽和佟道兄这就去向夫人覆命。” 说着,和佟飞虹起身朝外走去。 南振岳把两人送走,觉得自己拒婚之举,必然引起夫人不快,好在自己已决定今午离开此谷,当下也就泰然处之,不在意下。 中午时光,秋月送来午餐,就匆忙的走了。 南振岳心中记着舅父之言,左夫人正午入定的时间较长,匆匆吃毕,取过纸单,写道: “晚辈尚有要事待办。不辞之别,务乞夫人谅察。南振岳拜留” 便飘然出屋,洒开大步,朝谷外奔去!刚一奔出谷口,只听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驰而来,有人娇声叫道:“南相公请留步!” 南相公心头一惊,回头瞧去,只见春花一手控缰,骑着自己的青鬃马,急急驰采,到得面前,立即翻身下马,躬身道:“夫人知道南相公去意已决,不敢挽留,特命婢子替相公送来马匹。” 南振岳脸上一红,只得抱拳说道:“在下不辞而别,实非得已,姑娘替在下拜上夫人,并致谢礼。” 接过马缰,跃上马背……“南相公慢走……”谷口又是一声娇脆的喊声,光一条久影,急奔而来!那是秋月,她双手捧着一口长剑,连纵带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跃到南振岳身旁,就把长剑挂在鞍上,娇喘吁吁的道:“春花姐姐走后,夫人忽想起南相公精擅剑术,身边却没带长剑,因此特地要婢子赶来,夫人说这巨阙剑,是几柄仅存的古剑之一,夫人不擅剑术,留着没用,奉赠相公,略壮行色。” 南振岳道:“这个如何使得,巨阙剑,神物利器,在下如何能收?” 秋月笑道:“夫人说的,巨阙剑找到相公这样的主人,才不辱没了巨阙剑,南相公要是不肯收,就是瞧不起夫人……啊,夫人还叫婢子寄语南相公,那个托你投书的龙学文,也并无恶意,南相公不可怪他。” 南振岳点头道:“在下自当谨记,只是这柄剑……” 秋月没等他说出,忙道:“好啦,南相公路上珍重,春花姐姐,我们快回去咯!” 匆忙拉着春花,转身朝谷中奔去!南振岳目送两婢飞也似往谷中奔去,要待唤阻,已是不及,心知左夫人既然命秋月送来此剑,自然不肯再收回去,自己不如暂且收下再说。 心念转动,也就一抖缰绳,带转马头,朝谷外奔去。 刚出九死谷,青鬃马忽然低嘶一声,洒开四蹄,朝前冲去。 南振岳知道此马灵异,许是认识道路,也就不加控制,任它奔驰。 那知青鬃马越跑越快,几乎像发了野性,只顾朝前飞驰急冲,山林树木,逝如流水,绝壑危涧,一掠而过。 尽管它跑得比飞还快,坐在马背上的人,除了两耳生风,目不暇接,却是又稳又快,丝毫没有腾跃颠簸之感!尤其它一路上,只是沿着山脚急驰,也不像是野性突发!南振岳坐在马上,细看所经路径,并非自己来路,沿途随着山势回转,虽在峻崇山岭之间,似是熟路一般,心中不禁觉得好奇!这样奔驰了半个多时辰。 前面一座插天高峰,排云直上,黑压压一片森林,那马奔近峰脚,突然昂首长鸣,往斜刺里一处山坳中奔去。 走了不多一会,山坳尽头,是一座乱石嶙峨的小山,马匹四蹄奔腾,直向山坡上纵去,一连两个起落,走上山坡,便自停了下来,接着又昂头长鸣了两声!南振岳瞧它立在山头骄阳阴影里,临风长嘶,顾盼之间,神骏非常。 犹如元人画的天马嘶风图一般,姿态骏美,越看越爱。 不由跳下马来,抱着马头,抚慰道:“你可是跑累了,要喝水休息?” 那马闻言把头依傍着南振岳,低声嘶鸣,甚是亲驯。 南振岳仍未体会出它的心意,但觉这小山到处怪石嶙峋,既无水源,也没有青草,不知马匹为什么要跑到这山上来?正在迟疑之间,忽见山后石笋间,白影一闪,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才一现身,立刻拱手作揖,朗朗笑道:“南兄侠驾光临,小弟恭候多时了。” 南振岳听得一怔,原来此人就是在南阳客店中托自己带信的龙学文!不由暗暗“哦”了一声,自己这匹青鬃马,原是他的马匹,难怪这一路急驰,甚是熟悉。 那么这里已是黑风婆的巢穴无疑!他对龙学文心中虽有不快,但想起离开九死谷之时,左夫人曾要秋月转告不可错怪之言,何况自己没有他托投书札,也不会找上九死谷,巧遇舅父了。 想到这里,也就心中释然,一面抱拳回礼道:“原来是龙兄,其是巧遇。” 龙学文目含喜色,也略带忸怩,走近几步,连连拱手道:“南兄信人,替小弟投书之德,小弟终身难忘,只是当日实因强敌追踪,一时又不便明言,区区苦衷,南兄谅已洞察,幸勿介意才好。” 南振岳淡淡一笑道:“事已过去,龙兄也请勿挂齿。” 龙学文又感激,又欣喜的道:“南兄真的不责怪小弟了?” 南振岳瞧他一脸真挚,不由笑道:“龙兄好说,人之相知,在贵知心,兄弟既然答应替龙兄投书,纵是龙潭虎穴,也要把书送到,何况九死谷之行,兄弟也并没吃亏。” 龙学文两眼瞧着南振岳,道:“这样就好,小弟一直觉得心中不安呢!说到这里,脸上忽然露出希冀之色,兜头作了个长揖,抬目道:“南兄想必已经知道小弟来历,南兄今日赶到,正是天大救星,还望南兄赐予援手才好。” 南振岳听得一怔,暗暗皱眉道:“此人当真难缠,才一见面,不知又使什么花样?自己可得小心,别再上他的当才好!” 一面沉吟道:“龙兄有何困难,但请明说。” 龙学文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南兄请随小弟来。” 说完,转身引路,朝石笋丛中走去。 南振岳到了此时不得不跟着他朝里走去。 这小山上石笋林立,高与人齐,走在中间,必须曲折弯行,龙学文走在前面,一连几个转折,便已到了一块小小的空地当中。 这块空地约有两三丈方圆,中间放着一张圆形石桌,和四个鼓状石凳。 四周石笋围绕如林,敢情是人工开辟出来的。 石桌上还放着两只精细金边瓷器茗碗,方才似还有人在这里品茗!龙学文把南振岳领到桌边坐下,从桌上取过茗碗,笑道:“南兄请用茶,这是本山云雾茶,小弟特地为南兄泡的。” 南振岳方才曾听他说过“恭候多时”的话,还当只是普通寒喧,这会听说连这碗茶都是特地为自己泡的,心中不觉大感惊奇!暗想:“自己离开九死谷,任由马匹无意闯来此地,听他口气,倒好像早巳知道了似的?” 龙学文见他面露惊奇,不禁展齿一笑,徐徐说道:“南-兄既然肯来,想必姨母已把详情奉告了?” 南振岳又是一怔,奇道:“兄弟离开九死谷,并没见到左夫人,左夫人也没向兄弟有什么交待?”龙学文眼珠一转,低笑道:“是了,家姨母没向南兄明说,是怕南兄拒绝,她老人家面上无光,所以她只吩咐青丸,把南兄送来此地,要小弟当面向南兄请求。” 南振岳想起方才青鬃马一出九死谷,就奔驰如飞的情形,心中不禁暗哦—声,抬头问道:“龙兄究有何事,还望明白见告。”龙学文抬目瞧瞧天色,取起茶碗,呷了口茶,才道:“不瞒南兄说,家师黑风婆,和家姨母原属同门,系出乌蒙,因为乌蒙一派,远处苗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中原武林中人也一直以旁门异派目之。” 南振岳暗自忖道:“这就是了,难怪江湖上提到黑风婆,就要加上魔头的称呼!只听龙学文续道:“三十年前,家师和家姨母连袂出山,没有多久,就在江湖上闯出万儿,大江南北,黑白两道,几乎无人不知。后来,家姨母和先姨丈结婚之后,就退出江湖。家师因受人蛊惑,专和九大门派作对,终于败在令师手下,当时令师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许横行妄杀,二是不许再在江湖走动……” 南振岳听得这里,暗自忖道:“自己从小跟随师傅长大,师傅从没和自己说过这些事儿,若非这次远来云南,真还不知师傅是位大大有名的人!” 龙学文接道:“家师经此挫折,回转乌蒙就没再在江湖走动,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直到十年前家师因走火入魔,双脚不能行动,先前还想仗着本身功力,修复玄功,但经过十年潜修,依然无望,除了少林寺的‘大旃丹’,无法复原。但家师昔年和少林有隙,明求决不会肯,小弟迫不得已,只好暗中盗取。” 南振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龙学文微微一笑,又道:“家师服下‘大旃丹’,必须坐关四十九天,才能打通经脉,恢复玄功,到今夜子时,功德圆满。但家师昔年强敌,闻风赶来的,不在少数,近日已有几批闯上龙峒峰来的,都被小弟打发了。只是今晚来人中,可能有几个著名人物,武当的人,也将在今晚赶来,因此小弟想恳请南兄,仗义援手,小弟终身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扑的朝南振岳拜了下去。 南振岳听得不禁暗暗皱眉,自己从少林僧人和枯竹老人等口中听出,好像黑风婆是个无恶不作的人,自己岂能助纣为虐,替她护法?何况据龙学文所说,今晚来人中,又有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在内,少林,武当,乃是领袖武林的名门正派,师傅口头,时常提起,自己更不能为了一个素不相干的恶人,强自出头!心念转动之际,突见龙学文拜了下去,慌忙起身避开,一面说道:“龙兄快快请起,此事只怕兄弟难以为力……” 龙学文没待他说完,起身笑道:“南兄不必为难,其实令师已替家师留下却敌之计,只是南兄来了,自然更好,今晚赶来的强敌,虽然不少,但毋须南兄动手。” 南振岳本待一口回绝,起身而去,但听龙学文说出自已师傅已替黑风婆留下却敌之计,不由奇道:“家师和令师相约,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怎会知道今晚之事?” 龙学文目光流转,潇洒一笑,道:“令师远在二十年前,当然不会知道今晚这事,只是当年令师因家师所树强敌极多,不但九大门派,不肯放过,就是黑道中人,也有不少和家师存有介蒂。因此留下一份信符,曾说:‘如有强敌上门,只要瞧到信符,自会退走。’这许多年来,家师从未用过,今晚正好用上,南兄是托塔天王大侠的高徒,再有南兄护持,自然更好广南振岳听说他们留有师傅信符,心中暗想:“黑风婆昔年败在师傅手下,才有从此不许横行妄杀,和不许再在江湖走动之约,那么师傅留下一份信符,自然可信。黑风婆昔年无恶不作,但这二十年来,遵奉师傅戒约,不再为恶,那么如果再有强敌寻上门来,师傅自有替她退敌的义务,那么自己呢?看来也真非答应替她护法不可了?”、心中想着,只听龙学文接着笑道:“南兄请坐,家师之意,只是想请南兄守护信符,万一今晚来犯敌人,狂妄无知,不信这是令师之物,误有毁损,岂非弱了令师威名?但如有南兄在旁,就不致引起误会,是以不劳南兄动手。” 南振岳心念一转,问道:“家师信符呢?龙兄可否让兄弟瞧瞧?” 龙学文答道:“小弟这就去把信符取来,南兄且请稍候。” 说完,快步朝石笋丛中走去。 南振岳自龙学文走后,仔细一看,但觉四周石笋,虽然参差不齐,却似八卦方位布置,门户重重,心中暗自惊奇!取起茶碗,正待呷去!只听一个尖细的少女声音,从石笋丛中传了出来:“爹,这里离老妖婆巢穴,近在咫尺,怎会连一个鬼影子也不见,依女儿看来好像有些古怪!” 另一个苍老声音,压低着说道:“咱们原是找老妖婆来的,就凭这点石头阵势,也想阻挡得住咱们?你跟在为父身后,小心些也就是了。” 南振岳听得一怔,忖道:“听口气这父女两人,正是找黑风婆来的了!” 依声瞧去,只见从一座石笋后面,青影一闪,走出一个花白长髯身躯魁梧的老者,身后随着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那老者润眉虎目,方脸海口,一张枣红脸,精神奕奕,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瞧到南振岳坐在石凳上喝茶,似乎微微一怔!那青衣少女才一照面,突然一声娇叱,翠袖扬处,射出三道臼芒,闪电朝南振岳迎面打来!事出仓猝,南振岳没想到对方骤下杀手,一时未及思索,左手拍出一掌,把三柄淬毒柳叶飞刀,震的朝右方偏飞出去。 红脸老者敢情也没料到女儿会抢着出手,方待喝阻!那青衣少女眼看飞刀被人震飞,心中又惊又恨,冷笑—声,一双翠袖齐扬,四道蓝光,又电射飞出,两柄飞袭双肩,两柄直向肋下打来!南振岳真想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言不发,出手会有这般狠毒,忍不住抬目朝她瞧来!只见那青衣少女脸如秋霜,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满着仇恨和怨毒之色!南振岳和她目光一接,不觉心头一震,忘了闪避暗器,四道闪电急射,分袭双肩肋下的蓝光,悉数打个正着,但听铮铮轻震,一齐落到地上!低头瞧去,这打下来的蓝芒,竟是四柄小巧的峨嵋刺刺上泛出一片暗蓝,分明淬有剧毒!南振岳瞧得大怒,剑眉陡剔,虎的站起身来,正待开口!这时石笋丛中,又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低沉喝道:“陆老哥,你不在夹江纳福,居然也会赶到龙峒岭采?” 话声甫歇,一瞬间,东南西北,四方石笋上,各自现出一名皂服老者!这四名老者,手中各持兵刃,有的板着面孔,有的嘻皮笑脸,神态各有不同,唯一相同,是每一个人都生得骨瘦如柴,眼神炯炯!这四人分占四个方向,正好把这块小小空地,围在核心!南振岳心中一惊,这四个老儿好快的身法,只是他分不清双方是敌是友,一时喝到口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红脸老者眼看女儿第二次打出的四柄飞刺,明明全部击中少年人要害,却被对方悉数震落,心头大为震惊?同时瞧到南振岳满脸怒容,倏地站起身来,慌忙移步挡在他女儿身前。 此刻听到有人发话,而且在石笋上又现出四个皂衣老头,他目光一掠,面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立即抱抱拳道:“钱二哥请了,老朽是找黑风婆来的。” 原来方才发话的人是站在南首石笋上的那个老者,只听他依然阴阳怪气的道:“嘿嘿,咱们已有多年不见,陆老哥倒还记得我钱老二,你们峨嵋派和赫大姐有什么梁子?” 红脸老者心头暗暗一震,他已经听出钱二口气,分明是替黑风婆撑腰来的!自光迅速朝四人一掠,切齿道:“老朽这是私人行动,和峨嵋派无关,黑风婆七年前无故杀了我惠儿的娘,老朽明人不说暗话,是找她算帐来的。” 站在北首石笋上的皂衣老者嘻嘻笑道:“钱老二,峨嵋派八臂苍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他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清心居扫校 第五章 云中四将 站在西首石笋上的皂衣老者微嘿一声,摇摇头道:“此人有点名气,只是不明事理。” 红脸老者脸色微微一变,仰脸大笑道:“云中四将,名满长城,莫非要强行出头,阻拦老朽替老伙伴报仇吗?” 他说到这里,站在他身侧的青衣少女,已经目含泪光,双手笼袖,恶狠狠盯着西首和北首石笋上的两人。 南振岳没听师傅说过什么云中四将。 但峨嵋派八臂苍猿陆东干的名字,却听师父说过,此人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一手能发各种不同暗器,是以有八臂之称……。 钱二阴阳怪气的笑道:“陆老哥,孙老四说的没错,你老哥真有点不明事理!咱们不是阻拦你报仇,是你找错了对头!” 八臂苍猿陆东干怔得一怔,道:“难道这里不是黑风婆的巢穴?” 钱二道:“一点也没错,龙峒岭百石朝天,正是赫大姐住的地方。” 八臂苍猿双目渐赤,大声道:“那么老朽找错了什么对头?” 钱二依然阴阳怪气的笑道:“你说赫大姐在多少年前杀死了你的娇妻!八臂苍猿沉声道:“七年之前。” 站在北首的皂衣老者,口中咄了一声,嘻笑道:“你女儿还没出世,赫大姐已经住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没出山了。” 钱二接口道:“这倒是实在的,还有一点,赫大姐十年前走火入魔,那会巴巴的叫人抬着轿子,赶到夹江去,杀死你老伙伴?” 八臂苍猿听得脸色大变,张目问道:“钱二哥,此话当真?” 站在西首的老人嘿然道:“你几时听咱们赵钱孙李,骗过江湖朋友?你既然还和钱老二相识,快到石凳上去坐一会儿吧!” 八臂苍猿突然长笑一声,双目寒光四射,凛然道:“你-们要待怎的?” 钱二连连摇手,道:“没你父女俩的事,咱们是……” 他话没说完,只听站在北首的皂衣老人嘻嘻一笑,拉大嗓子叫道:“喂,老朋友,你躲了这多时候,也该出来亮亮相了吧了别让咱们干耗下去好不?” 八臂苍猿这才知道他们隐然合围,并非对自己父女,这就回头对他女儿使了一个眼色,退到边上。 南振岳方自一奇,暗想:原来石笋丛中,还有人隐伏?就在北首皂衣老人喊声方落,突听“哈哈”÷笑,一团黄影,从斜刺里窜起,快如箭射,划空朝南首飞掠过去!要知这座小山,座北朝南,北面和一座峻岭相连,南首正是下山的出路!南振岳目光锐利,也只看到那是一个瘦小的黄衣人,心头暗暗赞叹:“光看这人身法,武功已非庸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瘦小黄影堪堪飞出,只听钱二二阴阳怪气的声音笑道:“钱老二这里不通行……” “蓬”!敢情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一掌!钱二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依然落到原来的石笋之上!“哈哈……” 那团黄影,随着笑声,腾空而起,口中喝道:“钱老二掌上平平,李拐子接剑!” 黄影随声而下,这电光石火之际,但见白光如练,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宛如银虹倒挂,·闪电向北首皂衣老人当头劈落j南振岳瞧得心头大凛,这人和钱二对了一掌,居然在借势腾身飞起的当儿,身在半空还能开口说话,还能拔剑发招?此人轻功之高,简直已臻上乘!钱二仰头望了一眼,口中不禁咦道:“会是衡山老猴子!” “嘻嘻!这叫双猿闹龙峒!” 站在北首石笋上的皂衣老人剑光临头,居然还是嘻嘻直笑!。 但他手上却丝毫不慢,短拐疾举,一记“拨云见天”,朝上迎去,口中喝道:“李不怒候教!” 拐势疾沉,倏变“北斗斜指”,快速无伦,朝黄衣人右腰点去!南振岳暗哦一声,忖道:“是了,此人准是衡山神猿剑客纪啸天无疑,武林中只有衡山一派,精擅腾跃刺击之术……” 心念方动,只见黄衣人身形斜飘,划空横掠!“嘿!” 站在西首的皂衣老人,冷冷一嘿,道:“你是找孙三壁来了?” 没待对方飘近,一个黄澄澄的流星槌,脱手打出,迎着黄本人飞去。他槌上一条链子,足有八尺来长,·一槌出手,势挟劲风,呼然有声!“这也算一招吧!” 黄衣人话声出口,倏地一提真气,身形疾升,流星槌堪堪从他脚下飞来,只见他脚尖一点,借着槌上劲道,笔直朝东首老人飞扑过去。站在东首石笋上的皂衣老人,紧闭嘴唇,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炯炯双目,瞧到神猿剑客朝他飞去,依然一言不发,右腕一振,手上一面纯钢太极牌,呼的一声,势劲力急,直推而出!他这一推之势,罡风狂飘,带起呼啸之声,足足笼罩了五六尺方圆,威势极猛!。神猿剑客挥手一剑,一点银芒,向汹涌如潮的牌影中飞射过去!剑牌乍接,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神猿剑客好像被逼暴退,身形一沉,直向中间石桌上飞泻而下! 南振岳站立之处,就在石桌边上,只觉疾风飒飒,一团黄影,自空而下,好像朝自己扑来,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一步,举目瞧去!原来这一瞬之间,石桌上已经多了一个身穿半截黄衫,背负长剑的瘦小老头,此人当·然就是神猿剑客纪啸天了!这时他长剑业已收起,站在石桌之上,环目四顾,呵呵大笑道:“就凭你们左家四名衙役,也想替黑风婆出面挡横?” 话声出口,双脚一顿,黄影腾空而起!孙三壁冷冷喝道:“衡山猿公剑法,也未必高明!” 站在东首石笋上的赵老大,太极铁牌和神猿剑客长剑一接,几乎被震得在石笋上立不住脚!再低头一瞧自己一面纯钢太极牌中间,被对方剑尖,穿了粟米大小一粒小孔,心头不期暗暗吃惊,这老儿剑上功夫,看来已臻上乘境界!心念转动之际,听到孙三壁的喝声,他知道神猿剑客好强逞胜,自己四人,犯不上和衡山派结怨,闻言急忙拦道:“老三……” 神猿剑客去势极快,但听朗朗笑声,随风传来:“咱们再碰上的时候,就要你认识认识衡山派的猿公剑法!” 说到最后一句,估计当在百十丈外!赵老大微微摇了摇头,倏然隐去,其余三人也立即相继隐没。 八臂苍猿陆东干眼看神猿剑客走后,云中四将也相继隐去,不禁长叹一声,黯然回头说道:“孩子,咱们也走吧!” —那青衣少女似要开口,但她转身横了南振岳一眼,匆匆跟着他父亲身后,朝外走去。 南振岳目送他父女两人,在石笋丛中消失,不自禁的吁了口气。 光凭这青衣少女一手又准又狠的暗器手法,其父苍猿剑的厉害,已可想而知,自己身上要不是穿了师傅的金猱宝衣,岂不死得冤枉!想到这里,心头又泛起许多疑念,八臂苍猿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他妻子七年前死在黑风婆手里,当非虚言,但黑风婆明明在十年前已经走火入魔了……“哈哈,人已经走了,南兄还在这里怔怔的站着,真是多情种子!” 南振岳回头瞧去,只见龙学文不知何时,已近身边,双目斜睨,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一身白衣,人如临风玉树,神态潇洒已极,不由回头笑道:“龙兄原来已经来了一会?” 龙学文轻笑道:“小弟是说南兄被人家连下杀手,不但坦然受之,而且还念念不忘呢!” 南振岳脸上一红,道:“龙兄休得取笑。” 龙学文道:“这姑娘除了稍嫌心狠手辣,模样倒是不错!” 南振岳瞧他手上拿着一个黄绫立轴,忙道:“龙兄手上,可就是家师信符吗?” 龙学文也不便说笑,点头应是,走近石桌,一面把卷着的立轴,摊了开来。 只见黄绫上裱贴着一只用白纸剪成的右掌,掌心朝天,托着一座金色七级宝塔。 南振岳上次用金箔贴上掌心,只朝少林百忍大师照了个面,事后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金屑模糊的影子。 后来听舅父述说?才知自己师傅,真是托塔天王,但对师傅信符,可说是第一次看到。 此时看到轴中金塔,不由慌忙拜了下去,然后朝龙学文问道:“龙兄不知要兄弟如何守护家师信符广龙学文知他已经答应,连忙拱手称谢,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才道:“不瞒南兄说,今晚之事,家师原已早有准备,百石朝天四周,也借调了守护先姨丈墓山的云中四将,普通敌人,休想闯得进来。而且家姨母今晚也答应亲自赶来,纵有强敌,也是有惊无险。只是今晚来人中,可能还有少林,武当等九大门派中人,家姨母不愿和他们多结怨隙,不便出面。正好家师藏有托塔天王信符,天大的事情,立可消解,就是怕他们不肯见信,借重南兄,也就在此。因为南兄乃是天王嫡传高弟,他们瞧到有南兄在场,自会退走。”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目注龙学文,迟疑的道:“此事兄弟觉得有一问题……” 龙学文直起身子,抬首道:“南兄请说。” 南振岳道:“兄弟认为信符原是江湖某一个人取信于人的符记,见符如见本人,今晚来人如果见了家师的信符,都不肯见信,又如何会信得过兄弟呢!” 龙学文点头笑道:“南兄说得有理,但还有一点,只怕南兄没想到。” 南振岳道:“愿闻高论。”。龙学文笑了笑道:“这是家姨母说的,令师信符,如在别人手上,九大门派的人,自然深信不疑,因为家师昔年曾与九大门派为敌,江湖上只知家师突然隐去,当年败在令师手下之事,根本就没人知道……令师为了怕九大门派向家师寻仇,才留下信符,当然也没人知道其中原委。 这次大家只道家师修复走火入魔之躯,势必重出,江湖为恶,才寻上门来,企图阻挠破坏,如果突然取出令师信符,又有谁能信?” 说到这里,接着轻轻一叹,道:“江湖上不论邪正,总是强者为先,如果家师没有走火入魔,凭她老人家的武功,纵然有人寻上门来,纵然她老人家不使武功,取出令师信符,说明经过,又有谁敢不信?” 南振岳听他说得有理,连连点头道:“龙兄说的,自是实情,只是兄弟从没在江湖。上走动,九大门派中人,全不相识,他们如何会相信兄弟呢?” 龙学文双目流采。含笑道:“家姨母曾说,待会先把令师信符,挂在岩前,来人要是看到信符,能够自行退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万一有人不信,逼近洞门。那就要借重南兄,足踏天枢,左掌垂直朝地右掌高举托天,摆了个姿势就好。” 南振岳听得心头不期一震,他说的左掌垂直朝地,右掌高举托天,这个姿势,正是师门“擎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抑浊扬清”!这式掌法,因为必须把全身力道,提聚右手掌心,而且又有左掌下压之势,干清真气,全在右掌,威力急猛,·出必伤人。 “擎天三式”,其余两式,可以在任何招式中使出,并无一定姿势,也只有这式“抑浊扬清”,才是真正摆出“擎天三式”的架势,可能师傅“托塔天王”之名,也是因此·而来……自己摆出这式姿态,当然可以证明自己来历,但师傅传自己这式掌法之时,曾一再告诫,不准妄使……龙学文瞧他忽然沉吟不语,深感奇怪,侧侧问道:“南兄,家姨母说的只要你摆个姿势,莫非南兄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南振岳皱皱剑眉,说道:“不瞒龙兄说,这式姿势,是师门一招掌法,有发无收,出必伤人,家师曾再三告诫,不准妄使。” 龙学文轻笑道:“这就是了,你摆出这个姿势,正是证明你身份来历,这原是要他们相信你是天王门下,等他们相信了,你就可把二十年前之事,告诉他们,这样所有误会,不就全都冰释了吗?又不要你拿这式掌法,去和来人打架,自然也算不得是违反了令师不准妄使的告诫。” 南振岳听他说得有理,心中暗道:“黑风婆遵守师父禁约,二十年不曾为恶,如今在走火入魔之时,强敌上门,纵然没有师父信符,自己既知内情似乎也应该相助解围。 何况还有师傅信符,只要不和来人动手,摆个‘抑浊扬清’的姿势,也等于亮出师父信符一样,似无不可!” 想到这里,不由概然道:“龙兄既然这般说法,兄弟姑且一试。” 龙学文睁大了眼睛,满脸喜容,感激的道:“你答应了?南兄,你真好!小弟终身感激你的……” 南振岳只觉他说话之时,声音带颤,初见时的那股爽朗气概,忽然全收,似乎另有一种儿女之态!当然,每一个人在情绪激动之时,都会流露出一些儿女之态来!南振岳忙道: “龙兄,兄弟必须声明,今晚之事,兄弟所能效劳的,就是如此,至于出手助战,师门规章素严,兄弟恕难……” 龙学文没待他说完,急忙摇手笑道:“这个自然,南兄仗义援手,小弟已是感激不尽,怎好还要南兄出手?”-。刚说到这里,只见石笋丛中青影闪动,走出一个青衣使女,手上托着银盘,袅袅行来!南振岳瞧得一怔,她不是秋月?秋月朝南振岳嫣然一笑,放下银盘,取出两个食盒,才道:“时光不早,南相公想必腹中饥饿了,这是婢子特地替两位相公准备的。” 南振岳起身道:“多谢姑娘。” 龙学文道:“南兄怎么和她们也客气起来了?”。 接着朝秋月问道:“夫人来了没有?” 秋月点点头,悄声道:“来了,夫人说,两位相公,年轻人,一定谈得来,所以要婢子把食盒送出来,好在这里谈心赏月,等会婢子再替相公们来沏茶。” 说话之间,两只眼睛,溜着南振岳和龙学文两人,嘴角间浮起一股神秘的笑意!龙学文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秋月才不敢多说,含笑离去。 南振岳腹中早巳饥饿,食盒中的菜肴,又十分精致可口,不觉尽情吃了个饱。 两人都是英俊年少,龙学文对南振岳又十分倾倒,不但一口一声“南兄”,叫得甚是亲切,而且还处处就着他。 南振岳对他原无恶感,只是在路上被他偷换马匹,和替他上九死谷投书,几乎上了恶当。 但他因为找上九死谷,才能遇到舅父,自己身世大白?也可以说是龙学文反而帮了自己的忙。 这会,眼看龙学文对自己竭力拉拢,情意甚挚,心头前嫌,不觉尽释,反而和他十分谈的契合。 秋月收过食盒,沏上新茶,眼看两人谈得投机,那敢插嘴,悄悄而来,又悄悄的退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大半轮明月,斜挂半空,照在这片小小的盘地中间,份外显得清幽。 龙学文瞧瞧天色,倏然起身,道:“是时候了!” 南振岳慌忙跟着站起!龙学文回头笑道:“你还早呢,小弟先把信符挂好了再说。” 话声——落,立即取过立轴,转身走近北首两根石笋之+间,把信符张挂起来,一面低声说道:“这是休门,石笋后面,即是家师潜修洞府,只要过了今晚子时,家师就可启关二待会,就请南兄站在这里,摆出姿势,如有动静,自然有人接应,不劳南兄出手。” 南振岳举目望去,但见两根石笋中间稍后处,另有一根石笋,挡住视线,瞧不到里面。 听龙学文的口气,分明是要自己替黑风婆守关,但话已答应下来,一时只好点了点头。 龙学文微微一笑,又道:“南兄仍请宽坐,小弟还须进去和家姨母有事相商,暂恕失陪。” 南振岳道:“龙兄有事,只管请便。” 龙学文道:“如此就仗仰南兄了。” 说完,拱拱手,身形飘动,朝右侧一根石笋后面闪去。 南振岳待龙学文走后,依然回到石凳上坐下,一时心中又感到有些后悔。 自己初出江湖,经验不足,不知今晚替黑风婆守关,到底对是不对?万一她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自己此举,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他捧着茶碗,仰脸望天,只是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听到身侧不远,隐隐传来一声轻“噫”!这声音十分轻微,但南振岳耳朵何等灵异,心生警兆,立即回目望去!月光之下,静悄悄那有什么人影了心中不禁暗暗一惊,方才明明听到噫声,就在附近,自己怎么会丝毫不觉?心知今晚来人,敢和黑风婆作对,自非等闲之辈,自己可得小心!心念一转,故意举起茶碗,呷了一口,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暗中却凝神÷志,施展天视地听之法,用心搜索!这一着,果然有效,只听自己左侧不远,有人轻声说道:“坛主,你说那是托塔天王的信符?” 另一个声音极为苍老,口中只“唔”了一声。 先前那人又道:“可是真的?” 苍老声音依然唔了一声,才道:“这个很难说,不过,托塔天王的信符,必须是传符之人,以右掌相示,还没听说过贴在纸上的。” 先前那人道:“那是假的了!” 苍老声音道:“那也未必,托塔天王的信符,有谁敢假?唉,此事倒必须查清楚了才好,托塔天王的信符,既在此处出现……” 他拖长语气,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一时只是沉吟不语。 南振岳真没想到师傅的信符,武林中人,会有如此重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骄傲,因为自己是师傅唯一的传人!只听苍老声音缓缓接道:“好在帮主要老夫赶来,只是看看老妖婆的动向,少林寺的人,也许就会赶到……” 南振岳听他说出“帮主”两字,心中一动,暗想:这两人敢情是龙门帮的人?先前那人又道:“坛主,那小子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准是黑风婆门下了。” 苍老声音道:“唔,不像!” 先前那人奇道:“那会是谁?” 苍老声音道:“像是替老妖婆护法来的。” 先前那人疑惑的道:“凭他这点年纪……” 苍老声音笑道:“别看他年纪轻,比起四个老儿,还强得多呢!” 先前那人没有作声,苍老声音嘿然微晒道:“嘿嘿,你不信吗?那四个老儿,还没有发现咱们,但他却早已发觉咱们藏身之处了!” 南振岳听得一惊,暗想这老儿当真厉害,自己方才只不过瞥了一眼,连身子都没稍动,一下居然被他发觉—了!“坛主……” 先前那人刚叫出“坛主”两字!苍老声音立时阻止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南振岳又是一惊,自己正在凝神行功,施展道家地听之术,五六丈以内,就是风吹草动,也该清晰可闻,何以他已经听到了,自己还丝毫无闻?只听先前那人,压低声音道: “坛主可知来的是谁?” 苍老声音微嘿一声,道:“还不知道,这四个老儿互打手势,分明也已发现了来人,奇怪的竟然并不现身阻拦?” 南振岳暗哦一声,原来他是看到隐伏四周的云中四将在互打手势,自己还当他内功精深可以听出一,二十丈以外呢!“咦!” 那苍老声音忽然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少林寺大睁丹被盗,闯和尚赶来了还有可说,武当派平日很少过问江湖之事,对老妖婆出山,也会如此重视,玉虚子居然派了他两个师弟,连袂远来!” 南振岳听得也自一怔,武当三子,名震武林,玉虚子的两个师弟,当然是玉真子和玉灵子!这苍老声音,敢情身在高处,是以来人还在石笋林外,就可看得清楚,但朦胧夜色之下,能看到十数丈以外,这份眼力,也非同寻常!就在此时,已从石笋丛中,陆续走出一行人来!前面两个头椎道髻,背负长剑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当山玉真子和玉灵子了!一个身形枯瘦,颏下一把花白胡子,风标如苍松古月。 另一个脸孔白皙·,身形修伟,胸垂黑髯的,年事略轻,但也道袍飘忽,步履轻逸,一望即知身怀绝顶武功!两人身后,是一个满脸长着连鬓胡的高大僧人,正是少林百尊者百非大师,身后还随着四名手执禅杖的僧人。 这块四周围着石笋的空地,一共也只有两三丈见方,一行人才一现身,便已走近石桌! 玉真子眼看已抵黑风婆巢穴,石桌边上,居然悠闲地坐着一个年轻人,面前还放了一个茶碗,好像独自儿赏。月喝茶,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两道目光,只是盯着南振岳打量。 玉灵子却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平日目空一切,虽然也看到南振岳,神态倨傲,连看也没看一眼。 南振岳因和闯尊者有过一面之缘,连忙起身拱手道:“大师请了。” 闯尊者在少林寺中,地位不低,是鲁智深型的人,他手提六尺方便铲,大踏步走来,一眼看到南振岳,不由楞得一楞,大环眼突射奇光,点点头道:“小施主也赶到这里来了?” 玉真子道:“大师认识这位小施主了” 闯尊者哦了一声,道:“正是……正是……” 他似想和南振岳介绍,但一时不知南振岳是否愿意自已说出师门来历,甚至除了只记得南振岳是托塔天王门下,连他叫什么名字,都已忘记,因此一时说不上话来。 “咦,师兄……” 玉灵子骤然看到石笋上挂着的那幅立轴,口中不禁轻咦出声道:“这是托塔天壬的记号?” 玉真子身躯微震,倏然抬头,但当他目光和挂在石笋上的信符乍接之际,目放异采,半响不语!过了一会,才轻吁道:“真是托塔天王的信符!” 他这句话,字字有如沉铅,似是费了他甚大的气力。闯尊者手柱方便铲,面上神色诧异,回头朝南振岳洪声问道:“小施主,这是你挂的吗?” 玉真子、玉灵子听闻尊者这一问,四道目光,不禁全朝南振岳投来!南振岳恭敬的回道:“不是在下挂的,但……” 闯尊者还没待他说出,追问道:“小施主可是奉令师之来的?” 南振岳躬身道:“在下只是经过这里……” 闯尊者下颚微仰,作出会意之状,洪声笑道:“是了,小施主定是看到令师信符,才进来的?” 这位大和尚当真想到就说,也没想想托塔天王的信符,是挂在石笋丛中,南振岳就是像一头飞鸟,打上面飞过,也不容易发现,又不是必经之地。 天真子听得心头一震,问道:“大师,这位小施主是王大侠的……”闯尊者晃着脑袋,大笑道:“不错,他就是托塔天王的高弟。” 这下,听得玉灵子也不由朝南振岳注意起来,但他看清南振岳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时,冷傲的脸上,不期又泛起轻蔑之色!玉真子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小施主原来是王大侠的传人,贫道多多失敬,不知小施主如何称呼?” 南振岳慌忙还礼道:“道长好说,在下南振岳。” 玉真子道:“贫道武当玉真子,这是三师弟玉灵子。” 南振岳朝两人抱拳作揖,连称“久仰”,玉灵子似有轻视南振岳之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南振岳生性谦和,虽觉玉灵子似有轻视之心,但也不在意上。 玉真子接着说道:“贫道要想请教,令师信符在此地出现,小施主可知其中原委吗?” 闯尊者道:“不错,小施主快快请说。” 南振岳道:“石笋上所挂信符,是家师二十年前留赠黑风婆的。” 闯尊者道:“令师曾把信符留赠黑风婆?那是为了什么?” 南振岳道:“二十年前黑风婆败在家师手下,当时家师曾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从此不许横行妄杀,二是不许再在扛湖走动,留下这张信符,就是替他解围用的尸玉真子望着闯尊者,沉吟道:“黑风婆的确是二十年前,突然失踪,那时咱们九大门派,亦曾派人四出查访,始终没找到她的踪影,原来是败在令师手下,才消声匿迹,此后果然没有再在江湖出现过,。” 闯尊者合十道:“阿弥陀佛,若非小施主说出原委,二十年来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这段经过,哈哈!托塔天王在此既然留有信符,此事自然可信,两位道兄,咱们走吧!” 玉灵子看了石笋上挂着的信符一眼,忽然冷笑一声,道:“大师且慢,这位小施主说的,二十年来,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不知是否可靠?” 闯尊者怔了一怔道:“想来不会有错了。” 玉灵子道:“托塔天王,数十年名满武林,但很少有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金塔信符,见过的人也不多,但传他信符之人,必须以右掌相示,还不曾听说过贴在纸上的。而且二十年来,托塔天王王大侠久已不在江湖走动,金塔记号,人人均可仿制,焉知其中无诈?” 南振岳听他这般解说法,心中不禁一凛,暗暗想道:他此话说得不错,黑风婆这份记号,不要是假冒的才好!闯尊者也是一呆,接着笑道:“道兄顾虑极是,但这位小施主,确是王大侠的传人。” 玉灵子道:“贫道斗胆,想请教大师怎知他真是王大侠的传人?” 闯尊者大笑道:“这个错不了,贫僧虽是听百忍师兄说的,但百忍师兄曾亲眼看到他出示王大侠的金塔信符……” 玉灵子道:“经过如何,大师能够明白见告吗?” 闯尊者道:“道兄见询,自当奉告。” 接着就把黑风婆门下,盗取大旃丹之日,南振岳正好经过嵩山,和僧侣发生误会,后来百忍师兄亲自赶到,南振岳出示托塔天王信符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大师,此子只怕未必可靠!” 闯尊者环目精光一闪,奇道:“道兄必有所见?” 玉真子素知这位三师弟个性虽傲,但平素为人精明,他如此说法,也许真有什么发现,因此两道目光,也只是注视着他,并没开口。 玉灵子朝南振岳冷冷一笑,转目望着闯尊者说道:“托塔天王王大侠名震武林,但人却是神龙见首,当今之世,见过他的人,可说是寥寥无几,近二十年来,久已没听到他的信息,此子是不是王大侠传人,实有疑问。” 闯尊者,玉真子,都似为他言词所动,连南振岳也听得暗暗点头。 玉真子接道:“贫道听说王大侠的金塔信符,非遇重大事故,断不轻传,此子途经少林,引起误会,原是——件极小之事,不难片言可决,纵有疑嫌,也毋用取出金塔信符。”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第二件可疑之处,少林寺失丹之日,此子正好途经少林。今晚咱们赶来此地…此子也正好在此,岂非太以凑巧?” 南振岳虽觉他说来有理,使人无以反驳,但也不甘缄默,淡淡一笑道:“道长不知疑心在下些什么?” 玉灵子突然目光电射,厉声道:“如若贫道推断不错,你就是盗取少林寺大旃丹的黑风婆门下!” 闯尊者听得脸色突然大变,口中噢了一声!南振岳微微一笑道:“道长如若说的不对呢?” 玉灵子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贫道走了一辈子江湖,难道还会被你瞒骗得过?你既在嵩山假冒了一次王大侠金塔信符,这石笋上挂的,自然也是假的无疑!” 说到这里,回头朝玉真子、闯尊者,道:“大师,师兄,黑风婆准是躲在此山洞之中,咱们破洞进去,不难找到!” 用手一指休门,猛地朝前跨去!南振岳心头一震,身形倏然后退,一下挡在两支石笋中间,口中喝道:“道长且慢!” 玉灵子目光冷厉,朗朗一笑道:“如何,贫道说你是黑、风婆门下,这回你现出原形来了吧?” 闯尊者这下也深信不疑,环眼瞪得滚圆,洪声喝道:“想不到你真会是黑风婆门下!” 脚下虎地一步,跨到南振岳右侧!他这一逼近,四个手执禅杖的夹袖僧人,同时跟进,守住洞口,双方大有立即动手之意:南振岳皱皱眉头,抬脸道:“大师也怀疑在下?” 闯尊者怒声道:“事实如此,难道你还想抵赖?” 左边石笋间,突然白影晃动,闪出一个白衣书生,朝闯尊者拱拱手道:“大师歇怒,上贵寺盗旃丹的是我,不是他。” 闯尊者道:“你是什么人?” 龙学文道:“大师不是要找黑风婆门下,在下就是!因为家师走火入魔,普天之下,只有少林寺珍藏的大旃丹,才能治疗,但家师昔年和贵寺结有梁子,明求无望,只好暗取,实非得已之事。 试问当日在下得手之后,悄悄一走,贵寺又怎知是谁盗走的呢?黑风婆门下,明人不做暗事,不愿取而不告,才留下字条,也是伸谢之意。 至于这位南兄,方才说的,全系事实,家师遵守托塔天王昔年之约,不愿再和九大门派为敌,好在南兄正好有事云南,命我邀他前来,无非想请他代陈此事因果,不致各走极端。 诸位竟然怀疑到南兄来历,同时也怀疑金塔信符有假,家师心意已尽。 诸位如果不予置信,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好在家师启关之即,是友是敌,只好听凭诸位自决了。” 闯尊者原已一腔怒火,如今见他侃侃而言,一时望着石笋上挂着的金塔信符,不禁疑信参半!玉灵子敞笑一声道:“这小子满口胡言,大师不可轻信,他们既能伪造王大侠信符,自然也早已编好了说词。 分明是黑风婆服下大旃丹,此刻正在紧要关头,如果任由她修复玄功,势必贻害无穷,终非江湖之福。” 龙学文大笑道:“玉灵子倒说得容易,不过衅由你起,后果也该由你们武当派负责!” 玉灵子修眉乍扬,大喝道:“贫道面前,岂容你放肆?” 玉真子对当前形势,也感到真伪难办,好生为难,一面连忙徐声说道:“三师弟,既有托塔天王王大侠的信符,在此出现,不论真假如何,总是和王大侠威信有关,咱们还当从长计议……” 玉灵子年纪虽然不大,在武当派中辈份甚尊,乃是上代掌门青木道长关门弟子,自从玉虚子接掌门户,他名列武当三子,平日目空一切,生性高傲。 此时虽有玉真子劝阻,那肯就此罢休,闻言大笑道:“小弟不信这金塔信符,真会是托塔天王之物?” 倏地跨前一步,伸手朝石笋上摘去!南振岳见他伸手摘来,想起方才玉真子说的“不论信符真假,总和王大侠威信有关”。 心头猛然一凛,暗想:此话不错,不管信符真假,是师父的名头,岂能让人家当着自己撕下?心念闪电掠过,立即大喝一声:“住手!” 玉灵子没想到南振岳敢对自己大声叱喝,不禁微微一呆,勃然大怒道:“金塔信符就是真的,贫道把它撕了,又待如何?” 玉真子脸色微变,忙道:“三师弟不可意气用事!” 南振岳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心生怒意,脸眉剔动,大声道:“道长要如何才能相信?” 玉灵子狂笑道:“小子,你自称托塔天王门下,想来自持艺技不凡,何妨使出来让贫道开开眼界?” 南振岳少年气盛,正待开口!忽听自己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此人名列武当三子,你初出江湖,不宜和他结仇,快依老身所说,摆出令师擎天掌姿势,使对方证实你确是托塔天王门下就行。” 这是左夫人的声音,南振岳心头一凛,立即镇静下来,微微一笑,朝当前三人拱拱手道:“大师和两位道长,名重武林,在下微末之技,岂敢献丑,只是三位对在下来历,既已生疑,在下纵然答辨,也难以使三位见信。师门薄技,大概逃不过大师和两位道长法眼,在下意欲摆个式样,请三位多多指教。”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吭,丝毫不意气,甚是得体。 听得玉真子和闯尊者暗暗点头。 玉灵子面露不屑,口中冷嘿了一声,也没有开口。 南振岳话声一落,立即气纳丹田,右脚前跨半步,目光平视,左掌缓缓下压,右手同时极其缓慢的朝上托去j玉真子面露惊容,脱口头朝闯尊者道:“擎天掌!这位小施主果然是王大侠的高弟!” 闯尊者直声笑道:“不错,不错,贫衲曾听人说过,这,一式好像叫做‘抑浊扬清’,正是王大侠……” 话声未落,蓦听玉灵子敞笑一声,道:“贫道久闻托塔天王擎天三式,号称天下无敌,贫道苦无机缘领教,想来他一手调教的门人,自然也不同寻常,贫道倒要试试你学到了王大侠几成火候?” 右掌突扬,凌空朝南振岳上托的右掌拍去!他原是生性高傲之人,此刻老羞成怒,这凌空一掌,使出来的正是武当绝学,玄门罡气的初步功夫“少清掌”,威力之强,也仅逊于玄门罡气!玉真子睹状大惊,急忙喝道:“三师弟使不得!” 但是已经迟了!玉灵子掌风出手,何等迅速,一团少清罡气,业已奔到南振岳头顶。 只听“蓬”然轻震,紧接着有人闷哼一声,一团人影,应声飞起三丈来高,向外摔去! 这人,不是南振岳!竟是武当三子的玉灵子?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楚,玉灵子一掌出手,南振岳连动也没动,那么是玉灵子自己飞出去的?当然不!南振岳这式“抑浊扬清”,乃是“擎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一式,因为这掌法,必须把全身力道,凝聚右掌,而且又有左掌下压之势,干清真气,由右掌心朝上冲出,震力极强,出必伤人。 玉灵子不知就里,使出的又是道家罡气初步功夫“少清掌”,本身也是有强劲震力的掌功,他掌风下劈,发觉自已发出的一团少清真气,被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道反推而起。 只见一团青影,快如离弦之矢一般,直飞过来,悬空一攫,抓住玉灵子身子,紧接着一个大翻身,卸去他反震之力,轻飘飘落在一支石笋尖上,再落到地上。 南振岳没想到自己这式“抑浊扬清”,会有如此威力,玉灵子被内力反震,似乎伤得不轻,心头大惊,急忙收势,惶恐的道:“在下一时失慎,道长伤得如何了?” 玉灵子脸色铁青,双目隐泛凶光,厉声道:“姓南的,贫道领教了,咱们后会有期。” 身形纵起,一掠而逝!玉真子脸色微变,朝南振岳打了个稽首道:“三师弟性情暴燥,冒犯之处,小施主幸勿介意,贫衲告辞。” 话声出口,人已急急迫了出来。 闯尊者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小施主原谅,贫衲也要回寺覆命。” 南振岳慌忙拱手道:“大师请恕在下放肆……” 闯尊者洪声大笑,提着方便铲,大踏步走了出去,四个灰衲僧人一齐转身,也跟着走去。 小小的盆地上,登时静了下来,南振岳眼看一场风波,果然因自己使出“抑浊扬清”,而告平息,但却凭空和武当派的玉灵子结了仇。 虽然这是对方自取其辱,怪不得自己,但这个怨,总是结定了!他依然一动不动站在两根石笋之间,只是怔怔出神J龙学文面露喜色,笑道:“南兄身怀绝技,小弟今晚总算开了眼界!” 南振岳还没开口,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喂,小子,这一手着实漂亮,你真是王公直的徒儿?” 这声音尖细得有如童子,好像就在自己头顶之上!南振岳心头一惊,不觉举头朝上瞧去,但见天空浮云如絮,半轮皓月,清光明朗,不见一丝人影!身后不远,是一座高插天际的陡削山峰,百丈石壁,那里隐得住人?正看之间,只听那尖细声音,微微一笑,又在耳边说道:“小子,老夫还在龙峒峰顶上,那能看得到我?” 南振岳细听那童子声音,果然是从百丈高峰上飘送下来的,心头不觉大感惊骇,暗暗忖道:“这发话之人,不知是谁,他身在插天高峰之上,不但把下面情形,看得清晰,而且这‘传音入密’之术,说来如同对面一般,这份功力,简直骇人听闻,只怕举世也难找得出几个来!” 龙学文眼看南振岳并没回答自己的话,却反而举头仰望,好像在瞧着什么,心中觉得奇怪。 他自然清楚南振岳内功精深,耳目之灵,远胜自己,瞧他这般光景,莫非发现了敌踪不成?心念一动,也立即举头瞧!这时,南振岳耳边,又听那尖细声音说道:“浑小子,你可是不相信老夫的话?好!你睁大眼睛瞧着,老夫要下来了!” 南振岳凝足目力,朝上瞧去,蓝天无云,月光之下,果然见到一点小黑影,从百削壁上悬空飞落下来!黑影,如星丸泻落,速度奇快,也渐渐放大,等到看清人影,但觉疾风压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满头银发的矮小老人。 龙学文大惊失色,手按剑柄,疾退数步!南振岳却依然渊停岳峙,屹立如故!但在这一瞬之间,耳边响起左夫人的声音说道:“来人是雪峰三眼老妖,你千万忍耐,不可得罪了他!” 这从百丈悬崖飞泻下来的老人,身高不满五尺,天生一张孩儿脸,身上又穿了一件彩衣,如果没有一头银发,简直像一个十来岁的童子!“三眼老妖”,南振岳从没听师傅说过,但左夫人说得那么郑重,可见来人非同小可!其实就是没有左夫人提醒,光凭他从百丈悬崖凭空飞落的绝世身法,也可知道决非常人!南振岳神色镇定,拱手作揖,恭敬的道: “老人家现身相见,不知有何赐教?” 白发老人目如点漆,瞥了南振岳一点,点点头:“不错!不错!” 他好像是称赞南振岳眼看自己从百丈上空飞下,神色镇定,丝毫不露惊容,也好像是称赞南振岳对自己执礼甚恭!他孩儿面上,绽出笑容,又道:“听到了没有?老夫是说你小子果然不错,须知老夫对人,从不轻易称许!” 回过头去,对龙学文道:“娃儿,你也不错,是赫金花的徒儿吧?” 龙学文敢情也得了左夫人的暗示,闻言连忙躬身应是道:“再下叩见老前辈。” 白发老人目射奇光,道:“娃儿,你知道老夫采历?” 龙学文道:“再下曾听家师说起过前辈童颜鹤发的汕姿,再说老前辈飞降的身法,武林中除了老前辈,也没有第二个人了,猜想准是老前辈了。” 白发老人听得尖声大笑,道:“老夫生平不喜人奉承,你娃儿果然口齿伶俐!哈哈,武林中没有第二个人,还有这小子的师父!” 说到这里,回过头来道:“老夫问你可真是王公直的徒弟,你还没有回答老夫?” 南振岳道:“老人家垂询,晚辈岂敢不答,只是晚辈只知家师自称洪山道士,最近才知家师就是托塔天王,但晚辈依然不知家师名讳,老人家问的,晚辈无从回答。” 白发老人口中咄了一声道:“浑小子,已经出来闯江湖了,连师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告诉你,托塔天王,就是王公直,唔,那你师父呢,现在何处?” 南振岳道:“家师住在洪山三清观,只是他老人家时常出外云游,一去就是几个月不回,晚辈出来之时,家师还在山上。” 白发老人,目光一转,忽然朝石笋上挂着的金塔信符一指,道:“这是你师父的信符了?” 南振岳点头应“是”。 白发老人点头道:“很好,老夫暂时把它取去,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一月之后,老夫在岳阳楼等他。”一招手,挂在石笋上的立轴,嗖的一声,朝他大袖中飞去!南振岳急忙拦道:“老人家且慢……” 白发老人脸色一沉,愠道:“怎么,老夫已经取了,你敢不答应?” 南振岳道:“信符虽是家师信物,但此符并非晚辈所有,晚辈确难作主。” 话声方落,只听左夫人的声音,急道:“你不可和他顶撞!” 白发老人怒嘿一声,横目道:“老夫取走信符,就是要你师父找我!” 南振岳听出他口气不善,突然想起方才玉真子说的信符关系师父名头之言,不由抗声道:“你要找我师父,尽可前去洪山,晚辈面前,岂容家师信符,任人取走?” 白发老人尖声长笑,道:“小子,你有多少道行?老夫懒得和你小辈多说!” 大袖展处,狂飙如潮,直扑而来南振岳双掌护胸,正待推出,那知定睛瞧去,这一瞬间,白发老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头不觉大惊,暗想:这老儿去势好快!方在怔忡之间,瞥见一支大石笋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南振岳目光抬处,慌忙扑的拜了下去,口中喊了声:“师父……”—— 清心居扫校 第六章 并辔江湖 这人头戴道帽,身穿灰色道袍,腰背微弓,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双目奕奕有神,他不是自己的恩师还有谁来?师父也会在这里出现?南振岳心头又惊又喜,慌忙扑的拜了下去,口中喊道:“师父!” 龙学文听得一怔,在他心目中,托塔天王名震武林,金塔信符所到之处,江湖上黑、白两道,莫不肃然起敬,想来该是多了不起的人物?那知眼前这个瞧来并不起眼的灰衣道士,竟然就是南兄的师父!灰衣道士飘然行来,点点头,蔼然笑道:“孩子,起来!” 南振岳依言站起,忽然心头掠过一丝疑云,师父说话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显得低沉,尤其因为师父的腰背微弓,看来身躯也似乎低了一些!他抬头端详着面前的道士,目光底下,那双神光奕奕的眼睛,那满脸慈祥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会有假Y灰衣道士看他神色,似乎已经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觉得奇怪,为师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 南振岳听到他出声叫自己“孩子”,心头突然狂跳起来,暗叫一声:“不对!师父虽然也偶而叫自己‘孩子’,但那只是在谈话中叫起,平日都是叫自己‘振儿’的!” 他一时当真难以确定此人是真是假?灰衣道士淡淡一笑,道:“为师要你远来云南,实是另有深意,你办妥了吗?” 南振岳心中一动,暗想:“自己远来云南之事,除了师父,母亲、和舅父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了,那么师父果然不假!” 他想到自己对师父如此怀疑,岂非不敬?脸上不由一红,躬身道:“振儿已经办妥了。” 灰衣道士蔼然点头,柔声道:“这就是了,唉,真难为了你!为师自你走后,总是放不下心,你小小年纪,又从没在江湖上走动焉知人心险恶?不过为师差可放心的,你已尽得为师传授,谅来不致有什么差池……” 南振岳听得大受感动,抬头叫了声:“师父!” 灰衣道士续道:“后来听到江湖传说,黑风婆快要重出江湖,九大门派中就有不少人赶来,她昔年所作所为,虽多恶行,但这二十年来,总算守我誓约。九大门派中人,不知底蕴,找上门来,必引起轩然大波,为师不得不亲自赶来,不想你却赶在为师之前,替她解了纠纷,实是难得。” 南振岳自然知道师父的为人,听到这里,早已疑虑尽消,跪地说道:“弟子正有一事,要向你老人家请罪,方才弟子无意伤了武当玉灵子……” 灰衣道士没待他说完,袍袖微扬,发出一股柔和潜力,把南振岳身子托了起来,一面捋须笑道:“你起来,此事为师已经知道,错不在你,说实在,玉真子平日也太纵容这位小师弟了。” 南振岳眼看师父并无责怪之意,心头稍安,一面躬身又道:“弟子还有事,要向师父禀告,方才……” 灰衣老道蔼然道:“你是说三眼老妖,取走为师信符?” 南振岳垂手应了声“是”。 灰衣道士微微莞尔笑道:“这老妖已经找了为师多年,为师一直不愿和他见面,不过他既然取走为师信符,又订下日期,为师倒不能不去,这样也好,一月之后,你可去岳阳楼等候,为师另有吩咐。” 话声一落,身形微动,人已飘飞出去!南振岳心头一急,连忙叫道:“师父,振儿还有……” 灰衣老道回头道:“此刻为师尚有事他去,一月之后,到岳阳楼见我可也尸灰影腾空而起,眨眼间,已自飞出老远。 但就在此时,猛听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惨呼!声音低沉,似是从洞穴中传出!龙学文站在边上,他原想上前叩拜,但因灰衣道士和南振岳一问一答,始终插不上口来。 此时灰衣道士堪堪飞走,突听洞窟中传出惨叫,心头猛然一紧,失色道:“那是师傅的声音,师傅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一把拉着南振岳,急急朝里冲去,口中说道:“南兄,我们快进去瞧瞧!” 南振岳身不由己的被龙学文拉着就走,在嵯峨林立的石笋丛中,转了几转,尽头处果然有一座藤蔓低垂的石窟。 但此时不容他多看,龙学文身子一弓,当先钻了进去,南振岳只好也跟着钻进石窟。 这座石窟,因外面是天生的石笋林,不但幽秘,而且甚是阴暗,跨入里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正待运目瞧去!龙学文已经松开拉着的手腕,一下晃亮火折子,纵身朝北首一张石榻上扑去,口中大叫一声:“师父,你老人家……啊师父……师父……你老人家死得好苦……” 南振岳听出龙学文声音有异,目光瞥处,只见石榻上倒卧着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瘦小的黑衣老妪!胸口端端正正插着—支尺许长的黑翎短箭。还有五六寸露在外面,敢情业已透胸射穿,鲜血泊泊地从创口流出!这黑衣老妪,不用说正是黑风婆了!南振岳心头不觉大奇,这石窟十分隐蔽,而且只有一条出路,自己和龙学文都挡在石笋入口,不见一丝征兆,这箭是从那里射来的呢?黑风婆运功既在紧要关头,而且左夫人也早已赶来了,从她们的布置看来,似乎早有准备。 照说洞外已经张挂了恩师信符,又有自己替她们挡住来犯敌人,左夫人应该守在这里,替他护法才对。 他回目四顾,这洞窟地方不大,除了正中一张石榻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了,是黑风婆走火入魔,为了修复玄功,敢情不能有人惊动,必须到今夜子时,才能启关。 此刻业已快近子时,看来她定是昔年作恶多端,数由定,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功亏一篑,丧在仇家箭下!他站在边上,眼看龙学文抱着他师父遗体,放声大哭,头也不禁侧然,一时不知如何解劝才好?缓缓走到龙学文身边,低声说道:“龙兄,令师不幸遭暗算,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要紧……” 龙学文泪眼模糊,蓦地抬起头来,大声道:“南兄,这贼把师父害死了,可怜师父前功尽弃……” 话还没说完,急急以袖掩面,拭着眼泪。 南振岳目光何等犀利,忽然发现龙学文在说话之时,嘴微翘,似是隐含笑意,心中不禁微微一凛!暗想:他在师父初丧之时,面上丝毫不见悲戚之容,此人生性好不凉薄?心念方动,突觉身后微风飒然,左夫人声音,说道:孩子,敌人业已远去,时间也到了!” 南振岳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左夫人面罩黑纱,停在自身后不远!虎婆子手捧短拐,当门而立,春花秋月两婢,也各自着单刀,分立两侧,如临大敌,紧守洞门。 龙学文很快直起身子,从黑风婆胸中起下短箭,迎着道:“姨妈,你快瞧瞧这支箭来的好不古怪?” 他刹那之间,好像已把师父惨死之事,丢到九霄云外了!南振岳愈看愈觉事有蹊跷,但一时实在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左夫人接过短箭,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两道寒光似的目光,从黑纱中进射而出,吃惊的道:“天绝箭,会是天绝箭!唉!难怪连老身也会丝毫不觉……” “喋喋喋喋!” 突然一阵刺耳尖笑,打断了左夫人的话声!这笑声满洞缭绕,既似发自地底,也好像来自洞顶,阴森刺耳,难听已极!南振岳心头一凛,他听出这发笑的人内功已达上乘境界,一时不知又来了什么强敌,立即凝神戒备!笑声一歇,接着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尖嗓说道:“师妹,你请南相公一起里面来吧!” 南振岳这会听清楚了,这话声,竟然是从北首石壁里传出采的,心中不禁又是一怔!龙学文突然喜得跳了起来,叫道:“好了,师傅功力圆满了!” 南振岳在惊疑之间,石壁上已经起了一阵隆隆轻震,石壁中间裂开一道门户,缓缓向两边推去!原来里面还有一间石室,因为地形比外面要高,壁下石榻,正好当作石阶一般,供人踏脚。 石壁开处,从里面射出柔和光亮,照得如同白昼:左夫人朝南振岳微微颔首,说道: “师姐已经启关了,南相公请到里面奉茶。” 说完,当前朝榻上跨去,南振岳跟着跨上石榻,龙学文一手挟起黑衣老妪的尸体,跟在身后,朝里洞走来。 南振岳举目打量,只见这间石室略星方形,四壁色呈淡黄,四角嵌了四颗明珠,钟乳缨络,掩映生辉!石室北首,放着一张晶莹如玉的淡黄石榻,两边陈设四把椅几!石榻上,赫然趺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瘦小的黑衣老妪,这人生得圆脸尖颏,皮色白嫩,一双夜猫眼,开阖之闪着绿阴阴,的光芒,这脸型,看去活像一只猫头鹰!南振岳瞧得心头蓦然一凛,这老妪和前洞中箭的老妪,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左夫人走近榻前,含笑道:“恭喜师姐,功行圆满。” 黑风婆尖声笑道:“多谢师妹赶来护法。” 龙学文随手把黑衣老妪的尸体,向地上一扔,纵身朝上扑去,口中叫道:“恭喜你老人家。” 这一扔,黑衣老妪的尸体,落到地上,发出扑的一声响,南振岳不禁恍然大悟,这原来只是一个皮人,装成风婆模样,用来诱敌,其实并非真人!黑风婆搂着龙学文肩头,尖笑道:“痴儿,真难为你,坐到边上去,别叫南相公瞧了笑话!” 说话之时,—双绿眼,只是朝南振岳不住的打量,含笑点头:“南相公天王高弟,果然不凡,今晚多承赐助,婆子感激不尽。” 南振岳连忙跨前——步,拱手道:“前辈过奖,在下实无劳可言。” 黑风婆喋喋尖笑道:“老婆子虽有令师留赐信符,今晚非南相公挺身而出,少林武当的和尚道士,岂肯轻易退去?南相公师徒两代,都是我老婆子的恩人中” 龙学文又插口道:“师父,南兄的令师托塔天王王老前辈,方才也赶来了呢?”黑风婆双目圆睁,吃惊道:“什么,你说王大侠今晚也在咱们龙峒岭现身?” 左夫人淡淡的道:“不错,王大侠方才确实在百日朝天现过身,但很快就走了。” 南振岳听她口气冷淡,心中方觉奇怪!龙学文抢着又道:“师父,王大侠那面信符,被三眼老妖取走了。” 黑风婆坐着的身子,陡然一震,回头朝左夫人道:“三眼老妖?这老妖精还没有死?老婆子自问和他并无过节,他干么要取走王大侠的信符?” 左夫人平静的道:“他好像是冲着王大侠来的,唔,师姐可认识此箭?” 龙学文把箭送到他师父面前,黑风婆才一接到手中,鸠脸倏变,惊道:“天绝箭!这是昔年人称‘万劫不复’的天绝箭,师妹从那里弄来的?” 左夫人微笑道:“不错,天绝一箭,万劫不复,师姐要不是早有准备,今晚当真难逃穿心之厄!” 南振岳暗暗觉得奇怪,她们似乎把此箭看得十分厉害!黑风婆闻言点头道:“师妹可曾见过发箭之人?” 左夫人道:“此事确实是我疏忽之处!” 她转过头来,瞧了南振岳一眼,才道:“南相公不可急,令师今晚无端在百日朝天现身,不容老身无疑。” 南振岳心头一震,暗想:原来她对师父也起了怀疑!只听,左夫人继续说道:“我就因为分神注意到令师,才略了这支天绝箭的来处,唉!其实纵使发现,谁也阻挡这种无坚不摧,不伤人不止的利器。不过据我推测,此人可能……就在王大侠离去的同时,有人躲在暗处发射,从前穿透三支石笋,又射中师姐预设的皮人胸口,不谈天绝箭本身威力,此人功力之深,计算之确,也足以惊世骇俗了!” 龙学文不信道:“姨妈,你老人家好像把天绝箭说得天下无敌了?” 黑风婆道:“孩子,你知道么,这天绝箭,据说出于百年前铸剑名家公治子长之手,他化了数十年心力,采练西方精铁,一生只铸了一剑一刀,和三支短箭,但这几件兵器,都成了江湖上无人能挡的绝代凶物……这三支天绝箭,只在七十年前,武当派紫阳真人,以本身无上神功运用太极慧剑,削断了一支,武林中无人能破,遂有‘天绝一箭,万劫不复’之言。” 龙学文抬头道:“师父,还有那一剑一刀呢?” 黑风婆道:“剑名天演,刀名天刑,江湖上只有传说,不知流落何处?” 龙学文低低的道:“真可惜!” 南振岳听她们提起刀剑,忽然想起左夫人赠剑之事,连忙从身边解下巨阙剑,双手送到左夫人面前,说道:“在下今午不及告辞,匆匆离谷,夫人不见责,反而命人惠赐宝剑,这等神物利器,古代名剑,夫人纵然见赐,在下如何能受……” 左夫人端坐不动,抬目道:“老身因南相公精擅剑术,遂以此剑相赠,南相公不肯收受,莫非对老身慢客之处,还耿耿于怀吗?” 南振岳给她说得一时答不上话来,俊脸一红,道:“夫人言重,在下决无此心,只是夫人这等厚赐,在下如何能受?” 左夫人冷冷说道:“老身不擅剑术,留着不但无用,而且也辱没了此剑,才把此剑奉赐相公,并不因为南相公是托塔天王的高足,有什高攀之意。” 南振岳听到“高攀”两字,想起早晨自己拒婚之事,不禁玉脸更红,嚅嚅的道:“夫人这般说法,在下……” 黑风婆喋喋尖笑道:“南相公快别推辞了,我师妹是个爽快的人,既然拿出来了,那有再收回之理?” 龙学文接口道:“是啊,以南兄这等身手,才不致辱没了巨阙剑,南兄不可再客气了。” 南振岳双手托着宝剑,尴尬的道:“夫人厚赐,那么在下只好拜领了。” 左夫人面垂黑纱,看不到她脸色,但声音显然温和下来,徐徐说道:“南相公毋须道谢,神兵利器,惟有德者居之,南相公名门高足,只要好自为之,毋负此剑就好。” 南振岳肃然道:“敬谢夫人指教,—在下自当谨记。” 说着就把巨阙剑佩到腰间,重新落坐。 龙学文嘴角含笑,偷偷的瞧了左夫人一眼。 黑风婆看在眼里,也微微一笑接着问道:“南相公离此后,行止如何?” 南振岳道:“在下目前并无一定去处,家师嘱在下一月之后,前去岳阳,也许另有差遣。” 黑风婆点点头道:“老婆子有一不情之托,不知相公可否答应?” 南振岳听得暗暗皱眉心想:又来了,这魔头不知又有什么难题,动到了自己头上?一面说道:“前辈有何见教,但请明说,在下如果能力所及,当效绵薄……。 黑风婆没待他说完,乌爪似的手掌,连摇几摇,呷呷怪笑道:“南相公今晚帮了老婆子一个大忙,老婆子已经感激不尽,本身也没有再麻烦南相公之处了,老婆子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她用手指指龙学文,接着又道:“老婆子走火入魔之躯,虽已勉强修复,但仍须有一段时间,闭关静修,这孩子随我多年,一身所学,也小有成就,年轻人总不能老跟着师父一辈子,也该到江湖上历练历练。南相公的人品武功,足可做他师父,若以年龄来说,也足可做他兄长,南相公如不嫌弃他出身旁门,老婆子颇想拜托南相公,今后多加照顾,也替老婆婆管教管教。” 南振岳还当她有什么请托,原来只是为了龙学文之事,连忙抱拳道:“前辈好说,龙兄文武兼资,一身所学,已得前辈真传,江湖患难扶持,乃是朋友应尽之义怎敢当得管教两字?” 黑风婆喜形于色,道:“南相公这是答应了,哈哈,龙儿,你去收拾收拾,和南相公一起下山去!” 南振岳听得一愕,道:“前辈要龙兄和在下一起下山?” 黑风婆尖笑道:“老婆子闭关在即,就是以此子相托,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南振岳面有难色,道:“在下和龙兄一见如故,何况再有前辈吩咐,结伴同行,江湖上有个照应,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在下不敢隐瞒,实因身怀血仇,前途难料……” 黑风婆接口道:“江湖上到处都有风险,老婆子就是要他前去历练历练,不怕见怪的话,南相公初走江湖经验不足,这方面,咱们龙兄,还懂得一点,对南相公多少有些帮助。” 左夫人点头道:“师姐说得不错,龙儿早该到江湖上历练去了,有南相公这样的人照顾,师姐也可放心了。” 南振岳见她们这般说法,不好再推,只好拱拱手道:“在下初走江湖,其实还要龙兄多多指教?” 龙学文轻笑道:“南兄肯听小弟的话吗?” 黑风婆尖声叱道:“你就是为师把你纵容惯了,记着,南相公比你大两三岁,你要以兄长事之!” 龙学文吐吐舌头,笑道:“弟子遵命。” 左夫人缓缓转过头来,朝南振岳道:“南相公岳阳楼之行,诸宜小心!” 南振岳因方才三眼老妖现身之时,左夫人曾两次以“传音入密”提出警告,只当她指此而释,忙道:“在下自当谨记。” 左夫人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说道:“令师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见过令师真面目的,据说寥若晨星,南相公自然也精于此道,只是江湖险恶,南相公如能处处留神,仔细观察,鬼蜮伎俩,也就不难发现,总之,行走江湖,只要做到四个字——胆大心细,天下虽大,都可去得了!” 渡过乌江,一青一黄两匹马,又在并辔驰驱了,得得马蹄,踢起滚滚黄尘!快到新场附近r突然,道旁一片树林中,传出一声低弱的呻吟!黄骠马倏地一停,青鬃马也同时勒停了!马上,白衣少年抬目问道:“大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呢?” 黄骠马上的蓝衣少年点点头道:“树林里面,好像有人受了重伤。”白衣少年似乎有些不信,目光一掠,道:“就在这林子里?我们快去瞧瞧!” 说着一跃下马,蓝衣少年跟着跃落地上!林中人又响起低弱的呻吟!白衣少年道:“大哥,真有人负了伤!” 急步掠入林中,果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仆在地上,一动不动!蓝衣少年俯身察看了一下,立即默运内功,伸出手去按在那人背心之上,徐徐度入真气!那人得到蓝衣少年用真气催动心脉,身子蠕动一下,缓缓睁开眼来,当他一眼瞧到蓝衣少年,目中流露出一丝希冀之色,似想张口说话。 蓝衣少年忙道:“兄台快提聚真气,此时不宜说话。” 那人只微微点了点头,依然启动口齿,微弱的道:“你是托塔天王王大侠的高足南…… 南少侠……” 话声未落,突然起了一阵急喘,无法说得下去。 白衣少年讶异的俯下身去,问道:“你如何认识大哥的?” 那人喘息道:“在下曾在龙峒岭看到过南少侠……” 白衣少年脸色微变,瞧了蓝衣少年一眼。 蓝衣少年道:“兄弟正是南振岳,兄台可有什么事吗?” 那人点头道:“在下伤势,只怕不行了,能遇上南少侠,就好……” 他转头喷出一口鲜血,喘着气续道:“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但望南少侠……” 原来白衣少年正是龙学文,眼看此人已然无望,连忙问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那人目光只是盯着南振岳,说道:“务恳南少侠……面告……帮主……身边…… 有……。” 双眼一凸,张了两下口,用手指指胸口,突然死去!南振岳缓缓放下按在他后心的手掌,叹息道:“他伤势虽重,本来还不至于死,只是为了要我传话给帮主,以致最后一口元气,也因此耗散,但他要说的话,依然没有说出来。” 龙学文道:“他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呢?” 南振岳奇道:“他说了什么?” 龙学文道:“他不是托你面告帮主,‘身边……有’这三个字。” 南振岳道:“这三个字,有什么用?” 龙学文道:“他宁可不顾生命,说出这三个字显见这三个字重过他的生死,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义,也许是他们帮中机密,帮主听了,就会明白。” 南振岳瞿然道:“龙兄弟,你说的极是,不知他说的帮主,是不是龙门帮,公孙帮主?” 他想起那晚曾听石笋后面,两人说话,一个声音苍老,一个年纪较轻,他们曾提到帮主要他们来看看老妖婆动向之言,此人可能就是年轻声音的那个。 龙学文道:“大哥,他方才不是手指胸口,也许他怀中放着什么重要东西?” 南振岳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怎会没有想到?当下伸手一掏,果然从那人胸口,摸出一面黄色三角小旗,中间绣着一只背生双翅的猛兽,口中喷着火焰!龙学文道:“是了,龙门帮正副帮主之下,共分东南西北五坛,这面旗令,用黄绸做的,想必是他们中央坛主之物了。” 南振岳沉吟道:“莫非他方才说的‘身边有‘,是指他身边有这面旗令?” 龙学文笑着问道:“大哥是否替他送这个信去?” 南振岳想起舅父曾经说过,龙门帮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江湖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要自己不妨投效到龙门帮去,也许能够查探出仇人踪迹。想到这里,不由抬头道:“此人不惜生命,以此相托,自然要替他把话传到。” 龙学文笑道:“小弟早就猜到大哥非去不可广南振岳道:“咱们原也顺路。” 龙学文道:“那么大哥快把旗令收好,没有这面旗令,只怕难以见到公孙敖的面,同时大哥也只要把他说的这三个字,亲口告诉公孙敖就好了。” 南振岳收起旗令,吁了口气,道:“咱们把他埋了!” 说着,抽出长剑,在树下挖了个土坑,把尸体埋好,走出树林!龙学文叫道:“大哥,且慢!” 南振岳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吗?” 龙学文道:“小弟在想,此人既然认出大哥,旁人自然也会认识,大哥的令师,在江湖上名头甚响,行走江湖,可能会给咱们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就是令师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道理了。小弟听姨妈说,大哥也精于易容之术,小弟之意,咱们不如易了容再走。” 南振岳道:“龙兄弟此话不错,家师精于易容,倒是事实,我从小蒙他老人家扶养,每天除了督促读书,练功,但并没传我易容之术。直到临行那天,才交给我三张人皮面具,曾说仅此三张,已经够我用了,而且用法十分方便,龙兄弟,咱们这就戴起来好了。” 从怀中取出三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说道:“龙兄弟卜你挑一张吧!” 龙学文见他取出的三张面罩,一张白中透青,一张黝黑如墨,一张色呈紫酱,他生性爱俏,取了一张白中透青,同时也替南振岳挑了一张紫红的,一面笑道:“小弟就是这一张好了,大哥,你用紫红的好不?戴起来就更显得英雄气慨呢!” 南振岳笑了笑,把另外一张收好,然后戴上紫红的一张,龙学文也把面罩戴到脸上。 这一瞬间,两人都好像换了一个人,南振岳变成紫酱脸的中年汉子,龙学文成了瘦削脸,白中透骨,略带病容,两人不觉相视而笑!龙学文喜得不迭称好,说这面罩戴在脸上,不但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而且一点也看不出来。 正待上马,突听“嗖”“嗖”两声,从树上飞落两个黑衣劲装汉子!这两人手上各执一柄铜叉,看去身手甚是矫健,他们才一落地,其中一个目光电转,朝两个问道:“你们看到广个受伤汉子,打这里逃走吗?” 龙学文瞧他们一副盛气凌人模样,不禁心中有气,仰脸道:“你在问谁?” 那汉子凶眼一转,粗声道:“老子自然问你了,……” 龙学文听得大怒,叱道:“瞎了眼的东西!” 一抖手,缰绳劈面朝他打去。 那汉子要待躲避,已是不及,拍的一声,击中右肩,一个身子,直向斜里撞出!他脚下跄跄踉踉的才一站停,怒吼道:“好小,……” “子”字还没出口,龙学文怒叱道:“你还敢出口伤人?” 回手缰绳一记,呼的一声,抽在他膝盖上,只听那人杀猪似的大叫一声,扑的跌坐下去!另外一个汉子知道遇上了硬点子,刁二自禁后退一步,道:“朋友怎可出手伤人!” 龙学文冷笑道:“谁叫他不长眼睛,口出秽言?” 南振岳劝道:“龙兄弟,算了,告诉他们没有看到什么负伤的人,也就是了。” 先前那个汉子从地上爬起,横眉瞪眼,瞧着龙学文,色厉内荏,兀自不敢开口,过于半晌,才忿忿地嘿道:“好!朋友,咱们前面路上再见,赫老五,走!” 说完,回身急奔而去!龙学文大笑道:“很好,咱们正嫌路上寂寞呢!” 两人跃上马匹,继续前行,;刚过乌鸡司,只见沿山脚黄泥路上,盘居着一条赤黑相间的大蛇!那蛇盘在地上,好大一堆,昂起一颗三角形的蛇头,红信吞吐,正好挡住去路,两只蛇眼紧盯在两匹马上,闪烁着恶毒,妖异的光芒!南振岳勒住马头,皱皱眉道:“这蛇定然极毒,咱们把它除去了吧!” 话声未落,突然微风渐嘶,一点黑影,从路旁一颗大树枝干上,垂直落下,迎面飞来! 南振岳目光何等灵异,听到风声,身子向后一仰,坐下马匹,立即后退了一尺,举目瞧去! 只见一只拳头大的蜘蛛,毛爪如钩,从树干上直挂下来,那条蜘蛛,粗如铁线,在夕阳斜照之下,闪着五彩颜色!龙学文冷笑一声,道:“大哥,咱们不用走了!” 南振岳奇道:“为什么?” 龙学文道:“他们已经来了!” 南振岳举目四顾,奇道:“你说谁已经来了?” 龙学文伸手一指,道:“徭山五毒呀,你没瞧到五毒已经到了二毒啦!” 南振岳从没听说过徭山五毒,心头方自一怔!蓦听一声厉笑,两条人影,宛如浮矢掠空,从七八丈外踏着树枝,疾飞而来,瞬息已到眼前!南振岳瞧他们身法,看出来人武功,大非弱手,暗想:这大概就是徭山五毒的二毒了!这两人才一落到地上,接连嗖嗖嗖嗖,跃落四个黑衣劲装汉子。 后来四人,行动傈悍,手上也各自执一柄钢叉,比前面两人,要长得多。 但他们的地位,却敢情比两人要低,落地之后,立即四散开去,把南振岳,龙学文两人,远远围了起来。 南振岳认出方才吃了亏退走的两个大汉,也在其中。 龙学文纹风不动坐在马土,回头朝南振岳轻笑道:“大哥,你不认识徭山五毒使者吧?” 马鞭一指,接着说道:“左首这位独角赤练任长苗,右首这位是飞天蜘蛛常得功了。” 徭山二毒见龙学文一口叫出自己两人来历,居然还敢坐在马上,马鞭指指点点的,似是丝毫没把徭山五毒放在眼里,一时倒也吃不准对方路数。 两人对望了一眼,独角赤练任长苗开口道:“朋友的眼力倒是不错,认得出徭山五毒使者,想必也有些来路,你们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只要和咱们的事无关,今天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过去。” 龙学文冷冷一笑,仰脸道:“这个,你管不着,我只想问你们拦着我们去路,意欲何为?” 飞天蜘蛛满脸横肉的脸上,飞过一丝狞笑,阴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徭山五毒,见者丧生,看来真还没有漏网之人!” 龙学文坐在马上,格格笑道:“说得对极了,我们兄弟,平日里除恶务尽,今天正好心肠软了些,只想问问清楚,就此放过,没想到恶贯满盈的人,你就是饶他不死,他都非死不可。” 独角赤练突然从肩头撤下钢叉,厉声喝道:“小辈,你是找死!” 龙学文冷冷说道:“找死的不知是谁呢?” 双肩一晃,不知他使了一个什么身法,人已飘然从马背上飞起,落在马前了南振岳还没见过他的武功,看得暗暗喝采,心想:凭他这式身法,果然已得了黑风婆门真传!啷!飞天蜘蛛也从肩头撤出兵器!南振岳正待跟着下马,龙学文忽然回过头来,挥手道:“大哥,你用不着下来,凭他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小弟一人,已足够打发了……” 话声未了,只听啷啷一响,两柄钢叉,业已到了他的胸口!南振岳瞥得大吃一惊,因为龙学文腰间虽然佩着一柄单刀,但此刻还未出鞘!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听龙学文朗笑一声:“来得好!” 银光一闪,他手上登时多了—柄狭长银刀!不!银刀出鞘,一片刀光,随着暴涨,好像一桶清水,闪电向徭山二毒身前泼去!南振岳瞧得一凛,几乎失声叫出:“龙兄弟好快的刀法!” 那徭山二毒只觉眼前大亮,寒锋逼人,连瞧都没有瞧清,惊呼一声,各自暴退出七八尺远!“叮”,“叮”,“叮”!人影乍分之际,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徭山二毒手上两柄黝黑铜叉,突然脱手朝斜刺里飞起“啊,”龙学文同时尖叫一声,狭长银刀化作一道银虹,同样斜飞出去!好个龙学文,双脚一顿,施展“流星追月”身法,一条白影,跟在刀光之后,急起直追,在半空中一把捞住刀柄,翻了一个筋斗,飘落地上!这情形,连坐在马上的南振岳都瞧得莫名奇妙!三个人一招交尹,明明已经分开,三人的兵器,怎会同时脱手?当然,徭山二毒更是惊骇,先前他们还只当是龙学文刀上的后劲,但瞧到对方的刀,也脱了手,那么莫非是马上的紫面汉子,出手阻止?正当双方各自惊愕之际,只听头顶上飘下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叫着:“住手!” 这声音有如出谷黄莺,娇脆已极!在场之人,莫不闻声一惊,同时举头瞧去!这一瞧,大家顿觉眼睛一亮!原来临近的一株大树枝干上,俏俏地站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黄衣少女!这少女长发披肩,眉目如画,在夕阳斜照,流霞衬托之下,简直美丽得如瑶池玉女,洛水神仙般,令人不可逼视!徭山二毒先前还当来了什么绝世高手,人还未见,就把自己两人兵刃震飞,如今看到只是一个年轻小妞,不觉心中大怒!这时,他们手下的黑衣大汉,已把两柄钢叉捡起,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独角赤练接过兵器,双目凶光暴射,盯着黄衣少女,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敢暗算太爷,是你的死期到了!” 黄衣少女粉脸一沉,轻哼道:“你们徭山五毒,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逞凶……” 飞天蜘蛛吹着口哨,阴笑道:“小丫头,你乖乖替太爷下来!”,他吹口哨敢情就是指挥蜘蛛的暗号?这一瞬之间,那只黑色蜘蛛,突然口吐蛛丝,飞快的凌空一荡,朝黄衣少女扑了过去!南振岳瞧得清楚,不禁心头—一急,脱口叫道:“姑娘小喊声未落,黄衣少女已经回过头去,纤纤玉手,屈指轻弹。 只听“吱”的一声,那只黑色蜘蛛应指飞出,直向地上跌落,缩做一团,一动不动,敢情已经死了!飞天蜘蛛常得功这下凶性怒发,厉声喝道:“丫头拿命来!” 人影倏然飞起,手中钢叉啷啷有声l猛向黄衣少女直扑过去!黄衣少女娇喝一声:“下去!” 飞天蜘蛛只觉得自己在半空中被人家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直跌下去,“砰”的一声,屁股着地,跌坐地上!·—他整个人,竟像是被铁钉钉在地上一般,一时连想要打个虎跳,跳起身来,都办不到!独角赤练虽是杀人如草的凶人,这下也看得呆了,翻着凶睛,问道: “老五,你怎么了?” 飞天蜘蛛嘶声道:“我……我岔了气……那……丫头……” 黄衣少女这一手,连南振岳也没看得清楚,心头不禁大感惊骇!只听黄衣少女冷冷笑道:“谁叫你自己发横找死i像慷这样的凶人,我不要你命,已经很客气了,回去休养百日,自可无事。” 飞天蜘蛛咬牙切齿的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嗤道:“回去问问你们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们撒野逞凶?” 独角赤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横肉的脸上一阵扭曲,惊呼道:“梵净山,梵净山百里之内,禁止江湖人残杀……” 黄衣少女道:“你知道就好,还不快走?” 独角赤练没有作声,一挥手,两个黑衣大汉,慌忙架起飞天蜘蛛,几个人飞也似的奔去!黄衣少女朝南振岳,龙学文两人嫣然一笑,道:“两位也可以去了!” 话音才了,娇躯腾空掠起,瞬息之间,已在山林间消失不见!南振岳被她绝世容貌和一身武功,惊奇得楞在当地!他不知梵净山百里之内,何以禁止江湖人残杀?何以独角赤练一提到梵净山,会有如此害怕?这黄衣少女一身功夫,似乎还远在自己之上,不知是何来历? 龙学文早巳收刀入鞘,一跃上马,回头道:“大哥,我们走吧!” 南振岳带动缰绳,一面说道:“龙兄弟,方才你出手刀法,快得无以复加,只此一招,已可看出贤弟刀上造诣,不同凡俗!” 龙学文道:“你还说呢,我连刀都给人家震飞脱手了。” 南振岳知他被黄衣少女震飞单刀,心中不无怏怏,这就改变话题,问道:“哦,龙兄弟,你可知道梵净山百里之内,为什么禁止江湖上人残杀吗?” 龙学文负气的道:“人家师父名气大咯,说出来的话,谁敢不遵?” 南振岳奇道:“她师父是谁?” 龙学文忽然笑道:“大哥可是想知道她的来历?她叫黄衫玉女,她师父就是神尼伽因。” “神尼伽因!” 南振岳自然听师傅说过,神尼伽因,是当今空门中第一高手,她的武功,据说全从佛经上参悟来的……得,得,得,得,一阵蹄声,打断他的思维,抬头一看,龙学文已经独自驰出去老远!南振岳心知这位龙兄弟,敢情对黄衫玉女震飞单刀之事,余怒未消,不由微微一笑,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赶到孟溪,已是上灯时候,龙学文继续策马前行,南振岳不由叫道:“龙兄弟,今晚我们要到那里打尖?”·他因这一路上,龙学文较为熟悉,是以行止都由龙学文安排的。 龙学文回头笑道:“这里只是黔湘交界的一个小镇,没有宿头,前面不远,有一所山神庙,我们不如到那里权宿一宵了。” 走了七八里路,果然在一处山坳间找到山神庙,那是一所孤庙,总共只有一个神龛。 龙学文跳下马背,歉然笑道:“大哥,今晚只好委屈你了,都是徭山二毒害人,不然,我们还来得及赶到松桃。” 南振岳笑道:“我们练武的人,赶不上宿头,露宿一宵,都不在乎,龙兄弟何必介意!” 龙学文轻笑道:“好,那么大哥请在这里歇息,小弟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南振岳道:“你到那里去买?” 龙学文道:“自然是小镇上呀!” 南振岳道:“早知道如此,方才何不顺便就买了来!”龙学文俏皮的道:“现在去买也不迟呀!” 说着纵身上马,疾驰而去!南振岳瞧着他背影,摇摇头,把马匹拴在庙前,跨进庙门,等了一会,还不见龙学文回采,心中不觉动疑!正在眺望之际,只见龙学文一人一骑,急驰而来,奔近庙前,跳下马背,双手捧着一包热腾腾的馒头,口中说道:“累大哥久等了。” 南振岳瞧他骑去的青鬃马,回来时忽然换了一匹普通的黄骡马,正想讯问!龙学文已经开口道:“不瞒大哥说,小弟那匹青鬃马,江湖上也许有人认得出来,明日一进湖南,就是龙门帮的势力范围,正好孟溪住着一个昔年家师手下之人,此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不愿人知,小弟把青鬃马寄在他那里,顺便换了一坐骑回来,免得路上引人注意。” 南振岳道:“原来如此。” 进入庙中,龙学文打开纸包里面是两斤干切牛肉,和—十几个漫头,两人就在拜台上坐下,吃了起来。 南振岳道:“龙兄弟,今天咱们无意之中,遇上龙门帮的人,托我去传话,如若见到公孙帮主,我倒有意投效他们帮中……” 龙学文蓦地一怔,目光左右转动了一下,轻哦道:“那天小弟听大哥说过身怀血仇,莫非大哥的仇人就是公孙敖吗?” 南振岳瞧他左右盼顾,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由暗暗点头,这位龙兄弟为人果然机警,一面摇头道:“不是。” 龙学文双目凝注,道:“这多天来,大哥想必已知小弟为人,不知大哥认为和小弟还能交吗?” 南振岳道:“龙兄弟天资聪明,为人爽直,得友如此,已是难能可贵了。” 龙学文脸上飞过一丝喜色,说道:“大哥说得我太好了,小弟早就想问,只怕交浅言深,大哥既然把小弟当作朋友,大哥的仇人命自然也是小弟的仇人,大哥可否把身世见告?” 南振岳见他一脸诚挚,心头甚是感动,但却面露难色,带着愧歉r—期期的道:“龙兄弟,你对我推心置腹,小兄极是感激,只是我……实有难言之隐,甚至连仇人是谁,目前都一无所知……” 龙学文淡淡一笑道:“大哥既有难言之隐,那就不用说了。” 南振岳道:“不,我可以告诉龙兄弟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并不叫南振岳……”—— 清心居扫校 第七章 龙门三关 龙学文睁大眼睛道:“那么大哥是谁?” 南振岳突然心头一凛,立即改口道:“不瞒龙兄弟,我从小由恩师扶养长大,一直不知自身来历,直到临行之时,家师只告诉我南振岳并不是我的姓名,先父是遭仇家害死的,但对我身世,依然不肯明说,只吩咐我多在江湖历练,日后自知。” 龙学文眼珠一转,问道:“那么大哥干么要投到龙门帮去?” 南振岳见他深信木疑,心中暗叫惭愧,一面说道:“龙门帮是江湖第一大帮,帮中卧虎藏龙,各方的人都有,方才那人托我传信,我才想到如果投到龙门帮去,也许会听到一些昔年江湖恩怨的蛛丝马迹。” 龙学文偏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小弟和大哥一起投到龙门帮去,只是江湖上最忌卧底……哦,对了,大哥这次云南之行,已经和不少人照过面,譬如少林,武当,峨嵋等派,也都已知道大哥来历。咱们虽然戴着面罩,人家认不出来,如果投到龙门帮去,大哥的名字,可不能用了,最好也得换上一个。” 说到这里,忽然拍手道:“有了,大哥,我们就说是同胞兄弟,你叫龙振南,我叫龙振文,你看可好?” 南振岳见他替自己改了名字,心中暗想:“这倒好,自己原叫岳振南,他这么一改,除了姓龙,倒反而用了真名!” 一面点头道:“龙兄弟,你改得好极了,就是这样吧!” 龙学文听得更是高兴,接着又皱皱眉,沉吟道:“那么武功呢,我们如何报得出师承来呢?” 南振岳道:“这个不要紧,家师原来不准我轻易施展他老人家的武功,曾教了我一套武当‘太极剑法’,我就说是武当派旁支俗家弟子,家传的武功。” —龙学文道:“对了,少林,武当,门徒遍天下,你说武当旁支,谁也查不出来,哦,那么我呢,我可不会‘太极剑法’咯!” 南振岳笑道:“这个容易,以你的天资,武功本来就好,一学就会了。” 龙学文喜得直跳起来,叫道:“好哥哥,你肯教给我?这太好了,那么今晚就开始教吧!” 于是南振岳就开始把“太极剑法”传给了他。 一连三天,晓行夜宿,他们都没有在镇上落店,只是找无人的破庙落脚,以便龙学文练剑。 “太极剑法”,原是武当派正宗剑术,龙学文武功本来极高,人又聪明,一点就透,三天工夫,已经把一套繁复的剑法练熟了。 第四天中午,他们赶到岳阳,在一家酒馆吃午餐,龙学文买了一口上好精钢宝剑,把自己那柄银刀,收在包裹之中,就往码头上走去,那知一连碰到几个船家,一提要上君山,全都摇摇头退走,无船敢于应雇。 最后一个,才说出:“客官要上总堂去,必须到迎宾码头,才能搭到交通船。” 南振岳问他迎宾码头在那里,那船家说就是城陵矶。 两人谢过船家,赶到城陵矶,只见帆樯林立,埠头两边,放着许多摊贩,来往的人很多,船只进出,忙如穿梭,不知如何方能找到龙门帮的交通船?心中正感为难。 忽见一名身穿青罗长衫的壮汉,迎着两人过来,左掌搭着右拳,拱手笑道:“两位宾客,可是上香去的?” 南振岳听得一怔,还没开口,龙学文连忙抱抱拳抢着说道:“在下兄弟,正是上香去的。” 青衫汉子瞧了两人身边长剑一眼,笑道:“不知贵客是那一座山头的朋友?” 龙学文道:“在下兄弟,忝属武当门下。” 青衫汉子听说两人是武当门下,立即收容道:“原来贵客是武当高足,兄弟太失敬了,快请到船上去!” 说着一招手,走过一个短髯汉子,接过两人马匹,青衫汉子陪着两人走下埠头,果见有一艘梭形快艇停在下面。 那人拱拱手道:“两位请下船吧,前面自有专人接待,恕兄弟告退。” 南振岳、龙学文谢过汉子,跨下小艇,方才对面坐下,只见青衫汉子举手一抬,只听嗖的一声,从岸上飞出一支响箭,直向江心一堆木排上飞射过去,那箭声音尖锐,余音摇曳,响澈水云!小艇上只有两个水手,一划一扳,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驶出老远,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对岸。 舍舟登陆,岸上已有两个壮汉等候,瞧到两人,立即迎上前去,含笑道:“两位尊客,请到宾馆休息。” 说着就躬身肃客。 南振岳、龙学文眼看龙门帮接待周到,心中也暗暗惊奇,说了声:“有劳”,便随着走去。 约莫走了里许光景,‘前面一片桃柳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宾馆,刚到门口,两个壮汉方自辞去,立有一名知宾人员出来接待,把两人引到客厅落坐。 行家眼里,自然看得出南、龙两人武功不弱,尤其是文人打扮的,知道越是这等神情,越非庸手,当下问明两人来历,只说了声:“贵客宽坐。” 便自起身朝里走去。 不多—回,只见从厅后转出一个身穿青缎长袍,满脸红光的五旬老者,双手抱拳呵呵笑道:“老朽高鸿飞,忝主迎宾事宜,两位龙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担待。” 南振岳,龙学文听说来的是龙门帮长司迎宾的总管,慌忙站起身子,南振岳赶紧抱拳答礼,惶恐的道:“总管这般说法,在下兄弟如何当得起?” 高鸿飞人称笑面金钢,原是个老江湖了,闻言暗自—怔,心想:“原来只是两个初出道的雏儿!” 但当他目光瞧到南振岳腰间悬着的巨阙剑上,心头又蓦吃一惊,他职司迎宾总管,自然是识货之人,试想行走江湖,若非身怀奇技,焉敢佩带这等名剑?他心头暗暗一惊,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口中也呵呵笑个不绝,连连摆手道:“两位远来是客,快快请坐,哈哈,老朽听说两位是武当高弟,不知尊师是谁?” 龙学文道:“先父在日,忝属武当门下,在下兄弟,只是先父所授。” 高鸿飞眼看两人精华内蕴,心中虽未深信,脸上却依然笑容可掬,频频颔首,抬目道: “两位老弟光临敝帮,不知有何见教?” 龙学文道:“自从先父去世,在下兄弟,除了略谙武功,就百无一用,江湖上又素无熟人,久仰贵帮盛名,在下兄弟商量之下,特来拜谒帮主,谋个出路。” 南振岳瞧着龙兄弟应付得宜,心中暗暗佩服。 高鸿飞满脸笑容,道:“欢迎,欢迎,两位老弟家学渊源,一望就知不是庸流,只是……” 他口中沉吟了一下,才抬头说道:“只是敝帮承蒙江湖朋友瞧得起,闻名而来的日必数起,因此敝帮主订了两项规定…….” 南振岳微笑道:“请总管多多指教。” 高鸿飞道:“第一项是江湖各大门派,出师高足,持有师友介绍,只须经过敝帮中央坛主面试,就可按来人武功,分派职司。至于第二项……哈哈,两位不可多心,那是自行投效本帮,既无熟人推介,只好凭武功考核,如能通过敝帮设置的三重关口,即可重用。” 南振岳朗朗笑道:“贵帮既有规定,在下兄弟自当一试!” 高鸿飞瞧他这一朗笑,目光之中,隐现异采,心头微微一震,暗想:此人分明身怀绝顶内功,但江湖经验,似嫌不足。 时不觉起了怜才之念,一面呵呵笑道:“龙老弟壮语,考朽至感钦佩,只是敝帮虽然设下三重关口,来人如能顺利通过,当然最好,其实也只是帮主量才录用之意,只须闯过一关,即可录用,每闯一关,不过多升晋一级,因此有许多人过一二两关,就放弃了第三关了。” 龙学文心头一动,问道:“听总管说采,这第三关定是十分凶险的了?” 高鸿飞笑了笑道:“两位到时自知,老朽不便多言,只是最好能量力而行,不可勉强。” 龙学文道:“贵帮三重关口,不知设在何处,总管能否派人指引?” 高鸿飞道:“此刻时间不早,两位老弟远来,鞍马劳顿,不如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早晨,老朽自当派人陪去。” 两人连连称谢,高鸿飞已抱拳站起,吩咐知宾,领两人到客房休息。 龙学文等知宾走后,轻笑道:“大哥,听高总管口气,明日这三重关口,必是奇险无比,看来是存心要试试我们!” 南振岳笑道:“难道凭贤弟的身手,还怕闯不过去?” 龙学文摇头道:“据小弟推想,龙门帮既以三道关隘,为录用人才标准,虽然脱不出机关,陷阱,再凭藉天险人工设置而成,但决非寻常,咱们倒也不可掉以轻心才好。” 南振岳这一路上早已发觉龙兄弟为人机智。,江湖经验,又胜过自己甚多,闻言连连点头道:“兄弟说得极是,这点我倒没有想到。” 龙学文听到大哥称赞,心头喜不自胜,一面笑道:“大哥又在给小弟戴高帽子了!” 正说之间,那知宾已送来酒菜,这一顿自然十分丰盛,两人吃过晚餐,又谈了一会,各自回房安寝。 次日早起盥洗早饭之后,昨晚那个知宾已在门外躬身说道:”两位贵宾,此刻是否要前去闯关?” 龙学文忙道:“不错;有劳兄台引路。” 知宾连说“不敢”,就领着两人走出宾馆,朝一条山径上走去。 这条路,似在君山侧面,山光如黛,林木萧森,白石清泉,潺潺有声,风景甚是清丽! 走了约有半里光景,已经盘到一处峰腰之上。 山径尽头,是一方高约数丈的石壁,壁间有两扇石门,紧紧闭着,门上横额,镌着“第一关”三个大字!那知宾走到门前,便自住足,躬身道:“两位贵宾,第—关已经到了歹贵宾必须用‘金钢大力’,才能推动石门,才能进内,但石门一启,触动.埋伏,里面是按照少林铁指禅法所创的一百单八个真假人排成的罗.汉阵,贵宾过去,必来夹攻,每人只有一招,能够挡过就算。不过贵宾在拆解之时,但请点到为止,幸勿回手伤人,过了此关,启会有人接待,失陪了。” 说到这里,便自回身朝岭下如飞而去。 龙学文回头笑道:“太哥看来这‘关,是从少林寺搬来的了?咱们就当上一会少林弟子吧!” 南振岳愕然道:“龙兄弟此话怎说?” 龙学文目光四下一溜,低声道:“大哥该叫我兄弟才对,别再带上姓。” 接着笑道:“大哥难道没听说过少林寺弟子学成之后,必须通过机关,才能准他出师,据说这间屋里面,全是机关人,所用的拳棍刀枪,样样俱全,全是少林派全套武功,一跳进去,拳棍交加,只要你应付得过去,才能出来,一下失手,不但负伤,还得再练三年,这里面,就是这套玩意了。尤其这两扇石门,重逾千斤,普通练武之人,休想推得开它,‘金钢大力’,更是少林外家的上乘功夫,只怕连少林寺的和尚,会的不多呢,第一关已是如此,其余两关,想必更难了。” 南振岳点头笑道:“难怪高总管劝我们量力而行,不可勉强,他倒确是一番好意!” 说到这里,功运双臂,手掌当胸,缓缓朝石门推去]这两扇石门,虽然沉重,但那里经得起南振岳的神力,只听“砰”然轻震,石门登时大开,举目瞧去,里面竟然一片黑暗,暗影之中,果然隐隐绰绰站着不少人影!南振岳回头低喝一声:“兄弟,随我来1” 双脚一顿,人已平飞而入,龙学文也不怠慢,跟踪掠入!两人脚尖落地,才知地上原来铺着一层地板,而且落脚之处,地板似乎微微下沉!身后石门,就砰然闭起,眼前顿觉一黑!就在这一瞬间,疾风飒然,两旁已有刀枪破刺而来!南振岳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这座洞窟,约有三十丈深,洞中虽然黝黑;但前面出口,却有日光透入,似是使入洞之人,只要朝亮光进行,即可出洞。 此时机关发动,劈刺而来的只是两个木人,并无处奇之出,看情形,也许越到前面,越发难破。 心念电转,口中低喝一声:“兄弟快闭一下眼睛!” 喝声中身形轻旋,避过刀锋,同时单臂一挡,荡开金枪,那两个木人,动作呆板,一招打完,便自退下。 南振岳\龙学文身形闪动,跟着前进,果然越到里面,阵势渐渐复杂,攻来的人数,有疏有密,而且有的地方,竟是隐伏着许多真人,夹杂在假人之中,一起攻来!原来这一百单八个人中,竟有半数是龙门帮的高手,来人从木板上走过,已是极难应付。 木人前面,都装着机关,所持兵器,均极沉重锋利,攻出的一招,已是极难应付的解数。 但真人不同了,他们乘机出击,却是活动的,虽然也只攻一招,可是算准了来人跳法,就在你堪堪架格闪避木人招法之时攻来。 这真假相间,配合得异常巧妙,稍一疏忽,便为所伤。 南振岳,龙学文两人内功均已达上乘,那会把这些真假人放在眼里,只是知宾方才有点到为止不可回手之言,是以一路上只是架格遮拦,纵跃闪避,不好出手。 那些木人只是死物,劈出的刀枪各有一定位置,原来全仗真人呼应,南振岳和龙学文早已看出这一形势,遇到木人,便自躲闪,碰上真人,也并不还手,只是把他们手下兵刃,纷纷夺了下来。 两条人影,一路兔起鹤落,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片刻工夫,便已通过,双双跃出洞口! 这一跃,顿时瞧得两人大吃一惊!南振岳\龙学文一起兔起鹤落,闯出龙门帮第一关,两条人影,朝圆形洞口飞掠出去!这一跃,登时瞧得两人大吃一惊!原来洞外平台,还不到一丈,出去就是一道数十丈宽的山涧,两峰对峙,水声洪洪!平台右侧,竖立着一方高与人齐的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黑色大字:“第二关” 南振岳举目瞧去,只见从平台起,钉着七根细如笔杆的铁索,每索相隔丈许,直达对崖,抬头一瞧,半空中同样也有七道铁索,通到对崖,但铁索却粗如儿臂。 南振岳回头笑道:“贤弟,这大概是要考我们的轻功了,飞渡绝壑,也不并是什么难题。” 龙学文摇头道:“不见得会有这么简单呢,大哥没瞧到上面也有七道铁索吗?花样只怕就在上面!” 话声未落,只见从右侧崖后,迎出一人,陪笑说道:严两位贵客,通过第一关,可喜可贺!” 龙学文问道:“朋友就是管理这第二关的人了?” 那人道:“第二关这点小玩意,原也极易通过,不值方家一晒,贵客行到中途之时,两岸崖上,同时放下撞木,七道铁索中,只有一条,可以趋避,因为来势极速,机会稍纵即逝,贵客必须在这一瞬之间觑定空隙,以极快身法,闪到这条铁索之上。但两方撞木,也在此时转变方向,贵客也就要随机应变,随着空隙,跃到另一条铁索之上,这样连撞七次,才能安渡对崖。当然,贵客如果擅于‘七禽身法’,那就轻前易举了。” 龙学文横了南振岳一眼,心中暗道:“这倒好,第一关,你们安排了少林功夫,第二关上,却要人家施展华山派的武功。”、南振岳等他解说清楚,拱拱手道:“多承朋友指点,兄弟,咱们上去试试吧!” 龙学文答应一声,两人正待往上走去!那人急忙拦道:“贵客且慢!” 龙学文转脸道:“朋友还有什么指点!”。 那人陪笑道:“两位贵客,最好分作两次通过,因为空中撞来,来势极急,中间所留空隙,只容一人以极快身法,才能擦身而过,两位……” 龙学文淡淡一笑道:“朋友好意,在下十分感谢,同时也证明贵帮以武会友的诚意,我们虽然不谙‘七禽身法’但这点索道,自问还能应付,朋友只管开动缆索,放出撞木来好了。”那人听得一怔,心想:”自己原是好意,你们既要送死,那也不关自己的事!” 一面依然陪笑道:“两位贵客自是身怀绝艺,在下告退。” 说完,便自朝崖后退去。 南振岳,龙学文也自双双跃起,飘然落到中间两根铁索之上,脚尖点动,凌空朝外走去!走没多远,果然听到头顶上一阵“洪洪”之声,举目瞧去,对崖顶上,正有四团黑影,排空飞来!那是索道上用粗练悬挂着的巨大树身,每段约有一丈’来长,粗得要数人才能合抱!这四段树身,排空飞来爹势道极速,几乎令人看不清那一段巨木,是悬挂在那一条铁索之上?正当前面巨木迎面撞来之际,身后崖上,也响起洪洪之声,三段巨木,同时向两人身后撞到!南振岳暗暗估计,这每段巨木,少说也在千斤之上,再加凌空急撞,势道之猛,当真非同小可,别说被它撞上,只要稍微擦过,就得立时跌落深涧!他目光迅速一瞥,立即看出左首第一条吊索上悬着的巨木,来势较缓,这就低喝一声:“兄弟,赶到左首第一条上去!” 喝声出口,人已闪电落到第一条索上!龙学文也并不怠慢,身形一闪,跟着飘飞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子堪堪站定,六段巨木,业,已挟着凌厉风声,交叉而过!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两人身后那段巨木,虽然采势较缓,但也只是和其他六段稍迟一步而已,六段巨木才交叉飞出的一瞬之间,这后到的一段,也已急撞而来!儿南振岳站在较为前面,此刻早已脚尖一点,横闪开去!龙学文飞来之时,既比南振岳迟了一步,两人同在一条索上,自然要保持一段距离,因此就站得稍后,这段巨木,从身后撞来,龙学文自然首挡其冲。 他眼看南振岳闪开去了,正好跟踪闪出,已是不及,那段巨木,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撞到后心!龙学文尖叫一声,上身一晃,往外倒去!南振岳腾身跃到第二条铁索上的同时,就听到龙学文惊叫之声,心头猛然一凛,急忙瞧去!龙学文虽然往外倒去,但总算并没跌下深涧,他脚尖勾住铁索,头下脚上,挂在索上!南振岳一颗心,堪堪放落,只听龙学文大声叫道。 原采那七段悬挂头顶的巨木,受着绞盘控制,交叉而过,荡出不远,立即又回过头来! 方才前四后三,这会是前三后四,飞速撞到!南振岳听封龙学文的竭叫,心神一紧,知道他挂在索下,反而安全,一时无暇多想,脚尖轻点,身如电射,从六段急撞而来的巨木夹缝中,急窜而出,落到最右第一条索上!任他身怀上乘武学,这一下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暗骂道:“龙门帮设计此索之人,当真心机狠毒已极,该想从最左到最右,中间相距,足足七丈,轻功稍差的人,最少也得三两个起落,那里还想躲闪得开?” 站定身子,立即转头叫道:“兄弟,这索道撞木,真还厉害,两人同行,果然不便,你暂时不要起来,等我出去了一段距离,你再上来,就不致有失了。” 龙学文昂着头笑道:“大哥,你只管走吧,我这样很好,不想起采了!” 说话之间,双脚勾着铁索,运劲如飞,一个身子,飞也似朝前滑去!南振岳大笑道: “兄弟,你这一手,当真安全迅速,用不着再顾虑撞木了!”身形倏起,同时朝前掠去!半空中交叉飞撞的巨木,依然夹着洪洪巨响和呼啸风声,不住的来回撞击,但南振岳一条人影,晃如一缕轻烟,随风飘闪,几乎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左首第一条铁索下面,倒挂着的龙学文,丝毫受不到撞木威胁,远远望去,好像一只蜘蛛,沿着蛛丝前进,速度极快!不到一盏热茶时光,两人全已登上对岸迎面一座黑压压的隧道,石窟上写着“第三关”三字。 石窟前面,恭立一个灰衣汉子,瞧到两人,脸露惊诧,迎前几步,躬身道:“恭喜两位,顺利通过两关,小的得能恭迓两位大驾,实在莫大荣幸。” 南振岳见他词色恭谨,连忙还礼道:“朋友不可客气,咱们兄弟,也只是侥幸通过而已!” 他那里知道龙门帮设下这三重关隘,作为量才录用的标准,来人只要通过两关,已是帮中候补香主身份,遇缺既可递补。 如果连闯三关,那就是正式香主了,香主的地位,仅在坛主之下,很快就可升为副坛主,他们这些执事人员,那有不小心巴结。 那汉子眼看南振岳为人谦和,更加高兴,一面陪笑道:”这第三关上,只是些刀剑埋伏,当年原是参照‘游龙身法’和峨嵋‘蹴花步’而设计的,两位只要小心应付,不难通行,小的预祝两位成功。” 南振岳道:“多谢朋友指点。” 那汉子连说“不敢”。 龙学文笑道:”第一关‘罗汉阵’,是仿照了少林秘技,第二关‘七禽身法’,又是华山派的绝学,如今这第三关,却参照昆仑‘游龙身法’,和峨嵋‘蹴花步’,贵帮真是人才济济,三重关口,就搬出九大门派中四派的武学来了!” 说到这里,不由回头笑道:“大哥,—‘游龙身法’和‘蹴花步’,都是俯仰伸屈的身法,这第三关想来必然曲折难行的了?” 那汉子眼看龙学文一下就说出两种身法的来历,心中暗暗佩服,口中连声应“是”,躬身告退。 南振岳见那汉子退去,想是发动机关,连忙低声道:“兄弟,咱们可以进去了!” 说着当先朝门中纵去!龙学文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仍是怕他经历太差。 方才那汉子即有刀剑埋伏之言,而且又点明‘游龙身法夕和‘蹴花步’,分明这第三关随时都有危险,必须随机应变,俯仰伸屈才行,一时恐有误伤,也立即随同纵入。 这条隧道,甚是狭仄,两边石壁又凹凸不平,仅容一人通行。 龙学文跟在南振岳身后,不敢走得太近,万一前面遇上埋伏,连后退都来不及,因此,和南振岳保持了一丈距离,缓缓前进。 两人深入到三丈来远,就听到两边石壁,起了一阵轧轧之声!龙学文出身旁门,平日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一见埋伏已经引发,壁间突然伸出刀剑,寒光闪闪,朝人身上攒刺而来!心头一惊,立即想到方才那汉子言外之意,分明这条隧道,两边石壁,都有刀剑刺出,长短不一,上下不齐。 但中间必然留出一个空隙,来人必须随机应变,视刀剑来势,时而侧身偏向,时而凹胸吸腹,算好步法,疏蜜相同,才能不为所伤!想到这里,立即喊了一声:“大哥小心!” 南振岳走在前面,虽然只和龙学文隔了‘丈距离,但越到里面,越是稠密,他耳中堪堪听到“轧”,”轧”之声,眼前寒光突出,两刀一剑,分由左右刺出!南振岳身法何等灵快,立即足踩子午,身形向右一偏,让开来势!那知当时设计之人,早巳算准了来人闪退所在,当他身形一偏之际,“突”“突”两声,两柄长剑,业已接连刺上右肩,后腰!这一下可把南振岳刺得大吃一惊,差幸自己身上,穿着金猱衣,不畏刀剑,不然,武功再好,也已被刺了两个窟窿!同时定睛瞧去,只见这条深邃的隧道之间,两边凹凸石壁,寒光密集交叉有如牙齿,伸缩不已,简直是一条刀剑之道!一时不禁暗骂一声:“好歹毒的埋伏!这般光景,叫人如何过去?” 气运脊骨,猛地用力往后一转,只听“喀”“喀”的两声轻响,刺上肩头和后腰的两支长剑,顿时齐中折断!一面回头叫道:“兄弟,快随我来!” 转身之时,腰间巨阙剑业已出鞘,人随声发,只见一条人影,带着一片寒光,朝前冲去!剑光所到之处,立时响起“呛”“呛”金铁轻震之声,壁上埋伏的刀剑,纷纷被宝剑削断,洒了一地残折兵刃!剩下的半截刀剑,虽然仍在伸缩不已,但全已失去效用!龙学文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忙着跟踪追去。 皱皱眉道:“大哥,你削了他们机关,只怕有些不妥呢?” 南振岳愤然道:“他们不顾人家死活,尽可多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把守,何需使用上这些利器害人?” 说话之间,业已到达尽头,纵出石窟,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千片石砌的平台,底下约有数百级宽阔石级,直达山脚。 就在两人纵出石窟,在平台现身的刹那之间,山脚下广场上,已经劈劈拍拍的燃起一串鞭炮1平台两侧—,同时有两个身着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神色恭谨,急步趋到两人面前,一齐躬身说道:“属下参见香主,恭喜两位,通行三关,荣获本帮香主之职。” 南振岳收剑入匣,怔得一怔,赶忙抱拳道:?两位不可多礼。” 龙学文接口道:“在下兄弟,投效贵帮,侥幸通过三关,只是不知贵帮礼数,还请两位指点才好。” 两个劲装汉子躬着身子,由左边一个回口道:“禀告香主,本帮值日坛主,接获两位通过三关的消息,即刻就会代表帮主,赶来欢迎,两位请先到揽英馆小息。” 南振岳听得暗暗吃惊,。龙门帮传递消息,好不快速,自己两人,才一通过第三关,他们帮中已经知道了!龙学文举目瞧去,只见广场上一座石建牌楼底下,已有一行人在鹄立等候,接着问道2“那牌楼底下站着的又是什么人?” 左边劲装汉子答道:“那是延英馆总管李香主,和延英馆的执事人等,在欢迎两位新香主。” 龙学文心中暗想:龙门帮好大的排场,一面点点头道:“那么有劳两位领路。” 两个劲装大汉躬身应“是”,向后疾退三步,迅速向左右两边分开,引着两人,拾级而下。 刚到山脚,那延英馆总管李香主业已越众而出,迎着抱拳笑道:“兄弟李延和,欢迎两位兄台参加本帮。” 南振岳也连忙趋上前去,笑道:“李兄太客气了,在下兄弟,如何敢当?” 说话之间,站在李延和身后的十几名大汉,同时热烈鼓掌,表示欢迎。 南振岳,龙学文连忙朝大家抱拳答礼,当下由李延和陪着两人,穿过广场,朝一座美奂美伦的延英馆走去。 南振岳投效龙门帮,原是为了查探杀父仇人而来,没想到闯过他们三重关口,会受到龙门帮如此重视,一时不禁豪气勃发,大有英雄得志之感!进入延英馆敞厅,李延和肃两人上坐,南振岳\龙学文再三逊谢,才分宾主落坐,下人们送上香茗又捧上一盒精致茶点。 李延和含笑道:“两位龙兄,请随意食用,大家已是自己人了,毋须客气。” 龙学文心中惦记着大哥仗着利刃毁了三关刀剑之事,乘机试探着道:“在下兄弟,方才进入第三关,中途险遭不测,一时迫于形势,以致削断了许多埋伏刀剑,此事还望李兄……” 李延和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龙兄不必介意,兄弟待会要他们重新装换,也就是了。” 南振岳道:“李兄主持延英馆,通过三关之人,想必每月都有几批?” 李延和大笑道:“帮主在三年前,设计了这三座关口,原是延揽豪杰,以武会友之意,能够顺利通过两关的,一共也只有二十余人,至于安然通过三关,除了去年一位侯香主之外,只有贤昆仲两位……” 话到这里,馆外忽然传来三声云板!李延和慌忙站起身来,道:“申坛主驾到。” 南振岳,龙学文跟着站起,三人还没迎出,只见大门外已有一行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个是身穿青色团花长袍的高大老者,生得鸷目鹰鼻,颏下留一把白胡子,目光炯炯,顾盼有威,想来就是申坛主了。 稍后,是个三十多岁身穿蓝衫的汉子,腰悬长剑,脸型瘦削,双眼微微上翻,一副傲气凌人模样。 这两人身后,是八个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走近大厅,立即在檐前肃立。 李延和趋前一步,躬身道:“属下恭迎坛主。” 南振岳,龙学文接着躬身说道:“江湖后学龙振南,龙振文拜见坛主。” 申坛主微一摆手,道:“李总管请。” 两道锐利目光早巳像寒电般朝南振岳,龙学文两人射来,口中笑道:“两位龙老弟参加本帮,老夫代表帮主,深表欢迎。” 南振漆昕他话声后音,略带阴沉,自己好像在那里听过?但自己初来龙门帮,这位申坛主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会听到过他的声音。 龙学文已经接口道:“在下兄弟久仰帮主威名,远来投奔,怎敢劳动坛主大驾。” 申坛主一手捋着苍须,呵呵一笑,朝蓝袍汉子一指,说道:“这是侯香主侯浚彦,是去年通过三关的人,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 南振岳,龙学文连忙抱拳作揖,同声说道:“在下兄弟久仰侯香主英名……” 侯浚彦脸色冷傲,只是微微拱了拱手,道:“久仰!” 南振岳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好大的架子!” 但就在这一瞬间,陡觉一股暗劲,迎面撞来。 要知南振岳虽无江湖经验,武功却已得师门真传,此时陡然发觉对方借着拱手作揖,暗中出手相试,那肯示弱?脸上微微一笑,藉双拳收转之际,朝下略沉!这下,使得十分自然,但自己把侯浚彦撞来的力道,悉数挡住,连站在他身边的龙学文,也丝毫没察觉。 但侯香主可不同了,他发出的一股暗劲,好像被一堵无形气体挡得一挡,突生反震之力,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震,向后退出半步!他万没想到这一个武当旁支的俗家弟子,内功会有如此精纯,心头不禁又惊又怒,瘦削脸上,顿时一红!这情形,当然瞒不过申坛主,呵呵一笑,道:“两位龙老弟远来是客,快请坐下,过了龙门三关,今后就是自己人了!” 说话之间,缓缓在中间一把虎皮交椅上坐下。 那侯浚彦也大不刺刺的在申坛主右侧身边落坐,大家相继坐下。 申坛主约略问了两人身世来历,南振岳一一答了。 厅上摆起酒席,这是申坛主代表帮主主持的欢宴,海陆杂陈,相当丰富。 席间,申坛主向南、龙两人,频频劝酒,宾主欢洽,只有侯浚彦面目冷峻,很少说话。 南振岳心中明白,敢情他方才吃了暗亏,和自己不无芥蒂,这是他先惹自己,怨得谁来?但只是上首这位申坛主的声音,身形,却愈来愈觉得曾在那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宴后,申坛主起身道:“两位龙老弟就请暂在延英馆小住,等见过帮主,自有适当安排。” 南振岳躬身道:“在下兄弟初入江湖,还望坛主多多栽植。””申坛主拈须大笑道:“哈哈,老夫真是欢迎两位派到老夫坛里来。” 说话之间,缓缓朝厅外走去!侯浚彦也自起座,跟着走出,八名劲装汉簇拥而去。 南振岳、龙学文、李延和三人送走申坛主。 龙学文趁机问道:“李兄,这位申坛主是那一坛的坛主?” 李延和毫不犹豫的道:“本帮共有东、南、西、北、中五坛,申坛主是东坛坛主,申干臣,江湖上大家以申公豹相称,本名倒反而没人知道了。” 他边说边走,亲自陪着两人,绕过走廓,进入一道月洞门。 里面是一排三间精致宾舍,这三间宾舍,除了中间一间起居室,两边是两个布置雅洁的房间,庭前假山流泉,花木扶疏,雅静得出奇!李延和住足笑道:“这里是延英馆最幽静的所在,只是房子嫌小了些,委曲两位龙兄,将就点住上几天。” 南振岳道:“李兄不可客气,这里太好了。” 李延和笑了笑道:“两位如有所需,只管吩咐,兄弟暂且告退。” 南振岳忙道:“李兄只管请便。” 李延和走后,南振岳吁了口气,笑道:“兄弟,咱们也可以憩息了!” 龙学文笑了笑道:“这半天时间,真把小弟累昏了,没想到龙门帮还有这么多的摆场。” 南振岳也笑道:“这叫做一登龙门,身价十倍!” 龙学文从桌上斟了杯茶,轻轻呷着,一面说道:“小弟瞧那侯香主一股冰冷冷的模样,傲气凌人,要不是初到这里,强龙不压地头蛇,真恨不得出手教训教训他才好!” 南振岳笑道:“兄弟还不知道呢,愚兄早已和他较量过了。” 龙学文放下茶碗,睁大眼睛,道:“那是什么时候,小弟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南振岳就把当时情形,说了出来。 龙学文轻笑道:“难怪小弟总觉得他对我们有敌意,小弟还当他自负去年独闯三关,对我们的通过三关,怀着嫉妒呢!” 说到这里,只见南振岳忽然一语不发,好像在想什么,心中正感奇怪!南振岳突然一拍巴掌,道:“是了,准是他1” 龙学文奇道:“大哥,你说什么?” 南振岳站起身子,掩上房门,轻声道2“我方才见到申,坛主,就觉他的声音,甚是熟悉,好像在那里听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龙学文睁目道:“你现在想起来了?” 南振岳点头道:“不错,无论身形,声音,都是十分相像!” 龙学文微露惊异的道:“大哥,你说他会是谁?” 南振岳压低声音道:“这话说来可长,那晚,九思谷突然侵入四个黑衣人,其中领头一个,好像就是他……” 龙学文身躯微微一震,道:“这事小弟听姨妈说过,大哥不会认错?” 南振岳道:“那晚和我动手的就是他,因他脸上戴着面罩,当然对了面,也不会认识,是以我只觉声音极熟,只是想不起来,后来,听他说话时的大笑,愈见可疑,·直到刚才,才想起来。” 龙学文微微咬着下唇,沉吟道:“那四个人中,有三个中了姨母的无形毒掌,就是他一个侥幸不死,姨母原想要他报讯,才没伤他,不料他竟会是……” 他低下的话当然是“龙门帮的坛主”,但他并没说出来,语气一顿,接着,低低的道: “大哥,这么看来我们真应小心才好。” XXXXXX 一天过去,第二天早晨,两人起床不久,只听李延和的声音说道:“两位龙兄起来了吗?” 南振岳慌忙迎了出去,拱手道:“李兄早,不知李兄找在下兄弟,可有什么见教?”-说话之间,龙学文也自房中出来。 李延和笑道:”方才尉迟坛主派人传命,帮主召见两位龙兄,兄弟此刻就陪两位前去。” 南振岳听说公孙帮主召见,既感紧张,又觉兴奋,忙道:“如此就请李兄领先。” 三人出了延英馆,沿着一条古柏森森的宽大道路,走了约有半里光景,抵达一座高大庄院。 门前一对石狮,足有一人来高,气派巍峨;两边分立八名紫衣劲装大汉,垂手肃立,壮极威武。 李延和细声道:“今天值日坛主,是南坛尉迟坛主尉迟炯,外号人称霹雳掌,因此,今日总坛所有警卫人员,全由南坛弟兄担任了。” 南振岳,龙学文心中暗想看来龙门帮的声势,果然十分浩大,一面却朝李延和连连点头,表示谢意。 李延和领着两人,直入二门,才从左侧一条通道,穿过一进院落。 那里好像是一座花厅,阶前站着两名紫衣佩刀壮汉,肃静无哗!三人刚到阶前,便可看到从一排花格子长窗里面,一张书案前,端坐着一个身穿紫缎团花长袍的老人。 只见他目光一抬,起身笑道:“李总管已陪着两位龙老弟来了吧,快请进来。” 李延和答应一声,立即领着南、龙两人,跨进花厅,躬身道:“属下参见坛主。” 南振岳在这一瞬之间,也已看清这位尉迟坛主,年约六旬,一张国字脸,貌相端正,精神饱满,除了双目精光奕奕,看去为人十分和蔼。 当下也和龙学文两人,一齐躬身道:“江湖后学龙振南,龙振文拜见坛主。” 尉迟坛主连忙拦住道:“两位老弟不用多礼,哈哈,帮主已在书房等候,老朽立时陪两位老弟进去,李总管也可以回去了。” 李延和应了声“是”,便自退去。 尉迟坛主话声一落,抬目道:“两位老弟请随老朽来。” 步出花厅,从长廓折入另一进院落。 只见迎面走出两个青衣侍婢,躬身道:”婢子叩见坛主。” 尉迟坛主含笑抬手,两名侍婢立即垂手起立,赶在前面,分左右掀起湘帘,一面说道: “尉迟坛主到!” 只听里面一个洪钟声音道:“有请。” 尉迟坛主早已带着两人,一脚跨了进去,呵呵笑道:“恭喜帮主,两位龙老弟,少年英雄,投到本帮,实是本帮之福,老朽领他们叩谒帮主来了尸南振岳、龙学文跟在尉迟坛主身后偷眼瞧去,只见书房正中一转紫檀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相貌清奇,脸色红润的白髯老人!他当然就是威震武林的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南振岳心头不禁一怔,瞧他修眉凤目,鼻正口方,虽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但看去一脸正气,那里像是领袖江湖的黑道魁首?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尉迟坛主话声一落,东海龙王公孙敖已经含笑站了起来。 尉迟坛主连忙替两人引见道:“两位龙老弟,快去见过帮主。” 南振岳,龙学文慌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同声说道:“晚辈龙振南,龙振文叩见帮主。” 公孙敖一把把两人扶住,大笑道:“两位老弟请起,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错!两位参加本帮,老夫至表欢迎。哈哈,江湖后浪推前浪,本帮能在江湖上屹立不移,将来就-全靠你们青年人了。” 说到这里,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尉迟兄怎么也和老夫客气起来了?大家快请坐下好说二” 尉迟坛主和南振岳,龙学文一起落坐之后,东海龙王公孙敖目光瞧着两人,正要开口! 只听远处遥遥传来一阵灵板之声!霹雳掌尉迟炯身为龙门帮值日坛主,听到这一阵悠悠云板,脸色微微一变,咦了一声,说道:“外面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老朽出去瞧瞧!” 公孙敖手捋银髯,颔首道:“也好!” 尉迟坛主走出书房,公孙敖脸色平静,目注两人,含笑问道:“老夫听说两位老弟,是武当俗家弟子,能够顺利通过本帮三重关口,足见身手非凡。” 南振岳欠身道:“帮主过奖,晚辈先父在日,忝属武当一支,但晚辈兄弟只是跟随先父练武,能够勉强通过,实出侥幸。” 公孙敖微微点头,意似嘉许,一面含笑问道:“贤昆仲如何会想到投本帮来的呢?” 他语声和蔼,但两道眼神,注在南振岳脸上,宛如两柄利剑,南振岳心头一凛;几乎答不上口。 他目光迅速朝左右一瞥,说道:“晚辈兄弟,久仰帮主威名,早就想投效帮主萝只是苦无机缘,数日前晚辈兄弟,无意遇到贵帮一位……” 他在说话之时,已从怀中取出那面黄色旗令双手呈上—— 清心居扫校 第八章 香堂大典 公孙敖一眼瞧到旗令,没待南振岳说完,不由呵呵大笑,道:“两位龙老弟既有钟坛主推介,身怀旗令,怎不直接向本帮接待的人说明来意,何用再去闯关?”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呵呵大笑点头,道:“年轻人不藉引介,要凭藉本身真才实学,直叩龙门三关,这才是英雄本色,使天下多少妄求幸进之辈,愧汗无地,两位老弟,这份豪气,老夫既欣且佩!” 南振岳眼看这位龙门帮主豪爽正直,已是十分心折,等他说完,才道:“晚辈兄弟遇上的不是钟坛主……” 东海龙王公孙敖雄霸江湖数十年,经验何等丰富,一听此话,立时觉出不对!中坛坛主插翅兽钟千钧是自己派他去侦察黑风婆动向的,如果他的旗令,由他自己交给这两个姓龙的青年,那自然是以旗为证,推荐投效本帮。 但如果他的旗令,并不是亲手交给两人,那么定是钟坛主已经发生了重大事故无疑。 东海龙王人虽依然端坐如故,但他双目凌光暴射,手捋银髯,急急问道:“两位老弟遇上的是谁?” 南振岳郑重的道:“晚辈兄弟路过乌罗司附近,发现有一个中年人,重伤垂危,托晚辈面报帮主……” 公孙敖忍不住身子一震,喃喃的道:“那是任香主了1” 接着口中沉唔一声,问道:“唔,他说了什么?” 南振岳道:“我当时看他已是不行,可惜只说了三个字,便已气绝。”。 公孙敖点点头道:“这三个字,定是十分重要了,不知是那三个字?” 南振岳道:“身边有。” “身边有……” 公孙敖口中低低念着,突然虎目一睁,回头厉喝道2“什么人?” 南振岳,龙学文都吃了一惊,急急举目瞧去!只听屏后起了一阵细碎的环佩之声,走出一个云髻高峨的绿衣丽人!敢情她是被公孙帮主这一声大喝,吓得一跳,是以脸色发黄,还略带惊恐之色,福了福道:“帮主,是……贱妾……东海龙王收起旗令,脸色也和缓下来,捋须道:“宫姨娘,你到这里来作甚?” 绿衣丽人双面红晕,眼波流转,款款走到公孙敖身边,掩口娇笑道:“贱妾听说帮主今天早晨,接见两位通过龙门三关的人,贱妾想瞒着帮主,前来瞧瞧,不料还没有走近屏风,就被帮主喝了出来。” 她说来娇脆,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柔媚风韵!东海龙王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吧!” 宫姨娘低低的道:“多谢帮主。” 她低着头在东海龙王身旁一把椅子坐下。 东海龙王摸摸垂胸白髯,抬头朝两人笑道:“两位老弟已不是外人,老夫晚年丧偶;这是小妾宫姨娘!” 南振岳眼看公孙帮主少说也在六十开外的人,但这位宫姨娘,却只有二十四五岁,当真是红颜白发,相映成趣!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位公孙帮主,真个也是风流人物!两人连忙站起身子,拱手道:“原来是如夫人,晚辈兄弟多多失敬。” 宫姨娘一双秋水般妙目,轻盈地瞟过两人,起身答礼。 东海龙王公孙敖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帮中大家都叫她宫姨娘,两位老弟也叫她宫姨娘好了!哈哈,龙门帮雄霸江湖,人人会武,只有她一个人不谙武功1” 宫姨娘柔声道:“贱妾就是这一点,深感惭愧,方才听说两位少侠,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帮主设计的三道关口,贱妾真是羡慕极了。” 说到这里,只见霹雳掌尉迟炯大步跨了进来,一眼瞧.到宫姨娘也坐在座上,不由拱拱手笑道:“宫姨娘好!” 宫姨娘慌忙起身,嫣然笑道:“尉迟坛主好,方才那一阵云板声,不知又有什么事故,劳动坛主了?” 尉迟炯一阵呵呵大笑,回身坐下,才道:“老朽正要报告帮主,真是无独有偶,两位龙老弟,昨天通过龙门三关,方才据报又有一个姓二卫的少年)前来闯关,而且已经通过了一二两关了。” 公孙敖目光一转,问道:“可曾知道他是何来历?” 尉迟炯摇摇头道:“还不详细,他自称是少林百因大师.的记名弟子…… 公孙敖点点头,转脸朝南振岳,龙学文道:“本帮规定,凡是通过龙门三关的人,一律以香主录用,不知两位老弟,是否愿意屈就?” 南振岳肃然答道:“晚辈兄弟,初入江湖,原是慕名而来,不计名位,一切但凭帮主吩咐。” 东海龙王公孙敖哈哈大笑道:“好个不计名位……” 话声未落,。外面又隐隐传来一阵云板之声!尉迟炯目射精光,又待起身!公孙敖面含微笑,摆手道:“尉迟兄不用去了,这仅是那个姓卫的少年,闯关的消息,他们自会传报进来的…… 一面手拂银髯,沉吟道:“目前中坛钟坛主外出未归,关于本帮人员,尉迟兄要中坛副坛主查明那一坛上,还有香主悬缺可补?” 尉迟忙道:“老朽遵命。” 门帘掀处,走进来一个青衣侍婢,躬身道:“南坛徐香主有紧急之事,禀报坛主。” 东海龙王公孙敖道:“叫他进来。” 青衣侍婢答应一声,回身退出…… —不多一会,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劲装的中年汉子,从门外走进,立即躬身道:“属下参见帮主。” 公孙敖抬了抬手,尉迟炯问道:“徐香主可有什么急事?” 徐香主道:“属下接获延英馆李总管急报,那位前来闯关的卫劲秋,在第三关上,身中三处剑伤,目前已由李总管派人救回延英馆,特来报请定夺。” 尉迟炯问道:“伤势重不重?” 徐香主答道:“李总管飞鸽传书,并没说起,想来还不致十分严重?” 尉迟炯点点头,回目朝公孙敖瞧去,道:“帮主可有指示?” 公孙敖道:“尉迟兄可代老夫前去瞧瞧,两位龙老弟可在延英馆暂住,选日再开香堂。” 尉迟炯起身道:“谨遵帮主会谕。” 南振岳、龙学文跟着一起辞出。 XXXXXX 延英馆,来了一位新客!那是连闯两关,最后在第三关上负伤的卫劲秋!他自称商邱人,年岁最多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生得仪表不俗,白皙的脸色,修眉入鬓,目如点漆,虽然是个练武的人,但看去一派斯文!他受的剑伤,是在左肩,右肋,和左膝,据说当时已经昏了过去,差幸管理人员及时发现,关上埋伏,才把他救起。 经过两天治疗,伤势已经好了十之八九。 正因为同住在延英馆中,他结识了通过三关的龙振南(南振岳)和龙振文(龙学文)兄弟。 年轻人容易谈得拢,卫劲秋知道龙氏兄弟是武当门下,更存心结交,因此三个人很快就成了莫逆。 这是第四天早晨,已牌时光!龙门帮总堂前面,一片广场上,连续响起九声冲光火炮! 重门之内,乐声悠扬!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大厅,雁列有序,已站立了将近三百个人,但大家肃静得鸦鹊无声!此时由中门转出两位身穿黄色长袍的中坛香主,缓缓引着三个人进入大厅!这三人,就是通过龙门三关的南振岳\龙学文和卫劲秋,他们今天穿着簇新的青罗长袍,粉底快靴,腰佩长剑,胸缀红花,面色庄重,目不斜视地随在两个接引香主身后,进入大厅。 这是三位新人帮的香主开堂大典,典礼庄严隆重!南振岳略一打量,便已看清,厅上三百名劲装武士,共分五列,服装颜色,各不相同,一望而知,东坛是青色,南坛紫色,西坛白色,北坛黑色,中坛黄色。 排列的位置,则是中坛在中,其余四坛,自右而左,每坛排成两行,共成十行。 上首正中,一张长案上,围以绣披,香烟缭绕,红烛高烧,气氛极为庄严。 右侧下首,另有一张长案,上铺金色绒毡端坐着的,是银髯飘胸,精神奕奕的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身侧则是那位貌美如花,温婉如水的宫姨娘。 左右两边,共有五席,设五个座位,分黄\青\紫\白\黑五色,但坐着的却是只有三人。 南振岳认识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另外一位黑袍老者,则是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中坛和西坛坛主,可能外出未归,空着座位。 中间一块铺着红毡的空地’,敢情是准备行礼之用。 细乐悠扬声中,南振岳等三人,缓步进入礼堂,在那块红毡上站定。 乐产停止,两名中坛黄衣香主,迅速分左右走上香案两侧,左首黄衣香主,高声喊道: “奏乐……升炮……” 右首黄衣香主跟着喊道:“帮主就位。” 东海龙王公孙敖起身离座,走到香案面前乙左首黄衣香主又喊道:“上香……献爵……” 右首黄衣香主喊道:“帮主率新进香主龙振南、龙振文、卫劲秋叩拜祖师。” 公孙敖就率领三人朝香案行三跪九叩之礼。 左边黄衣香主喊道2“新进香主沥血宣誓。” 这时另有三名中坛黄衣弟兄,手捧银盘,走近三人面前,三人在盘中取起银刀,割破中指,将血滴入银杯,然后举手宣誓。 左首黄衣香主又喊道:“中坛坛主宣读本帮戒条。” 中坛坛主插翅兽钟千钩并没在座,这时由下面黄衣行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中年汉子,登上座位,躬身说道:“中坛坛主钟千钧因公外出,由中坛代理副坛主罗慕贤代为宣读。” 接着,就朗声宣读戒条。 左首黄衣香主又道:“新进香主,参见各坛坛主!” 当下由帮主介绍了各坛坛主,与南振岳等三人分别行礼,各坛坛主也起立答礼。 右首黄衣香主接着喊道:“帮主向本帮弟兄引见新进香主,新进香主面向外立。” 公孙敖接着把三人出身来历,和通过龙门三关之事,向大家简单述说了一遍。 数百弟兄,登时爆起一阵如雷掌声。 掌声歇后,左首黄衣香主又高声喊道:“三位新进香主归坛。” 南振岳等三人,早已穿了一身青袍,自然是全派在东坛坛主名下,闻言,缓步走到左首东坛行列,依次站在东坛首席香主侯浚彦下首。 右首黄衣香主接着又喊道:“礼成……奏乐……鸣炮……” 青色行列中,突然有人趋步上前,躬身高叫道:“帮主……” 东海龙王公孙敖举目瞧去,此人正是去年独闯龙门三关的东坛香主侯浚彦,心中立时明白过来,颔首笑道:“侯香主有什么事吗?” 侯浚彦躬身高声说道:“本帮开堂大典中,本帮弟兄,例有互相切磋武学一项;不知今日是否继续举行,恭请帮主裁夺。” 话声才落,全厅数百名武士,立时鼓起掌来。 公孙敖捋须大笑道:“本帮每次大典,均有较技一项,正是提倡武学,宏扬武德的精神,侯香主有此提议,老夫自表赞同。” 武士们又是一阵热烈掌声,动地如雷!侯浚彦面露得色,依然高声说道:“属下久慕武当剑法,为剑术正宗,属下不才,颇想请武当高弟龙香主随意赐教几手。”” 这下,全厅又起了一阵掌声,同时也有人大声叫道:“对,两位香主都是通过三关的对手,正好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欢迎两位香主表演!” “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的呼叫声,震撼全厅!于是大厅上又爆起热烈的掌声。 南振岳暗暗皱眉,跨出一步,朝侯浚彦抱拳笑道:“方才帮主指示,本帮大典中例有较技一项;原是提倡武学,宏扬武德,实在是一件盛事,但侯香主说的,在下愧不敢当。 因为在下兄弟,虽然艺出武当一派,但只是先父在日,随便教的几手粗陋武功,侯香主以剑成名,博得外号追魂剑客的美号,在剑术上自有不同凡俗的造诣,在下怎敢班门弄斧?”。 侯浚彦嘿然冷笑道2“龙香主真会谦虚!” 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因两人都是东坛名下,深恐场面弄僵,便缓缓自座上站起,含笑说道:“本帮弟兄,会后较技,原是切磋武功,大家点到为止,侯香主提议,龙香主毋须客气,两位都是通过龙门三关的好手,让本帮弟兄,观摩观摩,也是好事。” 厅上武士听东坛主这么一说,又爆起热烈掌声!龙学文眼看侯浚彦那付跋扈神气,忍不住道:“大哥,坛主吩咐,你就向侯香主讨教几招吧!” 南振岳知道自己再推辞下去,就成了示弱,这就朝申公豹躬身说道:“坛主吩咐,属下自当遵命。” 这一瞬间,厅上数百武士,纷纷自动让出了一片五丈见方的空地,作为双方较技的空地。 侯浚彦自恃剑法,神情之间,不觉流露出不屑之色,缓缓走入场中,脱去长衫,里面是一色青绸劲装,呛然二声,掣出长剑。 南振岳跟着走入场中,但他却并没立即脱去长衫,只是把腰中长剑,解了下来,随手递给了龙学文,一面笑道:“在下此剑,名为巨阙,乃是斩金截铁的利器,会中较技,方才帮主、坛主已经一再交待,只是互相切磋,印证武功,在下岂敢取用?兄弟,你把你身边的那支,借愚兄一用。 龙学文接过巨阙剑,同时抽出自己的一柄,递了过去。 侯浚彦早已按剑凝立,瞧他故意不用自己的剑,分明当着全帮弟兄炫示心地光明,心中不住暗暗冷笑,此刻眼看南振岳接剑在手,依然不脱长衫,忍不住道:“龙香主请宽去长衫,兄弟候教。” 南振岳终究少年气盛,对方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态,瞧在眼里,那里还忍耐得下去。 双拳一抱,朗朗大笑道:“侯香主吩咐,兄弟自当遵命,但此时此地,只是切磋武功,互相印证,所谓点到为止,不是谁要谁的命,脱不脱长衫,都是一样,侯兄只管赐招就是了!” 说到这里,面对侯浚彦,微笑站着,既不亮开门户;连手上的剑,也只是随手提着,好像毫不在意一般!侯浚彦的武功,龙门帮的人有目共睹,侯浚彦平日的狂傲,龙门帮的人也莫不深知!但大家万没料到新采的这位龙香主,居然也有这般狂法!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坐在上面,修眉不禁微微一皱!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似乎也微嫌南振岳太以托大,身子稍微移动了一下,目光只是紧注在两人剑上。 全场的人,刹那间静了下来,静得全场堕针可闻!追魂剑侯浚彦同样被对方这一托大神形瞧得一怔,他瘦削的面颊上,登时飞过一丝杀气,口中轻嘿一声,道:“如此兄弟有僭!” 脚下一错,正待举剑之际“且住!” 声音不响,但拿场之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楚,这是帮主的声音!南振岳站在原地,本来就没有动过一步。 侯浚彦及此收势,怔得一怔,立时转过身去,横剑躬身,说道:“未悉帮主有何吩咐?” 东海龙王手捋银髯,颔首笑道:“两位香主这场印证,自应点到为止,但老夫却希望你们振作精神,好自为之……” 他语气似有未完,但已经停了下来。 侯浚彦躬身答道:“属下知道。” 南振岳听得奇怪,暗暗忖道:“帮主这番话,来得突然,莫非其中另有什么暗示不成?” 心中想着,也同时躬下身去,道:“属下遵命。”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抬头道:“叶副坛主,老夫吩咐你的奖品呢?” 中坛副坛主罗慕贤闻声起立,躬身道:“属下已经准备了。”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请褚,江两兄,端上来吧!” 只见方才赞礼的两位黄衣香主手上,各自捧着一只黄绫绵盒,缓缓走上中间供桌,神色恭敬的把锦盒放在供桌之上,然后返身退下。 这下,连东坛坛主也瞧得神色紧张,似乎略有不安之状!追魂剑侯浚彦更是目射异彩,连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他好像在力持镇定,深深地吸了口气!全厅的人,也在这一瞬间,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许多目光,不期而然的朝两人投来,他们似乎要在两人身上,找寻什么?当然他们是私下晶评,预测这份奖品的得主是谁了!南振岳心头感到奇怪,何以这些人对这份奖品,会引起如此注意?尤其和自己面对面的侯香主,激动的几乎连握剑右手,都在微微颤抖,瘦削脸上,可以看出他还在暗暗咬牙!南振岳目光忍不住朝香案上瞧来!两只锦盒,并排放在案上,左边的一只,是四方形的扁盒,只有三寸见方,右边的一只却是长方形的,大约一尺有奇。 帮主颁赐的奖,全帮弟兄,自然十分重视,因为那是属于一种至高的荣誉。 但从今天全场弟兄的表情上看去,谁都有着十分羡慕之色,明显地表示出它的价值,已超过了荣誉的范围,好像这两件奖品,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南振岳并不觉得动心,因为无论是至高荣誉也好,纵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也好,他都一无所用,自己的投效龙门帮,是为了侦查杀父仇人来的。 于是,他还是气定神闲的站着!两名黄衣香主退下之后,东海龙王公孙敖目光微抬,挥手道:“好,你们可以开始了!” 这等于是发下了攻击命令,侯浚彦举手一剑,应声直刺过去,剑出,口中才冷冷的喝道:“龙香主小心了!” 他武功本已极高,此刻又是为了供桌上两只锦盒奖品的缘故,这一剑上,就用上七八成力道,剑风带起轻啸之声,势如惊电!这一剑突然而发,出人不备,第一招上便是杀着,瞧得场中许多人不禁为南振岳惊咦出声!南振岳万没料到对方用心如此毒辣,出手剑势就有这等威势,心中甚是凛骇,暗道:“无怪此人平日有这般狂傲,不但武功确有过人之处,手段更是狠辣无比!” 惊怒之余,左手疾拂,身躯飘退了六七尺远!侯浚彦一剑出手,岂容对方躲闪?阴嘿道:“龙香主还心存客气么?” 去势如影随形,右手长剑幻化出三朵剑花,分取南振岳身前三处大穴!南振岳左手一记“惊涛拍岸”,劈出一股强劲绝伦的劲力,迎着侯浚彦撞去,右手起处,长剑划了半个圆圈,横削而出。 侯浚彦见他一掌劈来,心中暗暗冷笑,这小子大概剑术平平,只会掌法,左掌一挥,竟然硬接南振岳劈来的劲猛掌力。 南振岳的师傅托塔天王王公直早年原以霸道掌力见长,他的“擎天三式”,武林中无人能挡,才有托塔的美号。 晚年潜心道学,从玄门罡气功夫参出阴阳二气,相生相成,独创“两仪真气”,可刚可柔。 南振岳已得乃师真传十之七八,这一掌阴刚劲力,虽然只用了五成功力,劲道已足惊人。 侯浚彦一时求胜心切,竟然出掌硬接,双方两股雄浑掌力,骤然相接,只听蓬然轻震,不由各自退后了两步!南振岳望了侯浚彦一眼,微微笑道:“侯香主果然功力深厚,名不虚传!” 侯浚彦脸上一红,双目尽赤,当着帮中弟兄,自己被对方震退了两步,南振岳这两句话,那里还忍受得了,大喝道:“兄弟领教的是龙香主武当剑术,龙香主何用避重就轻?” 长身一抖,剑光如闪,爆出漫天剑花,直向南振岳劈去。他在忿怒之下,出手自是更猛,剑夹破空啸风,气势骇人!南振岳朗.朗一笑,道:“侯香主但请尽量施展,兄弟接下就是!” 长剑盘空一旋,轻啸着划出一圈剑光,斜向侯浚彦剑上迎去!铛!一声金铁大震!人影倏发,侯浚彦连人带剑,朝右撞出了两步!不,南振岳也往右飘退,粗看,似是两人同时被震。 但龙门帮卧虎藏龙,大行家眼里,一望而知南振岳剑上劲气极强,他的飘退;只是有意给侯浚彦遮脸而已!这下,直瞧得公孙帮主和三位坛主全都微微一楞。 虽然南振岳顺利通过龙门三关,但也想不到一个年轻人竟然身具这等上乘武功侯浚彦可不是这等想法,他为了两只锦盒中的奖品,恨不得一剑就把对方活劈剑下,心中暗暗骂道: “小子,你拿命来吧!” 心念疾动,突然身子一挺,微微吸气,手腕振处,幻起朵朵剑花,身形娇如游龙,左刺右削,剑花滚滚如星火,一闪而至!刹那间,当真快速绝伦,剑风嘶啸,凌厉无匹!就在侯浚彦剑势急速刺出之时,南振岳亦灵快无比出剑拦击!双方动作都是快逾闪电。 大厅中间,不住的响起叮叮轻震,两剑交击之声!侯浚彦剑势愈攻愈快,打到三十回合之后,人剑几乎连成一体,剑光如波涛汹涌,绵绵不绝。 一片剑影之中,隐约挟着动人心魄的风雷之声,直如排山倒海而出!再看南振岳的剑势,却是渐渐慢了下来,有时甚至对方两三剑一齐攻到,他只能封架出一剑!这情形,看的在场之人,无不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铅似的,透不过气来!龙学文当然更加惶急,他几乎要脱口叫了出采:“大哥,你怎的还不施展那套威力极强的剑法?” 但他并没真的叫出,因为他仔细看来,大哥虽似屈劣势,但又不像落败!尽管侯浚彦剑势如何快速,势光如何凌厉,南振岳只是站定身躯,一剑又一剑在胸前划着圆圈,侯凌彦的攻势,虽然猛恶,到了他身前三尺,就再也攻不进去!这正是武当“太极剑法”的精奥之处,按易理八八六十四卦象,生生不息,消长之间,暗藏奇奥变化,看似挨打,其实完全以静制动!龙门帮主公孙敖手持银髯,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但心中却也觉得十分惊奇!这龙氏兄弟,只是武当外家弟子,何来这套精微剑术?凭他剑上这份造诣,纵令武当三子,也不过如此了!侯浚彦这一轮猛攻,差不多连攻了三十几招,对方明明已被自己圈在一片剑光之下,只是依然攻不进去,不由又急又怒。 暗自忖道:“我连使杀着,若再攻不进去,岂不更被他轻视?今日之战,已是有我无他,何不再冒险一拚?” 想到这里,不禁凶心大炽,狞笑道:“龙香主剑术,果然已得武当真传,请再试试兄弟这一剑!” 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人随声起,蓦地跃起三丈采高,突然头下脚上,剑先人后,直刺而下!这是天山绝招,“天垂一线”!专破各种内家气功的剑法,要练到下垂的剑光,细得只像米粒光景,专击敌人“百会穴”,剑气透身而过,伤口也只有米粒大小,才算上乘境界。 这招剑法,最厉害的是出必伤人,乃是昔年天山遁叟精研失传已久的驭剑术,化了数十年工夫,依然一无所得,但给他创出这招“天垂一线”借着腾身上跃,和下落之势,来以气驭剑。 在当今武林,驭剑术已经失传几百年的今日,此剑威。 力,实在也非同小可!东海龙王公孙敖,似乎也想不到侯浚彦身怀天山绝招,一见他使出“天垂一线”,也不禁脸色微变,急忙喝道:“侯香主不可伤人……” 说到迟,那时快!嗤……这细微而悠长的声音,好像把空气都刺破了!龙学文骤然听到公孙帮主的喝声,才知道事态的严重,一颗心几乎直跳出来!半空中,一道笔直而下的银练,一闪而至,快如击电南振岳可并不认得对方这招“天垂一线”的威力,只觉侯浚彦纵身跃起,凌空扑击而下,感到一股凌厉剑风,势道十分锐利!心知对方这招剑法,定然十分厉害,他无暇多想,身子突然立起,不自觉地左手朝下一沉,右臂上举,单剑横撩而出!要知托塔天王在剑术方面,只传了他一套武当“太极剑法”,即在剑招之中暗藏了由“擎天三式”变化而来的剑法。 他这招横剑上撩,就是“抑浊扬清”,但在外人看来,似乎只是一招极普通的“横架金梁”。 公孙帮主喝声出口,瞥见南振岳不避不让,舍了武当精微玄奥的“太极剑法”,(虽然“太极剑法”也未必能挡得住“天垂一线”)反而使出普通招术“横架金梁”,心中暗叫: “要糟!” 铛……一声金铁巨震,响彻全厅,震人心弦!一条人影,随着腾空飞起,直向三丈外摔了出去!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响起惊呼,低啊一声!场中,南振岳依然凛然卓立,手下已经只剩了半截断剑!那么震飞出去的当然是侯浚彦了他已经落在数丈之外,木然而立,手下也只剩了半截断剑!他本已瘦削得发青的脸上,此刻更苍白得可怖,双目赤红,几乎要射出火来!、东海龙王公孙敖威震长江,在武林中享誉几十年,见多识广,也几乎不敢相信,一招普通的“横架金梁”,居然破解了天山绝招“天垂一线”?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更是脸色大变,阴森目光,只是盯着南振岳直瞧!南振岳扔下断剑,抱抱拳道:“侯香主剑术玄妙,兄弟实非对手……” 侯浚彦怒哼一声,狞厉的道:“姓龙的,咱们换柄剑。再分个高下吧!” 东海龙王公孙敖低咳一声,摆手道:“侯香主,胜负已分,不用再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得失也毋须认真!” 侯浚彦宛如泄了气一般,躬身应是,悻悻退走。 厅下数百武士,突然暴起一阵欢呼,刹那间掌声雷动,掩盖了一切!南振岳歉疚的朝龙学文低低说道:“兄弟,真抱歉,把你的宝剑,折断了1” 龙学文笑道:“一柄剑值得什么?方才差点把我急坏了’呢!” 两人说话之际,卫劲秋也走了过来,拱手道:“龙兄剑术,真叫小弟大开眼界……” 掌声、欢呼,仍未停歇。 一名中坛黄衣香主已连连摆手,制止大声喧哗,人声立时平静下来。 只见中坛副坛主罗慕贤随着站起,高声说道:“东坛香主龙振南,擢升东坛副坛主,由帮主亲自颁发牌剑,请龙副坛主上前恭领牌剑。” 南振岳听后一呆,这才想到方才侯浚彦何以要和自己拚命,原来他身为东坛首席香主,副坛主一席自然非他莫属,没料到……大厅上又是一阵春雷似的热烈掌声!龙学文喜出忘外,慌忙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大哥,还不快过去?” 南振岳原想推辞,但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他无法表达意见,经龙学文一推,不由自主的朝上走去!掌声乍歇,东海龙王公孙敖含笑站在中间,两名黄衣香主已从供案上打开黄绫,捧出锦盒。 左首一名黄衣香主从盒中取出一面镌有“龙门帮副坛主”六个篆文的金牌,递到帮主面前,再由公孙敖亲自为南振岳佩在襟上。 接着右首一名黄衣香主从锦盒中捧出一柄尺来长的银色短剑,公孙敖郑重递到南振岳手上,脸色庄严,徐徐说道:“龙门帮不是江湖上的黑道组织,而是代表江湖正义和道义的结合,九大门派渐趋式微,龙门帮已经单独和邪恶势力奋斗了几十年,今后,龙门帮应该由你们年轻的一代来负起重任了,此剑,就是代表本帮清白之誉,龙老弟毋负老夫期望才好!” ——江湖上的谲风诡波,也从此掀起了—— 清心居扫校 第九章 谲波狂澜 铛铛——铛! 铛铛——铛! 两短一长,连续五响,这是帮中紧急议事的信号!没有多久,东坛主申公豹申干臣,南坛霹雳掌尉迟炯,北坛满天飞花宋伯通,中坛副坛主罗慕贤,各自率领香主以上人员,匆匆进入议事厅。 但当大家一脚跨进议事厅的刹那之间,每个人心头,都—感到事态严重!右侧地上,直挺挺躺着一具尸体!那是一个黄衫老人,中等身材,胸口衣襟已被撕开,脸呈灰黑,双目圆睁,死状可怖!这老人,除了南振岳\龙学文\卫劲秋三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十分熟悉,他正是本帮中坛坛主插翅兽钟千钧!中坛副坛主罗慕贤悚然一惊,忍不住失声道: “是……坛主?” 东海龙王公孙敖目光凌乱,扫了大家一眼,沉声道:“大家请坐!” 话声低沉,略带嘶哑,和他平时爽朗洪亮的声音,大有差别,显然他是愤怒到了极点! 大家很快的按次入座。 东海龙王不安的搓了下手掌,依然放回到膝盖上,然后抬目,沉声道:“诸位,这是本帮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坛主遭到人家毒手……” 他暗然一叹,接道:“钟坛主是咱们多年老友,为人沉着机警,这次,因江湖上谣传着黑风婆即将重出江湖,因此,老夫要钟坛主前去暗中侦察她的动向,不料竟然遭到杀身之祸。” 中坛副坛主罗慕贤脸露悲愤,说道:“钟坛主是死在这老妖婆手下的了?” 东海龙王目中射出阴毒的光芒,厉声道:“三十年前,本帮创立之始,因为这里是衡山派发祥之地所在,当然不容本帮在此立足……当时上门寻衅来的,是衡山猿长老门下弟子神猿剑客纪啸天,他启恃剑法,一言不合,和本帮中人,动起手来,这和他动手之人,就是钟坛主……” 他说的是三十年前的旧事,而且是龙门帮和衡山派之间的梁子,这和插翅兽之死,不知有何关连?只听东海龙王接道:“之后,咱们和衡山派几乎闹得极不相容,双方约定在岳麓山下的白箬铺作一了断。” “后来,总算经武当玉虚子、崆峒孤鹘子两位道长从中斡旋,把这场意气之事,消纷于无形……” 说到这里,面上渐渐流露出愤怒之色,又道:“不料,三十年后,钟坛主依然丧在衡山派人的手里……” 这话听得大家悚然一震,原来插翅兽钟千钧是被衡山派的人害死的?南振岳,龙学文心头更是奇怪,自己两人在乌罗司遇到任香主,那时他伤重垂危,取出钟坛主旗令,托自己上龙门帮传信,追踪他的,明明是徭山五毒。 由此推断,那么钟坛主也应该丧在徭山五毒之下才对,怎会是被衡山派的人所害?心中想着,只听东海龙王嘶哑的道:“罗副坛主,你去把钟坛主衣襟掀开来让大家瞧瞧!” 中坛副坛主罗慕贤应声站起,走近插翅兽钟千钧尸体,伸手掀开胸前衣。 这一掀,大家目光注视之下,只见钟坛主胸口,端端正正印着一个紫黑掌印,四周皮肤,生似被火灼伤一般,现出焦黑之状!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目中暴射出森森绿芒,厉喝道:“火灵掌,果然是衡山派的手法!” 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钟坛主死得好惨,帮主,咱们该是如何?” 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平日和插翅兽钟千钧交情最深,此刻老泪纵横,愤然道:“复仇1老朽非把害死钟老哥的贼子,碎尸万段不可!” 东海龙王脸上闪过一丝阴笑,点点头道:“不错,龙门帮和衡山派誓不两立!” 他手捋银髯,转脸朝申公豹申干臣道:“钟坛主尸体,乃是昨晚在侯家湾松林中发现的,申兄可率领所属,厚殓钟坛主,护送棺木,可在侯家湾卜葬,并查勘该地附近,是否有可疑之处?三日后正午,可赶赴衡山南岳宫前,与老夫会合?” 申公豹肃然起立,道:“兄弟谨遵帮主谕令。” 接着,抬目道:“帮主可是要亲自去南岳宫问罪?” 东海龙王突然嗔目洪声道:“不错,老夫要尽起帮中高手,踏平他南岳宫!” 说到这里,转眼朝罗慕贤吩咐道:“罗副坛主可暂代中坛坛主职务,。率领本坛弟兄,随老夫同去。” 罗慕贤躬身领命。 东海龙王又朝北坛坛主宋伯通道:“宋兄也请率同所属,和老夫同行。” 满天飞花也起立领命。 霹雳掌尉迟炯双目炯炯,问道:“老朽呢?帮主……” 东海龙王朝尉迟炯阴笑道:“尉迟兄请代老夫,坐镇本帮,不知意下如何?” 尉迟炯微微一怔,起身道:“帮主吩咐,老朽自当遵命。” 东海龙王起身道:“好,诸位如果没有意见,咱们就这样决定了!” XXXXXX 这是下午未牌时辰。 君山后山,正有一队全身青色劲装的武士,护送一口高大棺木,在浓阴夹道的山径上,缓缓行进!走在最前面的,是五匹高头健马,马上五人,正是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新任副坛主南振岳,和香主追魂剑侯浚彦、龙学文、卫劲秋!他们是护送中坛坛主钟千钧的灵柩,前往侯家湾去的。 前面不远,山路上横着一道木栅,两边站立着八个劲装佩刀大汉子。那是君山后山出口,龙门帮水陆五道关卡之一。 一行人刚到木栅附近,只见一名中年汉子,趋上几步,在路侧恭身说道:“总巡堂属下王承斌叩见申坛主。” 申公豹申干臣巍然坐在马上,点点头道:“王管事好!” 王承斌连头也不敢稍抬,依然恭着身子请示道:“申坛主有事出关?” 申干臣哼了一声道:“不错,你吩咐手下,打开栅门。” 王承斌微微抬头,道:“栅门开着,坛主请……” 申干臣浓眉一剔,不待他说完,喝道:“老夫叫你打开中间正门!” 王承斌口中说了两个“是”,道:“属下该死,坛主大驾,该走中间,属下立时吩咐他们……” 申干臣怒火到了咽喉,沉喝道:“老夫护送钟坛主灵柩出去,你难道瞎了眼睛?” 王承斌偷偷瞧了他身后一眼,果见四名兄弟,抬着一口高大棺木,停在路中,不慌不忙,陪笑道:“坛主亲自护送钟坛主灵柩出关,这可叫属下为难了。” 申干臣怒声道:“你为难什么?” 王承斌瞧瞧棺木,吐吐吞吞的道:“属下奉总巡令谕,凡运送任何东西出关,属下都必须检查之后,才能放行。” 申干臣冷嘿道:“你是否要检查钟坛主的灵柩?” 王承斌连连躬身,道:“属下……坛主原谅,这是属下的责任……” 申干臣一声厉笑,阴嘿道:“老夫奉帮主之命,护送灵柩出关,你居然敢要开棺验看钟坛主的尸体?” 王承斌吓得后退了两步,低头道:“坛主……歇怒……属下……” 申干臣目光阴挚喝道:“王承斌你好大的狗胆1” 王承斌躬着身子,他目光偷偷的往栅外瞧了一下,突然,一下直起腰来,陪笑道:“坛主息怒5水陆五重关卡,必须检查后才能放行,乃是帮主亲自下的条谕,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你老多多担待。” 申干臣坐在马上,脸色倏沉,回头喝道:“来呀,你们还不把他拿下,这狗奴才胆敢阻挠老夫,违抗命令?” 喝声出口,从马后大步走出四个青衣劲装大汉,朝王承斌走去。 领先一个喝道:“王管事,你敢在坛主面前放肆,可是不想活了,还不束手就缚?” 王承斌疾退数步,大叫道:“申坛主,属下奉命行事,并没有罪。” 四个青衣大汉眼看王承斌还敢倔强,立即大步追了上去!那守栅的八个劲装汉子,瞧到王管事退了过来弘很快放过王承斌,手上钢刀一摆,拦在四个青衣大汉面前。 申干臣不禁勃然大怒,摆手道:“谁敢违抗本座命令,格杀勿论!” 他身后几十名青衣大汉,听到坛主发令,正待一拥而上!只听王承斌高声叫道:“万坛主你老来得正好,快救救属下……” 木栅外面,正有三条人影,疾驰而来!当前一个是秃顶老者,身后,紧跟着两名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三人眨眼之间,已到木栅门外,秃顶老者身形乍停,一脚从旁边跨进木栅,抡目道:”王管事,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四个青衣大汉自然认得来人正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和西坛两名香主,一时倒也不敢妄动。 万三胜目光一转,一眼瞧到马上的申干臣,脸露诧异,道:“申兄,你这是怎么一会事?” 申干臣一跃下马,拱拱手道:“万兄回来了?” 南振岳、侯浚彦、龙学文、卫劲秋四人也连忙翻身下马。 申干臣回头道:“龙副坛主,这位就是本帮西坛万坛主。” 一面向万三胜引见南振岳、龙学文、卫劲秋三人。 万三胜朝三人颔首为礼,王承斌战战兢兢站在万三胜身后。 正当此时,只见从西首一条山径上,同时走出十几个人来!最前面是一个身材颀长,身穿赭色长袍的白脸老者,面含微笑,步履从容,他身后跟着十二名背负兵刃的汉子。 这一行人,才一出现,申公豹申干臣目光一扫,暗暗皱了下眉,心头已凝成一个死结,深知今日要办之事,恐难顺利了!原来这赭衣老者,正是龙门帮名列“五坛一巡”,水陆总巡金眼雕姜公纪!要知水陆总巡,论地位也和五坛坛主平列,但他下辖两馆(迎宾馆、延英馆)五卡,(水陆五处关卡)手下拥有巡山四将,巡江八猛,十二位香主。 比五坛坛主,每坛只有四名香主,几乎多出两倍,而且全是精选的帮中高手,乃是龙门帮高手最多的一支劲旅!他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而且还包括了四将八猛,同时现身,就显得不同寻常!水陆总巡金眼雕姜公纪才一现身,后山关卡管事王承斌宛如遇上了大救星一般,慌忙奔了过去,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堂主在上,申坛主下令拿下属下,格杀勿论,清求堂主作主。” 金眼雕抬目拱手笑道:“申兄,万兄,请了,兄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位。” 说完,才转脸喝道:“承斌,可是你冒犯了申坛主?还不过去谢罪?” 王承斌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说道:“属下斗胆也不敢得罪申坛主,只是申坛主护送钟坛主灵柩出关,属下守关有责,运送任何东西出关,必须检验后才能放行……” 金眼雕没待他说完,喝道:“这是本帮禁令,申坛主岂会不知?” 王承斌还待再说,申公豹申干臣冷笑道:“姜兄毋须抬出帮中禁令,兄弟如果运送的是旁的东西,自然要遵例检查,嘿嘿,兄弟奉命护送的乃是钟坛主的灵柩,难道姜兄也要开棺验死不成?” 金眼雕姜公纪拱拱手,笑道:”总巡堂下,如有开罪之处,兄弟这里谢罪,申兄这般说法,岂不见外了?哈哈,正好万兄也在这里,兄弟负责水陆总巡以来,帮主一再指示,两大任务’,就是内防奸细,外防敌人了,说句申兄不动气的话,这口棺木中,纵使是帮主本人,按照规定,也必须经过检查,才能放行……” 申公豹脸色陡然一沉,喉间发出一声阴森冷笑,从袖中取出一面上绣五爪金龙的三角小旗,迎风展开,冷喝道:“这是什么?姜公纪,你看清了吧?” 说着,突然把金旗高高举起。 金眼雕姜公纪,秃龙万三胜,四将八猛,王承斌等人,立时同时躬身垂首,向金龙旗致敬。 申干臣冷冷一笑,收起令旗道:“姜兄见了令旗,大概不要再开棺检查了吧?” 金眼雕姜公纪直起身子,突然哈哈一笑,探手从袖中摸出一面同样绣着五爪龙三角小旗,当胸展了开来,喝道:“帮主有令……” 他故意拖长着话声!申干臣见他掏出帮主令旗,心头不禁猛吃一惊!虽然感到怀疑,但此刻当着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和对方手下四将八猛,实力和对方悬殊之下,不得不躬下身去!金眼雕目射光芒,接着凛然喝道:“东坛坛主申干臣叛帮有据,身边有人,还不给我拿下?” 他这几句话,斩钉截铁,说得极快!申于臣心知有变,猛然抬起头来!但就在此时,他陡觉自己腰眼一麻,这是站在他身边的副坛主南振岳,突然出了手,点了他穴道。 原来南振岳看到两人都取出帮主令旗,心中正感为难,及听到金眼雕姜公纪口中说出“身边有人”四字,才知自己应该听从他的命令!因为这是公孙帮主昨晚交待自己的暗号,说有人说出这四个字,你就要以极快手法出手,这就毫不思索出手点了申干臣穴道。 侯浚彦右手一动,按了一下剑柄,但立即垂下手去。 这一下出于意外的突变,使得在场数十名东坛名下的武士,一时全都不禁惊惶失措!金眼雕姜公纪依然高举旗令,接着喝道:“东坛弟兄听着,此事仅系申干臣一人之事,与弟兄们无干。” 龙学文、卫劲秋根本丝毫不知底细,眼看南振岳突然制住申干臣,心头不觉大感惊奇! 秃龙万三胜哈哈大笑,道:“姜兄,大功告成,还不快快开棺?” 他以无比迅疾的身法,一下掠近钟坛主棺木,右掌轻轻一露,只听“喀”的一声,已把棺盖掀了开来!百余道目光,此刻全都集中朝棺中瞧去,但奇事也在此时出现!棺盖掀开,棺中缓缓坐起一个人来!在场的人,全都猛吃一惊!这坐起来的不是中坛坛主钟千钧,竟然会是帮主,一点没错,真是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这一变化,来得太以突兀了,大家全都瞧得目瞪口呆,-也有不少人口中不自禁的发出轻“咦”!南振岳昨晚虽然奉有帮主密令,但也不知其中底蕴,到底是怎么一会事?追魂剑侯浚彦更是心惊胆跳,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鲁莽出手?大家心头惊疑,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欢呼!东海龙王就在大家欢呼声中,跨出棺木,张口处,箭一般从口中喷出一股黄水,吐到地上!大家心中明白,敢情帮主受了歹人暗算,仗着精纯内功,把毒药托住,此刻才吐了出去。 东海龙王吐出毒液,湛湛目光,向大家瞥过,颔首微笑道:“大家辛苦了!” 金眼雕姜公纪躬身道:“帮主神机妙算,属下难及万—!” 秃龙万三胜愤然道:“想不到申公豹申干臣,追随帮主多年,竟然作出这等叛帮犯上之事,实是令人发指!” 东海龙王哈哈一笑,指着南振岳道:“要不是龙老弟前来报讯,老夫险遭好人暗算!” 说到这里哆脸色一黯,又道:“唉,钟坛主,也因此丧失了性命,但却总算保全了本帮……” 他这几句话,像是喃喃自语,秃龙万三胜,金眼雕姜公纪谁也不敢插口,只是怔怔的望着帮主。 东海龙王一抬头,双目精光,陡然暴射,朝身前诸人说道:“申干臣不过是受人指使,此事不但关系本帮存亡,也许关联着整个江湖,本帮只是首挡其冲而已……” 秃龙万三胜道:“帮主说得如此严重,不知这幕后主使的,到底是谁?” 东海龙王道:“这个,目前还不知道,只是那厮冒充老夫,去向衡山派寻衅,正是一石二鸟之计,事不宜迟,万兄可随老夫赶去衡山,迟恐来不及了!” 南振岳听得暗哦一声,心想:难怪早晨那位帮主,自己总觉得他声音嘶哑,不像帮主,原来竟然有人假冒!不错,敢情他们毒害了帮主,那厮才敢公然出现!金眼雕姜公纪道: “属下随帮主同去。 东海龙王微微摇头道:“帮中虽有尉迟坛主坐镇,但姜兄负责水陆总巡,君山根本重地,还是不宜轻离,好在贼人们只当老夫中毒昏迷,有老夫和万坛主同去,只要赶在他们前面,就可把贼人们一鼓成擒。” 金眼雕躬身应“是”,东海龙王转脸朝南振岳道:“龙老弟!” 南振岳赶忙肃身答应。 东海龙王捋须,道:“贼人们只把老夫迷昏,而不要老夫性命,再由申干臣负责,运去候家湾,显见他们另有阴谋,侯家湾方面,也必有接应之人。 龙老弟和卫香主‘可仍以护送钟坛主灵柩为名,不动声色,前往侯家湾去,姜兄率领所属,随后支援,务必把侯家湾贼人,一网成擒,不可放走一人。” 南振岳、金眼雕同声口称:”属下遵命。” 东海龙王从袖中取出一面令旗,又道:“侯香主,龙香主,你们持我令旗,押送申干臣回转总堂,交与尉迟坛主收押,等老夫回来,再行发落。” 侯浚彦接过令旗,和龙学文躬身领命。 东海龙王吩咐完毕,立即朝秃龙万三胜笑道:“万兄,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万三胜率同两名香主,紧随着帮主身后,疾驰而去。 侯浚彦、龙学文也挑了四名武士,押着申干臣,回转总堂。 南振岳命人盖好棺木,和卫劲秋两人,重新上马,别过金眼雕,率领着数十名武士,出了木栅,浩浩荡荡朝侯家湾进发。 这侯家湾在君山正北,约有二十来里方圆,三面环水,只有西面一条陆路,可通华容,原是一片坟场。 南振岳,卫劲秋赶到侯家湾,已是黄昏时候,两人下马之后,但见丛草白扬,累累荒穴,那有什么人影?南振岳指挥随行武士,把那口空棺放到草坪中间,自己和卫劲秋在荒穴之间,走了一阵,依然瞧不到半点动静,心中暗暗生疑!暗忖:帮主说得决不会错,贼人们既不存心害死帮主,要巴巴的把帮主运来此地,自然另有阴谋,也自然会有人在此接应,何以自己一行,运柩到达,会一个人影都不见?转念之间,目光朝左首一片松林一瞥,低低说道:“卫兄,咱们到林中去瞧瞧!” 卫劲秋躬身道:“副坛主说得极是!” 南振岳望了他一眼,笑道:“卫兄,如不嫌弃,咱们年龄相若,最好还是弟兄相称。” 卫劲秋道:“副坛主乃是帮中职位尊称,属下岂敢逾越?” 南振岳大笑道:“卫兄平素豪爽过人,怎可如此拘泥?你我一见如故,卫兄把兄弟当作朋友,就不可这般称呼。” 卫劲秋喜道:“龙兄瞧得起兄弟,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这几句话的时间,业已直近松林,南振岳扬手道:“卫兄且慢,这片松林,占地甚广,我们还是分头搜索的好。” 卫劲秋道:“龙兄高见极是,那么兄弟从那边过来,龙兄从此进去,不知龙兄意下如何?” 南振岳点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卫劲秋身形不动,人已飞掠出去,只有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十余丈外,在松林间一闪而没!南振岳瞧他身法奇快,心中暗暗一动,这位卫兄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已经大是不弱,何以要独闯龙门三关,投效龙门帮?莫非也和自己一样,有为而来?前天,龙兄弟曾偷偷的告诉自己,说他平日言谈之间,为人似极爽朗,但在一个人的时候,却又隐有愁容,好像怀着极大心事一般!自己找个机会,探探他口气,此人不失是个可交的朋友,真要有什么困难,自己倒愿助他一臂之力! 心念转动,也就悄悄的往林中扑入!这片松林,地势狭长,敢情不下百年以上,树身高大,生得十分绵密!此刻天色渐暗,身入林中,顿觉一片黑影!南振岳艺高胆大,身形闪动,耳目并用,一会工夫,已在林中绕了半个圈子,依然没有半点人影!回到原处,卫劲秋也正好从另一松林中走出,不禁抬目问道:“卫兄可曾发现了什么?” 卫劲秋摇摇头道:“没有,兄弟只瞧到这只银钗,斜插在一棵树身之上,似有可疑,特地起来,请龙兄瞧瞧…… 说着,伸手递过一支银钗。 南振岳心中暗暗好笑,一支银钗,乃是妇女常用之物,此处既是一片坟场,说不定是祭扫坟墓的村姑遗失之物,有何可疑?随手接过,瞧了一眼,只觉虽是一支银饰,但钗上一只蝙蝠,打造得甚是精细,双眼之中,还镶着两颗细粒珠子,瞧不出有何异样之处?这就随手递还,笑了笑道:“此地接近坟场,也许是村姑遗失之物。” 卫劲秋原也无什么江湖经验,听得俊脸一红。 说话之时,只见江上灯光闪烁,十余艘快艇,分两边驶来!卫劲秋随手把银钗朝草丛一丢,一面说道:“龙兄,这是总巡堂的水上巡逻快艇!” 南振岳转头瞧去,只见西首路上,也出现了一队手执灯火把的武土!不,就在这刹那之间,坟场四周,同时亮起一片烧火,金眼雕姜公纪也已在停柩之处现身!南振岳瞧得暗暗钦佩,真要发现敌踪的话,在这水陆两重包围之下,真没有一人,能够漏网!一面连忙偕同卫劲秋,赶了过去。 金眼雕姜公纪瞧到两人,含笑问道:“龙副坛主两位,可曾发现敌踪?” 南振岳道:“在下和卫兄方才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一人。” 金眼雕姜公纪沉吟道:“此事分明已经泄漏了消息,老朽和两位分手之后,立即要他们分水陆两路,迂回包抄,逐渐缩小包围,免得打草惊蛇,相信在二十里之内,就是连飞鸟也休想逃得出去,但搜索的结果,居然一无所获……” 话声未落,忽见一道火花,冲天而起,高升而起五丈之后,砰然一声,散发出一片白色火花,骤然熄灭!金眼雕姜公纪,突然脸色一变,急急说道:“前山有警尸”嗤”!又是一道火光起处,爆出一片绿色火花!只见两个劲装汉子,同时急奔而来,一下掠到金眼雕身前,抱拳道:“启禀堂主,这是前山水陆两路,都发现有警。” 金眼雕急得双目金光暴射,总巡堂下四将八猛,几乎已全在后山了,龙门帮五重关口,十五道暗卡,虽有专人,但终究力量单薄,偏偏会在此时,前山出了差错,这叫他如何不急?但金眼雕终究是成名多年,久经大敌的人,脸色依然十分镇定,袍袖一挥,沉声道: “白虎下岗,青龙排江,其余照老夫平日规定办理。” 那两个汉子答应一声,如飞而去!一瞬之间,江上灯火和坟场四周的火把,同时熄去,侯家湾一片坟场,又恢复了沉寂。 南振岳不知他说的什么,想来是总巡堂调援的暗语!金眼雕姜公纪吩咐完毕,立即拱拱手道:“本帮前山有警,老朽急须赶去查看,此地既无敌踪,龙副坛主两位,请回总坛,今晚帮中人手,多已外出,虽有尉迟坛主坐镇,终究人手不足,再有龙副坛主两位前去才好。” 南振岳忙道:“总巡说得是极是,在下即刻就去。” XXXX—XX 下午,未牌时候!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亲率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中坛代理坛主罗慕贤,暨两坛七名香主,精选了五十名武士,乘船出发。 偌大一座总坛,已只剩下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坐镇,总坛内外,所有岗位,全换了手捧钢刀,一律紫色劲装的武士,这些武士全属于南坛门下!本来,每日值日坛主轮流更换,值日的武士,也随着坛主交替。 但今日却显得有些特别,不但所有岗位,人数增加了一倍,而且在四周巡逻的武士,也一队接一队,穿梭似的来去不停。 南坛弟兄,几乎已经全数出动了!大家知道,帮主和各坛坛主都出去了,帮中不得不严加戒备。 快到申牌时辰,一名紫衣武士,匆匆从中门走出,手上执着一面紫红金边,中绣雷电的三角小旗,大声传令:“坛主有命,任何人未经坛主允准,不得进出,如敢违抗,一律拿下,听候发落,不遵此令者,格杀勿论。” 大门外,轰雷似的答应下去。 大家因为有坛主的命令,一个个挺胸凸肚,更显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两百名武士,把整座龙门帮,包围得像铁桶一般!议事厅南首,一间花格长窗的敞轩,正是南坛重地,坛主发号施令的所在。’此时六扇长门前面,两边站着十六名紫衣武士,每人手抱厚背扑刀,正身肃立,目不邪视!里面一把大圈椅上,大马金刀的踞坐着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他虽然和平时一样,穿着团花长袍,但背上却背了一面平日难得看到的精钢太极牌。 在他左右两边,分坐着四位香主,都是一身劲装,各自带了应用兵刃!他们似在开什么秘密会议,不时的交头接耳,低声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异样严肃!突然,霹雳掌尉迟炯抬目望望天色,从椅上站起,说道:“是时候了!” 四位香主同时迅速站起,尉迟炯话声一落,大踏步当先跨出门去。 四名香主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最后一个,朝门外十六名武士,挥了挥手,于是十六名紫衣武士,手抱钢刀,紧跟在香主后面。 一行二十一个人,由尉迟炯坛主领先,直向后进而去!步履轻快,走在方砖地上,听不到一点声息!他们每经一重院落,最后一名香主,必然向后挥手,走在最后的两名紫衣武士,就迅速向两边闪开,站到门口。 到达后院,四名香主身后,已只有四名紫衣武士了!最后一名香主,又挥了挥手,四名武士也立即以最快身法,分左右在门口站着。 霹雳掌尉迟炯早已昂首阔步,跨进院落,走上石阶。 这是帮主的内宅重地,香主们从没来过,四名香主敢情太以紧张了,不自禁的伸手摸摸身边兵刃,跟在坛主身后,鱼贯入内。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堂前转出一名青衣使女,瞧到尉迟炯,立即躬下身去,说道: “婢子叩见尉迟坛主了。” 霹雳掌尉迟炯微微一笑,道:“宫姨娘在么?” 青衣使女目光转动,打量了尉迟炯身后四个香主一眼,才轻声答道:“尉迟坛主请到堂上坐吧,婢子这就进去通报。” 四名香主随着走入,但不敢落坐,只是站在坛主身后。 一会工夫,只听屏后响起轻微的环佩之声,缓步走出一位淡妆丽人,发梳宫髻,长裙! 娇艳如花的粉面上,跟波流转,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平添了几分柔娇荏弱,倍觉动人怜惜r尉迟炯瞥了一眼,心头暗暗一怔,面对这位娇稚荏弱的宫姨娘,他几乎怀疑帮主判断错误! 四名香主似乎也起了同样感觉,立即垂下头去,木敢多看。 宫姨娘一手扶在一名青衣使女肩头,才一转出屏风,轻福了福,就嫣然笑道:“尉迟坛主请恕贱妾失迎!” 尉迟炯欠身抱拳道:“老朽惊扰了。” 宫姨娘娇笑道:“坛主和帮主谊若兄弟,怎地和贱妾也客气起来,这四位是谁呀?” 尉迟炯代答道:“他们是老朽坛下香主。” 宫姨娘口中啊了一声,抬目道:“四位香主快些请坐。” 四名香主齐声道:“属下愧不敢当。” 宫姨娘回过脸去,低声朝另一名青衣使女吩咐道:“快去倒几杯茶来吧!”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悄然进去。 宫姨娘堪堪在对面椅上坐下,那青衣使女已托木盘走出,分别献上香茗。 宫姨娘美目流转,瞧着尉迟炯问道:“尉迟坛主可有什么事么?” 尉迟炯干咳一声,摸摸连须胡子,笑道:“没什么,老朽巡视前山,经过此地,进来瞧瞧。” 他心中正在盘算着事情,这两句话,显然只是随口,敷衍之言。 宫姨娘道:“帮主和几位坛主都出去了,帮中就偏劳尉迟坛主了。” 尉迟炯突然目光一转,两道炯炯眼神,盯在宫姨娘脸上,说道:“老朽有事要找甘嬷嬷一谈,宫姨娘可否请她出来?” 宫姨娘坐着的身子,不期微微一震,但瞬即含笑道:“尉迟坛主要找甘嬷嬷可有什么事么?” 尉迟炯是何等人物,看在眼里,暗暗冷嘿一声,一面点头道:“不错,老朽有事问她。” 宫姨娘淡淡一笑,两条柳眉,皱了皱,才道:“尉迟坛主亲自前来,定然有着重要的事了,只是甘嬷嬷替贱妾到岳阳盛香堂添买花粉去了,要傍晚时光,才能回来,待会等她回来了,贱妾要她上南坛去就是了。” 就到这里,轻“嗯”一声,又道:“其实尉迟坛主有什么话,问贱妾也是一样。” 尉迟炯脸色渐渐严肃,嘿然道:“也好,宫姨娘就说说甘嬷嬷的来历吧!”—— 清心居扫校 第十章 山雨欲来 宫姨娘脸色也是一变,道:”甘嬷键是贱妾的奶妈略,贱妾从小由她一手扶养长大”。 尉迟炯道:“还有呢?” 宫姨娘目光闪动,瞟了他一眼,轻笑道:“尉迟坛主倒好像在问我口供了,哦,甘嬷嬷可是出了什幺事吗?” 尉迟炯赫然冷笑,沉声道:”不错,老朽在前山抓到一名奸细,已经全都供了出来。” 宫姨娘镇定如恒,淡淡笑道:“不知那名奸细,供了些什么?” 尉迟炯心中暗暗—惊,此女如此镇定,倒是少有,一面说道:“叛帮犯上!” 宫姨娘微笑道:“尉迟坛主可是相信了?” 尉迟炯沉声道:“宁可信其有!” 宫姨娘格格笑了起采,道:“莫须有,也说不定呀!” 尉迟炯道:“宫姨娘要是不信,可随老朽到坛中去瞧瞧!” 宫姨娘眼波微抬,笑面如花的道:”那奸细扳上甘嬷嬷,自然也扳上践妾了?” 尉迟炯道:“不错!” 宫姨娘接着笑道:”尉迟坛主的意思,要贱妾前去和他对质,是吗?” 尉迟炯道:“老夫正有此意!” 宫姨娘格格笑了起来,突然脸色一沉,道:“我想不用了,帮主离帮未返,帮中之事,虽然交由尉迟坛主全权处理,但总不能抓了一名奸细,就要审判我吧?” 尉迟炯听得一怔,接着大笑道:“宫姨娘说得不错,哈哈,你可知老朽奉有帮主密令……”。 说话之时,探手从袖中取出一面金龙令旗,当胸展开,续道:“老朽请宫姨娘随我前去本坛,已经是顾全了你的面子。” 宫姨娘在这一瞬之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本来生得温婉稚弱的她,刹时冷了下来,好像一尊石像一般! 只见她瞧着金龙令旗,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尉迟坛主,你就凭小小一面令旗,就敢在我面前放肆了吗?” “白兰,你去替我捧一把出来,让这位尉迟坛主见识见识!” 站在她左首的青衣使女答应一声,立即转身进去,一会工夫,果然手上捧着一大把令旗出来。 宫姨娘纤纤玉手朝地上一指,说道:“丢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看!” 青衣使女闻言双手一放,把一把令旗,一起丢在地上,这一丢,旗面展开,果然都是金龙令旗,少说也有一二十面之多! 尉迟炯看的仰天狂笑,沉声道:“宫姨娘,只此一点,你们就露出破绽来了,帮主金龙令旗,从不轻用,一共也只有五面……” 宫姨娘道:“你到这时候才知道吗?” 尉迟炯虎的站了起采,大喝道:“来呀,这贱婢叛帮犯上;还不给老夫拿下?” 他这一声洪喝,声若焦雷,但是喝声出口,竟然丝毫不见动静! 门外四名武士,既不见进来! 身后四名香主,也站着没动! 宫姨娘嘴角含着冷峻微笑,抬目问道:“尉迟坛主,你这般大声吆喝,在叫谁呀?” 霹雳掌尉迟炯心中一惊,知道门外四名弟兄,敢情已是被人制住了,但身后四名香主,怎么也迟不出手?不禁回头喝道:“胡香主,你们……” 宫姨娘轻佻地一阵格格娇笑,摇着纤纤玉手,说道:”尉迟坛主,你不用叫了,这四位香主,方才白兰端上茶来的时候,我早已关照她,在他们身上,做了些手脚,等你出口招呼,不是已经迟了么?” 尉迟炯心头狂震,没想到自己几十年的老江湖,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连相距咫尺,站在自己身后的四名香主,被人做了手脚,竟会一无所知! 不,这四名香主,随自己多年,武功均非弱手,怎会无声无息,受制于人?由此可见她身边两名青衣使女的武功,就高出他们甚多! 这下,霹雳掌尉迟炯顿时感到事态严重,自己已经认力布置周密,但一切都出意料之外! 他霍地退后—步,双目圆睁,大喝道:”贱婢,你纵然先下手制住了他们,只怕也逃不出君山总堂……” 宫姨娘依然冷冷的坐在椅子上,连身子都没移动一下,娇笑道:”尉迟坛主你连这重门口只怕也跨不出一步呢!” 尉迟炯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宫姨娘一双凤目之中,突然射出极为寒冷的光芒,心中更是一紧! 暗想:大家一直被她蒙在鼓里,还当她是个不谙武功的人,那知这妖女竟然身怀上乘武学,看来今日当真大是棘手! 心念电转,口中大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人随声进,看定对方,一下逼近宫姨娘身前,右手五指如钩,闪电朝她脉腕上扣去! 侍立在宫姨娘身边的两名青衣使女,看到尉迟炯出手,也立即齐齐一扬素袖,一左一右轻飘碱分向尉迟炯腰问拂到,尉迟炯心头一凛,业已认出她们这一记的家数来了!”阴山扫雪袖!” 他一记“大擒拿手‘才到中途,不得不立即收转,脚下后退半步,双掌蓦然一分,恰到好处地拍在她们扬起来的素袖上! 两名青衣使女娇躯一晃,各被震开了一步! 尉迟炯哈哈一笑,但在他笑声中,青影连闪,两个青衣使女已一闪而至,素袖翻飞,双双攻到! 左首那个叫白兰的使女,挥手发出一股阴柔劲风,从侧翼拍入,闪电攻到尉迟炯右肋! 右首那个青衣使女,却是直踏洪门,欺身从正面逼进,双掌扬处,连续攻出了三掌。 尉迟炯右掌一挥,使了一招。手挥五弦。掌力发出,呼的一声,直击左首白兰,左掌斜横,护往前胸。 那叫白兰的使女娇躯向左一晃,避开他掌力,登时又如行云流水壳,足踏奇门,侧身抢入,纤手点向尉迟炯右胸。 此时他护胸左掌,已和右首那个使女连续攻来的掌力,接触上了。 刹那间,只觉对方这连环三掌,掌力竟然刚猛异常,掌势出手,激起一片锐烈凤声! 尉迟炯真没防到一个年轻女子,会使出这等刚猛路数,一时骤出不意,几乎被逼后退! 那青衣使女攻出的掌力,一掌重过一掌,而且出手奇快,攻到第四掌上,一股奇重掌力,已如山一般压到! 尉迟炯号称霹雳掌,掌上功力,何等老到,只因他一上手,横掌当胸,原是守势,因此慢了一步。这时眼看对方掌力,汹涌压来,立时身子朝后微仰,腾出一尺光景,以他的武功,有这寻尺空隙,就已足够施展了! 只见他横胸左掌突然上移,口中沉嘿一声:”去罢!” 那青衣使女第四掌堪堪击到,只听”呼”的一声,宛如撞在铁石之上,一个娇躯,立时被震得退了六七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尉迟炯左掌震退右首青衣使女·,右掌也和那个叫白兰的使女接上! 双掌乍接,尉迟炯陡觉这个使女的掌上,却是另具一种阴柔暗劲,竟然难以震开! 心头不禁一凛,随即功聚右腕,掌心一吐,数十年苦练的掌上功夫,内功潮涌,一甩手,那叫白兰的使女,也应手而起;震飞出七八尺远,才落到地上! 宫姨娘端坐椅上,此时忽然冷冷笑道:“你们下来,霹,雳掌果然名下不虚!” 说话之间,人已缓缓站了起来! 两个青衣使女果然立即停手跃开。 尉迟炯和两个青衣使女动手过招,虽然只不过是三招两式之事,但心头已经暗暗凛骇,仅凭这两个使女,身手之高,几乎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由此推论,她们的主人宫姨娘,武功自然更高了! 不错,阴山派的手法,她们极可能是阴山一脉的人! 心念疾转,眼看宫姨娘业已风姿绰约地站起身来,不由洪声笑道:“你早就该亲自出手了!” 宫姨娘冷冷一哼,不屑的道:“尉迟坛主纵然以“霹雳掌’驰誉江湖,你能够接得住我十招八招,也已经不错了!” 霹雳掌尉迟炯听说自己居然接不下她十招八招,江湖上人,谁不为名?对方武功最高,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竟敢出口狂言,这般小觑自己。 一时不禁气得双目精光暴射,怒笑道:“很好,老朽真要接不住你十招八招,江湖上就没有我这号人物。” 宫姨娘冷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霹雳掌,这三个字,又算得什么?” 尉迟炯那还忍耐得住,大喝一声道:“咱们不必多说,你出手吧!” 宫姨娘长裙曳地,珊姗地走了过来,口中说道:“你当心了!。 说话之时,毫不经意的举起手掌,缓缓推出!她出手掌势,虽然缓慢,但却有如一片浮云,飘飞不定,好像在她纤纤玉指之下,几乎笼罩了身前所有大穴,随处都可下手,令人无法猜出她下一变化! 仅此一招,已把以掌上功力见长的尉迟坛主,瞧得心头猛震不止,大喝一声,一掌直劈出去! 这一掌,他在气怒之下含愤出手,而且又想试试对方功力,掌上差不多用了七成力道! 七成力道,已经非同小可,随掌而出的内家劲气,像一团狂飙般直撞过去! 两股掌力,在两人身前五尺处,就撞击上了,但却丝毫听不到声音!霹雳掌尉迟炯只觉宫姨娘拍来的掌风,纯属阴劲,不但重逾山岳,而且奇寒无比! 不觉心头一震,立即猛吸一口真气,把掌上力道,加到十成! 那知这一吸气,陡然闻到一股浓重异香,由鼻孔吸入肺腑,霹雳掌尉迟炯身为龙门帮坛主,见多识广,江湖上各种伎俩,如何瞒得过他?闻到香气,立即发觉不对,赶紧闭住呼吸,但觉头脑闻起了一阵轻微的昏眩!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快逾电击,西人一掌乍接,宫姨娘银铃般声音,冷冷一笑道:“尉迟坛主好雄浑的力道!” 娇躯晃动,斜移两步,立即把手掌撤回。 尉迟炯也连忙收回掌力,但觉眼前人影一闪,快如鬼魅,宫姨娘已经飘到自己身侧,纤手挥处,一片指影,急袭而来! 耳中同时听到宫姨娘的格格娇笑,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了,你已经吸入寒蛇神香,最多也捱不过一刻时光……尉迟炯心知对方功力惊人,但听她如此一说,不禁心头大怒,大吼一声,须发戟张,双目园睁! 右掌一招“云雾迷山”,掌势横扫罗封住对方来招,身躯疾转,左手随之而出,一记“铁骑突出”,猛向宫姨娘当胸直击过去! 他暴怒之下,当真神威凛凛,声势慑人! 宫姨娘眼看尉迟炯这一击,威势极强,却也不敢大意,左手轻轻一引,带开对方直击掌势,身如飞絮,倏然斜飘而起,三寸金莲,连环踢出。 尉迟炯目光炯炯,厉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二齐下击实分向宫姨娘踢来的脚上拍去,掌势未到,潜力已自逼人! 宫姨娘娇笑一声,忽的莲足一收,悬空倒翻一个筋斗,飘退出八九尺外,冷冷道:“强弩之末,何足言勇,我不和你打了!” 尉迟炯见她突然退走,方自一怔,闻言果觉自己胸间脑际,甚是难过,大有真力不继之感,心头更是怒不可遏。 竭力收摄心神,猛地从背上撤下太极牌,右臂一振,直向宫姨娘纵扑过去,沉重铁牌,连番劈出! 他这套沉猛无比的牌招,施展开来,当真威势惊人,但见整座厅上,漾起一片太极牌影,激荡风声,厉啸划空! 宫姨娘一个娇躯,登时陷入重重铁牌之下! 霹雳掌尉迟炯臂力惊人,这面纯钢铸制的太极牌,足有六十斤重,江湖上可说很少遇上敌手,因为他也从不轻易使用! 此刻,他突然发现当真中了宫姨娘什么“寒蛇神香”的暗算,不由强纳真气,拚上了老命! 只要一牌劈死对方,这危局也就挽救过来是以奋起全力,每一招都是贯足了十成力道,别说被铁牌击中,就是被它划上一点,也非死即伤! 宫姨娘倒也说了就算,当真没再还手,只是施展“太阴九行步法”,左右挪移,口中还娇声报着数目:“一、二、三、四、五……” 任他太极牌影匝地盘空攻势凶猛,只是着宫姨娘身前身后,倏忽劈落,但休想劈上她半点衣角! 尉迟炯铁牌凌厉攻势,随着宫姨娘报的数目,渐渐缓了下来! “六、七、八、九……” “好啦!” 宫姨娘娇笑一声,皓腕轻舒,不见她费什么气力,已把尉迟炯手上的太极牌,接了下来。 右手袖角,轻轻一拂,尉迟炯一个身子,应手倒地,咕咚栽倒地上! 四名香主依然一动不动,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他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头可是十分清楚,此时眼睁睁瞧着坛主中人暗算,倒了下去,这份惶急,当真无可言宣!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之声,由远而近! “启禀坛主,本坛香主侯浚彦、龙学文,奉帮主令谕,押解叛帮要犯前来,有事面报坛主。” 宫姨娘脸色微微一变,低喝道:“你们还不把他扶起来,坐到椅上去?” 两个青衣使女,一边一个,立时架起尉迟炯,重新坐到椅上,那个叫白兰的出指如风,在尉迟炯坛主背脊上,连点了几处大穴。 尉迟炯依然双手搁在膝盖上,挺起脊梁,大马金刀的端正坐住了,只是双目微闭,像在闭目养神! 宫姨娘也回到椅上坐下,抬脸道:“叫他们进来!” “是!”有人在门口应了一声。 一会工夫,侯浚彦、龙学文相继走入,他们身后,紧随着两名东坛武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袍老人,在阶前站停。 宫姨娘瞧得心头一震,两道柳眉,禁不住微微一皱! 侯浚彦、龙学文跨上石阶,就瞧到堂上尉迟坛主和宫姨娘,尉迟坛主身后,恭立着四名香主,堂上肃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立即一齐躬下身去,由侯浚彦说道:“属下参见宫姨娘,尉迟坛主。” 宫姨娘含笑道:“两名香主请,方才这里发现敌踪,尉,迟坛主误为敌人所伤,此时不宜说话,帮主命你们前来,可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里,故意“咦”了一声,道:“那不是申坛主?他犯了什么事呀?唉,帮主也真是的,干么要发这样大的脾气?。 申公豹申干臣,身上被点了几处大穴,又有牛筋绳索,捆绑得紧紧的,但他神志却是十分清楚,此刻好像待罪羔羊一般,低垂着头,不敢稍抬。 侯浚彦目光一溜,瘦削脸上,有了喜色,连忙躬身道:申坛主叛帮犯上,陷害帮主,事为帮主察觉,密令西坛万坛主,总巡堂姜堂主当场拿下,命属下两人,押解前来。” 宫姨娘坐着的身子,蓦地一震,急急问道:“帮主呢?” 侯浚彦道:“帮主此刻已和万坛主赶赴衡山去了。” 宫姨娘粉脸发白,跺跺脚道:“有这等事?” 她几乎感到坐立不安,竭力镇定着点点头道:“两位香主辛苦了,快快请坐,我还有话说呢?” 一面回头朝两个青衣使女叱道:“你们站着干么,还不给两位香主搬椅子过去?” 两个青衣使女娇“唷”一声。立即端了两把椅子,移到下首,口中说道:“香主请坐!” 龙学文跟在侯浚彦身后,进入堂上,发觉尉迟坛主闭目不动,连身后四名香主也面情木然,连瞧也不朝自己等人瞧上一眼! 这情形换上平时,原也并不足奇! 但自己押来的是叛帮犯上的东坛坛主,这是何等大事?他们四人依然视若无睹,听若不闻,岂不大悖常情?心中正在疑窦丛生之际,耳中听到青衣使女说道:“香主请坐!” 陡觉一缕劲急指风,悄无声息的袭上后腰,要待闪避,已是不及,一个人就颓然朝椅上坐了下去! 宫姨娘连瞧也没瞧,抬手道:“叫他们把申干臣押上来。” 两名东坛武士押着申干臣,走上石阶,两个青衣使女早已一手一个,把他们点倒。 宫姨娘身形一闪,掠到申干臣身边,纤手连拂,粗如拇指的牛筋绳索,宛如刀削一般,寸寸断落,很快伸手拍开申干臣穴道。 这一瞬之间,只见她脸罩寒霜,跺脚道:”你们怎会弄到如此糟法?” 申干臣好像判了死刑一般,脸如死灰,躬身道:“属下该死,只是……” 宫姨娘冷峻的道:“这件事糟透了,真是该死,只是什么,还不快说?” 申干臣道:“帮主似乎已经早有安排,是那姓龙的小子告的密……” 宫姨娘道:“那天我就听姓龙的小子跟公孙敖低低的说话,我早就要你们留神着他…… 此刻事不宜迟,你速持公孙敖令旗,立刻准备船只,并挑选几名东坛武士,把尉迟炯等人带走。” 申干臣唯唯应“是”,抬头请示道:“大姑从那里下山?” 宫姨娘冷笑道:”后山此时正在姜公纪全力围搜之下,咱们正好堂堂正正从前山出去。” XXXXXX。 南振岳、卫劲秋听到山前接连传警,别过金眼雕,率着东坛名下数十名武士,匆匆赶返总坛。 眼看四周火炬通明,身穿紫色劲装的南坛武士,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来往巡逻,戒备森严,心中不禁对南坛尉迟坛主的调度有方,暗暗感到钦佩! 两人在大门下马,南振岳回头笑道:“卫兄,看来尉迟坛主早有准备了!” 卫劲秋道:“只不知前山发生了什么事故?” 进入大门,一路上站岗的紫衣武士,纷纷向两人行礼,两人无暇多说,穿过走廓,迳自跨入南坛,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坐镇总坛的南坛坛主,不知去了那里?连押解申干臣回来的侯浚彦和龙兄弟也不见影子。 南振岳心头不禁犯疑,立即招手叫来一名紫衣武士,问道:”尉迟坛主到那里去了?” 紫衣武士躬身道:“坛主亲率四位香主,一起进入后院去了。” 南振岳道:“方才回转总坛的侯香主,龙香主呢?你可曾见到他们?” 那紫衣武士道:“属下就在岗位上,没有走开,看到侯香主、龙香主进来,两位香主因坛主正在后院,也到后院去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卫兄,尉迟坛主既然在后院,我们赶去见尉迟坛主再说。” 卫劲秋道:“龙兄弟说得极是!” 南振岳挥挥手,命紫衣武士退去。 那紫衣武士躬躬手,正待退下,忽然接着又道:“报告龙副坛主,方才申坛主从后院出来,传下帮主令旗,护送宫姨娘上街山去了,副坛主可曾知道?” 南振岳心头一震,吃惊道:“什么,申坛主下山去了?” 那紫衣武士应道:“是,是,申坛主是奉帮主之命,接宫姨娘去的。” 卫劲秋接口道:“龙兄,只怕后院有变,咱们快走!” 两人那还怠慢,脚下加快,匆匆朝后院进去! 刚穿过两进院落,只见通往后院的角道上,站着两名紫衣武士,看到两人进来,立即施了一礼,拦在前面,恭敬的道:“龙副坛主请留步,方才坛主有命,任何人未经坛主许可,不得出入,两位暂请稍候,容属下进去通报。” 南振岳听得一怔,卫劲秋已嗔目喝道:“龙坛主有火急要事,和你们坛主面商,耽误不得!” 话声一落,身形轻旋,一下点了两人穴道,说道:“龙兄,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南振岳也知事情紧急,看他已把两人制住,也就举步朝里走去。 这一路上,每道门户,都有紫衣武士守卫,卫劲秋也不和他们多说,出手迅速,一一点了他们穴道。 两人脚下加快,一会工夫,便已赶抵内宅。 只见两扇朱门大开着,里面庭院广敞,一目所及,直达二门,但却黑沉沉的不见一丝灯光,静寂如死! 华丽的厅堂,在一片夜色之中,寂寂无人,更使人感到事情果然有变! 南振岳在门前停下步来,心头微生犹豫1卫劲秋早已呛然撤下长剑,低声道:“龙兄,难道尉迟坛主也有了意外?” 南振岳瞿然一惊,不期而然的伸手摸摸巨阙剑柄,道:咱们进去瞧去!” 两人进入大厅,仍然是一片沉寂,也丝毫木见有任何打斗痕迹?再进去是一重宽广院落,两排厢房中,也寂无声息! 这重院落左首,是一道圆门,里面就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韵书房,两人穿过圆门,走入书房,再由书房转入内宅,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这一情形,已是十分明显,贼人们必然潜伏着接应的人,释放了申干臣之后,可能连尉迟坛主,和龙学文等人,全都掳走了! 南振岳不禁顿足道:“咱们迟来一步,看来尉迟坛主和舍弟等人,定是全被申干臣劫持去了!” 卫劲秋道:“申干臣从前山出去,姜总巡业已亲自赶去,如今之计,我们不如先会合了姜总巡再作计较。” 南振岳心急龙兄弟安危,点点头道:“卫兄说得有理,我们快走。” 两人退出内宅,刚刚赶到前厅,只见金眼雕姜公纪在厅上! 这位龙门帮水陆总巡,此刻须发戟张,满脸怒容,显然他从前山巡视回来,也许方才接连传警,发生了什么事故。 金眼雕姜公纪一眼瞧到两人,立即回身道:“龙老弟两位,想是刚从内宅出来?” 南振岳拱拱手道:“总巡来得正好,尉迟坛主和候香主舍弟等人。,只怕全已被贼人劫持去了。” 金眼雕颔首道:“老朽已经知道申干臣、宫姨娘假传帮主令旗,劫走尉迟坛主,和令弟等人,早在半个时辰出山去了。唉,这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别三尉迟坛主武功造诣,江湖上已罕有对手,就是凭他的经骏见闻,老谋深算,也极不至于被贼人所乘……” 他沉吟了一下,抬目道:“此事只怕帮主也深恐意外,目前帮主远去衡山,而且衡山之役,关系本帮至钜,尤其今晚发生了此一变故,帮中多人被掳,衡山一役,就更显得巩要了。 因此,老朽之意,想请龙老弟辛苦一趟,赶去衡山面报帮主,不知龙老弟意下如何?” 南振岳忙道:“总巡吩咐,兄弟自当遵命,只不知帮主是去衡山那里……” 金眼雕姜公纪没待他说完,笑了笑道:“衡山祝融峰下南岳宫,龙老弟既然答应,老朽有一不情之请,就是龙老弟必须马上动身,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南振岳道:“兄弟遵命!” 卫劲秋接口道:“小弟陪龙兄同去。” 金眼雕姜公纪道:“有卫香主同行,自然最好不过,老朽已令他们在山下准备了一艘快艇,两位晚餐,就到艇上去用吧!” 南振岳、卫劲秋两人知道事态紧急,依言立即动身,赶赴衡山而去。 但是他们还是去迟了一步。 衡山祝融峰山麓的南岳宫,是衡山派的发源之地。 宫中一切建筑,完全像宫殿一样,大殿高九丈,长七阅,正面有七十二根大柱,像征衡山七十二峰,金碧辉煌,雄伟庄严,冠于全山。 这时已快近傍晚,夕阳衔山,晚红流霞! 南岳宫大门前,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最前面一个是相貌清奇,脸色红润的白髯老者,第二个是身穿葛衫的秃顶老者,后面跟着的是两名劲装中年汉予。 这四人刚一走近宫前,一名劲装汉子立即抢在前面7朝正在宫前站着的一个青袍道人拱拱手道:“请道兄通报贵派掌门一声,龙门帮公孙帮主专程拜访。” 要知龙门帮雄霸长江上下流,三十年来,替江湖黑白两道,排难解纷,隐隐成了武林中的盟主,声誉之隆,超过了九大门派! 这青袍道人听说来的是鼎鼎大名的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躬身稽首道:。是,是,小道这就进去通报。” 说着如飞朝宫中奔了进去。 东海龙王公孙敖微微一笑,举步而入。手捋银髯,仰脸瞧着这座宏伟无比的大殿,果然气象庄严,不愧是衡山一派发祥之地! 正当此时,只见从殿侧转出一个蓝袍老道,趋近东海龙王稽首道:“公孙帮主,万大侠贲临,贫道兄弟有失迎迓,快请到客厅奉茶,敝师兄立刻就到。” 东海龙王和秃龙万三胜自然认识,这老道人正是衡山掌门灵均道人的师弟“衡山四灵” 中的灵光道人! 东海龙王呵呵一笑,拱手道:“道兄请了,老夫兼程赶来,是为了一件极关紧要之事,面告灵均道长,时间无多,道兄毋须客气,就请领老夫到贵掌门人静室再谈不迟。” 灵光道人原因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突然找上南岳宫来,心中正感诧异,猜不透对方来意。 这时听到东海龙王的口气,说得如此郑重,知道定然关系重大,一时那敢怠慢,连忙稽首道:“既然如此,公孙帮主请随贫道来。” 说完,便自侧身领路,陪着东海龙王朝里走去。 经过两进殿宇,折入左首一道圆门,便是一条白石铺成的长廊,一边是一个长方形石砌水塘,沿着水塘是一道朱漆雕栏,凭栏就可俯瞰塘中来去自如的金色鲤鱼! 一行人堪堪踏上长廊,只见长廊那头转出两个道人! 前面一个年在六旬以上,头簪一支火红珊瑚如意,身上也穿着一袭火红色道袍,颏下一部苍髯,貌相清古,身后一个也在六旬左右,身材颀长,生得清癯白皙,五柳花白长髯,蓝袍悬剑。 这两位老道人正在急步朝外走来。 灵光道人连忙低声道:“大师兄,二师兄亲自迎迓公孙帮主采了。” 他口中的大师兄、二师兄,自是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和他师弟灵运道人! 那灵均道人一眼瞧到东海龙王,立即远远打了个稽首,洪声道:“无量寿佛,贫道没想到公孙帮主大驾莅临,有失远迓,帮主勿罪!” 东海龙王抱拳还礼,大笑道:“公孙敖远上宝山,有扰道兄清修!” 灵均道人连连肃客,亲引众人,进入一间精致敞厅,双方互相介绍了同行人员,分宾主落坐,道童献上香茗和几色精美茶食。 灵均道人含笑道:“公孙帮主远莅寒山,必有见教,贫道洗耳恭聆。” 东海龙王拱拱手道:“道兄好说,公孙敖兼程赶来,实是为了贵派和敝帮之事……” 灵运、灵光同时脸色微微一变,灵均道人含笑道:“善哉善哉,往事如烟,贵我两派,三十年前一场误会,已有武当玉虚、崆峒孤鹤,两位道长斡旋,早巳化戾气为祥和,公孙帮主领袖群伦,为江湖排难解纷,贫道心折已久,旧事何用再提?” 东海龙王摇手大笑道:“道兄误会了,公孙敖此来,实因……唉,此事兄弟直到现在,还不十分弄得清楚……” 灵均道人暗暗忖道:“人说东海龙王雄才大略,怎的说话如此吞吞吐吐?” 东海龙王仰脸吁了口气,续道:“一月之前,江湖上盛传黑风婆又将重出江湖,此人昔年被江湖黑道推戴,穷凶极恶,为害甚烈。如果传言属实,平静已久的武林,势必又将引起轩然大波,因此兄弟特命敝帮中坛坛主插翅兽钟千钧赶赴云南,觑探动静……” 灵均道人低喧道号,肃然起敬,稽首道:“公孙帮主关怀武林安危,义举仁心,贫道至感钦佩。” 东海龙王捋髯微笑,续道:“兄弟要钟坛主前去,实因他熟谙云贵情形,不料不久以前,兄弟接获密报,随钟坛主同去的一位任香主在乌罗司附近,伤重致死,可惜传言之人,语焉不详,但据兄弟推断,可能本帮之中,已有奸细……” 说到这里之后,似乎言有未尽,微一停顿之后,道:“不料三天前,在侯家湾松林中,发现钟坛主尸体,胸口一处掌伤,极似贵派“火灵掌,所伤!” “火灵掌?” 灵均道人目光一凛,徐徐说道:“近十年采贫道约束本门弟子,不得私下衡山,此事贫道自当严究……” 东海龙王道:“道兄且听兄弟把话说完了,以兄弟推想,此事也许另有阴谋,因为当晚兄弟也被贼人暗施手脚,用毒药迷昏过去……” “啊!”灵均道人和他两位师弟不禁低啊一声! 东海龙王却呵呵大笑道:“但兄弟因在数日前接获密报,事先已有防范,不料歹徒居然偷天换日,把兄弟迷昏之后,假冒兄弟,以钟坛主丧在贵派“火灵掌’为借口,发号施令,率同敝帮两坛弟兄,赶来贵派寻衅。” 灵均道人双目射出逼人光芒,凛然道:“有这等事!” 东海龙王接着说道:“兄弟对敝帮,虽然已有安排,但恐引起贵派和敞帮之间的误会,同时兄弟如不亲自赶来,恐怕也难以阻止得住。” 灵均道人修眉微皱,忍不住问道:“公孙帮主想必已知这假冒帮主的究属何人?” 东海龙王道:“这个兄弟也不大清楚,只是从这些人的举动看来,其中似有极大阴谋……” 仰首看看天色,又道:“兄弟虽是兼程赶来,但敝帮的人,也可能将在日落之后,赶抵宝山,贵派最好事前有所准备,免为所乘。” 灵均道人稽首道:“帮主高谊,敝派至为感激。” 一面回头道:“二师弟,出去吩咐本宫弟子,多加注意,如果发现敌踪,尽量避免冲突,好在公孙帮主在此,即速前来通报。” 灵运道人躬身领命,匆匆出去。 灵均道人又道:“四师弟,公孙帮主远来,你要他们吩咐厨下,准备素斋。” 灵光道人也领命起身,朝外走去。 一会功夫,两名道人已在厅上摆上酒席,灵光道人回入客厅,堪堪坐下!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青袍道人急步奔入,在厅门外躬身道:“启禀观主,龙门帮帮主,亲率百名武士,已到宫外,二观主特命弟子前来通报。” 东海龙王微微一怔,道:“他们倒是来得好快!” 灵均道人已站起身子,稽首道:“公孙帮主是否和贫道同时出去?” 东海龙王双目之中突然暴射逼人光芒,霍地起立,大笑道:“兄弟自然和道兄同去。” 灵光道人、秃龙万三胜,和两名香主,也同时站起。 灵均道人让东海龙王走在前面,自己随后相陪,大家离开敞厅,朝宫外走去。 行经大殿,灵均道人忽然住步,稽首道:“贫道之意,公孙帮主请在殿上稍息,贫道先去听听他们来意,再来恭请,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道兄高见极是,兄弟在此等候无妨。” 灵均道人又行了一礼,便自带着灵光道人,飘然朝大门外出去。 秃龙万三胜待灵均道人走后,嘿嘿笑道:“这老道士分明信不过咱们!” 东海龙王却在殿右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手捋银髯,微笑道:“老夫迟一步出去,正是出其不意,可收攻心之效。” 这时已是上灯时候了,南岳宫大门外,点起八盏明角灯,柔和灯光,照得宫前广场,一片通明! 灵运道人已从二代弟子中选出了三十名高手,此刻早巳佩带长剑;,恭候在宫门之外。 灵均道人偕同师弟灵光道人;缓步跨出宫门。 灵运道人立即迎了上去,稽首道:“龙门帮公孙帮主,亲率帮中高手,声言要见大师兄……” 一面低低的道:“据小弟看来,此事确有蹊跷!” 灵均道人微微颔首,凝目望去,果见夜色中,当前一位银髯飘胸,手持龙头杖的老者,正是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 此人无论面貌,衣着,神态,当真和已在宫中的东海龙王一模一样! 龙门帮主的左右两侧,分站两人,左首是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身后站着四名香主和五十名黑衣劲装武士。 右首是中坛代理坛主罗慕贤,身后也站着四名香主和五十名黄衣劲装武士。 这些武士手上各自捧着雪亮的钢刀,挺身肃立,队伍整齐,一望而知是一支久经训练的劲旅,武功全都不弱! 灵均道人瞧得暗暗点头,难怪龙门帮掘起江湖三十年来,隐然已成领袖武林的盟主地位,看来果然不同寻常! 心念转动,人已跨下石阶,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灵均,恭迓来迟,不知那一位是龙门帮的公孙帮主?” 龙门帮主目光阴森,嘿然道:“老夫便是。” 灵均道人身为一派掌门,数十年修为,见多识广,和龙门帮主目光一对,心头便已踏实! 现在宫中的东海龙王神光湛湛,正而不邪,对面这位龙门帮主目光阴隼,只此一点,真伪已判!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露,慌忙稽首道:“无量寿佛,公孙帮主贲临,正是衡山派无上荣宠,请到宫中奉茶。” 龙门帮主冷冷的道:“不用了!” 灵运、灵光道人,见他对掌门这般无礼,不禁脸色微变! 灵均道人依然含笑道:“帮主夤夜光临,必有见教……” 龙门帮主不待他说完,阴声道:“不错,老夫此来,就是为了要向贵派讨一个人,道兄要是顾全两派免伤和气,只须交出此人,老夫立时就走,决不动你衡山一草一木。” 声音低沉,但口气之大,却是狂傲不可一世!” 灵均道人听得暗暗一惊,心想:原来他们早已知道东海龙王就在咱们宫中,这么说来,他们是为他一人来的! 心中不禁感到作难,如论江湖道义,东海龙王既然来了,自己总不能让他们从衡山派手中抓回去。 但如果权衡利害,这是他们帮内之人,自己衡山派实在犯不上包庇一个已失权势的东海龙王。 心念疾转,一面故作不知,抬目问道:“帮主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龙门帮主手捋长髯,嘿然笑道:“道兄下问,请恕老夫直言,龙门帮索取之人,就是衡山四灵中的神猿剑客纪啸天!” 灵均道人听得一怔,心中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身为一派之主,居然会想到出卖东海龙王! 上门索人,而且索取的又是自己三师弟,这分明只是寻衅的借口而已! 灵光道人面露愤色,冷笑道:“衡山派近十年来,闭关自守,不问江湖是非,但武林各门各派还从没有人敢对衡山稍存轻视,龙门帮……” 灵均道人没待他说完,已经喝道:“四师弟住口!” 一面却朝龙门帮主稽首道:“贫道忝掌衡山一派,不知纪师弟何事得罪贵帮?还请明白见告。” 龙门帮主阴隼目光,瞥过灵光道人,喉间发出一阵咯咯冷笑,手捋银髯,回头吩咐道: “罗副坛主,你告诉他们。” 他似是没把衡山掌门瞧在眼里,不愿多说。 只见中坛副坛主罗慕贤躬身领命,面上突然露出悲愤之色,大声说道:“本帮插翅兽钟千钧钟坛主,数日前遭人暗算,伤重致死,发现胸口有一掌印,乃是衡山独门武功“火灵掌’,经本帮调查结果,系神猿剑客纪啸天挟怨行凶,暗下的毒手。” 龙门帮主等他说完,厉笑道:“哈哈,道兄听清楚了吧?冤有头,债有主,贵派不知可否把纪啸天交出,让兄弟带走?” 他言词咄咄逼人,一时倒把一向步不出宫的灵均道人,问得答不上话采! 灵均道人眼看对方越来越是蛮横,不由低喧一声道号,说道:“无量寿佛,贵帮钟坛主之死,敝派一无所知,此刻纪师弟并不在山上,无从查问,真相未明之前,贵帮是否可以稍缓时日,敝派必有交待。” 龙门帮主傲然冷笑道:“好个真相未明,纪啸天既然不在山上,就委屈道兄,随老夫到君山一行,亦无不可!” 灵光道人听得勃然大怒,厉喝道:“你们是存心寻衅来的了?” 龙门帮主仰首看看天色,赫然笑道:“衅非我启,这么看来,你们衡山当真不惜一战! 老夫好言相商,既然不听,龙门帮为已故坛主复仇,说不得只好血洗衡山了!”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道:“宋坛主,老夫限你十招之内,把他收拾了,让他们瞧个榜样!” 这一着,当真毒辣! 满天飞花宋伯通,出身峨嵋,精擅各种暗器,使人防不胜防,遂有满天飞花之称,凭武功,宋伯通决难在十招之内,胜得灵光道人,除非施展暗器。 但这么一来,衡山派和峨嵋派的梁子,也结定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自然听得出帮主口气,心头不期一凛! 灵均道人修眉微皱,连忙喝道:“四师弟不得造次!” 接着摆手道:“宋大侠且慢!” 一面抬头朝龙门帮主说道:“帮主要贫道随去君山,贫道为了两派不伤和气,自当遵命……” 龙门帮主没想到自己只是借口出的难题,对方身为一派之主,竟然二口答应,一时也不由怔得一怔! 灵均道人接着又道:“只是贫道想请帮主见过一人,再作定夺。” 灵运飞灵光,听掌门人这么一说,不由相视微微一笑。 龙门帮主冷漠的扫了南岳宫一眼,阴嘿道:“想来你们还有撑腰的人!” 灵均道人仰天一声朗笑,道:“帮主言重,敝派那有撑腰的人,所凭仗的,无非就是贵帮帮主罢了!” 说到这里,迅速回过头,朝灵运道人吩咐道:“二师弟,去请公孙帮主出来!” 这当真是惊人之言! 满天飞花宋伯通,罗慕贤,以及站在他钉子身后的北中两坛香主,武士,莫不听得大奇! 龙门帮主似乎深感意外,但也有些不信! 灵运道人早已身形一闪,飞掠入宫! 不过片刻工夫,只见灵运道人,陪同一位银髯飘胸,身材伟岸,而有慑人气度的老者,由南岳宫大门,缓步走出! 果然又是一位龙门帮帮主,无论身材服装,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不和站在宫前的龙门帮主相同! 满天飞花宋伯通、罗慕贤瞧得傻了! 他们身后的香主,武士们也傻了,个个目瞪口呆,相顾失色! 龙门帮主这时也不禁身躯一震,阴隼的目光,闪出惊诧之色! 跟在东海龙王身后的,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和西坛名下两位香主! 这可瞧得广场上龙门帮的人,无不感到惊疑万分,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呢?东海龙王才一现身,立即仰天一阵呵呵大笑,手指对面龙门帮主双目,精芒暴射,洪声说道:“老夫就早算定你今日会来,你敢偷天换日假冒老夫,公然率领北、中两坛前来衡山,企图掀起两派残杀,如今当着老夫,还不束手就缚?” 声音洪亮,神态严肃,使人有不怒而威,不敢逼视的威仪! 龙门帮主目光阴毒,厉笑道:“衡山派居心叵测,居然着人假扮起老夫来了,嘿嘿,就凭你这般说法,本帮弟兄,就会相信你是真的了?” 东海龙王敞笑道:“你当老夫不知你是谁吗?哈哈,告诉你,你们钥谋已泄,申干臣叛帮犯上,已在君山后山,被老夫生擒,命人解回总坛,宫姨娘等人,也由尉迟坛主奉老夫密令,悉数拿下…… 老夫兼程赶来衡山,就是为了遏止本帮弟子,免得受尔蛊惑,和衡山启衅。” 龙门帮主听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色厉内荏,怒喝道:“你假冒老夫,居然还编造出一派胡言,老夫面前,岂能容你放肆?” 东海龙王捋髯微笑道:“甘嬷嬷,你模仿得像老夫举动,可惜学不像老夫的……” 龙门帮主一顿手中龙头杖,大蝎一声,回头道:“宋坛主,还不与我把此人拿下?” 满天飞花宋伯通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但像今晚这般离奇之事,当真还是等一次遇上! 两头帮主,真假难辨,一时使他不知所措,“但还是摘下长剑,缓缓走出。 秃龙万三胜大喝道:“伯通兄,此人假冒帮主,你还要听他指挥,甘心叛帮吗?” 东海龙王大笑道:“宋兄随老夫多年,难道连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吗?” 满天飞花宋伯通瞧着两位帮主,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心头恐慌,朝万三胜苦笑道:“万老三,这真把兄弟弄糊涂了,我……只好谁都不听。” 话声一落,立即一挥手,率着手下四名香主,五十名黑衣武士,一齐向旁退下,站到一边。 他这一举动,表示在两位帮主真相未明之前,以他为曹的北坛,暂守中立,谁也不帮。 罗慕贤由香主擢升副坛主不久,在帮中的资望身份,和满天飞花差得甚远,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唯满天飞花的马首是瞻。 此刻眼看北坛坛主率众退下,也立即……:挥手,率着中坛武士,退到边上。 龙门帮主目射光芒,突然厉喝道:“你接老夫一棍!” 人随声到,龙头棍一招“白云出岫”,猛向东海龙王直捣过来! 东海龙王大笑道:“来得好!” 运起功力,一招“惊涛拍岸”,劈出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二击向龙门帮主点来的龙头拐上撞去。 他内功深厚,这一掌劲道之强,真个非同小可,激荡暗劲,如同有物,击在龙门帮主龙头拐上,拐势立时被撞的向下沉去! 东海龙王一击出手,口中朗笑一声,身形陡长,双掌开阖,连环劈击出手,掌影如山,倏然之间,接连攻出九招r这九招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掌风呼啸,潜力强劲。 龙门帮主一时失神,手上空自握着一支粗如鹅卵的精钢龙头拐,大有施展不开之感,连封带退,才把东海龙王这一番急攻让开,已被逼的连退了五步。 满天飞花宋伯通突然大喝道:“好家伙,果然是冒充,咱们差点上了他的恶当,弟兄们,别放走了假冒帮主的贼人!” 手上长剑一挥,五十名黑衣武士,立时朝龙门帮主围了上去! 罗慕贤奇道:“宋坛主可是瞧出破绽来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笑道:“帮主成名数十年,一支龙头拐,武林中无人能挡,那有他这般脓包?” 罗慕贤悚然一惊,点头道:“宋坛主说得不错,这厮放他不得!” 说话之时,伸手从肩头撤下长剑,振腕道:“中坛兄弟听着,咱们要替已故的钟坛主报仇,就得先将这假冒帮主的贼人擒下来!” 中坛五十名黄衣武士,轰应一声,手挺刀刃,同肘围了上去,和北坛武士会合,在龙门帮主身后,列成半圆形的阵势,堵住了他后退之路。 那龙门帮主确实是个假的,他虽然一拐在手,似非所长,封解东海龙王的九招抢攻、已显得碍手碍脚。 连退五步之后,站停身子,阴侧侧笑道:“你当我怕你了吗?” 手腕一抖,龙头拐疾射而出,呼的一声,凌空飞出数丈之外,直插入山石之中! 人也同时期身而上,直向东海龙王扑到,右掌一挥,五指半伸半屈,猛向胸前抓落! 这一招迅疾绝伦,怪异无比! 东海龙王微感心头一振,只觉他抓来右手,五指指尖,所取之处,竟然笼罩了胸前所有死穴,封让全都不易! 只得左掌一封,右掌护胸,身形向后疾退。 龙门帮主阴笑一声,紧追而上,双掌连环劈出,掌影飘飘,快如电光石火。 东海龙王疾退三步,也已缓开手脚,他试出对方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头也暗暗吃惊! 这假冒自己的,分明是宫姨娘的奶妈甘嬷嬷! 照说她有这么高强的身手,断不会是无名之辈,但凭自已数十年江湖经验,居然看不出她是何来历! 不,她只是宫姨娘手下之人,据自己推测,连宫姨娘也只是人家派来龙门帮卧底的人。 这一连串的阴谋,必然另有主使。 他心中想着,也立即放手抢攻。 两人这一番互相抢攻,威势之猛,直似波翻浪滚,风起云涌,双方掌力,愈来愈强,招法也愈打愈奇! 这场龙争虎斗,直看得在一边观战的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和灵运、灵光心中全都暗感凛骇! 要知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在黑白两道之间,独树一帜,三十年来,纵横无敌,独霸江湖,自然不是平庸之辈,这假冒他的人,居然能够和他旗鼓相当,打成平手?尤其是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两人,先前看到假冒帮主的人,在帮主出手几招之间,立被逼得连连后退,连手中龙头拐也忙不迭的丢弃。 因此在他们想像之中,对方决难接得下帮主十招,不被袭毙掌下,亦将重创当场,也许会乘机逃走。 那知他丢弃龙头拐之后,不但毫无败象,而且攻势愈出愈猛,功力之高,竟然似和帮主在伯仲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不,双方越斗越快,到后来只见两条人影,倏分倏合,已经分不出谁是帮主,谁是假冒帮主的人了! 中坛副坛主罗慕贤手中紧握着长剑,但觉眼花缭乱,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心头不禁感到惶惑,连忙蹩近满天飞花宋伯通身边,问道:“宋坛主,属下已经弄不清楚了,你老呢?” 满天飞花宋伯通目注场中,摇摇头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咳,最伤脑筋的是两人容貌服饰,全都一样……” 秃龙万三胜道:“目前虽然分不出谁真谁假来,但只要他们一开口,就可知道了。” 罗慕贤哦道:“万坛主是说帮主的声音洪亮?” 万三胜点头道:“不错,那厮纵然极力模仿,但发出的声音,就比帮主略显低沉!” 正说之间,倏然听场中响起一声嘹亮长笑:“哈哈,你再接老夫一掌!” “蓬”、“蓬”接连着爆出两声巨震,人影倏分! 一个白髯飘胸,屹立未动,另一个却被震的连退了四五步! 敢情他接连两掌硬拚,内腑受震,气血翻腾,人已摇摇欲倒! 秃龙万三胜喜道:“帮主赢了……” 东海龙王仰天哈哈大笑,道:“甘嬷嬷,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回头断喝道:“你们还不把她拿下?” 嘶……” 一道黑影,突然划空而来,在东海龙王面前泻落! 这人影来势之快,竟是武林中前所未见! 东海龙王悚然二惊,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来人身穿黑衣,面蒙黑纱,身材苗条,分明是个女子! 东海龙王心头一震,忍不住喝道:“宫姨娘……” 那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闪电般伸出手掌,虚飘飘的拍采! 这一下看去掌势极轻,但快得简直让人无法看清,凭东海龙王的武功,竟似毫无防范一般,连躲闪都来不及,一掌拍在他右肩之上,一个身子立被震得跄踉后退! 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瞧得大惊,双双大喝一声,纵身扑出! 灵均道人想到东海龙王兼程赶来衡山,总究是一片好意,此时那能袖手,也同时大喝一声:“快截住她!。 灵运、灵光听到掌门人的喝声,也各自一掣长剑,飞身纵出! 广场上登时人影大乱,龙门帮的武士们,和衡山派的门人,纷纷围了上去! 那黑衣女子身形快如飘风,一个转身,朝那假龙门帮主轻声喝道:“走!” 两道人影,同时冲天飞起。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喝一声:“你们哪里走?” 双手扬起,只听“嘶嘶咻咻”风声不绝,数十点暗器,满天飞射! 他果然不愧满天飞花的外号,但那些暗器,却只是从两人脚底扫过,两道人影已横越众人头顶,如风而逝! 说时迟,那时快,七八丈外,突然银光暴射,两道剑光宛如蛟龙盘空从暗影中斜飞而起,纵横交织,截住了两团人影! 但这俩人才一落到地上,立时又腾空跃起,两道剑光,只是打他们脚下划过! 但这两个使剑的人,也自了得,两柄长剑,才一落空,一个双脚一点,人随剑起,剑光像螺旋形似的打了半个圆圈,跟踪射起! 另一个也并不怠慢,身形扑起,一剑凌空横扫而去! 此时另一道剑光,有如天际长虹般从远处激射而来,才一落地,立即飞纵三丈来高,凌空扑袭而下! 这三道剑光,正是衡山三灵! 其中以最后一道凌空下袭的剑光光华最盛,功力最高,那是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发出的! 这真是一瞬间的事,那两条人影身形犹在空中,便遭到衡山派三大高手的迎空夹击,而且来势无一迟缓。 人在空中,纵使躲开这一剑,也难以躲得开那一剑! 但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大喝一声:“我来对付他们。” “呛”,半空中爆出一片银虹,突然从交叉剑光中突围而出,朝地上落下! “呛!呛!呛!” 三声短促的金铁交鸣,骤然响起,那是三道剑光全都击上了突围的银虹! 灵运、灵光猛觉手上一轻,两柄长剑,已被人家削为两段。 灵均道人只觉手上一震,黑暗中看到双剑交击之时飞起一串火光,心中大惊,飞落地上,急忙低头瞧去!自己手上的一柄南明剑,依然青光湛湛,但仔细一瞧,剑尖上了米粒大小一个缺口! 对方手上原来是柄断金截玉的利器!” 心中不觉大怒,一个“踪云筋斗”再次跃起两丈来高,一式。雷公劈木”,飞身朝两人中一个手执长剑的一个当头扑去! 却说那两条人影,飞落地面的一刹那,蓦听暴喝连声,左边一个较先落在地上,立被上下左右交织而来的四五道剑光,围在中间。 另一条人影,在落到地上的同时,也早已掣剑在手,一落地上,同样立即被七八件兵器包围起来! 在朦胧夜色之中,根本连对方人影都没瞧清,就猛力夹攻而上! 只听左边一个大声喝道:“你们这些人讲不讲理?力围攻而上的四五个人,也不答话,剑光急闪,交互攻出! 那人怒笑道:“这就莫怪我剑下无情了!” 话声出口,缭身银虹,陡然暴涨! 周围登时响起一片“呛”“呛”轻震,剑光一合便分,五个人都迅疾后跃,但手上兵刃,业已全被削断! 这一瞬间,那人突然高声叫道:“万坛主,宋坛主快请住手! 原来这五个人,正是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和三名香主。万三胜、宋伯通闻声一怔,急忙定睛瞧去! 朦胧星月之下,认出那人竟是新任东坛副坛主的龙振南! 万三胜惊喜的道:“是龙老弟……啊……” 这一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两人飘落地上一眨眼工夫之事。 也就是衡山掌门灵均道人飞身落地,检查宝剑,发现缺口,再隐身纵起,朝南振岳劈击而下的同时! 秃龙万三胜惊啊一声,急忙高声喊道:“道长剑下留情!” 灵均道人凌空劈击的剑光,已如天虹倒挂一般,压顶而下! 南振岳一下削断了万三胜等人的兵器,心中已觉十分歉疚,此刻听到万三胜的喝声,不敢用剑去接。 但灵均道人因南明剑斫了一个缺口,心头盛怒,这一剑上,差不多用了八成力道,此刻虽然听到万三胜的叫声,剑势如雷霆下击,那能收得住势?南振岳躲闪已是不及,又不好用剑硬接,但不接也不成了,百忙之中,只好一吸真气,振腕上撩,用剑脊朝上拍去! 满天飞花宋伯通瞧得大骇,南振岳纵然武功不弱,但灵均道人是衡山一派宗主,剑上已有数十年修为,这一击,又是衡山派猿公剑法中著名的七十二云里纵的举手,力道初止千钧,怎好用剑迎拍?这就大声喝道:“龙老弟硬接不得……” 铛……” 一声震耳龙吟,余音缭绕! 南振岳脚下浮动,后退一步。 灵均道人身子腾空飞起,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到一丈开外,目注南振岳,几乎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剑上,会有如此深厚内力! 当然,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也瞧得惊骇之余,大感意外。 方三胜眼看灵均道人脸色有异,连忙朝南振岳使了一个眼色,道:“这位是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长,方才剑下留情,龙老弟还不快去谢过。 南振岳闻言,连忙收起长剑,朝灵均道长拱手作揖道:“多谢道长剑下留情,在下冒犯之处,还望道长多多海涵。”—— 清心居扫校 第十一章 意外奇遇 秃龙万三胜立即陪笑道:“道长,这是敝帮龙副坛主龙振南。” 灵均道人听得暗自惊凛,心想:“龙门帮一个副坛主,就有这等身手,人言龙门帮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看来真个不假!” 一面收起南明剑,连忙稽首答礼,道:“龙施主剑术精妙,内功深厚,贫道失敬之至。” 这时卫劲秋和七八名围攻的香主,也自停下手来。 万三胜问道:“龙老弟,你们从总坛赶来,怎么给宫姨娘逃走了?” 南振岳道:“尉迟坛主和南坛四位香主,以及押解申干臣回坛的侯香主,舍弟等人,全被贼人劫持而去,详情如何,不得而知,是申干臣假传帮主金龙令,护送宫姨娘下山的,在下和卫兄两人奉总巡姜堂主之命,特地兼程赶来,驰报帮主。” 秃龙万三胜听得虎躯一震,双目圆睁,凛然失色道:有这等事?” 满天飞花宋伯通皱皱眉道:“帮主伤势不轻,龙老弟先去见过帮主,最好暂时莫提此事。” 南振岳道:“在下知道。” 当下由万三胜、宋伯通二人领着南振岳、卫劲秋朝南岳宫走去。 穿过长廊,进入一间静室,只见罗慕贤手按长剑,站在门外,他身边站着三个中坛香主,全都兵刃出鞘,严密戒备。 万三胜轻声问道:“帮主伤势如何?” 罗慕贤躬身道:“帮主伤在右肩,方才服下本帮特制伤药,经过一阵调息运功,已经好了许多。” 话声刚落,只听房中传出东海龙王的声音,说道:“老夫不妨事,万兄只管进来。” 万三胜放轻脚步,当先走了进去,大家跟着跨进云房。 东海龙王手捋长髯,盘膝坐在一张云床之上,神色似乎略显劳累,瞧到众人,颔首笑道:“万兄、宋兄辛苦了,龙老弟、卫老弟也赶来了,你们都快坐下来。” 万三胜、宋伯通同时抱拳道:“属下无能,让宫姨娘和假冒帮主的那厮,从容逸去。” 东海龙王吁了口气,感慨的道:“这也不能责怪你们,唉,谁也没想到平日弱不胜衣的宫姨娘,竟然武功奇高,即以方才一掌来说,出手迅疾奇奥,连老夫也难以形容得出……” 宋伯通道:“帮主领袖群伦,见多识广,是否已经看出。 她们是何来历了?” 东海龙王微微摇头,吟沉道:“如以宫姨娘出手一掌来说,极似昔年通天教主阴古虚的‘九转掌’,只是这位武林奇人,早在七十年前,已归道山,平生并无传人……”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到南振岳身上,问道:“哦,龙老弟,可是尉迟坛主有什么急事,要你来报告老夫的?帮中也许出了什么乱子?” 南振岳愕得一愕,拿眼朝万三胜瞧去。 东海龙王微笑道:“你们毋须隐瞒老夫,试想老夫留下密令,要尉迟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宫姨娘一体拿下,但今晚宫姨娘突然在此现身,可见尉迟兄并没达成任务,帮中也许出了事情,才会要龙老弟两位兼程赶来。” 万三胜道:“帮主神目如电,龙老弟,你就说出来吧!” 南振岳答应一声,就把帮中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东海龙王听得耸然震动,双目神光暴射,但瞬即平静下来,微微颔首,叹息道:“百密一疏,老夫就是没有估计到宫姨娘会有如此身手……” 他手捋银髯沉吟半晌,才抬头道:“好在他们妄图夺取本帮,和利用本帮武力,对付衡山派的阴谋,目前惨遭失败,想来短时期内,还木致再有任何举动……” 说到这里,转脸朝万、宋两人说道:“只是老夫被贼婢‘九转掌’,所伤,差幸不是要害,但适才运气,发现右手经络,为阴气侵袭,还须一两日养息,才能复原,目前帮中内部空虚,万兄、宋兄,必须立即赶返君山,以防万一。” 万三胜,宋伯通同时起立道:“属下遵命。” 万三胜瞧了南振岳、卫劲秋两人一眼,道:“龙老弟两位,是否随属下同去?”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他们两人可随老夫暂留此地。” 万三胜心知帮主雄才大略,留下两人,必有用意,这就拱手道:“那么属下和宋兄先走了。” 两人别过帮主,就匆匆定出,星夜赶回君山去了。 东海龙王等两人走后,目光一转,缓缓道:“龙老弟、卫老弟。” 南振岳、卫劲秋躬身道:“帮主有何吩咐?” 东海龙王捋须道:“老夫当日原怀疑龙老弟昆仲和卫老弟三位,投效本帮,也许有为而来,如今事实证明,倒是老夫多疑了!” 他缓缓说来,另有一种慑人威仪,听得南振岳、卫劲秋两人悚然一惊,还没开口!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又道:“若是老夫老眼不花,龙老弟一身武学,迥异寻常,尤其……哈哈,龙老弟只怕不是本来面目吧!” 他此言一出,听得卫劲秋愕然回头,朝南振岳脸上望去! 南振岳心头狂震,只好恭身道:“帮主明察,属下实有难言之隐……” 东海龙王大笑道:“老夫并无责怪之意,龙老弟毋须为难。” 卫劲秋忍不住道:“帮主怀疑属下,想必也定有所见?” 东海龙王笑道:“老弟武功,并非全出少林?” 卫劲秋脸色微微一变,道:“帮主说得极是,属下……” 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神色恭敬,起身送到东海龙王面前,颤声道:“帮主想必认识此物了?” 南振岳见他举动有异,心中一动,急忙举目瞧去! 只见卫劲秋手上,是一支八寸来长白玉为管,乌金为头的铁笔,就在送到东海龙王面前之时,铁笔忽然左右摆动,极快的变换位置。 东海龙王左手微作接取之状,手指随着铁笔进退。 但两个人的眼睛,都并没朝对方手上,看上一眼。 卫劲秋低着头,脸上已有汗水,东海龙王却依然脸含微笑。 因为双方一送二接幅度不大,如非细心察看,谁也不知道这送迎之间,竟是一种神速无比的绝世手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位卫兄果是奸细,说不定还是宫姨娘,申干臣一党!”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之事,南振岳瞧出有异,正待起身! 只听东海龙王依然带笑道:“这是金华卫家的千军挥,不知老弟是卫尚文卫大侠的何人?” 他口气温和,但南振岳目光一瞥,不由看得怔住了,原来这瞬间,卫劲秋执笔右腕,不知何时,已被东海龙王左手扣住了! 卫劲秋满脸都是汗水,一挣未脱,右手化拳,迅速朝东海龙王当胸捣去! 东海龙王忽然间,笑容一敛,低喝道:“卫老弟还不住手?” 左手微微朝左一带,卫劲秋身子不自禁随着往旁一侧,右手击出的力道,也顿告消失! 卫劲秋满脸通红,双目快要冒出火来,厉声道:“老贼,小爷既然失手被擒,杀剐听便!” 南振岳不知自己该怎么好?站起身来,目光瞧着东海龙王瞧去。 东海龙王微微摇头道:“龙老弟只管请坐,此事与你无关。” 南振岳只好依然坐下,东海龙王左手一松,放开卫劲秋手腕,徐徐说道:“老夫久慕令尊之名,惜年缘悭一面,卫老弟想是受了何人指使……” 卫劲秋大喝道:“老贼,你不用假仁假义,小爷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东海龙王身子一震,吃惊道:“什么,令尊过世了?老弟找老夫寻仇来的?” 卫劲秋冷笑一声,道:“老贼,你今晚不杀我,父仇不共戴天,卫劲秋总有一天,仍要找你算账!” 话声一落,迅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东海龙王沉声喝道:“站住广卫劲秋突然转身道:“你可是后悔了?姓卫的今晚被你亲手擒住,你要如何,卫某决不逃走。” 东海龙王突然哈哈一笑,双目精光陡射,接着脸色一怔,道:“卫老弟,你把老夫看作何等样人?数十年来,老夫纵横江湖,敢作敢为,做了的事,几时赖过?听老弟口气,令尊好像是死在老夫手下的,此事实在使老夫听得糊涂,老弟可否坐下来,和老夫说清楚了,去留悉听尊便。 南振岳眼看东海龙王神色不似有假,也自起身道:“卫兄,帮主说的不错,卫兄为父复仇,也该把话说清楚了,也许其中另有误会。” 卫劲秋收起铁笔,果然悻悻坐下,脸上肌肉微微痉挛了一下,目含泪水,但却强自忍耐,冷声道:“先父五年之前,死在‘青龙爪’下!” “青龙爪?” 东海龙王身躯一振,点头道:“不错,江湖上谁都知道,‘青龙爪’是老夫的独门武学……” 卫劲秋目光一聚,厉声道:“你承认了?” 东海龙王捋须道:“青龙爪虽是老夫成名武功,但老夫从不轻使,令尊之死,果然另有别情,卫老弟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卫劲秋道:“先父死后,在下检查遗物,还发现了两封请贴,一封是龙门帮的聘函,另一封上,却只有八个大字。” 东海龙王想了想,又点头道:“不错,老夫确曾数度派人敦请过令尊,聘函当然是本帮之物。” 卫劲秋切齿道:“你承认就好,另一封柬帖上八个字,就是‘不入龙门,便入鬼门,这自然是先父不肯应聘,龙门帮遂有此卑鄙的警告!。 东海龙王徐徐说道:“不入龙门,便入鬼门,这口气倒确像本帮下的警告!” 他脸色平静,只是攒着修眉,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才道:“卫老弟可曾瞧出这两封柬帖,纸色是否一样?” 卫劲秋道:“自然是一样的。” 东海龙王哈哈一笑,道:“令尊死在五年之前,但老夫派入持函邀请,乃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令尊不肯屈就,老夫要对他不利,也该在二十年前,那会过了十五年,再旧事重提,杀害令尊?再说两封柬帖,一封是二十年前的聘函,一封是五年前的警告,那么纸张颜色也定然新旧不同,这分明有人利用本帮聘函意图嫁祸……” 卫劲秋怔得一怔,道:“那么帮主的‘青龙爪’也有人假冒了吗?” 东海龙王道:“就是这一点,使老夫颇难想得通……唉,江湖上谲风诡波,往往出于常情之外,当年老夫一共发出四份聘函,如果有人利用聘函,嫁祸本帮,只不知其余三位大侠,是否也会受人暗算,这委实太可怕了!” 南振岳听得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帮主当年四份聘函,除了卫兄令尊,不知其余三个是何等人物?” 东海龙王有意无意的瞧了他一眼,道:“二十年前,本帮崛起江湖,虽已薄具规模,可说还在草创之中,那时江湖上九大门派,对本帮多少存有歧视,严禁门下弟子,加入本帮。 哈哈,就是目前,少林武当两派门下弟子虽然众多,还没有参加本帮的人……” 南振岳想起自己和龙兄弟诿称武当门下,不禁脸上一热! 只听东海龙王续道:“因此本帮不得不邀约九大门派以外的人,但当时除了九大门派之外,江湖上可说只有黑道中人。老夫创立本.帮,是因为九大门派名存实亡,大家都约束门人,不问江湖是非,江湖上没有一个主持公道的人,遂纠合同道,以伸张江湖正义为己任,本帮自然不能邀约黑道中人参加。” 南振岳不由肃然起敬道:“帮主这等襟怀,正是江湖武林之福!” 东海龙王喟然叹息道:“江湖上多少帮会,创立之始,那一个不是把宗旨说得冠冕堂皇的?除了别有用心之徒,想假借某帮某会,扩充自己势力,洁身自爱的知名之士,谁肯轻易加盟?当时在九大门派之外,有四位名闻江湖的大侠,为武林同道素所推重。这四人的武功,家学渊源,自成家数,称为武林四大家,当时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岳家剑法崔家箫,卫十六笔薄一刀’……”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心头狂跳,暗想:“他当年定然也发了聘函给自己父亲,不知以后怎样了?” 东海龙王接着说道:“这四位大侠,老夫心仪已久,只是从未谋面,当时由老夫备了聘函,着人分头邀请,但四位大侠,没有一人肯加盟本帮,二十年来,这武林四大家,竟尔默默无闻,老夫曾数度派人打听,也不得要领。没想到卫大侠会在五年前遭人毒手,而且还死在‘青龙爪’下,还有‘不入龙门,便入鬼门’的警告。” 说到这里,突然神色:—庄,朝卫劲秋道:“卫老弟,令尊之死,别说牵连到老夫头上,就是和老夫无关,老夫也决难坐视。依老夫相劝,还请老弟屈留本帮,老夫当尽全力,替令尊报仇雪恨……” 卫劲秋站起身子,冷冷的道:“这个不劳费心,父仇不共戴天,在下纵然无能,也不愿假手于人,在下告辞。” 回身朝南振岳拱拱手道:“龙兄,后会有期,兄弟走了。” 说完,转身朝外就走。 南振岳还待再说,东海龙王摇手道:“龙老弟,他去志既决,断不肯再留在帮中,不如让他去吧!” 南振岳等卫劲秋走后,也自起身朝东海龙王躬身一揖说道:“属下不敢欺瞒帮主,属下身怀大仇,如今舍弟又遭贼人劫持,属下也要向帮主告辞了……” 东海龙王听得一怔,道:“龙老弟,你也要走了!哈哈,老弟对老夫也有误会?” 南振岳道:“属下不敢,只是……” 东海龙王不待他说完,笑道:“方才老夫看到你们进来之时,卫老弟对老夫一瞥之间,目光有异,那是一种自然流露的仇恨之色,老夫故意把你和卫老弟留下,就是想看看他有何举动?才出言相试。其实老弟来历,老夫从你那一剑震退侯香主之时,早已瞧出几分端倪,老弟深藏不露,老夫也不好说穿。老夫要你担任东坛副坛主,正因龙门帮三十年来,也和九大门派一样,日趋老大,后继无人,非有老弟这样人才,只有逐渐没落下去。老夫寄望于老弟的,不是为龙门帮当一名副坛主,而是为江湖正义,出一份力量,老夫区区愚忱,老弟当能体会才好!” 南振岳凛然道:“帮主过奖,义之所在,属下不才,愿效棉薄广东海龙王呵呵大笑道: “这样就好,老弟私人行动,老夫决不过问,但近年来,江湖上已屡传警告,九大门派,存了洁身自好,不问江湖是非之心,真正和邪恶势力周旋的,已只有本帮了。因此,本帮就成了邪恶势力眼中之钉,目前帮中发生之事,正是江湖变乱之始,据老夫推断,江湖乱象已萌,不出一年,必有震撼武林的风波,随之而来! 南振岳瞿然道:“帮主高瞻远瞩,自然不会有错,但不知帮主所说的乱象如何?” 东海龙王叹了口气道:“此事目前还无法逆料,总之,这是一场凶险杀孽……” 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老夫方才要你留下,还有一件重要之事,非你老弟独任艰巨不可!” 南振岳道:“帮主如有差遣,但请吩咐。” 东海龙王笑道:“就是为了令弟和尉迟坛主等人,被掳之事。” 南振岳精神一振,道:“帮主可是已有眉目了?” 东海龙王捋须微笑道:“老夫虽然还想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如何,但他们的踪迹,还不难推测。” 南振岳问道:“这些贼人不知是何路数?” 东海龙王笑道:“老夫只是推测罢了!” 说话之时目光注着南振岳,徐徐说道:“老夫所以要你独任艰巨,并不是要你深入虎穴,从井救人,老弟武功固然不弱,但对方也大有能手,千万不可打草惊蛇,这一点,老弟必须记住。” 南振岳道:“属下自当谨记。” 东海龙王道:“老夫要你办这件事,倒并不是你武功可以胜任,当然武功也是主要条件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初入江湖,认识老弟的人不多。尤其老弟在龙门帮一直戴着面具,老弟此行,只要除去面具,自然更无人能识。” 南振岳急忙除下面具道:“属下并无欺蒙帮主之意。” 东海龙王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含笑道:“龙老弟少年有为,有老弟这等身手,自当有老弟这般相貌,所谓人中龙凤是也,老弟仍请戴上面具。” 南振岳依言戴上,一面问道:“不知帮主要属下如何着手?” 东海龙王微笑道:“就在湖南境内。” “湖南境内?” 南振岳听得暗暗奇怪,龙门帮威震江湖,连长江流域,全在它势力范围之下,湖南境内是龙门帮总坛所在,水陆两途,耳目众多,贼人们怎会潜伏在此?东海龙王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老弟一定认为湖南境内,是本帮势力范围之内,哈哈,老弟想的,适得其反。要知他们阴谋篡夺本帮,就是要想利用本帮势力,成为他们的势力,穴巢自然就在邻近,此次要不是老弟传警,老夫有了准备,本帮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此其一。甘嬷嬷假冒老夫,第一件事就是找上衡山派,这当然是一石二鸟之计,但他们急于消灭衡山派,就是要在湖南境内,不再有后顾之忧,此其二。有这两点,就证明他们巢穴必然就在湖南境内无疑,龙老弟只须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老夫自会派人和你联系。这是本帮分舵名册,和约定的暗号,你仔细收好,好,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密柬,递了过来。 南振岳接过密柬,立即揣到怀里,起身辞去。 XXXXXX。 夕阳快要下山了,苍翠的树木丛中,矗立着一座高楼! 这座高楼,风帘画栋,楼高三层,中层四面环以明廊,可作远眺! 在这里可以欣赏洞庭烟波,隐约望见君山。 这就是名闻全国的岳阳楼了! 斜阳影里,正有一位佩剑少年,凭栏远眺,江风不时吹着他一袭青衫,和鹅黄剑穗,飘拂有致。 但他却只是手扶栏杆,极目潇湘,一动也不动。 这佩剑少年在岳阳楼上,已经徘徊了一个下午了,游人酒客已经逐渐离去,只有他还停在那里,逡巡没有去意,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是的,他在等着师傅,他正是从衡山赶来的南振岳! 今天,正是他离开乌蒙龙洞峰的一月之后,师傅约定的日子。 但他从中午一直等到现在,还没瞧到师傅的影子。 南振岳心中暗暗感到焦灼,可是不知师傅什么时候会来,又不敢离开。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湖上夜色迷朦,君山已在烟水飘。 渺之间!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笑着叫道:“喂,小子,你愣愣的只管站在那里干么? 还不进来,和老夫喝上一杯?” 南振岳听得一惊,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右边一个座头上,不知何时,踞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脸如婴儿的绿衣老人,眯着眼睛,引壶独酌! 三眼老妖,既然这时候才来,想来师傅也快来了! 南振岳连忙恭敬的拱拱手道:“老人家好。” 三眼老妖咕的呷了一大口酒,用衣袖抹抹嘴角,抬头道:“我老人家不好还会来?” 南振岳碰了一个钉子,心想:自己见面问好,原是礼貌,这老妖真个古怪,一时觉得无话可说。 三眼老妖忽然展颜一笑,道:“小子,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说我老人家不懂礼貌?” 南振岳道:“晚辈不敢。” 三眼老妖哈哈笑道:“老夫生平不喜奉承,你骂我,倒是比奉承我好,来,来,快坐下来,咱们喝上几杯。” 南振岳瞧他桌上,已经摆着四五只酒壶,但却没有一盘下酒的菜,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凭栏远眺的这一会工夫,原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下去! 一面依言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三眼老妖从怀中摸出一包蜜饯果干,迅速掂了一颗,塞入嘴中,用舌头舔了舔两个指头,拍着桌子,尖声叫道:“喂,喂,老乡,再来十斤酒,要快!” 他毫不经意的拍着,桌面上现出一个又一个手印,南振岳瞧得暗暗吃惊,这老妖内功之深,看来真个已经到了举手伤人之境! 三眼老妖把纸包朝南振岳面前一推,亲切的道:“你也吃几颗,这是梅干,一点不酸,连核都没有。” 顺手取了一颗,塞入口中,吃得啧啧有声,一边说道:“我老人家,就是喜欢吃蜜饯这东西,用来下酒,真是最妙不过!” 说话之时,续从怀中一连摸出六个纸包,都是些蜜饯糖渍的李子、杏子、杨梅等等,他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用手指掂着,一颗又一颗的朝口中送去。 过不多时,酒保送上两大壶酒来,三眼老妖吩咐道:“喂,老乡,取两个大碑来。” 酒保应一声,转身取过两只大碗。 三眼老妖道:“满满的斟上两碗。” 酒保依言斟了,三眼老妖朝他笑笑,道:“你也吃一颗吧!” 口中说着,手指已经掂了一颗蜜饯李子,迅速朝酒保口中塞去! 那酒保连话也没听清楚,口中已经多了一颗甜甜的东西,惊得啊出声来! 这下,连南振岳都没看得清楚,心中暗暗好笑,这位老人家年纪虽大,却是稚气未脱,不禁对他起了几分好感! 三眼老妖得意的笑了笑道:“来,小子,咱们先干一碗!” 南振岳瞧着一大碗酒,差不多就是一斤,不由得皱皱眉头。 三眼老妖道:“小子,老夫喜欢干脆,别皱眉头,说实在老夫为了今天作个小东,这些蜜饯,还特地从天津买来的,就是要和你小子,痛饮几杯。” 说着咕嘟干了一杯。 南振岳见他这般说法,只好端起酒来,大口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见他喝完,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小子不错,来,吃些甜的。” 接着又斟了两大碗,道:“小子,你喝完这三碗,老夫就算交了你小子这个朋友,嘿嘿,天下有多少人想和老夫对饮上几杯,交个朋友,老夫还不理他们呢!譬如令师吧,老夫找了他多年,如今我也懒得和他见面了!” 南振岳·喝下一大碗酒,心上立时感到热烘烘起来,瞧着面前第二碗酒,正在踌躇,闻言不由奇道:“老前辈不是和家师约在此地见面?” 三眼老妖笑了笑,掂起一颗杨梅,塞入口中,低低说道:“这是一个秘密,你快喝了,我就告诉你!” 南振岳一口气又将一碗酒喝干。 三眼老妖也陪着喝了一碗,目光朝四下一瞥,才轻声道:“你那师傅,不是托塔天王。” ‘南振岳听得,不由一愕,忙道:“老前辈何以见得?” 三眼老妖提起酒壶,又替自己和南振岳面前,斟满了酒,笑道:“小子,你可是不信?” 南振岳道:“晚辈愿闻其详。” 三眼老妖指指他面前酒碗,道:“尽此一碗,咱们便是朋友了,你小子不问,老夫也自然会告诉你的。” 南振岳要是换在平时,他定然会敬谢不敏,因为他已经觉得全身燠热,实在不胜酒力! 但此时听说自己师傅,不是托塔天王,心头不禁也起了疑团,想要一听究竟,暗想:自己两碗酒已经喝下去了,何在乎这一碗?当下毫不迟疑的端起碗来,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瞧得高兴,很快掂起一颗梅子,一下塞到南:振岳口中,竖起拇指,笑道: “要得,要得!” 就在这时,南振岳只听耳边响起师傅的声音,敢情人在远处,以千里传音之术朝自己说话,是以听来细如蚊子“孩子,你和老妖一起喝酒,千万不可违拗了他,为师的暂时还不愿和他见面,此人只要投其所好,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可在……” 南振岳听师傅底下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似因发现三眼老妖举动有异,声音就告寂然。 三眼老妖口中啧啧吃着蜜饯,孩儿脸上飞起一丝冷笑,侧过脸来,问道:“你师傅方才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可听得南振岳蓦吃一惊,这老妖当真厉害,“千里传音”之术,练音成丝,出彼之口,入己之耳,第三人决难听到,居然被他发觉! 一时只好嚅嚅的道:“家师说暂时不愿和你老人家见面。” 三眼老妖脸上露出喜色,看了南振岳一眼,点点头道:“小子,你还算诚实,其实老夫早就听到了!” 他摇头晃脑的一阵大笑,又道:“哈哈,你师傅躲在城墙脚跟和你说话,还当老夫没瞧到他,要是连这三十丈远都瞧不到,还叫什么三眼金童?” 南振岳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自己幸亏没有说谎,原来这三眼老妖,叫做三眼金童! 三眼老妖接着冷笑道:“你师傅忒也小气,天底下就有许多人,想陪我喝酒,就是为了想讨些小便宜,老夫就讨厌这种人。” 他取起李子,送入口中,扑的一声,吐出一颗李核,那颗核一下钻入地板,登时打穿了一个小孔,一边说道:“有一次,老夫也在这里喝酒,遇上伏牛双凶,这两个狗娘养的东西,明明认出老夫来了,却故做不识,装出一付豪迈样子,大碗赌酒,还要和老夫同喝一杯,老夫一生气……哈哈,小子,你当老夫怎么惩了他们一下?” 南振岳道:“这个晚辈猜不出来。” 三眼老妖咕的喝下一大碗酒,才道:“老夫就是每人赏了他们一颗李子核,端端正正嵌在他们鼻梁上,哈哈,除非他们不要鼻子,否则一辈子也休想取得下来。” 南振岳看他说得口沫纷飞,甚是得意,想起师傅方才嘱咐的“投其所好”之言,连忙接口道:“老前辈快人快事,像伏牛双凶,这等穷凶极恶的人,正该这般杀杀他们凶焰!” 三眼老妖咕的喝了口酒,咂咂舌头,摇头道:“老夫从来不计善恶,只要在老夫高兴的时候,他就是好人,要是惹了老夫生气,他就是恶人!” 南振岳听得一怔要想和他辩论几句,但话到口边,想起师傅的叮嘱,又咽了下去。 三眼老妖只顾一颗接一颗把李子、杏子往口中丢去,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啧啧咂着指头,一边道:“小子,咱们好像话还没有说完,唔,方才老夫说到哪里了?” 南振兵道:“你老人家方才说晚辈师傅……” 他原想说“你老人家方才说晚辈师傅,不是托塔天王”,但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师傅也就在附近,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在背后谈论师傅了?三眼老妖笑骂道:“小子,你是怕给你师傅听到了?哈哈,你师傅早巳走了!” 不错,老夫说的就是你那师傅,明明不是托塔天王,那天在龙峒峰,我早就看出来了,何以要冒充托塔天王,难道说武林中只有王公直的名头大些?” 南振岳道:“老前辈,你那天在龙峒峰看到了家师?” 三眼老妖晒道:“老夫坐在龙峒峰绝顶,居高临下,什么人能够逃得过老夫眼底?你那师傅,躲在暗处,还当别人都没察觉,他是把别人都看成了瞎子!” ‘嗯!老夫不但瞧得清楚,而且也发现他并不是真正的托塔天王,只是奇怪你这小子使出来的倒真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武功!” 南振岳心中暗想:“师傅自号洪山道士,根本就从没听说过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托塔天王’这个名字,自己还是在到了九死谷之后,才听舅父说起的。” 心念疾转,一面说道:“家师本来就不是托塔天王。” 三眼老妖绷的跳了起来,目射金光,急急问道:“那你师傅是谁?” 南振岳道:“晚辈恩师,道号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一把抓着他头上白发,啊道:“是了,你小子没说假话,难怪那天你连王公直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来你倒真是洪山道士的徒弟!” “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好像细细嚼着这个名字,摇摇头又道:“唉,早知如此,方才老夫该追上去问问清楚!” 他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接着一抬头,瞪着南振岳问道:“小子,咱们喝过这顿酒,总算是朋友了,你想不想什么好处?” 南振岳剑眉一扬,说道:“晚辈能陪老前辈痛饮三杯,已是深感荣幸,那想什么好处?” 三眼老妖面有喜色,拍拍南振岳肩膀,大笑道:“小于,有意思,咱们这个朋友做定了,这叫忘年之交,老夫和你做朋友就是忘了自己的年龄,哈哈,记着,咱们以后见面,你就叫我老哥哥,我就叫你小兄弟。咳,小兄弟,老哥哥一个月当中,总有这么一天,在这里喝酒,你有事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唔,这东西该还你了,你收起来吧!” 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幅托塔天王的信符立轴放到桌上。 南振岳惶恐的道:“老前辈,这般说法,晚辈如何敢当?” 三眼老妖尖声大笑道:“一言为定,不敢当也要当,哈哈……” 笑声激荡,震得楼上,嗡嗡作响,三眼老妖却随着笑声朝楼外飞去! 笑声摇曳,去势如电,余音缭绕,历久不绝,大有吕洞宾“朗吟飞过洞庭湖”之概! 南振岳惊愕良久,他是被三眼老妖的绝世身手,瞧得呆了!不自禁地端起酒碗,咽的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角,站起身子,招呼酒保结账。 酒保连忙陪笑道:“老神仙已经走了?客官不再多坐一会?这位老神仙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他老人家听说就在雪峰山,他在咱们柜上,存着不少银子,客官不用付的。” 南振岳顺手从怀中掏出碎银,赏了酒保,便自走下楼来。 到得门外,陡然想起方才师傅不愿和三眼老妖见面,最后只说了“你可在”三个字,就没有下文。 据自己推测,底下应该是“你可到什么地方采见我”,或者是“你可在某日到某处等我。” 敢情师傅也发觉三眼老妖发现了他,来不及说完,就匆匆走了。 不知师傅去了哪里?对自己可有什么吩咐,此刻自己想找他老人家,可真是不容易! 他望望天色,差不多初更已过,时间不早,打算回到街上,找家客店落脚。 从明天起,他要展开侦查工作了,这是东海龙王特别交待自己,单独进行的任务,其实纵然东海龙王没有交待,龙兄弟落在贼人手里,自己也义不容辞。 他心中有事,一路只是低头疾走! 岳阳城中,除了几条热闹大街,还有灯光,大半座城厢,已是一片漆黑,灯火稀落。 正行之间,瞥见前面路上,忽然多了一个女子,也正在低首疾走! 这个深宵出现的女子,看她背影,身材苗条,最多边不过二十左右,身穿紫红衣裳,头上挽着一个髻,看去甚是朴素。 但南振岳一眼瞧出这个紫衣女郎在低头疾走之际,居然足不沾尘;轻快无比,分明轻功极高! 心中不禁一动,立即暗中跟了下去! 双方相隔,少说也有十多丈远,南振岳暗暗尾随,自然不易被她发觉。 紫衣女郎一路行去,地势渐渐冷落,她脚下也逐渐加快,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十二三丈距离,不大工夫,便已奔近城下! 只见她毫不停顿,距城墙尚有两丈来远,莲足轻轻一点,一条人影,飘然飞起,在城头上一闪而没。 这下可把南振岳瞧得大是惊凛,先前虽已瞧出此女身手不弱,但没想到她轻功之高,竟然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一时越发不肯放过,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离弦劲射之矢,一下掠近城墙,跟着一顿脚,身形倏起,纵上城头。 略一停顿,举目瞧去,城外一大片空地上,那紫衣女郎芳踪已杳! 不!大路左首,一片松林之下,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此刻蹄声骤响,车身蠕动,沿着大道驶去,马蹄车轮,扬起一阵尘土,渐渐驰出老远! 不消说,那紫衣女郎已经上了马车,而这辆马车,停在这里,正是等侯紫衣女郎的了! 南振岳看到紫衣女郎极顶轻功之后,心中已经断定她极可能和龙门帮之事有关,此刻瞧到马忽然身后有人娇声笑道:“你这人真奇怪,从岳阳城里一直跟随着我,究竟安着什么心?” 南振岳听得悚然一惊,急忙停步,很快转过身去,暗淡的星月光下,一个女郎身影俏生生站着,离自己已经不到一丈! 她,赫然正是那个紫衣女郎,脸含娇笑,双目凝注着自己! 南振岳心头又是一凛,这人好快的身法,连欺到身后一丈之内,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四目交投,南振岳目能夜视,这一瞥之下,业已看清楚这张俏脸,自己竟然极熟! 是她! 眉眼盈盈,白里透红的脸上,似嗔似笑,发射着青春光辉,尤其那双亮晶晶的凤眼,冷峻之中,还隐藏着杀机! 不!她定睛注视着这个跟踪她的人,竟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美少年之后,她眼中阴毒光芒,渐渐收敛。 这分明已从她眼中显示出,她先前本有杀害南振岳之意,但现在已经不由自主地打消了毒念! 只见她嫣然一笑,问道:“你怎的不说话呀?” 她,竟然会是宫姨娘! 南振岳瞧得大感意外,心头也止不住狂跳,听她出言相问,立即镇定了一下波动的心情,拱拱手道:“宫姨娘好!” 宫姨娘脸色一变,娇躯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张目道:“你是什么人?” 南振岳陡然想到自己为了赴师傅之约,没戴上面罩,是以她见了自己,依然认不出来,那么方才就不该一口叫出她“宫姨娘” “打草惊蛇”,自己真是江湖经验太欠缺了! 心念电旋,微微一怔,立即昂然笑道:“在下龙振南,宫姨娘不认识了吧?” 宫姨娘忍不住流露出惊诧之容,重新打量着他,轻啊一声,娇笑道:“原来是龙副坛主,嗯,这大概是你真面目了,你突然年轻了十来岁,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啦,我怎么会认识?” 南振岳出道江湖以来,江湖经验,固然不足,但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更加欠缺,除了九死谷的春花、秋月两个使女之外,几乎从没和年轻女子说过话。 此刻宫姨娘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当面夸赞着自己“美少年”,不禁脸上一热,一张冠玉似的脸孔,顿时胀得通红! 心中暗骂一声:“无耻妖女,”脸上一沉,说道:“在下不惯说笑。” 宫姨娘冷冷一笑,道:“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南振岳一愣,接着正容道:“在下想请问宫姨娘一声,你们把舍弟等人弄到哪里去了?” 宫姨娘诡秘的笑了笑,转目望着南振岳,道:“他真是你兄弟吗?” 南振岳道:“自然是在下兄弟。” 宫姨娘忽然格格的笑出声来,道:“瞧不出你还是个风流种子!” 南振岳不知她话中含意,怒声道:“在下问你把人掳至哪里去了?” 宫姨娘脸上笑容,忽然消失,冰冷的道:“如果我不回答呢?” 南振岳道:“那么只好请宫姨娘跟在下先回到君山去了。” 宫姨娘冷冷的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南振岳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宫姨娘讶道:“那是你不答应了?” 南振岳道:“不错,你如果不说出舍弟等人的下落,只有委屈你回君山一行。” 宫姨娘冷哼一声,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突然柳腰轻扭,人像鬼魅似的欺到南振岳面前,一只纤纤玉掌,已经轻飘飘拍上胸口! 她出手如电,最厉害的是她这只手掌,柔若无骨,舒展无定,快得使人瞧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手法?果然,就在南振岳微一怔神之间,竟会丝毫不知躲避,她柔荑似的手掌,已在他胸前,轻轻拍了一记! 宫姨娘一掌拍在南振岳胸口,她似乎已经胜利已握,盈盈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冷酷可怕,凶光大炽! 猛地,她发觉自己这一掌,并没拍实,从掌心透出的九转阴劲忽然从他身上滑出! 南振岳丝毫无恙,坦然接下她一掌,怒笑道:“你使的大概就是‘九转掌’了吧?” 左手倏伸,五个指头,已经搭上宫姨娘右手脉腕! 宫姨娘要待缩手,已是不及,但觉腕上有如铁箍,那有挣扎余地?不由双眉紧蹩,恨恨的道:“你要怎的?” 南振岳星目含威,喝道:“你只要说出尉迟坛主和在下兄弟等人,—现在何处,在下立时可以放你!” 他说话之时,五指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扣得紧了一些! 宫姨娘咬牙忍着剧痛,脸上却飞过一丝媚笑,问道:“我随便说个地方,你就会放我了吗?” 南振岳道:“在下岂是容易受骗的人?” 宫姨娘笑道:“就是喀,你总不能一直拉着我的手,给人看到了多难看,要说,你放了手,我也一样会说的呀!” 南振岳心头一凛,赶紧松开五指! 宫姨娘格格一笑,倏然退出数丈,伸手掠掠鬓发,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寒冷,阴毒目光瞧着南振岳,冷声道:“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南振岳目光暴射,怒声喝道:“可是被你们害死了?” 宫姨娘冷哼道:“杀死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南振岳心情一阵激动,怒从心起,大喝一声:“好个贼婢!” 陡地一掌,朝宫姨娘直劈过去! 他含愤出手,掌力有如暴风呼啸,排山而出! 宫姨娘单掌一封,身形像车轮般疾转开去,居然轻巧无比,一下闪出掌风之外,口中喝道:“住手!” 南振岳抑制满腔激动,喝道:“你还有何说?” 宫姨娘脸上又闪起了春花般笑容,道:“瞧你连话也没让我说完,就出口伤人,动手打人,这般心急,可是为了你那心上人?” 南振岳怒道:“你胡说什么?” 宫姨娘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如果不是为了那小丫头,干么要和我拚命?我又没动她一根汗毛?” 南振岳厉声道:“那是谁把他们害死的?” 宫姨娘道:“他们好好的接受着优待,谁说他们死了!” 南振岳愕然道:“你方才不是说我看不到他们了?” 宫姨娘格格笑道:“是呀,我说的是你,又没说他们?” 南振岳道:“在下怎么了?” 宫姨娘嫣然一笑,徐徐抬起右腕,徐徐伸出她像兰花般微微上翘的纤纤玉手,在南振岳面前,故意炫耀似的晃动了一下。 戴在她无名指上的一颗黑宝石戒子,经她手指晃动,星月之下,闪闪发光! 她目光斜瞟,轻笑道:“看到了没有,我手上戴着的这颗宝石,锐利如剑,你手背上已经被我划破了皮呢。” 南振岳低头一瞧,果然发现自己手背上,被她划破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血黑似墨,早已凝结住了! 心中登时明白过来,不由冷笑道:“看来你宝石有着剧毒?” 宫姨娘笑道:“一点没有错,我这宝石上的剧毒,虽然不像见血封喉,发作得快,但毒性可比见血封喉还要厉害!” 南振岳大笑道:“在下要是不怕毒呢?” 宫姨娘听得一呆,但很快接口道:“不怕毒是你运气,嗯,你方才逼着问他们的下落,要是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了,你可相信?” 南振岳笑道:“就是因为在下已经中了剧毒,你可以放心领我去了?” 宫姨娘轻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也要让他们看看你!” 南振岳心中暗想:此女当真毒如蛇蝎,她不知自己吃过舅父精心配制的天下奇毒药物,百毒不侵,但听她口气,分明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要让他们看看自己”,这句话,无异是说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尸体。 也许龙兄尉迟坛主等人,不肯附和他们,她要把自己尸体弄去,就是杀鸡儆猴的威吓作用。 心中想着,一面故作不知,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宫姨娘笑道:“不算远,也不算近。” 南振岳道:“如何走法?” 宫姨娘用手朝前一指,道:“你也上车去,和我一同坐在车中,车停了,也就到了,何用多问?” 南振岳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宫姨娘脸露喜色,道:“那么你快随我上去。” 说完,翩然朝马车走去,赶车的是个傈悍大汉,瞧到宫姨娘,连头也不敢抬,赶忙打起车帘。 宫姨娘身子一缩,很快钻进车厢。 南振岳跟在她身后,到了车前,心中忽然犹豫起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怎好同坐一辆车子?过了半晌,敢情宫姨娘上车之后,仍然不见南振岳上去,不由搴帘探出头笑道: “龙副坛主可是不敢上来?” 南振岳道:“有何不敢?” 说着一脚跨了上去,宫姨娘只笑了笑,就放下帘子,南振岳刚在她身边坐下,马车就辘辘的转动起来! 车身起了一阵颠簸,两人的身子不住在车中摆动! 一阵又一阵从宫姨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幽幽的,甜甜的,钻入鼻孔,就会使人血液循环加速,面红耳赤,剧烈的心跳! 南振岳支持着身子,竭力收摄心神,连正眼都不敢看随一下。 车中一片漆黑,宫姨娘也看不清他,但她感觉得到,他是在正襟危坐,和自己离得开开的,心中暗暗冷哼:“真是个雏儿!” 蹄声得得,轮声辘辘,车子沿大路飞驶,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黑暗中,宫姨娘侧过脸去,一双凝聚了光采的凤目,竭力逼视着南振岳,她开始感到奇怪,自己身边这个倔强的美少年,怎会连一声呻吟也没有?她试探着,低低的叫道:“龙副坛主!” 南振岳瞧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有着焦虑之色,连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中,也不再有狠毒的光芒,此刻流露出来的是女子们天生的柔顺、善良和怜悯的目光! 南振岳只觉这宫姨娘真是天下女人中阴晴不定,最善变的女人,他不愿和她多说,口中只是“唔”了一声! 宫姨娘柔声道:“你可是感到头昏喉干,胸闷想呕么?” 她这几句,竟然说得十分柔和,好像慈母照顾娇儿,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南振岳对她甚是厌恶,闻言星目乍睁,大声道:“在下很好。” 宫姨娘怔得一怔,哼道:“好个倔强的人!” 车子继续前行,旷野之间,已经隐隐听到鸡鸣! 宫姨娘揭起帘子,探头瞧瞧天色,放下车帘,突然转过身来,冷冷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南振岳睁目道:“天快亮了吧?” 宫姨娘道:“你知道就好!” 南振岳听得一愣,不知她突然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了宫姨娘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内功精深,就可控得住毒性,不让它发作,须知我指环上这颗宝石,是天下最毒之毒,就是江湖上一般见血封喉的剧毒,都难及它万一,你和我赌气,不啻是和你自己赌命!” 南振岳道:“你可是要在下求你?” 宫姨娘嗤的笑道:“男人求女人的事情多着哩,你难道不要命了?” 南振岳大笑道:“但在下从不求人。” 宫姨娘冷冷的道:“天快亮了,你莫要后悔不及!” 南振岳道:“在下从不后悔。” 宫姨娘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宫姨娘忍不住又掀起帘子,朝外张望了一下,东方已经渐渐透出稀微鱼白,她趁着掀帘之际,偷偷的回头朝南振岳脸上望去! 他阖着眼睛,臼里透红的脸上,眉眼嘴鼻,无不配得恰到好处。 她看的呆了,只是怔怔的瞧着他,掀着帘子的手,也忘了把帘子放下! 奇怪,他明明被自己“黑玛瑙”划破了手背,怎会丝毫看不出中毒神气?被“黑玛瑙” 划破表皮,只要见到一丝血痕,毒性渗入,纵是神仙,也逃不过全身血液凝结而死的厄运……不错,他能够承受得住自己的“九转掌”,可见已经练成了玄门罡气一类护身神功,他此时不过仗着深厚内功,闭住全身要穴,不让毒气侵袭而已! 瞧不出他轻轻年纪,竟然练成这等高深功夫,但你焉知“黑玛瑙”毒性之烈,发作得越慢,一经发作,纵有解药,也来不及了……不知怎的,她心上忽然一寒! 再也无暇多想,一手轻轻放下车帘,一手迅速伸入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一粒黑色药丸,一下塞到南振岳口中,低声道:“快吞下去!” 她的举动,南振岳早已瞧在眼里,心想她塞到自己口中的敢情就是解药无疑!原来她手段虽然狠毒,心地还不算太坏! 突然,他想到自己服过舅父制练的毒药,不怕剧毒侵,但这粒解药,留着也许有用。 赶忙“啊”了一声,趁着车身震动,暗暗吐到手中,一面故意猛一抬脸,怒声道: “你……”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车中依然一片漆黑,宫姨娘当然没瞧到,急忙伸出纤掌,一下掩在他口上,低低的道:“这是解药,别吐出来!” 南振岳“你”字堪堪出口,陡觉一只嫩滑、柔腻,香喷喷软绵绵的玉掌,一下堵在自己口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温馨享受,他几乎立时窒息! “唔……唔……” 急忙别了下头,说道:“承赐解药,在下谢了!” 宫姨娘清丽的脸上,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南振岳抬目道:“宫姨娘所作所为,均令人莫测高深,只是在下不明白你何以又突然给我服下解药?” 宫姨娘瞟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黑玛瑙天下奇毒,见不得阳光!” 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口中轻“嗯”一声,又道:“龙少侠,你不要再叫我宫姨娘了。” 南振岳道:“在下叫你什么?” 宫姨娘轻轻的道:“我叫宫如玉……”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娇媚的脸上,更显得艳若桃花! 南振岳不敢多看,赶紧移开目光。 宫如玉格的笑出声来,问道:“龙少侠,你看看我和你那位妹子,谁美?” 南振岳奇道:“在下那有妹子?” 宫如玉诡秘的笑了下,转目望着南振岳,又道:“哼,原来你也不老实!” 南振岳想起昨晚她曾说什么“小丫头”的话,心中觉得奇怪,摇摇头,正容道:“在下真的没有妹子。” 宫如玉格格笑道:“装得真像,你那兄弟呢,你们是什么兄弟?” 南振岳脸上一红,道:“在下和他原是结义兄弟。” 宫如玉道:“他是黑凤婆门下,对么?” 南振岳点点头,宫如玉笑吟吟的道:“他是男的?” 南振岳道:“难不成他是女的?” 宫如玉似是奇怪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反而怔得一怔,才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她是女的了!” 南振岳心头一震,奇道:“什么,你说他是女的?”—— 清心居扫校 第十二章 毒如蛇蝎 宫如玉格格娇笑,道:“黑凤婆的门下,会是男的?你呀,真是少不更事!” 南振岳想起自己和龙兄弟一路同行,许多地方,果然可疑,譬如投店,他总要两个房间,譬如换衣服,他总要关上房门,譬如……宫如玉瞧他没有作声,接着笑道:“你现在可相信了吧?” 南振岳红着脸道:“你说的也许是的,只是在下并没注意,她人呢,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宫如玉冷笑道:“一提起她,你就急成这样子,我不是带你去了么?” 中午时分,马车在一个镇甸上停了下来。 宫如玉、南振岳相继下车,走进一家酒馆,宫如玉叫了许多酒菜,和南振岳有说有笑的吃喝,形迹甚是亲密。 在旁人眼里,或许会把这一对少年男女,当作是新婚不久的两小口子! 南振岳心中有事,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第一、东海龙王曾经一再叮嘱,叫他不可“打草惊蛇”,那里知道无巧;不巧,一下就遇上宫姨娘,暴露子身份,如今一路跟着她准备单独进入虎窟里去。 第二、东海龙王临行时交给他的一张密柬,上面不但记载的是帮中最机密的暗号,而且还有各地联络之处,龙门帮势力,遍及长江流域,到处都有他们开设的店铺,可以传递消息。 但南振岳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路头不熟,这一路行来,根本不知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何况又有宫姨娘在旁,无形之中,行动受了监视。 只是他艺高胆大,心想:既然无法传递消息,也就算了,反正自己已经随着宫姨娘走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就不以为意。 两人匆匆吃毕,继续上车赶路。 南振岳经过这一夜半天的时间,和宫姨娘倒也谈得极熟了,渐渐他对宫姨娘的观感,也有了转变。 除了昨晚初见面时,她眼神狠毒,出手稍嫌毒辣,但处久了,觉得她为人却似乎不坏。 当然,这只是他江湖经验不足的看法罢了! 他几次藉机想探讯她们来历,宫如玉只是笑而不答,把话题岔开。 南振岳暗自好笑,你既然领我来了,到了地头,还怕不知道你们底细?傍晚时光,车子行经之处,人烟渐稀,远山连绵,路面也高低不平,车身颠簸得甚是厉害。 宫如玉柳眉微皱,一手掀起帘子,探出头去,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赶车的傈悍大汉连忙回道:“这里是大沙坪,再过去叫做青山口。” 宫如玉沉唔一声,又道:“附近可有宿头吗?” 赶车的大汉听得一怔,忙道:“这一带,都是山村人家,宿头已经过去,小的该死…… 因为大姑没有指示,只当是要连夜攒程。” 南振程听得暗暗冷笑,心中忖道:“你们这一问一答,想来只是为了要夤夜赶程,怕自己提出打尖的话来,才故意错过宿头,作为借口而已!” 只听宫如玉冷哼一声道:“该死的东西,还不停车?” 赶车大汉连声应“是”,勒住马头。 宫如玉吩咐道:“替我打起帘子。” 赶车大汉抹着额上大汗,小心翼翼的卷起车帘。 宫如玉又道:“把缰绳给我。” 赶车大汉双手递过缰绳。 宫如玉接到手上,抬脸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赶车汉子脸色一变,恭身道:“小的不知道。” 宫如玉又道:“早晨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赶车大汉身上一颤,登时面如死灰,颤声道:“小……小的一句也没有听到,没有……” 宫如玉道:“很好!”一抖手,鞭子挺得笔直,快若闪电,朝赶车大汉当胸点去! 南振岳坐在她右首,先前还不知她会向赶车的骤下杀手,睹状大惊,急忙伸手格去,口中喝道:“你……” 宫如玉手上鞭子,虽被格的一歪,但是已经迟了一步,只听一声闷哼,赶车大汉一个身子,扑的往后倒去! 南振岳一跃下车,蹲到赶车大汉身边,那大汉已被宫如玉一鞭点中“心坎”死穴,气绝而死。 这下直瞧得南振岳双目几乎冒出火涞,虎的站起身子,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宫如玉瞧他满脸怒容,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干么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南振岳怒道:“为了一点小事,你居然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下人,骤下毒手,你当真称得上艳若桃李,毒如蛇蝎!” 宫如玉格格娇笑,道:“龙少侠,江湖上的事,你知道的还少,许多人,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南振岳依然怒道:“对付敌人,你说的也许不错,但他是你手下赶车的人……” 宫如玉不待南振岳说完,接口道:“他死的并不冤枉,因为他是替你死的!” 南振岳愕然道:“你此话怎说?” 宫如玉忽然叹了口气道:“早晨你在我车中说的话,他自然全听到了,我给你解药,万一他回去之后,露出口风,我还能活命吗?” 南振岳怔道:“你是杀人灭口?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宫如玉摇头道:“你不用多问,我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好了,天也黑了,你快上车吧!” 南振岳嘿了一声,抽出长剑,就地挖了个土坑,把赶车大汉的尸体埋了。 这一耽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南振岳纵上车前的座位,从宫如玉手上接过马缰,回头道:“我们该朝哪里走?” 宫如玉微微一笑,沉吟道:“再过去是青山口,这附近几十里,只怕找不到宿头了。” 南振岳没再作声,一抖缰绳,驾车前行,经过青山口,只是几家稀稀落落的草寮,山居人家早已熄了灯火,自然无法投宿。 又赶了七八里路,前面左侧一处山林之间,似有灯光。 南振岳回头道:“姑娘可知前面是什么地方了?” 宫如玉听他叫自己“姑娘”,芳心禁不住一喜,抬眼望望,说道:“这条路,我晚上没有走过,再过去,好像是塘头坑,那还在前面,这里就不知道了,既有人家,我们不如借宿一宵再走。” 南振岳口中不说,心中暗暗哼道:“你既不认路,干么要对一个赶车的骤下毒手?” 带转缰绳,直向灯光奔去。 这段路,差不多也有两三里远,驰到林前,却是一片宅院! 灯光就是从院中透出! 这座大宅院,虽是一片平房,但四周围着一道高墙,两扇高大的黑漆大门,倒也颇为壮观! 南振岳跳下车去,走到门前,伸手拍了几下。 大门开处,走出一个老苍头模样的人打量了南振岳一眼,瞧到门前还停了一辆马车,微微一怔,没待南振岳开口,含笑点头道:“尊客想是错过了宿头?”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正是如此,老丈可否行个方便。” 老苍头又望了车上的宫如玉一眼,道:“尊客还有女眷?容老朽请示了少主人,再来迎迓。” 南振岳拱手道:“那么有劳老丈。” 老苍头回身进去,没多一会。 只见从门内匆匆迎出一个黄衫青年,朝南振岳拱拱手道:“欢迎欢迎,兄台和宝眷快请里面坐。” 南振岳举目瞧去,那黄衫青年,年约三十出头,人品长得相当俊逸,修眉星目,举止斯文,似是一位读书之人,当下连忙还礼道:“惊扰兄台,心实不安。” 黄衫青年敞笑道:“那里那里,嘉客临门,兄弟欢迎还来不及呢!” 说着连连肃客。 南振岳、宫姨娘相偕进入庄院,在厅上落坐。 黄衫青年拍了一下手掌,回头道:“奉茶。” 堂后立时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银盘,分别送到两人面前,正待退下。 黄衫青年道:“替我吩咐厨下,赶快准备酒菜送来。” 青衣使女领命退下。 南振岳一拱手道:“在下还没有请教兄台贵姓?” 黄衫青年答礼道:“兄弟杨文治,兄台呢?如何称呼?” 南振岳道:“在下姓龙,草字振南。” 杨文洽目光一转,朝宫如玉道:“这位是兄台……” 宫如玉不待南振岳开口,接着道:“他是我兄弟。” 杨文治道:“原来是贤姊弟,兄弟失敬。” 说话之时,那青衣使女已在厅上摆好三付杯筷,一会工夫,端上酒菜。 杨文治起身道:“贤姊弟宠临,山居简陋,准备不及,一些粗肴水酒,聊尽地主之谊,只好请两位将就着用吧!” 南振南拱手道:“杨兄太客气了,在下姊弟夤夜打扰,心中已感不安,怎好再叨盛馔?” 大家谦让了一番,分宾主落坐,青衣使女举壶替三人斟满了酒。 杨文治将酒杯一举,道:“野味山酿,贤姊弟请尝尝山野风味吧。” 说罢,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南振岳眼看桌上放着的七八盘菜肴,有熏山鸡,烤野兔,鹿脯,羊羔,和山上的鲜菰,竹笋,不但熏的烤的,香味扑鼻,就是那些蔬菜,也清鲜异常,真个使人馋涎欲滴! 连忙也举起酒杯,和杨文治对干了杯。 杨文治目光一亮,大笑道:“原来龙兄也是海量,哈哈,酒逢知己干杯少,来,来兄弟再敬龙兄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此酒乃是寒庄自种高梁,和山后甘泉,配以八种名贵药材,酿制而成,入口稍嫌味烈,但立即转为余甘,香留齿浃,龙兄可曾察觉?” 宫如玉目光冷峻,瞧了杨文治一眼。 南振岳因主人殷勤劝酒,又和他对干了一杯。 仔细品尝,果然余味芬芳,甘留齿牙,不由赞道:“果然好酒!” 青衣使女又替他斟满了酒,南振岳方要辞谢。 杨文治已经端起酒杯,又道:“龙兄仪表不俗,兄弟极思一表亲近,寒庄无以为敬,这三杯酒,只是聊尽寸意,龙兄推却不得!” 南振岳道:“承蒙杨兄谬推知己,在下实在不善饮酒,只怕不胜酒力了。” 杨文治大笑道:“龙兄尽可放心,此酒后劲,并不厉害,但饮无妨。” 南振岳只觉盛意难却,只又把面前的酒干了。 杨文治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南振岳也只当主人生性好客,并不在意。 这三杯酒,到了肚中,先前,感觉有些头昏脑胀,过了一会,酒意渐渐消失,也就好了,对主人后劲不烈之言,更是深信不疑。 两人纵声谈笑,宾主欢洽。 但杨文治的眼光,却不时的注意着南振岳的举止动静,渐渐他似乎有点坐立不安之状,有意无意,偷偷的朝宫如玉望去。 宫如玉脸色冷峻,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杨文治更是如坐针毡,连额上也绽出汗来,不时举手拭着汗水。 饭后,下人们撤去杯筷。 杨文治才吁了口气,起身道:“龙兄姊弟两位,不是俗客,请到书房待茶。” 说着,当先引路,领着两人,进入书斋。 这间书房果然布置幽雅,玉轴牙签,琳琅满目。 槛外是一个小小庭院,左首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和一个石砌小池,两边放着不少盆栽花木。 屋中四角,挂着四盏纱灯,此刻点上红烛,照得一室通明。 青衣使女替三人砌上香茗。 南振岳目光瞥过,瞧到案上放着一张七弦古琴,桐色斑剥,苍古可爱,不觉多看了一眼。 杨文治微微一笑,说道:“龙兄,想必也雅好此道,这是寒家祖传之物,还值得一观么?” 南振岳道:“惭愧得很,在下只是一个武人,对弹琴一道,十足是门外汉。” 杨文治大笑道:“龙兄客气,古人琴囊剑侠,原是随身之物,龙兄身佩长剑,正是少年侠士,可惜兄弟不谙武事,但颇想一睹龙兄击剑之术。 不揣愚味,先替龙兄贤姊弟弹上一曲,以娱嘉宾,再看龙兄演剑,也正是抛砖引玉之意!” 说到这里,便自坐了下来。 青衣使女连忙走近案前,在一只精致的古铜香炉中,热起一炉香来。 杨文治端身正坐,道了声:“兄弟献丑!” 手指一按一勾,发出“叮咚”清响!接着“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 琴声由缓转快,再由快转缓,当真是松间风入,石上流泉,清音悠扬,声韵柔和,薰风解温,使人有随着琴音,悠然忘我之感! 炉中清烟,袅袅飘散,缕缕幽芳,直沁心脾! 宫如玉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支颐,敢情她也为琴声吸引,柳眉倏挑倏蹙,脸上神情,好像甚是复杂。 南振岳似乎已被琴声所迷,闭着眼睛,正在静赏清韵! 不,他已经浑然入睡,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杨文治傲然一笑,朝宫如玉拱拱手道:“此人如何处理? 大姑乞示。” 宫如玉冷冷的道:“少庄主琴艺不凡,只是此人内功深湛,还须防他有诈。” 杨文治大笑道:“大姑放心,兄弟一阙‘迷神曲’,虽然仅得家伯三成火候,遇上定力较深的人,还不易入迷,但一炉神香,只须闻上一点,纵使他铜铸铁浇,也非昏睡上六个时辰不可!” 宫如玉冷笑道:“少庄主方才不是在酒中放了‘化功散’?” 杨文治道:“说来真是怪事,‘化功散’药力惊人,常人只须喝上一口,骨软筋酥,十二个时辰之内,可说武功全失,这厮连喝三杯,竟会丝毫无事!因此兄弟只好再用‘迷神香’—试……” 他说到这里,发现宫如玉脸情冷漠,似有不耐之色,连忙倏然住口。 宫如玉直等他住口不说,才抬手道:“先搜搜他身上。” 杨文治朝身旁侍立的青衣使女微微点头。 那青衣使女立即走了过去,在南振岳身上仔细搜索了一阵,摸出一封密柬,一面金牌,另在他袖中取出一幅小小黄绫立轴,一并送到两人面前。 宫如玉取过密柬,只瞧了一眼,就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杨文治道:“这就是龙门帮各地分舵的名单了?” 宫如玉道:“这上面虽然只有湖南一部,但对我们来说,已经够了!” 随手取起立轴,一面又道:“龙门帮各地爪牙,列为极端机密,只有公孙敖和管全帮人事的中坛坛主知道,为了这张名单,咱们……” 她一边说话,一边缓缓打开立轴,话还没说完,目光一瞥,瞧到黄绫上裱背的是一只白纸剪成的手掌,掌心朝天,托着一座金色七级宝塔,脸上神色一变,口中忍不住惊啊出声! 杨文治道:“这是托塔天王的信符!” 宫如玉凝重的道:“奇怪,他身上怎会有总护法的信符?” 忽然起身道:“此事关系不小,我马上得向老太请示才好!” 杨文治立即朝青衣使女吩咐道:“快去挑一头灵鸽侍候!” XXXXXX。 通城,地当湖北,湖南,和江西三省交界,东南为幕阜山脉,原是偏僻山县。 北大街,是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了,左首一条巷内,有一座院子,五间两进,大门前挂了一块白铜招牌,写着“三江镖局分局”字样。 平日里大门难得开启,有人进出,都是从右侧一道角门通行。 这天上午,大门前来了一位紫脸汉子,他明明瞧到角门开着,却直诣大门,举手敲了几下。 分局里立时有人从角门走出,那是一个束着板腰带的大汉,迎着他含笑问道:“朋友找谁?” 紫脸汉子瞧也不瞧他一眼,面对大门,仰脸道:“到这里来,会是找谁?” 大汉听得一怔,道:“你是找吴爷来的?” 紫脸汉子道:“谁找你们吴爷?” 那大汉又是一愣,奇道:“朋友不找吴爷,那是找什么人?” 紫脸汉子不耐的道:“我是找你们三江镖局来的。” 大汉笑了笑道:“那么朋友就是找吴爷了,吴爷是咱们这里的分局主。” 他一面弯着腰抬抬手,又道:“朋友请!” 紫脸汉子依然仰着脸道:“这不是门?” 那大汉陪笑道:“朋友原谅,咱们平日都是从角门走的,没事,就不开大门。” 紫脸汉子突然迥目道:“你怎知我没事?” 那大汉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人的眼光,亮得几乎像电闪一般,心头吃了一惊,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愣道:“这……” 紫脸汉子叱道:“告诉你,有大宗买卖上门,你们三江镖局可是担当不起,闭门不纳?” 那大汉听到“三江镖局可是担当不起”这句话,心头不禁有火,笑道:“朋友说笑了,三江镖局南七北五,到处通行,没有担当不起的买卖。” 紫脸汉子道:“那么干么要关起大门来?” 正说之间,从角门又走出一个四十来岁,镖师模样的人,大声问道:“王大有,这位小哥找谁?” 那大汉忙道:“施爷,你来得正好,这位朋友说有大宗买卖,要小的开大门进去。” 那镖师朝紫脸汉子打量了一眼,立即抱拳道:“在下施振义,小哥……” 紫脸汉子朝他略为点头道:“你们开了大门,有话到里面再说。” 施振义眼看这紫脸汉子不过三十出头,生得仪表不凡,身穿一袭青罗长衫,腰间还居然挂着一柄长剑,飘着鲜艳夺目的鹅黄剑穗,神情极是倨傲,一望而知是位大有来历的人,立即堆笑拱拱手道:“朋友请稍候,王大有,你还不快去开门了。” 王大有道:“施爷,分局主交待过,只有……” 施振义叱道:“少噜嗦,快去开门。” 王大有不再作声,转身从角门进去,打开两扇大门。 “朋友请!” 紫脸汉子也不谦让,昂首阔步,朝里走去。 施振义跟在他身后,进入大厅。 紫脸汉子大模大样的在上首椅子上坐了下来。 施振义含笑道:“尊客高姓大名,有何贵干?” 紫脸汉子微微一笑道:“没事。” 施振义听得一怔,他明明说有大宗买卖,非要从大门进来不可,到了里面,却说没事? 不由皱了一下眉道:“尊客不是说有宗买卖要交敝局……” 说话之时,王大有端了一碗茶送来。 紫脸汉子接过茶碗,随手朝地上摔去,愤然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砰!”茶碗摔到地上,立时粉碎,茶叶茶水,溅了一地! 施振义脸色一变,大笑道:“朋友是到敝局找渣来的了?” 紫脸汉子晒道:“一个茶碗,值得几分?” 施振义听得有些惊了,挥挥手,令呆在一旁的王大有出去,一面目注紫脸汉子,说道: “一只茶碗,原也值不了几文,但贵客在敝局打碎茶碗,这价值就不止几文了。” 紫脸汉子道:“你说多少?” 施振义三个指头一伸,道:“三钱三。” 紫脸汉子目光流动,也立即伸出三个指头,翻履了一下,敞声笑道:“没有三钱三,还能过长江?” 施振义暗暗一惊,来人还得出帮中切口,有资格奉命外出,少说也是五坛名下香主身份。 但眼前这人最多不过三十挂零,居然当上了香主?心念疾转,立即脸容一肃,躬身道: “属下通城副分舵主,请示香头方位?” 他这话就是问来人是那一坛香主。 紫脸汉子淡淡一笑,道:“乙木。” 施振义听得大骇,对方如果回说“甲乙属木”,那就是东坛坛下香主,如今对方回说“乙木”,这是副坛主身份了! 他身为通城分舵副分舵主,自然早已听说帮中有一位连闯三关的新任副坛主龙振南! 但做梦也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紫脸朋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不敢相信的该是自己眼睛,恁地年轻的副坛主! 但他已经不敢抬头多看了,抱着双拳,一躬到地,惶恐说道:“属下该死,不知副坛主驾到,多多失礼。” 紫脸汉子大笑道:“施兄不可多礼,兄弟龙振南,有紧急之事,要和分舵主一谈。” 自称龙振南,当然就是南振岳了! 施振义这才直起腰来,道:“吴分舵主出去了不多一会,属下立时着人去请,副坛主且请宽坐。” 南振岳道:“施兄请。” 施振义匆匆告退。 不到顿饭工夫,从门外走进一个年约五旬左右,身材魁梧的黑脸老者,他身后一人,正是施振义! 这老者当然就是三江镖局通城分局分局主,龙门帮通城分舵分舵主烈火钩吴大椿了! 只见他一脚跨进大厅,瞧到南振岳似乎也微微一怔! 这当然也是惊讶这位副坛主实在太年轻了! 一面立即抱拳道:“属下吴大椿迎迓来迟。” 南振岳连忙起身还礼道:“吴大哥好说,兄弟久仰得很。” 烈火钩吴大椿心中暗喜,这虽然是一句江湖上的应酬话,但出自总舵副坛主之口,份量自然不同。 “副坛主过奖!” 烈火钩奕奕双目,左右一瞥,躬身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副坛主请里面坐。” 说着立即侧身领路,陪同南振岳进入密室,随手掩上木门。 三人才一落坐,南振岳左手一伸,掌中摊出·一面灿然金牌,那正是龙门帮副坛主证明身份之物! 烈火钩吴大椿和施振义立即躬下身去,重新行礼道:“属下参见副坛主。” 南振岳收起金牌笑道:“两位老哥不可多礼,兄弟取出此牌,不过是证明兄弟身份罢了。” 烈火钩吴大椿道:“副坛主驾临,不知有何差遣?” 南振岳庄容道:“兄弟奉帮主之命,追缉敌踪,因与贵舵相距最近,故特地赶来,请求吴老哥鼎力赐助。” 烈火钩吴大椿道:“龙副坛主用得着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尸南振岳微微一笑道: “兄弟有一件极关重要的密函,必须面呈帮主,要请吴老哥亲自一行。” 吴大椿躬身道:“属下遵命。” 南振岳道:“此事关系本帮至钜,吴老哥必须即刻起程。” 吴大椿听说关系重大,必须面呈帮主之言,立即点头道:“属下遵命。” 一面回头道:“施兄,要他们备马。” 施振义答应一声,匆匆走出。 南振岳又道:“此刻已是已末午初,吴老哥必须在今晚赶到总坛,面谒帮主,办得到吗?” 从通城赴君山,少说也有两百里路程,吴大椿想了想,毅然道:“属下遵命。” 他一连说了三句“属下遵命”,正是表示对上级恭敬之意。 南振岳满意的点点头道:“好,那么就偏劳吴老哥了!” 说到这里,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递过去。 吴大椿起身接过封柬,郑重的藏到贴胸之处,一面抬头道:“龙副坛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南振岳也站起身子摇摇头道:“没有了,只是此函干系重大,吴老哥千万小心,遗失不得,也耽误不得!” 吴大椿道:“龙副坛主但请放心,属下记住了。” 南振岳拱拱手道:“兄弟另有急事,也要走了。” 说完飘然朝门外走去。 吴大椿恭送南振岳走后,那敢耽搁,也立即纵身上马,兼程朝君山赶去! 这一去,却引起了江湖上谲诡离奇的轩然大波—— 清心居扫校 第十三章 深山问津 九宫山,高峰九层,山势奇伟,毗连幕阜山脉,横亘湘鄂赣三省。 这日中午时分,正有一行人翻山越岭,朝山中赶来! 这一行人,是由一位面貌清癯,白髯飘胸的老者率领,在一座山谷旁边,休息下来。 这位白髯老者,正是雄霸江湖,威震长江的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 他刚从衡山回转总坛不久,就接到通城分舵主烈火钩吴大椿亲自兼程赶上君山,呈递的东坛副坛主龙振南(南振岳)的密函。 略谓在岳阳附近,发现宫姨娘,尾随追踪,证实尉迟坛主等人,已被押往九宫,囚在一处隐秘山谷之中,盼帮主火速驰援等语。 这才亲率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和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带了八名香主,兼程赶来。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山谷旁边,大家吃着干粮,略事休息。 东海龙王手扶龙头杖,眺望着谷中景色,一面朝烈火钩吴大椿问道:“吴分舵主,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烈火钩连忙躬身道:“这里名五里坂,距问津梁还有三十里光景。” 东海龙王微微颔首,瞥见山麓间正有一个黄衣老僧,身后跟着八个手执禅杖的灰衣僧人,大步走来。 秃龙万三胜低咦一声,道:“是少林寺的和尚!” 东海龙王凝目瞧去,点点头,道:“似乎是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他们到九宫山是作什么来的广黄衣老僧似是也瞧到了东海龙王等人,突然足下加快,朝山坡上走来,那正是少林罗汉堂住持百忍大师。 只见他黄衣飘动,双手合十,人未走近,一声佛号,已经远远传来,道:“阿弥陀佛,公孙帮主近来可好?老衲幸会!” 东海龙王抱拳还礼道:“托大师福佑。” 说话之间,百忍大师已经走到近前,朝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两人合十道:“万施主、宋施主好。” 万三胜、宋伯通也同时欠身抱拳道:“托福,托福。” 东海龙王捋髯问道:“大师已有多年不履江湖,此行必有事故?” 百忍大师低喧佛号,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孙帮主亲采九宫,想必贵帮也有人被掳在此了?” 东海龙王听得不期一怔,从百忍大师的口气听出,分明少林寺也有人被贼党擒来,由此可见这伙贼人,居然声势不小! 他因百忍大师既已吐露口风,自己也毋须隐瞒,这就点点头道:“大师说得不错,敝帮尉迟坛主身陷匪窟,兄弟才闻讯赶来。” 百忍大师吃惊道:“帮主说的是尉迟施主,可是当年一掌震三雄的霹雳掌尉迟施主?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之事……”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答覆东海龙王的讯问,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此事帮主也许早有耳闻,敝寺在三月之前,被黑风婆门下盗走‘大旃丹’敝师弟百非追踪下山,从此没有返寺,下落不明,直到最近,才得到消息,据说已落入一伙贼人手里,被囚此山一处幽谷之中……” 东海龙王瞿然道:“是闯尊者!如此说来,果然和尉迟坛主落在同一帮人手里了!不知大师可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吗?” 百忍大师摇头道:“这个老衲也不大清楚,但据老衲所知,赶往九宫山仰天坪来的,不止是老衲一行。” 东海龙王怔道:“不知还有哪一门派的人赶来?” 百忍大师徐徐说道:“老衲听说好像武当玉真道人,也在最近突告失踪……” 东海龙王禁不住身躯一震,目中突地暴射出逼人光芒,接道:“武当玉真子,也被贼人劫持了?” 要知武当三子,在武林中名头极大,尤其掌门人玉虚子,久已不问尘事,玉真子无异是武当派实际上的负责人,论声望地位,自然要在少林闯尊者,和龙门帮南坛坛主尉迟炯两天之上! 秃龙万三胜道:“大师说的仰天坪,大概就是贼巢所在了?” 百忍大师道:“老衲只知仰天坪是一处异常隐秘的幽谷,遭他们劫持的人,就被囚禁在那里,但不知仰天坪究在何处?” 东海龙王回头道:“吴分舵主可知仰天坪在什么地方吗?” 烈火钩吴大椿惶惑的道:“属下自幼生长山下,自问对此山地形极熟,但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仰天坪的地方。” 东海龙王微微一怔,接着捋髯笑道:“也许这仰天坪三字,是他们自己取的地名,好在龙副坛主已在问津梁等候,咱们见到他,就可知道了。” 百忍大师慈眉一舒,笑道:“阿弥陀佛,原来帮主已经派人踩探清楚了,江湖上都说公孙帮主雄才大略,智谋过人,即此一点,便见高明,老衲此行,也沾光不少广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大师言重了,敝帮龙副坛主已在前面等候,咱们不如赶到问津梁,再作计较,大师意下如何?” 百忍大师合十道:“公孙帮主说得极是,老衲亦正是此意。” 东海龙王转身道:“吴分舵主,只管请在前面领路。” 烈火钩吴大椿答应一声,朝东海龙王、百忍大师,以及万、宋两位坛主躬身为礼,‘当先领路。 东海龙王和百忍大师略为谦让,一行人跟着朝山径上奔去。 出了五里坪,山势渐陡,一路曲折径上,只是缘壁而行。 烈火钩吴大椿边走边说,指点山势,说道:“从这里上去,就是三盘岭,山势三上三下,要翻过三盘岭,才到问津梁。” 这一路,当真是险峻难行的一段去路,要是换了普通人,登上一盘,已经够你目怵心惊,但一行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也并不在意。 大家循着山势,翻过两重峻岭,刚循壁而下,下了第二盘,只见一片崖石底下,盘膝坐着五个身负长剑的道人。 百忍大师低喧佛号,道:“武当道友,原来已经先我们来了!” 东海龙王抬目瞧去,便已看清中间那个黑髯蓝袍的,正是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这就接口道:“不错,那正是玉灵道兄。” 那五个道人骤闻人声,抬头之际,突然瞧到一簇人朝峰上走来,四个青袍道人,身手矫捷,立时一跃而起,呛呛连响,各人手上,登时掣出长剑! 东海龙王呵呵一笑,抱拳道:“道兄请了!” 这一瞬间,玉灵子也瞧到来的是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和少林百忍大师,怔得一怔,立即稽首道:“无量寿佛,原来是公孙帮主和百忍大师,贫道多多失敬。” 百忍大师合十道:“老衲和公孙帮主也是前山才遇上的,道兄想必已经来了一会,不知可曾有什么发现吗?” 玉灵子原是个性好强之人,武当三子,在江湖上声誉极盛,玉真子失踪,大是有损武当威名,武当派始终秘而不宣。 此刻经百忍大师一问,虽没明说,也使他颇感难说。 东海龙王目光何等犀利,早已看出玉灵子脸上极不自然,连忙接口道:“兄弟原是为了敝帮尉迟坛主,遭人劫持,匆匆赶来,不想方才途遇大师,说起闯尊者和贵派玉真道兄,也在最近失踪,足见其中必然另有阴谋,说不定平静已久的江湖,已在酝酿着一场极大危机,兄弟正觉此行实力不足,能在此地遇上道兄,实是最好不过之事。” 玉灵子脸色微微一红,道:“公孙帮主好说,二师兄失踪之事,说来惭愧,敝派还是前天才得到的消息,听说似在此山一处叫仰天坪的谷中,贫道闻讯赶来,半日之前,已经搜索了许多山谷,迄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据山下居民相告,此山根本没有仰天坪这个地名,不知公孙帮主和大师一行,可有线索广东海龙王瞧他言词含糊,似有掩饰之处,心中暗暗好笑,这道士死要面子,有话不肯实说。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也和道兄一样,丝毫找不到头绪,差幸公孙帮主手下,已查出眉目,就在前途等候,道兄正好同去。” 玉灵子道:“如此甚好,贫道自当附骥同行。” 东海龙王连说“不敢”。 一行人相继前行,翻下三盘岭,是一条陡峻的下坡,斜斜缘壁而下,转过山脚,陡听水声洪洪,只见两山之间,是一道辽阔的山涧,水势湍急。 烈火钩吴大椿领着众人,一路循着山涧,朝上走去! 这一路上,一边是临壑悬岩,下面就是百丈深涧,一边是危崖断壁,路宽仅容一足! 一行人各自施展轻功,急纵疾掠,约莫走了顿饭光景,只听水声越来越响,迎面一处峡口,奔腾而下的水势,宛如匹练倒挂,直注壑底,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之声! 这道瀑布周围,白雾洽翳,水气如霰! 烈火钩吴大椿领着众人,直向瀑布下走去!人到二三十丈之外,已觉那倾泻而下的瀑布所激起的水花,有如蒙蒙细雨,沾衣欲湿,寒气逼人! 一行人进入这片霏霏蒙蒙的白气之中,但觉白气愈来愈重,有如进入浓雾之中一般,眼前白茫茫的就是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三四丈左右。 走了百步左右,烈火钩吴大椿突然停住身子,朝东海龙王躬身道:“启禀帮主,这里就是问津梁了。” 大家循着他手指瞧去,果见一条满生庄藓的石梁,直向对崖通去! 东海龙王微微颔首,当先朝石梁上走去,百忍大师、玉灵子、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跟在他身后,相继过去。 这条石梁,不过十余丈远近,转瞬已达对崖。 只见崖上早已站着一个紫酱脸的佩剑汉子,瞧到东海龙王,立即趋上前去,恭身道: “属下恭迓帮主。” 东海龙王呵呵大笑道:“龙老弟辛苦了,快去见过少林忍大师,武当玉灵子道长。” 一面向两人笑道:“此人就是敝帮东坛副坛主龙振南龙老弟,今后还要两位多多指教。” 龙振南依言朝百忍大师、玉灵子两人抱拳为礼。 百忍大师,和玉灵子慌忙还礼,口中连说:“久仰。” 东海龙王一手扶着龙头拐捋须问道:“龙老弟可知贼人巢穴所在?” 龙振南躬身道:“属下三天前,在岳阳附近,发现宫姨娘,一路尾随,目睹她进入一处秘密所在,后来经属下暗中侦查,可能尉迟坛主等人,全被囚禁于此。” 东海龙王目射精光,点点头道:“他们巢穴在哪里?” 南振岳道:“那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峡谷,好像叫做仰天坪。” 玉灵子瘦削脸上,突然飞过一丝杀气,问道:“龙副坛主可知谷中还囚禁着什么人吗?” 龙振南抬目道:“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玉灵子又道:“那么龙副坛主可知这伙贼人,到底是何路数?” 龙振南道:“他们每日都有人进出,在下因藏身之处较远,无法听清他们谈话内容,弄不清他们来历。只是今天中午,有两人从谷中出来,在下隐身一棵大树之上,那两人边走边说,在下约略听到了几句……” 他似乎言有未尽,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朝东海龙王望去。 东海龙王微微笑道:“百忍大师、玉灵子道兄和老夫都有数十年深交,龙老弟但说无妨。” 龙振南道:“属下听到其中一人说道:‘老太这次重出,江湖,自然要给九大门派来个下马威,其实,只要先把龙门帮和少林,武当两派消灭了,其余门派,就不足道了。,另一个笑道:“可惜这次龙门帮的事,事机不密,这多年来,九大门振中,老太早已有了安排,哼,别认为他们少林、武当势力雄厚,只要老太认为可行,点上个头,还不是就缚着他们掌门人,听候老太的发落?” 玉灵子勃然变色,冷嘿一声,道:“这厮好狂的口气!” 百忍大师也合掌当胸,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他们口中的老太,能有这大的神通,老衲真的不敢相信。” 东海龙王听得手捋银髯,不住的点头。 宫姨娘和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的叛变,使他深信“九大门派中老太早有安排”之言。 百忍大师话声出口,瞥见东海龙王只是点头,心中觉得奇怪,东海龙王公孙敖独创龙门帮,崛起江湖,声誉之隆,几乎凌驾九大门派之上! 他平日何等雄才大略,豪气干云,但此时听了有人要先消灭他龙门帮,却似有默默承认之意,宁非奇事?想到这里,不由合十问道:“公孙帮主高见如何?” 东海龙王沉吟道:“大师见询,兄弟不得不言,龙副坛主听来之言,也确有可信!” 玉灵子抬目道:“公孙帮主可是认为各派之中,果有这个‘老太’预伏的奸细?” 东海龙王郑重说道:“目前老夫虽不知道这‘老太’为谁,但以敝帮遭遇之事,加以推测,也许不假。” 说到这里,就把有人假冒自己,发号施令,率众偷袭衡山,以及东坛坛主申干臣叛帮,尉迟炯遭人劫持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这一番话,听得百忍大师和玉灵子两人,耸然动容! 百忍大师合十当胸,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看来莽莽江湖,警钟已响,龙门帮在公孙帮主领导之下,虽已转危为安,但凶焰未灭,大家倒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玉灵子道:“贫道之意,此处离贼人巢穴已近,敌暗我明,如被发觉,岂不让他们有了准备,咱们最好能够迅速行动,出其不意,直捣巢穴,也许可以一鼓把他们荡平。” 东海龙王点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龙老弟,事不宜迟,你在前面带路。” 龙振南躬身道:“属下遵命,诸位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向前行去。 秃龙万三胜随在帮主身后,眼看龙副坛主形貌虽似,但好像缺少了一种英飒之气,心中不觉暗暗起疑。 一行人跟在龙振南身后,施展轻功,不过盏茶功夫,便已奔近一处谷口! 南振岳身形不停,直向谷中走去! 这一条两山夹峙的狭谷,两侧峭壁,高有百仞,岩石光滑,长满青庄,涓涓细流,循壁而下! 愈向前行,狭谷愈窄,曲曲弯弯,仅可容一人通行,飞崖夹人,势将窒息! 烈火钩吴大椿走在最后,口中忍不住吃惊道:“再进去是天井谷,那是一片绝地!” 秃龙万三胜闻言回头道:“吴兄,你不是说不知仰天坪吗?” 吴大椿道:“是,是,属下原先没听说过仰天坪的地名,但从这里进去,明明是天井谷绝地了。”.秃龙万三胜心中一动,立即回身朝手下四名香主悄悄吩咐,道:“你们和吴分舵主,立即退出谷去,守住谷口,不得有误。” 那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恭身领命,一齐转身退出。 秃龙万三胜吩咐完毕,脚下加紧,追上众人。 这条狭谷,足有三里来长,地势逐渐朝下,等走完狭谷,景物一变。 只见前面是一片十来亩田大的盆地,荒草没径,乱石成堆,四周全是百仞峭壁,寸草不生,抬头仰望,青天只有小小一圈。 此刻仅是午牌初过,这谷中已经阴气森森,天昏地黑! 人在其中,当真成了井底之蛙,叫它天井谷,固然名符其实,叫它仰天坪,也自无不可! 东海龙王手策龙头拐,站定身子,—目光朝四周一转,回头问道:“龙老弟,这里就是仰天坪了?” 龙振南似乎也被目前的一片荒凉景色,瞧得呆了,闻言连忙躬身道:“属下前天明明瞧到宫姨娘从谷口进来,这三天来,属下始终没离开过此谷左右,也明明瞧到有不少人从谷口进出,怎会如此荒凉……” 东海龙王数十年老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但面对这片谷地,却也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不禁沉吟道:“也许他们巢穴,暗藏山腹之中,好在地方不大,大家不妨仔细搜上一搜。” 百忍大师长眉微皱,道:“此谷形势险恶,如果是对方设下的诱敌之计,故意放出消息,说被擒之人,囚禁在仰天坪上,把咱们骗来此地,敌人只要守住狭谷,咱们纵不束手就缚,也插翅难飞了!” 东海龙王听得不期一怔,心中想道:“老和尚这话不错,对方真要利用此天然地形,诱使自己一行人人谷,即使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易闯得出去!” 秃龙万三胜道:“帮主放心,属下已命四名香主和吴分舵主五人,留住谷口,作为退路。”东海龙王道:‘如此甚好。” 玉灵子呛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说道。‘咱们还是先搜上一搜,龙副坛主既然瞧到有不少人从谷口进出,说不定贼人们故布疑阵,正是他们巢穴所在!” 话声方落,只听身后狭谷中,响起一阵轻快杂沓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满天飞花宋伯通和手下四名香主,站得离狭谷较近,听到这阵步履之声,立即低喝一声道:“有人来了!” 倏地转过身去,四名香主同时一下向左右分开,守住了狭谷出口。 大家给宋伯通一喝,不期而然全都朝狭谷出口望去! 只见谷口红影一闪,昂然走出一个身穿火红道袍的苍髯老道,他身后跟着一个蓝袍道人,接着又是四名灰衣负剑道士,相继从狭谷走出。 在场之人瞧得又是一怔,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竟然亲率师弟灵光,和四个门人,也会赶到仰天坪来?灵均道人走出敞谷,一眼瞧到众人,似乎也怔得一怔,稽首道:“百忍大师和玉灵道兄,原来也在此地!” 百忍大师、玉灵子一齐打讯还礼,道:“道兄也亲自赶来了。” 灵均道人立即朝东海龙王稽首道:“若非帮主派人指引,贫道真还找不到仰天坪所在!” 东海龙王身躯一震,道:“兄弟并不知道道兄也会亲自赶来,也并没派人接引。” 灵均道人诧异的道:“这就奇了,敝师弟纪啸天落入敌手,被囚禁在九宫山仰天坪,也是帮主派人知会,贫道才率同三师弟兼程赶来。刚到前山,正苦于找不到仰天坪所在,恰好帮主派人来迎,说帮主已在仰天坪等候。” 东海龙王听得悚然震惊,双目精光暴射,龙头拐一顿,急急说道:“果然是诱敌这计,诸位道兄,贼人把咱们引来绝地,必有阴谋,咱们赶快退出此谷为宜。” 话声才落,只听身后狭谷左首,一座突出的崖石上,突然传来一阵阴森刺耳的喋喋怪笑,接着只听一个尖锐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诸位既然来了,还想走吗?” 东海龙王循声望去,那座崖石,突出峭壁之上,状若将堕,距地少说也有三十丈以上,那想瞧得到崖上之人?不由洪声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那尖锐苍老声音道:“尔等待会自知!” 接着只听另一个年轻女子,娇声喊道:“龙振南,老太叫你快上来呢!” 这声音,东海龙王最是熟悉不过,那正是宫姨娘的声音! 大家转头瞧去,就在衡山派的人走入狭谷的一瞬之间,龙门帮副坛主的龙振南,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秃龙万三胜怒哼一声道:“想不到这小子也是奸细!” 话声方落,只听崖上传来龙振南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老太。” 那尖锐苍老的声音喋喋怪笑道:“振南,你这件功劳不小,唔,谷底有多少人了?” 龙振南的声音说道:“目前已在谷底的,有龙门帮.帮主公孙敖,暨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暨师弟灵光。少林寺罗汉堂主持百忍。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广那尖锐苍老声音尖笑道:“够了够了,如玉,你扶我出去,瞧瞧这些井底之蛙!” 东海龙王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身处危境,却依然镇静如恒,手持着龙头拐,一手斜捋银髯,渊停岳峙,丝毫看不出他心头激怒! 那座突出的崖上,此时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 中间是一个满头白发,黑衣鸠面老妪,在她左首是一个眉目如画,宫鬓堆鸦的紫衣女郎,正是宫姨娘2右首一个紫脸汉子,赫然是方才带引大家前来仰天坪的龙门帮副坛主龙振南! 这座峭壁,岩石光滑,几乎寸草不生,突出的崖石,距地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纵有世间第一的轻功,也是无法攀登而上! 黑风婆! 东海龙王心头一紧,暗想:难怪他们以“老太”相称,原来果然是这老魔头在暗中作祟! 想到这里,不由仰脸大笑道:“老夫还当是谁,能有这大的神通,原来果然是黑风婆重出江湖了!” 黑风婆喋喋一笑,道:“帮主言重,老婆子在这里恭候诸位了!” 玉灵子怒叱道:“黑风婆,你待怎的?” 黑风婆冷哼道:“老婆子纵横江湖之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道士!” 玉灵子大怒道:“你敢不敢下来和贫道走上三百回合?” 黑风婆晒道:“这句话,连你师傅当年都还不敢出口呢尸百忍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菩萨把老衲等人引来此地,究竟是何居心?” 黑风婆尖笑道:“老婆子还有什么好心眼的?请诸位入谷,无非想消灭你们九大门派,称霸江湖,不过今天还差强人意,龙门帮帮主,衡山派掌门人,都已入我掌握,武当三子,也只差一子了……” 玉灵子长剑一振,大喝一声,突然纵身跃起两丈来高,以背贴壁,施展壁虎功,朝上游去! 灵均道人长笑道:“善哉善哉,贫道不信已落入你掌握之中……” 反手掣剑,身子同时纵起,剑尖迅速在石壁上—点,身形借势拔起,—下就窜起五丈来高。 这片石壁,平滑如削,除了施展壁虎功,不论轻功多高,也是休想飞跃而上,但灵均道人在“猿公剑法”上浸淫数十年,施展出腾跃之术,以剑代足,当真比壁虎功还要快捷! 一时看得在场之人,无不暗暗点头,衡山一派,以“猿公剑法”驰誉武林,看来果然名下无虚! 就在两人腾身飞起的同时,崖上三人,已倏然隐去! 但听右首峰顶,“呼”“呼”两声,两团黑影,凌空打到! 灵光道人大声叫道:“大师兄,玉灵道兄小心!” 玉灵子此刻也已游到五丈来高之处,闻声立即向横移开了五六尺远,抬头朝上望去! 那两团黑影,来势极快,一下打在两人头顶不远之处,但听“扑”“扑”两声,两团黑影,登时分裂四散,化成一大篷灰白烟雾,漫天洒下! 玉灵子左手大袍一挥,身形沿壁滑落,连呛带咳,大声喝道:“诸位小心,这是石灰!” 灵均道人也闹了个灰头灰脸,紧闭着眼睛,剑尖急向石壁上一点,身子向外飞开数丈,才飘落地面,举袖拂着头顶。 这一瞬工夫,半空中已如流星飞舞,无数包石灰,纷纷打到众人头顶的石壁之上,只听“扑”“扑”之声,像连珠般响起! 一包包石灰,纷纷碎裂飘洒,朝众人当头洒落! 刹那之间,白雾弥空,一片迷茫! 要知石灰最易入目,令人呛咳,各人急忙各自举袖护住头面。 —东海龙王长笑一声,振腕一掌,凌空劈去! 百忍大师,秃龙万三胜,也双袖飞舞,相继发掌,群雄立时纷纷扬掌出手。 半空中掌风呼啸,狂飙潮涌1但那里知道石灰原是质轻易扬之物,经群雄掌风的激荡,更是四散飞扬,使人睁不开眼睛! 不,即使睁得开眼睛,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石粉,难见三足以外之物。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声叫道:“诸位赶快住手,此物拍击不得……” 他这几句话,已经吸入了不少石灰粉屑,喉头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呛。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右不远,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急忙凝目瞧去,依稀看到一个面蒙轻纱的人影,从自己身侧闪出! 宋伯通久在江湖走动,阅历何等丰富,心头蓦地一震,忖道:“此时石灰弥漫,视线不清,成了敌暗我明之势,他们对谷中地形,又极熟悉,如果再暗施突击,真是防不胜防的事,这条蒙面人影,分明是对方的人了?” 心念电旋,屈指轻弹,两粒精钢如意珠,业已脱手打出,朝那人身后袭去! 他出身峨嵋,精擅各种暗器,才有满天飞花之誉,那知两粒钢珠堪堪出手,那人形如鬼魅,一闪不见,只听自己钢珠打出的方向,突然有人惊叫出声! 那自然误伤了自己人,听那叫声,虽然伤得不重,但至少也打在关节肩腕等处,不禁自叫了一声渐愧! 只听东海龙王长笑一声,喝道:“宫姨娘,你还不给老夫站住?” 原来那面蒙轻纱的人影,正是宫姨娘,她瞧到东海龙王手横龙头拐,挡住去路,不禁后退半步,冷冷的道:“你拦得住我吗?” 手掌一挥,一指点了过去。 东海龙王双目精光暴射,狂笑一声,道:“妖女,今天老夫如不把你生擒回去,也非把你活劈拐下不可!” 神’威凛凛,大袖一层,拂出一股强猛劲风,挡开宫姨娘一指,随手一拐,横扫而出。 宫姨娘娇躯迅疾一转,像流水行云,轻快的避了开去。 东海龙王口中大喝一声,手上龙头拐骤然一紧,化成了一片玄光,直朝宫姨娘当头罩落。 宫姨娘不敢和他轻敌,迅速从袖中飞出一柄两尺来长的银尺,左挥右击,划起一片凌厉啸风,当真威猛无俦! 宫姨娘自然不敢以一柄短尺,硬架东海龙王的沉重龙头拐,但她出手奇诡,银尺侧击旁敲,记记都点在拐身之上,把沉重的拐势,轻巧地化解开去。 东海龙王这一轮盛怒猛攻,竟没得半点便宜! 就在东海龙王和宫姨娘动手的同时,这片被浓厚石灰弥漫的绝谷地上,喝叱连声,响起一阵急促的兵刃相击之声。 似是双方之人,已经展开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拚搏! 原来在这等幽暗如晦的谷底,再加上石灰飞扬,迷人眼目,群雄大都只好凭藉耳闻之力,和武功上的感应,来防袭克敌! 但就在此时,大家发现了敌踪,那是四个身上服色不同,面罩轻纱的女子! 她们形如鬼魁,在视线模糊之中,闪移游走,闷哼之声,就连续响起,等群雄发觉,已有许多门人,被她们制住了穴道。 灵均道人首先截住了一名蓝衣蒙面女子。 接着百忍大师和武当玉灵子,秃龙万三胜三人也分别截住了三个身穿黄衣\白衣\玄衣的蒙面女子,立即捉对厮杀起来。 凭灵均道人、百忍大师等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派名宿,在江湖上可说全是一流高手,在武功上,也都有数十年的造诣,照说这几个蒙脸年轻女子,那里会是他们对手! 但说来当真使人难以置信,这四个蒙面女子不仅身法离奇,游离靡定,就是她们手上的短剑,短尺,也招式诡异,神妙无方。 任你百忍大师功力深厚,灵均道人剑术精湛,也莫能沾得她半点衣角。 茫茫白雾之中,但听掌风呼啸,隐隐可见闪动的人影,和闪铄的剑光……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只是黑风婆在崖上现身之后的不一会工夫的事。 “阿弥陀佛!” 激战之中,只听百忍大师朗诵一声佛号,道:“诸位道兄,不宜恋战,咱们还是赶快退出此谷,再作计较。” 灵均道人接口道:“大师说得不错,三师弟带领大家,退出谷去。” 灵光道人躬身道:“小弟遵命!” 长剑向空一挥,大声道:“各派道兄,贫道替诸位开路!” 喝声出口,当先朝狭谷中冲去。 堪堪奔到谷口,突听一声敞笑:“你们还想走吗?” 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面蒙黑纱的人,陡然从狭谷中现出身来,挡住去路,手中宝剑一招,幻出三朵剑花,分向灵光道人当胸袭到。 灵光道人几乎尚未看清来人?喝声入耳,黄衣人的剑势,已然点击过来,心中不觉大怒,修眉一竖,大喝道:“贼党敢尔!” 长剑疾挥,飞洒出一片剑光,封架开黄衣人的剑势,随手还攻出三剑。 黄衣人冷哼道:“你是衡山三灵中的灵光道人广“不错!” 两人口中虽在说话,手上长剑,却是紧密异常。 黄衣人剑剑攻向灵光道人身前要害,瞬息之间,已接连攻了七八剑。 灵光道人名列“衡山三灵”,剑下造诣,自有独到之处,黄衣人攻出的剑势,虽极凌厉,但都被他随手点出的剑尖,震荡开去。 黄衣人攻出七八剑之后,哈哈大笑道:‘技止此乎,衡山三灵,原来也徒具虚名,和我不擅剑术的人,也差不多……”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宝剑交到左手,右手迅疾从肩头褪下了一件四尺长,八寸宽的奇形兵器! 那好像是一张狭长的铁琴,色呈黝黑,上面安着五根闪烁有光的钢弦。 黄衣人一手仗剑,一手横琴,笑道:“灵光道人,你只要在我手下走出百招,我就放你出去。” 灵光道人纵然平日涵养最好,听他这般出言相激,也不禁心头火发,何况身后的人,要等自己通过,才能出去。 一时不由修眉轩动,仰天大笑一声道:“贫道负责开路,无暇和你打赌,朋友还是快些闪开的好。” 剑势突然一紧,剑光如虹,刷刷攻出! 他口气虽然平和,但胸中还是恼他出言无状,这一出手,自然全力运剑! 刹那间,剑影如山涌出,挟着嘶嘶轻啸,锐猛已极! 黄衣人又是一声长笑,左腕振动,剑光连指,似是虚张声势,右手那张狭长铁琴,却纵击横扫,疾盖而来! 灵光道人的长剑,和他狭长铁琴一接之下,陡觉对方功力奇强,每一击之中,竟然却似蕴藏了千斤神力,震得自己手腕微微发麻。 尤其是琴上五支钢弦,发着“琅琅”声响,听得人心头极烦,心中不觉大惊,立即聚真气,运剑相抗。 打到三十余招之后,黄衣人的琴招,愈出愈奇,势道也愈战愈强,他左手那柄长剑,悬空虚点,也愈来愈快。 灵光道人渐渐感到真力不继! 心头感到不胜骇异,对方的武功,并不比自己高出多少,纵然落败,也决不会有如此快法……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突然黄衣人大喝一声:“撤手!” 左手长剑突出,一下压住了灵光道人的长剑,右手狭长铁琴,挟着“琅琅”琴音,像泰山压顶一般,朝灵光道人当头砸下! 灵均道人正因和蓝衣女子久战不下,老道士动了真火,施展出“猿公剑法”中的搏击之术,身形腾空跃起两丈高,正拟扑刺而下! 瞥见三师弟灵光身陷危境,心头一急,立即舍了蓝衣女子,口中大喝一声。 “三师弟速退,此人剑中有弊!” 一条人影,疾如飞隼,随着喝声,从众人头上横越而过,来势奇快! “绷”“绷”……空中响起两声震耳断弦之声,人影倏分! 黄衣人那张狭长铁琴上,两条琴弦,已被横空而来的灵均道人剑尖挑断,疾向狭谷中退去。 灵光道人落到地下,回头朝四个门人吩咐道:“你们师叔只是受了敌人剑中迷药,你们快扶住他……” 话声未落,突听东海龙王的声音暴喝一声:“贱婢哪里走?” 嘶!嘶!嘶!嘶……灵均道人只觉一阵轻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几缕五色影子,像轻烟般朝峡谷中流去! 这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灵均道人心中蓦地一动! 这几缕五色影子,当然就是那几个妖女了,自己站在狭谷入口不远,竟然来不及拦截! 从峰顶投下的石灰,已经停止了,飞扬的灰粉,也渐渐稀薄下来。 这片绝谷盆地之上,好像下过一场大雪似的,铺上了厚厚一层白粉,到处都是白皑皑的。 连每个人头脸衣衫之上,也全是石灰。 宫姨娘和另外四个女的,此刻早已走得没了影子,群雄清点人数,差幸尚无死伤。 东海龙王一顿手中龙头拐,愤然的道:“可惜,全给他们跑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突然趋到帮主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东海龙王脸色一变,立即抬头道:“诸位道兄,咱们速离此谷。” 灵均道人心头一懔,道:“不错,这几个妖女果然走得蹊跷!” 大家不再多说,由灵均道人领先,东海龙王断后,鱼贯从狭谷中退出。 这一路上,竟然不再有人袭击,一会工夫,便已退出谷口,只见留在谷口的龙门帮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全已被人制住。 秃龙万三胜替他们解了穴道,那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瞧到帮主,不禁满脸羞惭,一齐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属下该死……” 东海龙王不待他们说完,摆手道:“不用多礼,这事怪不得你们。” 话声一落,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他内功精深,又蹩了满腔愤怒,这声长笑,当真是声贯金石,风云变色! 百忍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孙帮主笑从何来?” 东海龙王手柱龙头拐,双目精光电射,大笑道:“黑风婆把咱们引入绝地,正该放上一把火,把咱们烧成焦炭,兄弟实在想不到还能生离仰天坪1” 百忍大师凛然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她如果投下的不是石灰,而是火种,咱们这些人确实难有一人可以活着出来。’东海龙王大笑道:“咱们能够活着出来,黑风婆妄想独霸武林,消灭异己的阴谋,亦已败露她恶贯满盈之日,也快到了。” 灵均道人微微摇首道:“贫道倒是认为今日这事,颇为可疑。” 百忍大师道:“道兄高见,老衲愿闻其详。” 灵均道人还礼道:“大师言重,贫道之意,那黑风婆既然选择了仰天坪这片狭谷,又用尽方法,把咱们骗人她预先布置好的绝地,正该一网打尽才对。但她不此之图,却“又轻轻放过,这就显得太以虎头蛇尾,前后矛盾,大悖常理之处,使人不无可疑……” 百忍大师听得不住的点头。 东海龙王听得却暗暗皱了下眉,心想:你道士说的,老夫早已想到了,可惜不明白我方才那番话的用意,但又不便出言阻拦。 只听灵均道人又道:“尤其方才那几个蒙面女子,武功之高,招术之诡,贫道平心面论,实在难有胜算……” 百忍大师忍不住插口道:“阿弥陀佛,说来惭愧,和老袖动手的黄衣女子,确是老衲数十年从未遇到的劲敌,老袖始终想不出她们出手招法,究竟是何路数。” 灵均道人点点头道:大师说的极是,贫道也深有此感,她们既未露出丝毫败象,就突然退走,其中也大有蹊跷……” 玉灵子道:“那也许是咱们退出得快,她纵然有阴谋,一时措手不及。” 灵均道人道:“黑风婆既然早有布置,何况那条狭谷,足有三里路长,仅容—人通行,那会措手不及?因此,贫道总觉得黑风婆此举,只怕另有阴谋。” 东海龙王听到这里,连忙说道:“道兄说的,果然入情入理,但不管黑风婆有什么阴谋,总之,她这次重出江湖,势必变本加厉,为害武林,三十年酋,她以九大门派为仇,三十年后,又多了一个敞帮。如今咱们既已脱出险地,兄弟之意,正该联合—致,消灭此人,才能天下太平。” 百忍大师合十道:“公孙帮主领袖群伦,既有此心,自是最好不过,只是目前已有多人,落在她手中,最重要的,还是救人要紧。” 东海龙王忙道:“这个自然,咱们此来,原是为了救人,但目前形势已易,据兄弟推想,咱们被劫之人,决不在此,黑风婆的巢穴,也不可能会在此山,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玉灵子道:“咱们既然来了,总得搜上一搜。” “大哥!” “大哥……” 有人轻轻叫着! 声音那么急促,那么亲切! 但南振岳兀是睁不开眼来! 蓦地,好像有人把一碗冷水,泼到自己头脸之上! 他从迷糊中惊醒过来! 眼睛终于睁开来了,耳中听到有人惊喜的叫着:“啊,大哥你醒了?” 南振岳头脑还在昏沉沉的胀痛,但已经看清楚自己躺在一间简陋木屋的一张木榻之上。 榻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衫书生,他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流露出关怀和喜悦之色?他,会是龙学文?南振岳揉揉眼睛,问道:“你是龙兄弟?” 龙学文笑道:“大哥,自然是我,不是我,还有谁?” 南振岳心中不禁起了怀疑,他竭力的想着,自己怎会躺在这里的?渐渐地记起,自己从岳阳跟踪宫姨娘……后来被她毒宝石划破手指,她答应带自己到她们巢穴里去……后来她杀死驾车的大汉……后来到一处山庄投宿,那姓杨的主人,一见如故,盛馔招待……后来那杨文治在书房里焚香弹琴……再后来呢?没有了,自己就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 诡计!一切都是诡计! 龙学文明明被她们劫持去了,怎会无缘无故放了他?她们既能假扮龙门帮主,自然也可以假扮龙学文! 何况龙学文脸上戴着面罩,根本不需假扮,只要把他的面罩带上就好。 这分明是宫姨娘假扮的,她是想套自己的口风! 龙学文瞧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又道:“大哥,你想什么?” 南振岳暗暗冷哼,身子一挺,从榻上一跃而起! 但他并没跃起! 在这一瞬之间,他陡然发现自己“足厥阴肝经”,似有一股寒冰之气,壅塞了整条经络,腰肋之间,既寒且麻!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妖女暗做手脚,封了,自已经穴! 龙学文站在木榻前面,自然瞧到他挺身而没有跃起,心中一急,弯下身子,柔声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 南振岳大喝一声道:“妖女,你还不给我滚开?” 话声出口,扬手一掌,朝龙学文脸上掴去! 龙学文一辈子几曾被人掴过耳光,怔得—怔,—手捧着脸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愕然道:“大哥……你……” 南振岳剑眉—轩,大笑道:“装得真像,你当我姓龙的不知道你是谁?你把我骗到这里,要待怎的?” 龙学文听得—怔,急道:“大哥,你把我当谁?我……没有骗你……,我真是学文!” 这会,南振岳怔了,俄和龙学文戴了人皮面罩,投效龙门帮,两人都化了名,自己叫龙振南,他叫龙振文。 当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本来的名字叫做“学文”,就凭这一点,眼前的他,真是龙学文了! 但他还不敢相信,因为宫姨娘实在太狡黠了! 龙学文和自己一路同行,由滇入湘,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会是女的,很快就被宫姨娘发现了。 自己和宫姨娘同车而行,直到山庄为止,不见她和杨文治说过半句话,自己还是落在她诡计之中。 他不得不加以防范,目光盯着龙学文,沉声道:“你真的不是宫如玉?” 龙学文身躯颤了一颤,张大眼睛,急问道:“大哥,谁是宫如玉?宫如玉是谁?” 南振岳道:“像取下面罩来。” 龙学文很快撕下面罩,那张清俊韵脸上,还挂着泪痕,抬目道:“太哥、你现在相信小弟了吗?” 南振岳歉然道:“龙兄弟,果然是你,我方才实在错怪了你,” 龙学文甜笑道:“大哥打的不是小弟,哦,你说的宫如玉,到底是谁?” 南振岳瞧着他笑容,心中暗暗想道:像她这般的笑容,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该想到是女的了! 他不觉瞧得出神,龙学文脸上微微—红。 过了半晌,南振岳才道:“宫如玉就是宫姨娘。” 龙学文惊奇的道:“你见过她了?” 南振岳道:“我是在岳阳发现她的,结果还着了她的道……” 龙学文突然想起南振岳—直躺着没有坐起,急忙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南振岳摇摇头道:“伤倒没有,只是被她封了足厥经脉。” 龙学文震惊道:“封穴之术,我娘教过我……” 他在匆忙之间,脱口说出“娘”字,要待改口,已是不及,脸上突然—红,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果被封穴之人,妄图自解,会落个终身残废,你快别动,我帮你打通经脉。” 南振岳想起在九死谷被左夫人封了穴道,是自己练习“兰陵七剑”,周身真气进发,冲开的穴道。 但那次只是被封闭了脚上几个穴道,手脚身子依然能动,目前却是整条‘足厥阴经’被闭,连腰肘都动弹不得,自然不能起身练剑了。 这就点点头道:“龙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龙学文甜甜一笑,道:“大哥,你于么和小弟这么客气起来了?快躺着别动,我先替你解开穴道,才能运气。” 南振岳躺着问道:“龙兄弟,你可知道尉迟坛主等人的下落?” 龙学文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没和我关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今天他们对我说,大哥也落在他们手里了,不过他们不想和你为敌,要我来看看你,劝你别再替龙门帮卖力,这样,他们就蒙了我的脸,送到这里……” 南振岳还待再说,龙学文道:“大哥,你别再问这问那了,小弟替你解开穴道之后,还要帮你运气,没有三两个时辰,不能复原呢!” 南振岳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不再开口。 龙学文笑了笑,掳起袖管,露出雪白的手臂,口中微微吸了口气,振腕一指,点在南振岳“期门穴”上。 南振岳只觉身子微微一震,龙学文业已落指如风,“章门”“阴厥”“五里”逆着经脉,朝下点去! 他一口气把“足厥肝经”十三处穴道点完,才行住手,一面说道:“大哥,我扶你坐起来,现在要运气了。” 说完话,回身过去,掩上木门,然后扶着南振岳缓缓坐起,自己也跨上木榻,在南振岳对面,盘膝坐下,一面说道:“大哥,你伸出手来,和我手掌相抵,同时运气行功,在半个时辰之内,不可开口说话。” 当下两人就伸掌相抵,各自运气行功。 南振岳闭目垂帘,和龙学文抵着掌心,只觉他的手掌温软异常,想起宫姨娘说他是个女子,不觉胸中一荡,胸口之气,几乎逆转! 龙学文发觉他抵着的手掌,突然起了一阵颤动,心中甚是奇怪,急忙收回双掌,问道: “大哥,你怎么啦?” 南振岳被他问的满脸通红,嗫嚅的道:“没什么?” 龙学文脸上也是微微一红,正容道:“大哥,这种运气行功之法,必须合外来之力,冲破封闭经脉,这和打坐修练内功一样,在行功之时,只要受到外来侵扰或内心魔障的干扰,一个把持不定,就会走火入魔,大哥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南振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闻言不觉心头一凛,暗自惊异,连忙点头道:“贤弟说得极是。” 当下就闭目镇慑心神,龙学文才再次伸出手去,和他掌心相抵,运起劲来。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两人体内真气,已在小周天转了七次。 南振岳已可感到“足厥阴经”那股滞留的寒冷之气,已经逐渐消失。 龙学文缓缓收回双掌,这半个时辰,他已是累得汗水淋漓,轻轻吁了口气,用袖拭着脸上汗水,低声道:“好啦,,现在该你自己运功了!” 话声方落,只听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龙学文心中一凛,摸摸身边长剑,一下闪到门口,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们过去瞧瞧,此屋可有人住?” 龙学文方自一怔,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一时想不起在那里听到过?这时已有人在木门上敲了两下,问道:“里面有人吗?” 龙学文心想:大哥正在运功之际,怕人惊扰,偏偏就有人来了,就拔下门闩,开出门去。 只觉暮蔼苍茫之下,门前站着两个青袍佩剑道人,朝龙学文拱拱手道:“施主就住在这里吗?” 龙学文道:“正是。” 右边—个探头向屋中瞧了一眼,问道:de里面还有什么人?” 龙学文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右边一个道人迅速和左边一个对望了一眼,冷笑道:“没什么,小道只是随便问之。” 龙学文脸色一沉,道:“既然没事,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正待关门! 右边道人突然伸手推住木门,道:“且慢,五师弟,咱们进去瞧瞧!” 左边道人答应—声,—侧身举步就朝屋中跨入。 龙学文心中大怒,低喝—声:’你们两个杂毛想是瞎了眼睛?’左手一抬,—个‘顶心肘’朝左边道人肩头撞去。 那道人没防到他会突然出手,‘啊哟’—声,脚下跄踉后退了四五步,反手从肩头撤下长剑。 右边那个瞧到师弟抽出剑来,也立即后退一步,撤下长剑,口中喝道:“你敢出手伤人?” 龙学文—肘震退左边道人,早已跟着跨出门口,挡在门前,冷笑道:‘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敢在我姓龙的面前发横?” 话声方出,瞥见四五丈外,又有两个手仗长剑的青袍道人迅疾:朝自己奔来了。 不,左首不远一棵大树底下,还有十几个人,站在那里,只是天色已黑,瞧不清对方面目。 龙学文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大声道:“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 一声长笑,随着飒然风声,人影倏落,面前多了一个黑髯飘胸的蓝袍道人! 那四个青袍道人立时手抱长剑,恭身后退,龙学文目光一瞥,业已看清来人正是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心中方自一怔! 玉灵子目光如电,朗笑一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然在这里了?” 龙学文冷冷的道:“你们找谁?” 玉灵子道:“难道你不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突然想起方才取下面罩,忘了戴上,玉灵子月前曾在龙岗峰见过自己,难怪被他一眼认了出来,不由冷笑道:“道长找我又有何事?” 话声方出,只见暗影之中,又有一人飘然走近! 那是一个身披黄布僧衣的老僧,—手持着一串念珠,生得慈眉善目,但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神,却炯炯有光,打量着龙学文,—问道:“小施主果然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虽然不认识百忍大师,但眼看这位老和尚气度不凡,想非寻常之辈。 目光一转,这黄衣老僧后面,跟着走来八个持禅杖的僧人。 顷刻之间,自己已陷在三面包围之中! 心中登时想到这老和尚可能是少林寺的人,一时不禁大怒,暗想:师傅没惹你们,你们倒找上我来了! 一面冷冷答道:“家师正是黑风婆,不知老师父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盗走少林寺‘大旃丹’的,也是小施主了?” 龙学文道:“不错,正是在下。” 百忍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可否说出尊师现在何处?” 龙学文见他说话和善,也拱拱手道:“家师十年前走火入魔,幸仗贵寺‘大旃丹’之功,近日玄功初复,正在闭关潜修之中。在下盗取‘大旃丹’,情非得已,月前贵寺闯尊者驾临龙峒,已解释清楚,蒙闯尊者允向贵寺方丈禀明经过,当时这位道长,也同时在场,不知大师和两位道长,又有何事,要找家师?” 百忍大师听得一怔,道:“小施主说尊师还在闭关潜修之中?” 玉灵子敞笑道:“你倒推得干净,黑风婆在仰天坪出现?众目共睹,难道还.有假的?”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道:“大师,咱们把他拿下,不怕他不说出贼巢所在?” 边上一个青袍道人插口道:“师叔,这屋里还藏着有人。” 玉灵子长剑一挥,喝道:“搜!” 四个青袍道人听到三师叔下令,立时涌了过来! “呛!”一道银虹划破了黑夜! 寒光四射,快到了难以形容,只听—阵锵锵连响! 四个青袍道人惊呼一声,身形乍退,但手上四柄长剑,已被同时削断,剩了四柄断剑! 龙学文手横长剑,当门而立,冷冷的道:“你们再敢走近一步,莫怪我剑下无情!” 他这句话等于说,我不取你们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了! 玉灵子名列武当三子之一,武当派素以剑术擅长,但也没瞧清对方这一剑是如何发的? 他眼看四个门人在人家一招之间被人削断长剑,不禁脸色大变,怒嘿道:“黑风婆门下,果然不凡,贫道倒要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火候?” “道兄且慢!” 百忍大师面露惊奇,抬目道:“出鞘一刀!小施主是薄家后人?” 龙学文道:“在下已经告诉大师了,家师就是黑风婆。” 百忍大师凝重的道:“小施主这一剑,明明是薄家刀法,老衲自信老眼未花……” 接着问道:“此屋中是小施主何人?” 龙学文道:“那是我大哥,此刻正在疗伤,不能有人惊抚。”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小施主只要说出尊师掳来的人,囚禁何处,老衲保证不惊扰你的大哥。” 龙学文听得大奇,认真道:“在下方才说的,全是真话,家师确因玄功初复,尚在闭关之中,怎会……” “大师小心!” “叮!”白光一闪,百忍大师身后,多了一个红袍苍髯的老道,他一剑将射向百忍大师背心的一支短箭,击落地上。 百忍大师转过身去,合十道:“多谢道兄相救……啊……” 他目光和地上那支短箭一接,突然神色大变,伸手捡起短箭,惊凛的道:“天绝箭!” 那红袍道人正是衡山掌门灵均道人,闻到“天绝箭”三字,也不禁身子一震,双目金光暴射,急急道:“大师,不会看错?” 百忍大师端详了一会,老脸不禁一红,歉然道:“是一支仿制品,但已足可乱真……” 灵均道人转身向右首短箭来处,喝道:“黑风婆,你何用躲躲藏藏的暗箭伤人?” 龙学文的目光也不期而然的朝右瞧去,那是一个斜斜的山坡,黑暗中,空荡荡的那有人影?“嗤”,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才传入耳中! “叮!”灵均道人又是一剑,击开了射向玉灵子后脑的短箭。 玉灵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老妖婆,你给贫道滚出来!” “喋喋喋喋!” 暗阴之间,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喋喋怪笑! 这笑声阴森得有如夜枭一般,既像起自半空,又像发自远处,缭绕飘忽,使入不可捉摸! 龙学文心头蓦然一凛,忖道:“真会是师傅?”—— 清心居扫校 第十四章 将计就计 灵均道人陡地清啸一声,一条人影,纵身跃起,朝那七八丈外——棵大树上扑去! “铛!”一声金铁大震,堪堪响起,一团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朝百忍大师当头扑下! 百忍大师正在仰首注目之间,瞥见黑影扑到,口中低喧一声拂号,右手一挥,精钢禅杖已向扑来黑影撩去! 那黑影手上一柄雪亮的银刀,在禅杖上一点,身形倏忽一侧,刀尖已指向玉灵子面门! 铛……嚓……这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先前的“铛”,是刀尖点在禅杖上发出来,后面那声“嚓”,却是玉灵子挥剑一格,他一柄百练精钢的长剑,嚓的一声,已被敌人刀锋削断。 白刃如霜,直劈而下! 玉灵子大惊失色,身子迅疾后仰,他还来不及向侧滚出,对方的刀锋,已随着他胸口垂直划下! “啊”!四个武当弟子惊啊一声,四支长剑交叉朝刀光上架去! 但一阵轻快的嚓嚓之声,连接响起,四柄长剑又同时被刀光削断! 百忍大师一杖落空,眼看玉灵子情势危急,不及救援,沉喝一声,呼的一掌,向黑影后心劈击过去。 他救人心切,这一掌势劲力急,罡风潮涌! 那黑影口中发出喋喋怪笑,身形一转,舍了玉灵子,迅捷如风,随着笑声,飞掠而去! 这几下,当真快得有雷光石火,令人目不接暇。 灵均道人已从树上飞跃而下,他正在检视着手上长剑,那知道这一检查,这柄衡山镇山之宝的南明剑,剑身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缺口。(第一个缺口,是被南振岳的巨阙剑斫起的) 这下叫他如何不怒,大喝一声,纵身急追而去!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宏亮长笑,喝道:“黑风婆,你还往哪里走?” 但听接连的“铛”“铛”“铛”“铛”快响了五六声! 龙学文心中一惊,他听出这声长笑,正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的声音。 那么这阵金铁大震,准是东海龙王截住黑影后,兵刃交接之声。 他方才凝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落地之时,看法身形瘦小,披着一头白发,极似师傅,身法、笑声都像极了! 只是师傅从没用过力,而且在身法上也有些不同……远处的叱喝,和兵刃相接,只听到开头时传来的几声,转眼就寂然不闻了! 但左首山径上,却有一簇人,疾驶而来! 武当玉灵子和四个门人的长剑,同时被人截断,这等于是武当派的奇耻大辱! 百忍大师也在他精钢禅上,发现了一道三分来深的刀痕,他一手倚着禅杖,面情凝重,喃喃的道:“天刑刀!”老衲这次不会再看错了,真是天刑刀尸天刑刀,这三个字听到龙学文耳中,身躯不期猛地一震,天刑刀,不是自己父亲……转瞬之间,那一簇人业已奔近,除了方才追踪黑影下去的灵均道人之外,龙学文几乎全都认识! 那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和两坛香主,另外还有一个老道人灵光和四个灰衣仗剑道士。 东海龙王才一行近,就洪声道:“没想到咱们搜山的结果,遇上了黑风婆,还会被她突围而去!” 玉灵子道:“老妖婆纵然逃去,咱们这里截住了她一个徒弟。” 龙学文瞧到东海龙王,心中大感为难。 照说,大哥正在运功之际,不宜有人惊扰,帮主赶到,自然最好不过,同时也可解释误会了。 但为难的是自己方才忘了戴上面罩,致被玉灵子认出来历,他们既然和师傅作对,自己也就成了敌人。 心念电旋,一时真不知如何才好?东海龙王听得玉灵子一说,两道炯炯目光,正朝龙学文投来! 就在此时,瞥见木屋中飘然走出一个人来,躬身说道:“属下龙振南参见帮主。” 东海龙王骤睹南振岳,不期微微一怔,秃龙万三胜已大声喝道:“龙振南,你见了帮主,还不束手就缚?’南振岳目光一转,心中大奇,围在木屋前面的这些人,他几乎全都认识,少林百忍大师\武当玉灵子\衡山灵均、灵光道人,竟会全在这里?尤其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等人,个个怒目相视,剑拔弩张,连帮主东海龙王也目含凌威,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直瞧! 龙学文也在这一瞬之间,发觉情形不对! 南振岳面露惊诧,朝秃龙拱拱手道:“万坛主请了,你老要兄弟束手就缚,不知兄弟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万三胜怒喝道:“叛帮奸细,什么地方不对,你自己明白?” 南振岳愈听愈奇,愕然道:“万坛主说兄弟叛帮雾此话从何说起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道:“小子,你把大家诱采仰天坪,还想狡辩吗?” 南振岳身子一震,瞠目道:“宋坛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秃龙万三胜回头朝烈火钩道:“吴分舵主,到通城分舵去的,可就是他?” 烈火钩吴大椿走近一步,仔细瞧了南振岳几眼,恭声道:“启禀坛主,到分舵去的就是他,一点不错!”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笑道:“何用吴分舵主指认,方才大家都亲眼目睹,那会有错?” 龙学文听他们这般说法,心知有异,忍不住道:“大哥,你方才曾说在姓杨的庄上,被人暗施手脚,一直昏迷不醒,会不会有人冒名顶替?” 南振岳凛然点头道:“不错,我想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立即朝东海龙王躬身道:“属下日前在岳阳附近,无意发现宫姨娘,尾随出城,就被宫姨娘发觉,双方动起手来,属下被她所戴毒宝石划破手背,才答应带属下同去,傍晚行经唐头坑附近,山路昏黑,宫姨娘要在一家姓杨的庄上投宿,属下一时不察,被他们暗做手脚,迷昏过去。方才幸蒙这位兄台救醒,已在这木屋之中,而且足厥阴经被人封闭经穴,身子动弹不得,由这位兄台运气相救,直到此刻,才算恢复过来。” 他因龙学文脸上,没戴面罩,自然不能说他就是自己兄弟,只好称之为“这位兄台”。 秃龙万三胜大笑道:“你此话有谁能信?” 烈火钩吴大椿道:“唐头坑在崇阳和通山之间,西去不到百里,正是入山必经之路。” 满天飞花宋伯通冷笑道:“龙副坛主可知他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道:“不错,我师傅就是黑风婆,但宫姨娘等人,不是我师傅手下的人。” 东海龙王倏然抬目,神光如电,凛然喝道:“龙老弟,老夫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本帮,私通黑风婆,今晚只要你能接得住老夫一掌,便任你们安然离去!” 秃龙万三胜听说帮主要亲自出手,尤其说只要接得住帮主一掌,便允许他们两人离去! 他虽然深知帮主内功深厚,但龙振南的武功,也非等闲可比,若说帮主在一掌之内便能胜得对方,也只怕未必! 心念一动,忙道:“叛帮奸细,自有属下等人把他拿下,何须帮主亲自出手?”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万兄毋须多说!” 南振岳大大愣了一下,惶恐的道:“帮主……” 东海龙王不待他说完,喝道:“你既敢叛帮,自然不把老夫看在眼里,准备了!” 南振岳眼看东海龙王不容自己多说,心中觉得甚是气愤! 目光一掠,只见东海龙王飘胸白髯,竟然无风自动,跟着大喝一声:“接住了!” 双掌平胸,缓缓推出! 南振岳身怀上乘武功,自然看得出东海龙王这一掌,正是他平生功力所聚,放眼武林,能够接得住他这一掌的,恐怕也不会太多。 自问如果施展“擎天三式”,便不难把它接得下来,但“擎天三式”威力极强,东海龙王对自己只是一时气愤,怎好和他硬拚?这一犹豫,东海龙王的掌风,已如两条长龙般涌来,四下劲风乱旋,威势汹涌! 但奇怪的这一两股掌风,竟然一左一右,朝自己两边卷来,中间好像一条夹弄,丝毫没有沾到自己身上! 心中方觉惊疑,瞥见一点黑影,闪电朝自己迎面打到! 这是什么暗器?居然在夹弄似的掌风中击到,使自己无法躲闪?啊,“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他的暗器?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东海龙王“传音入密”的声音,喝道:“还不速退?” 南振岳心中一动,立即双足点处,身形纵起,随着东海龙王掌风,划空飞退,一下后掠出六七丈外! 东海龙王双掌推出,在旁人看来,他汹涌掌风,势若浪涛,扩及八尺来宽,谁也没瞧出他中间留了一条夹弄。 龙学文眼看南振岳丝毫无备,一个身子被东海龙王排空狂飙淹没,不由得心头一紧,口中低低惊叫一声。 但就在此时,他看到一条黑影,凌空飞起,从掌风中冲出,快如离驰之矢,轻飘飘的落到七八丈外的地上! 赶忙长身疾掠,接连两个起落,奔近南振岳身边,急急问道:“大哥,你没有什么吧?” 在场之人,都瞧得凛然变色,因为南振岳这一式身法,矫如飞龙,一下飞出六七丈外的轻功,无不心生凛骇,个个神色凝重,鸦雀无声! 东海龙王纵声笑道:“好身法,你们去罢!” 南振岳接到那个布团,虽没立时拆看,但心知帮主此举,必有用意,连忙塞入怀中,一面遥遥躬身:“多谢帮主。” 说完,立即低声道:“兄弟,我们走吧!” 龙学文跟在他:身后,朝山外奔去。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路急奔,不到顿饭时间,已奔出二十多里。 龙学文眼看身后众人,果然没有追来,不由驻足问道:“大哥,你方才怎么不向公孙帮主解释清楚,龙门帮声势浩大,这场误会,你看有多么冤枉?” 南振岳摇摇头,目光迅速一瞥,低声道:“方才帮主在掌风中,掷来一个布团,我想其中必有道理,所以叫我们快走。” 龙学文奇道:“大哥,你快取出来瞧瞧咯!” 南振岳探手从怀中拿出布团,打开一瞧,原来是东海龙王从袖中撕下来的一小块布条! 他目能夜视,仔细谛视之下,果然发现布条下依稀有字,那是用指甲刻划的字迹,如非细看,决难发现! “将计就计。” 南振岳瞧得一怔,他弄不懂公孙帮主这四个字的用意何在?当然,帮主要在掌风中把布团掷给自己,必然是十分机密之事,他要自己将计就计。 但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头绪,如何去将计就计呢?龙学文凑着头,瞧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忍不住问道:“大哥,小弟怎么瞧不出什么来?” 南振岳低声道:“帮主是用指甲划的字迹,写着将计就计四字。” “将计就计?” 龙学文低笑道:“是了,公孙帮主已经相信你了,但要你将计就计,表示龙门帮已把你看作了敌人,这样一来,对方必然会来拉拢你了尸南振岳听得点点头道:“贤弟说得有理。” 龙学文道:“那么我们目前该到哪里去呢?” 南振岳想了想道:“方才那个吴分舵主曾说,唐头坑离此不到百里,我想赶去瞧瞧。” 龙学文道:“是了,那个杨文治,准是宫姨娘一党,我们只要找到他,就不难查出宫姨娘下落来。” 南振岳望了他一眼,迟疑的道:“只是我奇怪……” 龙学文眼珠一转,问道:“大哥是说我师傅?” 南振岳点点头,龙学文道:“小弟也有些怀疑,只是她老人家的身法,笑声,都一点没错……” 南振岳原想说:“宫姨娘一党,似乎擅长易容之术,他们曾经假冒公孙帮主,发号施令,又假扮自己,把大家引去仰天坪,由此看来,说不定黑风婆老前辈也是假的。” 但话到口边,忽然改口道:“时间不早,我们还是赶到唐头坑去,也许在杨文治身上,可以找出一点眉目,也未可知。” 龙学文道:“那么我们快走!” 两人立即施展轻功,朝前奔去,瞬息工夫,又越过几重山头。 只觉得夜气沉沉,山林溪壑之间,一片迷茫,兀自找不到出山路径。 南振岳双足一收,凝目打量了一阵,还是无法判断自己两人究竟该朝那里去?因为这时候,天上尽为浮云所掩,没有星辰,那里还想辨得出方向?正是疑迟之间,突然看到六七丈外,正有一条黑影,迎面而来,转瞬已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全身黑衣,面色渗白的人! 南振岳一瞧之下,只觉此人一身打扮,和那晚偷袭九死谷的四个黑衣人,极相类似! 那黑衣人站定身子,朝两人拱拱手,冰冷的道:“老太请两位前去。” 南振岳道:“朋友口中的老太是谁?” 黑衣人道:“你们到后自知。” 龙学文道:“大哥,去就去,还怕了不成?” 黑衣人冷冷道:“老太对你们并无恶意。” 南振岳道:“老太现在何处?” 黑衣人道:“跟我走就是了。” 南振岳暗想:这人好像不愿和自己多说,这就抬手道:“朋友请!” 黑衣人不再说话,突然转身,放腿奔去! 此人轻功极佳,南振岳、龙学文一怔神间,那黑衣人已奔出四五丈远,两人急忙一提真气,纵身追去。 三人各自展开轻功,放腿疾奔,盏茶功夫,已奔出十几里路,黑衣人迳向一处山坳中奔去。 南振岳全力追赶,和他已只有一丈距离,不料黑衣人却突然停止。 南振岳也立即一吸真气,收住急冲之势。 黑衣人回头冷哼——声道:“你轻功果然不弱!” 两人脚下一停,龙学文也自赶到,问道:“已经到了吗?” 黑衣人伸手朝数丈外树林中一间茅屋指了指,冷冷的道:“老太就在茅屋里面,等着你们。” 说完,转身自去。 龙学文望了那茅屋一眼,低低的道:“大哥,他把我们引来此地,忽然退走,其中只怕有诈……” 话声未落,只听茅屋中忽然传来一阵喋喋尖笑,说道:孩子,茅屋中就是为师一人,你还不进来?” 龙学文心中猛然一惊,低声道:“果然是师傅,大哥,我们快进去!’说着,急步朝茅屋走去! 南振岳细听口气,果然是黑风婆的声音,但心中总觉得不无可疑,人虽跟在龙学文身后走去,但却凝聚功力,暗自戒备。 山影晦暗,深林幽暗,但在两人行近茅屋之际,屋中也已亮起了灯火! 龙学文举手一推,木门呀然开启。 里面是一个简陋的客室,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 竹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矮小的黑衣老妪,鸠脸,鹰目,闪着绿阴阴的光芒,那不是黑风婆是谁?龙学文骤然瞧到师傅,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起了一丝阴森之感,脚下不自禁地略现踌躇! 黑风婆尖声笑道:“孩子,怎么啦,见了师傅还不进来?” 她声音虽然尖得刺耳,但脸上却流露出慈祥之色。 龙学文急步奔了过去,口中叫道:“师傅,真是你老人家!” 黑风婆蔼然笑道:“傻孩子,难道师傅也有假的不成?” 南振岳跟着走进,朝黑风婆作了个揖道:“晚辈拜见老前辈。” 黑风婆瞧着南振岳,欠身还礼,不住点头,一面尖声笑道:“好,好,你们快坐下来。” 南振岳依言在下首一把竹椅坐下。 龙学文站在黑风婆边上,问道:“师傅,你老人家不是要关闭一年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黑风婆叹了口气道:“唉,孩子,你知道什么,闭关静修,要静得下来,才能参修,九大门派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中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为师修复玄功,就要重行出山的消息,竟然一再找为师寻仇,必欲得之而后甘。师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能让他们小觑于我?” 龙学文道:“那么师傅真要和九大门派作对到底了?” 黑风婆尖声道:“凭他们这些人,还不配和师傅作对到底,我只是要他们识得厉害罢了,真要和他们为敌,嘿嘿,今晚他们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仰天坪了!” 龙学文好奇的道:“师傅,宫姨娘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黑风婆笑了笑道:“他们都是,为师昔年手下之人。” 龙学文道:“你老人家怎么从没和徒儿说过?” 黑风婆道:“这些江湖上的事儿,为师原不想让你知道的。” 说到这里,忽然皱皱眉道:“孩子,为师真没想到,你怎么投到公孙敖手下去了?” 龙学文瞧了南振岳一眼,才道:“那是为了大哥要找一个仇人,才投到龙门帮去的。” “你们是去卧底的?这多危险?” 黑风婆双目绿光一炽,回头朝南振岳瞧来,喋喋笑道:“公孙敖是你仇人?你们怎不早说?” 南振岳·心头一凛,忙道:“不……不……晚辈目前还弄不清楚……” 黑风婆点点头道:“这个容易,报仇之事,保在老婆子身上。” 南振岳道:“多谢老前辈好意,晚辈投到龙门帮去,也只是想探听仇人下落,但目前尚无眉目,晚辈不敢乱说。”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接着问道:“老前辈和公孙帮主可有什么过节吗?” 黑风婆目光一闪,喋喋怪笑道:“老婆子和公孙敖原无过节可言,我只不过气不过他俨然以武林霸主自豪,派人觑探老婆子行动,才给他一个难堪而已!” 南振岳道:“老前辈跟公孙帮既无过节,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前辈可肯俯允?” 黑风婆一张鸠脸上,掠过一丝阴笑,点头道:“你说出来听听!” 南振岳道:?晚辈之意,宫如玉从龙门帮掳来的人,老前辈如果认为可以释放的话……” 黑风婆不待他说完,点头道:“老婆子依你!” 她口中又是一阵喋喋尖笑,接道:“老婆子原先不知你和文儿投效龙门帮的事,才着人假冒了你,把公孙敖等人引来仰天坪,如今公孙敖对你已经起了疑心,老婆子既然知道了此中经过,自然要成全你的志愿。” 说到这里,忽然举手拍了三掌。 只听到门外有人应声说道:“属下恭聆吩咐。” 黑风婆连眼也没抬,尖声道:“去吩咐宫如玉,把龙门帮掳来的人,立即放了。” 门外那人恭敬的道:“属下遵命。” 南振岳没想到黑风婆会答应的如此爽快,说放就放,连忙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黑风婆尖声道:“不用谢了,你如果没事,可以走了,文儿可暂留此地,三日之后,老婆子自会命他找你去的。” 龙学文心中一急,看着师傅,说道:“师傅,你老人家要徒儿留在这里干吗?” 黑风婆含笑瞧了南振岳一眼,失笑道:“为师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只不过要你暂时留在为师身边,你有了这位大哥,连师傅都不要啦?” 龙学文脸上一红,急叫道:“师傅……” 黑风婆蔼然笑道:“别孩子气了,你大哥如果没事,可在崇阳等你好了。” 南振岳先前还怀疑黑风婆可能是有人假扮的,但瞧她对龙兄弟说话之间,流露出师傅的慈蔼之情,不禁疑窦渐消。 尤其她答应释放尉迟坛主等人,更不疑有他。 人家师徒之间,既然有事,自己不好多留,这就起身道:“老前辈既然有事,晚辈这就告辞。” 黑风婆欠身道:“老婆子不送了。” 龙学文道:“大哥,那么你一定要在崇阳等我。” 南振岳点点头,别过黑风婆师徒,跨出茅舍。 他因此行已经遇到黑风婆,无须再去唐头坑找那个杨文治了,这就迳自朝山外奔去! 他原不识山中路径,只听烈火钩吴大椿说了一句朝西去,是入山必经之路,这时东方已现黎明,他略一辨认方向,就一路朝西行去。 要知在崇山峻岭之中最易走岔,他这一只顾朝西赶路,不知不觉岔入了幕阜山脉,足足走了一天,依然是山势连绵,找不到出山路径。 看看天色又已昏黑下来,自己已经一夜没睡,这就在山脚一片树林中,盘膝坐下,调息行功。 天色约近初更,南振岳已觉周身血脉舒畅,疲劳尽复,但就在此时,他又遇见了一件岔事! 原来正当他神完气足,微微睁目之际,瞥见林外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南振岳略一注目,便已看清来人是个年约六旬的苍发老叟,奔行极快,转眼之间,已从林前掠过,朝东北首山径上驰去。 在这一瞥见,只觉这苍发老叟,身法快速,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却也并不在意! 那知目光一转,忽见苍发老叟身后,又有一条人影,追踪而来! 这人距离苍发老叟,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不见他如何奔行,但却有如行云流水,飘然远随,看去好像脚不沾尘。 南振岳瞧得心头一凛,这人武功造诣,岂非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心念电转,不禁屏息凝神,定睛瞧来! 月光朦胧之下,那人由远而近,像一阵风似的飘然从林前过去。 南振岳这一望,顿时大吃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 原来这人头戴道帽,身穿灰色道袍,腰背微弓,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会是自己的师傅! 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暗暗跟踪那个苍发老叟呢?踌躇了一下,立即一跃而起,蹑足潜纵,偷偷的跟了下去。 不,前面两人,去势均极神速,他不得不提吸真气,沿着阴暗山林,急跃直掠,远远尾随。 山势迤逦,逐渐朝北,南振岳不敢过份逼近,等到盘过山脚,目光一抬,只见那苍发老叟和师傅两人,已面对面站在那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赶忙猛吸一口真气,刹住身形,一下闪入右侧林中,再悄悄朝前移去! 这时但见那苍发老叟怒嘿一声道:“尊驾一路跟踪,可知老朽是谁吗?” 洪山道士冷冷的道:“贫道清楚的很!” 南振岳听得一怔,暗暗忖道:“自己从没听到师傅的口气这般冷法!” 苍发老叟勃然怒道:“尊驾既然清楚,跟踪老朽,所为何来?” 洪山道士道:“长白二老,远来中原,不知何故要分头攒程?” 南振岳心中又是一怔,他自然听人说过长白二老,雪地神雕张广才,盘岭苍鹰穆百岁,此人一头苍发,当系盘岭苍鹰无疑。 只是长白二老,名列九大门派,师傅追踪盘岭苍鹰,不知为了什么?苍发老叟双目金芒暴射,大笑道:“尊驾倒是有心人!” 洪山道士微微一笑道:“岂敢!贫道只是听到一些风声罢了!” 南振岳暗暗奇怪,两人似乎在打着哑谜! 苍发老叟沉喝道:“尔是何人?” 洪山道士道:“山野道士,说出来,穆大侠也不会知道。” 南振岳暗哦一声,自己猜的不错,他果然是盘岭苍鹰穆百岁! 苍发老叟又道:“那么来意为何?” 洪山道士耸耸肩,阴笑道:“东西就在穆大侠身上吧?” 穆百岁脸色微变,过了半晌,突然一阵仰天大笑道:“尊驾能从老朽手上夺走吗?” 南振岳这才明白过来,师傅一路跟踪,是为了夺取盘岭苍鹰穆百岁身上一件东西。 不知那是什么珍贵之物,值得师傅一路跟踪?不,师傅为人,正直不阿,纵然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也不会拦路劫夺?心念电旋,只见师傅依然轻松的道:“贫道只是向穆大侠好言商借。” 穆百岁怒嘿道:“可惜老朽对好言相商,从不动心。” 洪山道士突然脸色一沉,缓缓说道:“贫道若不是念仿成名不易,早就不客气了。” 盘岭苍鹰穆百岁满脸怒容,浓眉陡竖,厉声道:“老朽真想不到,有人对老朽说出这样话来!” 洪山道士阴侧侧接口道:“除了想不到的事之外,穆大侠最好想想身后之事,可有什么交待?” 南振岳心头一紧,暗道:“难道此人不是自己师傅?” 他竭力地端详着林前这个道士! 不错,他是自己的师傅,无论从他形貌\举止,以及说话的声音,明明就是师傅,自己决不会认错j穆百岁一怔,瞧瞧面前貌不惊人的道士,似乎不敢相信,接着点头道:“尊驾有意赐教,老朽自当奉赔。” 洪山道士阴声道:“咱们一招为限,穆大侠接住了,便算我输。” 穆百岁成名数十年,会过多少高手?尤其是长白一派,素以掌上功夫见长,江湖上能在他手底下走出十掌的人,已是不多,如今居然有人只要他接得住对方一掌,便算落输。 此人若非狂人,便是自己找死! 他听到这里,脸上怒气忽然消失,大笑道:“尊驾有此自信?” 洪山道士不耐道:“多说无益,一招为限,穆大侠可是同意了?” 穆百岁道:“尊驾划下道来,老朽自表同意。” “好!” 洪山道士沉喝一声道:“穆大侠留意,贫道有僭了!” 并袖一拱,语音方落,双掌一翻,遥向穆百岁拍去,南振岳心头一震,几乎惊叫出口! “石破天惊!” 不错,这一招正是“擎天三式”中的“石破天惊”,看去双掌遥拍,并无惊人之处! 但掌势出手,凌厉强猛的潜力,立即随掌而出,一团罡风,激荡呼啸,如排山倒海一般直撞过去! 盘岭苍鹰穆百岁立被罩入一片狂飙之中! 穆百岁直到此时,才知对方果非易与,但见他须发倏张,虎目金光暴射,未容狂飙近身,腰身微挫,摆了一个坐马式,吐气开声,大喝一声,硬向来势迎击而出! 南振岳瞧到这式“石破天惊”,心中暗道:“果然会是师傅?这姓穆的要糟了!” 他想也许师傅只是唬唬他的,临到接触之际,定然会把力道收转! 两股劲气一接,轰然一声闷响! 穆百岁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呼的直飞出去! 就在穆百岁吃掌风震飞之时,洪山道士已同时疾跃而起,快如离弦之矢一般,跟着直飞过去,悬空一攫,不符穆百岁摔落实地,已把他身子接住,飘然落到地上。 南振岳瞧的微微一笑,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师傅并无伤他之心,只是……啊,不……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南振岳心念方动,只见洪山道士右手接住穆百岁,左手已迅疾从穆百岁怀中,掏出一个小小锦盒。 口中长笑一声,随手一摔,丢下穆百岁,转过身来,双脚顿处,人已腾空飞起! “拍达”! 穆百岁一个高大身子被摔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这声音宛如落在南振岳心弦之上,整个人猛然一震2这不是师傅,自己师傅怎会做出杀人劫宝的事来?但自己亲眼目睹,事实俱在,他明明是自己的师傅! 南振岳心头感到无比沉痛,在自己的心目中,师傅一直是自己最尊崇的偶像,他慈爱、正直、廉洁伟大;但今天所看到的师傅,却是阴森、凶残、贪婪、狠毒兼而有之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嘶!一条人影,划空而来,倏然落到穆百岁身边! 此人身法之快,竟然不在师傅之下! 南振岳又是一惊,急忙举目瞧去! 谁会相信那是一个糟老头子,耸肩缩头,身上穿着一件破了的葛布长衫,神态憔悴,但他却有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 只见这破衣老人落到地上,直是摇头,口中慨叹的道:“迟了!迟了!” 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南振岳才瞧清他的面貌,斗鸡眼、酒糟鼻、长胡纠结、满脸垢污,简直猥琐已极! 他望着自己挤挤眼,说了句:“小子,他的后事就交给你料理吧!” 双脚点动,飞也似朝山径上跑去,眨眼走的无影无踪]南振岳心头一凛,林中别无他人,这糟老头分明对自己说话,他敢情已经发现了自己?要自己替穆百岁料理后事?他缓缓走出树林,走到穆百岁身边,这位名震关外长白二老中的盘岭苍鹰,业已气绝多时,嘴角间还在滴着紫血,分明内脏被掌力震碎致死! 他不知师傅从他怀中搜去那个锦盒,里面贮的究是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傅逞凶,却由徒弟来替他埋葬。 南振岳心头有说不出的感慨,他从身边抽出长剑,在林前挖了个深坑,把穆百岁的尸体埋好,然后又替他在坟前竖立了一块石碑,用剑镌了“长白二老穆百岁之墓”,几个大字。 这一折腾,他再也不想睡了。 尤其是亲眼瞧到师傅残杀穆百岁的一幕,使他心头感到郁郁不乐。 抬头望望天色,快近四鼓,距黎明已是不远。 他想起师傅和那糟老头都是朝北首一条山径上去的,那么准是出山路径无疑,想到这里,也立即朝北首山径上薛去。 天色黎明,已经赶到一处市集,在路边摊上,用过早餐,问明去崇阳的路径,就急着上路。 崇阳为湘鄂交通孔道,北达武昌,南通长沙,为行旅商贾必经之途,城中店肆林立相当热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龙学文约好在崇阳见面的。 说实在,南振岳虽然只和龙学文小别三天,但不知怎的,老是惦念着他,有些放心不下。 这倒不是他已经知道龙学文是女儿之身,有了情愫,他不放心的,却是龙学文的师傅黑风婆,仔细想来,总觉得不无可疑。 当然他和龙学文情如手足,本来行止与共惯了,难免不无怀人之思! 古人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岂不如隔九秋?南振岳赶到崇阳,正是午牌时光! 他在街上走了一转,觉得大街上一家叫做江山楼的酒馆气派最大,心想龙兄弟要是找来,这家酒楼,自然最容易引人注目了,这就转身走了进去。 登楼一瞧,这时楼上已上了七成座头,纵酒谈笑,人声糟杂。 当下找了一处靠窗口的座位坐下,要过酒菜,就凭栏望着街上行人。 忽然听身后一个清脆声音,说道:“你说山谷喜以俚俗之语写词,陈师道批评他说: “时出俚浅,可称伧父”我却偏爱他那首‘清平乐’俏丽清新,妙语如珠!” 说到这里只听他敲着竹筷,低声念道:“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另一个没待他念完,低笑道:“你要去唤他同住,就去唤吧!” 先前那人叱道:“胡闹!” 另一个人道:“这是二哥先和小弟抬杠,我说山谷俚俗,你却偏要说他清新。” 先前那人道:“好,二弟,你倒说说,你喜欢谁的?” 另一个人道:“小弟觉得严蕊有一首如梦令:“道是黎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倒是切合咱们那里……” 先前那人忽然低声叱道:“这是什么地方,你……”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但南振岳耳朵何等灵敏,自然听的清楚,心中暗暗奇怪,读诗论词,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何用这般急着拦阻?他因两人口气不俗,而且声音清脆,似乎都很年轻,不禁转头朝身后看去! 这两人青衫佩剑,年纪最多也只有二十三四岁,不但眉目清俊,仪表潇洒,而且双目神采奕奕,分明身怀上乘武学! 他原先只当两人在酒楼上大谈诗词,极可能是读书相公,如今发现他们不但会武,还成就极高,心中不禁暗暗感到惊讶不止! 因为据自己估计,这两人的武功造诣,已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数,当今九大门派之中,只怕不会有如此年轻又有如此成就的人。 他因自己戴了这张紫膛脸的面罩,容易给人家认出是龙门帮的副坛主龙振南,因此在赶到崇阳之前,早已取下面罩,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玉面朱唇,翩翩年少! 那两个青年见南振岳向他们不住的打量,那个年纪较大的一个目光闪动,忽然拱手笑道:“这位兄台,想必也是雅人,可有什么见教吗?” 南振岳连忙还礼道:“岂敢,兄弟只是仰慕两位风仪而已。” 那年纪较小的一个接口道:“萍水相逢,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南振岳因对方两人人品俊逸,又有一身武功,也颇想交这两个朋友,闻言忙道:“承蒙不弃,只是兄弟还要等一个人。” 说着起身换了一下位子,和两人坐的较近。 那年长的一个微微一笑道:“兄台如何称呼?” 南振岳因自己载了人皮面罩,既然化名龙振南,那么如果不戴面罩,就不能再用龙振南了。 一时不暇思索,只好拱手道:“小弟姓南,草字振岳,两位兄台呢?” 年长的似乎微微一愕!年纪较小的抢着答道:“在下任如川,这是我们二哥易如冰。” 南振岳心想:“易如冰,任如川,原来他们不是同胞兄弟“心中迅疾一转,一面说道: “原来是易兄、任兄,幸会之至!” 易如冰问道:“不知兄台等的是谁?” 南振岳道:“小弟三日前和舍弟相约,在此地见面。” 易如冰“哦”了一声,似乎顿告释然! 这时酒保送上酒菜,南振岳斟了杯酒,笑道:“兄弟敬两位一杯。” 易如冰,任如川也同时举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楼梯口走上一个猥琐的破衣老头! 他站在楼梯口,耸肩缩头,瞪着两颗斗鸡眼,向四下骨碌一转,就笔直朝南振岳席上走来。 南振岳和两人干了一杯酒,回过头去,这老头已大模大样的在上首坐了下来,点点头道:“这里没有人吧?” 南振岳心头蓦然一惊,这人不就是昨晚在幕阜山见到的那个糟老头吗?斗鸡眼、酒糟鼻、口水鼻涕沾着胡子,不是他还是谁?他后来追踪师傅而去,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心念想着,一边连忙说道:“老丈,只管请坐。” 糟老头好像并不认识南振岳,坐下之后,连第二眼也没瞧他,酒糟鼻朝四下一阵狂嗅,咽咽口水,举起油光光的衣袖,抹着嘴巴,喊道:“酒保,快给我先烫;壶酒来,下酒菜,吩咐厨房里拣几色拿手的送上来。” 酒保倒了盅茶送上,瞧着老头一付穷相,怕他是懒吃懒喝的,不禁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 糟老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咕咕咕咕的在口中漱了几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好久没有喝酒了,先用茶润润喉咙也好!” 伸手入怀,掏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锦盒,和十几块赤金,足有四五十两,他一块一块的掂着,抹抹嘴角,又道:“看来真还足够我老头快快活活的化上几个月……” 突然回过头去,看到酒保还站在那里,不由的斗鸡眼一瞪,拍着桌子喝道:“你当我老头子付不起酒钱?你们是不是只认衣衫不认人?我这金子都是假的?你把我酒虫饿死了,看我不拆了你们这座酒楼才怪尸酒保看他掏出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早已看的呆了,连声应是,慌忙三脚两步的招呼下去。 别说酒保,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南振岳也不禁瞧的怔住了! 那是因为他取出的这只锦盒,正是昨晚师傅从长白二老盘岭苍鹰穆百岁身上搜去之物! 他目光一接,心头不期猛然一惊! 不错,昨晚这老头正是跟着师傅追了下去,莫非他是从师傅手上夺回来的?这似乎不可能,凭师傅的武功,他那能夺的回来?那糟老头敢情发现南振岳正在注视着他那锦盒,好像有人要抢他的一般,慌忙一把抓起,好快朝怀里一塞。 然后慢吞吞的一块又一块的抚着金子,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好,翻起长衫,藏到围在腰间的钱袋之中。 他好像做了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仰头吁了口气,又伸手朝怀中摸去。 这回他取出来的却是一个雕刻精细的绿玉鼻烟壶,又是摩娑了一阵,才凑着鼻孔闻去! 这一闻不打紧,突然只听到他“啊”了一声,酒糟鼻嗡嗡牵动,打出一个喷嚏! 不!他“哈气”,“哈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直打的他眼泪、鼻涕、口水一齐出来,他举起破袖,抹了抹脸,咒骂着道:“这劳什子真是害人!” “喂!喂!酒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头叫你烫的酒呢!再不送来,我酒瘾发作,不得了啦!” 南振岳瞧的暗暗好笑,心想:“你明明是闻不惯鼻烟,才打的喷嚏,却说酒瘾发作,拉大嗓子,埋怨人家酒来的慢了!” 易如冰、任如川两人,正在低着脸交谈,他们敢情也已看出这糟老头行动古怪,不是常人。 酒保替他送上一大壶酒,和两盘热炒,糟老头迫不及‘待的捧起酒壶,一阵狂喝,咂咂嘴道:“过瘾,过瘾,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了,嘻嘻!” 举筷夹起大把菜肴,直往嘴中送去。 南振岳听他说什么“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心中不由一动,忖道:听他口气,好像那些金块,是从师傅身上偷来的?是了,那只锦盒,他如果不是偷,决难从师傅手里夺走。 只是师傅从来不闻鼻烟,那只绿玉鼻烟壶,当非师傅之物。 就是偷,以师傅的武功,要想从他老人家身上,偷走这许多东西,也是比登天还难,这糟老头看来真是妙手空空之流! 转眼间,糟老头,已把一大壶酒喝了精光,接着又大声叫道:“喂!喂!酒保,添酒,再来一壶。” 任如川侧过脸来,低声说道:“南兄,你还是搬到我们桌上来吧,大家边吃边谈,岂不是好?” 南振兵还没有开口,糟老头突然斗鸡眼一瞪,怒哼道:“只有你们两个是香的?难道我老头人老了就臭了不成?哼!就算是宫主娘娘,在皇宫里摆上山珍海味,想请我还请不动呢!” 任如川脸色一变,似要发作,却被易如冰暗中扯了一下衣角,微微摆头,阻止住了。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食客,已经坐了个满堂,有人吃毕离去,也有人继续上来。 南振岳等了一会,还不见龙学文的影子,心头不禁渐渐焦灼起来……忽然,他耳边响起糟老头的声音,匆匆说道:“小哥,你替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声音入耳,南振岳抬头瞧去,还没来的及答话! 糟老头朝他挤挤眼睛,缩着头,站将起来,转身就走,别看他举步从容,实则身形极快,眨眼就在楼梯口消失。 南振岳心中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正在大吃大喝,怎会突然走的如此匆忙?莫非他要把酒账赖在自己身上?目光一瞥,只见桌上还留着那个绿玉鼻烟壶,这就证明他真有事去的,一会就会回来。 酒保转眼不见了糟老头,人去座空,只当他真是认吃来的,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抹着汗,陪笑道:“相公,这……这位老客官可是走了?” 南振岳道:“人家还有东西留在这里,你忙什么?” 酒保急忙瞧瞧桌上,谁说不是,就凭这个宝光晶璧的翡翠烟壶,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他脸上一红,躬着腰,呵呵连声地退了下去。 南振岳却突然心中一动暗想:“糟老头坐的位子,原是自己先前坐位,面临大街,莫非他瞧到了什么?” “师傅,可能是师傅,他偷了师傅的东西,准是师傅追来了!” 这么一想,忍不住朝窗外望去。但,他坐的位子角度不同,所能看到的,仅是远远一抹街角,和一些行人往来的背影。 正在他出神之际,身前忽然有人沉声问道:“此人哪里去了?” 南振岳眼睛望着窗外,还当问话的又是酒楼中人,心中感到不耐,连头也没回,冲口说道:“总不会逃走了吧?” “唔!”那人沉唔一声,又道:“不会逃走就好,小哥是他什么人?” 这语气不对。 南振岳听的一怔,蓦的转过头去,目光至处,自己身前,巍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白发如银的紫脸老者! 这老者生的方面大耳,气度威严,双目精芒如电,静静的望着自己。 老者身后,一排站着三个背负青布包袱的彪形大汉,一个个虬筋曲突,太阳穴隆得高高的,一望而知是外家高手。 糟糕,他们把自己当作是糟老头一伙的人! 南振岳顿了顿,颔首道:“这位老丈有事去了,也许很快就会回的。” 老者身后一个汉子说道:“师傅,弟子方才还明明看到他坐在这里。” 老者沉声道:“小兄弟可知他去了哪里?”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知道,老丈不妨坐下来等他。” 心中却暗暗“哦”了一声,糟老头也许就是瞧到了他,才故意避开的。 老者又道:“他没交待什么?” 南振岳道:“这位老丈说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顾一下。” 老者注目道:“小哥不是他门下?” 南振岳听的好笑,他把自己当作了糟老头的门下,这就淡淡一笑道:“不是。” 老者又道:“他万儿如何称呼?” 南振岳奇道:“老丈和他不是朋友?” 老者捋髯摇头,沉声道:“老夫不知他是谁,才问小哥的。” 南振岳瞧他脸色不善,也冷冷的道:“那位老丈从坐下来,直到他匆匆离开为止,只和在下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问在下,这里有没有人?第二句是说他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顾一下,如此而已。” 老者沉思了下,抬目道:“小哥原来不是他一路的,不知可否代转一言?”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可以。” 老者道:“老夫张广才,要他今晚初更,在旧校场等我。” 张广才,他原来就是长白二老中的雪地神雕,长白派的掌门人! 南振兵心中微微一惊,重新打量了老者两眼,点点头道:“在下自当转达。” 老者微笑颔首,转身缓步而去。 易如冰\任如川敢情也不识老者是谁,听他说出姓名,虽然似感意夕卜,但好像并不如何重视,反而微有不屑之意。 雪地神雕走后不多一会,那糟老头果然又在楼梯口出现,耸肩缩头,笑嘻嘻的蹩了过来,仍在原来位上大模大样坐下。 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大口喝了两口,才抹抹嘴,抬脸笑道:“那几个人走了?嘻嘻,他们怎么说?” 南振岳把雪地神雕相约之言,说了一遍。 糟老头抓抓头皮,自言自语的说道:“财不露白,宝不露光,谁叫我……唉……” 他举起酒壶,一阵大喝,连菜也顾不得吃,匆匆起身,低声道:“小子,咱们晚上再见。” 过了一会,易如冰也起身道:“南兄想必还要在此等候令弟,愚兄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招呼酒保连南振岳的账一起算了,南振岳方要谦辞,酒保陪笑道:“这位相公的酒账,方才那位老客官早已会过了。” 任如川道:“二哥,南兄前来等人,大概还没落店,何不就住到兴隆栈去?”’易如冰点头道:“三弟说的不错,愚兄弟住在横街老兴隆客栈,南兄等令弟来了,就请过去,我们一见如故,正好作长夜之谈。” 南振岳道:“两位兄台雅爱,兄弟自当遵命。” 两人走后,食客渐稀,南振岳心中正感焦灼! 楼梯口人影一闪,上来一个青袍书生,迥目四顾,忽然喜孜孜的朝南振岳奔来,口中叫道:“啊!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南振岳瞧到龙学文,立时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他双手,关切的道:“贤弟,你怎么这时才来?” 他这一举动,原是出于无意,但一下握到他温润柔腻的双手之后,顿时想起龙兄弟是个女孩儿家,自己怎如此孟浪?龙学文脸上一赧,轻轻挣了一下,抬头笑道:“大哥已经等了好一会?” 南振岳只觉数日不见,龙兄弟声音似乎清脆一些,当下放开他双手,一面问道:“贤弟还没吃东西吧?” 龙学文点点头道:“是啊,我肚子早就饿啦。” 两人回到桌上坐下,龙学文要了一碗面,酒保吩咐下去。 南振岳急着问道:“贤弟,令师要你留下,可有什么事吗?” 龙学文展齿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师傅只是许久没见到小弟了,要我在她身边住上几天,问问我别后情形,师傅已经回去啦。” 南振岳道:“你回来了,我总算也放了心,先前我还一直替你耽心呢!” 龙学文嫣然笑道:“谢谢大哥,我在师傅身边,你有什么好耽心的?” 南振岳道:“不,我那晚离开茅屋之后,心中老觉事有可疑,黑风老前辈,突然会在九宫现身,也许是别人假扮的,如今贤弟回来了,我那种想法,自己也觉得好笑了。” 龙学文坐着的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但眼珠一转,低头笑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也许是大哥对小弟太关心了。” 说到这里,正好酒保端上面来,两人沉默了半晌。 南振岳目光向左右一瞥,低声道:“哦,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目前我们都没戴面罩,恢复了本来面目,从现在起,我仍叫南振岳,你是我兄弟,就叫南学文吧!” 龙学文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似想问话,但却咽了下去,点点头去:“我记住了,我们戴了面罩,你叫龙振南,我叫龙振文,不戴面罩,大哥是南振岳小弟就叫南学文。” 南振岳接着又把昨晚所见,以及今天酒楼上遇到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龙学文一边吃面,一边沉吟着道:“那老头又是谁呢?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哦!大哥,今天晚上,我们去不去瞧个热闹?” 南振岳道:“这事和恩师有关,我们自然要去。” 龙学文想了想又道:“大哥新结交的两位朋友,听大哥口气,好像人品武功,俱都不错,小弟颇想见识见识,好在雪地神雕和那老头约在初更见面,目前还早,人家既然约我们到兴隆客栈去,我们这就走吧!” 南振岳听的不禁暗暗称奇,龙兄弟本来眼高于顶,不大理人,这回却迫不及待恿怂自己,去找易任两人。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等贤弟吃饱了再走不迟。” 龙学文只吃了半碗面,便推碗而起,笑道:“好了,小弟已经饱了。” 南振岳会了面账,两人相继下楼,找到西横街,果然老远就可以看到“老兴隆招商客栈”的招牌。 两人刚一走进门口,早有店伙迎着过采,命笑招呼道:“两位相公要打尖?” 南振岳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易,一位姓任的相公,他们住在哪里?” 店伙笑道:“有、有、易相公、任相公就住在小店上房,两位是找他们来的?” 龙学文接口道:“我们是易相公,任相公的朋友,他们约我们来的,还有没有房间?” 店伙忙道:“有,有,房间现成,只是易相公、任相公中午出去,还没回来,两位先到上房看看房间,休息一会,他们就会回来了,两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一号房间,一边陪笑道:“这间房间比二号房还要宽大,客人今天中午才走,两位相公来的正巧,又和易相公他们住在隔壁,真是最适合也没有了。” 南振岳举目一瞧,这一号房果然十分宽大,而且也收拾的甚是干净,床上放着两条棉被和两个枕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问道:“还有房间吗?” 店伙听一愣,陪笑道:“相公可是……” 南振岳不待他说完,笑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店伙瞧着两人迟疑了下,才道:“相公原谅,小店上房,一共只有八间,全都住满了,这间房的客人还是中午才走的,两位相公将就休息,那八号房的客人听说今天要走,只是……只是……” 龙学文脸上一红,轻轻的扯了下南振岳的衣袖,说道:“大哥,没关系,既然只有一间房间,我们就将就着住吧。” 南振岳心头猛地一跳,记得自己和他一路从云南出来都是他推说不惯和人同榻,坚要一人一间,今天,他居然大方起来! 只是自己既已知道龙兄弟是个女的,孤男寡女,怎好同榻而眠?但他此刻既已说出将就的话来,一时又不便反对,只得点点头道:“也好。” 店伙大喜过望,忙道:“两位相公请坐,小的替相公沏两壶茶来。” 返身出去,端上两盆洗脸水,接着又送来香茗。 南振岳、龙学文各,自洗了把脸,只听院中有人笑道:“南兄已经来了吗?” 那是易如冰的声音,接着只听店伙连声应是道:“是,是,两位相公刚来不久,就住在一号房里。” 说话之间,步履声已快到门口。 南振岳慌忙迎了出去,拱手道:“两位兄台回来得好快!” 易如冰大笑道:“南兄两位不是还先到了一步?” 南振岳道:“在下也刚到不久。” 一面回头朝龙学文道:“兄弟,这位就是我方才说的易兄、任兄,这是舍弟学文。” 三人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南振岳把两人让到房中落坐,店伙巴结的替两人沏好了茶,大家就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 任如川忽然朝南振岳问道:“今晚雪地神雕张广才和那个老头的约会,南兄有兴趣要去瞧瞧么?” 南振岳道:“兄弟久闻长白二老之名,颇想去见识见识。” 任如川拍手笑道:“这样就好,我和二哥商量好了,也想去瞧热闹呢!” 易如冰哂道:“长白二老也不见的有什出奇,只是那老头却有些古怪!” 南振岳听得暗暗一怔,忖道:“长白一派,名列九大门派之一,长白二老,威震关东,这位易兄,好大的口气,他连长白派掌门人都没放在眼里,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 清心居扫校 第十五章 唬人一招 旧校场在城西偏西南隅,地势最为荒僻,一片旷地,草长没茎,平日里除了牧童放牛,很少有人经过。 南振岳、龙学文,和新缔交的易如冰,任如川,都是年轻好事的人,晚餐之后就悄悄的赶来。 校场西首,是一片榆树林,四人躲在林中,席地而坐,轻声交谈,倒也别有幽趣! 星月朦胧,夜色低沉,时间已快近初更! 任如川突然低声说道:“来了!来了!” 大家凝目瞧去,果见北首大路上,出现了四条人影,如飞朝校场口奔来! 这四人,不用说,就是长白派掌门人雪地神雕张广才和他三个门人。 雪地神雕张广才依然穿着一袭青团长袍,身上并没携带兵器,左手捋须,下垂的右手,配合着不徐不疾的步伐,微微划动,远远看去,从容沉稳,不失为一派掌门人的气概。 他身后三个门人,此刻已换了一身劲装,各背一口厚背扑刀,也显得彪悍俐落! 眨眼功夫,四人已奔到校场中间,雪地神雕脚下一缓,两点寒星般目光,迅速朝四周一掠,便在场中站了下来。 三个人也一齐停步,在他身后垂手侍立,谁也没有说话。 龙学文坐在南振岳身旁,凑过头去,低低问道:“大哥,他就是雪地神雕?” 南振岳点点头,突然,他闻到从龙兄弟发际,透出来的一股股淡淡的幽香! 他和龙兄弟相处已非一日,但这股淡淡的幽香,他还是第一次闻到,心头不觉一荡! 暗想:“自己从前不知道他是女的,什么也没有发觉,一旦知道了底细,就觉得处处都可体会的出采!” 不错,他想的也有道理,任何一件事情,在不明底细之前,自然懵无所知,等一旦知道了,本来就可以处处都发现破绽。 但话得说回来,龙学文纵然是女儿之身,女孩儿家在发上抹些香油,原也是极平常的事,可是龙学文女扮男装,已非一日,发上即使留着余香,经过这么多天,只怕也闻不出来了。 除非……经过半晌沉默,场中有人发言了,那是站在雪地神雕右首的一个门人:“师傅,此人只怕不会来了!” 雪地神雕手捋银须,缓缓回过头去,瞧了他们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那门人道:“这时候已是初更,此人如果会来的话,早就来了。” 雪地神雕徐徐道:“那也未必。” 左首一个门人接口道:“弟子早就猜他不会来的,师傅刚没瞧到他那副窝囊模样,简直是个偷鸡摸狗的人,这时候只怕早已脚底擦油,逃的不知去向了。” 雪地神雕捋须道:“人不可貌相,你们师叔原和为师约在崇阳见面,他昨天没有赶到,当然不一定就会出事,但志刚却在酒楼上瞧到此人从怀中掏出来的,正是你们师叔带在身上的东西,这就显的事有可疑……” 左首一个没待他师傅说完,急着说道:“师傅,弟子决没有看错,那……那老头掏出来的确是咱们的东西,他坐位靠近窗口,一定瞧到师傅,偷偷的溜了,那里还会再来……” “呵……。哈……” 突然在四人身侧不远之处,有人大声的打了个呵欠,好像是有人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般! 这声哈欠,不但场中四人吃了一惊,连隐身树林中的四人,也大感意外! “什么人?” 雪地神雕身旁三个门人,同时霍地撤下扑刀! “是我。” 草丛中起了一阵悉悉嗦嗦的轻响,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三个汉子目光互瞥一眼,立即身形一转,快捷无比,远远把那人围定。 其中一个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站出来?” “哥儿们是干什么的?别拿着明晃晃的刀唬人,小老头是有人约我来的,方才时光还早,就在这里打了个盹,……” 那人缓缓的站将起来,口中呵呵连声,左右一顾,陪笑问道:“三位哥儿,这时候有没有一更天了?” 那人刚刚站起,左侧一个大汉就大声叫道:“师傅,就是他,就是这老头。” 一点没错,他正是酒楼上那个糟老头,耸肩缩头,一副猥琐相! 只见他斗鸡眼碌碌一转,双手抱拳朝三人一阵乱拱,吃惊的说道:“原来约小老头来的就是你们,小老儿失敬……多多失敬,不知你们哪一位是张……张广才张哥儿?” 龙学文瞧的好笑,连忙拉着南振岳衣袖,轻声问道:“大哥,你说的糟老头就是他?” 话声方落,那糟老头突然目光一抬,啮着牙朝林中望来! 南振岳心知糟老头定然已发现了自己,连忙暗暗握了一下龙学文的手掌,叫他不可说话。 雪地神雕从糟老头爬起身来,始终静立不动,这时轻轻一咳,拱手缓缓道:“约老哥到这里来的,正是老朽。” 糟老头缩着头连忙拱手道:“哦!哦!是张老哥,久仰,久仰……” 雪地神雕目注糟老头道:“老哥真人不露相,兄弟佩服之至。” 糟老头忙道:“岂敢岂敢。” 三个大汉眼看糟老头一味的装傻,全都怒形于色。 雪地神雕依然神色如故,徐徐道:“兄弟请教老哥如何称呼?” 糟老头嘻嘻的笑道:“小老儿叫……叫……,王老七,嘻,嘻,朋友,大家都叫我七手玲珑……” 三个大汉中,有人大喝一声道:“你敢在咱们师傅面前,胡说八道?” 糟老头听的一怔,连忙回过身去,拱手陪笑道:“小老儿一点也没胡说……” 雪地神雕低喝道:“靖儿不得无礼。” 糟老头耸耸肩谄笑道:“没关系,哦,哦,张老哥约小老儿到这里来,究竟为了什么?” 雪地神雕哈哈一笑道:“老哥问的好,大家都是明白人,兄弟想请问一声,你老哥怀中锦盒,不知得自何处?” 糟老头身躯猛然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一步,神情紧张的道:“你如何知道的?我…… 我……” 他探手从怀中取出锦盒,晃了晃道:“你说的就……就是这个盒子?嘻嘻,小老儿,是从……一个假牛鼻子的身上弄来的。” “老哥可知盒中所贮何物?” 糟老头连忙塞到怀里,嘻的笑道:“小老儿已经看过了,自然知道。” 雪地神雕又道:“老哥既已看过,可知此物原主是谁吗?” 糟老头点点头:“为了这盒东西,还送了一条老命,小老儿亲眼目睹,那会不知道?” 雪地神雕目注对方,沉声道:“你说什么?” 糟老头结结巴巴道:“那是三日以前,小老儿瞧到一个假牛鼻子一路跟踪着一个苍发老儿,小老儿心中一奇,也就悄悄的跟在假牛鼻子的后面。” 雪地神雕口中唔了一声。 糟老头又道:“可是那苍发老儿跑的极快,后面的假牛鼻子,也跑得不慢,就是小老儿慢了一步。” 雪地神雕问道:“你没追上他们?” 糟老头缩缩头,迟疑了下道:“追上,追是追上了,不过那苍发老儿,已经被假牛鼻子一掌打死了。” “一掌打死了?” 雪地神雕几乎不敢相信师弟盘岭苍鹰会被人家一掌打死?·糟老头咽了口口水,认真的道:“一点没错,那苍发老儿真是被假牛鼻子一掌打死的,我看他从老儿身上摸了锦盒就走。” 雪地神雕脸色一变,但依然沉静的道:“后来呢?” 糟老头谄笑道:“小老儿嘱咐一个牧童把他埋了,还替他立了一方石碑。” 南振岳心中暗道:“好哇,你居然把我看作了牧牛童。” 雪地神雕听的将信就疑,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糟老头得意的道:“小老儿一路紧追,终于在堰市镇上,找到那假牛鼻子,略施小计,就把它弄过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张老哥可知这假牛鼻子是谁?说出来,来头可大呢!他是什么皇宫里的总护法大人……” 雪地神雕道:“兄弟想请教老寄一声,不知要多少代价,才能把此物收回?” 糟老头嘻嘻的笑道:“这个不大可能,小老儿是舍了老命才弄来的,代价,嘻嘻,小老儿有的是金子。” 他用手拍拍腰问荷包,表示身边金子多的是。 其中又有一个大汉厉声喝道:“糟老头,你知道这东西是谁的?” 糟老头道:“在小老儿身上,自然是小老儿的。” 另一个汉子道:“除非你不要命了。” 糟老头耸耸肩道:“小老儿活到五十九,被吓唬的年纪,早巳过去了。” 雪地神雕脸色一沉道:“兄弟和老哥善意相商,不管如何,兄弟非收回此物不可。” 糟老头道:“你三个宝贝徒弟手上拿了明晃晃的钢刀,围着小老儿,这还是善意相商? 再说小老儿是吃硬不吃软的,你有本领,就一掌打死小老儿,从咱身上掏了去。” 雪地神雕身为一派掌门,岂能持强凌弱?何况他早已看出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人,长眉微皱,抬目道:“老哥之意,要兄弟如何?” 糟老头道:“张老哥,今晚是你约小老儿来的,你方才说过非收回此物不可,小老儿倒有一个办法。” 雪地神雕道:“请说。” 糟老头道:“小老儿从前练过一招掌法,张老哥要是接得下来,小老儿就把锦盒双手奉上,张老哥以为如何?” 雪地神雕双目寒光闪动,但依然沉静的点点头道:“老哥有意赐教,一招掌法,兄弟自问还接的下来,老哥只管出手,兄弟不还手就是了。” 糟老头摇头道:“不还手怎么成?小老儿这一掌,天下没人能挡……这样吧,小老儿作个样儿,给你瞧瞧好了。” 说到这里,忽然后退三步,装模作样的把身子挺的笔直,一面叫道:“张老哥,你瞧清楚了。” 左手轻轻朝下一按,右手掌心向天,缓缓朝上托起! 南振岳心头不期一怔,这糟老头使出来的,正是自己师傅“擎天三式”中的“抑浊扬清”,他从哪里偷学来的?不,他两手虚飘飘的不着半点劲力,敢情只是听人说过这式掌法的架子,摆个依样葫芦而已。 这情形,当然也瞒不过一派掌门雪地神雕张广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先前一直认为糟老头深藏不露,这下糟老头摆出来的架子,虽是托塔天王名震武’林的“擎天三式”,但瞧他两手软弱无力,简直连鸡蛋都拍不碎。 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自己今晚当真走眼了!” 糟老头自鸣得意的摆着姿势,侧脸问道:“张老哥,你看如何?” 雪地神雕微微一笑道:“这招掌法,兄弟还认得是昔年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 糟老头道:“你接的住?” 雪地神雕捋须笑道:“如果是王大侠亲自施展,兄弟自然无法接得下来。” 糟老头道:“这么说来,小老儿使的,你就接得住了,嘻嘻?你瞧着吧!” 语声出口,笑意未敛,右手朝上平托的手掌,忽然朝前翻起,轻轻拍出。 这一拍不打紧,但听呼的一声,好像从掌心抛出一团气涡,凌空投出,空地上顿时卷起一片激荡劲风,吹的场中四人衣裾飘飞,猎猎有声。 南振岳等四人和场中少说也有六、七丈距离,但那糟老头凌空拍出的气团正好朝他们藏身的树林顶上投来,只听一阵强烈罡风呼啸之风,掠过头顶,接着响起一片簌簌细响,树梢断折,落叶如雨! 场中四人,林中四人,全都凛然失色! 南振岳瞧的心神大震,这招“抑浊扬清”,能有如此强劲威势,除非真是自己师傅! 这糟老头会是谁呢?正在错愕之间,只听雪地神雕双目精芒如电,失声叫道:“王大侠,你是王大侠?” “嘻嘻……” 糟老头耸肩缩头一笑道:“好说,好说,小老儿失陪了。” 拱拱手,破袖一展,身形腾空飞起,眨眼不知去向。 雪地神雕目送糟老头身形远去,朝三个门人挥挥手道:“咱们走!” 其中一个门人忍不住问道:“师傅,这人到底是谁?” 雪地神雕道:“还会有谁?他就是托塔天王!” “托塔天王?” “啊!这老头就是托塔天王!” 四条人影,在三个门人惊骇的口音中,逐渐远去。 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只是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 南振岳心头虽然充满疑窦,也不便多说,不过他可以在暗影中瞧得出两人似乎神色有异。 龙学文拍拍衣裳,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任如川接口道:“不错,已经快二更天了,我们快走吧!” 四人匆匆离开校场,回转客栈,这时旅客们大都已经入睡,也就各自回房。 南振岳跨进房门,眼看房中只有一张木床心头不由感到一阵为难,暗想:“自己既已知道龙兄弟是个女的,怎好和她同榻而眠?” 龙学文打了个呵欠,红着脸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睡了呢!” 南振岳心头大急,忙道:“贤弟困倦了,请先睡吧!我还要去……去上个厕。” 龙学文偷偷瞟了他一眼道:“那么小弟要先睡了……” 他说到最后,已轻轻的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南振岳只觉心神一荡,那敢多看,故意揉揉肚子,很快奔出房去,到了房外,仰天吁了口气,望着闪烁星晨,心头渐觉平静。 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心中始终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不进去吧,龙兄弟问起来,如何说法?而且也总不能—个晚上都站在外面。进去吧,龙兄弟是个女的,自己怎好……突然一阵轻风,打身边擦过。 南振岳蓦地一惊,迅速回头瞧去,心想:这人好快的身法!就在这电光石火一闪之际,只听一丝的声音,说道:“今晚没你的事了,快进去睡吧!只要心地光明……” 声音像一缕缕般从耳边飘过,很快就消失不闻。 这是糟老头的声音! “今晚没自己的事了?” “只要心地光明?” 他原来也知道龙兄弟是女的?他好像对自己的事,甚是清楚。 不错,只要心地光明,自己只要把龙兄弟当作亲兄妹也就是了。心念一转,顿觉胸襟坦荡,大大方方的转身朝房中走去。 跨进房门,第一眼就看到龙学文蒙着棉被,缩在木床里边,敢情早巳睡熟了! 南振岳微微一笑,心想:这就是女孩儿家,男人那有这般缩着睡的?随手掩上房门,吹熄灯火,和身在外床躺下,那知这一躺,顿觉心头剧跳,连手脚都颤抖。 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女孩子同榻而眠。 他也依稀可以察觉蒙在棉被里面的龙学文,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他竭力镇摄着心神,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但由于心情太紧张了,一时那能睡得熟睡?经过这一会工夫,龙学文似乎也安静下来了,她已经起了轻微兰息! 但就在此时,他耳中听到隔壁的二号房中,易如冰,任如川,有了声音! 两个房间,原只一板之隔,南振岳内功精湛,稍微留神,便可清晰听到。 那是任如川的声音,轻声说道:“二哥,是时候了!” 易如冰道:“他们不知睡熟了没有?” 任如川道:“五妹……” “嘘……” 显然,这声轻嘘是出于易如冰之口! 任如川被他二哥打断话头,接着轻笑道:“没关系,他们早就没有声音了。” 易如冰道:“总以小心为宜,我们走!” 南振岳听的奇怪,不知他们口中说的“五妹”是谁?“走”?这时候已是三更天了,他们还要到哪里去?思忖之间,果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和开启后窗的声音。 南振岳止不住好奇,眼看龙学文业已睡的甚香,不想去惊动他,这就悄悄跃起,闪出房门,跃上屋面,迥目四顾。 果然发现两条黑影,起落如箭,朝东掠去,从身形看去,正是新结交的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当下那还怠慢,立即一吸真气,跟在两人身后,追了下去。 他从两人的轻功身法上推测,自己似乎比他们要略胜一筹,是以不需急追,也有把握赶的上两人。 三条人影,在暗淡的星月下飞驰,轻快的有如三缕轻烟! 一回工夫,业已奔到一处山麓,参天古木之间,矗立易、任两人,身形丝毫不停,奔近庙墙,立即双脚一顿,双双凌空扑起,越墙而入。 南振岳跟到地头,自然不肯贸然闯入,脚下略一停顿,举目瞧去,横匾上写着“东云禅寺”四字。 心中暗暗奇怪,两人夤夜找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他目前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经验自然也增加了不少。 东云寺灯火已熄,寺中僧伯,想来早已入睡,由此可见两人此来,定然不怀好意,自己早就猜到他们不是名门心念转动之际,人已掠上围墙,但觉东云寺,殿脊重重,覆盖颇广,前面两人,此刻早巳走的不见踪影。 偌大一座寺院,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灯光,不知他们去他目能夜视,这一迟疑,顿时发觉大殿黑暗之处,站着两个手持矿铁禅杖的黑衣僧人! 他们站在那里,敢情并没有发现自己,心头一惊,急忙一转身,凌空飞起,扑上邻近殿脊,隐入暗陬,心中付道:“易、任两人如若有为而来,定然找到后进去了。“身形不停,一连飞过两重殿宇,他这一留神,果然瞧到每座殿宇上,都有两个手持禅杖的黑衣僧人守在暗处。心想:“原来寺中早已有了准备。” 越过三进殿宇,眼前有了灯光,那是最后一进院落中,射出来的。” 南振岳胸有成竹,看清殿势,暗暗一提丹田真气,避开正面,悄悄向后院侧面掠去。 他轻功卓绝,跃落围墙,身形一闪,早已微风不惊的;隐入院前—棵大树之上,举目朝前望去! 后殿院中,燃着两丈巨烛,烛光摇曳,照的一殿通明。 中间一张石桌前面,放着两个蒲团,趺坐两位黑衣僧,人,这两个黑衣僧人全都面如黄腊,骨瘦如柴,—及了!” 除了左首一个眉成倒八,右首一个两耳招风,模样相似! 易如冰、任如川则双双站在两僧身前不远。 大家都没说话,南振岳瞧的奇怪,他们双方一言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目光一转之际,才发现易如冰右手前伸拿着一件东西,似是朝两个僧人出示什么?那个倒八眉的僧人目光一抬,扫着两人“两位果然是桃花源来的?” 易如冰冷冷的道:“两位大师父是铁佛寺来的的身份,南振岳暗想:原来这两个黑衣僧人是五台山铁的,五台山铁佛寺在武林中,名头不在少林之下! 倒八眉僧人合十道:“不错,贫僧大颠、大顽,正是从五台赶来,两位夤夜光临,有何见教?” (此处缺427~428页)大颠道:“要是接受了聘函呢?” 任如川道:“本宫护法,地位崇高,仅次于本宫宫主,在下兄弟自然视如尊长。” 大颠倒八眉轩动笑道:“贫道僧也奉告两位,你们也及早回去吧!” 易如冰冷静的道:“大师父乞道其详?” 他显然发觉事态有了转变,语气就显得和缓下来! 大颠正容道:“贵宫总护法方才才走,敝寺方丈之事,已蒙总护法允向宫主面陈,并要贫僧转告两位,立即回去。” 易如冰、任如川迅速的交换了一瞥,似乎并不深信,易如冰抬目道:“大师父可知总护法是谁?” 大颠道:“施主可是不信贫僧之言?” 大顽已是不耐的道:“贫僧兄弟原也不识贵宫总护法是谁?好在他怕两位赶来不信,特地留下信物,师兄,你还是把那东西给他们瞧瞧吧!” 难怪两个和尚始终坐在蒲团上,连站也没站起来,原来他们仗着那位总护法留有信符,有恃无恐。 大颠没再说话,转身过去,伸手从背后石桌上,取下一幅小小立轴,随手打了开来! 南振岳不禁心头一怔,他从大颠伸手取起立轴之时,就一眼认出那就是三眼老妖在岳阳楼上还给自己的那一幅。 等到大颠把卷着的立轴打将开来,那更不错了,黄绫上裱贴着一只用白纸剪成的手掌,掌心托一座金泊的七级宝塔,正是黑风婆收藏之物。 他心中大感奇怪,急忙伸手一摸,小立轴果然不翼而飞。 昨天明明还是在自己身上,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大颠手上?是了,今晚自己站在房外之时,曾有一个人从自己身边擦过,那是糟老头的声音,说了句:“今晚没自己的事了,快进去睡吧!” 准是他在那时候从自己身上取走。 那么糟老头就是他们总护法了?他何以要用师傅的信符?这问题,当真复杂的令人费解! 但奇迹也在此时发生了! 易如冰、任如川骤睹旗令,果然同时俯身低头,同声说道:“弟子参见总护法旗令。” 事情发展至此,已近尾声!—— 清心居扫校 第十六章 古桃花源 南振岳不敢再逗留下去,暗暗吸了一口真气,身随气升,一下往斜刺里飞射出去,脚尖一点墙头,飞出寺外。 立即展开轻功,一口气赶回客栈,侧身闪入房中,眼看龙兄弟依然侧着身子,睡的甚香! 当下也就悄无声息的和身在外床躺下。 果然就在自己睡下不久,隔房也有了声音,敢情两人和自己先后离开,跟着回转。 远处连续传来鸡声,天色欲曙,南振岳也就朦胧入睡。 等他醒转,天色已经大亮,龙学文不知何时早已起来了,这时静静的站在床前,睁着一双水淋淋的眼睛,盯着自己直瞧,他脸上红馥馥的微含笑意,好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睡态。 南振岳和他目光一对,忽然感到龙兄弟的眼睛,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如何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他不敢和他对着眼睛多瞧,移开目光,淡淡一笑道:“贤弟,你起来了?” 龙学文口中柔顺的“唔”了一声,缓缓在床沿上坐下,低声道:“大哥,时间还早,你瞧太阳才出来呢,你还可以多睡一会。” 南振岳暗暗皱了下眉,心想:龙兄弟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流露出女儿之态来,这和他平日的洒脱模样,几乎判若两人!一面忙道:“贤弟已经起来了,如何还早?” 龙学文嫣然一笑,俏皮的说道:“大哥一晚没睡,自然要多睡一会!” 南振岳翻身坐起,笑了笑道:“原来贤弟没有睡熟?” 龙学文脸上一红,抿嘴笑道:“床上少了一个人,再不知道,就成了死猪!” 说到这里,眼珠一转,问道:“大哥,你昨晚究竟到哪里去了?” 南振岳耳中略一辨听,发觉隔壁易、任两人,也已有了声音,连忙以目示意,低声道: “说采话长,待会再告诉你吧。” 龙学文微微一怔,低声道:“大哥是说和他们两人有关?” 南振岳点点头道:“和我们也有关。” 龙学文还待追问,恰好店伙送水进来,只好不说。 南振岳堪堪盥洗完毕,只听易如冰的声音,在门外问道:“两位南兄起来了吗?” 青影一闪,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已经相继走了进来。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易兄、任兄早!” 易如冰目光一溜,说道:“在下兄弟今日就要启程回去,想来奉邀两位南兄,到桃源一游。” 南振岳想起昨晚大颠和尚曾有“两位果然是桃花源来的”之言,忖道:“我正想了解你们的身分,你既然自动提出来了,自己如何不将计就计,去桃源一行?” 想到“将计就计”,不禁骤然记起公孙帮主随着掌风丢给自己的那个纸团,不由轩眉笑道:“固所愿也,只是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任如川接口道:“我们萍水相逢,许为知己,南兄快别客气了。” 龙学文脸露惊喜,问道:“任兄说的桃源,可是晋朝陶渊明所记的桃花源么?” 任如川道:“谁说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古桃花源!” 龙学文拍手道:“那好极了,我从小爱读‘桃花源记“至‘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总是深感惋惜,不想真有那个地方!” 易如冰笑道:“桃花源记,只是文人笔下之言,其实除了山重水复,人迹较少,也算不得是隐秘之地。” 任如川笑道:“但寻常人就是想去,也不容易进去呢!” 龙学文早已听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道:“那太好了!” 四人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相偕上路。 翌日赶到临湘,雇了一条船,改走水路,横越洞庭,取道常德。 南振岳心知他们这般走法,当然一方面既舒服得多,另一方面,也许是为了隐秘行踪。 春风三月,正是日丽风和的季节,这一路上,大家不是凭窗眺望空蒙水天,便是谈文论武,略抒己见,四人年龄相仿,自然十分契合。 一连几天,南振岳从易、任两人谈话之中,已隐约听出古桃花源好像是一个秘密帮会? 也像是武林中一门宗派?几次藉机探询,两人只是笑而不答,说到后自知,因此心中更觉疑窦重重。 数天之后,船抵常德西南的桃源县,易如冰指点船家,沿江北行,在一处义港山麓下停船。 大家舍船登岸,易如冰、任如川领着两人,直向一条小径上走去。 这里已是武陵山脉,沿途一带,都是崇山峻岭,但山光如黛,林木葱郁,风景甚是清丽。 入山渐深,山径也就险仄起来! 四人一路疾行,走了约莫顿饭光景,已奔近一座插天高峰之下。南振岳眼看这座高山形势奇险,正面似是一座整山。 但行到近前,原来一片突出的百丈危崖中间,隐有一条水峡,水由峡内流出,荡荡急流,汇成一道广阔溪流,两岸均是桃林,灿灿红霞,一望无际! 因沿溪地势较来路要高,不到近前,绝看不出内中藏有山峡。 四人沿着突崖下面溪崖前行,进约半里,只见一座石砌牌坊,横架溪上,上写“古桃花源”四个篆字。 龙学文大喜道:“我们到了么?” 易如冰微微一笑,扬手之间,打出三枚制钱,像流星般笔直朝桃林中飞,去。 瞬息之间,第二枚追上第一枚,第三枚又追上第二枚,钱钱相击,在空中接连发出二声“叮”“叮”悦耳脆声! 南振岳脱口赞道:“易兄这记‘三星追月’,手法奇巧已极!” 易如冰回头笑道:“别叫南兄见笑,兄弟只是通知水手驶舟来接我们罢了。” 语声未落,果见从一处桃林义港中,飞驶出一条小舟,转眼已到牌坊底下,靠岸停住。 南振岳细看那条小舟,乃是整棵山木凿空所制,外圆内方,前尖后方,式样甚是奇特。 船尾站一个全身水靠的劲装汉子,瞧到易、任两人,执礼恭敬。 易如冰抬手道:“两位南兄请上船吧!” 龙学文道:“易兄,我们还要上船?不是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可以通人吗?’任如川笑道:“如果不坐船,你一辈子也进不去!” 说话之际,大家相继跨下小舟中坐定。 那水靠汉子举起竹篙,轻轻一点,舟行如飞,逆流而上,约莫驶了半里路,业已驶到水峡尽头,那是一座两尺采高的水洞,水势湍急,溪声如雷! 水靠汉子忽然一个筋斗,从后梢翻入水中,他动作奇快,人入水中,双手已推住小舟后沿,两足踹水,逆水推舟,进入水洞。 任如川已道:“两位南兄,快请卧下。” 原来那水洞初入之时,洞顶离水面还有两尺来高,进到里面,顶上巨石,逐渐低压下来,最低之处,离舟不过数寸! 仰卧舱中,但听洪洪水声,震耳欲聋,但舟行速度不减!不过片刻,眼前现出一座圆形洞窟,已有天光射入。 小舟直向洞窟驶去,舟身经过一阵波动,水面忽然平静下来。 原来山腹中,这股洪洪急流,似从右侧涌出,朝山中流去,小舟行到这里,已驶过逆水冲击地带,压力大减,好像风平浪平一般,舟行更是轻稳。 何消片刻,便已抵达石窟出口,水靠汉子拢舟靠岸。 任如川一跃而起,笑道:“两位南兄,这会真的到了!” 南振岳眼看这古桃源如此隐秘,心中不禁更提高了几分警觉! 只是龙兄弟江湖经验,比自己多,平日为人精细,今天却是满脸笑容,一副喜孜孜,似乎毫无半点疑念一般!跨出石窟,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在四周插天峻峰围绕下的一片平地,广约数百亩,一眼望去,但见一片灿烂红霞之间,现出无数宫殿,画栋飞帘,碧瓦重重。 南振岳瞧的暗暗吃惊,这到底住的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气势,但奇怪的此刻正当午牌稍偏,偌大一片山谷中,竟然不见一人! 易如冰似乎已看出南振岳心意,含笑问道:“南大兄弟觉的这山中如何?” 南振岳暗暗一惊,连忙笑着吟道:“桃花源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龙学文接口道:“是啊,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任如川道:“二哥,两位南兄初来,是不是要先领他们入宫去见过……” 易如冰没待他说完,接着笑道:“两位南兄,一路舟船劳顿,自然先该到宾舍休息。” 南振岳和他们几天相处,已知任如川性格较为爽直,易如冰则城府较深。他此话分明是先要把自己两人在客舍中安顿下来,好向他们师傅请示。 这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大路,两边是红白相间的桃林,灼灼天桃,落英缤纷! 易如冰、任如川陪着两人,折入花林一条白石小径,曲折行去,一会工夫,到了一座风景幽美的小楼前面。 易如冰停步笑道:“两位南兄,不嫌简慢,就在这里下榻,不知贤昆仲意下如何?” 南振岳忙道:“易兄太客气了?” 易如冰微微一笑,陪着两人跨进院落,只见一个紫衣使女,屈膝道:“婢女叩见……” 易如冰挥手道:“这两位南相公,是本山贵客,你要好好伺候。” 紫衣使女应了声是,又朝南振岳两人屈膝道:“小婢替两位南相公请安。” 南振岳连忙欠身道:“姑娘请起。” 易如冰道:“南大兄怎的和下人也客气起来了,她叫做小菁,贤昆仲如果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好了。” 说话之间,四人已相继走入,这一排三间精舍,除了中间是一间小客厅之外,左边是一间布置精雅的书房,玉轴牙签,琳琅满目,右侧则是一间餐室。 易如冰、任如川领着两人由楼梯上去,楼上一摔朱栏长廊,中间是起居室,两边两间卧房,绣帐锦褥,更是华丽已极! 南振岳心中暗暗一怔,忖道:“看这情形,他们好像早有准备,专为自己两人布置一般!” 大家参观了一周,然后又回到楼下,在客厅落坐,紫衣使女替四人端上香茗。 易如冰起身笑道:“贤昆仲一路辛苦,需要盥洗沐浴,略事休息,在下兄弟暂且告退。” 南振岳忙道:“易兄、任兄只管请便@” 易如冰、任如川拱拱手,相偕辞出。 南振岳等两人走后,四顾无人,不禁皱皱眉,朝龙学文道:“贤弟,你可曾瞧出这里有异么?” 龙学文似乎听的一怔,愣然道:“小弟瞧不出来,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南振岳微微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只是心中总觉得这里使人有神秘之感!’龙学文释然笑道:“这自然嘛!古桃花源,深处崇山,别说我们今天身临其境,自古以来,只要读过桃花源的人,谁不起神秘之感?” 南振岳道:“不,我是说易、任两人,一身武功,大非庸流,他们师傅自号什么宫主,想来必非寻常之人,只是江湖上又从没听人说过……” 龙学文轻笑道:“这里是世外桃源,和外界隔绝,此间主人,自然是世外高人,江湖上怎会有人知道?大哥,我倒认为咱们和易、任二兄萍水相逢,人家诚心诚意,邀我们前来,我们和他无怨无仇,不可能有什么恶意。” 南振岳虽然觉龙兄弟说的勉强,但也不无道理,一时默然不语。 龙学文缓缓走到南振岳身边,柔声道:“大哥,可是小弟说的不对吗?” 南振岳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龙学文眼珠一转,道:“不,大哥一定有什么话,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南振岳道:“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肯和你说的?” 龙学文突然好似想起什么,哦了一声,道:“那天在崇阳客栈里,你出去了很久才回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大哥还没告诉我呢!” 南振岳接着就把那晚所见情形,大概说一遍。 龙学文修眉微蹙,抬头问道:“大哥是不是因此起了怀疑?” 南振岳道:“以我猜想,那糟老头就是他们的总护法无疑,也许从我身上取走立轴信符,是为了假冒师傅名头,但奇怪的还是他那天使了一招‘抑浊扬清’,明明又是师傅的路数,而且武功之高,也不在师傅之下。” 龙学文脸上神情复杂,沉吟了半晌,突然压低声音,恳切的道:“大哥,不管你心中如何觉得可疑,但千万不可在面上流露出来。” 他说出这两句,似乎极感吃力,额上不觉微微出汗! 南振岳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两人说到这里,只见紫衣使女悄悄进来,欠身道:“浴汤已经准备好了,两位相公,可要沐浴么?” “我们这一路上,已有许多天没洗澡了,自然要洗,大哥,请先去洗吧!” 两人沐过浴,换了一身衣衫,天色已近昏黑。 紫衣使女伺候着道:“两位南相公,方才二姑娘差人来说,此刻宫主行功快要完毕,无暇则来奉陪,晚餐已经备好,两人吃过了,宫主也许还要延见呢!” 南振岳问道:“你们二姑娘是谁?” 紫衣使女抿抿嘴笑道:“二姑娘就是方才陪着两位相公来的易姑娘呀!” 南振岳听的愕然道:“原来易兄是个女的,那么任兄也是女的了?” 紫衣使女偷偷的瞧了龙学文一眼,道:“那是三姑娘,我们这里除了逍遥宫,全是女的。” 南振岳想到易如冰、任如川,名字中都带了一个“如“字,不禁使他迅速想起宫姨娘的名字叫做宫如玉,莫非也和他们有关?如此看来,东海龙王公孙帮主掷给自己的纸团上,写的四个字“将计就计”,自己在无意之中,居然闯对了地方! 龙学文啧啧称奇道:“真想不到易、任两位,居然会是女的,唔,在江湖上走动,易钗而弁,原也常有之事。” 南振岳听的暗暗好笑,心想:“这话无异是替你自己说话!” 紫衣使女道:“两位相公,可要用饭了?” 南振岳道:“既然二姑娘着人前来关照,贵宫主饭后可能要接见在下兄弟,自然早些吃饭的好。” 紫衣使女答应一声,立即开上饭来。 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但菜肴却是十分丰盛,南振岳心中有事,龙学文也同样食不下咽,两人匆匆吃毕,紫衣使女刚-替两人送上面巾,只听任如川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高声说道:“小菁,两位南相公吃过饭了吗?” 紫衣使女忙道:“三姑娘来了!” 话声未落,只见一个绿衣女子,已翩然进来。 南振岳连忙起身道:“任姑娘请了,在下兄弟不知是两位姑娘,多多失敬。” 任如川换了一身女装,云髻如螺,长裙曳地,越发出落的妩媚秀丽! 她粉脸微红,嫣然笑道:“两位南兄,请恕愚姐妹事前没有明言,尤其今晚招待简慢,还望两位海涵才好。” 说到这里,接着抬眼道:“家师每日子午卯酉四个时辰,都在静室坐功,二姊回来之后,一直静侯家师启关,不克分身,此刻酉牌将近,家师启关在即,特命小妹陪同二位前往。” 南振岳道:“在下兄弟,冒昧来此,礼该拜见。” 当下由.任如川当先带路,走出精舍,南振岳试探着道:“易姑娘和任姑娘两位,排行第二、第三,想必令师门下,还有几位姑娘?” 任如川道:“不错,我们师姐妹共有五人。” 南振岳那肯错过机会,忙道:“不知还有三位,如何称呼?任姑娘可否赐告?” 任如川迥目笑道:“你干么要问她们?” 南振岳心中一惊,暗道:“自己还当你心直口快,原来也厉害得很!” 但他还是脸上一红,故意嗫嚅的道:“在下怕待会见了面,记不清楚,所以要先问问姑娘。” 任如川笑道:“她们都不在家,大姐很少回来,四妹昨天才走,听说总护法丢了一个鼻烟壶,四妹特地赶上北京去,选购鼻烟壶去了。五妹……也不在这里。” 南振岳听他提到鼻烟壶,不禁想起那天在酒楼上瞧到的翡翠鼻烟壶来,心中暗暗忖道: “他们护总法,果然就是那个糟老头,他丢了一个鼻烟壶,还要人赶上北京去买,可见他们总护·法的地位何等崇高了!” 他们边说边走,脚下极快,一会工夫,已到了一座宫殿式的高楼前面。 只见迎面石阶上,站着一名宫装使女,瞧到任如川,说道:“宫主吩咐三姑娘,可陪同两位南少侠入内相见。” 任如川立即躬身道:“谨领法旨。” 一面回身道:“两位南兄,请随小妹来。” 说完,当先朝石阶上走去。 这段石阶,共有一十三级,登上石阶,迎面是一座宫殿式的大敞厅,金碧辉煌,十分气慨。 但任如川却领着两人,绕过敞厅,从右首一个圆洞门中走入。 那是一间较小的花厅,此刻湘帘低垂,柔和灯光,从帘中透出。! 三人才一走近,就有一名宫装使女,打起帘子。 南振岳举目瞧去,只见这间花厅,地方不大,摆设精致,正中放着一个屏风,屏上画着圆形五福。(五福,就是五只蝙蝠)。 屏风前面,放一把紫檀锦披交椅,但只是空着,并没坐人。 交椅左侧,垂手站着一个秀发披肩,面目姣好的黄衣少女。 南振岳一眼认出那黄衣少女,正是易如冰! 她朝南振岳颔首微笑,算是招呼。 任如川进入屋中,立即趋前几步,走到交椅前面,恭恭敬敬的行下礼去,口中说道: “弟子叩请师傅金安。” 她只是朝着那把空交椅行礼说话,这一举动,不禁瞧得南振岳大感奇怪! 但奇事也在此时发生! 只听那把紫檀锦披的空交椅上,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川儿免礼!” 这声音娇美无比,甜的简直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使人听了悦耳动心! 这下听的南振岳悚然一惊,急忙定睛瞧去,椅上还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人?但声音明明就在眼前,就从那把椅子上发出来的。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莫非这位“宫主”还会隐身法不成?就在心念转动之际,那娇脆声音又道:“这两位少年人,就是和你们同来的南氏兄弟么?” 易如冰\任如川同时躬身应“是”。 娇脆声音唔道:“人品不错,武功也有根基!” 南振岳心想:“这位宫主也许是躲在屏后故作神秘!” 易如冰抬脸道:“师傅意下如何?” 她好像是乘机说的。 娇脆声音“嗯”了一声道:“叫他们到前面来!” 任如川慌忙低声说道:“两位南兄,家师请你们过去。” 南振岳、龙学文从容走上数步,在交椅前站定,向上深深作了个揖,由南振岳说道: “在下兄弟,拜见宫主。” 娇脆声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舍弟南学文。” 娇脆声音问道:“你们不是叫龙振南,龙学文吗?” 南振岳听得大惊,原来自己来历,她们都知道了,这就昂首答道:“宫主说的极是,在下兄弟,初入江湖,当时因戴了面具,才化名姓龙。” 娇脆声音唔道:“你们连闯龙门三关,颇得公孙敖重用?” 南振岳想到“将计就计”,不由心中一动,答道:“在下兄弟,化名投效龙门帮,原是为了追查仇人踪迹。” 娇脆声音道:“你不是担任了他们副坛主么?” 南振岳此时业已胸有成竹,毫不迟疑的道:“在下兄弟化名前去,志既不在副坛主职位,达到目的,自然要还我本来面目。” 娇脆声音道:“你们脱离龙门帮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娇脆声音又道:“仇家是谁?” 南振岳故作切齿之状,信口胡诌道:“那老贼只是该帮一名分舵主,可惜已在数年前死去。” 娇脆声音缓缓道:“人死了,你大仇也总算报了,此事公孙敖可曾知道吗?” 南振岳见他并不见疑,心头一定,同时想到她对自己两人,既然知道的很多,当然也已知道自己两人离开龙门帮的始末,自己不宜和事实出入的太多,这就接着道:“此事,在下尚未和公孙帮主说明,帮中就发生了事故,帮主因此见疑,在下兄弟只好离去。” 娇脆声音道:“此事老身也略有所闻,离开龙门帮也好,年轻人立大志,成大业,龙门帮江湖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 南振岳躬身道:“宫主说的极是。?娇脆声音停了半晌,又道:“你是何人门下?” 南振岳道:“家师道号洪山道士,很少在江湖走动。” 娇脆声音又道:“你兄弟呢?” 南振岳心中迅速一转,答道:“我兄弟是黑凤婆老前辈门下。” 娇脆声音笑了笑,缓缓说道:“很好!”接着,只听她深深吁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 “好了老身也有点累了,川儿带他们去见见总护法。” 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显得微弱,好像大病初愈一般易如冰也在此时,身形一晃,迅疾朝屏后闪去。 任如川连忙躬身道:“弟子谨领法谕。” 说完,直起腰来,朝南振岳、龙学文两人笑道:“家师已经走了!小妹陪两位到逍遥宫去。” 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宫主,究竟不知是谁以一般常理推测,她定然是一位武功不可测的人,任何以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好像中气突然不继,莫非她有着什么不治之症? 他们虽然住在这恬静的世外桃源之中,但从她们种种诡秘行径看来,似是具有极大野心! 思忖之间,业已步出宫门,任如川陪同两人,默默地拾阶而下。 此时云白天青,月光如画! 南振岳仰天舒了口气,眼看到处桃柳松树,掩映着许多楼阁,烟景如绘,暗想:“桃源一记,流传千古,当时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何等朴素,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如今被装点上这许多亭台楼阁,虽然布置的有如仙境,终嫌俗气!” 他看看离宫渐远,忍不住低声说道:“任姑娘,在下有一疑问,不知该不该说?” 任如川回眸笑道:“南兄有话只管请说。” 南振岳道:“令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不是不愿和在下兄弟相见?” 任如川道:“家师从来不见外客,除了愚姐妹,和少数几位旧友之外,谁都没有见过她老人家的面。” 龙学文道:“那么宫主方才在哪里说话?” 任如川道:“后堂,她老人家接见宾客,照例都是人在后堂,只以传音和人说话的。” 南振岳又道:“令师要在下兄弟去见见总护法,不知贵宫总护法是什么人?” 任如川嗤的笑道:“我不是领你们去了么,你见到了,自会知道。” 说话间,已经走近一座小山,这山高才六七十丈,怪石嵯峨,沿山脚一道溪流,溪水不深,可以看到溪底白石! 两岸都是桃林,中间架一条石梁,边上竖立一方石碑,上面镌着四个大字:“禁止擅入!” 任如川走到石梁,便自停步!,南振岳正待询问,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起自半空,问道:“山下是什么人,敢扰老夫清修?”’任如川肃身行礼,向空答道:“弟子任如川,奉师傅之命,陪同南振岳、南学文,晋见总护法来的。” 那人唔道:“叫他们上来。” 总护法是谁?身蹈危机,他们还不知道呢! 南振岳细听声音来处,也只能辨认出这发话之人,好像还在山上远处,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他人还在远处,随口问答,居然和对面说话一样,此人功力之高,已是非同小可了!” 任如川神色恭敬,躬身应了声“是”立即退后一步,回头朝南振岳、龙学文低声说道: “两位南兄,总护法请你们上去。” 南振岳道:“任姑娘不去?” 任如川道:“这是总护法清修之地,本宫弟子,未奉召唤,不准擅入,你们过了石梁,只要沿着白石小径,转过山脚,就是登山石级,上去就到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南振岳心中暗想:“这位总护法好大的气势,看来总护法的地位,并不在宫主之下!” 一面点头道:“在下遵命。” 别过任如川,就和龙学文两人朝石梁上走去。 白石小径,在桃林间曲折西行,盘过山脚,果然看到石壁上斜斜开凿着一条石级,沿壁而上,共有三百多级。 石级尽头,已到了一座石窟’前面。 两人不期而然的停下步来,略一打量,只觉这座石窟、约有一人来高,洞内不远.似有一道石壁,像屏风一般挡住洞口,也挡住了视线?瞧不到洞内情形。 石屏两侧,隐隐有亮光透出! 南振岳因任如川曾有“上去就到了”之言,这就回头朝龙学文低低说道:“兄弟,我们进去!” 话声一落,当先朝石窟中跨去! 他虽然举步从容,潇洒地朝石窟走去,其实他早已暗暗凝神戒备,左手按剑,当胸右手,劲蓄掌心,提聚了十成功力。 龙学文也一手握着剑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入洞不过三步光景,便是一道黄石屏风,转过石屏,但觉眼前一亮,这里面那里还像石窟?简直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厅上布置古雅,几椅用具,全是用黄石凿成,雕刻得古色古香,极为精致。 大厅四角,悬挂着八盏明角宫灯,柔和灯光,映照在顶倒垂而下的钟乳孔上,幻出缤纷五彩,灿若莲花,愈显得这座堂皇洞府,隐含神秘气氛! 南振岳、龙学文两人,站在大厅上,正在抡目四顾之际,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们来了么?” 南振岳心头蓦然一惊:“这好像是师傅的声音!” 他先前在下山之时,总究相距较远,还听不真切,这回声音就在眼前,听的最清楚也没有了,急忙转头瞧去! 大厅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头戴道帽的灰衣道人,只见他腰背微弓,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双目神光奕奕,含笑望着自己两人! 真是师傅! 师傅真会是这里的总护法?南振岳心头一阵狂跳,慌忙扑的跪下,口中叫道:“师傅!” 龙学文也跟着拜了下去说了声:“晚辈叩见老前辈。” 洪山道士微微一笑道:“你们起来!” 南振岳、龙学文依言站起,洪山道士朝龙学文颔首道:“令师可好?” 龙学文躬身道:“家师托老前辈洪福。” 洪山道士点点头抬目道:“孩子,你们已经见过宫主了?” 南振岳应了声“是”。 洪山道士慈祥的道:“好,你们随我来。” 话落,飘然朝右首石壁走去,大袖轻轻一挥,石壁上顿时现出一道门户,石门缓缓朝里开启。 这是一间略呈方形的石室,除了正中一张紫檀雕花锦榻之外,还有一把虎皮交椅,和两张几椅,上面都垫着锦墩。 洪山道士在虎皮交椅上坐下,伸手朝对面一指,道:“你们也坐下来!” 南振岳满腹疑云,在椅上坐下,忍不住问道:“师傅!你老人家真是这里的总护法?” 洪山道士蔼然笑道:“为师已有多年不履江湖,原也不想担任什么名义,只是成宫主乃为师多年老友,这次为师从云南回来,路过此地,蒙她一再坚邀,只好暂时住上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又道:“没想到你们也会找到这里来,这样也好,为师疏懒惯了,你们来了,也好替为师办些琐碎事儿。” 南振岳应了声“是”,抬头问道:“师傅,这里的成宫主到底是谁,弟子从前怎么没听你老人家说过?” 洪山道士笑了笑道:“傻孩子,武林中的事儿,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成宫主成名远在数十年之前,何况又隐居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之中,就是为师,也有多年不知她的下落,怎会和你说起?唔,那天岳阳楼上,三眼老妖,和你说了些什么?” 南振岳道:“师傅那天用传音入密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他说师傅既然不愿和他见面,也就算了,接着就把取走的金塔立轴,还给了弟子。” 他不敢说出三眼老妖说师傅不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话采。 其实师傅自号洪山道士,也从没说过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因此把这段话略过不提。 洪山道士捋须笑道:“三眼金童自视极高,三十年来,为师回避着他不止一次了。” 南振岳几次要待说出奉命求取药方的始末,终因有龙学文在旁,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 自己和龙学文结交以来,情如手足,这倒并不是把他当作外人。 实因直到目前,仇家究竟是谁,还丝毫没有眉目,舅父临行之时,一再叮嘱,连母亲隐迹嵩山,都不准自己前去探望,可见此事何等重要?他心念转动,几次开口欲言,神色之间,自然难免流露出来! 洪山道士瞧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孩子,你有什么事么?” 南振岳怔的一怔,嚅嚅的道:“弟子确有一件事要向师傅禀告……” 洪山道士蔼然道:“孩子,你有什么事,只管和为师直说。” 南振岳迟疑了一下,才抬目道:“弟子不慎,把师傅的信符丢了。” 他因师傅不知就理,当着龙兄弟问了出来,自己既不便在龙兄弟面前实说,但又不能不说,心中一急,只好把话题引开。 洪山道士笑道:“你既已遗失,也就算了,好在此物也无多大用处。” 南振岳内心一阵愧疚,自己纵然不是有心欺瞒师傅,但总是对师傅说谎,一张俊脸,登时胀的通红。 就在此时,他心头忽然升起另一件疑问! 那是自己在幕阜山瞧到的一幕,师傅一掌震死了长白二老中的盘岭苍鹰,夺走锦盒之事! 这件事和师傅平日为人,大相迳庭,自己心头存疑已久,只是面对着师傅,不好直说出来。 此刻既然说出丢失信符,正好把这段疑问,也隐约的说将出来。 心念一转,接着说道:“这信符,实是被一个生相猥琐的老头,从弟子身上取走的。” 洪山道士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南振岳摇头道:“弟子也不知道,只是弟子曾在酒楼上见到过他。” 龙学文道:“大哥,你说的就是那个糟老头?” 南振岳点点头,洪山道士忍不住道:“经过情形如何?” 南振岳眼看师傅果然追问下来,这就把在崇阳酒楼如何遇到猥琐老头,他坐在自己对面,如何取出锦盒,又摸出许多金子,和一个绿玉鼻烟壶……洪山道士听到这里,猛然目射金芒,摆手,喝道:“且慢,此人长相如何?你说得详细一点!” 南振岳从小跟师傅长大,从没见过师父脸色如此狞厉郁怒!心头不由一惊,忙把猥琐老头的长相,详细说了一遍。 洪山道士怒哼一声道:“千年参王,果然是他劫去的!” 南振岳听的心头大震,他先前还怀疑杀死盘岭苍鹰,夺走锦盒的可能有人假冒师傅,但师傅这句话,已经证实此事确是师傅干的! 千年参王,那锦盒中放的,原来是千年参王! 师傅为什么要夺走千年参王呢?洪山道士脸色渐渐柔和下来,接着说道:“你再说下去。” 南振岳接着说出糟老头如何使出“抑浊扬清”,惊退雪地神雕……洪山道士凝神细听依然摆了摆手,止住南振岳话头,微笑道:“此人居然敢假冒为师,哈哈,孩子,你可曾瞧出破绽来?” 南振岳愕然道:“弟子,想不出什么破绽来?” 洪山道士笑道:“抑浊扬清,左掌沉地,沉重浊之气,右掌托天,扬轻清之气,这一抬,贵乎纯出自然,不需着力,真气自然进发,护身克敌,妙存天机。 听你方才所说,他上托手掌,要等到朝前一拍,掌力始发,分明只是摆了个“抑浊扬清’的姿态! 实际上却是暗把力道凝蓄掌心,藉前拍之势击出去的。 不过此人功力深厚,连你都没瞧出来,张广才自然更难发现了。” 南振岳仔细一想,师傅说的果然有理,这一点,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想到?一时不禁低头道:“弟子愚鲁,不是师傅指点,弟子确实想不到此。” 洪山道士微笑道:“这也不能怪你,总究你年纪还轻,经验不足。” 南振岳道:“师傅教训的极是。” 洪山道士又道:“后来呢?你继续再说下去!” 南振岳接着又把当晚在房外,只觉有人从自己身边擦过,先前也不疑是他,后来发现易、任两人从房中飞出,自己一时好奇,暗中跟了下去,以及在青云寺所见,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洪山道士一跺脚,怒声道:“铁佛寺的石芝,又被他骗去了!” “此人一再假冒为师,着实可恶。”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丫头,有人假冒老夫,你们回来之后,怎不立即向老夫报告?” 南振岳心知师傅这句话,是向山下任如川说的,连忙凝神谛听,但从山下到这里,少说也有半里来路,自己那想听的到任如川的回答。 过了半晌,洪山道士冷哼道:“你们师傅认为是小事情,已交五福堂去办了,老夫就可以不知道了么?快去告诉你们师傅,限五福堂在一月内查明此人下落,老夫要亲自会会他!” 一面回头道:“时光不早,你们也好回去了,明天可向逍遥宫报到去。” 南振岳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龙兄弟在旁?还是和师傅有几个月不见的缘故,总觉得师傅没有像从前那么亲切了! 他和龙学文双双站起,退出石窟!回到山下,只见任如川果然还站在那里等候,赶忙奔前几步拱拱手道:“有劳任姑娘久候,在下兄弟,实感不安。” 任如川抬眼嫣笑道:“南兄不必客气,小妹还没向两位恭喜呢!” 南振岳听的一奇,含笑道:“在下兄弟,有什么值的任姑娘恭喜的?” 任如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瞟着他,嫣然笑道:“两位荣任副护法,难道还不值的小妹恭喜?” “副护法?” 南振岳想起方才师傅曾要自己两人,明天到逍遥宫报到之言,心想:“是了!成宫主要自己两人前来叩见总护法的意思,就是要师傅斟酌情形,派自己两人的职司。” 任如川接着说道:“是啊,副护法,和护法,只低了一级,南兄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护法,地位可高着呢,就算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过是个护法名义。” 这倒不假,南振岳亲耳听到像五台铁佛寺,枯佛石空大师,在武林中声誉极隆,成宫主也只聘他担任护法!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在下兄弟年轻识浅,怎好担当副护法重任?” 任如川格的娇笑道:“这是家师和总护法的意思,其实南兄在龙门帮,当上副坛主,地位也不低呀!” 说话之间,三人已回到精舍前面…… 任如川停步:“两位请进去休息吧!小妹明天再来奉陪。”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任姑娘请便。” 任如川脉脉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含笑离去。 龙学文瞧着他后影,口中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朝院中走去。 南振岳自然知道龙兄弟因任如川一路和自己有说有笑,他心中有些不大自在,和自己赌上了气。 两人回到楼上,就各自回房。 南振岳随手掩上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那知这一坐定,只觉重重疑窦,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运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觉这古桃花源,似是潜伏着无数隐密,到处都笼罩了一层神秘气氛,但却说不出那里不对。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索性脱去长衫,睡了下去,只是思维如潮,难以入梦,不觉已是三更天气!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喝叱! 南振岳身怀上.乘内功,耳目过人,这叱喝之声,虽然极轻,但如何瞒的过他,暗想: “莫非有人闯进桃花源来了?” 凝神倾听,却又寂然无声,心中正在迟疑,忽然又听到一阵银笛之声,隐隐传来,那好像还在半里之外。 此刻夜深人静,住在高楼上,自然听的较远。 南振岳不觉披衣而起,轻启窗门,凝神谛听,这会果然听到正西方似有人声! 他总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轻吸一口真气,从窗口飞出,飘然落到地面,立即穿花绕树,循着小径,朝西寻去。 他脚下何等快速,片刻间,走了半里光景。 但这一阵工夫,先前的叱喝之声,已经听不到了,四周一片沉阒,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南振岳心头大奇,方才那阵喝叱和银笛之声,分明是队西首传来,难道自己听错了方向?心念转动,·正待站停下来,仔细听听清楚! 那知这一停步,瞥见林外一条大路上,赫然倒卧着两个大汉! 这一瞥之下,业已看清这两人年约四旬以上,一个手隆长剑,一个手上却是一柄短戟,仰卧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 南振岳掠到两人身边,略一打量,果然早已气绝,奇怪的,两人身上既没有血迹,就是连一处创伤也瞧不出来! 从两人服饰上看去,不会是里面的人,那么可能就是闯进来的敌人。 他们手上还紧紧握着兵刃不放,可见他们还没和人动上手,就骤然死亡,而且死的极快,连兵刃都没有撒手。 这是什么手法所伤?会有这般快法,而且不留丝毫伤痕?一时忍不住俯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伤在何处?心中不觉大感惊讶,暗想:“这两人分明被人袭击致死,何以……” 突然他目光盯在左首那个大汉的眉心之间,发现了一点针尖大小的黑点,迅速转过头去,向右首那个汉子眉心一瞧,果然也有同样的黑点! 这一发现,不由瞧的南振岳心头猛震1陡然想起九死谷曾听秋月说过,他们老爷是中毒死的,眉心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紫点。 据说是被仇人“天毒针”害死的,天毒针并不是什么暗器,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指。 后来又听舅父述说自己父亲的死状,也发现眉心有一点极细青影,极似“天毒针”所伤! “天毒针”!这使“天毒针”的人,一定是桃花源中的人,不然左夫人化了十年心血,明查暗防,怎会连仇家是谁,都一无所知。 南振岳想到这里,顿觉心头一阵激动,缓缓直起身子,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暗想:“自己闻声寻来,只不过片刻间事,这两人已经陈尸于此,可见凶手不但出手极快,而且走的更快,大路北首,正是宫主居住的那座高楼了,莫非……” 瞥见七八丈外,出现了两条人影,朝自己立身之处奔来! 南振岳虽然目力过人,但匆匆一瞥,也不过只看到来的是两条体形娇小的黑影,当下一提真气,身子迅疾朝林中横闪而入。 这两人身法轻捷,走的甚快,转眼工夫,已到近前! 南振岳瞧清楚那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宫装使女,心中不觉暗自惊佩,忖道:“想不到这古桃源中,连婢女竟然也是身怀上乘武功!” 只听右边一个说道:“真是奇怪,这些人难道不怕死的,一个月里,都要送上门几个?” 左边一个“嗤”的笑道:“等他们知道厉害,已经迟了,还有谁会告诉后来的人?” 南振岳心中蓦然一震,听两个使女的口气,这座世外桃源,原来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右边一个又道:“方才听二姑说,这两个人就是半月前那个终南老人的徒弟,叫什么终南剑戟双侠。” 南振岳知道她们口中的“二姑”,就是易如冰,但“终南老人”这四个字,听到耳中,不由又是一怔! 终南老人叶南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 左边—个道:“说起那个死老头,真也厉害,守护水洞的人不说,光是咱们太阴宫的姊妹,被他掌风震伤了三个,连四姑都差点受了伤!” 右边一个哼道:“最厉害,还不是一样变了阶下囚,哦!那天若不是副护法闻警赶来,宫主就要亲自出手了!” 左边一个忽然低低的道:“宫主只要伸出一个指头,就能把天下最大本领的人杀死。” 南振岳听得心头狂跳不已。两个宫装使女却一边说话,一边十分熟练的从地上抓起两具尸体,挟在肋下,翩然回身走去! 只听左边一个轻笑道:“咱们快送给花婆子去,这会咱们宫前的两株牡丹花,又有了肥料啦!” 右边一个接口道:“是啊!花肥房里,好久没进肥料了,花婆子早就嚷着要前山替她设法弄几个人进来。” 南振岳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桃花源,太阴宫,果然不是善地,把尸体当作种花的肥料,已是残忍到毫无人道,如果再从外面掳了活生生的人来做花肥,更是令人发指! 魔窟!这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窟! 难道她们这种杀人如草的情形,师傅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他老人家纵然和宫主是多年老友,也决不会担任总护法了。 是了,这种事儿,她们一定瞒着师傅,自己听到了,正该告诉师傅才对……就在此时,南振岳突然觉得一只温润柔腻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一惊,急忙转头看去。 那是龙学文,他目光之中,似乎流露着惊慌和忧郁之色,低低的叫道:“大哥……” 南振岳道:“兄弟,你已经来了一会了?” 龙学文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看到大哥也在这里。” 南振岳觉得奇怪,龙兄弟什么事儿,从没隐瞒过自己,但此刻却明明是在撒谎! 凭自己的耳目,龙兄弟脚步最轻,到了身后,自己决不会一无所觉。 除非自己出来之时,他就跟在身后,隐身林中,后来自己发现两个宫装使女奔来,闪身入林,就落在龙兄弟附近,那时自己只注意两个使女,才忽略了身后有人。 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兄弟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龙学文神情紧张,目光迅速朝左右瞥过,轻声道:“大哥,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再说好么?” 南振岳知道龙兄弟心思慎密,他怕这花林附近,有人监视,所以要自己回去了,这就点点头,回身朝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到楼下,南振岳当先纵身跃起,快到窗口,只见他连手也不按一下,身形一缩,好像一缕轻烟似的,嗖地朝窗口飞入。 龙学文瞧的暗暗心折不已,忖道:“像他这般年轻,这般人品,又有这般身手的人,当真千万个人中,也挑不出半个来,只是自己……” 他感到心头一阵混乱,这是他这多天来,一直矛盾不安的缘因,今晚他已经下了决心: “纵使自己……” “自己不能……” “自己一定要……” 于是,他也迅速的跟踪跃起,伸手轻轻一按窗沿,飞了进去。 这是下弦月,半轮残月,斜挂在天空,昏暗得好像有气无力一般,房中自然也显的一片黝黑。 南振岳走近床前,正待点燃灯火,龙学文随手关上窗门,缓缓走了过去,伸手拉着南振岳低声叫道:“大哥……” 南振岳发现龙兄弟拉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些颤抖,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龙学文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个丫头。” 南振岳只觉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同在一室,心头不觉一凛,忙道:“兄弟你快放手,让我点起灯火。” 龙学文急道:“大哥,不能点灯。” 不容南振岳接口,接着说道:“大哥,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就坐下来说咯!” 一面拉着南振岳的手,在床沿上并肩坐下。 南振岳虽觉自己和龙兄弟情如手足,但总是男女有别,又苦于甚难启齿,只好和他一起坐下,定了定神,才道:“兄弟,你刚才一定也听到了,这里只怕不是善地。” 龙学文低着头,道:“大哥……” 他只叫了一声“大哥”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南振岳目注着他,奇道:“兄弟,你今晚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龙学文道:“我心里乱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南振岳道:“是了,我也觉的心里有许多疑问,我想,我们应该商量商量对策才好。” 龙学文吃惊道:“大哥,你想如何呢?” 南振岳沉吟了下道:“我想,这里宫主和师傅原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不过师傅和他已多年不见,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这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窟,才会答应担任总护法的职务,因此,我想明天先禀明师傅,再作道理。” 龙学文心头,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他想镇定,但他的脸色,愈听愈变的苍白,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不能……大哥,你千万不能!” 南振岳道:“那为什么?” 龙学文忽然嘴角牵动,数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一下扑到南振岳肩头,颤声道:“大哥;我不知道……你相信我,,你马上离开这里……” 南振岳愕然道:“兄弟,你今晚怎么了?” 龙学文肩头抽动,他似乎在哭,但却不敢哭出声来,突然,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的道: “大哥,你现在走,还来的及,你一个人走,现在马上就走,不要问我原因,大哥,我求求你,相信我……” 南振岳惊奇的瞧着他,道:“兄弟,这几天,我发现你神思不属,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你有什么困难,总该告诉我才对!” 龙学文拭着泪水,摇头道:“没有,你走了,我就没心事了。” 南振岳道:“那么你呢?” “我……” 龙学文张口欲言,但又摇摇头道:“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只管走……马上……” 南振岳心头猛然一凛,他迅速想到方才自己发现了“天毒针”,龙兄弟一定也瞧到了! 自己自从知道龙兄弟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早就猜想到他可能是左夫人的掌珠,关于这一点,不难从当日在九死谷的许多琐碎事情上,联想拼凑而得。 尤其今晚龙兄弟因发现“天毒针”,劝自己尽速离去,而他不肯和自己同行,更可证实。 因为他父亲左邦亮是死在“天毒针”下的,她不肯离去,自然存了和仇人拚死的决心! 南振岳越想越觉自己料的不错,这位神秘宫主自己虽没见面,但从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一点上判断,武功之高,几乎已入神化。 凭龙兄弟这点成就,简直是苍蝇碰石柱,和人家相去奚止天壤?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问道:“兄弟,你不肯离去,可是为了‘天毒针’?” 龙学文身躯不期一震,张目道:“天毒针,你……说什么?” 南振岳低笑道:“兄弟,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你方才发现了‘天毒针’,存心要和敌人拚个死活,才劝我离开这里,但你……” 龙学文没等他说完,抢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相信我,我劝你走,完全是为了你好。” 南振岳伸过手去,握着龙学文的手,低声说道:“龙兄弟,我从前不是告诉过你,我身负血仇,只是始终查不到仇家是谁?” 龙学文礁着他,惊奇的点点头。 南振岳道:“但今晚已经有了眉目!” 龙学文睁大眼睛,急急问道:“是谁?” 南振岳道:“天毒针!” “天毒针?” 龙学文抬目道:“大哥,那你更应该走了!” 南振岳坚决的道:“不,我既然发现了端倪,岂能轻易就走?何况目前也没有到需要离去的时候。” 龙学文脸现惶急,幽幽说道:“大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据我所知,目前你还有离去的机会,再迟就来不及了,你还是听我相劝,赶忙离去的好,我实在怕的很……”—— 清心居扫校 第十七章 步入危机 他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接道:“我也不想再瞒你了……” “大哥,我……我……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子……” 他声音越说越低,一颗头几乎直垂到胸口! 南振岳微微笑道:“龙兄弟,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龙学文忽然直起头来,摇摇头道:“不,你不知道,我……我不是你龙兄弟。” 南振岳依然含笑道:“是了,你是左夫人的千金。” 龙学文道:“不是,我不是龙学文,也不是左夫人的女儿……” 南振岳心头一震,双目寒光凝注,愕然道:“那么你是谁?” “大哥……” 龙学文低低叫了一声,才缓缓抬起头来道:“你允许我再叫你大哥么?” 他神情凄苦,泫然欲涕的望着南振岳,续道:“其实我心中早就把你当作大哥,永远是的。” 南振岳心头大疑,急着问道:“你到底是谁?” 龙学文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盒盖,取起一颗蜜色的药丸,双掌搓了几下,朝脸上擦去! 这一擦,龙兄弟熟悉的脸型,眨眼之间,就变了另一张美丽脸孔,圆圆甜甜的脸上,稚气未除,泪痕未干,但嘴角间却有了笑容! 只见她轻轻摘下头巾,披下一头如云秀发,望着南振岳,幽幽说道:“我叫艾如瑗……” 这变化来的太以兀突! “艾如瑗……” 南振岳心头狂跳,右掌一立,瞬息间,业已提聚了十成功力! 但当他接触到她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神,那是求恕和期待的目光,右手不期而然的缓缓垂了下去,镇定的道:“你是宫主门下了?” 艾如瑗赧然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是她们五妹……” 南振岳道:“姑娘的易容术,当真高明之至,你假扮龙兄弟,企图何在?” 艾如瑗抬目急道:“大哥,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对你不利的企图,我劝你走,完全是好意。” 南振岳道:“龙兄弟呢?你们把他如何了?” 艾如瑗道:“她没在这里,从崇阳起,那都是我。”南振岳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该发觉了,你除了面貌化装得和龙兄弟一样,性格可说完全不同。” “哦!那么说来,那黑风婆也是有人假扮的了!” 艾如瑗摇头道:“不是假的,我从小就知道她叫黑风婆,是本山的副总护法。” 南振岳心头稍觉宽慰,龙兄弟并不是落在敌人手里。一面问道:“那么我师傅呢?可是假的?” 艾如瑗道:“总护法刚来不久,听师傅说,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托塔天王王公直,他自己却称洪山道士。” 南振岳瞧她神色,稚气犹存,是个毫无心机的人,说的话,不像有假,心中暗想:“师傅果然也不是假冒的了。” 一面拱手道:“承蒙姑娘坦率见告,在下极感盛情,只是在下还想请教,‘天毒针’可是令师的独门武功。” 艾如瑗缓缓抬头道:“大哥,你不要和我说感激的话,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是把你当大哥的。” “哦!你方才一再提到‘天毒针’,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武功。” 南振岳道:“方才你不是也瞧到了,那两个人只有眉心一小点紫黑影子,难道不是死在‘天毒针’之下的吗?” 艾如瑗哦道:“那是‘白眉针’咯!我们每人都有一筒,这针细如牛毛,专取敌人眉心双目等穴。” 她右手掌心一摊,果然食中两指之间,夹着一枝比笔管略粗的铁管,一面说道:“大哥,我现在都告诉你了,你该相信我了,你还是趁早离去的好。” 南振岳点头道:“姑娘好意,在下记住了。” 艾如瑗瞥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听的,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也不敢强劝,只望你多留心……” “我不怕,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一觉醒来,已是日高三丈,忽然听到楼前响起一阵劈劈拍拍的鞭炮之声,心中方觉奇怪。 只见紫衣使女小菁匆匆上楼,说道:“南相公,二姑娘,三姑娘来了,现在楼下等候,相公请洗脸。” 南振岳点点头,小菁回身退出,只见青影一闪,艾如瑗很快走了进来,她瞧到南振岳,忽然脸上一红,露出娇羞之色,压低声音道:“二姐,三姐来了,你千万不可在她们面前露出口风。” 南振兵道:“姑娘但请放心,在下理会得。” 一面大声道:“兄弟,易姑娘、任姑娘来了,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艾如瑗低头一笑,道:“我和大哥一起下去咯!” 南振岳匆匆洗了脸,和艾如瑗一同下楼,步出客厅,只见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已经坐在厅上。 两人身后,各有一名宫装使女,双手捧着一个小小锦盒,站在那里。 任如川瞧到两人,立即娇笑道:“春眠不觉晓,两位南兄,昨夜睡的很甜吧?” 南振岳、艾如瑗,同时脸上一热,易如冰朝任如川横了一眼,才道:“恭喜两位南兄荣任本山副护法,家师尤表欢迎,特命厨下敬备薄酌,替两位接风,因她老人家长斋礼佛,不菇荤腥,要愚姊妹代表送来,聊尽地主之谊。” 南振岳心中暗想:“你们宫主少杀几个人就是了,何用长斋礼佛?” 一面连忙拱手道:“宫主盛情,在下兄弟如何敢当?” 易如冰微微一笑,回身从使女手上接过锦盒打开盒盖,一面又道:“这是本山桃符信物,总护法昨晚要两位前去逍遥宫报道,但今天一朝,逍遥宫两位副总护法和四位护法,有事出去了。” “南兄不是外人,愚姊妹不妨坦率相告,本山许多年来,一直平静无事,不料近来时有江湖上人潜入滋事,因此本山多处桃林之中,不得不派人把守。两位南兄初来,如无信物,难免会引起误会,家师为此特命愚姊妹代领玉符,替两位送来。” 说到这里,从盒中取出一块玉佩,双手递过。 南振岳接到手上,仔细一瞧,只见玉佩正面刻着一朵桃花,反面刻着有六个隶书,是: “太阴宫副护法” 玉佩上端,穿着一条古铜丝带,可供佩带之用。这时任如川也把另一块玉佩,双手递给了艾如瑗,两人就把它佩到身上。 易如冰回头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席了!” 两个使女答应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小菁赶紧在厅上摆好桌椅,两个使女也就端上酒菜。 易如冰道:“两位南兄请入席。” 南振岳略作谦让,便自坐了下去,艾如瑗旁着南振岳一侧坐下,易如冰、任如川也各坐一方相陪。 席间佳肴美味,陆续而上,无一不是珍品,易如冰、任如川除了殷勤劝酒,还不时的替两人夹着菜肴。 艾如瑗却暗暗扯了一下南振岳的衣角,意思自然要他留神,易、任两人,没动过筷的菜肴,不可任意吃喝。 南振岳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只顾吃喝。 艾如瑗瞧的心头大急,暗想:“大哥啊!大哥,我师傅虽是用人之际,不会对你下手,但必然会在酒菜之中,暗做手脚,以便控制于你,你怎好如此大意?” 心中想着,忍:不住抬头道:“大哥,你方才不是说午后有事要去见师尊吗?当心酒喝多了!” 南振岳见她出言暗示,要自己“当心”,心中不禁极感不安。 黑风婆既和宫主一党,他们要艾如瑗假扮龙兄弟,分明是有意派来监视自己来的,那知她竟然对自己动了情意,处处维护着自己。 但你怎会知道自己不怕人家下毒,这般大吃大喝,实在是表示自己对她们并无半点戒心,好让她们减少对自己的防范而已:此时既经艾如瑗说了出来,只好停杯点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我午后确实还有点小事,想去谒见师傅,喝多了酒,当真大非所宜。” 易如冰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声。 任如川目光注视着南振岳,笑吟吟的道:“对了,南大兄是总护法高足,我们久闻总护法威名,可惜从没见过他老人家的绝技,南大兄可否露上一手中给我们开开眼界?” 南振岳正待谦辞! 易如冰接口笑道:“南大兄如果肯赏愚姊妹一个薄面,愚姊妹不怕见笑,自当献丑一二。”艾如瑗睁大眼睛,偏着头,瞧着南振岳,也流露出希冀之色。 南振岳目光朝四下打量了一下,摇摇头道:“在下实在拿不出东西来!” 易如冰笑道:“南大兄不用客气,需要什么,只管请说,我好叫她们准备。” 南振岳皱皱眉,朝两个使女道:“就请两位姑娘,到院中搬一个石凳来吧!” 两个使女答应一声,立即飞步出去,把院中石凳搬了进来。 南振岳站起身子,脱下青绸长衫,随手围成一团,放在石凳边上,然后笑向两个使女道:“两位姑娘,可否再去取两件兵刃来?” 易如冰道:“不用了,我们带有长剑。” 说话之时,和任如川同时从身边抽出长剑,递了过来。 南派岳把两柄长剑分给两个使女,要她们分左右站定,自己却缓缓蹲下身去?左手掌心抚在石凳侧面,右手掌心握住一点衣角,抬头说道:“好,现在就请两位姑娘动手,只管用力斫上一剑试试!” 那两个使女望了易如冰一眼,果然举起长剑,用力斫下! 这一斫,顿时有了分晓! 左边使女一剑斫在石上,但觉好像斫在棉絮上一般,软绵绵的,竟然无处着力,正因她这剑用足全力,石凳一软,身子不期朝前俯冲,吓得惊啊一声。 右边那个使女,恰巧相反,她一剑斫在南振岳团成一团的青衫上面,只听“哨”的一声,宛如斫在一块铜铁之上,震的手腕发麻,也同时发出惊啊之声。 这一下南振岳使的正是洪山道士独门绝学“两仪真气”,以无上内力,化坚为柔,化柔为刚! 任如川眼看使女被震后退,心头有些不信,一把从右边使女手上,抢过长剑,笑道: “南大兄,让小妹也试试!” 话声未落,一剑已朝衣团上斫落。 厅上响起一声金铁大震。 南振岳哈哈一笑,站起身子一抖长衫,披到身上,拱拱手道:“在下献丑了。” 任如川长剑几乎被震的脱手飞出,心头一惊,急忙低头瞧去,自己一柄百练成钢的长剑,剑锋已经卷口,不禁粉脸失色,脱口道:“南大兄,这是什么神功?” 易如冰也脸含惊奇,笑道:“总护法门下高弟,果然不同凡响!愚姐妹当真开眼界了。” 艾如瑗脸上绽开了如花笑容,盯着南振岳流露出钦佩之色。 南振岳道:“在下不过抛砖引玉,现在要瞧两位姑娘的了。” 任如川摆头笑道:“不成,珠玉在前,我们那能再出乖露丑?” 易如冰笑道:“三妹,我们方才既然说出来了,不能不算,就是出丑,两位南兄,也不是外人。” 说到这里,朝身后使女吩咐道:“你们去取三粒绿豆,三枚锈针来。”·那使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一会工夫,那使女取来了三颗绿豆,和三枚绣针。 易如冰把三颗绿豆仍要那使女拿在手上,一面说道:“待会听我口令,以连珠手法,朝前庭打去。” 说完,取起三枚绣针,交给任如川道:“三妹,这三枚针由你发射,但必须把针都钉在豆眼上。” 任如川含笑接过,易如冰道:“好!现在开始吧!” 话声一落,立即举手朝身边使女一挥,那使女奉到命令,屈指轻弹,把三颗绿豆,连珠打出。 任如川那敢怠慢,目光紧盯着绿豆,素手连扬,三枚绣花针打了出去。 就在那使女弹出绿豆,任如川射出绣花针的同时,易如冰脸含微笑,右手中食两指,轻轻朝空中点了三下,然后吩咐道:“你们去把绿豆找来。” 那个使女领命飞奔出去,把三棵绿豆捡回。 易如冰目光一转,含笑说道:“你们呈与两位南相公过目,愚姐妹献丑了!” 南振岳凝目瞧去,只见任如川打出的三枚绣花针,果然全都钉在豆眼当中,但在三枚绣花针针眼中,却都横穿了一枝细如牛毛,通体发蓝的细针。 这下不由瞧的南振岳暗暗一惊! 这三枚淬毒细针,敢情就是昨晚艾如瑗说的“白眉针”了,自己几乎没瞧到易如冰出手。心中想着,一面大笑道:“任姑娘三枚绣针,全都打在绿豆眼之中,若非目力准头,全都拿捏到十分精确,决难办到,在武林中已属罕见,易姑娘的飞针穿眼,更是神乎其技!” 易如冰微笑道:“南大兄过奖,雕虫小技,不值一晒,愚姐妹不过因这‘白眉针’,乃是家师独门武功,和江湖上一般飞针不同,才敢把它使出来,向两位求教。” 南振岳道:“在下兄弟从没练过暗器,还要两位姑娘指教才好。” 任如川娇笑道:“南大兄何须客气?” 南振岳心中一动,立即正容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在下对暗器一道,十足是门外汉,不知这‘白眉针’和一般飞针,有何不同之处,易姑娘能否见告?” 易如冰道:“一般飞针,大半皆是用指上力道发射,也有用针筒的,那是全仗针筒的机篁发射了,但愚姐妹的‘白眉针’却和他们不同,既不是指力,也不是机篁发射,此针全以本身真气为主,内功越高,射程越远,像愚姐妹内功较浅,最多也只能在一二丈之内,命中目标。” 南振岳道:“原来如此。” 易如冰嫣然一笑道:“我说的只是‘白眉针’和一般暗器不同之处罢了,其实师门此针,并不是暗器。” 南振岳奇道:“这不是暗器,是什么?” 易如冰笑笑道:“白眉针原是家师给愚姐妹练习指法的初步工夫罢了,但愚姐妹却把它拿来当暗器使用。” 南振岳听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激动,连忙试探着问道:“宫主这种指法,想来定系独步武林的旷世绝学无疑?” 易如冰有意无意的望了任如川一眼,淡淡的说道:“家师这种指法,叫做‘天毒针’!” 南振岳听的心头猛然一震! “天毒针!” 艾如瑗同样身子一震,惊奇的道:“我怎会没听师傅说过呢?” 易如冰冷峻地望了他一眼,道:“‘天毒针’是家师独门武学,家师从没在江湖上露过面,南二兄的尊师,怎会和你说起广艾如瑗自知一时不慎,说漏了嘴,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易如冰目光一转,朝南振岳笑着说道:“指法而叫做针,就已说出这种指法,必须练气成丝,出指如针,才能伤人于无形。家师因愚姐妹功力微薄,无法在十年之内,练成‘天毒针’,才授以‘白眉针’,作为愚姐妹日常练习准头内力之用。” 南振岳道:“练气成丝,出指如针,这正是天下武林任何指法的不二法门,能够练到这一境界,已可说无坚不摧。 但不知‘天毒’两字,又作何解?是不是在练习指法之时,再加上练毒?” 易如冰瞟了他一眼,格的笑道:“南兄真是有心人!” “有心人”,这三个字钻进南振岳耳朵,不由悚然一惊,暗想:“莫非她对自己已起了疑窦?” 但易如冰好像并不在意,依然含笑说道:“天毒两字,含意何在?愚姐妹也不得而知,想来也许是集天下至毒之意。” “据家师说,要练到真气成丝,出指如针并不大难,难在练毒,气与毒合,收发由心。” “但练毒也还不难,最难的还是天下之大,剧毒难求。” “被‘天毒针’击中之人,毒聚眉心,除了隐隐现出一点针尖似的紫影之外,全身并无丝毫伤痕……” 她在说话之际,目光不时朝南振岳脸上,溜来溜去的直转! 艾如瑗坐在南振岳身边,自然瞧的清楚,只觉得心头发颤! 照这情形看来,方才二师姐显露了一手“白眉针”,再从“白眉针”说到“天毒针”似是有意安排的了。 她对南振岳情意真切,顿感危机隐伏,但碍着两位师姐在座,而且也注意到自己,一时只好暗暗焦急,连他的衣角都不敢再拉,为的是怕给二位师姐发现。 南振岳脸上虽然力持镇定,心头却不住的激荡! 踏破铁鞋无处觅的“天毒针”的来历,今天却在无意中得来。 易如冰平日为人城府极深,何以此刻会跟自己大谈“天毒针”?向自己炫耀,应该不是?南振岳不是笨人,他心中不期而然的起了一丝警惕,但一丝警惕,抵不过他汹涌的心情! 他艺高胆大,那会把一丝警惕放在心上?“天毒针”是成宫主独门武学,除了她,普天之下。自然没有第二个人,由此可以证明她就是自己杀父仇人,已无疑问。 自己既然有此发现,如今又担任了她们副护法,今后该如何才能再作进一步的查证才好。 易如冰冷厉的目光,轻轻转动,娇声道:“南大兄,你在想什么心事?” 南振岳吃了一惊,还没答话。 瞥见一名宫装使女,走了进来,朝四人略一躬身,抬头朗朗说道:“宫主有命……” 易如冰、任如川慌忙恭敬的站起身来。 艾如瑗暗暗拉了南振岳一下衣袖,也相继起立。 宫装使女目光一瞥,才继续说道:“近日一再有江湖上人,潜入本山滋事,目前本山人手多数外出未归,宫主已商请总护法,暂调新任本山副护法南学文担任太阴宫值日护法,南副护法着即向太阴宫报到。” 南振岳瞧她好像宣读皇帝诏书一般,心中不觉暗暗好笑。艾如瑗肃身道:“谨领宫主法旨。” 宫装使女话声一落,再朝在座四人躬身一礼,便自飘然退出。 易如冰起身朝南振岳、艾如瑗两人含笑说道:“家师请南二兄,担任宫主值日护法,足见对两位南兄甚是倚重,今后连愚姐妹都要听侯南二兄指挥呢!” 南振岳因艾如瑗原是成宫主门下,却也并不在意,但口中却不得不说:“舍弟年轻识浅,还要两位姑娘多加指点才好尸易如冰娇笑道:“南大兄这般说法,岂不见外了。” 接着朝艾如瑗说道:“南兄,家师既然请你立即前去报到,事不宜迟,愚姐妹也要告辞了,我们一起走吧!” 南振岳道:“兄弟,易姑娘说的不错,宫主吩咐,迟延不得。” 艾如瑗口虽不言,只觉事出兀突,心头突然起了一阵颤抖,点点头,站起身来,抬目望着南振岳,伸过手去,一把拉着他手掌,说道:“大哥,小弟走了。” 南振岳瞧她神色有异,心中方觉奇怪! 但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发觉她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些轻微的颤抖。 不,她纤纤手指,迅速在自己掌心,写了三个字,那是:“小心了” 南振岳心中十分感动,只此一点,可见她对自己是如何关心! 易如冰斜睨着两人轻笑道:“贤昆仲当真是寸步也离不开的一般,同在本山,瞧你们还这般依依不舍?” 任如川接口道:“是啊,南二兄只是担任本宫值日护法,晚上还不是要回到这里来睡的!” 艾如瑗早已缩回手去,南振岳只觉脸一热,忙道:“兄弟,你快去吧!时光不早,我也要瞧瞧师傅去。” 艾如瑗又望了他一眼,才举步和易、任两人相偕走出院去。 南振岳要去师傅那里,这句话,原是方才艾如瑗怕他被人在酒菜中做了手脚,临时编出来的。偏南振岳确也急于找师傅去。 尤其今天听到了“天毒针”的消息之后。 昨晚听艾如瑗说过,自己师傅刚来不久,这话她是听她师傅说的,当然不会有错。 想来甚至连成宫主就是自己杀父仇人,师傅都还不知道呢,否则也不会叫自己担任什么副护法了。 他满腹心事,急于向师傅倾诉,目送三人走后,也立即跨出院落,沿着小径,朝西走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小溪南首,一片桃林中,那许多精舍,就是逍遥宫,所谓逍遥宫,就是护法们居住的地方的总称。 称之为宫,表示和太阴宫相并,以示崇敬之意。 逍遥宫,除了师傅,还有三位副总护法,和八位护法,自己知道的副总护法只有一位,那就是黑风婆。 不过由此可见,其他两位副总护法,也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就是八位护法,也决非寻常之人。 因为从易、任两人口中听来,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过只有当一名护法的资格而已。 光凭这份声势,古桃源太阴宫,实在不可轻视! 南振岳一路上心中思潮起伏,脚下却是十分迅速,转眼间已奔到小山脚下。 洪山!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这座小山,也山因人传,成宫主为了笼络师傅,居然把它命名“洪山”。 南振岳转过山脚,一步步朝石级上走去,心中却是觉得奇怪! 昨晚任如川陪着自己来的时候,刚一走到小溪,师傅就在山上喝问下来,如今自己一路上山,师傅何以没有出声?莫非师傅已经知道来的是自己了?思忖之间,人已到了石级尽头。 举步跨进石窟,转过屏风,依然没有一点声息,生似这石窟之中,没有住人一般,尤其没点上灯,虽在大白天里,也黑暗如漆,使人有阴森之感! 莫非师傅有事出去了?他走上大厅,向右边石壁走去,行近师傅静室前面,他不由怔住了! 昨晚明明看到师傅推门而入,壁间有着门户,但此刻门户不见了,一堵光滑滑的石壁,那有门户痕迹?南振岳站定脚步,举目四顾,这座布置成敞厅的宽大石窟,与昨晚看到的,并无不同。 就是门户有了改变! 昨晚,左右两边石壁上,各有两扇门户,今天已是不见,但敞厅上首,昨晚明明是一堵平整石壁,今天却在石壁正中间,多了一个圆洞门。 南振岳心中觉得奇怪,脚下不自禁的朝圆洞门走去。 距离渐近,他仗着过人目力,已可瞧清那黑黝黝的洞窟里面,是一道朝下通去的石级。 南振岳艺高胆大,举步拾级而下,走了约莫百来级之多,石级尽头分成左右两道,继续朝下通去。 但就在他目光瞥处,陡然发现左右两边,黑暗之中,正有四点闪闪发光寒星,朝自己射来! 那是两个黑衣人,他们目光炯炯,凝注着自己,一动不动,一声不作。 石道中本已死寂阴森,再站着这两个人,真宛如两具僵尸一般,更增加了不少恐怖气氛! 南振岳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人敢情是守护石窟之人,光瞧他们眼神,已可知道武功造诣极深!” “奇怪,他们瞧到自己,怎会不言不动,视如不见?” “是了,他们一定已经瞧到自己挂在身上的桃符玉佩了!” 他不再犹豫,泰然举步,转身朝下走去。 这段石梯,约莫也有百级之多,南振岳估计自己行程,已深入到了山腹之下,同时也开始动了怀疑。 莫非这石窟下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成?石级尽头,正是从左右两边石级下来的会合之处,地方并不太宽,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岔道,迎面又是二个圆洞门。 依稀似有火光,从门中透出! 南振岳举步走去,跨入圆洞门,里面是一堵石屏风,挡住去路,他刚一转过屏风,陡觉一阵阴风,迎面吹了出来! 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脚下同时微微一停1也幸亏这一停,才没闯了进去。,绿阴阴的灯光之下,隐隐可以瞧清那是一间和上面敞厅差不多大小的石室,石室中间,是一座丈余见方的圆形水池,池上水光敛艳,阵阵阴寒之气,似是由池中泛升而起,弥漫全室! 池心点着一盏绿阴阴的油灯,灯光就是从那里射来,但在寒雾笼罩之下,越显得黯淡惨绿! 环池四周,却有二十多个人面对水池,盘膝趺坐,好像正在运功调息。 石室中寂静如水,没有半点声音。 不,在静寂之中,不时传出“剥落”叩指之声1南振岳目光转动,发现了另一个宽袍大袖的人绕着众人。身后,缓步徐行,但每到一人身后之时,必然在他们后脑头骨上,叩指轻弹,发出“剥落”之声! 那是师傅!他老人家这在做什么?他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看到师傅叩的是他们脑后玉枕骨—“脑户穴”! 这是督脉阳气上升入泥丸的门户,通十二经路,为七十二“死穴”之一,以师傅的内功,就是轻轻弹上二下,也不死必伤,何况他老人家叩得“剥落”有声?这些围坐之人,每经师傅叩指一弹,闭着的眼睛,倏然乍睁,双目顿时射出荧荧绿焰,甚是可怖,但这不过是弹指间事,双目一睁之后,又依然紧闭如故!”啊!南振岳这一细瞧,口中几乎惊叫出声! 这些环池而坐的人中,那身材高大,满脸长着连须胡酌灰袍僧人,正是少林高僧闯尊者! 身穿半袭黄衫的瘦小老头,是衡山神猿剑客纪啸天。 风标如苍松古月的是武当玉真子,红脸蛾冠的是崆峒佟飞虹,貌相奇古的是枯竹老人……他们都是九大门派失踪的人,其余诸人,自己虽然不识,但从这五人推测,想来也定是江湖上素负盛誉高手无疑的! 这……“小子!还不快走?” 南振岳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 他瞧到眼前的情形,已知不妙,闻声心头猛然一动,毫不犹豫迅速转身退出! 那知才一转过身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宽袍大袖的灰衣人,脸露狞笑,挡住了去路! 南振岳只觉心头一紧,惊怖欲绝,不由自主的张口叫道:“师傅……” 但他叫声出口,立时警觉的忖道:“不,他不是自己师傅,一定不是!” 灰衣人正是道士装束的洪山道士,他脸色似乎稍霁,神色也变的和缓起来。 但在这一瞬间,南振岳也镇定下来,同时他已知对方只是一个假冒师傅名义的人,面对灰衣人,不觉胆气骤状,凛然道:“我正想有话问你……” 洪山道士瞧他神色已经了然,干咳一声,微微笑道:“孩子,不用你开口,为师也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了,他们这些人全都中了‘秘魔大法’,心神受制,为师叩他们玉枕,正是帮助他们恢复神志的不二法门。此地不是谈话之处,为师也有许多话要问你,你随为师上去再说。” 这下,可真把南振岳弄糊涂了! 对面这位师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是假倒也罢了,如果是真的,自己对师傅,这般怀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这些人都中了“秘魔大法”,心神受制,听师傅的口气,好像正在替他们施救,这使“秘魔大法”的人,想来定是太阴宫主无疑,那么师傅也已经知道成宫主所作所为?方才那个在身边说话的人,又不知是谁?洪山道士话声一落,飘然朝石级上走去! 南振岳心头确是疑信参半,真伪莫辨,但人却不期而然的跟在他身后,默默往上走去。 回到石窟上层,只见洪山道士大袖一拂,光滑的石壁上,顿时现出一道门户,缓缓朝里开启。 南振岳这会暗暗留神,依然丝毫看不出开启石门的枢纽所在?洪山道士从容举步,跨入石室,仍然在那把虎皮交椅上坐了下来,脸色和蔼,抬头道:“孩子,你也坐下来,为师有话问你。” 南振岳心头不住的跳动,他实在无法断定师傅真假,暗暗行功戒备,垂着的双掌,已经提聚了十成功力,一面勉强说道:“弟子站着就好。” 洪山道士有意无意的望了他一眼,蔼然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尚存疑惧,这也难怪,你深入虎穴,危机四伏,自然应该提高警觉,但为师这里,成宫主门下,未奉召唤,不准擅入,不虞有人偷听……” 说到这里,口中低唔一声,道:“孩子,如果为师判断不错,你大概已经发现‘天毒针’的秘密了?” 南振岳猛然一震,正待开口! 只见门外忽然探进一个头来,嗤的笑道:“你装得挺像,我当真是王公直,原来是天山一魔……” 那是满头白发的一张孩儿脸,但只探头望了一下,便缩了回去。 洪山道士厉笑一声:“老匹夫,哪里走?” 南振岳一瞥之间,业已看清那孩儿脸正是三眼金童,室中微风飒然,已失洪山道士所在。 心中突然一动:“天山一魔,此人当真不是自己师傅!” 正当这时,一丝极细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子,你再不走,可没机会了,出口大石后,有人等着你,务必把她带走!” 南振岳知道时机紧迫,现在,疑团已经解开了,假扮师傅的是武功高不可侧的天山一魔! 自己的杀父仇人,是只闻其声的神秘宫主。 失踪的九大门派中人,也全在这里,而且已经被什么“秘魔大法”制住心神。 够了,此行总算不虚,自己确实应该走了。 他迅速闪出石窟,迅快飞掠过石梁,以最快速度穿林而行,直向出口处飞奔而去。 他仗着身上佩有“太阴宫副护法”的玉符,不怕有人拦阻,其实他此刻已施展出十二成功力,几乎快的像一缕轻烟,贴地浮掠,即使桃林中有人守护,也不过只是一阵拂面轻风,那想看得清影子。 何消片刻,便已掠近出口石窟,南振岳知道这出口山腹,水势极深,如无渡船,自己不识水性,也休想逃的出去。 闪身入洞,立即发现岸旁拢着一条独木小舟,舟上躺着一个穿水靠的汉子,他目光何等锐利,这一瞧之下,不觉心中大喜! 原来那汉子“璇玑穴”上,不偏不斜,嵌着一颗密饯杨梅核,这是三眼金童做的手脚! “出口大石后,有人等着自己?” 南振岳迅速四顾,这座石洞入口虽小,里面却是相当宽阔,除了当前一片水道,左首暗角上,突出着一块巨石。 他无暇多想,立即一个箭步,掠到石后,一眼就瞧到果然有一个人倚石坐在那里! 他,是艾如瑗,秀发披散,精神萎顿,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南振岳瞧的心头一怔,自己和她分手了不多一会,怎会弄的如此憔悴?急忙走近她身边,轻声唤道:“艾姑娘,你怎么了?” 艾如瑗听封南振岳的声音,口中一声啊,忽地一跃而起,叫道:“大哥……” 但她叫声未落,身躯摇了摇,忽又朝后坐去,心头一酸,珠泪夺眶而出! 南振岳早已一把把她扶住,吃惊的道:“艾姑娘,你负了伤?”艾如瑗双手抓住他肩头,突然扑入南振岳怀里,哭道:“大哥,我武功被师傅追回去了,师傅要把我处死,关在石牢里,后来一个老伯伯问我想不想逃走,我说我只想见你一面,只要一面就够了,他就带我到这里来,说你就会来的,大哥,你果然来了。” 南振岳从小到大,几曾和女孩子拥抱过?艾如瑗一下扑入他怀里,不由把他闹的个手足无措,心头狂跳,再听她呜呜咽咽说着,真情流露,一时忍不住扶着她身子,俯脸低低道: “艾姑娘,快别伤心,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好。” 艾如瑗流泪道:“不,大哥,你快走吧!那天晚上我们说的话,师傅都听到了,我只想在临死之前,再和你见上一面,如今已经见到了,你不用管我了,我武功已失,不想逃走,也逃不出去,你快走吧!” 南振岳急道:“姑娘为了在下,才被令师追回武功,我怎能弃你而去?” 艾如瑗罗然一笑道:“大哥,你叫我一声妹子好么?” 她苍白的脸上,忽地漾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睁着一双晶莹泪眼,流露出希冀之色。 南振岳眼看她凄苦欲绝,不忍拂逆,点点头道:“好,妹子,你让我扶着吧!” 艾如瑗满足地笑了,她微微挣了一下,推开南振岳,依然朝石下坐去,低头垂泪道: “够了,大哥,你快走吧,我不能增加你的麻烦,生离死别,原是人生最痛苦的,但我已经满足了,你……快走……” 南振岳心头大急,忙道:“妹子,时间紧迫,你留在这里,不是白白送死?” 艾如瑗凄婉的道:“我已经失去武功,生不如死。” 南振岳道:“不,天下不会武功的人,不是都活得好好的?这并没有什么麻烦可言,再说,我总不能一个人走,让你留在这里。” 艾如瑗只是垂泪摇头。 南振岳瞧着她一无办法,忽然想起三眼金童曾有“务必把她带走”之言,心中一动,只好出手点了她穴道,抱,起艾如瑗娇躯,纵身跃落小舟。 然后再替艾如瑗拍开穴道,俯耳低低说道:“妹子,恕我鲁莽,现在快别声张,等出了山洞再说吧!” 艾如瑗理理秀发,幽幽叹道:“大哥,你救我出去,徒自增加你的累赘罢了。” 南振岳没再说话,一掌拍开那汉子穴道,喝道:“快开船!” 那汉子翻身坐起,瞧着两人,还待问话! 艾如瑗已接口道:“南副护法吩咐你开船,你还等待什么?敌人已经打水路逃走,再迟就追不上了。” 那汉子惊啊道:“原来是……是五姑……小的……” 艾如瑗叱道:“还不快追!” 那汉子那敢多说,立即推舟前行,飞一般朝外驶去。 片刻工夫,已驶出洞口,在牌坊底下停了下来。 南振岳仰天吁了口气,反手点出一指,那汉子连哼都没哼一声,翻身落水,随着急流而去! 南振岳看也不看,一手挽住艾如瑗身子,轻轻一纵,跃上溪岸,一面问道:“妹子,你还能不能走,要是不能,就让我背着出去可好?” 艾如瑗心头一甜,但她脸上却飞起一阵红晕,摇摇头道:‘‘我能……你……你只要扶着我走就好。” 南振岳点点头挽住她手臂,两人沿着林中山径,向山前急急行去。 路上艾如瑗低声说道:“奇怪,师傅这时候,虽在静室运功,但二姐、三姐,怎么都没有发觉呢?” 南振岳笑道:“你当那个老伯伯是谁,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眼金童,你两个师姐也许都被他老人家制住了呢。” 艾如瑗吃惊的道:“三眼金童!我以前曾听师傅说过,只要请到托塔天王,和三眼金童,天下武林就没有再敢和她作对的人了。” 她边说边走,身躯渐渐的偎依到南振岳怀里,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失去了武功,也似乎已经获得了什么,身心却在飘荡着。 这和梦一样的美好,希望永远这样走下去,无尽无止的走下去。 南振岳心头也同样起了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异样的温馨,像春风一般,吹进心扉;使人陶然忘忧! 但就在此时,沿溪一条小径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迎面行来! 那人身躯略显臃肿,背上负着一个琴囊,步履迟缓,好像只是沿溪散步。 但艾如瑗乍睹此人,心头禁不住起了一阵战傈,慌忙轻轻推开南振岳扶着自己的手臂,一面又暗暗拉了他一下衣角,两人同时在路边停了下来。 南振岳不知来者是谁?但有艾如瑗的示意,已知来人决非等闲,不觉举目瞧去! 只见那人年约六旬,生得又白又胖,身材臃肿,穿一件古铜团花缎袍,踱着八字步,大腹便便,像个富翁模样! 人还没有走近,艾如瑗已躬下身去,低头说道:“弟子艾如瑷,参见副总护法。” 南振岳自然听的出艾如瑗的口气,她这句话,正是暗示,不可妄动,心头不觉‘凛。 逍遥宫除了假扮师傅的天山一魔,还有三位副总护法,自己知道的只有黑风婆一代其余两人,不知是谁?但可以推想的到,能够当上副总护法,决非寻常人物,只不知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白胖老人,是何来历?白胖老人缓缓行近,眯着两条细缝般眼睛,瞥了两人一眼,点点头道:“是五丫头?此子是谁?” 南振岳只觉他一瞥之间,两条细缝中,精芒如线,不禁暗暗一惊,忖道:“这人好精纯的内功!” 艾如瑗连忙答道:“他是总护法门下新任副护法南振岳,还没见过你老。” 南振岳不得不躬身道:“属下南振岳,不知副总护法金驾,还望副总护法恕罪。” 白胖老人微微一哼,道:“是王公直的徒弟。” 头也不回,随着话声,缓缓走了过去。 南振岳心中暗哦一声道:“原来那天山一魔,果然是以师傅名号自居,好像连这位副总护法白胖老人都不知道真假,难怪艾如瑗更:不知底细了。 那么真正知道:天山一魔身份的,恐怕只有成宫主一人?艾如瑷神色恭谨,直等白胖老人打身边过去,依然站着没动,同时也暗暗扯着南振岳衣角,要他继续忍耐一时。白胖老人大模大样的走了四五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停步问道:“你们过来!” 南振岳、艾如瑷正想举步,闻言只好转过身去。 白胖老人道:“你们此时出外,为了何事?’南振岳不慌不忙的躬身答道:“属下奉家师之命,查究千年参王下落。” 他因昨晚听天山一魔说过千年参王之事,一时情急,就说了出来。 白胖老人点点头,脸上忽然起了一丝冷笑,干嘿了两声,他细缝似的眼中,神光一闪,沉声道:“五丫头,你身上负了重伤?过来给老夫瞧瞧!” 他冷笑干嘿,原是听到南振岳说,奉命查千年参王而发。 文人自古相轻,武林中人,自然也是如此!—— 清心居扫校 第十八章 七剑威扬 白胖老人平日自视极高,但总护法是托塔天王,无论武功声望,都高过于他,自然不能说不服。 但这次托塔天王外出归来,不但到手的千年参王被人窃走,连他心爱的鼻烟壶都丢了。 此刻还要派门人出去查究,他的冷笑干嘿,也正是为此。 但他在冷笑干嘿之后,突然要艾如瑗过去,在他已经是两回事了,可是听到南振岳、艾如瑗耳朵之中,便自不同! 他们逃出魔窟,总究心虚,只当老魔头已经看出破绽来了。 纵使世上最聪明的人,处此情况之下,谁也免不了有此想法,何况两人总究江湖经验尚浅。 艾如瑗心头一震,那敢过去,只是颤声道:“弟子没……没有负伤。” 白胖老人怔的一怔,瞧着两人,嘿然笑道:“五丫头,老夫叫你过来,你怎么了?” 艾如瑗心知不妙,银牙一咬,猛地回身朝南振岳一推,低声道:“大哥,你快走吧!” 右腕一扬,食中两指,朝白胖老人胸口一指,只听二声极微的机篁之声响处,两支“白眉针”,业已电射而出! 白胖老人怫然怒笑道:“小辈好大胆!” 袖一挥,拂落飞针,一股劲风,直向艾如瑗卷去。 南振岳瞧得大惊,右手一抄,挽住艾如瑗身子,人已闪电一般横移七八尺远,白胖老人的袖风,宛如决堤洪流,直撞出去一丈开外。 白胖老人怔得一怔,也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的身法,竟有这般快速,一双眼缝中,精光射电,瞧着两人,哈哈大笑道:“年轻人,你诱拐五丫头叛师私奔,胆子真是不小!” 他打量着南振岳,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 南振岳凛然卓立,答道:“在下南振岳,家师洪山道士。” 白胖老人忽然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唔,人品武功,倒是不错,哈哈,老夫索性成全你们,快跟老夫回去,成宫主和总护法面前,自有老夫替你们担待。” 这老魔头完全会错了意思,只当两人相约私奔,他看出南振岳气宇不凡,倒真有成全之意! 南振岳脸上一红,还没开口!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徐徐说道:“副总护法说的不错,你们只管随为师回去,一切自有为师作主。” 南振岳听的心头一震,随声瞧去,只见桃林中缓缓走出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灰衣的道人。 他正是假扮自己师傅的天山一魔! 白胖老人大笑道:“好极,好极,总护法也赶来了,哈哈,年轻人一时糊涂,情有可原,兄弟正在劝他们回去哩!” 这下,可真把艾如瑗急坏了,跺脚急叫道:“大哥,你快跑呀!”事已至此,南振岳豁了出去,倒也不惧,伸手一拦,迅速把艾如瑗拉到身后,自己跨前一步,挡在她前面,朗朗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清楚?” 天山一魔缓缓走近,沉声道:“徒儿,有话回去再说。” 南振岳剑眉一轩,凛然道:“谁是你徒儿?你一再假冒师傅名号,助纣为虐,究竟是何居心?” 天山一魔目中寒光一闪,突然逼近一步,脸色微愠,喝道:“为师假冒了谁?为师何用假冒别人?” 南振岳见他逼近,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是真的洪山道士,我那师傅倒成了假的了?” 白胖老人眼看着师徒两人,互相指责,眯着眼睛,露出惊奇之色! 天山一魔一脸阴沉,怒喝道:“小子,你目无尊长,当真可恶!” 话声一落,右手抬处,探出两指,疾向南振岳“膻中穴”点来。 也就在此时,南振岳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于,别怕,老哥哥就在你身后树上。” 这是三眼金童的声音,南振岳心中一喜,暗想:“是了,方才三跟金童有意把天山一魔引开,好让自己从容离开魔窟,如今天山一魔在这里现身,三眼金童当然也在附近。”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不容间发之事,天山一魔堪堪骈指点出,忽然似有警觉,食中两指,倏地悬空一夹,夹住一颗甜腻腻的蜜饯杨梅,目光一抬,嘿然怒笑道:“三眼老妖,你躲躲藏藏,算是什么人物?” 半空中—个尖细的声音,笑道:“你别不识好歹,我送你吃杨梅干,完全是瞧得起你,别人想向我讨一颗吃吃,我还舍不得呢!”没有半点风声,也不见有人从那里飞落,但南振岳面前,已多了一个身穿绿衣的矮小老头。 天山一魔目光凌厉,上身一直,身躯登时高出五寸,双掌当胸,狞笑道:“山不转路转,你一再找兄弟寻衅,咱们正该好好比试比试。” 三眼金童一张孩儿脸上,一直绽着笑容,闻言尖笑:“不错,老夫正有此意,想瞧瞧你是否使得出‘擎天三式’?” 天山一魔心头狂怒,沉喝道:“很好,你接着就是了!” 三眼金童朝后挥挥手道:“小兄弟,你们退后些!” 南振岳道:“老前辈,他假冒师父,还是让晚辈来会会他。” 三眼金童孩儿脸一绷,瞪眼道:“咄,什么老前辈、晚辈?咱们讲好了,你叫我老哥哥,我叫你小兄弟,你难道忘了?” 南振岳知他脾气古怪,连忙道:“是,是,晚辈就叫你老哥哥。” 三眼金童回嗔作喜道:“这才像话,嘿,你小小年纪,那里知道你这位‘师傅’武功多高?让老哥哥接他几招,还差不多!” 天山一魔暴喝道:“老妖准备了!” 三眼金童毫不在意的道:‘老魔,只管使来好了。” “嘿……” 天山一魔双掌倏翻,遥向三眼金童推去。 南振岳一眼瞧出天山一魔这一掌,正是和那晚对付长白二老盘岭苍鹰穆百岁的一掌完全相同! 正是师傅“擎天三式”中的第二招“石破惊天”,掌势出手,一团罡风,疾如飙轮,已撞到三眼金童身前! “哈哈,来的好……” 三眼金童右臂横轮,硬接来招。 双方掌力接实,蓬然一震,天山一魔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三眼金童的身子,也被震的转了一个圆圈,大笑道:“好一招猴儿耍雪球……” 天山一魔狞笑道:“三眼老妖也不过尔尔!” 右手食中两指一并,疾点过去。 三眼金童也尖笑道:“那里,那里,老夫有自知之明,总该比托塔天王还要差一点儿!”咄,你这招上,怎么使出“穿云指”来了?” “穿云指”正是天山的武功,他故意喝出“穿云指”来、无异当面揭穿天山一魔假扮洪山道士的真相。 他说来轻松,手上却也不敢大意,左手斜拍,掌使“一叶知秋”,再次硬封天山一魔点来一指。 双方又是一招硬打硬接! 天山一魔横跨两步,借势又向前欺去,掌指齐出,急扑而至。 三眼金童左手一拂,身子陡然向一侧跃开,右手反臂拍出一掌,双目金光闪动,口中说道:“看来咱们今天要拚个死活出来了?” 他这一掌拍的奇妙无比,逼得天山一魔疾沉丹田真气,向前欺冲的身子,反向一侧跃避开去。天山一魔自然知道三眼金童难斗,但此刻已被激怒,厉笑道:“这个自然。” 三眼金童尖笑道:“那就这么办!” “办”字出口,身形一弓,突然凌空飞起,一脚朝天山一魔当胸踢去,这一着快攻突起,疾如电光石火! 天山一魔大喝一声,护胸右掌急拍而出。 那知三眼金童身子悬空,却是灵活无比,右脚一缩,让开天山一魔掌势,左脚疾出,又踢向天山一魔的下颚! 右脚在一缩之间,身子又拔起三尺来高,猛向天山一魔顶门蹬去! 他在一跃之中,连踢带蹬,攻了三个部位,而且迅快无比,一气呵成,天山一魔武功再高,也被迫的连退三步。 三眼金童尖笑道:“咄,你不是要和我拚个死活出来,干么这般客气?” 身子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筋斗,恰好依然跟踪着翻到天山一魔头上,双手挥舞,疾扑而下。 天山一魔身为逍遥宫总护法,武功之高,原也不在三眼金童之下,只是被对方抢了先机,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 心头真火已动,陡然狂笑一声,双掌开阖,全力迎击出去。 两人这一次攻拒之势,和先前大不相同,但见人影错落,忽掌忽指,掌挟厉啸,指带尖风,刹那之间,两条人影,已合成一团,沙飞石走,漩卷成涡! 武林中两位数一数二的著名老魔,这回真的拚上了命,如若让他们放手打去,不到千招以外,决难分得出胜败!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从两人动上手,也不过只是片刻工夫之事,南振岳一身武功,纵然已得乃师洪山道士真传,但这等旷世高手相搏,也还是第一次遇上,不禁瞧得怔怔出神! 正当他日怵神怔之际,陡觉身边有人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角,急忙回目一瞧,只见那白胖老人,踱着八字步,缓缓朝自己走来! 心知这是艾如瑷暗中要自己戒备,不觉目注对方,大声问道:“副总护法要待怎的?” 白胖老人眯着眼缝,笑道:“他们两人就是再加上一千招,只怕也打不出名堂来,依老夫之见,五丫头,你们还是跟我回去的好!” 艾如瑗尖叫道:“我死也不回去了,师傅已经追回我的武功,我宁愿死……” 白胖老人点点头道:“你是偷逃出来的,你应该知道古桃花源,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老夫只是好意,劝你们回去,嘿,嘿!” 南振岳心知难免一战,忍不住冷冷的道:“副总护法这么说来,是有意指教了?” 白胖老人眯了他一眼,晒道:“老夫只是瞧在五丫头份上,才不为难于你。” 南振岳剑眉一剔,大笑道:“在下要是怕人难为,也不敢单人只剑到桃花源来了。” 白胖老人微微一呆,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南振岳凛然笑道:“为了查究九大门派失踪的人,为了找寻在下不共戴天之仇。” 艾如瑗急叫道:“大哥……”白胖老人点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大概都找到了?”南振岳道:“正是如此!”艾如瑗突然扑的跪了下去,哭道:“副总护法,弟子愿跟你老回去领罪,求求你,放了他吧!” 白胖老人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事老夫也作不了主,你们跟我回去,老夫替你们在宫主面前说说,也许可以法外开恩。” 南振岳听到“宫主”,顿觉胸头热血翻腾,切齿道:“在下总有一日,手刃妖妇,奠祭我先父灵前,谁要她法外开恩?” 白胖老人双目神光一闪,道:“年轻人敢对老夫这般无礼?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少能耐?” 他一张圆脸上,看去和气,这一含怒,却也威严逼人。 南振岳道:“在下要为父报仇,难道说错了?” 白胖老人又是一怔,道:“为父报仇,自然没错,但你此刻还在老夫手里,总该知道老夫是古桃花源副总护法。” 南振岳道:“这个在下早已知道。” 白胖老人道:“那么你能逃得过今天?” 南振岳朗笑道:“你也未必拦得住在下。” 白胖老人凝注着南振岳道:“你这是向老夫挑战?” 南振岳道:“在下实逼处此!” 白胖老人道:“天下武林,也许有许多人背后骂我老魔头,但他们真敢当面向老夫挑战的,我还没见过,你知道老夫是谁?” 南振岳道:“在下不知道。”白胖老人仰天大笑,回头道:“五丫头,你告诉他,老夫是谁?” 艾如瑷迟疑着不敢开口。 白胖老人道:“五丫头,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哈哈,年轻人,你总听人说过九里琴魔杨天随吧?老夫就是!” “九里琴魔杨天随”,南振岳真还没听人说过,但他却点点头道:“在下久仰。” 琴魔瞧他听到自己名号,并无吃惊神色,心中暗暗奇怪,笑道:“你既然听人说过,还敢向老夫挑战吗?” 南振岳昂然道:“在下早已说过,实逼处此,在下即使不敢,你老也决不会轻易放过在下。” 琴魔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凭你这份豪气,老夫似该给你一个便宜,这样吧]不论胜负,老夫依你一件心愿,你认为如何?” 南振岳道:“好,你老赢了,在下就跟你回到桃花源去。” 琴魔摇头道:“你如果赢了,老夫自然拦不住你,但你如果输了,自然得跟老夫回去,这算不得是你心愿。” 南振岳回头瞧了艾如瑗一瞧,道:“你老既然这般说法,那么不论胜负,你老就放过她吧!” 琴魔脸露难色,也回头瞧了艾如瑗一眼,终于点头道:“好!老夫答应你!” 艾如瑗凄婉的道:“大哥,你如果负了,我自然也跟你回去,我还有什么怕的呢?” 南振岳道:“我和副总护法已经说好了,你为何还不走?” 艾如瑗幽幽的道:“难道我这条命,比你还宝贵么?”南振岳突然脸露坚毅之色,仰天道:“也许我不会落败!” 话声一落,朝琴魔拱拱手道:“你老请赐招吧。” 琴魔摇头道:“动手之前,老夫先要试你三招,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和我动手,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南振岳道:“咱们各凭武功,何用先试三招?” 琴魔哈哈大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能随便用琴?所以要瞧瞧你武功如何,才能决定老夫是否用琴?” 南振岳暗想,他既然外号“琴魔”,必然在琴上另有特殊功夫…… 哦!他突然想起那晚投宿之事,自己被杨文治一曲琴声,迷昏过去,眼前这位琴魔正好也是姓杨,莫非他们是一家人……小的已有那么厉害,老的更不用说了,自己当真可得要小心! 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杨文治是你老何人?” 琴魔道:“他是老夫劣侄。” 南振岳既已证实,便拱手道:“你老要试三招,就请试吧!” 琴魔点头道:“那你准备了。” 话声一落,自然不敢丝毫大意,抬头望去! 只见琴魔那只高举的右掌,在这一瞬间,渐渐发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他既没听人说过琴魔杨天随之名,自然不知他的独门武功、琴魔举掌不发,圆脸上恢复了和蔼之色,笑道:“你既是托塔天王之徒,想来武功定然不错,可识得老夫这是什么掌力么?” 南振岳道:“在下没听家师说过口” 琴魔突然冷哼一声,道:“想来你师傅是没有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南振岳已把全身功力提足十二成,闻言道:“你老请出手吧!” 琴魔笑道:“能接的住老夫“白沙掌”的,江湖上也为数不多,你小心了!” 高举的掌势突然挥下! 南振岳只见他举掌下挥,并没直接向自己拍来,心中方感奇怪,那知就在此时,忽觉一股寒风,陡然从地上卷袭上身! 心头不觉一惊,急忙运功抗拒,右掌同时拍了出去。 琴魔见闻广博,一看南振岳拍出的掌势不带破空风声,来势极为柔和,心头也是一怔,暗想:“这年轻人小小年纪,武功居然练到这等境界。” 挥下的手掌,立即朝上带起,朝南振岳掌上迎去。 两人虽然各自拍出一掌,但和普通动手相搏,大不相同,一般人掌力出手,讲究劲风威猛,势道凌厉。 但两人在这一招上,却只是轻轻一推,好像都没用上全力,轻描淡写,漫不经意一般。 不知这轻轻一推,却是含蕴了至大至强的潜力暗劲,因为双方掌力,使的均是阴柔之力,在没有遇上抗力之前,看不出来而已。 琴魔的“白沙掌”力,堪堪向上迎起,已和南振岳发出的“两仪真气”一股柔力相遇! 刹那间,两人身前,陡然地卷起一股极强的旋风,地上砂石飞漩,落花枯草,同时纷纷飞扬而起! 两人身上长衫,吹的猎猎有声,各自后退了一步。 琴魔不禁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对面这个年轻人,武功内功,居然会有这般高强,暗自忖道:“从这一掌看来,比子火候之深,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南振岳拍出一掌之后,骤感心神一震! 只觉对方右掌轻轻朝上一带,涌出的暗劲,有如潮水般,冲击而来,自己几乎受不住! 当胸左掌,迅速又全力朝外推出。 要知他练的“两仪玄功”,原是阴阳二气,可刚可柔,这一全力发掌,拍出的掌力,突转强劲! 一团罡风随掌而出,立时带起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撞去。 琴魔方自后退了一步,忽觉身躯一震,南振岳接连发出的一掌,声势陡盛,阴柔力道,瞬间化为阳刚力道,这一击的威势,较附才尤为凌厉! 心头大感惊凛,脸上笑容忽然敛失不见,左掌也随着猛力朝前推出去。 又是一阵狂飙,突然急旋而起! 琴魔的“白沙掌”乃是阴寒劲风,两人之间,虽然听不到震天巨响,但被双方掌风刮起的尘沙,却浓厚如幕! 南振岳纵然练成玄门“两仪真气”,总究火候上不足,两掌硬拚,顿感心头狂跳,内力不继,立即凝神而立,暗暗运气调息。 琴魔久经大敌,内功已到炉火纯青,收发由心之境。 他方才和南振岳连接两掌,发觉对方年事虽轻,功力之厚,却是罕见,因此在第二掌上,不觉收回了三成力道。 飞卷的沙石,逐渐随风消散! 南振岳也正好调匀气息,依然气定神闲,卓然而立。 琴魔瞧得暗暗点头:“此子当真是自己生平未遇的青年高手!” 不由仰天哈哈笑道:“年轻人,果然要得!” 南振岳躬身道:“你老还有一招。” 琴魔道:“不用试了,咱们正式赌约,此时可以开始了。” 他缓缓从肩头取下琴囊。 艾如瑗瞧到南振岳和琴魔连对两掌,居然并没落败,一颗悬着的心,方始定了下来! 这时瞥见琴魔忽然取下琴囊,不由心头大惊,失声道:“副总护法,你老和他要使琴了?” 琴魔褪下琴衣,取出一张色呈绀碧的七弦古琴,回头笑道:“五丫头,你别耽心,他纵然接不下老夫百招,但也足可接的住五十招以上,哈哈老夫已经好久没遇对手了,你只管瞧着,老夫决不伤他就是了。” 艾如瑗裣衽道:“你老千金一诺,弟子先谢了。” 琴魔微微一笑,抬目道:“年轻人,你该撤剑了!” 南振岳听艾如瑗的口气,心知琴魔一旦使出琴来,定然十分厉害,心头先已有了警觉,也就缓缓抽出长剑。 他因方才全力应付对方琴魔,不知三眼金童和天山一魔两人,已经打的如何?忍不住回眼瞧去! 原来两位绝世高手,此刻早已停了下来! 不,他们可不是袖手旁观,瞧南振岳和琴魔动手! 他们只是并没有再像方才那么出手抢攻,但还是目不旁鹜,凝神蓄势,彼此相对而立! 谁也没有说话,难怪听不到半点声息! 天山一魔神情狞厉,腰背微弓,双目炯炯,紧注对方,一袭灰衣,不住的无风启动。 三眼金童也紧绷着孩儿脸,他身形矮小,看去不像天山一魔那般作势欲扑的模样。,在神态上似乎要从容一些。但看在旁人眼里,这两人对比之下,三眼金童身材只像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自然显的吃亏。 两人相持了半晌,也许不止半晌了! 天山一魔微弓的身子,徐徐自左移动。三眼金童脚下也略略向右移出。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同时慢慢的移动脚步,脚下移动的十分缓慢,慢得几乎像蜗牛一般,一分一寸的移着。 半晌功夫,才移开了一步光景。 两人移动虽是慢得不能再慢,看来竟似十分吃力,但两人移过之处,草地上竟然现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像这般一分一寸的缓慢移动,既听不到半点声息,看来也极是平静,毫无惊骇之处。 但南振岳可以看出两人各自凝聚真元内力,此刻虽然平静,只不过是待机而动,不发则已,一发便可分出存亡胜败,所以谁也不抢先动手……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琴魔哈哈一笑,说道:“他们还早的很,来,来,咱们别耽搁时间。” 南振岳方才和他对过两掌,已经领教过琴魔的厉害。 方才的两掌,不过只是对方测验自己够不够资格要他取出琴来而已,这会该是真正出手了。 他想起那晚杨文治只弹了一曲琴,就使自己昏昏欲睡,不觉心头一凛,暗想:“这老魔头敢情试出自己武功,才决定用琴来对付自己,把自己轻而易举的拿回太阴宫去!” “不错,他准是如此,成宫主是自己杀父仇人,真要被他拿回去,岂有放过?自己父仇未报,老母还托庇嵩山,倚闾盼望……” 想到这里,不禁汗流浃背,抬目望了望琴魔手上抱着的一张绀碧古琴,朝他凛然问道: “咱们可是各凭真功实学动手?” 琴魔自然听的出他口中语气,低头看看古琴,心中忖道:“你此话分明是怕老夫的‘迷魂曲’!但老夫此曲,岂是轻易施展的?” 他那双眯着的眼睛,神光一闪,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你有多少拿手绝招,只管施展出来,胜者胜的光明,败者也好心服口服。” 南振岳吸了口气,抱剑卓立,抬目道:“好!在下准备好了,你老请!”琴魔似乎十分爱惜他这张古琴,右手抱琴,左手轻轻一抚,琴弦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他只是轻轻一抚,但听到南振岳耳中,顿觉入耳震心,连四周空气都好像遭受到极大波动一般,全身血脉,不禁为之一紧! 艾如瑗脸色苍白,急急叫道:“大哥,你当心啊!” 耳边还有一缕极细的声音,也及时响起:“小兄弟,你当心杨老儿的‘迷神曲’!” 南振岳听出这是三眼金童“传音入密”,对自己提出警告! “迷神曲”!那晚杨文治弹的,想来也是“迷神曲”了,无怪自己,被他迷昏过去! 琴魔只轻轻抚了一下琴弦,便从左手提起古琴,目光一抬,道:“年轻人,老夫要出手了!” 抡琴一横,斜斜上举,朝南振岳身前推来! 这一推,果然不同寻常! 但听七支琴弦发出-片琅琅琴声,绀碧古琴,顿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涌起无数琴影,疾风飒然,排空飞来! 刹那之间,但觉满耳琴音,满眼琴影! 琴音如潮,琴影如山! 南振岳宛如陷在一片琴海之中,四面八方,压力奇重! 他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一时大有心烦意乱,手足无措之感,不知道该如何出剑封解才好!他因有杨文治前车之鉴,再加艾如瑗的急叫,和三眼金童警告之言,先人为主,心头蓦然上一惊,暗暗骂道:“迷神曲,这老魔头果然不怀好意!” 这可真是冤枉了琴魔! 要知琴魔杨天随的一阙“迷神曲”,在武林中当真是一发动天地,再发惊鬼神,就是神仙听了,也会骨软筋酥;这是他“琴”而称“魔”的由来。 但他今晚却确是并没存心对南振岳施展。 只因他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琴招出手,七支钢弦,受到内力震动,同样会发出琅琅琴音! 南振岳见闻不多,难辨对方琴招,又有了先入之见,只他存心施展…‘迷神曲”要把自己擒回太阴宫去。 一时不觉心头大怒。 “与其束手就缚,不如全力以赴!” 心念电转,立即回头大喝一声:“妹子速退!” 右腕一震,接着朗朗说道:“你老恕在下放肆了!” 喝声出口,巨阙剑划空电旋,剑气玄光,刹那间,轰然进发! 盈耳琴音,破空剑嘶,转变为一片金铁狂鸣! 接着一阵琴弦急绷和金震玉碎的一声震天巨响! 于是盈耳琴声,破空剑嘶,同时骤歇! 如山琴影,进发玄光,也同时消失! 继之而起的是夹杂着断枝碎叶,枯草碎石的呼啸狂飙,飞扬旋卷,汇成一股风柱! 南振岳身躯晃动,身不由主的连退了七八步,只觉虎口剧痛,一条右臂被震的麻上肩头,巨阙剑“呛”的一声,坠落地上。 艾如瑗早巳被这天地晦瞑,风云丕变的一击,跌跌撞撞的滚出两丈开外。 她秀发披散,脸色苍白,但此时再也顾不得自己,连哭带嚷,急急朝南振岳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身子,垂泪尖声叫道:“大哥!你怎么啦?” 南振岳依然凛立自故,双目直视,一声不休。 经过一阵缓慢移动,此刻又停下来,只顾彼此相对互视的天山一魔和三眼金童,也曾被这一片‘震天狂震,震的心头大凛,忍不住回头瞧来。 三眼金童突然舍了天山一魔身如闪电,奇快无比的掠落南振岳身边,举掌按到他后心,低喝道:“小兄弟,快纳气归窍!” 内力从掌心源源度入他“灵台穴”。 过了半晌,南振岳张嘴吐出一门鲜血,喃喃说道:“我赢了!” 他险胜了琴魔,他施展的正是威力旷世的“兰陵七剑”! 琴魔也木然站在那里! 他数十年仗以成名的一张“震天琴”,七支琴弦,已经悉数断折,绀碧如玉的琴身?也累累剑痕,面目全非! 琴魔又白又胖的脸上,此刻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愤怒,惊骇、愧悔、沮丧…… 他实在败得冤枉,他并没全力施展出他的独特武功,但却遇上了旷世剑法,和旷世利剑,于是他遭到了数十年未有的惨败--弦断琴毁! 他目光缓缓从琴上瞥过,转投到南振岳脸上,微微颔首道:“年轻人,是你胜了!老夫早该息影山林,重出江湖;徒自取辱!” 说到这里,猛地双手一扬,把震天琴朝深溪中投去,转身向天山一魔抱抱拳道:“请总护法代向宫主转陈谢意,兄弟就此告别。” 说完,掉头朝溪外走去。天山一魔阴沉一笑,道:“杨老哥请留步。”琴魔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兄弟此意已决。” 说话之间,臃肿身形,已奔出十数丈外,转眼在暗影中消失。 三眼金童呵呵笑道:“杨老儿真是要得!”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从桃花源方向飞来,划空而逝,去势奇速。 心头不禁暗暗一凛! “当今之世,还有什么人,有这等神速如电的身法?” 天山一魔本来望着琴魔后影,脸露郁怒,此时忽然阴笑一声,冷冷的道:“三眼老儿,咱们好像还没分出名望来吧?” 三眼金童心中一动,尖笑道:“要得,要得,只要你有兴趣,老夫随时都可奉陪,此刻,哈哈,这位小兄弟,内腑受伤,老夫要护送他们离开此地,好在你我都还死不了,咱们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天山一魔阴笑道:“进入桃花源的人,从没一个能够活着离开的。” 三眼金童突然目射金光,尖声道:“你想拦得住老夫吗?” 天山一魔笑得更加阴沉,说道:“兄弟自然拦不住你。” 三眼金童道:“那么老夫可要走了,小兄弟,你还不碍事吧?咱们也该走了。” 南振岳原是一时内气受岔,经三眼金童以真气相助,再经过这一阵调息,早就好了,闻言忙道:“晚辈不碍事了。” 三眼金童一手挟起艾如瑗,道:“咱们走。” 天山一魔笑道:“恕兄弟不送了。” 三眼金童不再理会,带着南振岳直向山外奔出七八里路。 艾如瑗被三眼金童挟在肋下,只觉腾云驾雾一般,飞驰得很快,但她心中却暗自庆幸,总算逃离了虎口,不觉叫道:“大哥,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剑法,会有这般厉害?” 三眼金童唔道:“不错,小兄弟是王公直门下,虽说名师出高徒,那是当然之事,但令师并不精擅剑术,你方才使的剑法,招术精奇,迥非令师路数。” 南振岳道:“老哥哥,神目如电,晚辈这套剑法,实是家传武学。” 他虽然叫他“老哥哥”,但自己仍以“晚辈”相称,这是表示对三眼金童尊敬之意。 “家传武学?老哥哥在江湖上跑了一辈子,自诩见闻极广,怎地从没听人说过,江湖上还有一个姓南的,有这般高深的剑法?” 南振岳道:“不瞒老哥哥说,晚辈并不姓南。” 艾如瑗插口道:“大哥,那你姓什么?” 南振岳道:“我叫岳振南。” 艾如瑗道:“大哥,你叫南振岳,原来是把名字倒过来了。” 三眼金童“唔”道:“岳家剑法崔家箫,你是兰陵岳家的后人?老夫听说过岳家十三剑,不知还有这么一套威力霸道的剑法?” 南振岳道:“晚辈使的这套剑法,叫做‘兰陵七剑’,原是寒家祖上累世相诫,不准子孙练习的剑法。” 艾如瑗听得大奇,问道:“那么大哥如何学会的?” 南振岳道:“这七式剑法,封存在一个铁盒之中,非至家破人亡,遇有大难,万不得已,才准启封。” 三眼金童点点头道:“小兄弟,桃花女和你到底有什么?” 南振岳转目道:“桃花女?老哥哥,桃花女是谁?” 三眼金童笑道:“桃花女就是太阴宫主成碧君。” 南振岳暗暗记在心头,一面忿然道:“她是我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之仇。” 三眼金童略一沉吟道:“小兄弟,你虽然身怀绝世奇技,但要手刃仇人,恐怕还差得远。桃花女在三十年前;已是武功高强,风靡江湖,尤其这三十年来,无人知她下落,闭关潜修,更是非同小可,只怕当令之世,能和她动手的人,已寥若晨星……” 南振岳接口道:“老哥哥这么说来,桃花女的武功,当真高不可测了?” 三眼金童道:“以小兄弟目下的武功,假以时日,十年之后,你或可胜得过她。” 南振岳道:“晚辈心急亲仇,终日如坐针毡,十年时光,叫晚辈如何等候?” 三眼金童道:“老哥哥虽是说多了一些,但却是实话,如若你肯用功苦练,以你的资格,也许可以提前,只是桃花女羽党极多,而且大有能尹,你报仇之事,确实未可乐观……” 南振岳被他说得满怀失望,默默垂下头去。 突然他猛的抬起头来,星目含煞,一脸坚毅的道:“晚辈纵然不敌,也要和她一拚!” 三眼金童望了他一眼,似想说话,忽然喝道:“有人来了!” 南振岳举目瞧去,不见有人,心知这位三眼老哥哥内功已达上乘境界,目光无远勿届,自己自然不能和他相比。 两人脚下没停,依然朝前奔去。 过了一会,南振岳已可看到远处正有-点黑影,飞驰而来! 三眼金童忽然噫道:“是杨老儿?他怎么又回来了?” 黑影渐渐放大,南振岳也可看清楚了,那团身形臃肿的黑影,正是琴魔杨天随! 这不过眨眼工夫之事,琴魔已到面前。 只见他西眼发直,脸上神色木然,一无表情,对三眼金童和南振岳两人,恍若不识,视若无睹,笔直从两人中间,擦身而过,匆匆朝桃花源奔去。 南振岳只当他方才败在自己手下,心有余忿,是以只装不见,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忍不住回头瞧去。琴魔也在此时,脚下也突然加快,他简直是像发足狂奔,不过转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只听三眼金童口中忽然“咦”了一声,道:“不对!” -南振岳道:“你老可是说琴魔有什么不对?”-三眼金童脸色凝重,双目金光闪动,只是凝注着琴魔奔去的方向,沉思有顷,才道:“据我所知,杨老儿不是这等人,其中必有蹊跷!” 南振岳望着他道:“他是逍遥宫的副总护法,自然要赶回去。” 三眼金童摇头道:“不对,不对,杨老儿生性好强,一言出口,从不更改,方才他投琴入溪,明明去意已决,决不会去而复返,这和他平日为人,完全不对……”。 “唔,你没看到他去得虽快,举步重浊,双目直视,几乎形同行尸走腐,分明着了人家的道!” 南振岳听得一惊,奇道:“你老说他着了人家的道?凭琴魔的武功,还会有谁……” 他话还没有说完,发觉三眼金童忽然很快别过头去! 南振岳觉得奇怪,也急忙转头瞧去!这一瞧,顿时把南振岳瞧得大吃一惊! 原来三眼金童身后一丈外处,站着一个脸蒙黑布的黑衣人,那人生得又瘦又高,站在那里,活像地上竖着一根木头! 最特别的,别人纵然也有用黑布蒙面的,但至少总得露出两个眼睛,这人却是连眼睛都一起蒙住,视线之中,稍不留意,决不会把他当人。 尤其这人实在来得太以兀突,南振岳内功已臻上乘,平日耳目何等灵敏,此刻竟然不知这鬼魅似的人影,何时到了身侧。 当然惊诧的不止是南振岳,最吃惊的还是三眼金童! 凭他几十年修为,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一二十丈之外,风吹草动,他都可以清晰如睹,瞒不过他的耳朵。 这会,人家已经欺到身侧,才始发觉,就凭这一点,筋斗已经栽到家了! 眼金童总究久经大敌,心头尽管暗暗凛骇,依然神色不变,仰天打了一个哈欠,尖声说道:“朋友来得好快,三眼金童今晚倒是看走了眼!” 那黑衣人黑布蒙面,不知他瞧到了三眼金童没有?但他对三眼金童说的话,却恍如不闻! 除了夜风吹着他黑色衣袂,微微扬动之外,双手下垂,木然不动,好像钉在那里一般! 夜色之下,这般不言不动,确实使人油然生怖! 三眼金童见多识广,他心头已经想到此人可能就是方才从桃花源上空破空飞过的那条黑影。但思索着当今武林中可能仅存的几个厉害人物,已经屈指可数,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此时眼看对方不理不睬,不言不动,不禁心头冒火,沉声喝道:“朋友到底是谁,江湖上牛鬼蛇神的伎俩,老夫见的多了,朋友少在老夫面前,装神扮鬼。” 那黑衣人依然一声不作,一动不动。 三眼金童孩儿脸上,不禁隐泛怒容,尖声道:“朋友再不作声,莫怪老夫掌下无情!” 黑衣人当真一无反应,木然无故! 要知他越是这般不言不动,当真越发增加了他的神秘阴森,也越发使人觉得他莫测高深。 三眼金童连问三声,不见动静,再也忍耐不住,狂笑一声,道:“老夫从不信邪,朋友不愿说话,就接一掌试试!”右手大袖一挥,一股潜力,直向黑衣人身前撞去! 三眼金童功力何等深厚,他这一拂,虽然只用了六成力道,但一团凌厉罡风随着一佛之势,由大袖中呼啸而出,威势极猛。 黑衣人一动没动,视若无睹。 说也奇怪,强猛罡风,涌到他身前,好像潮水一般,自动分开,从他身子左右两边朝后流去!黑衣人好像丝毫不觉,若无其事一般。这下可把平日自视甚高的三眼金童,瞧得惊骇失色! 当今天下,能和自己抗手的人,已不过两三个人而已,对面这黑衣人居然一动不动,硬受自己一掌! 这人如非铁铸,也决不是生人,因为武林中能够这样硬受自己一掌的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来? 正当他惊凛之际,对面黑衣人下垂的双手,忽然缓缓的举了起来,那真像僵尸复活一般,不但举得极其缓慢,而且动作僵硬,不类生人。 三眼金童既惊又怒,身形疾退,回头朝南振岳低喝道:“快把这女娃儿接过去,退到三丈外去,老哥哥要是不敌,你就赶快离开,切莫停留。” 话声中,迅速转身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岳手里。 南振岳听三眼金童说得这般郑重,心知对方必然是个厉害无比的人物,双手抱过艾如瑗,立即身形一晃,迅速退出三丈之外。 三眼金童几十年来,经过了多少阵仗,但从没遇到过今晚这样厉害对手,他叮嘱南振岳的话,也是他几十年来,从没从他口中说出来过。 他已经激起真火,准备和对方放手一搏,但当他刚一转过身去,不禁又瞧得心头猛凛! 原来就在他把艾如瑗交到南振岳手上的一瞬之间,黑衣人前面,竟然多了一个人来! 那人和黑衣人面对面的站着,黑衣人缓缓举起双手,笔直停在胸前,那人也双手当胸,徐徐划了个圆圈。 两人全没作声,只是比着手势,看不出他们这是比拚武功。 三眼金童瞧到那黑衣人缓缓举起的双手,动作僵硬,不类生人,突然间,想起他的来历,心头不禁狂震,暗自讶道:“玄阴鬼爪,这魔头难道还在人世?” 但因已经有人拦在黑衣人面前,他也只好惊疑不定的退到边上,袖手旁观。 南振岳也在这一瞬之间,看清楚了,那个和黑衣人面对面站着的,正是崇阳酒楼上遇到的那个斗鸡眼,酒糟鼻的猥琐老头,不知怎的,他瞧到糟老头突然在此出现,心中起了亲切之感! 黑衣人依然不言不动,缓缓举起的双手,僵直的停在胸前。 糟老头面对黑衣人,显得脸色凝重,两颗斗鸡眼,瞪得滚圆,双手当胸,徐徐划了两个圆圈。 这两人全没作声,手势动作缓慢的没有丝毫风声;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在比拚武功。 黑衣人平举的双手,缓缓向左右分开,远望过去,连同他钉在地上的身子,好像一个十字。 糟老头的双手,也跟着朝左右分开,一左一右,各自划了一个圆圈。 那黑衣人的双手,又在缓缓朝上举起,高举过顶,从宽大衣袖中,露出黑瘦复有如鸟爪般的五指,指甲长约寻尺。 糟老头这回却变了花式,他左手缓缓下沉,右手跟着上举,手掌在顶上又划了一个圆圈。南振岳看到这里,心头不觉一怔,暗道:“他这一动作,分明和师门的‘抑浊扬清’极相近似!”就在此时,黑衣人突然腾空飞起,去势如电,划空北逝! 糟老头回头朝三眼金童拱拱手咧咀一笑,双脚顿处,人也相继纵起,像一头大鸟朝南飞去! 三眼金童突然低喟一声,道:“二十年来,老哥哥一直想与你师傅比个高低,如今才知道老哥哥这点成就,毕竟比你师傅还差了一截。” 南振岳放下艾如瑗,抬目道:“老哥哥几时遇上家师了?” 三眼金童大笑道:“方才要是没你师傅及时赶到,老哥哥自问真还不是闭目僵尸的对手哩!” 南振岳奇道:“你老哥哥说和黑衣人对面比着手势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师?” 三眼金童笑道:“谁说不是,老哥哥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叫什么三眼金童?” 南振岳还想再问,三眼金童又道:“咱们边走边说吧,老哥哥折腾了半天酒瘾早就发了,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娃儿,我早就顿顿脚走啦!” 说着一把挟起艾如瑗,跨开大步,朝山外奔去。南振岳急忙提吸真气跟在他身后,一面又道:“老哥哥你说那位老人家就是家师怎会连一句话也不和晚辈说呢?” “你师傅那有工夫和你说话?”三眼金童回头笑了笑道:“方才你师傅也并没有胜过闭目僵尸,如论真实功夫,你师傅也许还稍逊一筹,但如果再加上一个老哥哥,闭目僵尸就非败不可,以他的名头岂肯落败,所以才匆匆走了。” 南振岳越听越奇,问道:“闭目僵尸真有这么厉害?” 三眼金童道:“此人早在六十年前就出没江湖,凶名大着,大家因他练成一身‘僵尸功’又住在阴山附近一处冰窟之内,遂以阴山飞尸相称……”艾如瑗道:“你老不是说他叫闭目僵尸?” 三眼金童笑道:“那是后来的事,因为阴山另外住着一位奇人就是通天教主阴古虚……” “啊……”艾如瑗没待他说完“惊”啊道:“那是师祖!”三眼金童吃了一惊道:“什么?桃花女会是通天教主门下,这就奇了,通天教主阴古虚在五十年前已归道山,从没听说收过门徒,而且你师傅,少说也比他迟了二三十年,怎会拜在他门下的?” 艾如瑗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师傅说,她是唯一继承师祖道统的人。” 三眼金童又道:“再说你师傅既是通天教主门下,闭目僵尸又怎会和你师傅沆瀣一气? 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南振岳道:“老哥哥,阴山飞尸后来呢?” 三眼金童哦道:“通天教主阴古虚虽然出身旁门,但为人正派,岂容他住的阴山出了这么一个凶人,因此就限令阴山飞尸远离阴山,而且,不准他再用阴山飞尸之名;当然阴山飞尸也不甘示弱,结果阴山飞尸就被通天教主以“六阴指”,毁去双目,此后他就以黑布蒙住双目,结果阴山飞尸不以面目示人,大家就改称他闭目僵尸;但没有多久,江湖上就失去闭目僵尸的踪影,这事距今少说也有五十年了,不想他却会在桃花源出现。” 艾如瑗道:“我怎会没听师傅说过呢?” 三眼金童笑道:“你连天山一魔的来历都不知道,那会知道这老魔头的事,唔,不错,这老魔头极可能就住在小山地腹之下,难怪我进去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 说话之时,业已奔出山区。 三眼金童哈哈笑道:“到了,到了,小兄弟,咱们该分手了。” 他一手放下艾如瑗,接着又道:“这女娃儿一身武功已失,小兄弟,你要多多照顾她才好。” 艾如瑗返身拜了下去道:“难女多蒙老前辈施救,一生感恩不尽。” 三眼金童挥挥手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就怕人家做磕头虫,你只要跟我小兄弟去,决没有人敢欺侮你的,好了,我要走了,如果快一点,天亮时光,还好赶到岳阳楼喝早酒,我在那里存着银子哩。”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飞起,走的无影无踪。 南振岳因艾如瑗武功已失,原想把她护送出一段路,便好分手上路,此时给三眼金童临走时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大感为难。 艾如瑗朝他盈盈一笑,问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呢?” 南振岳那有一定的去处,但经她一问,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自己从云南回来,还没去看过自己母亲,如今杀害父亲的仇人,总算有了眉目,正该前去嵩山一行,同时艾如瑗武功已失,短时间,只怕无法再练,不如让她到紫竹庵去暂住一个时候。” 心念转动,这就答道:“我想去一趟嵩山,你呢?愿不愿和我同去?”艾如瑗望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大哥要是不嫌我累赘,我自然跟着你走……” 南振岳道:“好,那么我们上路吧!”这一去,路上果然又惹出了许多事采,这且按下不表—— 清心居扫校 第十九章 托塔天王 从湘西通往贵州的大路上,近日来接连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人物! 这一批又一批的人,只是一路急赶,瞧他们虽有前后之分,但似乎是有计划的行动,随时随地,都有人连络,互通声息。 如果有人守在路旁,仔细的认上一认,保证你会意想不到,大吃一惊! 因为这些人全是江湖上平日只闻其名,没见过面的顶儿尖儿的人物!如今却接二连三的在湘西出现! 不,一窝风似的朝西赶去! 你要是不信,不妨扳着指头,数上一数。 瞧吧! 威震长江的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亲率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一行过去了! 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亲率十八罗汉过去了! 武当三子的玉灵子亲率武当蓝袍八剑,过去了! 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长亲率师弟灵光和四个灰衣道士,过去了! 长白派掌门人雪地神雕张广才亲率三个门人,过去了! 这些人在江湖上,只要跺跺脚,就会使整个江湖动荡上半天的人物,一窝风的朝西赶去,究竟为了什么? 一句话,他们是为了九大门派中有许多人,被黑风婆掳去,这是追踪黑风婆来的。 湖南是龙门帮的势力范围之内,各处都有他们分舵,这次的行动,也是以龙门帮为首。 三天之前,他们得到消息,一个满头百发,鸠脸黑衣的老妪,带着一名青衫白脸少年,曾在常德沅兴酒楼上露面,那正是黑风婆师徒。 之后,在辰州,在凤凰,一路上都曾有人见到过黑风婆师徒。 据大家的判断,也许她手下的人,早巳押着九大门派被掳的人走了,她们极可能重返老巢! 于是大家就衔尾急迫,擒贼擒王,只要截住黑风婆,什么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在这一些人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也在急匆匆的赶路,但这个人,却恁地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他是一个耸肩缩头的糟老头,斗鸡眼,酒糟鼻,胡子纠结,满脸油垢,身上一件葛衫,长仅及膝,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打扮既不伦不类,生相也猥琐已极。他双脚如飞,跑得极快! 人家追黑风婆,他为什么呢?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但他心头却比九大门派的人还急! 但等他发现九大门派的人追的是黑风婆师徒,他更着急了! 于是,他加紧攒程,最后,他越过九大门派的人,也越过黑风婆师徒,但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由凤凰向西,他已经舍了官道,由麦地肚,直奔四十八溪! 梵净山已在前面! 糟老头脚下没停,一路朝山中奔去,金刀峡业已在望,他在山麓一棵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他可并不是跑酸了腿,要在树下歇息,只见他匆匆从肩头褪下包袱,取出一件天青缎长袍,很快把破葛衫换了下来,接着又脱下草鞋换上白袜,和薄底快靴。 现在他开始用手指迅速清理着他卷曲而纠结的胡子·于是他的胡子,变成了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 他再以他双手摩着他眼睛、鼻子、面颊,于是斗鸡眼、酒糟鼻、猥琐神情,一扫而空! 他简直换了一个人,那是紫脸浓眉的老者,气度雍容,和蔼之中,另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他到底是糟老头呢?还是紫脸老者? 谁知道?反正他是一个擅于易容术的人。 紫脸老者不再耽搁,起身就朝峰山走去。 金刀峡的飞桥,横起半空,乃是梵净山最惊险的地方,人登其上,当真如凌虚而行。 紫脸老者走近飞桥,正待从桥上过去,陡然“轰”的一声巨吼,一头比牯牛还大的白额斑虎,雄居对崖,朝着桥上发威,意似阻止来人,从桥上过去。 紫脸老者举头望了它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小灵山的护山神兽了!” 一面却泰然举步,朝飞桥石梁上走去! “轰”!白额斑虎敢情瞧着来人并不理会它,第二声大吼接着响起,这吼声比方才要响亮得多,空谷回音轰轰震耳! 紫脸老者已飘然走近,快到飞桥尽头! “轰”!白额斑虎第三声大吼,已经发起威来,凶睛凸出,蓝光暴射,金黄色的长毛,也根根倒竖,虎尾不住的左右摆动,大有择人而噬之势! 云从龙,风从虎,它这声大吼,当真风起五步,群谷响应! 紫脸老者停住前进,拱拱手道:“老朽专程参见神尼来的,请让老朽过去。” 白额斑虎似乎听得懂人言,但它依然虎视眈眈的瞧着来人,挡在桥头一动不动。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让路,想是不信老朽之言,神尼避世修行,但老朽和你主人原是方外旧……” 白额斑虎没待他说完,又是“轰”的一声闷吼,虎牙似乎作势欲扑。 紫脸老者见它依然不肯让路,心头大感作难:自己此来事关重大,非见到神尼不可,但这守山巨虎,忠于它主人,看来决不肯让自己过去想到这里,不禁神色一怔,喝道:“老朽有十分重大之事,非见神尼不可,你还不让开?” 双目乍睁,神光如电,注视着白额斑虎,凛然举步,朝崖上走去! 白额斑虎似乎没想到来人会有这般胆大,似待乘势扑起,哪知虎目和紫脸老者目光一对,敢情被他气势所慑,不禁凶威尽敛,缓缓朝后退下,但它又似乎并不甘心,一条长鞭般虎尾,只是左右迥剪! 紫脸老者朝前逼进一步,白额斑虎就后退一步。 一退一进,走了五六步,紫脸老者已经从容跨上崖石,白额斑虎面对紫脸老者除了气息咻咻,兀自发不起威来! 就在此时,只听峰岭上飘下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叫道:“大黄,来的是什么人?” 这声音有如山谷黄莺,娇脆已极! 白额斑虎,骤然听到主人的声音,登时虎毛直竖,闷哼一声,猛向紫脸老者当头扑来! 人家只有狗仗人势,原来老虎也会虎仗人势! 紫脸老者身子动也没动,但白额斑虎扑到他身边,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再也扑不过去! 一时不禁凶性突发,接连张牙舞爪,连声怒吼! 腥风如卷,尘土飞扬,但它依然扑不到紫脸老者身前五尺。 紫脸老者听那说话的声音,好像年纪极轻,而且人还在峰顶之上,心中不禁暗暗点头,此人敢情是神尼门下了? 他并不理会白额斑虎的连声厉吼,微微抬头说道:“老朽王公直,有事面谒神尼来的。” 他声音不响,又在连声虎啸之中,居然清晰地传上峰顶。—峰上娇声喝道:“大黄,不得无礼;来的是王大侠!” 白额斑虎真还通灵,被她轻轻一叱,偏着虎头,瞧瞧紫脸老者,口中低啸一声,果然立时退了下去。 峰上娇脆声音,重又说道:“王大侠,抱歉得很,师傅已有多年不见外客了。” 说的好,一口拒绝了,但这话何用你说?神尼避世修行,不见外人,大家谁都知道。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道:“神尼不见外客,老朽幸有耳闻,只是老朽不远千里而来,实有重大之事,向神尼面陈,烦请姑娘替老朽通报一声。” 峰上娇脆声音说道:“不成,这许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都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见师傅,结果师傅一个也不见,王大侠请原谅,我不能替你通报。” 紫脸老者不期一怔,心想:“这可怎么好!自己总不能白来一趟?” 接着抬头笑道:“尊师虽然避世修行,不见外客,姑娘只要说起老朽,尊师也许会破例延见。” 峰上娇脆声音停了一停,才道:“师傅认识王大侠么?” 紫脸老者呵呵笑道:“老朽三十年前,和尊师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尊师曾约老朽有暇可来小灵山一晤,老朽此来,也可说是应三十年前旧约来的。” 峰上娇脆声音轻啊一声道:“原来王大侠和师傅是旧友,师傅正在入定,王大侠请到小庵奉茶。”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便自举步朝山上走去。 小灵山,又名灵鹫峰,据说它和西天佛国的灵鹫峰形状十分相似,这可没人见过,但它确实雄伟秀拔,气势非凡! 大悲庵就建在峰腰上面,白云封径,终年人迹罕至。 别看紫脸老者举步从容,一步一步的走着,只是和一个普通人行路一样,但就在峰上娇脆声音,话声说完,还没多久,紫脸老者已经像一朵青云般冉冉直上,出现在大悲庵前面。 庵门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黄衣少女,她瞧到紫脸老者来的这般快法,不禁脸露惊奇之色! 在她想来,托塔天王王公直在武林中声誉之隆,几乎不在师傅之下,自己也曾听师傅说过,至少也该是和师傅同辈之人,但没想到来人只有五十来岁,也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 却有这般身手。 紫脸老者含笑拱手道:“老朽王公直,姑娘就是神尼高足了?” 黄衣少女还礼道2“王大侠驾临,晚辈有失迎迓。” 紫脸老者呵呵一笑道:“不敢当,老朽来的冒昧,惊扰姑娘师徒,心实不安。” 黄衣少女道:“师傅还在入定,王大侠请到庵中小座。” 说着,领了紫脸老者进入山门,直上大殿。 这大悲庵就是这么一间大殿,殿上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后进敢情是她们师徒的静室。 黄衣少女请紫脸老者在佛堂上落坐,自己匆匆进去,一会工夫,端着一盅茶出来,说道:“王大侠请用茶。” 紫脸老者忙道:“姑娘不可客气!” 目光一转,含笑道:“这里想来只有姑娘和尊师两位了?” 黄衣少女点点头。 紫脸老者笑道:“姑娘拜在尊师门下不知有多久?” 黄衣少女垂头道:“晚辈从小就是由师傅养大的。” 紫脸老者捋须笑道:“这就是了,难怪姑娘一身武学,已得尊师真传,就是方才千里传音之术,只怕武林一流高手,也难望姑娘项背。” 黄衣少女脸上一红,羞涩的道:“王大侠见笑了,师傅说晚辈还没有她老人家三成火侯呢!” 紫脸老者大笑道:“尊师悟彻佛门真谛,功参造化,为百年来武林第一高手,姑娘能有尊师三成火侯,放眼江湖,只怕已是罕有对手了。” 黄衣少女不觉面有喜色,嫣然笑道:“我师傅从不准我轻易离开这里,也从没和我说过江湖上的事,王大侠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不知江湖上有些什么厉害的人?” 紫脸老者笑道:“江湖上分为正邪两派,正派中一共有九大门派……” 黄衣少女道:“这个晚辈听师傅说过,邪派呢?” 紫脸老者沉吟道:“其实武功一道,并没有正邪之分,行得正,纵然旁门出身,就是正派,行的邪,就是邪派。譬如当年和尊师同名的通天教主阴古虚,出身原是旁门,但为人正派,江湖上谁也没有把他视为邪派中人。又像乌蒙的黑风婆,当年虽然为恶,但放下屠刀,一样不算恶人……” 黄衣少女似乎听出滋味来了,睁着眼睛,想了一想,道:“通天教主阴古虚,我好像听师傅说过,黑风婆?这名字我没听到过,哦,还有瑶山的千毒谷主,也是坏人,我听师傅说过。” 紫脸老者微喟道:“江湖上本来已经平静了一二十年,自从黑风婆隐迹之后,千毒谷主也已有多年不出,可是乎静了二十年之后,如今却又凶机隐伏,成了大风暴的前夕,一旦暴发,可说是武林中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黄衣少女奇道:“可是黑风婆和千毒谷主又出来了?” 紫脸老者摇摇头道:“如果是黑风婆,千谷毒主等人,老朽也不会专程找尊师来。” 黄衣少女咬着嘴唇,说道:“师傅恐怕不会管这些事的。” 紫脸老者仰脸道:“神尼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何况这是一场莫大功德,如果尊师不管,只怕没人能挽救这场浩劫了。” 黄衣少女道:“王大侠呢?” 紫脸老者苦笑道:“姑娘把老朽看的太高了,凭老朽这点能耐,只够和对方第二流的人物相抗,唉,只怕还嫌不够……” 黄衣少女吃惊的道:“有这么厉害的人,那是什么人呢?”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叫道:“徒儿,你在和谁说话?” 黄衣少女吐吐舌头,低声道:“师傅醒了!” 一面接口道:“师傅,是王大侠!” 苍老声音道:“为师不见外客,你怎么把人家让到庵里来了?” 黄衣少女回头望了紫脸老者一眼,说道:“师傅,王大侠是你老人,家约他来的。” 苍老声音道:“为师约过了什么人?你就说为师不见外人,请他下山去吧!” 紫脸老者连忙起身拱拳道:“老朽王公直,三十年前曾在南屏山上拜识过神尼一面,当时蒙神尼嘱老朽他日途经梵净山,可至小灵山一晤之言,老朽碌碌庸人,三十年后,才采专诚拜谒!” “阿弥陀佛!” 苍老声音低诵佛号,道:“贫尼还当是谁,原来是托塔天王老檀越光临寒山,贫尼失敬之至!” 话声未落偏门内已转出一个枯瘦清癯的缁衣老尼,一手握着一串念珠,合十躬身道: “老檀越三十年不见,丰采如昔,贫尼方才多多得罪!” 黄衣少女瞧了紫脸老者一眼,暗想:“原来托塔天王三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紫脸老者连忙还礼道:“老师父宝相庄严也和昔年一样。” 缁衣老尼道:“阿弥陀佛,贫尼区区一点枯禅功夫,怎及得老檀越玄门练气之术?” 紫脸老者道:“好说,老朽怎敢和神尼相提并论?” 缁衣老尼抬目道:“风雨故人来,老檀越有何见教?” 紫脸老者暗暗想道:“好个风雨故人来,看来神尼明知故问,她分明已知自己来意。” 一面含笑道:“老朽三十年来一直想叩谒神尼,面聆禅机,怎奈老朽草草劳人,迄未得暇,此次趋奉宝山,一来是为了我心愿,二来却是为了武林浩劫将兴,想请神尼指点。” 缁衣老尼淡淡说道:“老檀越好说,佛门最重因果,老檀越是老贫尼旧识,光临寒山,贫尼无任欢迎,只是贫尼已有三十年不履尘世,武林中事,不谈也罢!” 武林中事免谈,一口拒绝了! 紫脸老者早在意料中,依然含笑答道:“神尼精究佛法,佛家素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目前江湖大劫将兴,神尼总不能眼看芸芸众生,同沦浩劫?” 缁衣老尼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皈依我佛,清净灭度,江湖凶杀之事,因果循环,善恶自有报应,何用你我担心?” 这倒好,自己不想过问,反而劝人家也不要过问了!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颔首道:“神尼说得极是,老朽也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了。” “阿弥陀佛!” 缁衣老尼口诵佛号道:“茫茫江湖,重重杀孽,得抽身时便抽身,老檀樾正该如此!” 紫脸老者大笑道:“老朽师门,原是玄门一派,道家主张清净无为,因此,江湖上纵然魔影幢幢,大劫已迫眉睫,老朽原可抽身不问,但老师傅不同了……” 缁衣老尼目光一抬,道:“贫尼出家之人,身在空门,如何不同?” 紫脸老者道:“就因神尼是佛门中人,才和老朽不同,老朽可以袖手不管,神尼却不能视若无睹。” 缁衣老尼道:“请老檀樾明教。” 紫脸老者目光一转,瞧了殿上供奉的观音大士神像,徐徐说道:“我佛以慈悲为怀,观音大士更是慈航普渡,救苦救难,何况这场武林浩劫,只有神尼无边佛法,才能挽救。” 缁衣老尼低喧佛号:“老檀樾好辩才,说来说去,是要贫尼插手江湖是非了?” 紫脸老者笑道:“神尼练的是降魔宝幢,佛家原有降魔消灾之说,不能以是非视之,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缁衣老尼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贫尼已有数十年不问尘事,此事实在碍难从命。” 紫脸老者抬目道:“佛心慈悲,神尼忍令武林中人,惨遭劫杀?” 缁衣老尼白眉微攒,问道:“老檀樾一再提起浩劫两字,究竟这场浩劫,何所由来?” 紫脸老者暗暗一喜,心想:“你也忍不住了。” 一面很快接口道:“这场浩劫,如果未能在事前加以防范,一旦暴发,实为武林中前所未有的杀劫。” 缁衣老尼动容道:“真有这么严重?” 紫脸老者正容道:“事实只怕比老朽说的还要严重。” 缁衣老尼问道:“这是些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紫脸老者见她渐渐入彀,忙道:“神尼昔年总听到过桃花女吧?” 缁衣老尼手拨念珠,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这妖女又在弄什么花样?” 紫脸老者道:“光是桃花女,老朽也不用惊扰神尼了。” 缁衣老尼道:“那还有谁?” 紫脸老者道:“桃花女,潜伏古桃花源,自号太阴宫主,昔年群邪中和她沆瀣一气的人,已有天山一魔,千毒谷主及鬼姬阎婆等人……” 缁衣老尼没有作声。 紫脸老者继道:“目前九大门派之中,已有人,落在他们魔掌之中,身受‘秘魔炼魂’之厄……” 缁衣老尼目中神光一闪,但依然没有作声。 紫脸老者道:“这些老魔,沆瀣一气,已足构成武林大患,但还不致酿成无边杀孽……” 缁衣老尼这回忍不住了,她一手不住的拨着念珠,徐徐抬目道:“老檀樾是说,还有比这些魔头更凶残的凶人?” 紫脸老者道:“正是如此!” 缁衣老尼道:“除了这些人外,贫尼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来?” 紫脸老者呵呵一笑道:“岂止神尼想不起来,老朽若非亲身遇上,真也不敢相信?” 缁衣老尼目露奇光道:“老檀樾不用再绕圈子了,此人到底是谁?” 紫脸老者道:“闭目僵尸!” “闭目僵尸?” 缁衣老尼也似乎身躯微微一震,点头道:“此人还在人世?那倒确实不易对付,据闻昔年通天教主阴古虚和他在阴山激战一个昼夜,才伤了他双目。” 紫脸老者大笑道:“老朽自问不是此人对手,但据老朽推测,古桃花源之中,只怕还隐匿着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缁衣老尼神目乍睁,瞿然道:“是谁?” 紫脸老者摇头道:“详细情形如何,老朽目前也无法说得出来,只是桃花女已有数十年潜伏不出,此次……” 话声未落,只听岭下突然传来一声虎吼! 缁衣老尼攒攒眉道:“又是什么人,找上小灵山来?” “轰”、“轰”! 虎吼之声,接连暴啸! 黄衣少女惊奇的道:“师傅,这人已经走过飞桥来了!” 缁衣老尼口中“唔”了一声! 黄衣少女道:“师傅,我出去瞧瞧?” 还没转身,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洪山道士求见神尼!” 缁衣老尼道:“洪山道士是谁?” 紫脸老者微微笑道:“洪山道士就是老朽。” 缁衣老尼微感惊诧道:“那么此人为何也称洪山道士?” 紫脸老者道:“二十年来,老朽循迹洪山,即以洪山道士自称,近来外人皆知洪山道士即是老朽!天山一魔就以此冒名顶替,混充老朽起来。” 缁衣老尼目光一闪道:“他是天山一魔?找贫尼何来?” 紫脸老者笑道:“想是以老朽名义,替桃花女作说客来的。” 这时黄衣少女已经翩然出去,凝声道:“家师不见外客!” 天山一魔哈哈一笑道:“姑娘只管替贫道通报,神尼纵然不见外客,但贫道和尊师三十年前,曾在南屏山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还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人内力非凡,虽在峰下,声音甚是响亮,哪里还要人通报? 紫脸老者皱皱眉,忖道:“这魔头对自己行动,真还了如指掌!” 缁衣老尼低喧佛号道:“这些魔头,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对贫尼也使起诈来!” 紫脸老者只是捋须微笑,说道:“神尼何不让他上来,听听他如何说法?” 缁衣老尼沉吟了下,抬头道:“徒儿,就说为师有请。” 她这句话,也是故意把话声直传下去。 黄衣少女接口道:“家师有请!” “哈哈,贫道惊扰了!” 天山一魔一声敞笑,人已随着笑声,飞上崖顶! 来的真快! 老魔头想是存心卖弄,表示他神功卓越,是货真价实的托塔天王;但哪里知道就凭这一点,已显得火气十足,不脱魔头本色! 试想紫老脸者,方才来得何等从容? 两人这一比,正邪之分,也就在此! 转眼工夫,黄衣少女已领着一个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腰背微弓,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从山门进来! 此人当然就是天山一魔了。 他步人大殿,目光一瞥,瞧到佛堂上除了缁衣老尼,还有一个紫脸青袍老者,似乎微微一怔! 托塔天王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能够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实在不多,老魔头自然当面不识。 他慌忙趋前几步,朝缁衣老尼稽首:“贫道冒昧登临,有扰神尼清修!” 缁衣老尼还了一礼,淡淡说道:“贫尼已有多年不履红尘,道友是谁?恕老尼眼拙了。” 天山一魔哈哈一笑道:“岁月不饶人,三十年时光,转眼过去,逝者如斯,贫道又换了一身道装,神尼自然认不出来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但神尼总还记得三十年前,勾漏双凶窃取神尼三粒牟尼珠,连伤天门三老,贫道适时经过南屏,截住勾漏双凶,后来神尼也赶来了,曾蒙神尼见邀,有暇可到小灵山来,哈哈,贫道……” 他侃侃而言,对昔年之事,居然如数家珍! 辫…黄衣少女暗暗“哦”了一声,心想:“难怪师傅平日对托塔天王,十分推崇,原来他还帮过师傅的忙!” 紫脸老者同样听得一怔,暗想:“自己当年之事除了天山二老,别无旁人,这魔头怎会如此详细?哦,是了,他准是从勾漏双凶那里听来的了。” 缁衣老尼没待他说完,低垂的双目,突然神光湛湛,抬目沉声道:“听道友说来,你是王大侠了?” 她语气不善,脸上也微含不悦! 天山一魔神色不变,阴笑道:“岂敢,贫道二十年来,不用俗家姓氏久矣!” 他说到这里,忽然朝紫脸老者打量一眼,稽首道:“这位老施主,能在小灵山作客,定非常人,不知如何称呼?” 紫脸老者拱拱手微笑道:“老朽姓洪,就住在山下,蒙神尼不弃,时常来讨教些佛典禅理。” 天山一魔笑道:“老施主神光内蕴,分明是位世外高人,贫道幸会之至,老施主如不嫌弃,贫道就住在桃花源中,欢迎老施主一游。” 紫脸老者颔首道:“老朽久慕桃源之名,有暇自当前去观光!” 天山一魔喜形于色道:“洪山施主光临,只要提起贫道,自然有人引路。” 紫脸老者道:“老朽记住了。” 黄衣少女端了一盅香茗上来,说道:“道长请用茶。” 天山一魔没待她放下,慌忙接过,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哈哈,这位想是神尼高足了,名师出高徒,小小年纪,造诣已是不凡。” 缁衣老尼缓缓抬手道:“道友远来,请坐了好说。” 大家在佛堂上分宾主落坐。 缁衣老尼道:“道友不远千里而来,必有见教,贫尼洗耳恭听。” 天山一魔陪笑道:“不敢,贫道趋登宝山,实是受了桃花源成宫主央托,拜谒神尼而来……” 来了,话题转入了正题! 缁衣老尼不待他说下去,寒着脸,问道:“成宫主是谁?” 天山一魔连忙接口道:“成宫主乃是贫道多年好友,也就是通天教主阴前辈的高弟,近在桃花源创立太阴宫,继承阴山道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迅速瞥了缁衣老尼一眼,他似乎是在察看老尼的神色,然后接道:“成宫主素慕神尼盛名,特挽贫道前来,想请神尼担任一个名义,这是成宫主的聘函,恭敬神尼过目。” 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份泥金聘函,递到缁衣老尼面前。 缁衣老尼见他送到面前,不得不接,目光一瞥,立即把聘函依然退了回去,微晒道: “贫尼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太阴宫最高护法’名义,贫尼愧不敢当,道友替贫尼婉谢了吧!” 天山一魔手推着聘书,笑道:“成宫主敦聘神尼,完全是为了表示对神尼尊崇之意,还望神尼给贫道一个薄脸才好。” 缁衣老尼微愠道:“贫尼要不是看在托塔天王四个字上,道友休想上得小灵山来,贫尼不欲多说,道友请吧!” 她这话已明明说出天山一魔并不是托塔天王来了! 天山一魔神色一凛,勉强笑道:“贫道也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了,实因受人之托,不得不冒昧前来,神尼世外高人,既然坚持不受,贫道自当遵命回覆。” 他一直等到把话说完,才徐徐的从缁衣老尼手上,接过聘函,纳入袖中,一面起身说道:“有扰神尼清修,贫道告辞了。” 缁衣老尼脸色微沉,徐徐抬目道:“道友替贫尼转告成宫主,善恶只在一念,不悔不悟,永沦苦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天山一魔脸色又是一变,匆匆说道:“贫道自当转告。” 话声才落,人已急急朝庵外走去。 他自然知道,自己行藏,已被神尼识破,是以走的极为慌忙,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 缁衣老尼目送他走出门才低喧一声佛号,皱皱眉道:“这些魔头果然可恶!” 紫脸老者微笑道:“他敢在神尼面前,故弄玄虚,胆子真也不小!” 缁衣老尼目光一抬,奇道:“老檀樾也看出来了?” 紫脸老者大笑道:“他把聘函一再推让,迟迟不肯收回,显然其中有弊!” 缁衣老尼微微叹息道:“老檀樾见多识广,贫尼自愧勿如!”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贫尼若非悟激观心神通,发现他心怀叵测,岂非已蒙其害?” 黄衣少女吃了一惊,柳眉挑动,急急问道:“师傅,这老贼敢暗算你老人家,你怎不早说?” 缁衣老尼蔼然道:“出家之人,最戒嗔念,为师岂会中他暗算?” 说到这里,缓缓伸出右手,一面说道:“他们知道为师数十年修行,功力深厚,聘函上涂的剧毒,如果没有十分把握,只怕毒不死贫尼!” 黄衣少女举目瞧去,这一瞬功夫,只见师傅方才接过聘书的五个指头,第一节上,业已色黑如墨,不由粉脸失色道:“师傅,这是什么剧毒,究有这般厉害?” 缁衣老尼屈指轻轻一弹,从指头弹出缕肉眼几乎无法瞧得见的灰色轻烟,直向山门外电射飞去! 一面朝紫脸老者微微笑道:“老檀樾,这大概是千毒谷主的无形之毒吧!” 紫脸老者点点头道:“不错,千毒谷主的无形之毒,能使中毒之人,一无所觉。” 他口中说着,但眼看缁衣老尼居然能把手指上的剧毒,轻轻弹出,心头不由暗暗一惊,忖道:“这一手工夫,分明是佛门失传已久的无上神功,‘拈花指’了!” “啊……” 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朝黄衣少女说道:“姑娘快运气试试,可有什么不对?” 黄衣少女睁大双目,惊奇的道:“王大侠是说晚辈也可能中了他暗算了?” 紫脸老者道:“老朽也是猜测罢了,这魔头既然存心而来,说不定对姑娘也会下手…… 黄衣少女似乎不信,哪知略一运气,不由惊“咦”了声,含怒道:“师傅,这魔头果然连弟子身上,也下了毒呢!” 她皓腕一伸,右手纤纤玉指,五个指甲,悉成深灰! 紫脸老者道:“姑娘想是在端茶之时,被他做了手脚,这就奇了,他从哪里学来的乌蒙‘借物传毒’?” 这下,连修行功深的缁衣老尼也不禁勃然变色,愠道:“他居然连贫尼的徒弟,都不肯放过!” 黄衣少女不再说话,也像她师傅一般,屈指向空轻弹,但她终究功力尚浅,连弹了三次,才把指上剧毒弹去! 这可把紫脸老者瞧得更是惊凛不止! 神尼一身成就,为近百年来空门第一奇人,持练佛家无上神功的“拈花指”,原也不足为奇,但黄衣少女最多不过十八九岁,居然也练成了“拈花指”! “阿弥陀佛,我佛保佑!” 缁衣老尼,忽然低喧一声佛号,缓缓起身,走到观音大士神龛前面,跪了下去,默默祝告了一阵,才行站起,朝紫脸老者合十为礼,凝重的道:“老檀樾侠骨仁心,为了武林浩劫,不远千里而来;但贫尼昔年曾在佛前许下宏愿,不再涉足红尘,不问江湖是非……” 紫脸老者张口欲言,但又忍了下去。 缁衣老尼接着说道:“只是贫尼细思老檀樾切责之言,深含至理,贫尼身为佛门弟子,我佛慈悲,自不能坐视武林众生,同沦魔掌,……紫脸老者听到这里,不禁合掌道:“神尼上体佛心,只此一念,功德无量。” 缁衣老尼指了指黄衣少女道:“小徒叶蕴如,自幼由贫尼扶养长大,目前总算已可代贫尼做些琐碎事情,贫尼意欲命小徒下山,听侯老檀樾差遣,不过须待三日之后,始能成行,不知老檀樾意下如何?” 紫脸老者知道她即命门下弟子下山,自然有她足够的把握,她说的须待三日之后,想必在临行之前另有传授,自己此行,总算不虚。 想到这里,不觉大喜过望,忙道:“名师出高徒,神尼门下,自然不凡,差遣两字,老朽如何敢当?”——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章?天罗地网 时间快近亥时三刻! 斗转星移,残月朦胧! 七星关前,那座气势雄峻的野马山,巍然矗立在夜色之中,黑越越的更显得高与天齐! 这时从七星关前一片深林南首,缓缓走出一个手执禅杖的黄衣老僧。 他才一在林前出现,左手袍袖,轻轻向空一扬! 这一扬,林前立时迅速奔出十八名灰衲僧人,一个个手执禅仗,躬身施礼。 黄衣老僧并没有说话,当先朝一条山径上奔去,十八名灰衲僧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如飞而去,瞬息间,便已隐没不见。 就在黄衣老僧出现的同时,深林北面,也有一个青袍黑髯道人,率同八名蓝袍道人,一阵风似的,朝另一条小径上疾奔而去。 深林西首,也出现了一个身穿红火道袍背负长剑的老道人和一个蓝袍黑须的道人,同样率着四名灰衣道人,急急朝野马山驰去。 深林中还继续有人走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白发如银的紫脸老人,和一个银髯飘胸,手持龙头拐的老人。 两人身后,紧跟着三名老人,步出深林。 紫脸老人看看天色,说道:“快子时了,宋坛主,咱们也可以走了。” 跟在银髯老人身后的三人中,有人应了声“是”,匆匆走出,一挥手,登时又有四名劲装汉子,从林中奔出。 这时,另有三名背负兵刃的彪形大汉,也从林中闪出,奔到紫脸老人身前,恭身肃立。 “兄弟和宋坛主要先走了。” 银髯老人道:“张兄请!” 紫脸老人偕同宋坛主和三个彪形大汉,四名劲装汉子,匆匆朝西首山径而去。 银髯老人回目道:“尉迟兄、万兄,事不宜迟,咱们也该走了!” 话声一落,当先朝前走去。 两名老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同时由林中奔出八名劲装汉子,却紧跟在两名老者身后步履轻快,簇护而去。 片刻工夫,他们奔近野马山东麓! 突然从山脚一片树林中,闪出一名劲装佩剑汉子,恭立路旁,躬身道:“属下侯浚彦,参见帮主。” 银髯老人点点头问道:“侯副坛主免礼,这一带可有什么人经过吗?” 劲装汉子道:“没有,那老妖婆只有师徒两人,仍在山上,这一带并没她的羽党。” 银髯老人双目寒光闪动,沉声道:“好!” 接着回头道:“尉迟兄、万兄,跟老夫上山,同来的八:名香主,可暂由侯副坛主率领,扼守野马口,断截老妖婆去路。” 身后两名老者,和劲装汉子同声应“是”。 银髯老人又道:“此山一共只有三条下山路径,西、南两处,已由少林、武当两派列阵以待,野马口这一路,地势最为险峻,副坛主千万小心,不可让老妖婆突围跑了。” 劲装汉子躬身道:“属下遵命。” 银髯老人一摆手,便自率同两名老者,迳自朝山上走去。 野马山四周,依然沉寂如死,除了夜风呼啸,听不到一丝人声! 但在东、西、南三条上山小径上,此刻却已布满了重重杀气,少林“十八罗汉阵”,和武当的“五行剑阵”,都已搬了出来。 东首野马口,有龙门帮不少高手,凭险扼守。 就是北首山背后,无路可循的断崖峻岩之间,也有衡山和长白两派掌门人,亲率门下弟子,沿壁而上,分别埋伏。 整个野马山,好像覆下一层天罗地网! 准备瓮中捉鳖,到底山顶上是谁呢?黑风婆师徒! 各大门派的人,公推龙门帮主东海龙王为首,连日追踪,黑风婆狡黠如狐,她的踪迹,时隐时现,今晚才算得到确息,师徒两人,就在野马山顶上憩脚。 星月朦胧,山风习习。 五六条人影,已悄无声息地分由不同方向掩近山顶! 蓦地——一声凄厉而又阴侧的喋喋冷笑,从山顶上响起! 这声音如幽灵鬼魅一般,震荡、回响、紧扣心弦! 一个白发披散的黑衣老妪,突然从山顶一块大石旁站起,黑夜之中,一双绿阴阴的眼光,凝扫四周,嘿然冷声道:“各位都赶来了,很好!” 神情充满狂傲,好似根本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黑风婆!果然是黑风婆! 她身边静静站着的正是她门人那个姓龙的青衫少年! 黑风婆尖厉的喝声,大家并没有理会。 那是因为今晚这一围攻形势,必须人手会合齐全了,才能动手,否则只要有一方还没赶到,岂不就露了一处空隙?黑风婆看四周没有人答应,又是一声嘿嘿冷笑,尖喝道:“你们既有胆量敢一路跟着老婆子下来,却没有胆子回答老婆子的话?” 四周还是没人答应。 黑风婆怒极而笑,笑声凄厉得有如鬼哭,双手掠着她满头白发,尖声叫道:“少林百忍和尚,来了没有?原来堂堂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也只是一些见不得场面的人!” 这话真还有效! 一声苍劲的佛号:“阿弥陀佛,老衲百忍在此!” 树阴中,缓缓走出一位长眉的黄衣老僧,一手拄着禅杖,单掌施礼,面东而立。 “嘿……” 黑风婆冷笑声后,又唤道:“武当玉灵子呢?” “贫道早已来了多时!” 一声朗笑,南首很快现出一个青袍黑髯,手仗长剑的道人,正是武当玉灵子! 黑风婆冷哂道:“小道士,你倒也换了一把宝剑了,武当派入门之初,由师傅传剑,终身勿替,这把可是你师父传给你的?” (玉灵子的长剑,被黑风婆削断,事详前面)玉灵子脸上一红,怒喝道:“老妖婆,今晚要你试试贫道剑锋,利也不利?” 黑风婆不屑地回过头去,续唤道:“长白张广才,不是也来了吗?” “不错!” 一个高大身形,随着话声,在山后一处断崖上突然出现!沉声道:“黑风婆,咱们已经有三十年不见了,你想不到老夫也会来了吧?” 黑风婆喋喋怪笑道:“老婆子对你们了如指掌,不然,怎会单单提到了你?” 这话听得大家悚然一惊! 这次的行动,大家严守机密,这老妖婆如何会知道的?莫非又和上次仰天坪一样,她故施狡计,有意把大家引来的?“哈哈!” 山顶东首,突然响起一声龙吟般长笑,来的正是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 只见他银髯飘胸,一手拄着支鹅卵般粗的龙头拐,左边是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右边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缓步走出! 就在东海龙王现身之际,东北首山顶上,同时刷的一声,跃上一个蓝袍仗剑的道人,那是衡山三灵的灵光道人! 好了,现在,山顶四周,五个方向,全都现出人来了,正把黑风婆师徒两人,围在当中。 东海龙王寒星般目光,朝黑风婆投来,大笑道:“黑风婆,你该瞧瞧四周形势吧!” 黑风婆冷声道:“公孙敖,你认为老婆子已经落入你们重重包围之中了么?” 东海龙王道:“难道不是” 黑风婆神情略震,紧接着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其声极尽阴侧,另透诡谲! 武当玉灵子朗朗笑道:“黑风婆,你没想到重出江湖,就会溅血于此?” 黑风婆阴笑道:“溅血于此的未必是我老婆子,嘿嘿,就是当年你师父在日,老婆子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玉灵子倏然跨出二步,修眉挑动,长剑一扬,喝道:“老妖婆,来来,贫道先领教你几手高招。” 百忍大师同时跟出一步,道:“玉灵道友且慢,老衲有话问她。” 说完,又跨前了一步,单掌施礼道:“老婆子掳去多人,究竟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黑风婆喋喋怪笑道:“老婆子原无重出江湖之意,只是你们九大门派欺人太甚,派人上门寻衅,老婆子一怒之下,就统统把他们捉了起来,要放他们,也不是难事,只要你们掌门人亲上老婆子住的龙峒峰谢罪,自可把他们一个个领回去。” 东海龙王大笑道:“黑风婆,你这是自欺欺人之谈,你如无重出江湖的野心,何用派宫姨娘、申干臣到龙门帮卧底,妄想一举颠覆本帮……” 黑风婆道:“公孙敖,老婆子如果真要你性命,你想活得到今天,嘿嘿,老婆子不是已经把你手下的人,全数放回去了么?” 东海龙王身后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道:“老虔婆,老夫误中诡计,今晚正要找你算帐!” 他须发如戟,喝声如雷,威势极猛! 黑风婆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双手朝上一叉,只听她全身骨节,暴起一阵格格连响,阴声道:“咱们话已经说得太多了,要动手趁早,老婆子可没有这份耐心,和你们干耗下去!” 右手一挥,一道银月似的寒光,从袖中飞出,突然向左侧的玉灵子点了过去,口中尖笑道:“看刀!” 她出手快迅无比,玉灵子在骤不及防之下,匆忙举剑斜封,身形朝旁闪出! 百忍大师沉喝一声道:“当心她手上是天刑刀!” 禅杖疾起,一记“桓河流沙”横击过去! 玉灵子纵然闪避得快,但剑尖和刀光乍接,“嚓”的一声,自己剑尖,又被刀锋削了下来。 雪地神雕张广才站在她身后,见她直向玉灵子欺去,大“喝一声,举手一掌,直向黑风婆后背击去! 黑风婆一刀出手,身如魅影,斜斜一转,右手一招“回风拂柳”,硬向张广才击来掌风上劈去。 雪地神雕想不到黑风婆竟然硬接自己的掌力,再想增加劲力,为时已晚! 双方掌力接实,蓬然一声轻震,黑风婆借势向右飘出五尺,让开了百忍大师一杖。 东海龙王狂笑一声,一手提着龙头拐,左手一掌,迎着黑风婆闪出的身子劈去。 这一动上手,几个人包围圈,立时缩小了! 除了衡山灵光道人依然按剑不动,他身后多了四个仗剑道人。 雪地神雕张广才身后,也同时现出满天飞花宋伯通,一手仗剑,一手已准备好了暗器,他身后并肩站着七个劲装汉子,三个是长白派的弟子,四个则是北坛名下香主。 东海龙王出场之后,他身后的霹雳掌尉迟炯,秃龙万三胜,也仍然屹立如故。 形势极为明显,衡山灵光道人和他门下弟子,守住的是后山东北隅。 满天飞花宋伯通,和长白门下守住的是后山西北隅。 这两处都是悬崖断壁,黑风婆不可能从后山逃走,只要有人扼守就是了。 正东方是霹雳掌和秃龙万三胜合力扼守,山下还有严阵以待的龙门帮高手,守着野马口,此处地势险峻,黑风婆也不会选择这一条路下山。 那么只有西首和南首两路,但在那里已有少林门下布,下的“罗汉阵”和武当门下布下的“五行剑阵”了。 黑风婆纵然突围,也必为阵势所阻,山顶上这许多高手,自可随时驰援。 同时衡山掌门人灵均道人还没露面,他擅长腾空扑击,隐身在一棵大树颠上,任务是居高临下,监视黑风婆行动。 黑风婆身子突然向左斜闪,欺近东海龙王右侧,刀光如雪,闪电劈到。 东海龙王斜退半步,抖手一拐,直捣出去。 玉灵子,百忍大师一齐出手,玉灵子右腕一扬,剑走弧形,斜削她右腕、百忍大师禅杖一挥,拦腰扑击。 黑风婆一沉丹田真气,正向东海龙王欺去的身子,突然中途滑出,她这下身法异常奇诡,同时闪避三人合击。 东海龙王捣出的拐势,变成向百忍大师迎扑了过去,玉灵子的长剑,也斫上了东海龙王的拐身。 这般人的武功,都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三人一眼瞧到黑风婆中途闪开,急忙各自收回剑杖。 但在这一瞬之间,黑风婆已借机朝雪地神雕欺去,划起一片刀光,一轮急攻,倏忽间,就接连攻出九刀。 长白一派原以掌力见长、雪地神雕张广才生平不用兵刃。 此刻又因对方手上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天刑刀,也不得不身形闪动,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才双掌齐攻,把黑风婆的攻势逼住。 恰好百忍大师,玉灵子及时回身,向黑风婆身后攻到、东海龙王也挥杖而上。四人围住黑风婆展开了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斗。 黑风婆刀光流动,身如鬼魅,在杖影掌风之中,不住游走,除了身法奇诡,和仗着手上一柄利刃之外,兀是不肯和四人硬打硬拚。 不大工夫,五个人打了二三十个照面。 黑风婆突然提高尖嗓,喋喋怪笑道:“还有衡山的灵均老道呢!他躲在哪里去了?” 灵钧道人隐身树上,一直注意着她一举一动,早已看出黑风婆似乎意存游斗,身法之奇,极似传说中的“太阴九行步法”,和仰天坪几个女子路数相似,眼看在场四人,最多也只能把她围住。 徒自拖延时间,一时无法把她制住。 自己腾空扑击之术,对付她的身法,也许有效,倒不如趁机出手,一举把她生擒或是击毙。 心念急转,立即朗笑一声道:“贫道在此!” 身形凌空直堕,青虹如电,当头劈落! 黑风婆阴笑一声道:“很好!” 双足一点,身子突然凌空而起,刀光上迎,猛向灵均道人劈下的剑上撩去。 灵均道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和自己硬拚,想起她手上天刑刀厉害,自己宝剑上次曾被她磕了一个缺口,心下一惊,立即一提真气,连剑带人,硬生生悬空横移开两尺来远,朝旁落去。 黑风婆带着喋喋尖笑,身形疾落,突然旋风回转,倏然飘近东海龙王身前,连攻了东海龙王三招。 这三招才显出她真正功夫,刀光如雪,着着迅如雷火,指袭东海龙王要害大穴,迫的东海龙王一连后退了三步。 黑风婆逼退东海龙王之后,天刑刀一转,指攻玉灵子,一连又是三刀! 这三刀更是快速凌厉,刀发如电,匹练横飞,三刀紧急的迫攻,也把玉灵子迫退到一侧。 她早巳相度好了地形,迫退两人,身形一闪,已落到她徒儿龙学文的身边,举手一掌,拍在他后心,口中低喝一声:“孩子,咱们走!” 伸手拉住龙学文臂胳,猛力一带。 双脚顿处,连刀带人,化作一道银光,猛向站在东首的霹雳掌尉迟炯、秃龙万三胜两人中间冲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般之事,龙学文方才一直站在大石边上,一动不动,这时被师傅在后心拍了一掌,再加一拉一带之势,突然口中“啊”了一声,身不由己,跄跄踉踉的被带出了几步。 场中诸人骤睹黑风婆突然带了她徒弟想逃,喝叱声中,纷纷扑起,却被龙学文踉踉跄跄的从横冲出,挡得一挡,大家都迟了一步,东海龙王那还容她师徒逃去,没待龙学文跟踪掠起,已出手如电,一下点了他穴道,先把龙学文擒住。 灵均道人身形电射,当先凌空飞起,追扑过去,也已迟了! 黑风婆刀光裹身,从霹雳掌尉迟炯、和秃龙万三胜两人身边冲了过去,两人几乎连出手都采不及。 但听“蓬”“蓬”两声巨震,两人的掌风都击在黑风婆身后山石之上,直震得砂石飞扬,狂飙如卷,但黑风婆一个身子,已疾如流星,朝山下投去! 尉迟炯、万三胜大喝一声,纵身朝她身后扑去! 山顶上疾风“嘶”、“嘶”,十来条人影,快得像十来缕黑线,先后朝野马口电驰投落,就在此时,山腰间响起一阵惊叫惨呼,但声音瞬即寂然! 紧接着但听一声苍劲怒啸,划空飞落! 衡山灵均道人手仗南明剑,双目金芒四射,只见山峡间一片片被削断的兵刃,和残肢断臂,龙门帮预伏峡口的十几名高手,已伤亡过半,血流如注。 哪里还有黑风婆影子?不禁顿脚长叹:“又被老妖婆逃走了!” 这一瞬间东海龙王公孙敖已手持龙头杖,肋挟龙学文和百忍大师、雪地神雕、霹雳掌尉迟炯、秃龙万三胜、灵光道人、玉灵子等人,先后相继飞落。 霹雳掌尉迟炯目光一转,发现侯浚彦倒卧地上,身上似无创伤,只是穴道受制,急忙过去,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两掌。 侯浚彦一跃而起,瞧到众人,不禁微微一怔神,扑地朝东海龙王拜倒,道:“属下无能,不但被老妖婆突围而去,各位香主伤亡惨重,请帮主治以应得之罪,” 东海龙王把挟在肋下的龙学文,交给万三胜,一面捋须笑道:“侯副坛主请起,这老妖婆一身武功,非同小可,手上又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天刑刀,就是老夫等人,尚且拦不住她,怎能怪得你们?” 说到这里,回头道:“尉迟兄,你和侯副坛主暂留此,照料伤亡,一律厚恤。” 霹雳掌尉迟炯道:“属下遵命。” 百忍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咱们这些人,说来惭愧,连一个黑风婆,都截不住,还让她逞凶逸去。” 雪地神雕沉声道:“兄弟总觉得黑风婆的武功应该高过咱们;但以今晚的情形而论,她也并不见的如何高明,尤其她始终没有和咱们正式动手。” 灵均道人道:“张兄说得不错,兄弟也有此感,如以黑风婆的武功来说,三十年……” 他目光瞧了百忍大师和玉灵子一眼,他本待说:“三十年前,连少林,武当两派的前代掌门人都败在她手下。” 但话口到边,忽然顿了一顿,才道:“咱们九大门派,几乎无人能敌,但在三十年之后的今日,看她的出手,似乎并无多大成就,仅是仗着一身奇诡身法,和手上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天刑刀之外,真要凭武功拚个存亡,咱们几个也未必落败。” 玉灵子大声道:“这老妖婆多年走火入魔,武功自然不比从前,今晚连她门人都来不及带走,足见她自知不是咱们敌手,才匆匆逃走。” 东海龙王沉吟道:“兄弟觉得她既没和大家正式动手,也未落败,何用走得如此匆忙,连她徒儿也不顾,其中只怕有诡计……”。 玉灵子大笑道:“这老妖婆自知武功不如从前,好手架不住人多,才落荒而逃,所以贫道之意,咱们不如连夜追踪,直捣她巢穴,也许可以一举救出被掳之人。” 灵均道人道:“玉灵道兄说得极是,咱们纵然擒获了她的门人,但也抵不过咱们被他掳去的人多,趁此直捣她巢穴也未尝不是机会。” “阿弥陀佛!” 百忍大师合十道:“咱们劳师动众,既然来了,也只好如此。” 东海龙王心中虽觉可疑,但听大家都主张直捣巢穴,急于救火,自己因龙门帮被她掳去的人,已经悉数放回来了,不好独持异议,这就颔首道:“兄弟听说黑风婆的老巢,就在乌蒙龙峒峰南麓,据说那里叫作百石朝天,还是乌蒙派前代奇人黑石道长,利用许多天生石笋,按五行奇门布置,外人不易找到门户……” 玉灵子大笑道:“公孙帮主雄才大略,怎的也听信传言起来,贫道三月之前曾和少林百非大师及二师兄到过那里,百石朝天,石笋参差,身入其中,容或使入迷失方向,也不见得有什么出奇之处。” 东海龙王知道玉灵子生性急燥好强,微微一笑道:“兄弟只是听人传说,道兄既然去过,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大家一经决定,同行众人,全是修为精深的一流高手,救人如救火,黑风婆逃走了,怕她另施诡计,也就不再休息,连夜追踪朝西赶去。 XXXX。 第二天未牌时光。 一行人已进入乌蒙山区,到了一座山谷前面。 东海龙王举目瞧去,但见高山夹峙,气势险峻。 正在打量之际,依稀看到谷中似有人影闪动,但只是一闪而没,心中不觉一动,暗想: “这两山之间,地形极险,又是草长过膝,莫要和上次仰天坪一样,着了黑风婆的道!” 心中想着,便自住足,朝玉灵子回头问道:“道兄,这是什么地方?” 玉灵子道:“这里叫大夹口,是通往龙峒峰的必经之路。” 东海龙王又道:“如此说来,想是离龙峒峰不远了?” 玉灵子道:“不错,龙峒峰就在前面不远,再有半个时辰,就可赶到了。” 东海龙王听得暗暗点头,一面淡淡说道:“咀们入山半日,既然龙峒峰就在前面,此行也许会有一番拚斗,大家不如在这里憩憩足再走,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灵均道人道:“公孙帮主说得极是,咱们兼程而来,随采的许多门人弟子,已有一天一晚未曾休息,也该让他们好好坐憩一下,遇上强敌,才能应付。” 玉灵子一摆手道:“左侧有一片草地,大家可借此机会,休息一阵。” 一众门人,随即纷纷朝草地上坐下休息。 玉灵子、灵光道人、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等人,也各自席地坐下。 龙学文穴道受制,由秃龙手下的两名香主照应,放在地上。 东海龙王却手拄龙头杖,独自眺望谷中景色。 雪地神雕张广才徐徐走近,低声道:“公孙老哥,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他身为长白掌门,见闻极广,看出东海龙王行若无事,好像站在那里眺望景色,实则双目神光炯炯,似在搜索着什么?东海龙王微微一怔,轻声答道:“兄弟方才依稀看到山峡之间,似有人影闪动,但此刻仔细看来,却又并无动静。” 雪地神雕道:“昨晚之事,兄弟也总觉得黑风婆既未落败,竟然置门人于不顾,走的那样匆促,实在令人百思莫解,尤其……” 他拖长语气,顿了顿又道:“三十年前,兄弟应少林武当两派之邀,曾亲眼看到黑风婆在三十招之内,击败了武当青阳真人,兄弟那时自问决难在她手下走得出二十招。 昨晚黑风婆只是仗着手上利刃取胜,如果各凭功力,兄弟纵然不是对手,但也不会悬殊得太多。” 东海龙王突然想起那晚在九宫山自己和她接连硬拚了七八招,黑风婆手上使的虽是一柄单刀,和自己沉重杖势相比,当然显得吃亏。但在那八招之间,自己发觉她的内力修为,胜过自己不多! 想到这里,不觉心中一楞,暗说道:“莫非这黑风婆会是假的?” 还没答话,瞥见山峡中,人影绰绰,正有四个人缓缓朝外走来! “张兄,有人来了!” 这句话的时间,四个人已经到了谷口。 东海龙王心头不禁一怔:“他们来得好快!” 双目看去,来的四人,却是骨瘦如柴的皂服老者!这四人有的扳着面孔,有的嘻着笑脸,神态各个不同! 但在东海龙王一瞥之下,业已看出他们太阳穴鼓得老高,眼神炯炯,分明全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中方自迟疑,“这四人敢情是黑风婆的羽党了!” 玉灵子、灵光道人,和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一见有人走出,早已站了起来。 四名皂服老者,刚到谷口,便自停步,他们倒像是迎接宾客的仆役一般,在谷口一字排开。 第一个紧闭着嘴唇,两道目光,冷冷的瞥了众人一眼,一声不作。 第二个阴阳怪气的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似乎是向同伴问话! 第三个嘿了一声道:“只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他的话声极冷,但只是在回答同伴问话。 玉灵子修眉挑动,朗声道:“四位是谁?” 第四个老者嘻嘻笑道:“老三,他在问我们了呢!” 第三个老者扳着面孔道:“我们不去问他,他倒问起我们来了,哼!僧道混杂,还各自带着兵刃,分明是歹徒无疑!” “老四,去问问他们来历,如有支吾,就把他们送交地方法办。” 不知是哪里来的老爷,居然满口官腔! 第二个老者沉声道:“正该如此!” 第四个道:“好,我去问问他们口供!” 说着,大摇大摆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玉灵子听了大怒,朗笑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你们大概是黑风婆羽党了!” 第四个老者口中咄了一声,笑嘻嘻的道:“道士,你嚷什么?咱们是宜威州巡防,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实招来,可不准有半句虚言!”——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一章 弄假成真 雪地神雕张广才突然打了个哈哈,跨前几步,拱手笑道:“云中四将,四位老哥请了,多年不见,还认得兄弟张广才吗?” 云中四将,二十年前,名满长城,但他们从没到过南方,又是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谁会想得到他们从北方跑到南疆来?云中四将的赵老大依然紧闭嘴唇,一声不作,朝雪地神雕拱拱手,算是答礼。 由钱二阴阳怪气的道:“原来是张当家,咱们确实有几十年没见了,你好?” 老四李不怒嘻嘻一笑说道:“张当家,咱们是宜威州巡防,一点也不假的。” 雪地神雕觉得奇怪,这四个人性情怪僻,武功极高,从不服人,怎会做起官家的鹰犬来了?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问道:“四位老哥到哪里去?” 李不怒道:“清道。” “清道?” 雪地神雕听的更奇,官府出门,先由隶役驱散闲杂人谓之清道,乌蒙山,人迹罕至,有哪一位大官到这里来,须要他们清道?李不怒见他似有不信,连忙低声道:“咱们夫人就要出来了!” 雪地神雕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你们夫人是谁?” 李不怒嘻嘻一笑,忽然神色一怔,道:“咱们夫人,自然是宜威州知府夫人。” 孙三陆板着面孔,一本正经的道:“老四,夫人快要出来了,你告诉张当家,这些人僧道混杂,良莠不齐,看来碍眼得退,叫他们退远些儿,别让咱们兄弟为难。” 这真是咄咄逼人之言?雪地神雕还没答话,玉灵子生性急燥,早已听的不耐,朗笑一声道:“风月无今日,林泉孰主实?你们叫谁让路?” 孙三陆横了玉灵子一眼,不屑道:“这道士横的很!” 李不怒低笑道:“大概是不听好言相劝的人!” 孙三陆冷笑道:“不肯让也得让,你问问他是什么人?” 李不怒果然抱抱拳嘻嘻笑道:“你这道士到底是什么人?” 玉灵子脸色铁青,大声道:“我是什么人?武当玉灵子!” 李不怒啊了一声,回头道:“原来他还是武当山来的。” 孙三陆沉着脸道:“武当道士卖几个臭钱一斤?” 李不怒笑着朝玉灵子拱拱手道:“道士,你听到了吧?老三问你武当道士卖几个钱一斤,意思就是说从武当山来的,也一样得退远些才成!” 他们一搭一挡,当真使人气得破肚皮! 玉灵子心头冒火,狂笑一声,呛的从肩上撤下长剑,喝道:“贫道不让就是不让,你们谁要试试武当剑法?” 李不怒笑道:“喂,道士,你不听李老四好言相劝,吃亏的可不是别人。” 玉灵子厉声道:“想来你们云中四将自持艺技不凡,何不让贫道开开眼界?” 赵老大紧闭着嘴唇,脸上已有不耐之色。 钱二阴声道:“老四,少和他噜嗦,还不把他拿下?” 李不怒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双肩一晃,倏然欺来,口中低笑道:“道士,你退后些也就是了。” 探手朝玉灵子执剑右腕抓到! 他面带笑容,说来温和,手上可并不含糊,这一记大擒拿手,使得又快又准,动作如电。 玉灵子大喝一声:“来的好!” 长剑一振,飞起一圈银虹,迅疾朝李不怒手腕削出。 李不怒手一沉,忽然抓住了玉灵子大袖,顺势猛力一扯。 玉灵子真没想到对方会使出这等不成名堂的手法,大袖被人拉住,心头吃了一惊,急忙身向右转,左手一掌,直向李不怒当胸劈去。 李不怒举手相迎,举掌接实,发出蓬然轻震,两人身子,各自后退一步。 但玉灵子右手大袖,却同时“嘶”的一声,被李不怒撕去一角! 雪地神雕眼看双方动上了手,连连摇手道:“大家快请住手!” 身形一跃,拦在两人中间。 就在两人各攻一招,身形乍分之际,只听孙三陆怒喝道:“夫人来了!” 玉灵子在一招之间,就被对方撕破了衣袖,岂肯甘休?身形一侧,冲了过去,长剑一领,正待扑上。 陡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上长剑,已被人劈面夺去! 心头一震,急忙疾退半步,举目瞧去,那夺去自己长剑的,正是云中四将为首的赵老大。 他身形极快,一手夺下玉灵子长剑就朝地上一掷,一声不作的退了回去。 玉灵子名列武当三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猛然一跨步,脚尖一挑,宝剑飞起,一下接到手上,直欺而进,一招“紫气东来”,寒芒流动,幻起一片剑影,朝赵老大身后洒去! 赵老大似乎不屑和玉灵子动手,见他欺进,身形不动,身子向后飘退了三尺。 东海龙王瞧了半天,心知这云中四将来得兀突,其中必有蹊跷!此时果见山峡中出现了一乘软轿,朝谷外奔来! 急忙伸手一拦,低声道:“道兄且慢!” 玉灵子满脸怒容,抬目道:“公孙帮主拦我作甚?” 东海龙王低声道:“道兄暂请忍耐,且等见过他们夫人再说。” 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乘软轿,已经到了谷口。 软轿左右,是两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护轿而行,轿后,跟着一名白发如银,弓腰曲背的老婆子,怀抱短拐,两颗眼睛,骨碌碌的向四面乱转。 轿子停下来了! 云中四将一齐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四将参见夫人。” 软轿中的夫人徐声道:“四位免礼。” 云中四将同时直起身来。 东海龙王瞧得暗暗称奇,心想:“云中四将,昔年名满长城,各有一身惊人造诣,且不去说他,先听他们口气,连武当派都不放在眼里,但对这位“夫人”却如此恭请,不知这位夫人,又是何等人物?” 只听软轿中有人轻声说道:“秋月,你们替我打起帘子。” 两个使女娇“唷”一声,卷起轿帘。 轿中端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素衣妇人,虽然瞧不清面貌,但却有一种雍容端庄的气派! 这一瞬工夫,她那黑纱之中,目光闪动,掠过轿前诸人,微微颔首道:“龙门帮公孙帮主,衡山灵均道长,少林百忍大师,武当玉灵道长,连远在关外的长白张老英雄,都在这里了!” 东海龙王心头一怔,这一开口,可见这位“夫人”也是武林中人了,不然一个知府夫人,怎会一口道出大家来历?但奇怪的人家一口就叫出自己一行人的来历,自己纵横江湖,却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位“夫人”?百忍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百忍,夫人如何认得的?” 轿中人道:“少林寺名满天下,大师少林有道高僧,贱妾如何不识?” 灵均道人大笑道:“贫道已有二十年不曾下衡山一步,夫人还能认出,这份眼力,确实令贫道敬佩之至。” 轿中夫人答道:“贱妾从没见过道长,但也听人说过衡山掌教的盛名,光凭道长身上的一袭火红道袍,和一柄南明剑,已不难想到就是道长了。” 东海龙王听的暗暗攒眉! “这位夫人,看来非常难惹,她突然在乌蒙山出现,说不定是黑风婆一党。” 心念转动,脚下跨前一步,拱拱手,笑道:“老朽公孙敖,夫人能一口道出咱们来历,想来也是武林中人无疑?” 单刀直入,问得干脆! 轿中夫人微微欠身答礼,一面说道:“贱妾昔年确也曾在江湖上走动,不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自从先夫去世之后,就卜居乌蒙龙峒峰,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门。” “卜居乌蒙龙峒峰!” 这句话听得心头猛震! 乌蒙龙峒峰,乃是乌蒙派发源之地,黑风婆的老巢,就在百石朝天。 黑风婆凶残成性,当年就是为了武当三丰祖师八百诞辰,九大门派掌教集合武当,青阳真人说了句“正邪不并存,九大门派应该联手合作”的话,激怒了她,就扰得九大门派鸡犬不宁。 试想在她的老巢附近,岂能容人“卜居”?由此可以想见这位“夫人”,定是黑风婆同党,当无疑问。” “阿弥陀佛!” 百忍大师双掌合十,低喧了声佛号,道:“贫衲冒昧动问,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轿中夫人微笑道:“先夫左邦亮,昔日曾署理宣威州事。” 百忍大师依然合十道:“原来是左夫人,贫衲失敬!” 他怀抱禅杖,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东海龙王投来。 这目光无疑是向东海龙王探讯! “知不知道左邦亮其人?” 东海龙王朝他微微摇头,一面拱手道:“夫人多年隐居不出,不知这次出门,有何贵干?” 轿旁手上捧着一对短拐的白发老妪,突然怒哼道:“夫人的事,你也管得着?” 这老婆子一开口,就凶霸霸的盛气凌人! 不,她这一哼,两腮鼓动,嘴唇一掀,就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 东海龙王早已注意到她,尤其她手上一对短拐,粗逾鹅卵,看去份量沉重,不是个易与的人! 左夫人回头道:“虎妈妈,没你的事!” 东海龙王听左夫人这一叫,突然想起来了,这老婆子一副模样,正是昔年横行西南的虎婆子漆寡妇?只听左夫人接着道:“其实也算不得是出门,贱妾一直住在龙峒峰后山,如今连到前山来,都算是出门了。” 这话等于没说! 但听在东海龙王等人耳中,愈觉莫测高深,因为大家都知道百石朝天在龙峒峰南麓,她说的住在后山,当和黑风婆无关?只听左夫人续道:“贱妾是因为听到诸位大侠驾临寒山,特来道旁迎迓,想奉劝诸位几句……” 住在后山,好灵通的消息,大家才一入山,她就知道了! 东海龙王这回听出她的口风来了,没待左夫人说完,呵呵笑道:“夫人已经知道老朽等人的来意了?” 夫人道:“诸位深入乌蒙,不用说,贱妾也可以猜想的出来。” 玉灵子朗笑道:“那么夫人的来意呢?” 左夫人平静的道:“贱妾一来是想奉劝诸位,一个人已经改过向善,就莫为已甚……” 玉灵子大笑道:“好个改过向善,莫为已甚!” 虎婆子露出两颗獠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左夫人并没理会,续道:“二来,小女不知何事,冒犯了诸位,贱妾特向诸位赔礼来的!” “阿弥陀佛!” 百忍大师低喧佛号,道:“夫人好说,不知令媛是谁?” 虎婆子呷呷怪笑道:“老和尚,出家人戒打诳语,你何用明知故问?咱们珠姑娘,被你们擒来了,难道还想赖吗?” 百忍大师怔得一怔,道:“贫衲实不知情。” 虎婆子伸手一指道:“那是什么人?” 她指的正是黑风婆的门人龙学文! 百忍大师目光一转,忙道:“那是黑风婆的门人!” 虎婆子道:“她是咱们的珠姑娘!” 玉灵子大笑道:“原来你们果然是老妖婆的羽党!” 虎婆子还待再说,左夫人摆了摆手,不要她多说,一面抬目道:“不错,小女龙珠,正是我师姐门下。” 东海龙王、百忍大师等人,同时听得一震,心头不禁恍然大悟! 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两个女魔头……西南双妖,全出于乌蒙黑石道长门下,师姐黑风妖,就是现在的黑风婆。 师妹人称黑天狐,精于用毒,后来忽然不见,原来她居然当上了知州夫人,也就是眼前的左夫人了。 左夫人继续说道:“那是十年前,先夫突遭变故,贱妾避仇,卜居龙峒后山,就把小女托我师姐扶养,拜在师姐门下,这次不知何事,开罪了诸位,遭诸位拿下,贱妾只此一女,还望诸位看在贱妾面上,赐予释放,贱妾感激不尽。 玉灵子仰天大笑道:“黑风婆自己不敢出现,居然挽出一个知州夫人来了!” 虎婆子怒声道:“识相的,赶快把咱们珠姑娘放了,向夫人陪个不是,若要触怒了我老婆子,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山!” 左夫人平静的道:“虎妈妈不可乱说!” 灵均道人道:“释放令媛,碍着夫人,自非难事,只是黑风婆劫持九大门派之人,夫人能否作主,也要黑风婆悉数释放?” 左夫人身子一震,奇道:“道长此话怎说?我师姐三月前幸仗少林大旃丹之力,修复走火入魔,如今尚在闭关之中,怎会掳劫九大门派的人?” 百忍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夫人原采还不知令姐重出江湖之事。” 左夫人道:“大师能否说得清楚一些?” 百忍大师这就把九大门派中已有多人连续神秘失踪,经多方侦查,始知为黑风婆所掳。 同时龙门帮也发生变故,北坛坛主插翅兽钟千钧遭人杀害,有人假冒公孙帮主,向衡山派寻衅二后来江湖传言被掳的人,囚在九宫仰天坪,大家闻讯赶去,几乎上了黑风婆恶当,以及昨晚野马山黑风婆弃徒突围,择要说了一遍。 左夫人越听越奇,沉吟道:“这就奇了,我师姐明明还在闭关期中,怎会有这等之事?” 玉灵子朗笑道:“那么夫人认为这是咱们捏造之词了?” 左夫人道:“诸位道长,不是一派掌门人,便是一派彦硕,说的自然可信。只是师姐确实尚在闭,关之中,纵使她重行出山,也决不会再向九大门派寻衅,此事只怕有人假冒师姐之名,也说不一定。” 玉灵子冷笑道:“三十年前黑风婆一再向九大门派寻衅,这次重出江湖,自然变本加厉,她纵然烧成了灰,大家也不至认错。” 左夫人道:“我师姐二十年前败在托塔天王王大侠手下,当时王大侠曾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许横行妄杀,二是不许再在江湖走动,师姐从此就没有再出现江湖。 此事,三月之前,道长和令师兄及少林闯尊者同莅百石朝天,已有托塔天王王大侠门下南少侠向诸位解释清楚了,道长总还记得?” 玉灵子三月之前,被南振岳“抑浊扬清”反震负伤,心头始终不服,闻言不由脸上一红,大声道:“那姓南的小子,焉知不是老妖婆的羽党?” 左夫人怫然道:“道长这般说法,贱妾倒不好说了。” 这边话声方落,只听叱喝连声,几条人影飞扑而起! 灵光道人、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三人,随着喝声,迅疾扑起,武当、少林门下弟子也各仗兵刃,全数移动。 虎婆子在喋喋尖笑,云中四将也同时各占方位,排开四.象阵,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原来虎婆子眼看珠姑娘被人制住穴道,由两名劲装汉子押着她,心中大是气愤,左夫人又不让自己插嘴,更觉有气。 她趁百忍大师正在述说经过之时,双拐朝腰中一插,悄悄蹩开,弓腰曲背,目光一霎不霎的盯着看守龙学文的龙门帮香主,咧嘴笑了笑! 那两个香主因老婆子忽然蹩了过来,他们负责看守龙学文,自然不敢大意,四道目光,也紧紧盯住虎婆子。 虎婆子两腮鼓动,咧开大嘴,就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这付“尊容”,笑得实在比哭的还难看! 她看到两人果然注意着自己,心中大喜,忽然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晃动了几下,人却缓缓后退。 两名香主因虎婆子行动奇特,目光不期而然跟着她指头转动。 虎婆子已经退到一丈来远,忽然招招手,轻声说道:“你们两个都已累了吧,快快过来,把人交给老婆子,你们就好休息了。” 两名香主果然打了个哈欠,觉得甚是疲累,需要休息。 闻言立时带着龙学文,举步朝虎婆子走去。 秃龙万三胜,不知自己手下两名香主,业已着了虎婆子的道,睹状大惊,急忙喝道: “陆香主,张香主还不回来?” 那两名香主听到喝声,脚下略现踌躇j虎婆子摇摇头道:“他不是叫你们,用不着理他。” 两名香主果然又举步朝虎婆子走去。 秃龙万三胜瞧得大惊,大喝一声,纵身扑去! 虎婆子一手接过龙学文,一手朝前一挥,低低的道:“快拦住他,别让他冲过来。” 二名香主果然迅疾转过身去,双双挡住了秃龙。 秃龙万三胜虎目圆睁,大喝一声道:“你们敢通匪叛帮!” 双掌疾推,猛向当前两人推去。 两名香主受了虎婆子“迷魂之术”,哪还认得什么坛主,两人左右一分,挫步出掌,联手敌住了秃龙的攻势。 满天飞花宋伯通,双肩一晃,侧身朝虎婆子扑去。口中喝道:“老贼婆还不把人放下?” 喝声出口,人到了虎婆子的身前,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虎婆子一手扶起龙学文,疾退五尺,喋喋笑道:“你要和老婆子动手?” 宋伯通一掌落空,也不答话,举手一把向龙学文肩上抓去。 虎婆子凶睛一翻,厉喝道:“你是作死!” 身形一侧,挥手一招“铁骑突出”,横向宋伯通抓来掌势封去,右脚同时飞起,朝宋伯通右膝踢来。 宋伯通紧忙向左闪开,虎婆子尖笑一声,呼的又是一掌,当胸击去。 这两掌一脚,虽无特异之处,但出手如电,纵然手上还挟着一个人,却把宋伯通逼退了两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灵光道人瞧到龙学文被人抢走,长剑一挥,喝道:“大家快围上去!” 纵身扑起,也朝虎婆子追了过去。 衡山门下四个灰衣道人,听到师叔的喝声,呛、呛、呛呛,同时撤下长剑,跟了过去。 少林,武当门人虽然没人指挥,但黑风婆的徒弟,被人抢走了,这是联合行动,自然也一齐跟着围了上去。 虎婆子逼退宋伯通,抱起龙学文急急后退,口中喝道:“赵老大,快替老婆子拦住他们!” 灵光道人堪堪扑到,赵老大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挡在前面。 灵光道人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长剑流动,一片剑影疾洒过去。 赵老大依然一声不作,右手一挥,手上顿时多了一面太极牌,呼的一声,硬朝剑影推出! “铛”!金铁狂震,两人身子,同时后退了半步。赵老大举步之际,云中四将,其余三人,也各自跨出,四个人各按方位,排成一座“四象阵势”! 满天飞花宋伯通,和灵光道人,立时陷在四象阵。 秃龙万三胜被自己手上两名香主截住,实在使他又气又怒,几招过后,他神威奋发,大喝一声,“砰”,“砰”两掌,把两名香主击倒,双足一点,身子凌空纵起,猛向虎婆子当头扑去! 这一段话,其实也只是眨眼工夫的事! 左夫人、百忍大师等人,听到连声喝叱,和兵刃交击之声.同时响起,急忙回,头瞧去,那边众人业已打成一团。 左夫人急忙喝道:“大家住手!” 秃龙万三胜满脸通红,大发神威,击退两名香主,纵身朝虎婆子扑去,身子还没落地! “嘶!”一条人影,划空飞来!,“砰”!万三胜连人影还没看清,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撞到身上,闷哼一声,凌空飞摔出去! 差幸他功力深厚,就在空中连翻了两个斛斗,落到地上,立即阖上眼皮,运气调息! 大家根本就没看清楚秃龙是如何负了伤,方自一怔之间! 一阵尖厉的冷笑,震荡山谷! 虎婆子前面,已站定一个人! 那是一个一头白发飞扬,鸠脸阴森的瘦小黑衣老妪! 众人骤见来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同声惊呼:“黑风婆!” 不错,来的正是黑风婆! 黑风婆双目闪着湛湛慑人精光,冷笑一声,伸手从虎婆子手上,接过龙学文,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掌! 龙学文口中低“啊”一声,倏地睁开眼来。 她似乎并没瞧清四周的人,但一眼看了黑风婆,突然脚下连退了几步,口中尖声叫道: “你……你不是我师傅……” 黑风婆呆的一呆,叫道:“孩子,你说什么?你过来。” 龙学文脸色苍白,尖叫道:“你不是我师傅,你这恶贼……” 黑风婆突然目射凶光,厉嘿一声,身形一晃,人已到了百忍大师,和玉灵子身前,白发飞扬,狞笑道:“你们把我徒儿怎么了。” 左夫人却身形一晃,倏然从轿中飞出,一把抱着龙学文,急急叫道:“孩子,娘在这里,你怎么了?” 龙学文目光散漫,呆呆的瞧了左夫人一阵,突然扑入她怀里,急急叫道:“娘,她不是我师傅,不是……她是恶魔……” 左夫人一手抱着女儿,目光投到黑风婆身上,轻轻的道:“她不是师姐,会是谁呢? 唉!真把娘也弄糊涂了。” 东海龙王、灵均道人和雪地神雕眼看黑风婆突然欺来,同时围了上去。 玉灵子后退半步,长剑一横,朗笑道:“黑风婆,你来的正好……” 黑风婆怒嘿道:“你们少林武当一再上门寻衅,还敢欺侮老婆子的徒弟,欺人太甚,今晚饶你们不得!” 灵均道人双目金芒暴射,沉喝道:“黑风婆,你以为咱们饶得过你?” 黑风婆环目一扫。仰天发出一阵喋喋尖笑,徐徐说道:“你们这些人,看来都得死!” “死!”字出口,猛地目射绿焰,厉声道:“灵均道人、百忍和尚、公孙敖、玉灵子,还有张广才,你们一齐上吧!” 人影倏地散开! “阿弥陀佛!”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老婆子竟然执迷不悟……” “老妖婆看剑!” 玉灵子不待百忍大师说完,突然欺身飘进,长剑划起一个弧形银光,首先发难! 灵均道人同时发出一声苍劲长啸,南明剑匹练盘空,随着击出! 黑风婆嘿然冷笑,身形在两人剑光中略一回旋,并不还手,朝百忍大师、东海龙王、雪地神雕三人尖喝道:“你们怎么还不出手?难道要等他们死了才上?” 雪地神雕看她一下欺到身前,沉喝一声,左右双掌,连环击出! 掌势纵横如山,层层叠叠,迅疾无伦拍出三掌。 “我佛慈悲!” 百忍大师呼的一杖,扫了出去! 东海龙王龙头杖很快交到左手,同时拍出一掌! 这五位当今武林绝顶高手,双手出击,剑光杖影,掌风劲气,回荡呼啸,霍然会合,真可惊天地而泣鬼神,令人气为之窒2黑风婆一阵喋喋怪笑,身形陡旋,一片灰蒙蒙的掌影,陡如山立:一股奇猛罡风狂飙,朝四外卷出! 闷哼、怒啸,人影陡分,倏合……左夫人身躯陡然一震,失声惊叫:“真是师姐!” 急急放开龙学文,大声叫道:“师姐,使不得……” 就在此时,只听从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黑风婆住手!” 人随声泻,快若殒星,投入一片灰影之中! 一声闷雷般巨震! 人影四分,灵均道人连人带剑,震飞出一丈来远,落在地上,还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三四步,方行站定! 他以飞跃纵扑驰名武林,但也吃了飞跃纵扑的亏,身子凌空,终究不着实地,遇上罡气反弹,就震飞出较远。 东海龙王、百忍大师也连退了五六步,各自以杖拄地,不住的喘气。 雪地神雕脸色苍白,闭目凝目,看去也负了伤,至少真气受岔。 武当玉灵子功力较逊,长剑堕地,一手按着胸口,敢情内腑受震,嘴角间血迹殷然! 黑风婆呢?她也连退了三四步,表情狞厉,白发飞扬,目露惊容! 她身前,多了一个身穿,天青缎长袍的紫脸浓眉老者,双目精芒如电,朝四下一顾,吁了口气道:“老朽要是再来迟一步,这场误会,就无法收拾了!” 左夫人瞧得心头大凛:“这人是谁?竟然从十丈外,疾飞而来,从容化解了师姐易发难收的‘混沌掌力’!” 百忍大师目睹来人,脸露惊容,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王大侠多年不见,承蒙适时赶采,九大门派的人都有救了。 黑风婆怒容已敛,朝紫脸老者裣衽道:“老婆子没想到王大侠会在此时,突然莅临,二十年来,老婆子总算已经遵守王大侠的吩咐,只是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一再上门寻衅,老婆子实逼处此,不得不尔!” 左夫人听得一惊,听师姐和百忍大师的口气,这紫脸老者,竟然是名闻天下的托塔天王! 紫脸老者连连还礼,呵呵笑道:“大家都不用说了,这是一场误会,也是武林广场浩劫,别说有人假冒了你,还有人连老朽都冒上了。” 东海龙王、灵均道人等人,也已听出来人似是托塔天王王公直,心中各自暗暗惊奇,因为托塔天王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无论如何,年纪少说也该在七十以上,可是眼前此人,看去却只有五十开外。同时他方才来如闪电,一下接下黑风婆凌厉一击,这份神功,莫不感到无比凛骇! 百忍大师连忙替在场众人一一介绍。 大家都是闻名已久,还是初见托塔天王本人,各自说了仰慕的话!——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二章 长途多变 托塔天王王公直哈哈一笑,抱拳作了个环揖,道:“诸位道兄,都是老朽久闻大名的人,今日能在此地遇上,倒是省了老朽许多力气。”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数日之前,诸位道兄由湘西一路追踪而来,老朽适因另有一件急事,当时无暇和诸位说明,不料这场误会,差点酿成大错,老朽实在难辞其容。” 百忍大师道:“听王大侠的口气,好像这个劫持各派道兄,一再以黑风婆出现的人,王大侠早已知道假冒的是谁了?” 王公直笑道:“岂止假冒,这是一场极大的阴谋,主要就是让你们九大门派和黑风婆拚个两败俱伤。” 大家听到这里,不觉悚然震惊,再一想,果然不错! 试想上次仰天坪之后,黑风婆花了许多心机,才把众人诱入仰天坪绝地,照说,岂肯轻易放过?但黑风婆仅仅在崖上露了一次面,就轻而易举的让大家脱出险地。 这一点,如今想来,正是她要大家坚信九大门派的人,确是黑风婆掳去的,黑风婆已经重出江湖,和九大门派为敌了。 之后,她劫持了黑风婆门人,一路西行,又故意在路上不时泄露行踪,诱引大家朝云南追来,又在野马山故意把龙学文留下,好让大家擒住,然后追踪她赶上乌蒙山去,使真的黑风婆认为是九大门派的人上门寻衅,尤其瞧到她徒儿被人擒住,自然极易引起误会。 这一连串的阴谋,当真毒辣已极! 东海龙王公孙敖早就觉得事有可疑,才暗中嘱咐南振岳“将计就计”。 他原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采取行动,但因大家都主张救人要紧,追踪黑风婆,他一个人自然不能独持异议。 此刻听托塔天王一说,忍不住问道:“王大侠想必已知这假冒的是谁了?” 王公直道:“诸位总还记得昔年五鬼闹洛阳之事?” 百忍大师合十道:“王大侠说的是鬼妪阎婆了?” 王公直微笑道:“昔年五鬼闹洛阳,洛阳城中,人心惶惶,商旅裹足,虽经少林、华山两派门人,合力侦查,明知是江湖黑道闹的事故,但始终查不出丝毫端倪。 而且越闹越凶,连大白天里,也鬼影幢幢,公然出现,几乎使得洛阳城成了一片死城。 鬼妪阎婆却在此时,扬言江湖,说只有鬼妪才能管鬼,少林、华山的门人,算得了什么,只要洛阳城中官绅亲上邙山相请,她才肯伸手。 这话传到洛阳,阖城官绅们正在走头无路,大家果然焚香顶礼,上邙山恳求,当然经她一去,洛阳当晚就安静下来。于是鬼妪之名,就不径而走。 江湖上人,自然是不会相信她有驱鬼之能,但惊凛的是连少林、华山两派,居然都奈何不得她。 鬼妪在邙山住了一二十年,俨然一派宗主,倒也不再有什么花样,二十年前,她忽然离开邙山,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已经去四川丰都,总之江湖上不再有她的踪影,哪知她却摇身一变,另以黑风婆的身份出现了。” 黑风婆脸有愤色,点头道:“二十年前江湖黑道,公推老婆子主盟,鬼妪阎婆从那时起,就和我有隙,老婆子退出江湖,她假冒我的名义,自是极有可能之事。” 王公直笑道:“此人昔年冒你之名,到处为恶,原是想嫁祸于你,不料你那时已接受老朽劝告,退出江湖,此后,始终未曾在江湖露面,她就一直冒用了下来。 老朽当年曾几次找她,都没找到,可见此人如何狡狯,那知她竟会和桃花女混瀣一气,当上了桃花源的副总护法。” 百忍大师双掌合十,惊奇道:“阿弥陀佛,桃花女还在人世?” 王公直微喟道:“岂止还在人世,而且在武陵山大张旗鼓,网罗了不少昔年魔头,江湖上只怕不久就将有一场大风暴随之而来,老朽正有极重大的事,要和诸位道兄商谈。” 他目光一瞥,却没再往下说。 黑风婆忙道:“寒山就在前面,王大侠和诸位道长,请到寒山奉茶,再作详谈如何?” 王公直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大家心知托塔天王必有极机密之事,不愿当众说出,这就由黑风婆、左夫人陪同,一起往百石朝天而去。 XXXX。 下午,未牌时光! 从鸭陂铺通往荆门的一条大路上,正有两匹马,并辔北行。 马上,是两个青衫少年,书生打扮,都生得玉面朱唇,不过二十左右。 惟一不同的是左首一匹马上的一位,腰间悬有一柄形式古雅的长剑,鹅黄剑穗,随风飘扬。 右首马上的那一位,看去脸色略显憔悴,身体也较为薄弱,但他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 他笑的很甜,从笑容看去,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 两匹马走得并不太快,左边马上少年,时常手策马缰,回过头去,照料着右边马上少年。 走了一段路,右边少年抬头叫了声:“大哥!” “嗯……” 右边少年幽幽的道:“我早就说过,我和你一起走,徒自增加了你的累赘。 左边少年笑了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 右边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嫣然一笑道:“还说没有呢!就是赶路吧,大哥要不是为了我,何用走的这般慢法?” 他话虽自怨自艾,其实心里可甜着呢! 左边少年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急事,走得慢一点,倒可领略沿途景色。” 右边少年道:“大哥……” 左边少年应道:“嗯……” 右边少年低低的道:“你真好!” 左边少年俊脸一红,没有做声。 又走了一段路。右边少年拉了一下马缰,和左边少年的马匹,靠近了些,低声叫道: “大哥……” “嗯……” 左边少年不敢回头,口中依然只轻“嗯”了声。 右边少年低低的头道:“你瞧到了没有?” 左边少年侧脸问道:“瞧到什么?” 右边少年道:“快别大声。” 左边少年微微一愕,右边少年轻声道:“我们后面有人跟着呢!” 左边少年正待回头瞧去! 右边少年急道:“快别回过头去,这样就会给他知道,我们已经发觉了他。” 左边少年暗暗点头,自己当真经验不够,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右边少年接着道:“大哥,他就在我后面,你只要用眼稍斜着往后瞧,就可看到他了。” 左边少年果然用眼梢斜斜的往后瞧去。 右边少年低声问道:“看到没有?” 右边少年道:“看到了,好像是个老头,骑在驴子上打盹!” 右边少年轻笑道:“就是他了!” 左边少年问道:“是桃花源的人?” 右边少年道:“不是,逍遥宫的人我都认得。” 左边少年轻松的笑道:“那是赶路的人了。” 右边少年认真道:“不,他已经跟了我们一天啦!” 左边少年吃惊道:“我怎会没有发现?” 右边少年嫣然笑道:“今天早晨,我们在渡江码头上,我就发现他了!” 左边少年心中暗想:“女孩儿家终究比男人心细的多!” 右边少年立即补充着道:“因为我发现人丛中有气双眼睛,一直在打量着我,我开始也注意他了,后来我们在鸭跛铺饭店里吃饭,他就坐在对面那家酒馆门口,·目光始终盯着我们,我才知道他是有意跟踪的了。” 左边少年冷哼道:“除了桃花源,还有什么人跟踪我们的?” 右边少年偷偷的朝后瞧了一眼,低声道:“大哥,他抬起头来了呢,撇着嘴角,好像在冷笑!” 左边少年扬起头,迅速望去,毛驴上那个青衣老者,依照打盹如故,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这老头好生狡狯!” 右边少年道:“大哥,我们走快点好吗?” 他说话之时,用力拉了一下缰绳,马匹朝前驰去。 左边少年跟着抖抖缰绳,道:“别理他,真要冲着我们来,我们也不是怕事的人!” 两匹马忽然加快,一阵急驰,右边少年回头瞧去,骑驴的老头,已落后甚远。 黄昏时分,赶到荆门,骑驴的老头也并没跟来,两人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店,才一下马,便有伙计迎了上来,带领两人,直上上房。 南振岳因同行的艾如瑗,武功已失,吩咐伙计要了两个相连的房间。艾如瑗连日赶路,觉得甚是疲累,晚餐之后,就掩上虏门,熄灯入睡。 南振岳经过几个月在江湖上的磨练,增加了不少阅历,自从离开桃花源之后,自己虽然不怕,但因有艾如瑗同行,她是背叛太阴宫逃出来的,又失去了武功,一路上,不得不使他处处提高警觉。 尤其今天,在路上发现了跟踪的人。 他回到房中,熄去灯火,只是和衣在床上做着吐纳功夫。 快近初更,正当他渐入空灵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 要知南振岳的“两仪玄功”,乃是道家先天之气,人在运功之时,灵台空明,心灵上的感应,高出视觉,只要有人潜入十丈之内,自生警兆。 心中不禁一惊,暗想:“莫非真有什么人来了?这人如能在行动之际,不带声息,这份轻功,委实已臻上乘!” 但这只是他心灵上的警兆罢也,再一凝神细听,又丝毫没有动静,不觉暗自怀疑,也许只是自己疑心暗鬼! 正当此时,突然听到隔房似有极其轻微的声音,心头吃了一惊,暗道:“果然有人!” 心念才动,立即一跃而起,晃身直向窗口飞去,人还未近,一扇长窗应手而开,闪电般疾穿出去! 他这一下动作如风,身形落地,目光迅疾向四外一掠,上房一排房间,灯火已熄,哪有什么人影?心中依然疑念未释,故意放重脚步,走到艾如瑗房门口,叫道:“贤弟睡熟了么?” 房中的艾如瑗并没答应,心中更觉动疑,举手轻轻叩了两下,哪知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木门立时开启。 南振岳目能夜视,房门启处,他已一眼瞧清房中空空如也,那里还有艾如瑗的影子?心中不由大惊! 此人能在不动声色之间,把艾如瑗劫走,自非寻常之辈! 一时那还能停留,脚尖一点,立时腾空掠起,纵上屋面,凝目向四周扫视。 这时不过是初更才过,街上夜市正在热闹之时,行人往来如织,哪想找得到夜行人的踪影?他翻过几座屋面,心中已经没了主张! 尤其到处灯火通明,一个人在屋面上奔行,如若被人发现,准会把自己当作飞贼看待! 艾如瑗被人掳走,为时不久,此时不追,待得贼人逃远,更无法追赶得上,但追,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又从哪里追呢?心中思忖之间,又翻越了几重屋宇,实在有如大海捞针,一点影子也没有,就这样回返客店,心又不甘。 不甘又如何呢?突然,他想起艾如瑗就是被人掳去,也定是桃花源派人下的手,何愁没有下落?自己不如先回转客店,在她房中察看一番,贼人也许留下什么痕迹。 匆匆赶返客店,才一飘落地面,陡见艾如瑗房中,已经亮起灯火! 心头猛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身形如风,一下跃近房门! 这一瞧,可把南振岳瞧得一呆! 原来艾如瑗好好的坐在床沿上,目光瞧着门口,。好像正在等人一般,一眼瞧到南振岳,立时迎着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南振岳瞧着她奇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艾如瑗柔婉一笑,道:“大哥不见了我,一定很急,是吗?我一回来,马上就去找大哥,哪知人已经追出去了。” 南振岳道:“你到底是被谁掳去的,怎么又回来了呢?” 艾如瑗道:“就是那个骑毛驴的老头咯,他用传音入密,叫我别惊动你,他并没恶意,只是有话和我说。” 南振岳愕然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艾如瑗嫣然一笑道:“我悄悄走出门,他说你可能已经警觉了,一把挟起我,飞落后窗。” 南振岳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临事当真太以粗心,连附近都没有先搜索一下,一面说道:“这就怪我粗心,从前面上屋,忽略了后窗。” 艾如瑗瞟了他一眼。续道:“他说他没想到你武功很高,时间太匆促了,来不及多说,明天午后,在茨林岭山上等我们。” 南振岳道:“既然没事了,时光不早,你快睡吧!” 他因孤男寡女,不愿在她房中多耽,话声一落,便自起身回房。掩好窗户,正待解衣上床,忽然听到隔房的艾如瑗尖叫起来! 急忙一个箭步,推门出去,奔到艾如瑗房口,目光一抬,不禁大吃一惊! 艾如瑗脸无人色,高举着双手,惊怖欲绝的站在床前,他左脚上有一条两尺来长,浑身雪白,细如竹筷的小蛇,正在蜿蜒朝上游去! 白蛇昂着一颗蛇头,红信闪动,已经缓缓的游到她腰腹之间,她快要吓昏了,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南振岳纵有一身武功,但对蛇却也心存害怕,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这一迟疑,只见白蛇已快游近艾如瑗胸口,再不出手,眼看就要游近咽喉了,心中一急,鼓足勇气,伸手朝白蛇七寸上抓去! 这是他听人说过,抓蛇要抓七寸。 照说以他的手法,要抓一条小蛇,还不手到擒来?但因他从没抓过蛇,心中先有了害怕,这时手指抓到蛇身,只觉一凉一滑,心头同时一寒,手腕也随着软了! 那白蛇可真还滑溜,突然回过头来,一口咬住了南振岳手背之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艾如瑗见南振岳空手抓来,急忙尖叫道:“大哥,快放手!” 南振岳只觉手背上微微一痛,急忙挥了两下,那蛇啮得牢牢的,那想挥得脱,心中一怕,左手一把拉住尾部,用力一拉,硬生生把蛇拉成两截,朝地上丢去。 白蛇一痛,更是咬住了手背不放! 艾如瑗只当南振岳已把白蛇丢出,哪知一低头,瞧到他手背上钉着半截白蛇,四个尖细毒齿,已经深坎肉中,蛇身还在不住的绞转! 这一下她几乎被毒蛇啮在心上一般,心头一凉,失声道:“大哥,你…这怎么好……” 话还没说完,半截白蛇,忽然毒牙一松,“啪”的一声,堕落地上! 南振岳只觉被蛇咬的地方,除了四个齿印,虽在流着黑血,但创口极小,痛楚不大。用手指揉了揉笑道:“还好,不大痛!” 艾如瑗心如刀绞,急着流泪道:“大哥,快快闭住穴道,别让毒气漫延,这是白线蛇,奇毒无比……” 南振岳见她一脸惶急,忙道:“妹子,我不怕毒的。” 艾如瑗哪里肯信,双目中晶莹泪珠,滚滚而下,哭道:“大哥你不要骗人,快……快想想办法这蛇咬中了人……不过一盏热茶……就是内功最精湛的人,也受不住……何况你又把它拉断了,蛇一负伤,必把全身毒液倾注伤处,发作更快……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咯,再迟就来不及了……我真不该吓得叫了起来,咬死了我,一点事也没有……” 南振岳瞧她越说越伤心,不由急道:“妹子,我说的是真话,你看我几时像中了白线蛇的奇毒?” 艾如瑗听得一怔,拭着眼泪,朝南振岳手背上瞧去! 那被白线蛇毒牙啮过之处,血已止住,一只修长洁白手背上,只留了四颗小小齿印,丝毫看不出毒发肿胀模样。 心头不觉大奇,半信半疑的道:“白线蛇绝毒无比,咬人必死,大哥真的没事?” 南振岳目光一瞥,忽然瞧到地上白线蛇,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变成了一段乌黑! 但先前被自己拉断的半截蛇尾,却依然色自如雪,还在地上绞动! 心头不觉一凛,忽然想到自己服了舅父秘制毒药,敢情全身血液中已是剧毒无比,这白线蛇分明是被自己体内毒血毒死的无疑。 想到这里,不由指着地下,笑道:“不信,你就瞧瞧,白线蛇不是咬了我一口,中毒死了吗?” 艾中瑗越听越奇,睁着眼睛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振岳道:“我从前服过天下奇毒药物,百毒不侵,你……” 艾如瑗突然眼睛一亮,变忧为喜,春花般脸上,顿时绽出欢笑,口中“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朝南振岳怀中扑来! 南振岳不防她有此一着,她武功已失,娇弱无比,不忍让她摔着,只好轻轻张开双臂,抱住她扑来的娇躯。 只听艾如瑗娇声说道:“大哥,你……吓死我了……” 南振岳有生以来,从未和女孩子接触过,这一下子抱着她娇躯,只觉一个绵软的身子,偎入胸中,心头顿时起了一阵剧烈的跳动! 一阵少女的幽香,从她鼻息传入! 但耳中,也同时传进一阵极轻微的嘘嘘之声! 南振岳悚然一惊,急忙放开艾如瑗的娇躯,喝道:“什么人?” 转头望去,只见一条黑影,好快,在门口一闪而逝! 南振岳身形电射,跟踪掠出,喝道:“还不给我站住!” 那黑影原已奔出四五丈外,冷哼道:“难道太爷还怕你不成?” 话声出口,果然脚下一停,蓦地转过身来! 他这一站停,南振岳也已认出来了! 此人身穿长仅及膝的宽大黑衫,赤脚草鞋,貌相狞厉,正是自己和龙学文在乌罗司见过面的徭山五毒使者的老三独角赤练任长苗! 心头顿时暗“哦”一声,徭山五毒,擅于豢养毒物,那么艾如瑗房中那条白线蛇,准是他暗中放出的无疑,难怪他方才嘘嘘作声! 想到这里,不觉心头火发,冷冷喝道:“任长苗,那条白线蛇,是你偷放的么?” 随着话声,迎面走去! 任长苗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名字,怔的一怔,等到瞧清南振岳,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觉沉吟道:“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 南振岳面露冷笑,两道炯炯眼神盯着任长苗,道:“不错,咱们在乌罗司见过。” 这两句话的时间,已经迫近到任长苗身前。 独角赤练见他既知自己来历,还敢毫不在乎的步步逼近,一时倒也摸不准对方路数,不禁厉声道:“小子,你再不站住,莫怪老夫出手毒辣!” 南振岳冷峻的道:“我问你那条白线蛇可是你放的?” 任长苗狞笑道:“是又怎么样?”斗然欺身上步,一掌迎面劈来! 南振岳见他突出杀手,冷哼一声,举掌一挥,硬接住任长苗一掌! 双掌一碰,“啪”的一声脆响,两人之间,陡然涌起一阵旋风,甫振岳站立原处,凝然未动! 任长苗却连连后退了四五步,突然狞笑道:“小子,你活不过今晚,太爷懒得和你动手!” 话声一落,双脚顿处,人已迅疾无比的朝外飞去! 南振岳和他一掌接实,只觉掌心微微刺痛,低头一瞧,掌心似被针尖刺破一般,正有一点血丝徐徐渗出! 再听独角赤练口吻,心中立时明白,敢情他掌心暗藏毒针,才有活不过今晚之言,心头不觉大怒! 剑眉陡竖,朗笑一声道:“你想走,还没这么容易!” 人随声发,拧腰之间,暴射出两丈来远,足尖点地,纵身直掠,猛向独角赤练飞扑过去! 这一下去势如电,独角赤练只觉喝声入耳,头顶上风声飒然,一条人影,已飞落面前,挡住去路! 心头不觉大凛,不由自主的横跃几步,反手从肩头撤下钢叉,厉笑道:“小子,你想找个痛快?” 南振岳双目隐射杀气,冷声道:“任长苗,你掌藏毒针,暗计伤人,今晚饶你不得!” 任长苗看他身手,心知眼前这个青年,算得是自己生平所遇武功最强的对手了! 但对方已被自己蛇蜒毒针所伤,最多也挨不出一盏热茶时光,纵使他武功再强,又何惧之有?想到这里,不禁胆气一壮,大喝道:“你接得下大爷十招、八招、任长苗就认栽了!” 右腕突然一振,一阵“啷”“啷”急响,手中钢叉,疾若流矢,猛往南振岳脸门刺来。 南振岳对他掌中钢叉,视若无物,冷嘿一声,随身欺上,挥手一掌,直对任长苗胸口击去! 他身法奇快,任长苗一叉刺出,竟然被对方侧身让开,掌势已快到胸口不足一尺,心头大惊,急忙左掌一挥,硬接南振岳一掌。 南振岳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功力,劲道之强,已足惊人! 独角赤练一时情急,竟然出掌硬接,双掌才一接触,陡觉宛如击在铁石之上,当场就被震的连退了三步。 任长苗心中暗忖:“你这小子中了我蛇蜒毒针,还敢妄动真气,岂不自速其死?” 一面飞快提起一口真气,在胸腹间略一流转,觉得内腑尚无大碍,立时欺身探臂,钢叉一转,暴出满天叉影,向南振岳身前刺去。 南振岳低嘿一声,劈手一掌,直对叉身拍去。 任长苗瞿然一惊,眼看对方这一掌,来势飘忽,虚实莫测,自己手中钢叉,如被拍中,就非脱手震飞不可,转念中,钢叉迅疾划了个半环,一招“弯弓射雕”,反削他拍来的手腕。 南振岳左掌未收,右掌同时疾拍出去。 一股刚猛狂飙,势如潮涌! 任长苗那敢硬接,双足一滑,身形横闪,脱出掌风之外,凶心陡起,猛地厉啸一声,纵身扑起! 但听一片啷啷之声,夹着闪动叉光,急攻而来。 南振岳终究徒手对敌,眼看独角赤练似已拚上了命,叉发如电,几乎全向自己要害下手,雪亮钢叉,记记擦身而过,势道劲急! 一时倒也不敢大意,双掌开阖,展开掌法。 要知南振岳虽是从小由洪山道士授艺,但除了师门威力极强的“擎天三式”之外,洪山道士传了他一套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和一套“太极掌”。 这可并不是他师傅没有倾囊相授,实因洪山道士一身武学,均已包括在“擎天三式”之中,学会“两仪真气”和这三式掌法,已足可无敌于天下。 何况南振岳是岳家后人,另有他家传绝技,传了他一套“太极剑法”和一套“太极掌”,原只是让他行走江湖时防身之用! 南振岳只是怒恼独角赤练出手歹毒,想略予惩戒,原不想要他性命,自然不愿施展师门绝技! 此刻展开“太极掌”,但见掌势连绵,圆通混畅,如画太极,任他任长苗叉影纵横,猛刺急攻,依然沾不到他半点衣角。 “太极掌”虚实相生,刚柔互济,乃是武当内家掌法的翘楚,任长苗自然认得,片刻之间,两人已打了二十招以上。 独角赤练心头暗暗惊颤,心想:“这小子会是武当门下?武当派除了武当三子,自己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年轻高手?” “尤其他明明中了自己蛇蜒毒针,奇毒见血,早该发作了,何以他还能支持得下去?” 心念转动,手上钢叉忽然一变,一片叉光,愈逼愈近,瞬息之间,接连攻出了十余叉之多! 钢叉滚动,啷啷震耳,一片雪亮的叉光,几乎把南振岳的人影,一起淹没! 两人这一场激战,早已惊动了客店中的旅客,但这种江湖仇杀之事,谁也不敢探出头来,黝黑的走廊上,只有艾如瑗一个人,满怀焦虑倚窗而立! 她不知大哥的武功,究竟如何,但对方独角赤练任长苗,可是徭山五毒中恶名久着的人物! 激战中,忽然一声冷哼,暴喝,两条人影交错盘旋,疾转如轮的人影,倏然分了开来! 艾如瑗心头狂跳,急忙凝目瞧去!——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三章 敌友难辨 南振岳青衫飘忽,静立如故! 独角赤练任长苗,登登连退了两步,“哨”的一声,钢叉堕地,一条右臂,再也举不起来了! “大哥胜了!” 艾如瑗心头狂喜,还没来的及开口! 只听南振岳冷冷的道:“废你右臂,略示薄惩,你赶快走吧!” 任长苗双目通红,俯身从地上拾起钢叉,狞厉的道:“朋友请亮个万儿。” 南振岳冷声道:“南振岳。” 任长苗沉嘿一声,双脚一顿,身形暴射而起,瞬息远去! 艾如瑗惊奇叫道:“大哥……” 如飞朝南振岳奔去。 南振岳伸手把她扶住,低声道:“时光不早了,你快回房休息去吧。” 艾如瑗抬目道:“大哥,你伤了他?” 南振岳点头道:“独角赤练无恶不作,方才他暗使毒针,差幸是我,要是换了旁人,岂不送了性命,我废了他一条右臂,只是他出手歹毒,略示薄惩而已。” 艾如瑗忧形于色道:“大哥,你废了独角赤练右臂,五毒使者凶名久着,无一好惹,只怕他们不肯甘休呢!” 南振岳笑道:“我不怕他们。” 艾如瑗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呢!五毒使者的师傅千毒谷主,武功高不可测,尤其精于用毒,最近听说他已经答应师傅,担任副总护法。” 南振岳道:“这就是了,任长苗就是跟踪我们来的。”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抬头道:“明天约我们到坎林岭去的人,只怕就是徭山五毒一党!” 艾如瑗摇头道:“不是,我看那老头不会是徭山五毒一党,他说约我们去,并无恶意。” 南振岳道:“江湖上人心险恶,他说的话,岂能相信?” 他在江湖上闯了一段时间,自以为已经长了不少阅历。 艾如瑗道:“我们明天那是不要去了?” 南振岳道:“此人既然找上我们,我们就是不去,他也一样会找来的,你已经答应了他,明天去听听他说些什么也好。” 说到这里,便各自回房。 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相继上路。 中午时分,赶到双河口,在一家饭馆打了尖,向店家一问,原来茨林岭就在双河口西北,两人会账出门,直向茨林岭奔出。 马行迅速,不过顿饭,便已到了一处山岭之下。 南振岳举目瞧去,只觉这一带山岗起伏,山势都不太高,不知哪广座山岭是茨林岭?正在迟疑之间,忽听一个飘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们来了么?”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惊:“此人内功修为,虽不及天山一魔,但也相差无几,自己可得小心!” 心念转动,只听艾如瑗低低的道:“大哥,就是他!” 南振岳点点头,暗吸一口真气,提聚功力,抬头说道:“老丈身在何处?还乞明示。” 他这句话听来,虽似随口说出,其实也以内家真气送了上去,声贯金石,愈到上面,愈是铿锵! “呵呵!” 那人笑声之中,包含着一种惊奇意外的口气,接着说道:“老朽就在西首岭上,恭候多时,两位请上来吧。” 语气前倨后恭,显然比先前客气得多! 南振岳跃下马匹,扶着艾如瑗下马。 艾如瑗秀目朝四下环顾,说道:“大哥,咱们先把马匹栓到树林中去。” 南振岳点点头,牵着两匹马,正待朝左侧林中走去! “噫……” 那人忽然“哼”了一声,急急说道:“此山不高,两位快把两匹一起牵上山来,越快越好!” 南振岳听出那人这声轻“噫”,决非偶然,尤其最后那句“越快越好”似乎另有含意,心中不禁一动! 回头瞧去,路上并不见有什么人跟踪下来,但心知对方必有所见,再朝西首山脚一看,果然有一条上山小径,还算平坦。 这就转身道:“贤弟,你还是骑马上山吧!” 艾如瑗依言上马,南振岳替她拢着马头,一手牵了自己马匹,大踏步朝西首一条山径上走去。 不过盏茶光景,便已翻上山岭。 只见一株古松之下,站着一个头戴竹笠颏留花白胡子的灰袍老者,脸含微笑,似在等候两人。 南振岳艺高胆大,也并不在意,脚下一停,立即扶着艾如瑗下马。 灰袍老者炯炯双目,瞥了两匹马一眼,就直向两人打量6艾如瑗武功已失,这一段上山路径,虽是骑在马上,还累的娇喘吁吁,下马之后,舒了口气,说道:“大哥,约我们来的,就是这位老丈。” 灰袍老者口中哦了一声,含笑拱手道:“两位如约而采,老朽恭候多时了!” 南振岳、艾如瑗同时抱拳还礼。 灰袍老者,没等两人开口,又道:“两位来时,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么?” 南振岳只觉这位老人目光闪烁,脸上虽有笑容,但笑容甚是勉强,笑容掩不住他愤怒之色,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艾如瑗答道:“没有啊,我们从荆门到此,路上并没遇上什么人。” 灰袍老者目光只是在两人身上打转,脸色郑重的道:“两位此刻可觉得有什么不适之感?” 接着立即补充说道:“诸如胸口麻闷,口干舌燥……” 艾如瑗迟疑了下,道:“没有啊,大哥,你有没有?” 南振岳听得奇怪,摇摇头道:“没有。” “啊……” 艾如瑗突然目光一直,指着马屁股,失惊道:“大哥,你瞧……” 南振岳随着她手指瞧去,原来两匹马身后面,靠近屁股处,赫然印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黑色记号,那是梅花形的五个小圈! 他瞧到艾如瑗脸露惊慌,和灰袍老者方才问的话互相参证,心头顿时明白,不觉轩眉笑道:“这五个小圈,可是徭山五毒的记号?” 艾如瑗点点头道:“是啊,这是他们寻仇的记号。” 南振岳微哂道:“凭他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寻来了又是如何?”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灰袍老者听的。 灰袍老者似乎觉得这位年轻人未免口气太嫌夸张了些,双目微张,冷冷的在他面上掠了一眼。 南振岳也自然瞧到了,故作不知,回头淡淡的道:“贤弟,这位老丈昨晚约你到这里来,你怎不请教请教他有什么见教,我们还得赶路呢!” 他因灰袍老者从貌相看去,倒也并不狞恶,不像坏人,只是神情显得冷漠了些,使人难以忍受。 他约的只是艾如瑗,自己只能算是陪她来的,是以要艾如瑗问他。 灰袍老者突然目光一闪,满脸堆笑,呵呵笑道:“老朽因,怕两位无意之中,中人暗算,才冒昧动问,这里不是谈话之所,马匹就留在这里,两位请到蜗居奉茶。” 说完伸手朝前一抬,连连肃客。 南振岳见他转身之间,又换了一付笑脸,心中暗想:“此人忽而冷漠,忽而谦和,其中只怕转脸瞧了艾如瑗一眼,示意她小心,一面淡淡答道:“老丈只管请先。” 灰袍老者笑了笑道:“老朽有潜!” 说完,当先举步朝岭脊下坡走去。 原来这座山岭,和另一座小山相连,从山脊下去,便可看到小山上竹篱环绕,孤伶伶的有一座石砌房子。 灰袍老者领着两人,走到竹篱前面,笑道:“这是老朽蜗居,两位请进。” 说话之间,里面木门开处,迎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 灰袍老者抬手肃客,陪着两人进入石屋,回头吩咐道:“松风,端茶,” 一面含笑道:“山居简陋,两位请坐。” 南振岳目光一瞥,觉得这间石屋,甚是宽敞,中间只放了几把竹椅和一张桌子,收拾得十分干净,倒像是隐逸之居,大家落坐之后,那小童端了三碗茶出来,放到三人面前桌上,便自退出。 灰袍老者端起茶碗,微微一笑道:“两位请用茶。” 说罢,举碗就唇,啜饮了一口。 南振岳朝艾如瑗以目示意,一面说道:“多谢老丈赐茶。” 端起茶碗,大口喝了一口。 艾如瑗已知大哥不怕人家下毒,她却只是捧着茶碗,略微沾唇,便自放下,双拳一抱,抬头说道:“老丈见召,不知有何指教?” 灰袍老者留心着两人举动,闻言呵呵一笑,说道:“老朽冒昧奉邀,还没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他是我舍弟南学文。” 要知这一路上,艾如瑗仍然扮作龙学文模样,两人以兄弟相称。 艾如瑗接口道:“老丈呢?” 灰袍老者道:“老朽姓荆,草字山樵。” 荆山樵,这明明是个假名字! 荆山樵微微一笑,目光望着南振岳,缓缓说道:“老朽如果老眼不花,南老弟一身武功,大非等闲,不知尊师是谁?” 南振岳淡淡答道:“家师不在江湖走动,息隐山林已久,这个恕在下未便奉告。” 荆山樵点头道:“息隐山林,正是世外高人,名师高徒,南老弟果然不同凡响!” 他一手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令妹秀外慧中,也是一位女中豪杰。” 艾如瑗被他说的脸上一红,暗暗忖道:“这老头眼光真是厉害,不知怎会被他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的?” 南振岳见他只是说着不相干的话,心中已感不耐,冷冷的道:“老丈邀约我们兄妹来此,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吗?” 荆山樵给他当面顶撞,丝毫不以为忤,呵呵一笑道:“老朽因令妹一身真气,似是新近遭人破去,深感惋惜……”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目光徐徐掠过两人,才道:“一个练武的人,旦真气被破,终身再也难有修复之望。” 艾如瑗被他触动心事,不觉眼眶一红,珠泪几乎夺眶而出! 荆山樵续道:“老朽实因姑娘武功初失,为时不久,资质秉赋,又俱臻上乘,才起了奉邀两位,前来蜗居一谈之意。” 这话,当真引人人胜! 艾如瑗眼睛一亮,急急问道:“老丈有何指教,但请明说。” 显然,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瞧着荆山樵,满脸都是希冀之色!” 荆山樵微微一笑,问道:“姑娘是否有修复武功之心?” 这还用问?练武的人,一旦失去武功,比失去性命还要痛苦,艾如瑗只听得心头狂跳,暗暗忖道:“他说的不知是真是假?若说是真,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荆山樵抚须道:“姑娘怎不回答老朽所问的话?” 南振岳也听得疑信参半,忍不住问道:“老丈自信能替舍妹恢复失去的武功?” 荆山樵呵呵笑道:“老朽若是没有恢复她武功之能,也不会约你们到这里来了?” 艾如瑗喜的几乎跳得起来,脱口道:“老丈,真的么?” 荆山樵道:“老朽何用骗你?” 艾如瑗满脸感激的道:“老丈,你真使我修复武功,我一生感激不尽。” 荆山樵目光瞧瞧天色,有意无意的朝南振岳望了一眼,徐徐说道:“两位马上被徭山五毒留下记号,说不定会被他们暗中做了手脚,方才两位上山之时,老朽曾问过你们,身上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那时还早,现在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光,两位再试试看,可有什么不对,如果中毒,发觉得早,救治也容易的多!” 南振岳最近一连遇了许多事故,江湖经验也增加了不少,眼看灰袍老人先看门外日头,再看自己,不觉心中一动! 艾如瑗抢着说道:“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大哥……” 南振岳没待他说出,连忙接口道:“在下好像有点头昏!” 艾如瑗奇道:“你……” 南振岳认真的道:“不错,我方才运气,内腑之间,果然有些不对,只是并不太重。” 荆山樵赫然笑道:“老弟内功深厚,虽然中毒,一时也不易发觉,快把左腕伸过来,老朽替你切切脉就知道了。” 南振岳果然毫不疑迟的伸过手去。 荆山樵右手三个指头搭在南振岳右腕脉门之上,微微阖目,过了一刻之久,依然一言不发。 艾如瑗急的道:“老丈,我大哥可中了剧毒?” 荆山樵缓缓抬起头来,吁了口气,说道:“南老弟果然内功造诣极深,体内剧毒,发作的极慢!” 艾如瑗身子一震,暗想:“原来大哥内功极深,昨晚被白线蛇咬了一口,他只是仗着内功,把毒逼住了,天底下那有不怕毒的人?” 她霎时之间,内心充满了幽怨和悲哀,瞧了南振岳一眼,心中暗暗说道:“大哥啊大哥,你何苦逼住奇毒,来宽慰着我,真要让剧毒发作了,那该怎么办呢?” 她目光之中,忽然起了一层水雾,急急问道:“老丈,可有法子么?” 荆山樵没有作答,朝南振岳道:“再把右腕给我瞧瞧!” 南振岳果然又把右腕伸了过去。 荆山樵右手握住南振岳左手脉腕罗口中“啊”了一声,突然左手食中两指一骈,迅如雷光火石一般,点了过去。 南振岳骤不及防,被他闪电一击,点中了晕穴,张口欲言,但只是嘴皮动了一动,便自栽倒地上。 这一下,事起仓猝,当真出人意外! 艾如瑗瞧到大骇,急叫道:“你要怎么……” 话声未落,只听耳边响起南振岳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妹子,不用害怕,我是故意让他点了穴道的,其实我并未受制。” 南振岳身上穿着金猱衣,就是宝刃宝刀,也无法伤他! 艾如瑗听得心头一定,暗暗想道:“这位大哥,当真使人莫测高深,居然真会不怕毒,也不怕被人点了穴道。” 荆山樵阴森一笑,回头道:“姑娘放心,老朽对令兄并无恶意!” 说话之间,右手连挥,一连又点了南振岳三处穴道。 艾如瑗瞧得心头又是一震,她不知南振岳真的不怕被人点穴?还是方才没被荆山樵点中?真的不怕,倒也罢了,如果方才只是侥幸没被他点中,那么这下被他连点三处大穴,岂不弄巧成拙?但不管真假,自己总不能露出马脚来,口中大叫道:“你还说没恶意,你干么要出手制住我大哥?” 随着喝叫,人朝荆山樵扑了过去,双拳拚命朝他背上像擂鼓般打去! 这下,真也装作的像! 荆山樵让她打了几下,转过身来,和蔼的道:“姑娘住手,老朽只是有一件事要和姑娘相商。” 艾如瑗道:“我不要听,你快把我大哥穴道解了再说。” 她一边说话,一手摆在袖中,取出“白眉针筒”,暗暗对准了荆山樵胸口,只是不敢轻易放射。 荆山樵阴笑道:“姑娘莫要性急,等咱们谈好了,老朽自会放他。” 艾如瑗不依的道:“不成,你不放开我大哥,我什么也不谈。” 荆山樵道:“只要你肯和老朽合作,老朽不但不会伤他,而且对你也大有好处。” 艾如瑗道:“我不要什么好处,你完全是骗人的。” 荆山樵脸色一沉道:“老朽几时骗过人来?” 艾如瑗道:“你方才就是骗了我大哥,不然,你休想制,得住他?” 荆山樵突然点点头道:“令兄轻轻年纪,内功造诣,确实也和老朽相差无几,老朽此举,实在也是不得已的事。” 艾如瑗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点我大哥穴道?” 荆山樵阴笑道:“就是因为令兄武功不弱,说不定破坏了老朽的交易。” 艾如瑗道:“你怕我大哥,决不会安有什么好心。” 荆山樵冷默的瞧了他一眼,道:“姑娘这破铜烂铁,也伤不了老夫,莫要忘了令兄生死,操在老朽一念之中。” 艾如瑗知道自己手上的白眉针筒,已被他瞧破,不禁脸上一红,索性举起手来,倔强的道:“你可要试试?” 荆山樵怒嘿道:“你真敢找死,莫怪老朽翻脸无情。” 艾如瑗还想再说,忽听南振岳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够了,够了,你不可再和他僵持,现在可以要他说出什么事来了。” 艾如瑗听得心中一喜,如今已证明大哥果然没有被他制住,一面故意装出迟疑之色,想了想,缓缓收起白眉针筒,说道:“好吧!你有话就说吧!” 荆山樵呵呵一笑,道:“老朽只是和你商量,并无胁迫之意。” 艾如瑗道:“且慢,你说的话,不管我答不答应,说完了,就得放我大哥。” 荆山樵道:“这个自然,老朽早已说过对两位并无丝毫恶意。” 艾如瑗道:“那你快说咯!” 荆山樵蔼然的问道:“老朽就是问你,想不想恢复武功?” 艾如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自己两人,引来此地,又趁人不备制住大哥穴道,说出来的,竟是为了帮助自己恢复?这话鬼才相信! 艾如瑗摇摇头道:“我不相信,” 荆山樵抚须道:“老朽如无把握,岂会如此费事?把你们约到这里来?” 这话倒也不假! 艾如瑗偏头想了一想,瞧着荆山樵道:“那你一定有求于我。” 荆山樵道:“老朽只算得是和你合作,老朽助你恢复武功,你只须答应替老朽做一件事就好。” 来了,果然有事。 哼,这老家伙决不会有什么好事,否则那有这么便宜?艾如瑗轻笑道:“那一定是十分艰难的事了?” 荆山樵大笑道:“恰巧相反,那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艾如瑗不信道:“你说出来听听!” 荆山樵道:“三天之内,你算是老朽门人,过了三天,你可以不认老朽这个师傅,” 艾如瑗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就是这样了,还有别的么?” 荆山樵道:“这还不够?三日之后,老朽有一昔年的强仇大敌,寻上门来,你要以老朽门下身份出现。” 艾如瑗笑道:“你替我恢复武功,这点事,我自然应该替你做的,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点我大哥穴道?” 荆山樵道:“当然有你大哥不答应的事在内。” 艾如瑗道:“还有什么?” 荆山樵道:“武林之中,试问真气已破,武功被废的人,除了几种难求仙药,谁能有回天之力?老夫助你恢复武功,只是别走蹊径,出于偏激之术。” 艾如瑗道:“既然可以恢复武功,这有什么分别?” 荆山樵道:“其中大有区别,如能仙缘凑巧,服食的是稀世仙药,恢复的武功,自然是培元固本,真正修复玄功。 老朽使的只是偏激之法,让你服用大量剧毒之药,同样可以恢复武功,终身有一件好处,两件大害…… 艾如瑗渐渐听出兴趣来了,急忙问道:“一件什么好处?两件什么大害?” 荆山樵道:“好处就是你仗着奇毒药物,恢复了武功之后,从此天下任何奇毒之物,都可不怕了。” 艾如瑗心中暗想:“大哥以前吃的,只怕就是这种毒药了?” 不禁喜形于色的道:“这不是很好么?” 荆山樵道:“至于两件大害,第一,因你武功全仗着毒药之力恢复,今后每隔三个月,就必须按时服用特制毒药,保持你体内适当毒量,只要一旦不能按时服用,便会脏腑寸裂,七孔流血而死。 不过,这一点,你倒无须担心,老朽自会传你药方和配药之法,决不因此胁迫,使你终身听命于我。” 艾如瑗道:“这也没什么,那第二件大害呢?” 荆山樵迟疑了一下,道:“至于第二件么……” 他似乎不愿多说,顿了顿,才道:“那是,你终身不能嫁人了。” 艾如瑗脸上一红,心头不禁“咚”的一跳,但不得不追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荆山樵张口欲言,但又咽了下去。 艾如瑗道:“你可是怕我不答应吗?” 荆山樵望了她一眼,道:“老朽既然要借重于你,自然要说个明白,那是因为仗着毒药恢复武功的人,就不能和人结为夫妇,否则一经交合,对方就会中毒而死。” 艾如瑗一个姑娘家,听到这种秽亵之言,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再也抬不起头来,但她内心,却确实感到一阵踌躇。 荆山樵冷笑道:“老朽话已说完,姑娘如何了?” 艾如瑗含羞道:“这事我还得和大哥商量商量,才能回答你。” 南振岳听得暗暗焦急,心想:“这等事,自己怎能替你作主?” 荆山樵哈哈大笑道:“那你叫他起来吧!” 这话来得好不兀突?艾如瑗怔得一怔,道:“你点了我大哥穴道,叫他如何起来?” 荆山樵突然目射寒光,嘿嘿冷笑道:“老夫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若是还会被你们小娃儿一点障眼法迷住了,还叫什么荆山毒叟?” 这会他自己报出名号来了,荆山樵,变成了荆山毒叟! 艾如瑗心头陡然一震,自不禁地后退了一步! “哈哈!” 一声朗朗长笑,声若龙吟! 南振岳从地上一跃而起,渊停岳峙,拱手笑道:“老丈果然高明!” 艾如瑗早已翩然奔了过去,依在他身边,叫道:“大哥,你果然没事!” 荆山毒叟两道冷厉目光,凝注在南振岳身上,冷冷说道:“南老弟一身武功,果然是老夫生平仅见,但你居然还能不畏剧毒,倒是大出老夫意外。” 他方才连点了南振岳几处穴道,仍未能把他制住,只当是南振岳内功精纯,自解的穴道。 南振岳大笑道:“也许老丈在那碗茶中份量用少了些!” 答的好,够尖刻的。 艾如瑗睁大眼睛,望了荆山毒叟一眼,哦道:“原来你果然在茶中.下了毒药,真是卑鄙!” 荆山毒叟怒哼一声,道:“老夫茶中下毒,只是试试你大哥,是否真的不怕毒罢了,你那茶中,老夫并未下毒。” 艾如瑗道:“你怎会知道我大哥不怕毒的?” 荆山毒叟道:“老夫昨晚亲眼目睹你大哥被白线蛇咬中,白线蛇奇毒无比,咬人必死,原待现身相救,不料你大哥居然无恙,老夫当时只道他身有雄黄珠一类避毒奇宝。 后来你大哥,又被任长苗毒针刺中,仍然无事,老夫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他服下老夫放置茶中的毒药,经老夫细心诊察过他的脉象,才知他身上果然具有化毒之能。” 艾如瑗抿抿嘴道:“所以你就出手突袭了。”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那你又怎会知道我大哥并没有受制呢?” 荆山毒叟脸色冷默,不耐的道:“老夫有事问他,你不要插嘴。 艾如瑗已证实大哥真不怕毒,武功又高,自然不再有什么顾忌,闻言哼道:“你不肯回答我,大哥也不会回答你的。” 荆山毒叟脸色一沉,怒嘿道:“你当老夫真的很好讲话?” 艾如瑗哼道:“不好讲话,又是怎么样?” 荆山毒叟似是极怒,冷峻地望了她一眼,终于忍了下去,手抚短须,阴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你大哥如果已被老夫点了穴道,一个受制的人,自然应该呼吸重浊,但老夫却一直没有听到他浊重的呼吸。 分明已自解穴道,为了怕老夫发现,才摒着呼吸,哈哈,老夫告诉了你们,也好让你们增长一次阅历尸南振岳心头暗暗一凛,忖道:“姜到底是老的辣,这一点,自己当真没有想到。” 思忖之际,一面拱拱手道:“老丈还有什么见教?” 荆山毒叟瞧着两人,一张瘦削脸上只是阴晴不定,敢情他内心正有着重大之事,还在举棋不定! 南振岳在江湖上走动,为时虽然不多,但已经经历了不少事故,眼看对方情形,这般神色,自然深具戒心,暗暗凝功戒备! 双方沉默有顷! 荆山毒叟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这句话听得南振岳、艾如瑗简直一头雾水,不知他说的什么?艾如瑗道:“你方才不是说有话问我大哥吗?我大哥问了你,你怎的又不说了。” 荆山毒叟唔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先问问清楚也好!” 突地目光一抬,朝南振岳道:“南老弟虽然内功精纯,也不可能有化毒之功,你可是服过什么药物?” 南振岳点点头道:“老丈说得不错。” “毒人!” 荆山毒叟突然纵身狂笑道:“哈哈!果然是个毒人!哈哈哈哈,老夫原想替武林中制造出几个毒人来,不想居然有一个现成的。” 他笑得高兴,但也说得离奇! 艾如瑗道:“你说的什么,毒人?” 荆山毒叟笑声一停,厉哼道:“他难道不是毒人?” 艾如瑗惊奇的道:“我大哥……” 荆山毒叟道:“他服过毒药,一身都是奇毒,才能百毒不侵。” 说到这里,脸色渐转狞厉,目光宛如两柄利刃,盯着南振岳厉声喝道:“你师傅到底是谁?” 南振岳眼看荆山毒叟喜怒无常的神情,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右掌不自禁地缓缓提起,答道:“在下已经说过,家师不在江湖走动,无可奉告。” 荆山毒叟双目精芒闪动,怒嘿道:“小于,你敢对老夫撒谎?你当老夫杀不死你?” 说话之时,须发倏张,似乎十分愤怒。 南振岳瞧得大奇,正容道:“老丈,何故暴怒?” 荆山毒叟浓哼一声,猛地逼前一步喝道:“你师傅可是缺少了一只左耳,身材矮小的人?快说?” 南振岳知他有了误会,不由淡淡一笑道:“在下师傅并非老丈所说之人。” 荆山毒叟道:“你师傅不是也精于用毒?” 南振岳郎声笑道:“在下师傅从不用毒。” 荆山毒叟似乎不信,厉声道:“那是谁给你吃的化毒神丹?” 南振岳心头一凛,暗想:“莫非他和舅父有仇?但舅父并没缺少左耳。” 心念闪电一转,立即摇头道:“那人叫做木郎中……” 荆山毒叟怒笑道:“木郎中,他果然没死,化名木郎中,他可是缺了一只左耳?” 南振岳摇头道:“木郎中他左耳完好,老丈说的,也许另有其人。” 荆山毒叟道:“你说,你如何遇上他的?” 南振岳道:“那是在下误中了七步草毒,适逢木郎中经过,救了在下,并蒙他送我一瓶药丸,分百日服用,据说此后就不怕任何毒了,在下也不知是不是叫化毒神丹。” 荆山毒叟道:“那是在乌蒙山了?” 南振岳暗暗一惊,没想到自己不小心露出口风,当下只好点了点头。 荆山毒叟冷哼道:“很好!” 陡地欺身直上,一掌朝南振岳袭去! 他这一掌出手奇快,阴辣险狠,显然是蓄势而发! 南振岳凛然一惊,怒喝道:“老丈,你这算什么?” 身形晃动,左手一抄拦腰抱起艾如瑗,闪电般横飘八尺。 艾如瑗怒叫道:“老贼!你这出手偷袭,算得什么?” 荆山毒叟喝道:“老夫要把你活劈掌下,接招!” 灰袍飘动,如影随形般扑了过来,又是一掌,迎面劈出。 南振岳放下艾如瑗,举手一封,把他掌势逼开,但却不肯还手,剑眉一轩,怒声道: “在下兄妹,和老丈无怨无仇……” 荆山毒叟喝道:“小子不用多说。” 说话之间,双手连环击出,很快攻出三指。 南振岳身形连闪,才算避开,不禁心头大怒,朗声喝道:“在下已经连让五招,老丈……” 荆山毒叟嘿然笑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谁要你让?” 口中喝着,双掌丝毫没停,攻势辛辣无比! 南振岳大喝一声道:“在下要出手了!” 右手一挥,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荆山毒叟的攻势,左手一掌,疾拍出去。 双方攻拒之势,已是逐渐的转趋激烈凌厉,拳掌往来呼呼有声,变化万端,煞是凶猛! 瞬息之间,已打了二十来招。 南振岳渐渐觉出对方不但招术极尽辛辣诡异,武功奇高,就是在内力方面,也似乎要略微胜自己一筹,心头暗暗凛骇。 荆山毒叟似已打出真火,瘦削脸上一片铁青,好像他脸上手上的肌肉,都已向里深陷了很多! 忽然,荆山毒叟厉声喝道:“小子,你武功虽然不错,但区区‘太极掌’岂是老夫的敌手?怎不使出你的真功夫来?再要藏头缩尾不知死活,休怨老夫要下毒手!” 语声冷漠无比,好像嫌南振岳不肯施展真实武功。这也难怪他起了疑心,皆因南振岳一上场,就凝聚了“两仪真气”,满布身前,凭他有这份内功火候的人,自然决不止只会一套武当派门下谁都能使的“太极掌法”。 就在荆山毒叟喝声出手,双手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其黑如墨,五个指甲,隐泛乌光! 这是“黑煞手”,武林中最歹毒的武功! 南振岳瞧他突然使出“黑煞手”来,心头暗暗一惊,忽然想起舅父也曾露过一次“黑煞手”。 莫非这荆山毒叟和舅父有什么渊源?思忖之间,荆山毒叟掌势倏变,但见他左指右掌,已疾攻而来! 右掌如刀,劈削生风,左手五指,半屈如钩,刹那间,掌影漫空,抓风嘶嘶,像暴风雨般洒到! 南振岳只觉他一掌一抓之间,似乎隐含着缕缕寒风,心中甚是怒恼:“自己和你无怨无仇,竟然施展这种歹毒功夫来。” 他双手开阖,同样幻起一片掌影,全神迎战。 不大功夫,两人已相搏了四五十个回合,荆山毒叟突然一侧身,斜欺而上,立掌如刀,急切而下,疾向南振岳右肩上斩去! 南振岳右手一转,扬手一掌,斜挥出去! 他这一招,使的仅是“太极掌”中的一招“彩云钭飞”。 荆山毒叟见他居然出掌相抗,不觉双眉一蹙,喝道:“接不得,你真的不会‘刀下留人’?” 要待撤掌,已是不及! 话声未落,两人手掌业已闪电一接! 但听“碰”然轻震,荆山毒叟被震的蹬蹬地后退了四五步,身上一件灰衣青袍,宛如被狂风吹,猎猎作响! 南振岳却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好像受伤不轻! “啊!” 艾如瑗尖叫一声,叱道:“老贼……” 她袖中早巳端好了“白眉针筒”,叱声未落,纤指猛向筒中机簧按去。 只听一阵“嗤”“嗤”之声,一蓬蓝光直向荆山毒叟射去。 荆山毒叟耳中听到艾如瑗的喝声,眼看一大蓬细如牛毛的毒针,来势如电,罩定了自己面前,几乎有六尺方圆! 心中也暗自吃惊:好歹毒的暗器! 急忙之间,一吸丹田真气,身子猛地一掠,朝后向横闪出,那四散电射的一阵毒针,几乎是擦身而过! 荆山毒叟闪开毒针,灰影一动,恍若闪电,一下陡然掠到艾如瑗身边,劈面把白眉针筒,夺了过去,怒喝道:“老夫不是有意伤他的。” 艾如瑗骂道:“老贼,你还说不是有意的?” 她眼看南振岳坐在地上,似在闭目调息,一时怕荆山毒叟追过来,伤害大哥,情急之下,慌忙把身子挡到南振岳身前,喝道:“你敢再过来一步,我就和你拚了。” 荆山毒叟皱皱眉道:“丫头快让老夫瞧瞧,他被我‘黑煞手’误伤,伤势如何了?” 艾如瑗一个白眉针筒已被他抢去,心头更是大急,道:“谁要你瞧,你再过来,就先杀我了。” 荆山毒叟哼道:“不知好歹的丫头,你大哥虽然不怕毒,但‘黑煞手’岂同小可?” 艾如瑗道:“我大哥自己会好的,不用你假心假意。” 荆山毒叟低喟一声道:“老夫原只想试试他是不是仇人门下?他如果真是仇人门下,自然认得这一招厉害,就会用‘刀下留人’加以闪避。不料你大哥少年气盛,竟然出掌和老夫硬拚,他纵不怕毒,但这一掌至少也会震得他脏腑离位,若不……”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跌坐地上的南振岳,在这几句话的工夫,脸上已然泛起红润之色! 要知南振岳练的“两仪真气”乃是玄门先天气功,他火侯虽然还浅,但护身也已有余。 何况他自幼就由师傅替他打通生死玄关,片刻调息,复元自然神速。 荆山毒叟不知内情,看的心头暗暗一凛,心想:“这少年到底是何来历,连自己的‘黑煞手’似乎都伤不了他?” 艾如瑗挡在南振岳身前,眼看荆山毒叟只说到一半,便自住口,目光只是盯着朝自己身后直瞧!心中暗暗焦急:“他目光乱转,准是不怀好意,自己武功已失,他真要冲过来,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不觉骂道:“老贼,你一声不作,又在想什么鬼心思了?哼,我大哥才不怕你呢!” “妹子,这位老丈说的不假,他只是想看看我的武功路数罢了。” 艾如瑗听到南振岳的话声,急忙转过身去,喜道:“大哥,你没事了?” 接着小嘴一翘,又道:“哼,方才瞧他打得这般凶狠恶毒,还说只是存心试试的?大哥,你也相信他的鬼话?” 南振岳道:“妹子,你不可错怪老丈,方才最后一招,若非老丈收回掌力,我自问决难承受得住。” 荆山毒叟脸上飞过一丝喜悦之色,呵呵大笑道:“南老弟也不要替老夫脸上贴金,南老弟若不及时收回掌力,老夫也一样承受不住。” 艾如瑗瞧着南振岳奇道:“大哥,到底你们谁让了谁?” 南振岳笑了笑道:“老丈一直怀疑我是他仇人门下,因此逼着我动手,无非想从我的招式之中,察看是也不是,据我猜想,老丈的仇人,也许是昔年同门……” 荆山毒叟接口道:“南老弟说得极是,此人正是老夫昔年同门,他为了一部毒经,竟敢杀师潜逃,后来被老夫一掌击中要害,已有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也许业已伤重致死。 但老弟不畏剧毒,服的分明是化毒丹,除了老夫之外,天下再也没有知道配合之人。” 艾如瑗道:“所以你怀疑我大哥,就是你那同门的传人?” 荆山毒叟笑道:“老夫这三十年来,始终怀疑他尚在人间,因此也怀疑南老弟是奉命而来的。”——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四章 三分天下 艾如瑗道:“那你又怎么在半途里,突然收转掌势呢?” 南振岳道:“老丈那一掌,敢情是极厉害的煞手,我如果是老丈同门的传人,自然认得厉害,不敢硬接,而且也只有他们的‘刀下留人’才能化解,等到老丈发现我果然不是,才临时把掌力收了回去。” 艾如瑗转头朝荆山毒叟道:“老丈方才曾说要助我恢复武功,是为了三日之内,你那仇人就要寻上门来,不知是不是你那同门?” 荆山毒叟摇摇头道:“不是。” 艾如瑗皱皱眉道:“你怎会有这许多仇人?” 荆山毒叟叹了口气道:“俗话说得好,同行相忌,此人乃是老夫师门大敌。” 艾如瑗道:“那也是擅于用毒的了?” 荆山毒叟点头道:“正是如此。” 艾如瑗不解的道:“老丈方才不是说,除了你,天下再也没有配制化毒丹的人么?” 荆山毒叟道:“不错,那是因为化毒丹是老夫师门独门秘方,外人自然不会配制之法。 若论用毒一道,当今武林,却有三大系统。” 艾如瑗啊了一声道:“原来有这许多门堂。” 荆山毒叟道:“这三大系统,虽是同样用毒,但各有所长,分得极清。” 艾如瑗睁大双目,回头道:“大哥,你知不知道?” 南振岳摇摇头道:“这个我也没有听人说过。” 荆山毒叟道:“第一,就是老夫这一门,老夫说句不是自夸的话,该算是用毒的正宗了。” 南振岳心中暗想:江湖上正派的人,都不屑用毒,用毒的人,哪里还有正宗旁门之分? 只听荆山毒叟道:“因为老夫这一门,是讲究辩别药草,精练毒药,哈哈,碌碌世人,只知毒能害人,焉知毒药也可以救人……” 南振岳似已被这个老人之言,引起好奇之心,忍不住道:“在下不明,只知毒物足以致命,还未闻毒物可以救人的。” 荆山毒叟大笑道:“问得好,老夫试举一例,俗语曾有一句以毒攻毒之言,如果一个人被毒蛇咬了,这解救毒物,就是必需攻毒的毒药,再如一个人生了疽毒,医治之药,用的也必然是毒药。” 南振岳点点头道:“老丈言之有理。” 荆山毒叟笑了笑,接道:“所以老夫这一门,也可以说是毒药门。” 艾如瑗道:“还有两门呢?难道他们不是用毒药的?” 荆山毒叟道:“第二种,是专门豢养天下奇毒之物的一门,他们虽然也用药物,也有独门解药,但用的药物,只是限于豢养毒物。” 艾如瑗道:“我知道,你说的就是像徭山千毒谷那一门了。” 荆山毒叟点头道:“第三种则是以阴毒功夫为主,毒药为辅,伤人于无形,虽然他们也是用毒,其实和上面两种,又是不同……” 艾如瑗奇道:“老丈方才使的黑煞手,不是和他们一样?” 荆山毒叟笑道:“黑煞手,仍以毒药为主,和他们的阴毒功夫,自然大有区别,只是外人不易分得清罢了。” 南振岳心头一动,忙道:“老丈说的第三种,不知属于哪一派的一种功夫?” 荆山毒叟望了他一眼道:“江湖上阴山,乌蒙两派,都是属于这第三类的武功。” 艾如瑗道:“老丈说了半天,还没说出究竟三日之内,找上门来的仇人是谁?” 荆山毒叟双目微阖,缓缓的道:“就是你方才说的徭山千毒谷主司无忌。” 艾如瑗吃惊道:“是千毒谷主?” 荆山毒叟微微叹道:“不错,此事起因远在三十年前,说起来还是为了本门独门秘方‘化毒神丹’一经服用,百毒不侵。司无忌认为江湖上若容本门存在一日,他就无法以毒物称雄,因此存下消灭本门之心,只是先师在日,他不敢公然为敌。 谁料先师被逆徒所害,他乘机亲率门人,夤夜袭击,双方激战竟宵,他所率门徒,和本门所有弟兄,伤亡殆尽,老夫身负重伤,幸得不死,司无忌也只以身免。但从此之后,三十年来,司无忌匿居徭山,没有再在江湖露面,据说是受了梵净山神尼的警告。”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老夫再次寻上徭山,始终找不到他千毒谷巢穴,不料一日之前,司无忌忽然派他的大弟子常今人前来,说当年之事,双方实出误会,他将在月内登门负荆,愿意弃嫌修好。此人阴险成性,自是来者不善……” 他目光瞧了两人一眼,又道:“老夫虽然不怕他有什么阴谋,只是我门下几个小徒,还未练成毒功……” 他似乎言有未尽,却倏然住口。 艾如瑗朝他笑道:“你方才说的要帮助我恢复武功,就是要我代替你的门人了?” 荆山毒叟目光不期而然又向两人投来,徐徐说道:“老夫也毋用相瞒,我原想强迫你们,暂时扮我门人,但现在我已不勉强两位了。” 艾如瑗偷偷瞧了南振岳一眼,问道:“我如果吃了你的毒药,是不是也和我大哥一样?” 她话声出口,脸上忽然飞起一片红霞,依旁在南振岳身侧,目光瞧着地下,不敢抬起头来。 荆山毒叟眼光何等犀利,瞧他神情,顿时若有所悟,哈哈笑道:“不错,你大哥服了化毒神丹,五脏六腑,血液经脉,都已蕴有奇毒,老夫助你恢复武功,服用的也是奇毒药物,和你大哥,正好是一对毒人!” 艾如瑗脸上娇羞的闪掠过一丝会心喜容,忽然又道:“那我大哥为什么不要每隔三月,服药一次呢?” 荆山毒叟笑了笑道:“问得好,你大哥服用化毒神丹,循序渐近,使五脏六腑,慢慢吸收奇毒,而且内功真元,丝毫未损,服过百日之后,药力遍达全身,自不必再加补充……” 艾如瑗急着问道:“那么我呢,又有什么不同?” 荆山毒叟笑道:“姑娘一身武功被废,经脉受损,真气大伤,天下奇珍异宝的仙药,既然难求,只有用剧毒之药,激发生命中的潜能,来弥补损伤真元。 你恢复了武功,必然会随时使用,也就是随时有了耗损,如果不适时予以补充,岂能维持?此后你服下的毒药愈多,武功内力必然也跟着大为增力口。” 艾如瑗点点头坚决的道:“我明白了,只要我能够恢复武功,变成毒人,就变成毒人吧!” 荆山毒叟点点头道:“你可是决定了?” 艾如瑗回头朝南振岳看去,低低的道:“大哥,你说好么?” 南振岳被她问得一呆,暗想:自己只是和你一路同行,并非真正是你大哥,这等服毒之事,自己怎能替你作主?心中想着,不觉为难的道:“这个……” 艾如瑗不待他说出,,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决定啦,恢复武功,总比这样半死不活的好,何况今后,我也可以不怕剧毒了。” 南振岳道:“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荆山毒叟面有喜色,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既然南老弟和姑娘都同意了,你们跟我来。” 艾如瑗道:“可是现在就要服药了?” 荆山毒叟道:“事不宜迟,自然愈快愈好。” 艾如瑗道:“服了药,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恢复武功?”.荆山毒叟道:“十二个时辰。” 他说话之时,人已朝左厢走去。 艾如瑗跟在他身后,南振岳跟在艾如瑗身后,相继走入左厢,只见这间长方形的厢房中,堆满了二捆捆的药草,浓重药气,直扑入鼻。 艾如瑗闻得微感头昏,身子缓缓的紧依着南振岳。 荆山毒叟回头笑道:“老夫这间房中,堆着的全是剧毒之药,普通人只要在这里逗留一时半刻,就会中毒。” 一边说话,一边举脚朝地上踏去。 只听一阵“辘”“辘”轻响,地上的一块石板,这时已在缓缓移开,裂开出一个仅容一人的洞窟。 荆山毒叟早已举步跨了下去,敢情这洞窟下面,是一间地底石室,他拾级而下,倏忽不见。 艾如瑗微一迟疑,就跟着朝下走去,南振岳也相续跟下,一点没错,石级尽头,果然是一座地底石室。 共分三间,中间放着鼎炉扇子,和一个石垫,敢情是练药用的。 荆山毒叟已在室中点起一盏油灯,等两人走下,伸手在壁上拉着铁链,又是一阵辘辘轻响,上面石板,重又掩上,他领着两人,走入右首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占地不大,但见壁架上,放着许多大小磁瓶瓦罐。 荆山毒叟很快取出一个小小磁钵,和一柄银匕,接着又从这个磁瓶,那个磁瓶中,倾出许多不同药末,和从瓦罐中舀出浓浓的药汁,用玉杵不住的拌捣。 不消片刻,钵中药物,已捣成面粉似的一团,然后用手捏成一粒粒的药丸。 他手法极快,而且极有分寸,捏出来的药丸,每粒都像梧桐一般大小,足有四十来粒之多。 荆山毒叟细心数了一遍,用手分成四份,倒了一杯冷水,朝艾如瑗道:“你此时先把这一份服了。” 艾如瑗道:“还有三份呢?” 荆山毒叟道:“你服下这一份药丸,人必昏昏欲睡,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醒来之时,武功也恢复了。” 一面朝南振岳道:“这另外三份,待过了一个时辰,再给她喂服一次,但第三份,却要等到间隔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喂她,第四份要间隔三个时辰再服。 就是这四份药丸,要分六个时辰才能服完,南老弟务必注意,此药毒性极重,不能过早,也不能过迟。” 南振岳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荆山毒叟用手指朝里首一指,又道:“那里面有一张石榻,姑娘服药之后,可到榻上休息,老夫还有事出去,恕不奉陪了。” 艾如瑗道:“多谢老丈。” 荆山毒叟微晒道:“不用谢我。” 他话声一落,正待回身走去,忽然又驻足道:“南老弟,这间药室中所贮药物;都是极毒之物,也是极其珍贵的药物,化了老夫多年心血,你千万不可乱动。” 南振岳道:“这个不用老丈嘱咐,在下也不会乱动。” 荆山毒叟笑道:“老夫自然知道老弟为人诚实,但老夫不得不说。”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对面那间石室……” 艾如瑗没待他说出,接口道:“你叫大哥千万不可进去,是也不是?” 荆山毒叟道:“正是如此。” 他嘴皮动了一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忍了下去。 目光一转,瞧着两人道:“姑娘可以服药了,这里有令兄照顾,自可无事。” 说话之时,缓缓朝外走去。 一会功夫,听到他拉铁链和石板辘辘之声,敢情已经出去了。 艾如瑗低低的笑道:“我们留在这里,他好像很不放心呢?” 南振岳道:“这也难怪,这间石室是他贮藏药物的地方,其中自然有许多是珍贵药物,怕人动它。” 接着取过杯子,递到艾如瑗手上,说道:“妹子,你该服药了吧!” 艾如瑗接到手上,嫣然一笑,道:“这药一定很苦。” 随手把第一份药丸,和水吞了下去。 药丸一咽下,她顿时皱了皱眉,口中嘤咛一声,幽幽的道:“大哥,你快扶我过去。” 南振岳瞧她服下药丸,目光一瞬不瞬的注意着她的脸色,果然在这刹那间,她脸色立时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呼吸也立时急促起来。 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药力来得好快!” 一手扶住她肩膀,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艾如瑗身上起了一阵颤抖,咬着牙道:“还好,我……身上有些发麻……” 南振岳赶快扶着她,走近石榻。 这几步路的时间,艾如瑗双脚发软,业已站立不稳。 南振岳把她抱上石榻,只见艾如瑗脸上隐隐泛起一层灰黑,双目紧阖,气息紧促,似已隐入昏迷。 南振岳凑近她身边,低低叫了两声,不见她答应,心知药力已经发散,不敢惊动,脱下长衫,轻轻覆到她身上,自己就在榻旁坐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荆山毒叟缓步走了进来! 他拿起蜡烛,十分仔细的瞧着艾如瑗脸色,然后取起她手腕,静静的按了一阵脉腕,抬头笑道:“情形很好,令妹从前练的,属于阴柔功夫,因此药效发散也快,现在该让她服第二次药了。” 南振岳取过杯子,荆山毒叟拨开艾如瑗牙关,缓缓把药丸喂她口中,面郑重的说道: “这两个时辰,本药力在她脏腑中发作最强的时候,令妹也许会受不住,或有翻滚痉挛等现象。老弟必须随时注意,如果滚动太厉害了,可以轻轻按住她的身子,只要过了两个时辰,自会安静下来的,这就成功了一半……” 南振岳点头道:“在下理会得。” 荆山毒叟嘱咐完毕,迳自离开。 南振岳因有荆山毒叟的吩咐,更是不时的注意着艾如瑗。 约莫过了顿饭时光,艾如瑗一个娇躯,果然起了一阵痉挛,肌肤似在激烈收缩,口中随着发出呻吟之声1她人虽在昏迷之中,但仿佛觉得捶心绞肠一般,奇痛难耐。粉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绽了出来。 身子突然一阵翻滚,双目乍睁,本来清澈如水的眼神,此刻竟然布满红丝,睁的滚圆,加上青丝散乱,脸色狞厉,简直成了一头野性发作的疯兽! 南振岳睹状大惊,急忙伸出手去,轻轻按住她的身上,口中叫道:“妹子,你快忍耐一下。” 艾如瑗体内毒性已发,虽然睁着双目,那会听得到南振岳的声音?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身子被人按住了,手中乱舞,更是挣扎得厉害,几乎满床乱滚。 南振岳因有荆山毒叟嘱咐之言,不能太以用力,但不用力可真按不住她! 如果不知内情,当真会被她吓昏!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艾如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比油煎还要难受,全身经脉,粗胀欲炸,心肺一阵又一阵的收缩! 像利刃剜心,像万蚁啮肺! 肌肤片片割裂,骨节寸寸炸碎! 张口想叫,又觉口唇僵硬,咽喉暗哑,苦于叫不出声来! 南振岳苦头也吃大了,她手舞足踢,猛力挣扎,一个身子不停的翻滚,他双手按在她柔软的胴体之上,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不到一会功夫,已是汗流浃背,累出一身大汗。 可是艾如瑗声嘶力竭的翻滚挣扎,还在方兴未艾! 南振岳到了这一地步,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索性跨上榻去,双臂一环,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一下,果然有效! 艾如瑗整个娇躯,虽然失去了挣扎能力,但她体内的剧毒,还在山崩海啸般继续发作,身上的抽搐,也依然一阵紧似一阵。 南振岳从没接触过女孩子的身体,这回抱着艾如瑗,鼻孔中闻到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手上碰到的是女孩子柔软而富于弹性的胴体! 艾如瑗呼吸急促! 南振岳低着头,呼吸更是急促! 艾如瑗身子不住的颤抖! 南振岳的心,也在不住的颤抖! 他想起艾如瑗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就不会被她师傅废去武功,也不会吃今天这种苦楚! 不!岂止是今天,今后她虽然恢复了武功,但一身之中,必须仗着奇毒药物,支持她的一生……。 他心内感到一阵愧怍,瞧着怀中不住颤抖,不住痉挛的艾如瑗,怜惜之念,油然而生! 他环着她娇躯的双臂,渐渐加紧,他恨不得自己替她承担这份痛楚!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轻轻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 他丝毫没有轻薄的意念,这是发之于情,纯出自然的举动。 当他两片嘴唇,接触到她殷红的香唇之上,心头猛然一凛,暗暗叫道:“南振岳啊!你父仇未复,十八年来改姓,换名,连真姓都尚未恢复,母亲至今犹托迹尼庵,托庇嵩山,你怎能动了儿女之情?” 一念及此,顿觉惊出一身冷汗,立时收摄心神,正身而坐。 怀中的艾如瑗还在继续颤抖,但南振岳却已渐渐定下心来! 他这次原是为了杀父仇人,已有下落,赶去嵩山,叩见母亲。 艾如瑗武功已失,既然跟自己离开魔窟,但总不能一直由自己保护着她,因此打算要她暂时留在紫竹庵,和母亲作伴。 紫竹庵地势隐僻,又邻近少林,贼人一时也不会寻找到的。 他这一念头,当然是缺乏江湖经验的想法! 试想他母亲,为了逃避仇人耳目,托庇少林,连母子见了面,都不敢明说,怎好把逃出桃花源太阴宫的叛徒引去?这么一来,岂非更引起对方注目?南振岳原是极顶聪明的人,但有时候,越是聪明人,就越会自作聪明,做出比笨人还笨的事情来! 他离开桃花源,心中只是想着如何安置艾如瑗,并没想到这是何等危险之事?此刻他心中依然盘算着自己见到母亲之后,如何把艾如瑗的经过,告诉母亲,他希望母亲把艾如瑗,认作义女,那么自己和她就成了兄妹了。 南振岳手中,依然抱着艾如瑗,想到这里,心中已把她当作自己妹子看待。 时间渐渐过去,他不知道时候,但觉已经过了漫长一段时间,差不多也该有两个时辰了! 艾如瑗已从剧烈的痉孪中,渐渐缓和下来,虽然她身子还在颤抖,比起先前已经好了许多。 她阖着眼皮,只是张开小嘴喘息,鼓腾腾的胸脯,不住的起伏,骨节好像散了一般,软绵绵的,显得十分疲累。 南振岳缓缓把艾如瑗放在榻上,跨下石榻。 想起荆山毒叟方才曾说“过了两个时辰,自会安静”之言,暗暗忖道:“看来该是喂她服药的时候了!” 等了一会,还不见荆山毒叟进来,心知他已经交待了自己,也许不会再来。这就取过药丸,把第三份药喂给艾如瑗服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着实觉得有点疲倦,就在榻边上,席地坐下,调息运功。 石室不见天日,不知昏晓,正当南振岳灵台清明,浑然忘。我之时! 突然听到一阵辘辘震动,那是开启石板的声音,接着有人走了下来! 南振岳心中微微一怔,他听出这人脚步声,虽然走得极轻,但不类荆山毒叟,不觉缓缓睁开眼睛。这一瞬间,那人已到石室门口,便自停步,探首叫道:“南少侠……” 南振岳看清那是荆山毒叟看门的童子,这就起身问道:“小哥可有什么事么?” 那童子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口中说道:“家师昨晚吩咐,要我在天色黎明前,进来通知南少侠,该是第四次喂药的时候了。” 南振岳点点头,忽然他发现眼前这个青衣童子,眼神充足,看来身手大是不弱,暗想: “自己还当他是荆山毒叟看门的童子,原来还是他的门人!” 一面含笑问道:“令师还没起来?” 那童子道:“家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南振岳奇道:“令师到哪里去了?” 那童子摇摇头道:“不知道,家师昨晚走得很是匆忙……” 他似乎言有未尽,但却住口不说。 南振岳道:“令师可曾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童子道:“没有。” 口中微微一顿,瞧了南振岳一眼,又道:“家师临行曾说……” 他好像在思索什么,迟疑着没说出来。 南振岳道:“令师说了什么?” 那童子道:“家师说南少侠令妹,服下第四次药丸,要过了六个时辰,才能醒转,那时,家师也许可以赶回采了。 在这第六个时辰之中,说不定会有人寻上门来,不过我们已经在门前布了阵势,原也足可阻挡了。” 南振岳没有作声。 那童子接着又道:“家师总是嫌我们六个人挡不住人家。” 这话有些自负,言外之意,是怪师傅嫌他们挡不住人家,其实已经足够了! 南振岳听的奇怪,昨天只见到他一人,不知还有五个是谁?那童子续道:“家师曾说,万一我们挡不住人家,令妹服药之后,已可安然无事,这里三间石室,想请南少侠费神照顾。”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恍然大悟暗想:原来你方才吞吞吐吐的,就是因为你们六个人,自信足可胜任,不愿向外人求援。 心念一转,不觉含笑道:“既然外面有你们六位守位,名师出高徒,自然足够应付了。” 那童子听得心中高兴,笑道:“南少侠过奖,家师请少侠代为照顾,也是以防万一,因为这三个石室,是家师化了数十年心血,采来的药物。” “尤其近几天来,我们山脚下,几次发现有人觑探,师傅说他们可能是为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左首石室一眼,脸上忽地一红,连忙改口道:“可能是对头派来的人。” 他不待南振岳开口,又道:“南少侠该替令妹喂药了,我也不能久留。” 说完,转身匆匆朝外走去。 南振岳虽然发现他最后神色有异,似乎言不由衷,但继而一想:“人家既不愿说,也许另有隐秘。” 当下也并不在意,回身过去,拿起第四份药丸,拨开艾如瑗牙关,缓缓喂了下去。 这时艾如瑗已安静下来,躺在榻上,只是昏昏熟睡。 南振岳在榻前守候了一会,眼看喂了她第四份药丸之后,依然并无动静,心头也觉放宽了许多。 现在只要再过六个时辰,她就会醒过来了! 她恢复了武功,至少也减轻自己心头的负荷。 他缓缓嘘了口气,不觉跨出石室。 昨晚他跟荆山毒叟匆匆进来,并没留神细看,此时才发觉这三间石室,虽有石壁间隔,但没有设置石门。 敢情这是荆山毒叟练药之所,平日只有他一个人出入,自然用不着门户。 可是南振岳目光一瞥,发现左首那间石室,却悬挂着一道布帘。 心中不禁觉得奇怪,右首石室是荆山毒叟贮放药物之所。 听他口气,壁架上放着的许多磁瓶,是他数十年心血采集来的珍贵药材,但门口也没有装上门帘。 难道左首那间石室中,还有更珍贵的东西?不错,他昨晚曾一再叮嘱,好像对自己不大放心一般! 如说里面放着珍贵东西,仅是一道门帘,也无济于事,如果不是防人进去,这道门帘又有何用?他真想过去掀开门帘,瞧个究竟?但继而一想,人家荆山毒叟肯把自己领来,留在密室之中,足见对自己甚表信任,自己岂能自堕人格,不守信诺?想到这里,就缓缓在药灶上前面的一方石垫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瞧到石垫边上放着一本书籍,随手取过,只见封面上写着“毒草纲目”四字,原来还是一本手抄本。 心中不觉犹豫一下,暗想:“这也许是荆山毒叟的秘本,自己岂能随便阅?” 心念才动,接着忖道:“他既是随手放置,想非独门秘抄,自己闲着无事,瞧瞧谅也无妨。” 随手翻开,看了下去。 “毒草纲目”上,记载的全是各种毒草名称,产地,药性,和焙制之法,缕述得甚是详尽,中间还画存图形。 也许江湖上练毒的人,会把它当作宝笈。 但南振岳只是枯坐无聊,才拿来解闷,翻了几页,对这些毒草毒药,无异走马看花,勉强看着,实在提不起兴趣,依然把它放到原处。 忽然,他想起方才童子说的,这几天来,山下几次发现有人觑探,据他师傅说他们可能是为了……他没有说下去,“为了”什么?但他似乎是瞧着左首石室而言。 莫非那些觑探的人,就是为了左首石室来的?这间石室里到底放着什么?他目光不觉又朝那道低垂的布帘瞧去! 正因为有这道布帘的间隔,左首这间石室,就觉得神秘!也正因为瞧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就更引起好奇! 天下什么事情,都是为此,愈觉好奇,就愈是非看不可。.南振岳年轻好事,自然抵不住这份好奇之心,暗想道:“自己只要不去动他,瞧瞧又有什么要紧?” 思忖之间,人就站了起来,举步朝左首石室走去。 一道布帘,自然轻而易举的随手掀开……这间石室和右首大小相同,略呈长形,里面空洞洞,黑黝黝,好像只是一间空无所有的石室。 南振岳目光轻轻一瞥,正待放下布帘! 忽然间他依稀瞧到离门口不远之处,地下好像直挺挺躺着两具尸首。 心中微微一怔,不觉手上一停,掀着布帘,凝目瞧去,一点没错,地上果然是两具尸首,一男一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南振岳这一发现,再也忍耐不住,一闪身,掠到两具尸体边上,低头瞧去! 这一瞧,南振岳不禁心头大怒,这一男一女,自己全都认识! 男的剑眉星目,生得极为英俊,正是和自己同一天闯龙门三关,后来又负气而去的卫劲秋! 女的一身青色劲装,瓜子脸,身材苗条,正是在百石朝天一语不发,打了自己三柄淬毒柳叶飞刀,和四支小巧蛾眉刺的少女! 自己虽然不知她是谁?但后来听云中四将口气,她父亲叫做八臂苍猿陆东干,是峨嵋有数高手。 哦,桃花源山腹石室,被天山一魔施展“秘魔大法”的人中,他父亲八臂苍猿,也在其内1心念电转之际,人已俯身下去。 但在这刹那之间,他发现他们并没有死,敢情也和艾如瑗一样,只是服了荆山毒叟的药丸,静静的躺着! 南振岳暗暗吁了口气,缓缓直起腰来,心想:“不知他们被什么人废了武功,也是荆山毒叟物色而来的。” 目光一抬,瞥见石室靠壁处,还有一道黑色布幔,心中觉得奇怪,不由举步朝里走去。 掀开布幔,原来和对面石室一样,靠壁处也有一张石榻。、榻上躺卧着一个面容枯瘦的老尼! 荆山毒叟好像特别优待,老尼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棉被。 南振岳目光一落,陡觉这石榻上的老尼姑,自己甚是面熟! 不!这脸容正是自己脑海中时常浮起的脸容! 南援岳陡然之间,起了一阵惊悸!颤栗!急忙凝目瞧去,那还有错,躺在石榻的,不是嵩山紫竹庵那位老尼,还有谁?“会是娘?” 南振岳心头狂跳,他弄不懂娘怎会躺在这里的?尤其脸颊消瘦,神形枯槁,和自己在紫竹庵初次见面之时,几乎判若两人,心头一阵酸痛,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时来不及多想,伸出一探,只觉娘双手冰冷,除了胸口还在跳动,看去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南振岳宛如一柄利刃,插入胸口,全身起了一阵颤傈! 荆山毒叟替艾和瑗服下毒药,自己一直守在身边,她痉挛、翻滚,五脏如焚,也并没有娘这般光景,再加卫劲秋和那青衣女子,躺在地上,虽然一动不动,也气息均匀,只如熟睡一般! 那么娘到底是中毒,还是负伤?病势会有这般沉重?不论如何,娘既在这里,定然和荆山毒叟有关。一念及此,”不觉热血沸腾,剑眉一剔,切齿,道:“荆山毒叟,真要是你下的毒手,我不把你剑剑寸磔,誓不为人!” “不错,我得立时找荆山毒叟去!” 身形如风,冲出石室,拉动铁链,一阵“辘辘”轻响,头顶石板,徐徐移开! 南振岳已是一吸真气,从地道中电射而出,他此刻心头愤急,哪里还顾得石板恢复原状。 冲出石窟,匆匆在屋中找了一遍,敢情荆山毒叟还没回来,甚至连他门下的童子,也不在屋中。 他方才听那童子说过,今天也许会有强敌上门,他们六个人已在门前布下了阵势之言,正待找他们问问,荆山毒叟到底去了哪里?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远远传来!“荆兄在家么?” 原来荆山毒叟,真是姓荆! 南振岳只道这人声贯金石,听来极熟! 脚下立时停住,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荆山毒叟还没回来,他的对头倒先找上门来了! 自己暂且隐身旁观,等荆山毒叟回来,再作计较。” 心念一动,就悄悄从后窗掠出,纵身跃上一颗大树,隐住身形,举目瞧去。 只见从左首山岭上,正有五条人影,疾奔而来! 当前是一个身材高大老者,穿着一袭宽大黑袍,·昂首阔步,脚下沉稳如飞! 老者身后,跟着四个背负兵刃的劲装汉子,一望就可看出,这四个劲装汉子,只是黑袍老人的随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状极恭敬。 黑袍老者独自迈步朝石屋前走来。 这一走近,南振岳才看清那老者神色倨傲,一张白惨惨的脸上,不见血气,心中不禁一动,暗想:“此人自己不是在九死谷见过?” 正想之间,只见青影一闪,一个青衣佩剑童子,不待黑袍老者走近,已迎着过去。 这下连南振岳都吃了一惊,暗想:“这童子好快的身法,自己居高临下,都没见他从何处飞奔出去的!” 青衣童子朝黑袍老者拱了拱手道:“老丈可是找家师来的?” 黑袍老者对童子的骤然现身,似乎也深感意外,目光一转,咯咯笑道:“你师傅架子倒是不小!” 南振岳心头一沉。“果然是他!” 青衣童子躬身道:“家师外出未归。” 黑袍老者道:“你师父到哪里去了?” 青衣童子道:“家师没有交代。” 黑袍老者阴笑道:“他可是不愿见我,叫你前来挡驾?” 青衣童子抬头道:“家师真的不在家,他老人家事前,既不知尊驾会来,何用挡驾?” 语气渐渐硬了! 黑袍老者点点头道:“那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衣童子冷冷道:“大概要回来了。” 黑袍老者道:“很好,老夫到屋中等他就是了。” 说完,举步朝前走来。 青衣童子并没后退,挡在路前,道:“老丈请留步,家师不在,恕不延客。” 口气愈来愈冷。 黑袍老者怔得一晌,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青衣童子道:“不知道。” 黑袍老者大笑道:“老夫和你师傅相识数十年,你小娃儿自然不会知道,等荆山老儿回来,你可以问问他。” 青衣童子依然挡着不让,冷声道:“我不用问!家师早已吩咐过他老人家不在,任何人都不要让进屋去。” 黑袍老者白惨惨的脸上,虽然瞧不出丝毫表情,但听他阴嘿一声道:“小娃儿,老夫不过是瞧在荆山老儿面上,你敢出言不逊?” 青衣童子理直气壮道:“我没出言不逊,家师不在,敌友不分,我也作不了主。” 黑袍老者怒笑道:“好个敌友不分!” 大袖一层,猛向青衣童子拂去! 他这一拂,疾风飒然,一股暗劲,从大袖中直涌而出,青衣童子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很快的疾退三步。 黑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老夫只是吓吓你的,别怕……” “刷!”那是青衣童子退的快,进的更快,让开掌风,一.闪身又已抢到了原来站立之处,依然挡在黑袍老者身前。 黑袍老人双目精芒暴射,沉喝道:“好个不知进退的娃儿,老夫把你拿下,看看荆山老儿如何说法?” 话声出口,右臂疾探,一把朝青衣童子肩上抓去! 青衣童子身法俐落,沉肩一偏身,“呛”的一声,划出一道蓝虹,手上顿时多了柄色若天蓝的短剑! 黑袍老者自然识货,荆山毒叟精擅毒药,青衣童子手上这柄短剑分明淬了毒,一时倒也不敢轻视。 探出的手爪,方自一缩,正待吐掌击落他短剑! 呛,呛,呛,呛,呛! 四周忽然连声响起拔剑之声! 这可怪了,竹篱前面,明明只有青衣童子一人,何来拔剑之声! 抡目瞧去,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立身四周,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多出五个青衣童子来! 六个童子,不但年龄相等,身材衣着,也是一模一样,各人手上,都握着一柄蓝晶晶的短剑! 南振岳先是一怔,继而暗“哦”了一声:“自己还当他们有多快速的身法,原来竹篱前面,按照地势,挖有土坑,这六个童子早巳伏在坑中,因有青草掩蔽,不易被人发觉。 难怪方才那个青衣童子,一直不肯后退,从六人站立的位置看去,敢情他们各有一定方位。 六个青衣童子,纵身掠出,正因他们早已列好了阵势,才一现身,恰好把黑袍老者团团围了起来。 六个童子姿势相同,六柄蓝晶晶的短剑,剑尖平举,各自对准着黑袍老者,凝神待发! 只要黑袍老者向其中任何一人出手,他们立时就可同时发动! 南振岳瞧得暗暗点头,想起那童子对自己说过,凭他们六人,足可挡住来人之言,看来倒也不假。 黑衣老者冷厉目光环扫了六个青衣童子一眼,大笑道:“你们这几个娃儿,也想在老夫面前卖弄?快去叫荆山老儿出来。” 他口中虽然还在倚老卖老,心中却暗自攒眉! 光是六人手上蓝光闪动的短剑,不仅淬过剧毒,而且也不是寻常兵刃,如果他们没有相当武功,荆山毒叟也决不会躲在后面,只让几个小娃儿出面。 先前那个青衣童子道:“早已告诉过你,家师不在了。” 黑袍老者道:“老夫是你们师傅多年老友,岂能和你们一般见识,还不快退下?” 那青衣童子哼道:“方才也是你先动手的,要我们退下,那你该先退到三丈外去。” 黑袍老者道:“老夫和你们师傅有事要谈。” 青衣童子道:“我们不知道,你到山下去等着,师傅回来,你一起上来好了。” 黑袍老者目光闪动,突然大笑道:“老夫就试试你们,荆山老儿教了你们一些什么?” 他说来还是长者口气,其实杀机已动,喝声出口,突然右腕一振,一招“千军辟易”,猛向当前那个青衣童子劈去! 声到人到,快若雷奔! 这一掌上,他不但用了八成力道,而且又是猝起发难,在他想来,前面这个童子,就算身法再快,也难以躲闪! 那知你快,人家也不慢,就在黑袍老者振腕发掌的同时,六个青衣童子身形同时闪动! 当前那个青衣童子身子一矮,不退反进,从黑袍老者左侧偏身闪过,另外五人,却各自上前,一挺手中短剑,交叉刺到! 蓝芒如雨,围成了半圆形一圈。 黑袍老者没想对方会有如此滑溜,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霍地转身,反手一掌,跟着那个童子身后拍去! 他原是恨透了和自己答话的那个青衣童子,同时也看出他是六人之首,存心先毙了他。 不料这一回身,六个童子,也同时旋转,先前那个童子,在这一闪之间,竟然不知闪到哪里?五柄毒剑,却急疾刺采。 黑袍老者久经大敌,心知对方剑阵已经发动,这六个童子,纵然年纪幼小,武功还差,但在联手合击之下,只要纯熟运用,一时也难想把他们破去。 心念转动,双手袍袖向前一抖,身如电旋,刹那之间,连续拍出五掌! 他眼看四方,抡掌急挥,这五掌快同闪电,宛如起了一阵旋风,果然把五支毒剑,各自逼退了一步。 但就在此时,陡然眼前青影一晃,一支蓝汪汪的短剑,无声无息迎面刺到! 采势奇快,一闪而至! 黑袍老者认出此人正是方才和自己答话的那个青衣童子,不知他是从那里闪出,袭击而来! 心头方自一怔,剑光已然近身,怒嘿一声,挥袖卷去,人却向后退了一步。 “嗤”!剑锋过处,衣袖已被划破了三寸来长一条口子,几乎被划上了手腕。 这一下,当真把这黑袍老者激得勃然大怒,厉笑一声,身形离地飘起,如影随形,扑了过去,奋力击出一掌。 掌风挟起呼啸之声,暗劲如山,直撞过去。 那青衣童子一剑刺出,立即返身闪退。 他们移动,各有一定位置,是以丝毫不乱,等黑袍老者一掌击到,他早已闪出多时,但另外两支毒剑,已在此时交叉攻到。 这六个青衣童子,剑阵一经展开,互相穿插,流动极速,左右前后,互相配合。 有人攻到上盘,必有人袭取下盘。 有人正面攻来,也必有人袭到身后。 而且出必双剑,甚至三四剑,同时而来,奇招突出,使人防不胜防。 黑袍老者落在阵中,被六个青衣童子六柄毒剑的绵绵剑势,逼得怒啸连声,身形起落如风! 大袖飞舞,狂飙潮涌! 他在激怒之下,使出全身功力,此刻他每一片衣角袍带,无不贯注了真力,只要被他扫上一点,立刻便有杀身之危。 但六个童子,进退有序,丝毫不乱,只要一人蹈上危机,五支毒剑,同时出手救援,除非你自己不要性命,才能伤得他们一个。 因此尽管黑袍老者掌若雷霆,有时不得不中途撤招。 满天流动的蓝光,映照着太阳,射出无数彩虹! 黑袍老者就在这一团彩虹中间,被逼得团团乱转! 南振岳隐身树上,也曾被六个童子联手合击,瞧得不住点头!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大笑,传了过来! “申老哥快快住手,这几个孩子,哪里挡得住你一击?” 一条人影从山下疾驰而来,那正是荆山毒叟! 剑光倏散,六个童子,各自由六个不同方向,跃出去一丈开外,同声叫道:“师父来了!” 黑袍老者阴侧侧笑道:“打了小的,不怕你老的不出头。” “嘶……” 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从众人头上响起,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划过长空,朝荆山毒叟面前泻落! 现出一个剑眉星目,满脸激愤的青年!——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荆山毒叟方自一怔,迅疾后退了两步,一眼瞧清来人,不觉笑道:“是南老弟……” 南振岳寒着脸色道:“你把我母亲怎么了?” 荆山毒叟怔道:“你母亲?” 南振岳逼上一步,大声道:“不错,我问你,我母亲可是你用毒药害了?” 荆山毒叟茫然道:“老朽几时……” 南振岳没待他说完,猛地逼前一步,道:“老丈再要不肯实言相告,莫怪在下无礼。” 荆山毒叟后退一步,道:“老弟,你有话慢慢的说,老朽……” 南振岳大声道:“我说的是左边那间石室……” 荆山毒叟脸色微微一变,急急问道:“你进去看到了?” 南振岳面露杀机,冷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用什么毒药,害了我母亲?” 荆山毒叟惊诧的道:“哦,哦,她……是你母亲?老弟,这是误会,我们回到屋中再说。” 南振岳道:“你先说了,也是一样。” 荆山毒叟为难的道:“老弟,此事说来话长,这里耳目众多,实有未便。” 南振岳道:“那你先告诉我一个大概就好。” 荆山毒叟压低声音道:“是少林寺派人送来的,既不像中毒,也不像负伤,老朽一时也说不出来。” 正说之间,忽听黑袍老者阴恻恻笑道:“荆老哥,两位在说什么?” 人已随着话声走了过采。 荆山毒叟忙道:“南老弟,我替两位介绍,还是……” 南振岳冷冷道:“不用了,在下认得,他曾任龙门帮东坛坛主,现在荣任桃花源太阴宫护法的申公豹!” 荆山毒叟听得一怔,道:“申兄几时离开了龙门帮?” 原来那黑袍老者正是申公豹申干臣,他先前目睹南振岳从山上划空飞泻的身法,心头猛震,不知来的究竟是谁?此时目光一转,阴侧侧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龙副坛主,你不是也当了太阴宫副护法吗?” 荆山毒叟瞧着两人笑道:“原来你们还是旧识。” 申公豹阴笑道:“岂此旧识,龙老弟曾在兄弟坛下担任过副坛主,兄弟担任太阴宫护法,龙老弟也当了副护法。” 转脸朝南振岳阴阴笑道:“龙老弟,这点你总该承认吧?” 南振岳剑眉一剔,冷哼道:“南某和桃花妖女,仇深如海,总有一天,手刃此妖!” 申公豹诧异道:“龙老弟几时和成宫主有仇,老夫还没听到过,但老夫好像听说你老弟倒反桃花源,还拐带了成宫主门下废去武功的一名叛徒,目前正在追缉之中。” 这话说得够阴损! 南振岳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剑眉陡剔,怒喝道:“申干臣,你是想试试南某剑锋,利也不利?” 申公豹冷哼道:“龙老弟纵然自恃武功,在老夫面前,也未免太横了些?” 南振岳道:“桃花妖女的手下爪牙,南某恨不得剑剑诛绝,何横之有?” 申公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瞧不到他的脸色,但南振岳此言一出,他也忍不住了,阴喝道:“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呛!”喝声出口,突然翻腕出剑! 南振岳同时掣出长剑,朗笑道:“九死谷南某容你逃命,今天可没有那么便宜了。申公豹因那晚夜袭九死谷,月色迷朦,没瞧清南振岳面貌,此刻听南振岳说出“九死谷’三字,不禁心头狂怒。 要知他九死谷之行,虽是龙门帮坛主身份,其实却是奉了太阴宫主之命,觑探左夫人虚实去的,由此可见自己在龙门帮身份败露,正是南振岳的密告! 想到这里,猛地厉喝一声道:“小子,原采你早已知道老夫是谁了。” 喝声出口,长剑一抬,正待作势刺出! 荆山毒叟虽然不知底蕴,但从两人口气之中,也可隐约听出一点头绪,此时眼看两人长剑出鞘,连忙摇手道:“且慢!” 申公豹道:“荆兄快不要阻拦,兄弟今天非劈了这小子不可!” 南振岳道:“南某侯教。” 荆山毒叟道:“不成,两位都是老朽的客人,冲着老朽,也不能在茨林岭上动手。” 申公豹想起自己此来任务,果然闻言收剑,阴笑道:“兄弟只是因龙老弟年轻气盛,逼人太甚,碍着荆兄面上,兄弟遵命。” 南振岳也因自己母亲病势沉重,还须由荆山毒叟医治,也只好忍了下来,收剑入鞘。 荆山毒叟抬手道:“申老哥远来,必有见教;请到蜗居奉茶。” 申公豹深沉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石屋望了一眼后拱拱手,阴笑道:“不用了,兄弟方才原想到屋中坐候,没想到你老哥调教出来的几位令高徒,坚不让兄弟进去。其实,嘿嘿,荆老哥满屋子都是毒,兄弟也不敢领教,咱们就在这里谈谈,也是一样。” 荆山毒叟忙道:“实因近日可能有强敌上门,小徒们得罪之处,申老哥多多原谅,兄弟在这里谢罪了。” 申公豹嘿然耸肩道:“荆老哥毒名满天下,还有谁敢和你作对?” 说到这里,喉间发出一阵嘿嘿干笑,目光一转,在左侧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面阴恻恻道:“兄弟已有多年没上这里来了,荆老哥,你也坐下来,兄弟正有事奉商。” 荆山毒叟道:“申老哥有话只管请说。” 申公豹道:“这个吗……?” 他拖长语气,忽然住口不言。 荆山毒叟心知他因南振岳在旁,不愿说出,只好回头朝南振岳道:“南老弟,令妹服药之后,不知如何了?” 南振岳自然听得出荆山毒叟话中之意,淡淡一笑道:“舍妹很好,在下就在山上等候老丈就是。” 说完,转身两个起落,便已掠登上山。 六个青袍童子,依然守在竹篱前面,他们当然不会阻拦南振岳进去。 但南振岳却因母亲病症离奇,荆山毒叟只说了句“是少林寺派人送来的”,语焉不详,心头更觉疑窦重重,急于向荆山毒叟问问清楚,掠上小山,便自在竹篱前面,停了下来。 荆山毒叟等南振岳一走,立即回头道:“申老哥有何贵干,兄弟洗耳恭听。” 申公豹干咳一声,阴笑道:“兄弟此来,实有两件事情,和老哥相商。” 荆山毒叟方才已从两人对话中,隐约听出申公豹申干臣脱离龙门帮,担任了什么桃花源护法,又牵涉到三十年淫毒无比的女魔头桃花女,心中已是既有防范,暗想,“自己和申公豹并无深交,突然来访,谅来没有什么好事。” 闻言淡淡笑道:“申老哥请说。” 申公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份泥金红帖,抬目笑道:“桃花源成宫主,久仰荆老哥盛名,知道兄弟昔年和荆兄有旧,特要兄弟前来,拟敦聘荆兄,担任逍遥宫护法,这里是一份聘书……” “来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荆山毒叟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并没伸手去接,问道:“申兄说的桃花源成宫主,就是桃花女了?” 申公豹道:“不错,成宫主继承阴山道统,创立太阴宫,即将重出江湖,主盟武林。并在桃花源特设逍遥宫,敦聘天下奇才异能之士,和各门各派掌门,担任护法名义。 目前已应聘的,有托塔天王王公直、琴魔杨天随、黑风婆等人。” 荆山毒叟听得心头一惊,诧异的道:“托塔天王王公直?” 申公豹笑道:“不错,托塔天王主持逍遥宫,名义上是总护法,其实担任护法的不是各大门派掌门,也就是武林耆宿,并无隶属关系。” 他似乎自抬身份,言词之中,大是沾沾自喜。 荆山毒叟道:“这是第一件事了,申兄再说说第二件吧!” 申公豹笑了笑道:“至于第二件,嘿嘿,最近听说少林寺派人送来一位老师太,央请荆兄疗毒,不知可有其事?” 荆山毒叟微微一怔,道:“申兄如何知道的?” 申公豹阴恻恻的道:“这位师太,和成宫主有旧,荆兄可否由兄弟护送她到桃花源去?” 荆山毒叟摇头道:“不成,兄弟受少林百了大师之托;纵然无能治疗,也该有个交待,岂能让申兄带走?” 申公豹冷哼道:“百了和尚自身尚且不保……” 话声出口,敢情警觉他说得太以露骨,干咳一声,又道:“其实成宫主故人情殷,原是一片好意。” 荆山毒叟道:“兄弟不管成宫主好意坏意,此事恕难遵命。” 说到这里,倏地起身道:“申公替兄弟覆上成宫主,兄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不想再问江湖之事,宫主盛情,兄弟心领。” 申公豹见他站了起来,但他还是坐着不动,抬头道:“荆兄还请三思。” 荆山毒叟大笑道:“圣人说得好,再,始可矣,兄弟已经想过了。” 申公豹泰然道:“荆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荆山毒叟道:“兄弟老而且朽,早已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了,申兄恕兄弟失陪。” 申公豹冷声道:“荆兄只管请便!” 他依然端坐石上,似无离去之意! 荆山毒叟瞧他依然赖着不走,心头觉得可疑,但也无可如何,便自转身朝小山上走去。 南振岳立即迎着问道:“老丈,我母亲到底怎么了?” 荆山毒叟朝他瞧了一眼,问道:“南老弟,这位师太,真是令堂?” 南振岳道:“不错,家母避仇托庇嵩山,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病?” 荆山毒叟忽然“哦”了一声,他想起南振岳说过和桃花女有仇,再加上申公豹前来索人,和少林寺送来之时,百了大师亲笔函上的郑重嘱托,顿时心头明白。点点头,独自沉吟道:“看来成宫主还不肯放过令堂呢!” 南振岳剑眉乍扬,道:“老丈,你说什么?” 荆山毒叟道:“令堂是少林方丈百了大师派人送来的,嘱老朽替她诊治疗毒。” 南振岳道:“家母中了剧毒?” 荆山毒叟摇摇头道:“但经老朽几日来的诊察,令堂既非中毒,又非受伤,极似真气耗损过钜,状类走火入魔……” 刚说到这里,猛一抬头,瞧见石室中,俏生生走出一个宫鬓堆鸦,眉目如画的紫衣女郎!紫衣女郎身后,紧跟着四个青衣使女! 荆山毒叟瞧到自己屋中,忽然走出一个紫衣女郎,已是心头大震,再瞧到紫衣女郎身后四个青衣使女,每人手上抱着的,竟是少林方丈百了大师派人来求医的老师太,和三个服下毒药,尚未醒转的艾如瑗、卫劲秋、陆明慧! 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大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还不给老夫放下?” 人随声发,双肩一晃,疾奔过去。 南振岳也在同时瞧到石屋中,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宫如玉!他陡然想起自己出来之时,忘了把地室石板恢复原状,方自一凛! 瞥见宫如玉身后跟着第一个使女,手上用棉被裹着的赫然是自己母亲!不觉心头猛凛,大吼一声:“还不把我娘放下?” 身形急扑而起,半空中巨阙剑呛然出匣,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青虹,疾射过去,剑势未到,一股森森剑气,已是向第一名使女当头罩落! 那使女只听喝声入耳,眼前银虹如电,寒风砭肌,不禁大吃一惊,慌忙疾向一侧闪开。 哪知南振岳却如影随形一般,紧追而近,手腕翻动,双脚才一落地,已然连续攻出了五剑! 那青衣使女武功也不弱,但南振岳实在出手太快了,青衣使女觉得双肩一麻,穴道已被人家剑尖点中。 不,连人影还没看清,手上抱着的人,已被南振岳接了过去,口中惊叫一声,踉跄后退。 剑光乍敛,人影骤现,满脸愤怒的南振岳,左手抱着母亲,右手剑尖,却已指着第二名青衣使女,厉声喝道:“快把人放下,饶你不死!” 他这手真个快如电击,第二名青衣使女,连后退都来不及,剑尖离眉心已只有几寸光景,只要南振岳轻轻一送,就可把她结果性命。 荆山毒叟刚一冲近宫如玉身边,突然闪出一名绿衣瘦小老人,大喝一声:“站住!” 左手一拦,闪电击出一掌。 荆山毒叟身形未到,正好迎上那绿衣老叟的掌风,匆忙之间,立即右手一挥,迎势拍出! 掌力一接,两人身子各自微微向后一仰,须发衣衫,波浪般飘拂不已!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宫如玉一眼瞧到南振岳的剑尖,指上了第二名使女,不由微微一笑,娇声笑道:“南少侠剑法如神,他叫你放下,你就放下来吧!” 那使女早已吓得脸如死灰,听到宫如玉叫她放下,当真像皇恩大赦,慌忙把抱着的艾如瑗放到地上,脚下向后退。 南振岳面对强敌,左手已经抱着母亲,右手长剑,自然不能放下。 此刻哪里还腾得出手来,再去接艾如瑗?微微皱了下眉,立即回头朝六个青衣童子道: “小兄弟,你们快来把人接过去。” 那六个童子眼看南振岳出手一剑,神速如电,一举就救下两人,心中大是敬佩,果然依言奔来。 南振岳方才看到他们剑阵的威力,心知由他们列阵守护,当可胜任。这就要他们把母亲和艾如瑗接过,退到身后,列阵等候。 自己手仗巨阙剑,目含棱威,缓步朝宫如玉走去,冷冷说道:“宫如玉,还有两个呢? 你放是不放?” 宫如玉脉脉含情的望着他,抬头问道:“南少侠,这位老师太真是令堂?” 南振岳道:“不错,正是家母,宫姑娘要待如何?” 宫如玉张口欲言,但望了南振岳一眼,欲言又止。 南振岳道:“在下要你放人,宫姑娘可曾听到?” 宫如玉黛眉微蹙,忽然低下头去,嘴皮微动,使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南相公,你听我相劝,此刻赶快抱起令堂,速向后山退走,越快越好。” 南振岳听得不期心头一怔,目光抬处,只见宫如玉两道秋水盈盈般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 宫如玉居然以“传音入密”,叫自己往后山逃走?哼!此女诡计多端,说不定后山正是他们预先布置的埋伏! 再说自己母亲,身负重病,少林方丈特地派人送到荆山毒叟处求医,可见除了荆山毒叟,别人已是无法医治,自己纵然脱困,一时又到哪里求治?何况艾如瑗、卫劲秋等人,全在昏迷之中,自己也不能弃之而去。 想到这里,不觉豪气顿生,抬目道:“宫姑娘如肯听在下相劝,命他们放下两人,撤离此地,在下也不为己甚。” 宫如玉目含幽怨,低声道:“我早知你是不肯听我相劝的,你焉知今日之局,还另有高手赶来。” 说到这里,忽然玉手一挥,回头道:“你们就把两人放下。” 两名使女果然又把卫劲秋和陆明慧两人,放到地上。 她们这一放下,早已抢出两名青衣童子,飞快的把两人抱入剑阵。 这几句话的工夫,荆山毒叟和绿衣老者已经互相抢攻了一二十招之多。 荆山毒叟功力深厚,掌指上的威力,划空生啸,凌厉无匹。绿衣老叟手法博杂奇奥,功力似不在荆山毒叟之下。 南振岳瞧得暗暗凛骇,暗想:“这绿衣老叟武功极高,不知又是何人?” 回眼之间,只见申公豹带着四个黑衣大汉,不知何时,又已回上小山,心中不禁“哦” 了一声,忖道:“原来他们果然是有计划的行动,申公豹方才在石屋前面,独闯剑阵,也无非是企图引人注意,宫如玉才能从容进入地室,只不知宫如玉口中的另有高手赶采,究竟是何等人物?” 石屋前面的两人,经过一轮疾攻之后,倏地同时缓慢下来。 绿衣老·叟稍稍后退,与荆山毒叟面对面,相互峙立了俄顷,突然双掌齐发,凌空拍出。 荆山毒叟双目炯视,凝立如山,直待他掌风逼近身前,才双手一挥,反击过去,一面冷冷说道:“火千里,你再不使出看家绝技,兄弟可要不客气了。” 南振岳听他叫出“火千里”,不觉暗暗一怔,举目朝绿衣老叟瞧去,心想:“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素有火神之称的火千里,自己听人说过,他的看家本领,是独步江湖的火药暗器。” 火千里大笑道:“你要见识见识火千里的绝招,还不容易?” 右手一抬,屈指弹出一点蓝星,闪电向荆山毒叟迎面射去! 荆山毒叟哼道:“就是这一点么?” 扬手击出一股强劲掌风,直对飞来的蓝星劈去! 他不用掌劈,那点蓝星,看来不过是星星之火,但经劲风激荡,只听“轰”的一声,立时化作一团熊熊火球,在空中燃烧起来! 火千里怪笑一声,双掌一竖,迎着火球,猛向荆山毒叟推去! 他这一推,火球浮动,迅疾朝荆山毒叟当头罩落! 火千里也藉着双掌一推之势,暴退出一丈之外,大袖齐扬,忽然从他袖中飞出两道拇指般细,长达五六尺的蓝焰! 这两道蓝焰去势奇快,蓝光一闪,弧形射向荆山毒叟身后。 荆山毒叟虽知火千里遍身都是毒辣火器,但只是听人传说,从没见过,此时眼看他出手仅仅一点蓝星,倏化一团烈火,凌空当头罩来,威势极盛。 心中不禁暗暗点头:“看来火千里,果然名不虚传!” 他目光朝宫如玉主婢五人,望了一眼,脸上微微一笑,屈指朝火球轻轻一弹,双袖拂动,同时推出两股强猛劲气,朝火千里推去,人却跟着朝后飘然引退! 两人退得同样快速,火球经两人一个推来,一个推去,两股劲风相抵,只是停在空中燃烧。 —忽然间起了一阵“滋”“滋”细响,火光之中,飞散出一阵黄烟!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荆山毒叟才一后退,陡听身后“蓬”的一声,从火千里袖中飞出的两道蓝焰,落到地上,立时暴散,六七尺方圆,一片烈火。 荆山毒叟后退之势,原极快速,此时眼看身后,火光一闪,急忙收势,双足一顿,闪电般的朝一侧跃去! 火千里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口中发出一阵刺耳狂笑,道:“荆山老儿,你不是要见识见识我的看家本领吗?怎么一味的躲躲闪闪?” 说话间,双手连扬,从他大袖中,连续飞出四五道蓝焰,左右夹攻,朝荆山毒叟立身四周地上射去! 蓝焰着地,立时火光熊熊,连山石也一起燃烧起来。 刹那间,数丈方圆,几乎围成一圈火阱,把荆山毒叟包围在火焰之中。 荆山毒叟初时也未料到火千里的火药暗器,会有如此威势,眼看左右前后,全是烈火! 不!那蓝焰暴散,遇物即燃,要待闪避,已是不及。 长袍下摆,沾上了几点火星,立时起火燃烧,身形方动,长袍轻风一拂,起火之处,烧得更快! 六个童子眼看自己师傅,被烈火包围,大惊之下,情急拚命,各自仗剑,朝火千里围去。 荆山毒叟惊怒交进,大喝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喝声出口,人已凌空飞起,越过火焰,猛向火千里当头扑去,他这一凌空飞跃,长袍鼓风,“烘”的一声,全身都已起火。 扑起的身子,宛如一个火人! 荆山毒叟人还没有扑到,突然在半空中大喝一声,双臂一抬,但见从他手上,飞洒出无数片火焰,直向火千里当头罩落。 荆山毒叟擅于用毒,可没听说过他也会火药暗器?但他飞洒出来的这一片火焰,势道劲急,明明是火药暗器! 原来他发觉身上起火,心知火千里的火器,一经燃烧,要想扑灭,极非易事,他方才被烈火包围之时,一袭长袍,早已布满了真气,身形腾空飞起,真气猛力向外一震,身上长袍,立被震成无数碎片,朝火千里当头洒去。 他震碎长袍,等于一下脱去了火衣,身上自然就没有火了,身形一偏,翩然向侧飞落。 火千里瞧他震碎长袍,反向自己当头罩落,心中也暗暗赞叹:“荆山毒叟不仅擅长用毒,就是这份内功修为,也非一般江湖高手所可比拟!” 心念转动之间,双掌一竖,正待迎着荆山毒叟碎衣片推去! 猛听宫如玉的声音喝道:“火护法速退,当心着了他的道儿!” 一点也没错! 荆山毒叟成名数十年,和火千里动手没有一会功夫,就全身着火,逼得他自己震碎长袍,岂不是栽到家了?荆山毒叟如果真是这般窝囊,也不叫荆山毒叟了! 火千里闻声警觉! 不,他自己也已看出不对,那当头激射而来的无数片碎衣,每一片都在熊熊燃烧,但在每一片火光之中,都带着一股黄烟! 好个荆山毒叟,连他身上穿的长袍,都淬有剧毒! 火千里瞧得脸色一变,立即暗提一口真气,上身往后一仰,脚尖轻轻一点,身子朝后射出去一丈开外! 他虽然躲闪得快,身子已经射出一丈之外,但脚下一落到地上,忽然摇了两摇,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无数震碎衣片,像一阵火雨,落到地上,一阵黄烟,顿时随风四散! 宫如玉睹状大惊,一摆手,口中低喝一声:“退!” 娇躯一扭,迅速后退,她身后四个使女,也同时纷纷后跃。 但她们焉知荆山毒叟既然精于用毒,自然也精于辨别方向,他震碎衣片之时,也早已算准方向而发。 他怒恼宫如玉乘偷隙入地底石室,岂能容得她们?宫如玉见机得快,她手下四名使女,却有两名闻到毒烟,“咕咚’’朝后栽倒。 黄色毒烟,还在袅袅散发! 正因为它是一闻便会中毒的毒烟! 正因为它经山风吹散了,使人俗眼无法瞧到那里有毒,哪里无毒?宫如玉空有一身诡异武功,却也连连后退,不敢出手抢救。 荆山毒叟双目精芒暴射,一阵呵呵大笑,回头朝六个青衣童子挥挥手道:“还不给我拿下广六个青衣童子答应一声,立即分头拿人,四个抬起倒在地上的两名青衣使女,两个却朝火千里奔去。 “站住!” 申公豹一抡手中长剑,闪身拦在火千里面前,他身后四个黑衣大汉,也各掣兵刃,同时跨上。 此刻这座小山顶上的人,一共分成三起;南振岳手横巨阙剑,站在石屋右侧,守护着昏迷中的母亲、艾如瑗、卫劲秋,和八臂苍猿陆东干的女儿陆明慧。 竹篱前面,是申公豹和他手下四名大汉,守护中毒倒地的火千里。 宫如玉和两名使女却退到石屋左侧,站在上风头上,冷冷哼道:“荆山毒叟,你以为占了,上风吗?” 荆山毒君满脸怒容,朝申公豹喝道:“申干臣,我早知你此来不怀好意!” 倏地回头,目注宫如玉怒声道:“你是何人?” 宫如玉道:“我奉家师之命,迎接岳夫人来的。” “岳夫人?” 荆山毒叟怔道:“岳夫人是谁?” 宫如玉伸出纤纤玉指,朝南振岳身边二指,娇笑道:“那不是岳夫人?她身罹重症,谅你也医治不好,家师才派我来迎接她的。”——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六章 独斗五毒 荆山毒叟怒笑道:“原来你是桃花女门下!” 宫如玉格格笑道:“是啊,家师久仰毒名,也请你去呢!” 荆山毒叟大笑道:“荆某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自问和桃花女并无过节,她居然派出门下弟子,手下爪牙,找上荆某来了!” 申公豹被他这句“手下爪牙”,不禁听得勃然变色,冷冷道:“荆兄说话,最好要有点分寸” 荆山毒叟怒道:“你们无端找上门来寻衅,荆某难道说错了?” 宫如玉笑道:“你还说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你不先犯了太阴宫的禁忌,我们怎会犯你?” 荆山毒叟道:“我犯了你们什么禁忌?” 宫如玉笑了笑道:“你可知我和申护法来的目的不同吗?” 荆山毒叟道:“这个荆某不知。” 宫如玉又道:“那你想来更不知道我到这里来,前后也有两件事了。” 荆山毒叟冷冷道:“荆某知不知道都是一样。” 宫如玉眉毛一挑,娇笑道:“那可不一样,申护法和你有旧,家师要他前来,纯出敬仰高贤,希望敦聘你担任桃花源护法……” 荆山毒叟不待她说完,截着道:“荆某虽非名门正派中人,却也不屑去替桃花妖女当爪牙。” ‘申公豹怒嘿一声,似要发作! 宫如玉浅笑道:“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担任了桃花源护法……” 荆山毒叟嘿道:“那是他们的事。” 宫如玉又道:“至于我原是奉家师之命,迎迓岳夫人来的,这一点也谈不上是上门寻衅,因为家师曾经交待,岳夫人是少林寺护送到你这里来求治的,要我征求你同意,等你荆山毒叟自己承认医治不好的时候,再让我接她到桃花源去,由家师替她医治,这该并不是先犯了你?” 荆山毒叟怒哼道:“那你何故潜入老夫石室?” 宫如玉格格娇笑道:“是了,这是因为你先犯了太阴宫的禁忌,我才犯你。” 荆山毒叟道:“胡说,老夫先犯了你们什么?” 宫如玉笑道:“你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家,总该知道江湖各门各派的门规,各有各的禁忌,这位南少侠,原是桃花源副护法,但他却倒反桃花源出来的……” 南振岳剑眉一挑,大声喝道:“宫如玉,南某岂但倒反桃花源,总有一日,还要手刃桃花妖女!” 宫如玉横了他一眼,轻啐道:“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一面向荆山毒叟继续说道:“同时你包庇了叛师私逃的五师妹。我奉命迎接岳夫人,原是向你善意相商来的,但昨晚接到家师指示,务必缉回叛师师妹,你先犯了咱们禁忌,我也只好乘隙下手……” 荆山毒叟眼看宫如玉滔滔不绝的只顾和自己说话,心中不觉起疑,暗想:“她莫非是故意拖延时间?” 心念转动,瞥见跌坐地上的火千里,突然睁开眼来! 这下瞧得荆山毒叟忽然觉得事态严重! 自己练制的“迷神散”如无独门解药,必须一个对时才能醒转,如今只不过一盏热茶时光,火千里那能醒得这般快法?不错,除了自己独门解药,只有千毒谷主的“攻毒丹”才能解毒! 想到这里,不禁脸色一变,大笑道:“原来你们勾结司无忌,存心和老夫作对了!” 宫如玉掠着须发,娇笑道:“你老原来还不知道司谷主是桃花源副总护法吗?” 荆山毒叟厉笑道:“很好!” 火千里突然一跃而起,吁了口气,道:“荆山毒叟,原来你用毒的本领,也不过是如此!” 遥空一掌,直向荆山毒叟劈击过去。 宫如玉忙道:“火护法且慢出手,副总护法已快到了。” 火千里这一掌含愤出手,少说也用了。八成功力,他听到宫如玉的喝声,果然手掌一招“呼”的一声,把击出的掌力,重又收了回去,身子同时朝旁闪开。 南振岳暗暗‘哦’了一声,方才宫如玉方说的“另有高手赶来,原来是千毒谷主司无忌。 荆山毒叟听说千毒谷主果然赶来,脸色顿时显得阴森异常,回头朝六个青衣童子吩咐道:“你们把这几个昏迷未醒的人,送到屋里去。” 六个童子答应一声,立时把岳夫人、艾如瑗等人,搬进石屋。 宫如玉道:“我的两名使女,已中了你老的迷药,人还未醒,总该放过她们了吧?” 荆山毒叟哼了一声,挥挥手。 宫如玉便令身边两名使女,过去把人抱过,各自喂了一粒丹药。 荆山毒叟看看天色,心中暗自计算,自己这边,服下毒药,尚在昏迷中的几人,也快要更醒了! 这就回头朝南振岳施展传音入密说道:“南老弟,令堂身患重病,其余三人,也昏迷未醒,就劳老弟照顾了。” 南振岳点点头,手摸长剑,退到石屋门口。 宫如玉目光滚动,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南少侠,其实今日之事,和你无关,尤其令堂身患重病,除了师傅,再也没人能够治愈,你既然不肯听我相劝,及早退走,待会副总护法司谷主到了,只要你不逞强出手,以司谷主的身份,决不会向你动手的,其余的人,自然拦不住你,如有机会,还是抱着令堂寥朝后山退走的好。” 南振岳听她口气,似乎确是一番好意,不由抬眼朝她望去!只见宫如玉面带忧虑一双盈盈妙目,也正望着自己! 这种脉脉含情的眼光,南振岳那会瞧不出来?不觉心头一凛,脸上顿时一笑@宫如玉看他俊脸一红,知道他已经会意,只觉心头感到一甜,情不自禁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瞬之间,遥见九条人影,急驰而来! 那几条人影,来势极快,—会功夫,已翻上小山,那是四男一女,五个黑衣人。 “瑶山五毒! 南振岳认出其中两个,正是毒角赤练任长苗和飞天蜘蛛常得功,其余三人,自然已可想得到了。 其实不用他猜,瑶山五毒今天一身衣服上,都有着鲜明标记:胸前一条金色蜈蚣,面情冷漠,年约四旬以上的,是五毒之首金蜈蚣常今人。 胸绣白蟾蜍,脸型瘦削的是老二玉蟾蜍柳乘风。 —独角赤练任长苗绣的是赤火练口飞天蜘蛛常得功绣的是蜘蛛,这四人,腰间都插着一柄钢叉。 另外一个黑衣女子,约有二十七八,身材苗条,胸前用白线描空绣了一只蝎子,腰插一柄狭长苗刀的,正是瑶山五毒中出名毒辣的黑寡妇步多娇。 这时荆山毒叟寒着一张脸,凛然站在石屋前面,六个青衣抱剑的童子,一排站在他身后‘瑶山五毒才一登上小山.便由金娱蚣常今人当先走近?朝荆山毒叟躬身一礼,脸上一无表情,冷冷的道:“家师拜会荆老前辈,特命在下前来投帖。”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份大红名帖,双手呈上。 大红名帖上一行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千毒谷主司无忌拜” 荆山毒叟接到手上,微微—嘿,道:“这张名帖,除了老夫,天下真还没人敢接。” 说话间,把名帖笼入袖中,抬目拱手道:“老夫恭候。” 金蜈蚣常今人不再说话,便自退下。 山岭间,出现了一乘敞轿,风驰电卷而来! 眨眼已上了小山,那是一乘苗疆常见的藤兜,由两个浑身长着茸茸黑毛,腰围豹皮的赤膊大汉,抬着上来。 藤兜上端坐一位白脸黄髭的汉子,敢情就是千毒谷主司无忌了,只见他头带玉冠,脚登玉屐,身上穿一件半长不短金光闪烁的锦袍,装束甚是古怪! 南振岳瞧得暗暗惊奇,千毒谷主司无忌,名震武林,看来竟然只是四十出头的人! 藤兜停住,瑶山五毒立时神色恭敬的躬下身去。 宫如玉福了一福,道:“晚辈叩见副总护法。” 司无忌颔首道:“宫大姑娘也在这里?” 火千里、申公豹在此时一齐抱拳道:“逍遥宫护法火千里、申干臣参见副总护法。” 司无忌咧嘴笑道:“火兄、申兄请了。” 他缓缓跨下藤兜,双手一拱,呵呵笑道:“荆兄三十年不见,兄弟特来趋拜。” 他这一跨下藤兜,宫如玉、火千里、申公豹,以及瑶山五毒等人,立时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中间的路来。 真好气派! 荆山毒叟因对方说得客气,也只好拱拱手道:“司兄远来,荆某失迎。” 千毒谷主司无忌咧嘴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实因当年之事,双方全出误会,三十年来,一直耿耿在心,久想和荆兄弃嫌修好,所以……哈哈,兄弟特地登门负荆。” 此人当真阴险,口是心非之言,却说得满脸笑容,亲切无比。 荆山毒叟冷冷一笑道:“司兄太客气了,兄弟几次远上宝山,不得其门而入……” 司无忌歉然拱手道:“啊,啊,抱歉,抱歉,荆兄怎不事先通知一声,兄弟如果早知荆兄大驾光临,当远迎山外,哈哈,千毒谷地势幽僻,外人极难找到,无怪荆兄徒劳往返。” 荆山毒叟午笑道:“如今司兄来了,也是一样,贵我两门,数十年的恩怨,早就该清结一下了。” 司无忌一双黄澄澄的瞳孔,略一转动,吃惊道:“荆兄难道对兄弟还不肯罢休么?” 他明明自己寻上门来,却说人家不肯罢休! 荆山毒叟突然目射精芒,大笑道:“真人不必说假,司兄远来,兄弟自然要拜领教示!” 司无忌摇头道:“误会,误会,荆兄对兄弟误会太深了,哈哈,兄弟造访,实在是一番好意,同时成宫主有意敦聘荆兄担任护法,特振兄弟前来促驾,兄弟也正好想藉此机会向荆兄请罪,哈哈,这是兄弟肺腑之言。” 荆山毒叟冷哼一声道:“司兄好意,荆某心领,桃花女纵然威胁利诱,荆某并不是作人爪牙之徒。” 司无忌被他当面抢白,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堆笑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兄弟早就知道荆兄风骨峻朗,不肯屈就,人各有志,兄弟岂敢勉强……” “哈哈!” 他打了个哈哈,又道:“只是成宫主对荆兄冠绝扛湖的练毒之术,极表敬仰,要兄弟向荆兄面陈,赐借‘毒经’一阅,荆兄当不至于竣拒吧?” 荆山毒叟怒嘿道:“兄弟也久闻贵门中,历代相传,有一册豢养天下奇毒的秘抄,不知司兄可肯赐借一阅?” 司无忌不假思索的道:“武林中对用毒一道,共分三派,各有精擅,也各有所短,可惜宥于门户之见,未能损弃成见,互相沟通。 兄弟这一门,确有一册‘千毒宝钞’,荆兄如欲借观,兄弟自当遵命,只可惜此刻不在兄弟身边,异日当命小徒专程送请荆兄过目。” 说得真漂亮! 荆山毒叟见他答应得这般快,明知司无忌说的是一片谎言,但一时真也答不上话去。 千毒谷主司无忌呵呵一笑道:“成宫主向荆兄借量‘毒经’,想必已蒙荆兄俯允,那就交兄弟带去吧!’他说来十分自然,好像荆山毒叟已经答应了—般! 荆山毒叟这回再也忍耐不住,修眉一轩,仰天敞笑道:“司兄休得说笑,荆某和桃花女素不相识,本门秘笈,岂是随便借人的?” 司无忌怔道:“荆兄那是不答应了?” 荆山毒叟道:“不错。” 司无忌面有难色,徐徐的道:“这就教兄弟作难了,成宫主统率武林,言出如山,她既然说出向荆兄借阅‘毒经’,荆兄能借最好……”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荆山毒叟道:“不借又当如何?” 司无忌道:“不借吗?这话兄弟就难说了,照说成宫主既然说出口来,那是不借也得借了。”荆山毒叟冷嘿道:“司兄奉命而来,那只有向兄弟出手夺取—途了。” 千毒谷主司无忌皱眉,沉吟道:“话是不错,兄弟为难也在这里,这么一来,岂不伤了两家和气?” 荆山毒君呵呵笑道:“这个哥兄大可不必顾虑,贵我两门早该有个了断,司兄明明是冲着荆某来的,何用绕着弯子说话?” 司无忌拱手道:“这是极大误会,兄弟原想和荆兄弃嫌修好而来,不料却依然要弄得兵戎相见,不欢而散……” 宫如玉娇笑道:“副总护法不用作难,晚辈方才从地底石室中,随手拣来了一册书籍,不知可是‘毒经’?” 说话之间,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抄书籍,正待递上! 荆山毒叟脸色一变,大喝一声:“丫头胆敢窃取老夫之物,还不还来?” 双肩一晃,迅疾无俦的朝宫如玉扑到,右手一探,直向宫如玉手上抓去! 金蜈蚣常今人冷嘿一声,挥手一掌,斜斜拍出,一股潜力,直向荆山毒叟扑到。 荆山毒叟不防金蜈蚣横里插手,这一掌,内力极强,呼啸生风,心中不禁暗暗一震,司无忌门下一个弟子,竞有这般深厚内力?身形一侧,斜闪开去。 司无忌已把宫如玉手上那本册子,接了过去,略一翻阅,咧嘴笑道:“毒草纲目只是‘毒经’中的一部。” 口中说着,迅疾把那册“毒草纲目”,衲入袖中,一面回头朝常今人低叱道:“徒儿,你怎好对荆老前辈无礼?” 荆山毒叟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而上,大喝道:“司无忌,荆某说不情就讨教你几手高招。” 右掌一立,笔直朝千毒谷主迎面劈去! 他这一含怒出手,势道极强,随掌拍出的潜力,宛如有形之物,挟着呼啸之声,直撞过去! 司无忌脸色不变,飘身向一侧让了开去,含笑道:“荆兄何用生这大的气,成宫主只不过想借荆兄‘毒经’一阅,兄弟保证,阅后自会归还。” 荆山毒叟一掌劈空,凌厉劲风,“呼”的一声,从司无忌身侧冲出! 他此时怒火进顶,冷笑一声,右手猛地一招,那冲出的劲风,陡然回头朝司无忌迫击过去,左手同时一招“飞钹撞钟”,同时朝司无忌迫击过去! 司无忌身子疾转,左手大袖一挥,消去荆山毒叟右手带转的掌力,右手同时一记“傍花拂柳”引开了荆山毒叟的“飞钹撞钟”,一面大声道:“荆兄这般相逼,倒教兄弟不得不出手自保了。” 荆山毒叟怒喝道:“今日之战,正是为了断咱们三十年积怨,最好的办法,司无忌,你有什么绝招,只管施展出来。” 陡然欺身而上,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司无忌大笑道:“看来荆兄真要和兄弟以命相拚,哈哈,兄弟得罪了!” 右手一掌,“横架金棵”,硬接荆山毒叟劈来的掌势。 双掌击实,响起蓬然轻震,激荡的潜力,漩涡成风,直吹得站在司无忌身后的瑶山五毒,衣裤飘动,但两人却各自屹立如故。 司无忌咧嘴笑道:“荆兄好雄浑的掌力!” 荆山毒叟道:“再接荆某一掌试试!” 右手随着喝声横击而出。 司无忌道:“当得奉陪。” 右手举处,一招“力屏南天”,果然又硬接了一掌! 两招硬接,双方已各自察觉这三十年来,彼此武功,全都精进了许多,但还是铢两悉称,谁也无法胜得过谁?” 荆山毒叟长笑声中,掌击足踢,倏忽间连攻五招。 司无忌只觉对方每一劈掌飞脚,均带着强劲潜力,心中暗嘿一声:任你荆山老儿武功再强,今天也休想逃得出去!” 心念转动,一面挥掌还击,刹那间,涌起一片掌影,排山般还击过去。 荆山毒叟一轮急攻,被司无忌硬拚硬接挡了回来,心中既惊又怒,大喝一声,重又挥掌攻了上去。 司无忌也不再相让,双掌挥扫,奋力迎战。 这两位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用毒高手,此刻却是各凭真实功夫,放手抢攻。 这番攻势,当真似波翻浪涌,威猛无匹,双方掌风劲力,愈来愈强,招术也愈打愈奇! 激战中,忽听荆山毒叟大声喝道:“司无忌,再接荆某一招!” 突然双手一扬,两只乌黑有光的手掌,右掌如刀,劈削面出,左手五指如钩,闪电抓出! 司无忌只觉他这一击之势中,不但‘黑煞手”已练到十二成火侯,面且还暗藏了甚多诡奇变化,一时间无法破他,不敢硬接,纵身向一侧闪去。 荆山毒叟嘿然道:“司无忌,你为何不敢硬接?” 司无忌一个转身,双手色呈深灰,左腕高举,中指直仲,四指齐屈,右手五指并拢,微向前昂,状如蛇头,直向荆山毒叟啄来。 荆山毒叟瞧得一呆! 只觉他右手蛇头,一昂一啄,招式怪异,尤其他左手箕张五指,暗藏着极其歹毒的杀机,一时也不敢和他硬接,奴足一点,向后飘退了三尺@司无忌微微一笑道:“荆兄怎么也不敢接我这—招‘龟蛇交击’?” 荆山毒叟道:“有何不敢?’右手一立,突然扬掌朝他右手蛇头上斫去! 司无忌冷笑一声,右手蛇头一沉,高举过顶的左手,疾如电落,一缕指风,从他中指发射而出。 荆山毒叟右掌跟着疾沉,左手钢钩般的五指,奇快无比朝司无忌击落的左手手背上横抓过去! 两人这一式,由出手到接实,中间双手各有三次变化,而每一次变化之中,却暗藏了歹毒无比的杀机! 两条人影,一合即分。 荆山毒叟和司无忌同时哼了一声,齐齐向后退回去。 这一招,既无方才猛力拚斗的凌厉风声,也听不到蓬然震响;但两人退开之后,却各自凝而不动,似是都受了伤! 不!敢情是双方全都在一接之际,中了对方的毒! 瑶山五毒眼看师傅闭目调息,立即围了上去,凝神守护。 宫如玉趁势闪出,一下抢到了荆山毒叟背后,一掌按上后心,娇声道:“荆老前辈,你‘毒经’放在什么地方?” 荆山毒叟紧闭的双目,微一启动,哼道:“你待怎的?” 宫如玉娇笑道:“你老总该知道我按在什么部位吧?” 荆山毒叟缓缓闭上眼睛,冷嘿道:“你认为一定伤得了老夫么?” 宫如玉道:“我只是问你‘毒经’放在哪里?并无伤害你老之意。” 站在荆山毒叟后面的六个青衣童子骤睹宫如玉一手按在师傅后面,全都大吃一惊,正待挺剑冲上! 宫如玉回头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六个青衣童子被她这一喝,果然投鼠忌器,一齐止步,各人面面相睹,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就在此时,只觉身侧疾风飒然,耳中听到南振岳的喝声:“你们还不快去守住门口?” 一条人影,疾如闪电,落到了宫如玉的身后2那正是南振岳,只见他右掌一扬,迅速按住宫如玉背上,冷冷说道:“宫姑娘快请放手。” 宫如玉道:“要是我不放呢?” 南振岳道:“你敢对荆老暗施手脚,莫怪我掌下无情。” 宫如玉突然转过头,轻轻的道:“你真会对我下手么?” 她这一回过头来,和南振岳几乎脸对着脸! 南振岳只觉她眉目之间,隐含情意,嘤唇轻吐,一缕淡淡脂香,吹气如兰,心头不觉一怔! “小子,还不放手?” 一股劲风.,急撞而来! 南振岳身子迅疾斜转,右手不动,左掌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劈去! 潜力应手而出,正和袭到身后的掌风,撞在一起! 两股掌力一接之下,卷起一阵旋风,南振岳站在原地,连头也不回,却把袭来的掌风,撞了开去! 那偷袭之人,正是火千里,他方才瞧到南振岳闪出时的身形迅快,虽已看出他武功不弱,但却没有料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竟有这般深厚功夫。 心头暗自一凛,疾退一步,大喝道:,“好小子,你是找死!” 双掌齐扬,猛向南振岳扑击过去。 南振岳剑眉陡剔,朗笑道:“火千里,你当南某只有一只手,就挡不住了?” 左掌划了半个弧形,忽然幻起一片掌影,朝扑来的火-千里洒去! 火千里疾扑而上,只觉南振岳划出的这片掌影,竟然暗劲如潮,丝毫不带风声,逼得他横跨了两步。 宫如玉娇躯一扭,轻声道:“快放开我……” 南振岳突觉抵在她后心的手掌,突然一滑,宫如玉已像蛇一般滑了开去。 但她只奔出四五步之遥,忽然问,身子摇了两摇,脚下一个踉跄,似要跌倒,早有两个使女,迅速把她扶起。 千毒谷主司无忌倏然睁目,徐徐说道:“荆兄满身是毒,宫大姑一时大意,中了他衣上奇毒,你们快替她服上一颗‘攻毒丹’让她养息—会就好。” 金娱蚣常今人应了声“是”,立即从身边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一粒丹药,交给青衣使女,给宫如玉喂下。 火千里一连两次袭击,均被南振岳逼退,心中又气又怒,此刻眼看宫如玉脱出南振岳手掌,立时大声喝道:“小子过来,老夫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道行?” 话声方落笋只听千毒谷主司无忌大笑一声,道:“荆兄如何了?’荆山毒叟应声道: “荆某很好…… 司无忌目光一扫,含笑道:“今日之局,看来荆兄是不肯听兄弟相劝的了?” 荆山毒叟道:“正是如此。” 司无忌点点头道:“很好!” 他‘好’字出口,突然笑容一敛,挥手喝道:“火护法、申护法只管动手,这位荆兄就交给老夫了!” 荆山毒叟闻言大怒,厉声道:“司无忌,你敢大言不惭!” 欺身直进,抡手一掌击去! 司无忌见他身形一晃,倏地欺近过来,立即旋身发掌,双掌开阖之间,已还击过来,一面大笑道:“兄弟实言相告,你不肯投效桃花源,就是桃花源的敌人。” 两人才一动手,申公豹突然向火千里使了一个眼色,身形一仆,疾如鹰隼,朝石屋中冲去! 火千里双脚一顿,人似离弦之弩,去势奇快! 南振岳睹状—惊,身发如风,急忙朝两人扑去,口中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申公豹霍地转身,双掌平推,阴笑道:“回去!” 南振岳情急之下,单掌朝前格去! 双方掌力接实,南振岳仓猝应敌,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这一耽搁,申公豹已飞出老远! 南振岳还待跟踪扑去,但觉风声飒然,耳中听到“啷”“啷”清响,眼前人影一晃,金蜈蚣常今人手执钢叉,挡住了去路! 这时火千里业已快速无比掠近石屋门口,守护石屋的六个童子,立时移步换位,划起一片蓝汪汪的剑光,封住大门。 火千里原想以快速身法,闯进屋去,那知这六个童子,举剑一挥,划出凌厉剑风,竟然把自己疾扑之势挡住。 尤其他们手上剑锋,色呈深蓝,分明淬有剧毒,一时倒也不敢轻撄其锋。 他功力深厚,去势虽快,但一觉不对,立时凌空一吸丹田真气,身子悬空翻了一个筋斗,闪开了急袭而来的两柄剑锋,落到门前五尺之处。 他身形堪堪落地,申公豹也已赶到,低声道:“火兄,咱们先收拾了这几个娃儿。” 长剑疾挥,朝门中冲去。 他这一冲,六个童子剑阵倏地流动,六道蓝芒,片刻间,汇成一片剑网,从四周幻起了重重剑影。 火千里瞧得心头微生凛骇,暗道:“荆山老儿门下,这六个娃儿,怎的如此扎手?” 心念转动,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对风火圈,双手一分,跟着朝剑阵闯去。 南振岳深恐六个童子,挡不住火千里、申公豹两人,一见金蜈蚣撞住去路,不觉双目冒火,抬手掣出长剑,大喝道:“撞我者死,要命的快让开去!” 抬手出剑,巨阙剑一挥,森森寒光,倏然朝金蜈蚣面门漾去! “好狂的口气!” 金蜈蚣常今人身形一偏,钢叉“啷”的一声,一招“野火烧天?,以攻为守,点击而出! 南振岳回剑上挑,剑削金蜈蚣腕寸。 “啷……” 身后又是一柄钢叉急刺而来! 只听独角赤练任长苗的声音喝道:“老大,这小子饶他不得!” 南振岳心头大怒,厉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刺出的长剑,猛随身转,剑尖带起了一股啸空之声,向后削出! 他这一剑使得快如电闪,凌厉无匹! 独角赤练惊叫一声,百忙中举起叉架去,只听“呼”的一声轻响,手上钢叉已被南振岳削断! “唷!好剑法!” 香风拂面,银虹一闪,黑寡妇步多娇银月似的苗刀一转,朝南振岳右臂削到,替下了任长苗。 妙目一抬,盈盈笑道:“你叫甚名字?” 玉蟾蜍柳乘风喝道:“管他是谁,送他上路就是了!” 手上钢叉一挺,纵身掠来,叉如惊天长虹,直向南振岳刺去。 黑寡妇步多娇气道:“你这是呕那门子的醋?问问他又有什要紧?” 南振岳左足一迈,霍地转身,左手一掌,朝柳乘风斜拍出去。 独角赤练任长苗退后了几步道:“这小子就是拐带艾五姑,逃出桃花源的南振岳。” 他口中说着,蹲在地上,放出了两条竹筷长的青色毒蛇,接着“嘘”、“嘘”的吹起口哨。 黑寡妇步多娇格格笑道:“瞧不出你还是一个多情种子畦!” 苗刀快如掣电,从旁攻入。 南振岳身躯再转,剑势斜出,手腕伸缩,弹指间,攻出三剑,把金蜈蚣常今人,玉蟾蜍柳乘风,黑寡妇步多娇两叉一刀,一齐逼开。 “啷……”又是一道叉光,疾驰而来! 飞天蜘蛛常得功也乘势欺身直上,一抬腕间,钢叉已攻到南振岳背后“命门穴”上,阴声喝道:“小子躺下!” 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若被击中,必死无疑,常得功势劲力急,自然是想一击成功! 南振岳不得不先求自保,左脚斜上半步,身形转了半圈,钢叉挟着凌厉啸风,从肩头掠过。 南振岳这一式身法,用得巧妙已极,他是无心恋战,让开飞天蜘蛛一击,正待朝石屋纵去,陡觉左足踝上,一阵剧痛! 急忙低头瞧去,一条竹筷长许,绿油油的小蛇,一口咬住了足踝,不觉举足朝地上猛力一顿。 那知这一顿脚,这条小蛇咬得牢牢的,丝毫不肯松口,右足踝上又是一阵剧痛,另一条绿色小蛇,又紧紧咬住。 蹲在地上的独角赤练任长苗,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被两条青竹蛇咬中了,哈哈,太爷不用动手,只要从一数到七,你就得乖乖躺下。” 说着果然大声叫道:“一\二\三\四\五……” 南振岳怒笑道:“区区青竹蛇,能奈我何?” 说着,迅疾伸手一拉,原来两条青竹蛇,虽然咬着不放,其实早巳僵死,南振岳随手拉下,抬腕朝独角赤练任长苗面前掷去。 他动作迅速,右手长剑左挑右戮,力敌四毒,丝毫没有松懈。 独角赤练任长苗瞧得大骇,嘶声叫道:“这小子不怕毒的,把我两条青蛇捏死了!”。 探手取出两柄八寸长的小叉,纵身加入战团。 黑寡妇步多娇冷嗤道:“天下那有不怕毒的人?” 说话之间,突然左腕扬起,曲指轻弹,三缕粉红色烟雾,朝南振岳洒去。 南振岳大喝一声,左手隔空劈出一掌。 步多娇瞧得暗暗好笑,心想:“你这一开声吐气,多少总得吸进我们练制的血蝎香粉!” 心念方动,陡觉一股阴柔暗劲,业已无声无息的撞来,心头猛然一惊,自知功力不敌,如果硬接对方一击,就得当场负伤! 口中惊啊一声,横刀划出一圈护身银虹,人却翩然向旁跃开。 俏生生等了半晌,只见南振岳长剑开阖,力敌四人,那有丝毫昏眩模样?不觉失声叫道:“大师兄,他当真不怕奇毒!” 金蜈蚣常今人眼看自己兄弟五人,和他拚了数十招,依然奈何对方不得1尤其独角赤练放出的两条青竹蛇,明明咬中对方足踝,意会丝毫无意!此时再听师妹的叫声,分明连她的“血蝎香粉”也已失效,心头不觉一凛。 抬腕间,钢叉发出一阵“啷”、“啷”大响,沉声喝道:“列阵!” 喝声出口,五人脚下同时移步换位,缓缓缩小包围。 南振岳举目瞧去,只见石屋门前,六个青衣童子,蓝光如幕,火千里、申公豹两人联手攻势,攻势虽然凌厉,仍被挡在门外,无法冲得进去。 只见形势已极危险,心中暗想:“荆山毒叟门下六个尚未成年的童子,列下阵势,已有如此厉害,把火千里、申公豹挡在门外,瑶山五叟的武功,自然比六个童子高强得多,如果让他们排成阵势,自己只怕更难得冲过去。” 此时眼看瑶山五毒突然缩小包围,心中一急,不容他们发动,突然大喝一声,一晃双肩,快速无比朝金蜈蚣常今人欺去! 常今人冷冷一晒,手中钢叉一挥,顿时幻起一片叉影,护住身子,左手扬处,金影连闪,两支金色暗器,迎面射来…… 南振岳一低头,避开暗器,长剑一抬,一招“一元复始”才攻到半途! 耳中听到一声娇笑,黑寡妇步多娇、玉蟾蜍柳乘风双双纵身扑来,一刀一叉,已攻到自己身后。 同时只听“嘶”的一声,方才常今人打出的两支金色暗器,明明已被自己让开,这会居然又回头朝脑后射来! 心间不由一怔,长剑疾挥,一记“左右逢源”划出两圈弧光,分别朝步多娇、柳乘风攻来的兵器上削去。 随着一挫腰,左手一掌,向两件金色暗器拍去。 哪知掌风出手,两件金色暗器,忽然左右飞开,避开掌风,迅疾如箭,又朝自己头脸飞来! 这一下,南振岳看清楚了,那是两条七寸来长的金色蜈蚣——活的暗器! 这种会飞的金蜈蚣,只有苗疆才有,剧毒无比,只要被它咬上一口,立时会中毒身死! 南振岳无暇多想,举手一剑,堪堪划出,只听一阵“嗡”、“嗡”之声,一大群黑蜂,已经飞临头上! “又是毒蜂!” 南振岳心念疾转,抬腕划出凌厉剑风,护住头面。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步多娇、柳乘风只和他接了一招,身形便已斜斜飞开。 南振岳不容他们阵势再起变化,长剑舞动,左手化掌,连续劈出,眨眼之间,,已劈出了五掌。 他功力深厚,这五掌连续出手,但闻劲风如啸,迫的瑶山五毒纷纷纵身跃避! 瑶山五毒虽然被他强劲掌风拍退,但他们起落纵跃,看去阵法仍是丝毫不乱,围在一丈方圆左右之外。 金蜈蚣常今人冷笑道:“小子,你落在五毒大阵之中,还想作垂死挣扎吗?” “五毒大阵!” 南振岳心头一怔,不觉低头瞧去。 这一瞧,他纵然不怕剧毒,但也瞧得暗暗心惊! 原来就在瑶山五毒被逼后退之际,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放出了他们豢养的毒物! 除了空中嗡嗡作响的一群毒物和飞翔不停,乘隙攻击的两条金蜈蚣之外,这一丈方圆的地上,竟然多出许多毒物! 其中有色呈灰白的蝎子,黑色如拳的蜘蛛,白线蛇、青竹蛇,四面八方围着自己爬来,动作最快的该是蝎子,已是两三个沿着自己裤脚,爬上衣衫。 南振岳大笑一声,道:“原来千毒谷门下,只会耍这些毒虫!” 衣衫一抖,大踏步朝这些毒虫堆中,践踏上去。 他举步迅疾,而且每一脚都看准了毒物下脚,只听一阵吱吱碎响,已有许多毒物,被他踏成泥酱,腥秽扑鼻。 他毫不怠慢,手工长剑一挥,洒出了一片银虹,直向任长苗逼去。 独角赤练任长苗识得厉害,身形急闪,嘶声叫道:“我早就说过,这小子不怕剧毒1” 金蜈蚣常今人脸色一变,急急喝道:“不错,这小子服过‘化毒神丹’,留他不得!” 突然间,五条人影倏然一拢,响起一片啷啷钢叉之声,重重叉影,顿时合围,由重重叉影中,飞射出两道雪亮叉光,疾如电奔般直袭南振岳上中两路。 南振岳长剑如轮,横击出手,口中喝道:“你们再不知进退,莫怪南振岳剑下无情!” 那两道叉光,才到中途,便已收叉疾退,另外两人,钢叉打闪,又已分前后攻到。 瑶山五毒本身武功本已极强,再加阵势发动,人影连闪,他们似是知道他手中是柄斩金截铁的宝剑,只是声东击西,不肯和南振岳硬接硬打。 此来彼往,展开了连番猛攻。 这五毒大阵中,虽是对南振岳失去效用,但五人进退如电,攻势却是凌厉绝伦。 南振岳巨阙剑横扫直击,挟着强烈剑风,左冲右突,剑如匹练盘空,绕场飞舞,兀是捉摸不到五人方向。 而且头脸手脚下,不时被毒物叮螯。 他也弄不清咬自己的是蛇、是蝎、是蜂、是蛛?反正除了刺痛一下,不怕中毒,索性也任由它去。 双方拚了三四十个回合,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徭山五毒,联手合击,用尽全力,只能把他围住,依然无法胜他。 南振岳手上虽有利剑,施展出“太极剑法”,一变而展开了“岳家十三式快剑”,也没有能够再削断人家一支兵刃,伤得一人。 心头越战越是焦急,他一直担心,六个青衣童子不是火千里和申公豹的对手,万一被两人冲进石屋,母亲和艾如瑗等人,就都落入敌手了! 看来不下杀手,还不知打到几时,后果就不堪设想……。 心念转动,杀机突生,身形一个急转,右手长剑连挥,发出一片凌厉剑风,把瑶山五毒齐齐逼退了一步。 当胸右手忽然朝上直竖,手掌一圈,倏然下引,猛然横扫而出! 他这一招,正是“擎天三式”中的第一式“一柱擎天…… 要知托塔天王的“擎天三式”,号称天下无人能挡。 “擎天”,当然是手向上擎,但武功是防身克敌之用,手向上擎,又不是打高空,能伤得到谁?殊不知所谓“擎天”,乃是先把全身真气,向上提聚而已,等到真气已经凝聚掌心,就可以任何招式出之。 “擎天三式”除了威力最强的第三式“抑浊扬清”,有一定姿势之外,其余第一第二两式,均可在任何招式中使出,不过必须手掌向上,凝聚真气之后,才能任意变化。 南振岳使出“一柱擎天”,手臂直竖,手掌向上——圈、陡然改为“横澜千里”,向身前横扫而出! 这一式当真非同小可,一掌出手,强猛罡风,挟着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涌出,横及—丈有余,横扫过去。 瑶山五毒转在前面的三人,吃那霸道无伦的掌风一扫之势,迫的纷纷向旁闪跃不迭,南振岳一击得出,狂笑一声,身子一个急转,左掌随势带转扫出的力道,一股排空狂飙,继续由左而右,向身后扫去! 瑶山五毒几曾见过这等威势,身后·两人,再想闪避,已是不及! 这两人正是玉蟾蜍柳乘风和飞天蜘蛛常得功,他们武功也是不弱,双臂一抬,两人同时纵身朝上跃起。 但已是迟了一步,南振岳这一掌带转的掌风,长及寻丈,几乎笼罩了四五尺方圆,要想纵身避开,岂是易事?两人跃起的身子,还是被掌风边缘扫着了些,两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呼”“呼”两声,腾空飞起,随着惊叫,直向两丈外摔去! “五毒大阵”,已经破了! 金蜈蚣常今人,独角赤练任长苗,和黑寡妇步多娇,全都被震住了,眼看两个师弟被南振岳掌风扫飞出去,都来不及抢救。 就在此时,但见一条迅如惊鸿的人影,疾掠而来,飞落南振岳身侧,娇声叫道:“大哥,我来啦!” 南振岳瞧到艾如瑗,不觉心头一喜,忙道:“妹子,你醒过来了?我母亲……” 话声未落,突然转过头望去! 石屋前面,六个青衣童子的剑阵,已经停了下来,每个人虽然仍是挺剑而立,但每人身上衣衫,都已被划破,而且全已负了伤,,站在那里,只是喘气。 火千里、申公豹正和一男一女,打得异常激烈,那正是卫劲秋和峨嵋门下的陆明慧。 卫劲秋独斗火千里,还并无败象,和申公豹动手的陆明慧一路“乱披风剑法”,已有施展不开之感! 艾如瑗因自己武功果然恢复,瞧到南振岳被瑶山五毒围在阵中,她已经不怕剧毒,才急匆匆飞落阵中,那知等自己赶到,南振岳已经破了毒阵。 她满怀高兴,以为南大哥总要问问自己情形,不料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转头朝石屋瞧去,再也不理自己。 心头不觉一阵委屈,叫道:“大哥……” 南振岳回头急叫道:“妹子,快跟我来,卫兄他们,只怕不是火千里申公豹的对手。” 说完,立即转身走去! 黑寡妇步多娇冷哼道:“大哥,妹子,叫得怪亲热的,好不肉麻!” “给老夫站住!” “嘶……” 一道人影,破空飞鸿! 千毒谷主司无忌一手挟着一人,满脸怒容,落到地上。 原来玉蟾蜍柳乘风和飞天蜘蛛常得功,被南振岳掌风震,飞摔出去之时,司无忌和荆山毒叟已打了将近千招,依然不分胜负。 司无忌骤睹两名弟子被人震飞,心头大吃一惊,不知来了何方高人,一时怕门人有失,猛攻两掌,逼退荆山毒叟。 双脚一顿,人已疾飞而起,快若离弦之矢,划空飞追过去。 这一手,也只有像千毒谷主司无忌这等武功入化之人,才能做到,后发先至,人在半空,已一手一个,挟住两人,从容飞落地上。 荆山毒叟和他拚拆千招,还没分出胜负,见他突然舍了自己,顿足飞起,心头感到奇怪! 目光一瞥,纵身朝石屋掠落,大袖左右一挥,洪声笑道:“卫老弟,陆姑娘快请退下,这两位既然拚了老命,要进去见识见识蜗居,就让他们进去好了。” 那火千里、申公豹两人,正已占了优势,突然听到荆山毒叟的笑声,一股暗劲,直拂而来。 他们自然知道荆山毒叟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此时在他怒恼之下,说不定会使出毒来。 两人心意相同,环剑一收,两人同时向后跃退。 再说千毒谷主司无忌落到地上,放下挟着的柳乘风,常得功,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沉喝道:“什么人破了老夫的‘五毒大阵’?” 南振岳凛空道:“区区南某。” 司无忌目光电射,问道:“小友何人?” 独角赤练任长苗接口道:“师傅,他就是南振岳,拐逃宫主门下,逃出桃花源的人!” 金蜈蚣常今人道:“此人似已服过‘化毒神丹’,不畏剧毒。” 司无忌点点头道:“很好!” 目光抬处,望着艾如瑗哼道:“五姑娘恢复得好快,是荆山老儿给你服了‘毒功丸’? 这种奇毒之药,服了有害无益。” 艾如瑗心中暗暗想道:“总比失去武功,成了废人要好得多!”但她口里,却不敢说将出来。 司无忌又道:“五姑娘还是跟老夫回转桃花源去吧。”——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七章 十招之约 艾如瑗躬身道:“晚辈今生今世,是不会回去的了。” 黑寡妇步多娇瞟了南振岳一眼,插口道:“师傅,人家五姑娘已经有了如意郎君,怎肯跟你老人家回去?” 司无忌同样瞧了南振岳一眼,嘿然道:“很好,老夫正好把他一并擒下。” 南振岳道:“只怕未必。” 司无忌目光一聚,怒笑道:“小娃儿,你有多少道行,轻轻年纪,居然敢背师叛道,诱拐闺女,老夫把你擒回去,正好让总护法清理门户……” “住口!” 南振岳玉脸通红,大喝一声,道:“司无忌,你说什么?” 司无忌被他叫得一怔,道:“难道老夫说得不对?” 南振岳剑眉一剔,凛然道:“南某和桃花妖女有不共戴天之仇,桃花女必欲得我而甘心。你以桃花源逍遥宫副总护法身份,说出要把在下擒到桃花源去,咱们各凭武功,放手一搏,自是并无不对。” 司无忌看他侃侃而言,发现眼前这个青年,英气勃发,大非寻常,心头不觉暗暗称奇,注目问道:“你倒说说老夫何处不对?” 南振岳道:“你方才说在下背师叛道,你知道南某师傅是谁了” 司无忌奇道:“你难道不是总护法洪山道士托塔天王门下?”。 南振岳大笑道:“不错,南某师傅正是道号洪山道士的托塔天王,但可不是桃花源总护法的天山一魔!” 要知天山一魔以假冒洪山道士之名,担任总护法之事,除了桃花女,别人谁也不知底蕴。 千毒谷主司无忌自然也不知就理,闻言不觉一怔。 申公豹冷嘿道:“这小子胡说!” 南振岳并不理会,续道:“至于艾姑娘,被他师傅废去武功,囚禁石室,是由三眼金童百里老哥把她救出桃花源的,南某受百里老哥之托:在路上护送,也按不上诱拐两字,事事俱在,不信,你可问问艾姑娘,是否如此?” 黑寡妇步多娇道:“方才你们还哥哥妹妹,叫得怪亲热的,这话鬼才相信。” 申公豹接口道:“副总护法,这小子满口胡言,放过他不得!” 南振岳勃然喝道:“申公豹,你是想试试南某剑锋,利也不利?” 申公豹怒道:“你要找死,老夫自然成全于你。” 火千里嘿然笑道:“这小子狂妄无知,,理该化骨扬灰,还是由兄弟料理他的好。” 千毒谷主司无忌大袖一摆,道:“申兄、火兄且慢,此子能破老夫门下‘五毒大阵’,老夫要亲自试试他。” 南振岳大笑道:“不错,南某话已说完,咱们正该放手一搏了。” 司无忌望了他一眼,道:“老夫十招之内,必可把你擒下。” 南振岳微笑道:“十招之内,要是你输了呢?” 这话当真说得够狂,千毒谷主司无忌精擅用毒,且不去说他,就是武功,也是自成家数,数十年来,罕有对手,那会在十招之内就输?瑶山五毒听得个个面露怒容,恨不得师傅一掌就把他劈个粉碎。 司无忌点点头道:“很好,老夫十招之内擒不住你,老夫立时就走。” 南振岳突然心中一劝,暗想:“自己要为死去的父亲复仇,但桃花女手下能人众多,来日大难,像千毒谷主等人,既不可能把他们一一消灭,也不可能说服他们脱离桃花源,那就只能智取了!” 想到这里,摇摇头道:“这样太不公平了。” 司无忌道:“如何不公平?” 南振岳道:“南某在十招之内,被你擒下,桃花女和我有仇,岂肯轻易放过?那么南某就是有死无生。” 司无忌点头道:“不错,” 南振岳续道:“司谷主除了以豢养天下奇毒,闻名于世,即在武功上,也自成家数,数十年来罕有对手……” 司无忌一手摸着黄髭,笑道:“你对老夫倒知道的不少。” 话虽极自然,其实乃深喜之! 南振岳道:“在下只是听家师说起谷主。” 这句话,说来极其普通,其实可被他暗中拍对了马屁! 司无忌果然脸露微笑,道:“那是托塔天王谬赞之词!” 托塔天王号称武林第一奇人,他居然在徒弟面前,赞扬千毒谷主,叫他听了怎会不舒服?南振岳道:“因此,谷主如在十招之内输了,你说的‘立时就走’,就太不公平了。” 独角赤练任长苗怒喝道:“小子,你别作梦,咱们师傅会在十招之内输你?” 南振岳正容道:“任朋友误会了,区区南某,纵使武功再高,也难以胜得过谷主。” 他突然前倨后恭,言语矛盾,不禁听得双方在场之人,全都觉得奇怪。 司无忌也只是瞧着他没有作声。 南振岳微微一顿,抬目四顾道:“诸位当知胜负和输赢不同,南某如说十招之内,可以胜得谷主,那就无异痴人说梦,但在十招之内,赢得谷主那就不能说没有希望。 因为谷主方才曾说十招之内,必可擒下南某,只要谷主十招之内,擒不住南某,就是谷主输了。” 黑寡妇步多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瞟着南振岳嗤的笑道:“瞧不出你,真会说话!” 艾如瑗瞧她说话妖里妖气,心中有气,忍不住叱道:“我大哥在和副总护法说话,你最好少插嘴。” 黑寡妇道:“唷!五姑娘,你倒干涉起我说话来了,这里可不是桃花源!” 艾如瑗道:“这里也不是你们千毒谷!” 司无忌两道凌凌目光:横了两人一眼,两人都不敢作声。 司无忌才点点头朝南振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依你之见,老夫输了,该是如何?” 南振岳道:“谷主一派宗主身份,要是输了,南某别无所求……” 千毒谷主司无忌纵声笑道:“别无所求,已经说出你心有所求了,很好,你只管说出来好了。” 黑寡妇步多娇笑盈盈的道:“你要求什么,师傅叫你说:你就说咯!” 她倒先急起来了,总不会是向你求亲吧?玉蟾蜍柳乘风平日自作多情,把师妹视若禁蚕,不由恶狠狠的瞪着她,但黑寡妇连睬也没睬他,一双妙目,只是不住的向南振岳飞去。 黑寡妇是苗疆一种具有剧毒的蝎子的浑称,这种蝎子,全身长着黑毛,螯人必死,大家因步多娇貌美多娇,心狠手辣,简直和蝎子一样,遂以黑寡妇相称。 其实人家步姑娘,还是没出门的黄花闺女,读者老爷,别误会了,闲言表过。 南振岳抬目道:“谷主十招之内,万一要是输了,南某只要求谷主,今后江湖上,不再与南某为敌。” 司无忌当南振岳有什么难题,如今听他只说出今后江湖上,不再和他为敌,不由呵呵大笑道:“一言为定。” 他哪里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使日后南振岳在报雪父仇上,减少了一个强大劲敌! 南振岳拱拱手道:“谷主一言九鼎,南某自然信得。” 说到这里,转身朝荆山毒叟拱手道:“在下和谷主这场比试,想请老丈作个见证,不知老丈肯否俯允?” 荆山毒叟一时也想不出南振岳用意何在,轻咳一声,道:“司老儿毒在心里,笑中藏刀,他答应的话可靠么?” 司无忌大笑道:“荆兄把兄弟看作何等样人?兄弟说过的话,几时不算?” 忽然伸手从袖中取出那册“毒草纲目”,轻轻一送,平平稳稳的朝荆山毒叟面前飞来,一面说道:“荆兄先把此书收好,咱们方才打了千招,未分胜负,不妨也赌上一赌,兄弟如若十招之内,输给娃儿,此书也就奉还。” 荆山毒叟接口道:“不错,南老弟要是输了,此书由你取去。” 司无忌道:“不成,荆兄该交出‘毒经’来,让兄弟带去,不过兄弟可以负责保证,成宫主只要赐借一阅定可归还。” 荆山毒叟大笑道:“你算盘倒是不错,可惜先师遗留的‘毒经’,为逆徒盗走,剩下的只有这册‘毒草纲目’了,司兄要和荆某作赌,荆某实在拿不出来,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司无忌看他说得不像有假,颔首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申公豹阴笑道:“荆兄下了赌注,自然就不能再作见证了,这个见证人,还是由兄弟采担任吧,荆兄意下如何?” 荆山毒叟冷哼道:“申公豹反覆小人,凭你也配当见证人?” 申公豹脸上一红,正待发作! 司无忌道:“兄弟和这位小友动手,荆兄就当个证人吧,好在大家都是行家,赢输之事,谁也无法取巧。” 荆山毒叟点点头笑道:“好吧,荆某就替两位作个见证。” 南振岳目光一抬,拱手道:“咱们话已说明,就请谷主赐招吧!” 司无忌笑道:“老夫痴长你数十年,自然先由你先行出手。” 他因南振岳方才说对了心意,敌念渐消! 觉得这青年人,虽嫌狂傲,但却狂得极有分寸,他终究是一派之主,岂肯失了身份?哪知南振岳依然站在那里,连门户也没亮开,摇摇头道:“不,应该谷主先行出手才对。” 司无忌微愠道:“老夫何等身份之人,岂能占你娃儿先机?” 南振岳笑道:“这场比斗,和普通动手过招不同,谷主毋需客气,尽管出手就是。”,司无忌奇道:“有何不同?” 南振岳道:“敌我相争,放手一搏,是以生死作赌注,但咱们这场比斗,是谷主要在十招之内,擒下南某,自然该由谷主出手,南某只须出招化解,能够躲过谷主十招,南某就算赢了,谷主请吧!” 司无忌纵声大笑道:“说得有理,好,你小心了!” 右手一举,第一招“神斧开山”,直向南振岳左肩劈来,口中喝道:“第一招!” 他虽是毒名盖过了武功夕但终究沉浸武学数十年,功力岂同小可?这一掌劈出,只听“呼”的一声,劲风潮涌,透掌而出,势若奔雷。 南振岳早有准备,一见掌风劈到,不慌不忙,从容一迈右脚,斜让三尺,右掌托天,一招“北斗斜指”,暗中凝集内劲,斜向司无忌劈来的劲道迎去。 两股劲力,在半途上一接,顿时激起了一阵旋风。 “此子功力真还不弱!” 司无忌这招“神斧开山”,才从掌心发出一股劲风,直向南振岳劈撞过去。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招式倏变,五指一提,已化掌为爪,急转直下,朝南振岳肩头抓落! 这一着,当真是奇快无比,奇诡异常! 南振岳大吃一惊,连后退都来不及,形势紧急,无暇多想,左手抬处,划了半个弧形,缓缓朝前拂去! 这一招,原是那天逃出桃花源之时,看到师傅和闭目僵尸互比手势的那个招法,南振岳被司无忌相迫之下,忽然想了起来,随手使出。 司无忌看他这手若拂若锁的朝自己手腕击来,手法奇奥,竟是生平未见之学,不禁微微一怔! 南振岳去势虽缓,但司无忌的右手,抓出之势极快。 眼看双方快要接触,司无忌不得不中途撤招,一吸真气,身躯忽然向后缩退了五寸,刚好把南振岳拂来的掌势让开。 司无忌堪堪让开掌势,身形倏退乍进,左脚随着又踏前半步,右手才收,左手由下疾翻而上,四指相并在上,大指在下,虎口张开,状若大蛇张口! 一昂之际,疾向南振岳左腕脉门啄来! 这当真快得无以复加,只听他口中喝道:“第二招……” 就在司无忌左手怪招尚未接近南振岳左腕,突然轻哼一声,身子忽的向后连退了三步! 第二招才出手,还没和对方接触,干么要突然后退?原来司无忌方才虽然退让开南振岳一拂之势,以为自己既已让开,正好趁机欺上,扣拿对方脉腕。 哪知?第二招”三字出口,忽觉一股阴柔暗劲,撞上前胸!.自己已经使出第二招,其实连人家第一招都未让开! 但感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司无忌吃了一个暗亏,他那知南振岳练的“两仪真气”,可刚可柔,心中大是惊骇,暗想:此人年纪虽轻,怎的练成道家罡气一类功夫?大家谁也没看出司无忌第二招出手之后,忽然后退,究是什么缘故?只听司无忌大笑一声,道:“果然不错,老夫倒是虚发了—招,好,第三招!” 话甫出口,人已双足悬空,腾身飞起,左臂伸出,宛如一条蟠曲的巨蛇,猛向南振岳当头攫下! 这是他独门绝着,“飞蛇攫兔”,又是一记怪招! 南振岳听得喝声,照说敌人当头扑来,该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托塔天王独步武林的“擎天三式”,都是手掌上托,真气上提,才能发招,司无忌这一下,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但南振岳因师傅一再告诫,不到万不得已,“擎天三式”,不准随便使用,而且他也不愿因此开罪千毒谷主。 只要自己接得过对方十招,能不使“擎天三式”,自是最好。 何况对方是名震武林的大魔头,功为何等深厚,真要使将出来,也未必能够一举把对方击败,和自己原来的计划,就不对了。” 心念闪电一转,猛一挫腰,身随念动,向右跨出一步,左手一记“弯弓射雕”,运起功力,迎着向上拍去! “啪”的一声,双拿接实! 司无忌一个身子,随势泻落地上! 南振岳和他一接之下,只觉司无忌的手掌又冷又软,宛如击在蛇身上一般,掌力难以用实,竟然一下滑了出去! 不!司无忌整条手臂,竟柔若而无骨,突然间化作“锦蛇缠腕”,沿着自己手腕缠了过来! 耳中同时听到司无忌哈哈一笑,喝道:“第四招!” 这一着,快速如电,奇招突出! 南振岳再也无法闪避这一怪异绝伦的擒拿手法,但觉脉腕一紧,左手竟被司无忌一把扣住! 心头不觉大惊,他总究武功不弱,反应极快,百忙之中,左手一挣,右手如刀,随着一记“横削竹枝”,顺着自己左腕削去! 司无忌一把扣住了南振岳左手,见他右掌削来,口中哈哈一笑,振腕一抬,用力向旁带出,消解开南振岳削来右掌。 站在一旁观战的艾如瑗等人,做梦也没想到南振岳会在第四招上,就被司无忌拿住脉腕,心头狂跳,几乎惊叫出声! 荆山毒叟昨日也和南振岳动过手,知他武功高强,并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和司无忌拚斗了将近千招,还不分胜负。 想来,南振岳要挡过他十招,该是没有问题,不料两人才一动手,南振岳就会被人扣住脉门,这一下,当真也大出意外! 瑶山五毒眼看师傅一下就擒住了姓南的小子,自然同声欢呼起来。 南振岳左腕脉门被扣,挣得一下,并没挣开,对方再一用劲,力道顿时消失了不少,被司无忌这一带,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栽! 这还是他出道江湖以来,第一次被人擒住,心知成败在此一举,那敢半点大意?暗吸一口真气,立时把全身功力,贯注左腕。 他这一运劲,一条左臂,顿时坚逾金石,猛一翻腕,五个指头也搭上了司无忌手腕。 司无忌没想到南振岳已被自己扣住了的手,还会反扣过来,哪肯松手,暗运内劲,五指劲力,同时突然增强。 两人这一互扣脉腕,谁也不放,彼此互运内力,一较暗劲,竟然是半斤八两,难分胜负! 两条手腕,紧紧的互相纠缠。 司无忌无法逼得南振岳行血内返,消失抗拒之力,就范受缚。 南振岳自然也办不到逼得司无忌劲道消减,却也紧扣不放。 司无忌心头不期一震,忖道:“自己在这顷刻之间,已经使出十成功力,这小子纵然从娘胎里就练武功,也抵不过自己数十年修为……” 他被南振岳反扣手腕,自然急于求脱,突然冷哼一声,左手化拳,一招“直扣天门”,疾向南振岳当胸击去。 他这一拳去势极快,等到快要击上南振岳衣衫,口中才大声喝道:“第五招!” 南振岳朗笑一声:“来得好!” 横臂出掌,一记“当门拒虎”,潜运功力,硬封司无忌的拳势。 只听“蓬”然一声,双方拳掌接实,各自被震得脚下浮动,但互相扣拿的手掌,依然谁也没放。 司无忌大笑道:“小友好雄浑的掌力!” 南振岳道:“谷主拳力,实在南某之上。” 司无忌道:“很好!” “好”字出口,右手伸屈,突然间,掌劈指截,连攻了三招! 这三招,快捷如电,着着指袭南振岳大穴,出手之奇,使人目不暇接! 南振岳右手圈动,幻起一片掌影,封解司无忌的攻势。 这等各自扣住对方手腕的近身相搏,江湖上当真极少见到之事,两人攻拒之间,神速无比! 荆山毒叟瞧得暗暗皱眉,他因司无忌此时只顾抢攻,已无暇再喝招数,急忙凝目喊道: “第六招!” “第七招!” “第八招,第九……招!” 司无忌接连四招快攻,都被南振岳封解开去,心头又急又怒,暗忖道:“自己不但在十招之内,不能把对方拿下,反而被对方互扣着手腕,这最后一招,再不能把对方击败,算输定了!” 双目精芒突射,口中大喝道:“好,小友再接老夫这一招试试!” 运起真力,一掌朝南振岳当头劈下! 荆山毒叟连忙喝道:“这是第十招了……” 话声未落,申公豹身形突然一闪,奇快掠到南振岳身后,阴笑道:“副总护法把他拿下就是了!” 一指疾出,闪电朝南振岳背后“灵台穴”点落! 荆山毒叟阻拦不及,大喝道:“申公豹你待怎的?” 申公豹这一着,可说蓄意已久,全身真力,早就运集于中食两指之上,哪知一指点落,竟如击在坚石精钢之上,震得筋骨一麻,两指剧痛,心中不觉大惊!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 南振岳骤见司无忌奋力一掌,当头劈来,掌势未落,一股令人窒息的暗流,已如乌云盖顶直压下来。 势道之强,几乎笼罩了六尺方圆! 心知这一掌,毫无疑问是千毒谷主司无忌在恼羞成怒之下,毕生功力所聚的最后杀着! 自己左手和对方互相紧扣,无可躲闪,再不使出保命绝招“擎天三式”,只怕就得伤在他这一掌之下了! 心念电转,立即澄心静气,暗暗提起一口真气,缓缓朝前迎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申公豹一下欺到自己身后,落指如风点在“灵台穴”上!心头不禁大怒,暗想:“若非自己身上穿了‘金猱衣’,光是这一下,就得重伤踣地,那还抵挡得住司无忌直劈而落的掌势,而就非被他劈成两半不可!” 他使的是“擎天三式”中的第一式“一柱擎天”,一团罡气,和司无忌的强猛无匹的掌风,骤然一接,半空中响起的“波”的一声轻响! 刹那间狂飙潮涌,劲气四卷! 两人互扣的手掌,一震之后,不自觉的倏然分开,各自往后连退! “砰……” 一条人影,在同一时间,闷哼一声,腾空飞起,直向两丈外震摔出去! 那人武功大是不弱,虽被掌风震出,但到了两丈光景,突然连翻两个筋斗,卸去直飞之势,身形一沉,落到地上,此人正是申公豹申干臣! 只见他落到地上,身子摇晃了几下,人虽站定,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大家明明看到他出手偷袭南振岳,却没看到他如何震飞出去的?原来南振岳使出一式“一柱擎天”,接住了司无忌掌风之后,对申公豹的暗下毒手,心头极感愤怒,因此在一接后退之际,上托右掌,趁势后挥,使了一招“龙尾挥风“。 申公豹申干臣武功原非泛泛,换在平时,一招“龙尾挥风”,决难伤得了他,因此刻南振岳这招“龙尾挥风”,是由“擎天三式”中的“一柱擎天”紧接而来。 “一柱擎天”发出的一团罡气,乃是玄门轻清之气,刚接住司无忌数十年功力凝聚的掌风。 双方旗鼓相当,庞大暗劲,骤遇强敌,正苦于无处宣泄,被南振岳这一带,余势未衰,全部朝身后撞击过去! 申公豹纵然功力再高,也无法抵挡得住,但觉真气一窒,一个身子随着一泻千里的潮涌劲风,直摔出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荆山毒叟目光如电,一眼瞧出双方输赢已定,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南振岳掌势后挥,人也不由自主同时朝后直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举目瞧去,对方那位千毒谷主,也自连退三步。 只见他身上那件金光闪烁的宽大短袍,被他自己发出的掌风狂飙,倒灌回去,吹得猎猎有声,脸色铁青,颏下黄髭,根根倒竖! 怔在那里,直是吹胡子,瞪眼睛! 这简直是他数十年来从未遇到的事儿,心头止不住凛骇无比,暗暗忖道:“这年轻人从哪里练来的道家干清罡气?竟有如此功力?” 他哪里知道南振岳这一招“一柱擎天”,还是“擎天三式”中威力最弱的一式! 其实南振岳虽然接下他全力一击,也自感到血气翻腾,站在当地,略为调息,立即拱手作了个长揖,抬头道:“谷主手下留情,南某总算侥幸接下了十招。” 司无忌终究是一派宗主身份,此时脸色一缓,回头瞧了身后五个门人一眼,仰天大笑道:“很好,很好!小友可算是老夫数十年来遇上的唯一青年高手,也是老夫数十年来第一次落败!” 他言下大有英雄日暮的凄凉之感! 南振岳躬身道:“谷主只是十招之约,比赛输了,并不能算是落败,真要动手,南某岂是谷主对手?” 司无忌望了他一眼,道:“比赛输了,就是落败,十招如此,纵然千招,也是一样了! 哈哈,老夫以毒成名,今天两场硬仗,有毒难施,也是老夫数十年来未有之事!” 荆山毒叟嘿然笑道:“好哇,我当你有这么大方,原来对南老弟已经下过毒了。” 司无忌微晒道:“荆兄也是精于用毒的名家,怎的说起外行话来?兄弟对他何须下毒? 光是兄弟这件短袍上,纵然说不上集天下奇毒,也不下数百种之多,普通人哪能在兄弟手下,走出三招?” 南振岳听得暗暗心惊,忖道:“若非舅父早有预防,给自己先服毒药,不畏剧毒,这一路上,不知已经中过几次毒了。” 黑寡妇步多娇趁机道:“师傅,咱们千毒谷的人,今后是不是不和他为敌了么?” 司无忌道:“为师既然答应,说出的话,自然算数。” 荆山毒叟道:“这话从你口里说出,实是难得!” 司无忌怒嘿道:“兄弟言出如山,几时不算?” 南振岳拱手道:“谷主一言九鼎,南某谨此谢过。” 黑寡妇步多娇笑盈盈的瞟了他一眼,侧脸问道:“师傅,江湖上非友即敌,非敌即友,你老人家答应不和南少侠为敌,那该是朋友了?” 姑娘敢情对“南少侠”动了情啦,这句话最主要的就是最后面那一句了! 司无忌听得一怔,随道:“非友非敌,你们今后遇上南小友,不和他动手为敌就是了。” 黑寡妇樱唇一翘,道:“师傅不是叫他小友,小友就是年纪小的朋友咯,还说非友非敌?” 南振岳却暗暗好笑,心想:自己也只希望你非友非敌,遇上了不和自己动手为敌,桃花女就少了个帮手了。 司无忌目光一转,朝荆山毒叟拱拱手,陪笑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兄弟多多打扰了!” 荆山毒叟冷嘿道:“咱们这笔帐,还没完呢!” 司无忌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不过兄弟掬诚奉劝,成宫主对荆兄慕名殷切,荆兄纵然不肯屈就,有暇不妨枉驾临桃花源一游。” 荆山毒叟大笑道:“桃花女这般瞧得起荆某,荆某荣幸之至,有劳副总护法,替我转告于她,荆某素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要冲着荆某而来,哈哈,荆某也不是怕事之人。” 司无忌笑道:“兄弟只是奉劝,听不听在你。” 一招手,那两个浑身长毛的赤膊大汉,立时抬着藤兜过来。 司无忌目光一转道:“咱们都可以走了,哈哈,荆兄后会有期!” 一脚跨上藤兜,瑶山五毒簇拥着如飞而去。 申公豹身负重伤,已有火千里指挥四名大汉,扶下小山,他们是随着宫如玉来的,是以还在山下等候——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八章 离奇症候 再说宫如玉方才一手按上荆山毒叟背心,不料中毒昏倒,后来服下司无忌的“攻毒丹”,其实早已好了。 只是她从南振岳口中,听出由少林寺送来的这名老尼姑,竟然会是他的母亲,而旦是师傅要找的人,这可使她感到十分为难! 自从和南振岳在岳阳城外,同车而行,心中不知怎的,老是把持不定。 她醒转之时,正是荆山毒叟和千毒谷主恶战方殷,南振岳被围在“五毒大阵”,申公豹、火千里双双冲入六个青衣童子的剑阵之中。 此时她真要出手,局势就立时改观了;但她并没站起,只是闭着眼睛,装作中毒未醒! 她连自己都弄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直等双方停手,南振岳和司无忌订了十招之约,她才盈盈站起,那时大家目光都投注在场中两人身上,自然没人去注意到她。 千毒谷主和他五个门人,去得极快;但宫如玉却故意落后一步,并没立即跟着就走。荆山毒叟目光—横,冷冷的道:“姑娘还不快走?” 宫如玉一手扶住使女肩头,一手理理鬓发,嫣然笑道:“荆老前辈以气行毒,果然厉害!” 荆山毒叟目光冷然,微晒道:“司无忌的‘攻毒丹’,无毒不解,姑娘早该好了,你还想在老夫面前,捣什么鬼?” 宫如玉暗暗一惊,但脸上却丝毫不露,依然含笑道:“我要和五妹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朝艾如瑗道:“五妹,你过来。” 她自己却扶着使女,缓缓朝外走去。 艾如瑗犹豫了一下,抬目道:“大姐有话和我说么?” 宫如玉走出几步,口中“嗯”一声,回头笑道:“五妹可是怕我强迫你回去么?” 艾如瑗道:“我知道大姊平日对我好,自然不会强迫我回去的。” 宫如玉依然缓缓走着,格的娇笑了一声,道:“那你怎不过来?” 艾如瑗无可奈何的跟着走了过去,道:“大姐有话请说。” 宫如玉站停身子,忽然朝四个使女挥了挥手,道:“你们到山下等我去。” 四个使女躬身应“是”,转身朝山下而去。 宫如玉目光一抬,瞧着艾如瑗,含笑道:“你跟他出来,是不是很爱他?” 艾如瑗被她问得一呆,突然感到一阵羞意,两颊一红,叫道:“大姐……” 宫如玉低笑道:”这里只有我们姊妹两人,你说出来也是无妨。” 艾如瑗胀红着脸道:“我不知道。” 宫如玉道:“我知道,你不爱他,怎会背叛师傅,跟着他走?” 艾如瑗眨眨眼睛,忽然滚下两颗晶莹泪珠,道:“师傅把我废了武功,关在石牢里,是三眼金童老前辈把我救出来的。” 宫如玉道:“谁问你这些,我是问你爱不爱他?” 艾如瑗道:“我把他当作大哥……” 宫如玉笑了笑,道:“这是违心之论,大姐面前,你何用作假?” 艾如瑗期期艾艾的道:“他……他只把我当作他的妹子。” 宫如玉娇笑道:“这还差不多!这么说来,你心里是喜欢他的了!” 艾如瑗羞涩的道:“大姐问这些干么?” 宫如玉道:“自然有关系,如果你真的喜欢他……” 忽然住口不言! 艾如瑗睁着眼睛,等于半晌,忍不住问道:“大姐,你怎不说下去?” 宫如玉道:“你先回答我。” 艾如瑗道:“大姐叫我回答你什么呢?” 宫如玉道:“你如果真心爱他,就点点头。” 艾如瑗脸上一阵羞红,点了点头。 宫如玉徐徐说道:“他母亲患了重病,非师傅莫治……” 艾如瑗奇道:“他母亲是谁?” 宫如玉伸手从怀中取出两个纸包,郑重的道:“他母亲危在旦夕,这两包药,每服一包,就可以支持三天,两包就可以支持六天。” 艾如瑗迟疑的道:“六天之后呢?” 宫如玉道:“没有这两包药,他母亲就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但这两包药,虽能支持她病况不变,只是其中却含有剧毒。” 艾如瑗吃惊道:“这是毒药?” 宫如玉道:“毒药倒不是,只是药中另外渗了毒药,但这个不打紧,他请教荆山毒叟,自有解毒之法,但要越快越好!” 艾如瑗接过纸,又道:“大姐还有什么事吗?” 宫如玉略一沉吟:“要他早日离开此地,把母亲送到荆山西门外黄家堡去,可在那里等我,只是此行务必严守秘密,除了你和他之外,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五天之后,我必可赶到,这是我的信物,到了黄家堡,他们自会接待。” 说完,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迅速塞到艾如瑗手中。 艾如瑗道:“大姐,他母亲的病,你也会医治?” 宫如玉道:“不会,除了师傅,只怕谁也不会医治的好。” 艾如瑗心头一震道:“大姐,你……” 宫如玉道:“五妹,你不用多问。” 艾如瑗忽然问道:“大姐,你为什么要帮他?” 宫如玉脸上一红,轻轻叹道:“谁叫我们都是女人?” 艾如瑗呆了一呆,眨动着大眼睛,惊奇的道:“大姊你……” 宫如玉笑道:“好妹子,你放心,大姐不会和你争的……”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好了,我要走了,你们最好早些离开此地。” 说完,翩然朝山下走去。 艾如瑗心中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形,目送大姊走后,转过身去,只见南大哥、荆山毒叟,和另外—男一女(卫劲秋和陆明慧)都已进入屋中,只有六个青衣童子,手捧短剑,分布在两丈之外,远远的站着。 他们瞧到宫如玉远去,其中一个迎着艾如瑗笑道:“艾姑娘,我们奉师傅之命,在这里接应你呢,那女子真要强迫你回去,我们立时就可以把她困住。” 艾如瑗瞧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剑伤,那是方才和申公豹、火千里动手时挂的彩,心中暗想:“你们还真不知道大师姐的厉害,区区剑阵,只怕连自己也困不住,那能困得住她?” 一面却含笑道:“谢谢你们咯,我大哥他们呢,都进去了?” 那童子道:“师傅和南少侠都在石室下面,姑娘只管进去,这里有我们呢!” 艾如瑗朝他们点点头,匆匆朝石屋中奔去。 XXXX石榻上躺着奄奄一息,陷入昏迷的老尼姑。 石榻前面,站着南振岳、卫劲秋,和陆明慧,大家静悄悄的谁也没有作声。 荆山毒叟脸色凝重,一手三个指头,按在老师太腕脉之上,双目微阖,正在聚精会神的切脉,他按完左手,接着又按右手。 过了半晌,他右手切完了,又向左腕按去! 眉峰渐渐皱起来了,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口中却是轻轻的“啧”了一声! 南振岳心头不期一紧,忍不住就要问话,但因荆山毒叟还在切脉,张了张口,终于又忍了下去。 荆山毒叟切完左手,再切右手,口中低低的道:“奇怪呀!” 南振岳再也忍耐不住,着急问道:“老丈,家母怎么了?” 荆山毒叟仰起头来,徐徐说道:“令堂病势,似乎起了变化……” 他似是言有未尽,却住口不说。 南振岳急道:“很危险么?” 荆山毒叟徐徐说道:“老朽这一门,原以精研毒药为主,但药性和医道关连密切,因此老朽自幼也就涉猎了许多医学书籍,虽然不敢自诩高明,总也不至于比时下一般悬壶济士的医士,差到哪里……” 这几句话,只是他自诩医道,和南振岳急于想知道母亲病势,如何起了变化,可说毫不相干;但南振岳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敢插口。 荆山毒叟接着又道:“数日前,少林寺派人护送令堂前来,据百了大师函中所说,令堂似是,身中奇毒,嘱老朽诊治。 要知用药一道,必须对症,但经老朽几日来的诊察,令堂既非中毒,又非受伤,始终查不出病源所在,是以一直未敢用毒……” 南振岳似想张口问话,但又忍了下去。 荆山毒叟顿了一顿,又道:“但据老朽的经验判断,令堂武功修为,原极深厚,不知何以会突告耗竭,形成走火入魔……” 南振岳想起艾如瑗被她师傅废去武功之事,心中一动,阿道:“老丈,家母会不会是被人废了武功?” 荆山毒叟摇摇头道:“这个完全不同,被人废去武功,真气被破,乃是外来的侵袭,但令堂的真气耗竭,则是突然由体内消失。 好像正是一个人把所有的力气,—旦悉数用完一样,这就是老朽想不通的地方,一个人的力气,决不可能会在一时之间,悉数用完……” 卫劲秋插口道:“晚辈听说过,有一种慢性毒药,服了之后,发作十分缓慢,使人真气逐渐耗损,也许南兄伯母,服了这种药。” 荆山毒叟笑了笑道:“老朽原也怀疑是服了某种慢性毒药,但经细心诊断,却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说到这里,望了南振岳一眼,接下去道:“数日来老朽诊察的病情,大致如此,老朽因查不出病因,因此除了给令堂服了些护心益气之药,使她病势稳定下来,然后再作进一步探讨。 三日前司无忌派他大弟子前来,说他要登门相访,司无忌和老朽怨隙颇深,来意自然不善,强敌临门,老朽只好把令堂之事,暂时搁置。 不过老朽可以断言,令堂虽然昏迷不醒,病势沉重,状类走火入魔,此种病况原可拖延甚久,不会有什么急遽变化,何况又服了老朽的护心丹药……” 南振岳道:“老丈方才不是说家母病势有了变化么?” 荆山毒叟道:“正是如此,老朽才深感意外!” 南振岳道:“不知家母病势,变化如何?” 荆山毒叟迟疑的道:“这个么……” 话声沉重,停了一停道:“这变化来得奇怪,如果……” 南振岳自然听得出他口中语气,似乎不妙,心头猛地一沉,问道:“如果什么?” 荆山毒叟道:“如果继续恶化,只怕……唉,老朽实在无能为力了。” 他似是碍难出口,说来甚是吃力。 南振岳只觉心头一酸,含泪道:“这么说来,家母是没有救了?” 荆山毒叟徐徐站起,沉思有顷,说道:“老朽不敢相信,以目前令堂的脉息推断,只怕……只怕……挨不过今晚子时了……” “什么……?” 南振岳突然如闻焦雷,双目木然直视,望着榻上的母亲,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突然,双膝一屈,扑的朝荆山毒叟面前跪了下去,颤声道:“老丈,你好歹救救家母,南振岳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你的。” 荆山毒叟慌忙一把扶住他道:“南老弟,你这干什么,老朽如能尽一分心力,这还用老弟你说?” 南振岳流泪道:“可怜我母亲十八年来,茹苦含辛,骨肉分离,我母子见了面,不能说上一句话,至今大仇未报,母亲怎能就死?老丈我求求你,想个办法。” 荆山毒叟急道:“南老弟,你快起来,容老朽再仔细想想……” 卫劲秋忙道:“南兄,伯母病势虽重,吉人自有天相,荆老前辈医道高明,此刻时间宝贵,你不可扰他心思,让他好好想想,也许有救。” 南振岳拭着泪水,站了起来,道:“卫兄说得极是,家母全仗老丈大力挽救了。” 荆山毒叟搓着双手,道:“令堂若是年岁不大,血气未亏,老朽索性投以剧毒之药,也许可以刺激起生命未熄之火,多少或可有望……” 南振岳道:“只要能挽救家母生命,老丈只管用毒。” 荆山毒叟苦笑道:“那是药性极烈的毒药,年富力壮之人,才能抵抗得住,但也是生死各半,像令堂真元已经耗竭,就是普通用药,尚有顾虑,哪能再投以剧毒之剂?” 南振岳失望道:“那是没有救了?” 荆山毒叟没有作声,再次踱近榻前;伸手抓起老师太左腕,足足耗了有一盏热茶时光,才睁开眼睛,喃喃的道:“六脉俱沉……足太阳经上行有阻……左关肝脏……不对……” 他突然之间,好像有了重大发现,举头向天,似是在竭力思索着什么?南振岳不敢打扰,只是怔怔的望着荆山毒叟。 “好歹毒的手段!” 荆山毒叟突然满脸怒容的道:“这分明是方才有人暗中给令堂服了什么药物?” 南振岳心头狂震,张目道:“老丈是说有人给家母服了毒药?” 荆山毒叟道:“不错,此人给令堂服的,虽非毒药,但究是何种药物,老朽一时也想不出来……” 南振岳突然想起方才宫如玉向荆山毒叟说的话来! “她身罹重症,谅你也医治不好,家师才派我来迎接她去。” 分明是宫如玉奉了桃花女之命,给母亲服了什么药物! 他只觉心头热血沸腾,目皆欲裂,厉声道:“该死的妖女,我就去找她……” 荆山毒叟道:“南老弟,你去找谁?” 南振岳回头:“宫如玉,这妖女我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话声中,人已像一团旋风,朝门外冲去! 但就在此时,另一条人影,也正好翩然朝里奔来2两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啊!……” 那是艾如瑗,她尖叫了声,立即停住身子,奇道:“大哥,你到哪里去?” 南振岳双目尽赤,问道:“那妖女可是已经走了?” 艾如瑗发现南振岳神色有异,不觉吃惊道:“大哥,谁是妖女?” 南振岳道:“宫如玉。” 艾如瑗道:“大姐已经走啦,你要找她?” 南振岳怒哼一声道:“任她走得多远,我也非追上她不可!” 艾如瑗后退一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盯着南振岳脸上,问道:“大哥,你找她有什么事么,哦,你怎么啦?” 南振岳怒冲冲的道:“这妖女在我母亲身上下了毒药,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艾如瑗吃了一惊,她相信大姐方才说的一番话,不会有假,她要自己带来两包药,自然不会再在南大哥的母亲身上下毒了! 心念一动,这就叫道:“大哥,你冷静一下好么?我正有话和你说呢!” 南振岳道:“有话等回来再说。” 艾如瑗道:“这话很重要咯!” 南振岳道:“你要说什么?” 艾如瑗低低的道:“你过来,我和你说。” 她记着大姐临行时的嘱咐,除了大姐,只有自己和他三个人可以知道。 哪知南振岳此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闻言大声道:“你有话快说,干么吞吞吐吐的?” 艾如瑗道:“那是大姐临走时要我告诉你的。” 南振岳怒道:“这妖女说些什么?” 艾如瑗从没看过南大哥有这般盛气过,她瞧了室中三人一眼,微怯道:“大姐曾说,伯母……危在旦夕,她临走时留了两包药,要我……” 南振岳没等她说完,怒哼道:“谁要她什么药?这妖女在我母亲身上,做了手脚,还嫌不够,想毒死我母亲?我不把她一剑诛绝,誓不为人……” 说完,掉头朝外冲去! 荆山毒叟听到宫如玉留下两包药物,心头方自一动,眼看南振岳朝外冲去,急忙大声叫道:“南老弟,快留步!” 南振岳满脸杀气,乍然停步道:“老丈,我要在我母亲未死之前,去杀了妖女,提头回来。” 荆山毒叟道:“此刻救令堂要紧,老弟纵然杀了她,也于事无补,老弟不可任性。” 南振岳听得眼睛一亮,道:“老丈可是想出办法来了?” 说着,果然回身走来,荆山毒叟微微一笑道:“宫如玉交艾如瑗带来的两包药物,如果老朽料得不错,定可使令堂延续几天时光。” 南振岳道:“这妖女留下的药,靠的住么?” 荆山毒叟道:“据老朽想来,此药定然可靠。” 南振岳道:“老丈必有高见。” 荆山毒叟笑了笑道:“老朽听宫如玉的口气,她自是奉。 了桃花女之命,主要就是想劫持令堂来的,桃花女既要把令堂弄回桃花源去,自然不会弄个死尸回去。 令堂病势突然变化,当然是宫如玉做的手脚无疑,她已经说过令堂病势,非她师傅莫治,暗施手脚,无非逼使老朽束手无策,她才能把令堂带走。” 南振岳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作声。 荆山毒叟顿了顿,又道:“从这里前往桃花源,最快也得三四天时间,因此,宫如玉虽然做了手脚,身边必有延续令堂病势不起变化的药物,才能安抵她们巢穴。 但后来情势转变,司无忌一走,宫如玉也不得不走,可是令堂已被她做了手脚,命在旦夕,她如果不留下药物,万一令堂无救,宫如玉在她师傅面前,就无法交代。” 说到这里,望了艾如瑗一眼,续道:“因此,老朽觉得她留下药物,虽非对症治病,但至少延续个三四天,该是无可置疑之事。 他终究多年老江湖了,虽然没有完全猜对,但也相差无几。 南振岳还没作声,艾如瑗接口道:“老丈,你说的对极了,大姐曾说,这两包药,一包可以支持三天,两包就能支持六天。” 荆山毒叟舒了口气道:“能有六天时间,老朽总也可以摸出一点头绪来了!” 艾如瑗从怀中取出两个纸包,递到荆山毒叟手上,一面说道:“只是我大姐说,这两包药中,渗有毒药,她说,好在老丈是精研毒药的名家,自有解毒之法。” 荆山毒叟奇道:“她居然会告诉你药中渗了毒药?” 艾如瑗暗暗想道:“是啊,这话本来只能告诉大哥的,再由大哥向他请教,就不会使人起疑了。” 荆山毒叟打开纸包,上写着“一”的,那包药物,凑近鼻子,闻了一闻,然后又用小指甲挑了少许,放到舌尖上,尝着味道,脸上微微变色,接着又点点头道:“桃花女果然也是用毒能手,此药之中,不但配有解毒之药,而且还有剧毒之药!” 说着又打开了“二”字的那一包,也同样挑了少许,放入口中。 南振岳怀疑道:“那么这药到底是毒药还是解毒之药?” 荆山毒叟哈哈笑道:“这就是配制之妙了,此药可说两者都有,第一包中的解药,似是专解宫如玉暗下手脚给令堂所服的一种药物而设,但此药虽解,第一包中的毒药,却又发生了作用。 因此,三天之后,必须再服第二包。 因为第二包中的解药,就是针对第一包的毒药而制,那时第一包之毒虽解,第二包的毒,又在三天后发作了。 老朽要做的事,这么看来,倒有两件,六天时间……老朽必须在六天之内,找出两种对症的药来,才能化险为夷,这真是两件大难题……” 南振岳道:“怎会有两件难题了?“荆山毒叟叹了口气道:“方才老朽说的每包之中,有毒药,也有解毒之药,其实只是渗在主药中的附属之药,和令堂的真正病因,丝毫无关。 老朽说的两件难题,第一是必须在六天之内,替令堂解去第二包中的毒药,唉,难就难在它似毒非毒,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毒药,但却有毒药发作时的效果。 第二件难题,就是替令堂找出对症之药,不过这一点,如今总算稍有眉目。” 南振岳听得心头一宽,道:“老丈已有眉目了?” 荆山毒叟道:“说来惭愧,老朽也是从这两包药中发现的……” 艾如瑗道:“那是老丈说的这两包药中的主药了?” 荆山毒叟道:“不错,这两包药中的主药,自然是对症之药无疑,老朽发现这主药,好像是缓和某处经络,和舒散筋骨的药物,今后在治疗上就不难迎刃而解。”说到这里,不由哈哈一笑,道:“尽这六天时光,老朽最少也得先找出它那种似毒非毒的解药来!” 他手上拿着两包药粉,大步朝石榻走去,一面回过头来又道:“目前既有这两包药粉,快给令堂服下一包吧!” 南振岳眼看荆山毒叟说的如此肯定,心中虽有疑问,也不好再说。 艾如瑗站在他身边,因碍着荆山毒叟和卫劲秋、陆明慧三人,自然不能说山大姐临走时再三嘱咐,要南振岳早些把母亲送到黄家堡的话来。 心中暗暗忖道:“反正还有五天时间,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和大哥说吧!” 荆山毒叟取过了一个磁碗,用水调好药粉,拨开老师太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的把药灌了下去。 石室中静得堕针可闻,大家都在等侯老师太服药后的反应,是以谁也没有作声。 荆山毒叟灌下药水,两道炯炯眼神,也是一霎不霎的紧盯在老师太苍白的脸上,他内心显然也是极度的紧张! 这样过了约莫盏茶光景。 荆山毒叟伸过手去,翻起老师太眼皮,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又替老师太切了一会脉,放下手腕,轻轻叹了口气道:“厉害,厉害,桃花女这解药,当真神效得很!” 南振岳站在榻前,依然看不出半点症兆,自己母亲和方才服药之前,根本并无不同,忍不住问道:“老丈;家母好些了么?” 荆山毒叟笑道:“令堂真元耗竭,气机微弱,老弟自然瞧不出来,她此刻药性已经行开。 宫如玉给她服的毒药,业已消解,而这一包中的毒药,要在三日之后,才会发作,此时已和昨天的情形相同,剩下的只是原来的病况了。 如果老朽推测不错,这包药中主药的药性行开之后,今天子夜过后,令堂的病势,也许可以稍为好转,当在第四、第五两天上,令堂也许可以清醒过来,那就证明这主药正是对症之药了。 这对老朽来说,也有莫大帮助,可以找出治疗方法来。” 南振岳感激的道:“老丈这份大德,岳振南永铭肺腑,感谢不尽。” 荆山毒叟呵呵笑道:“南……哦,老弟你姓岳?” 南振岳道:“南振岳原是在下化名,在下正是岳振南。” 荆山毒叟口中“啊”了一声,身子突然朝前晃动! 南振岳听出荆山毒叟“啊”声有异,随着举目瞧去!只见荆山毒叟双手捧头,额前青筋暴绽,目光凌厉,朝自己四人一阵打量! 突然目光落在艾如瑗身上,狞笑道:“你……敢……暗算老夫……” 左手抱头,右手突然一掌,迎面直劈过去! 南振岳心头方自一楞,不知荆山毒叟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急症,及见他怀疑艾如瑗对他暗算。 艾如瑗明明站在身边,连手也没动—下,正待出声阻拦,荆山毒叟的掌风,已然劈到! 艾如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击,不由大吃一惊,慌忙身躯一闪,躲开他掌风,一面急急叫道:“老丈,我没有暗算你咯,你帮我恢复武功,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荆山毒叟一掌劈出,口中又哼了一声,慌忙举手捧头,敢情他痛得厉害,身子也弯了下去,口中哼道:“丫头你好……” 南振岳吃惊道:“老丈怎么了?” 荆山毒叟突然凄厉叫道:“痛死我也!” 南振岳瞧得大为骇异,这斗室之中,只有自己四人,艾如瑗明明就站在自己身边,根本连手也没动一下,自然不会暗算于他。 就是卫劲秋、陆明慧两人,也只是静静的站在边上,不可能出手暗算,但石室中除了自己四人,更不可能有人潜入,乘机偷袭。 心念电旋,急忙问道:“老丈怎么了?” 荆山毒叟一掌劈出,口中哼了一声,双手捧头,痛得连身子都弯了下去,凄厉叫道: “痛死我也……” 脚下踉跄,连冲了三步,突然抬起头来,凌乱目光,向三人面上掠过,猛地双手箕张,纵身朝艾如瑗扑来,口中厉喝道:“丫头……” 这一扑,其势之猛,宛如负伤之兽! 艾如瑗已惊惶失措,此时一见荆山毒叟猛向自己扑来,慌忙朝横里跃了开去,口中急叫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振岳眼见荆山毒叟气息咻咻,一脸都是狞厉之色,心头大惊,横闪一步,挡着艾如瑗身子,说道:“老丈快请住手,有话好说!” 荆山毒叟追扑过来的身子,并没收势,对南振岳的话声,也恍如未闻,艾如瑗朝横里闪开,他的双掌却闪电向南振岳胸前拍下! 掌势奇快,掌风奇重,前所未见! 卫劲秋急忙喝道:“南兄小心!” 南振岳没想到他会翻脸成仇,不但不理自己劝解,反而乘势朝自己劈落,心头大惊要待闪避,已是不及,遑论封解?百忙之中,只好猛吸一口真气,提气护胸,硬接对方双掌! 只听“蓬”,然一声,荆山毒叟的双掌,不偏不倚击在南振岳胸前! 这一下,瞧得艾如瑗粉脸失色,连卫劲秋,陆明慧也都瞿然一惊! 荆山毒叟这一击,何等凌厉,南振岳纵然仗着身上穿有师傅的金猱衣,也觉如中两柄巨槌,自己提聚胸前的护身真气,几乎被他震散,身不由己的往后连退了几步,背脊业已贴到石墙之上! 艾如瑗吓得一颗心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急急忙忙问道:“大哥,你快运气试试,受了伤么?” 南振岳略微调息,微笑道:“还好,没什么。” 荆山毒叟闷哼一声,身躯翻腾,疾向卫劲秋与陆明慧两人之间摔去。他似已无法支持,身子一歪,蓬然一声,跌坐了下去。 卫劲秋慌忙出手把他扶住,说道:“老前辈,怎么了?” 荆山毒叟狂吼一声,身子从地上弹起,挥手一拳,对准卫劲秋面门直击过去。 卫劲秋猛吃一惊,上身向左一偏,避开拳势,骇然道:“老前辈……” 荆山毒叟一拳落空,又是大叫一声,转向右侧冲去,反手一撩,一记“赤手缚龙”,闪电朝陆明慧的右肩抓去。 他当真形同疯虎,见人就扑! 陆明慧武功较差,那想闪得开他这一记擒拿手法,只觉右臂一紧,骨痛欲裂,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荆山毒叟右手一把捞住她的右臂,双目凶光暴炽,左手一掌。闪电朝陆明慧头顶拍下! 这一掌要是给他拍落,陆明慧非脑浆进出不可! 卫劲秋大惊失色,要想救援,已是不及! 就在此时,只听南振岳大叫一声:“老丈使不得!” 一个箭步,抢到荆山毒叟身侧,右掌一托,一下托住了他劈下的左掌。 艾如瑗双肩一晃,出手更快,早已一掌拂在荆山毒叟右肩,一手把陆明慧推开数尺,口中喊道:“大哥,荆老丈好像神志已昏,我们快把他制住了再说!” 南振岳听得一怔,回头道:“什么,你说荆老丈神志昏迷……”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荆山毒叟右肩被艾如瑗拂中,手臂.顿时下垂,但他却在此时,口中沉声咆哮,涌身一跃,右足飞起,踢向南振岳,身形疾转,右手一扬,劈空朝陆明慧击去。 他当真神智已昏,敌友不辨,双目通红,势如疯虎。 但就在他一掌劈出的同时,忽感脑中一阵剧痛,双目倏地一黑,扬起的手掌,猛地一颤,右脚堪堪飞起,一个身子砰的一声,朝地上坐去。 不,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忽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头下脚上,在地上倒立乱转! 艾如瑗道:“快些制住他,他一定神志不清了。” 卫劲秋道:“不错,荆老前辈确实不对!” 南振岳眼看荆山毒叟这般情形,不禁皱皱眉头道:“荆老丈怎会突然神志不清,真是使人百思不解。” 艾如瑗眼看大哥迟疑不肯出手,说道:“他方才双手捧头,好像是一阵头痛,接着就见人乱扑,分明痛昏了神志,我们点了他穴道,才能查看他的伤势。,” 陆明慧插口道:“这位姐姐说得不错,荆老前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自然要查看他到底伤在哪里?” 她说话之时,目光不期朝卫劲秋瞧去。 卫劲秋忙道:“姑娘说得极是。” 随着话声,跨上一步,骈指朝荆山毒叟点去! 荆山毒叟但觉脑中如遭斧劈,痛得他立身不住,谁料卫劲秋一指点来,突然左手支地,双脚飞舞,连续踢出! 他数十年修为,武功非凡,此刻神志渐失,认不清人,在垂死挣扎之际,自然发挥出他全部潜在功能! 这双脚轮飞,朝四面乱踢,竟然劲风呼啸,腿影纵横,谁也无法近身。 南振岳瞧他状如疯颠,心头更急! 自己母亲服了宫如玉留下之药,目前虽可无事,但主要还须荆山毒叟从两包药粉中,研究出治疗之药,才能转危为安。 如今荆山毒叟突然在紧要关头,中人暗算,神志昏迷不清,这该如何是好?” 他沉吟了一下,突然举步朝荆山毒叟走去,出手如电,一指点落! 这一指,当真又快又准,艾如瑗、卫劲秋、陆明慧三人,全都看他走去,但都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的?南振岳乍进即退,荆山毒叟连哼也没有哼出声来,只见他身子一软,立即随着瘫痪倒地。 南振岳抬头道:“卫兄,对面还有一间石室,我们先去查查他伤在何处,再作道理。” 说完,抱起荆山毒叟身子,直向室外走去。 卫劲秋\艾如瑗\陆明慧三人跟在他身后,走进对面石室,南振岳把荆山毒叟平放在石榻之上,回头道:“妹子,你守住门口,不可让人进来。” 艾如瑗道:“我方才进来之时,早已关上了石板,如果有人进来,就会听到声音的。” 她口中说着,人已退到门口,嫣然笑道:“我站在这里,两边石室,都可以照顾到了,大哥只管放心好了。” 南振岳点点头,就俯下身去,仔细在荆山毒叟身上察看一遍,哪里找得出半点受伤迹象?不觉抬目道:“卫兄,荆老丈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卫劲秋怔了一怔奇道:“有这等事?” 南振岳攒眉道:“兄弟已经详细检查了一遍,实在找不出伤在哪里?” 陆明慧道:“他会不会中了什么细小暗器?” 她父亲八臂苍猿,是有名的暗器能手,是以怀疑荆山毒叟中了人家细小暗器。 南振岳摇摇头道:“没有,不论任何细小暗器,如被打中,身上多少总会留有血痕,荆老丈似非暗器所伤。” 卫劲秋道:“方才之事,实在奇怪,这地底石室,既没人进来,荆老前辈怎会中人暗算?” 南振岳道:“兄弟想不通的,也就在此……” 艾如瑗道:“大哥,荆老丈方才双手抱头,喊痛不住,我想他一定伤在头上,你再仔细找找看?” 卫劲秋道:“不错,我们再仔细看看。” 陆明慧从身边取出火折子,点起油灯,擎在手上。卫劲秋帮着南振岳分开荆山毒叟发际,两人仔细找了一阵,依然一无所获。 陆明慧道:“他会不会被千毒谷主施了什么手脚?” 卫劲秋笑道:“荆老前辈精研毒药,哪会着了司无忌的道?” 说到这里,突然“哦”了一声,抬头道:“南兄……” 南振岳道:“卫兄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卫劲秋道:“兄弟曾听人说过,好像有一种武功,伤人无形,受伤之人,当场一无所觉,而且可以随施术之人的心意,过了多少时间,才会发作。” 南振岳道:“兄弟没有听人说过,卫兄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卫劲秋道:“兄弟也只是听人所言,详细情形,也说不出来,只是荆老前辈伤得奇怪,才想起来的。” 南振岳沉吟道:“今日来人之中,自然要算千毒谷主武功最高,但荆老丈的武功,决不在司无忌之下,不可能为他所伤……” 突然,他想起了方才宫如玉曾经为了“毒经”之事,举掌按在荆山毒叟后心,心中不禁一动,暗想:“月前东海龙王公孙敖也曾伤在她‘九转掌’下,此女武功诡异,莫非荆老丈就是她暗中做的手脚不成?” 心念闪电一转,接着说道:“荆老丈被兄弟点了睡穴让他安息一阵,也许可以好转,我们且到外面石室,再作详谈。” 大家一齐退到中间石室,南振岳朝艾如瑗问道:“妹子,宫如玉的武功,比你如何?” 艾如瑗道:“我们五个姐妹中,大姐的武功最高了,她差不多已有师傅三成真传。” 南振岳道:“你知不知道你师傅有一种奇特的武功,可以伤人无形,受伤的人,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 艾如瑗道:“不知道,我从没听大姐她们说起过,有这种奇异的功夫。”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大哥可是怀疑荆老丈被大姐做了手脚?” 南振岳道:“我想可能如此,方才你们还未醒转之时,宫如玉的手掌曾按在荆老丈背心,此地并无外人进来,荆老丈突然中人暗算,伤势一发,就神志不清,自然是一种奇异的武功所伤。” 艾如瑗低着头,想了想,道:“是啊,大姐好像早知道荆老丈会伤势发作似的,叫我们及早离开这里。” 她是毫无心机的姑娘,心中想着,不觉说了出来。 南振岳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这话可把艾姑娘问住了! 大哥问她的话,她不能不说,但这是大姐一再叮嘱自己,不能当着第三个人说的话呀2’艾如瑗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瞧了卫劲秋、陆明慧两人一眼,红着脸,期期艾艾的道: “大姐……说了许多话,只是……她说不能……” 南振岳淡淡一笑道:“她可是说,叫你不要告诉我么,那你就不用说了。” 艾如瑗急道:“不是啊,大姐就是叫我转告你的,只是……只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这几句话,说得粉脸都胀红了,一面朝卫劲秋两人道:“卫大哥不要多心,大姐就是这么交待我的,我不会说话咯!” 卫劲秋道:“姑娘好说,那宫姑娘既然这般交待,想是十分重要的话,在下和陆姑娘自然不便听的了。” 说着正欲偕同陆明慧离去。 南振岳摇手笑道:“卫兄和我道义论交,不用回避,就是陆姑娘也是同仇敌忾,妹子有话尽说无妨。” 艾如瑗听大哥这么说法,正待说出经过! 陆明慧冷冷的道:“南少侠也和黑风婆有仇?” 她此话,自是针对南振岳这句“同仇敌忾”而言,她因自己父女,那天找上乌蒙百石朝天寻仇,南振岳明明是帮着黑风婆守卫洞府。 南振岳自然听得出陆姑娘话中之意,微微一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和黑风婆并无渊源,只是她已在十年前走火入魔,杀害令堂的或许另有其人,在下是说姑娘令尊也……” 陆明慧娇躯陡然一震,睁目急急问道:“我父亲怎么了?你快说!” 南振岳道:“原来姑娘还不知道令尊落在桃花源……” 陆明慧道:“桃花源?我父亲几时到桃花源去了,难怪我到处找不到他老人家。” 南振岳道:“各大门派被掳往桃花源的人,为数不少……” 陆明慧尖叫道:“什么,我父亲是被人掳去的?那是什么人掳了我父亲?你怎会知道的?” 南振岳道:“令尊等人,被囚禁在一处山腹石室之中,乃是在下亲眼看到的。” 陆明慧柳眉含煞,怒声道:“桃花源究在什么地方?我。 找他们拚了!” 南振岳道:“姑娘息怒,桃花源高手如云,姑娘去了,无异飞蛾扑火,何况令尊等人,目前尚无大碍,最好能谋定而动。” 陆明慧道:“你们方才说的桃花女,就是桃花源的主人,你也和她有仇?” 南振岳点点头道:“在下和桃花女有不共戴天之仇。” 卫劲秋道:“南兄从前化名姓龙,兄弟还当你姓南已是真姓,方才又听南兄自称姓岳,想来南兄必有难言之隐?” 南振岳道:“兄弟原名岳振南,一再化名,就是为了找到仇人下落,怕因此引起对方注意,如今兄弟已和桃花女正面为敌,也就不用再顾虑了。” 艾如瑗笑道:“大哥原来把姓名倒了过来,岳振南成了南振岳,这名字取的真好!” 南振岳道:“这名字是家师给我取的,我一天没有手刃妖妇,一天就不用岳振南三字。” 陆明慧道:“南少侠要几时才找上桃花源去?” 南振岳郑重的道:“姑娘见询,在下不得不说,九大门派为了营救失踪之人,已经派出不少高手,追查究竟,但真正知道内情的,却只有在下一个,那是因为在下亲身历险,刚从桃花源出来。 数日前,在下已把此行经过,秘密递出消息。” 艾如瑗睁着双目,奇道:“大哥什么时候递出去的消息,我怎会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忽然小嘴一噘,红着脸道:“好啊,你原来还信不过我,才瞒着我。” 南振岳道:“妹子不可误会,此事关系重大,你那时武功已失,我原打算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暂时居住,所以没和你说,”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家母十八年来,为了逃避仇人耳目,隐迹嵩山,在下此行原想拜见了家母,就得赶去龙门帮。 目前各大门派的人,正在广约帮手,在龙门帮会合,想来贵派的人,不久也可赶来,姑娘不如暂时忍耐,和大家一致行动才好。” 陆明慧急得眼圈一红,道:“那要等到几时去?” 卫劲秋道:“南兄说得不错,救人之事,固然不容迟缓,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陆明慧哼了一声,低着头,没再作声。 南振岳道:“好了,现在我已经把话都说明了,妹子,宫如玉临走之时,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艾如瑗道:“大姐留下的两包药粉,只能支持六天时光,她要我告诉你,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尽快离开这里?” 南振岳沉吟了下,道:“她怎知荆老丈不能医我母亲的病?” 艾如瑗道:“她说伯母的病,非师傅莫治……” 南振岳陡然之间,想起那天在东云禅寺,听两个和尚口气,五台山铁佛寺方丈枯佛石空身罹怪疾,百药罔效,易如冰也说过普天之下,只有他们师傅能医。 莫非自己母亲的病,也和桃花女有关?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凛,急着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艾如瑗道:“大姐再三叮嘱,务必把伯母送到荆门西门外黄家堡去,大姐会在五天之内赶来,只是此行务必严守秘密,不可让人知道。” 南振岳冷哼道:“她又是什么诡计?” 艾如瑗望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相信大姐不会骗你的。” 南振岳道:“你可知荆门西门外的黄家堡,是什么人吗?” 艾如瑗道:“不知道,大姐临行之时,还留下一支银簪,她说这是她的信物,到了黄家堡,自会有人接待。” 南振岳突然抬头怒声道:“果然是这妖女做的手脚!” 卫劲秋道:“南兄是说荆老前辈了?” 南振岳道:“不但荆老丈是宫如玉做的手脚,就是家母的病,只怕也是她独门奇特手法所伤!” 卫劲秋怔得一怔,接着点点头道:“依南兄之见,该当如何呢?” 南振岳道:“这个兄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艾如瑗心中有话,只是说不出来,闻言抬目道:’“大哥,我想大姐也许是好意,我们还是依她的话,把伯母送到黄家堡去,她如能把伯母的病治好,荆老丈的伤,自然也会医的了。” 南振岳道:“宫如玉毒如蛇蝎,她的话,岂能尽信?” 艾如瑗暗暗忖道:“大哥啊,你还不知道,大姐终究也是一个女人啊!” 但她这话可没有说出口来。 卫劲秋道:“兄弟倒有一个意见。” 南振岳道:“卫兄高见如何?” 卫劲秋道:“如果荆老前辈没有负伤,伯母的伤势,他也许可以从两包药粉中,找出治疗之道,如今之计,我们最好自然是能把荆老前辈救醒。” 他目光瞧了地下一眼,徐徐说道:“万一……我们在—两日之内,实在想不出解救之道……” 他似乎有碍难之处,不便说出口来。 南振岳道:“卫兄只管请说。” 卫劲秋道:“兄弟之意,如果我们无法救醒荆老前辈,那么伯母的病,也就无人能医了……” 语气顿了一顿,又道:“何况宫如玉留下的两包药粉,也只能支持六天时光,与其束手无方,倒不如冒险一试。” 南振岳道:“卫兄是说,依她的办法,把家母送到黄家堡去了?” 卫劲秋道:“兄弟说的,也只是供南兄参考罢了,这虽是下策,但也许宫如玉真能医得伯母的病。” 艾如瑗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咯!” 南振岳点点头讪然道:“卫兄说的也对,总不能眼看家母病势恶化下去……” 突然他剑眉一剔,仰天道:“宫如玉真敢施下什么诡计,我南振岳剑下,也不怕他们人多!” 艾如瑗眼看大哥说出这几句话来之时,突然满脸杀气,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大姐真要预先布置好埋伏,把大哥和他母亲诳去,我也豁出去啦!” 卫劲秋道:“南兄,如今之计,我们还是先设法解救荆老前辈要紧!” 南振岳摇头苦笑道:“荆老丈如是被宫如玉的奇异功夫所伤,只怕咱们谁也无能为力。” 陆明慧许久没有开口,此时突然插口道:“我从前听父亲说过,武林中有一种真气疗伤之法,不知南少侠,卫少侠可曾听人说过?” 艾如瑗“啊”了一声,道:“是了,不是陆姐姐提起,我也忘了,我以前也听大姐她们说过运气疗伤之术,打通人身经络,我虽然知道一些,可惜我功力不够,大哥,你内功精深,快替荆老丈试试!” 南振岳道:“如何试法?” 艾如瑗道:“我们快进去,我会告诉你的。” 大家重又进入石室。 艾如瑗当先走进榻前,回头朝卫劲秋道:“卫少侠请你过去把荆老丈扶起,给他盘膝坐好。” 艾如瑗道:“好,现在气攻手太阴肺经,由少商,鱼际循脉上行。” 她口中接连喊着“少商”,“鱼际”,“太渊”,“经渠”……一直到喊到“中府”,才道:“好了,大哥,手太阴经,在行气之时,可曾觉得有异?” 南振岳微微吁了口气道:“没有,气血畅通,一无异状。” 艾如瑗道:“手阳明大肠经,气由商阳上行……”—— 清心居扫校 第二十九章 事出离奇 她口中继续念着“商阳”、“二间、“三间”……一会工夫,南振岳依着她的指点,已经走完“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足太阴脾、足阳明胃、手太阴心、手太阳少肠、足少阴肾等七条经脉。 只听艾如瑗继续喊道:“足太阳膀胱经、手按足心、气由足小指‘至阴’上行……” “至阴、通谷、束骨、京骨……大杼、天桂、玉枕、络却……” 南振岳脸上,已经隐现汗水,双手也微微起了颤动! 艾如瑗睁着双目,轻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南振岳突然停下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柱、玉枕之间,好像被人闭了穴道,真气难以通行。” 艾如青道:“不会错么?” 南振岳道:“不会错了,这两处阻力极强,必是特殊手法所伤……”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桃花源山腹之中,亲眼看到天山一魔用手指叩弹九大门派被掳诸人的后脑之事,心头暗暗—震,忖道:“莫非荆老丈和自己的母亲,都是被‘秘魔大法’封闭的穴道?” 卫劲秋道:“南兄行气冲穴,是否能把这二处穴道冲开?” 南振岳摇摇头道:“兄弟方才连冲了几次,都未曾冲开,兄弟因这两处位属脑门要害,稍一不慎,可能会加重荆老丈伤势,运气冲穴不敢太用力道,想来如果不谙特殊解穴手法,无法解得开被闭穴道了。” 卫劲秋缓缓放下荆山毒叟身子,跨下石榻,沉吟道:“方才荆老前辈曾说伯母六脉俱沉,病在足太阴经,这么看来,和荆老前辈的伤势,极相近似,当真是被人暗算的了!” 南振岳向艾如瑗问道:“妹子,你可曾听说过‘秘魔大法’么?” 艾如瑗想了想道:“是了,我好像听二姐说过,总护法是在替师傅练‘秘魔大法’,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 南振岳道:“这就是了,难怪九大门派这许多高手,全会被她们不动声色劫持了去,如今证明全是被宫如玉这妖女的特殊手法所伤,这种特殊手法,也是‘秘魔大法’了!” 陆明慧听得身躯一震,尖叫道:“南少侠;我父亲也伤在她‘秘魔大法’之下了?” 南振岳暗暗叫了声:“糟糕,方才一直不敢对她实说,没想到无意之中漏了出来。” 一面忙道:“令尊等人,虽被禁在山腹石室,目前还不致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里,突然面露坚毅之色,抬头说道:“卫兄,照目前情形看来,兄弟只好冒险一试,把家母护送到黄家堡去,宫如玉如果真能把家母治好,荆老丈的伤势,也可迎刃而解了。” 卫劲秋点点头道:“南兄准备何时动身?” 南振岳道:“急不如快,此地距黄家堡少说也有一天路程,兄弟想立时就走,如果别无变故,五日之后,兄弟亦可赶来,卫兄和陆姑娘是否能在这里守护?” 卫劲秋道:“南兄只管放心前去,兄弟和陆姑娘两条命,都是荆老前辈救的,自当在此守护他。” 说到这里,略一迟疑,又道:“只是宫如玉的话,也未必完全可信,南兄诸宜留意。” 南振岳目光闪动,坚决的道:“卫兄说得极是,家母病势重危,兄弟不得不冒险一试,她们真敢有什么诡计,兄弟也只好大开杀戒,非把她们一剑诛绝不可了。” 艾如瑗道:“大哥,我们这就走么?” 南振岳点点头道:“自然是这时候走了。” 艾如瑗道:“这时候想来天已经黑了一会了,大姐一再嘱咐我,务必隐秘行踪,这时候上路,自然最好不过,只是伯母病势不轻,那哪里去找车子呢?” 南振岳道:“我们骑来的马匹,不知是否还在?” 艾如瑗道:“马身上,被瑶山五毒做了记号,哪里还能活得到现在?” 接着嫣然笑道:“不要紧,我们到大路旁,找个农家投宿,明天一早,准可找上一辆车子。” 南振岳道:“也就只好如此。” 当下就和卫劲秋、陆明慧两人作别,迳向对面石室走。 去。 艾如瑗跟在南振岳身后说道:“大哥,还是由我来抱着伯母走吧!” 南振岳道:“这个如何使得?” 艾如瑗瞧瞧身后没人跟来,脸上一红,幽幽的道:“大哥的娘,也是我的娘咯,你怎么也和我客气起来了?” 南振岳被她说的一呆,讪讪的道:“如此有劳妹子了。” 艾如瑗俯首一笑,双手轻轻抱起岳夫人,走出石室。 卫劲秋、陆明慧两人送到石室出口,卫劲秋道:‘但愿南兄此去,顺利医好伯母病症。” 南振岳一手拉动铁链,开启石板,然后拱拱手道:“这里就全仗卫兄和陆姑娘照拂了。” 两人出了石室,只见两个青衣童子,仗剑守在门口,瞧到南振岳和艾如瑗出来,其中一个道:“南少侠、艾姑娘,可是要走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家母身患重病,令师又遭人暗算,在下此刻急于找医治疗……” 两个青衣童子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家师几时中人暗算?” 南振岳道:“此事说来话长,详细情形,卫兄自会奉告,在下此行,不但是替家母求医,而且也是和令师疗伤有关,五日之后,不论有无把握,在下当尽速赶来。” 两个童子似乎有些不信,但他们知道自己师傅对南振岳十分推重,却也不敢多说,口中应了声“是”。 两人走出石室,刚一奔下山坡,瞥见左侧林中,似有人影一闪! 南振岳目光何等锐利,心中暗暗冷哼一声:“桃花源的人,果然还留在这里监视,今晚给我碰上了,活该是你倒楣!” 心念转动,正待飞掠过去,出手把那人制住,忽见那人忽然探头朝四下一阵打量,迎着自己两人走来。 南振岳看得暗自奇怪,那人业已走到身前不远,躬身说道:‘来的可是南少侠和五姑娘吗?” 南振岳右手暗暗蓄劲,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声道:“小的奉命在此等候,两位请随小的来。,艾如瑗听他叫自己“五姑娘”,分明是桃花源的人,这就问道:‘你是谁叫你在这里等候的?” 那人道:“小的奉命而来,送两位前去。” 艾如瑗道:‘那是大姐叫你来的了?” 那人没有作声,转身就朝林中走去。 南振岳、艾如瑗跟在他身后,进入一片密林,南振岳目能夜视,一手按着剑柄,炯炯双目,不住的朝四下流动。 这一片密林,十分黝黑,走了盏茶光景,便已穿林而出,只见林外草丛间,停靠着一辆马车。 那人转身道:“两位快上车!” 艾如瑗抱着岳夫人反而迟疑起来,回头问道:“大哥,我们上不上去?” 南振岳早巳抱定了决心,点头道:“上去吧!” 说着,从艾如瑗手上接过母亲,等她上了马车,然后也跨了上去。 那人替两人放下车帘,立即长鞭一挥,发出“叭”的一声脆响,马车立即疾向前面驰去。 艾如瑗附着南振岳的耳朵,轻声说道:“大哥,你还是把伯母交给我吧,万一有事,你也可以腾得出手来。” 南振岳点点头,就把母亲让艾如瑗抱了。 马车奔行得相当快速,一阵工夫,足足跑出了十几里路,驾车的汉子忽然一勒马头,转入了一条荒僻的小径。 南振岳见他忽然舍了大路,改走小径,不觉推开车帘,凝目瞧去,但见这带丘岭起伏,绵连不绝,沿路看不到一处村舍房屋。车子只是沿着山脚下,狭窄的泥石小径上奔行。 心中虽觉动疑,但他艺高胆大,却也并不在意,暗想:“他走的也许是捷径,宫如玉纵有诡计,也决不会在这里有所埋伏。” 当下也就放下车帘,任由那驾车的驰去。 这样足足驰了两个更次,车行忽然平稳,似已转上大路,南振岳也并没有再看,只是在车上闭目养息。 又奔行了四五里路,马车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在路旁停住。 艾如瑗睁目道:“大哥,是不是到了?” 南振岳掀帘瞧去,原来车子已停在一座广大庄院的侧面,这里敢情是庄院边门,两扇高大黑门,紧紧闭着,没有丝毫人声! 不,整座庄院矗立在夜色之中,也不见一丝灯光! 夜深了,庄院中人,自然都已睡了。 南振岳目光一瞥,问道:“这里就是黄家堡了么?” 驾车汉子并没有回答,纵下车辕,回头道:“两位请稍等。” 不待两人多说,大步跨上石阶,举手扣动门环。 奇怪的他虽在扣动门环,却丝毫没有声音,只听呀然一声,木门开了,走出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老人。 他手上既没拿灯,里面也不见灯光,就好像是等在门口—般! 老仆人当门而立,打量了马车一眼,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驾车汉子道:“五福银为首。” 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铁牌,托在手中。 艾如瑗低低的道:“他果然是大姐手下,大姐是以银福为记……” 那老仆人朝驾车汉子手上望了一眼,点点头道:“请吧!” 他口中说着“请吧”随手砰的一声,却把黑门重又关上。 驾车汉子回身跃上马车,手上长鞭一扬,车子又转动了! 南振岳瞧得大奇,正待问话,只见马车沿着庄院朝后驰去,心中暗想:“敢情是要从后门进去了!” 思忖之间,马车已驰出十余丈远,果然在两进矗立的高大院落之间,一道围墙下另有两扇黑漆大门。 马车堪堪驰近,突听砰然两声,两扇木门,顿时大开,驾车汉子丝毫没停,长鞭一扬,驱车直入。 门内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天井,马车在中间刹住,那驾车汉子一跃下车,替两人打起车帘躬身道:“南少侠,五姑娘可以下车了。” 南振岳当先跨下车子,然后扶着艾如瑷下车,一面问道:“这里究是什么地方?” 驾车汉子道:“小的奉命送两位来此,其余一概不知。” 说完,纵身上车,一紧缰绳,打了一个回转,飞快的朝门外驰去。 两扇大开的木门,又砰然关了起来。 这种情形,当真有些神秘! 天井依然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光。南振岳眼看艾如瑗抱着母亲,自己两人自下车之后,站在天井中间,也没见有人理睬,不由皱着眉头,正待发问! 只见那灰衣老仆,蹩了过来,含笑说道:‘两位请随我来。” 转身朝右走去。 南振岳道:“这里可就是黄家堡么?” 灰衣老仆点点头道:“正是黄家堡。” 南振岳还待再问,但却问不出话来,自己两人是按照宫如玉所说,护送母亲来的,但宫如玉并没说出到了黄家堡,该找什么人?艾如瑗问道:“你家堡主在么?” 灰衣老仆道:“不知两位要找大庄主?还是二庄主?” 艾如瑗道:“你们两位庄主,想来都是五福堂的护法了?” 灰衣老仆迟疑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艾如瑗冷哼一声,道:“紫福东来,你叫他们一起出来。” 灰衣老仆怔得一怔,奇道:“姑娘说什么?” 艾如瑗暗暗忖道:“看来他真的不知道了。” 这就冷声道:“快去通报你们庄主,就说五姑娘来了。” 灰衣老仆道:“是……是……小老儿就替两位带路。” 他三脚二步,奔近南首一道紧闭的圆门,举手拍了两下,恭敬的道:“两位请入门内,自有迎接的人。” 圆洞门启处,从里面迎出一个青衣童子。 灰衣老仆低低喝道:“两位贵客来了,你快去通报二位庄主。” 那青衣童子应声“是”,一面躬身道:“两位请先到客室宽坐。”。 这圆门内,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两边种着花木,两人由那童子带路,进了一座精致的小院落中。 只觉眼前一亮,繁花如锦,朱栏掩映,中间一幢雅室,灯光通明。 南振岳、艾如瑗,跨进入雅室,但见窗明几净,打扫的一尘不染,四角挂着明角宫灯,照耀如同白昼。 艾如瑗目光一转,瞧到左首靠壁处,正好有一张紫檀雕花锦榻,这就缓缓的走去。把手上抱着的岳夫人,轻轻放在锦榻之上。 那青衣童子朝两人躬身道:“两位请坐,小人立时进去通报。” 说完,又是躬身一礼,迅速转身而去。 他才退去,另一个青衣童子,送上茶来,说道:“两位请用茶。” 放下茶碗,躬身退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南振岳瞧在眼里,不觉暗暗惊奇!这两个童子,年纪不大,来去之间,步履轻捷,分明也都有一身武功! 看来这黄家堡当真是卧虎藏龙,虽是三尺之童,都是怀有武功的人,由此可见两位庄主,更非寻常之辈了。 心中想着,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自远而近。 转眼之间,从门外快步走进两人,前面一个年约四旬以上,紫脸黑髯,身躯魁武,稍后一个不过三十来岁,面色白净,像个文弱书生。 两人才一进门,那黑髯汉子呵呵一笑,拱手道:“两位光临寒庄,愚兄弟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恕罪!” 此人话声不响,但声音如金铁相击,显然有着极深厚的内功。 艾如瑗螓首微抬,轻声道:“紫福东来。” 黑髯汉子和白脸书生听得同时一震,愕然相顾。 黑髯汉子惶恐的躬下身去,吃惊道:“是五姑娘玉驾,属下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艾如瑗微微一笑道:“两位不用客气,这是我大哥南振岳。” 两人慌忙又朝南振岳抱拳作揖道:“原来是南少侠,属下兄弟久仰。” 他们说话神色,还是十分恭谨。 南振岳连忙还礼,口中连说“不敢”。 黑髯汉子环目一顾,望了锦榻上的岳夫人一眼,躬身道:“五姑娘玉驾莅临,可有什么吩咐么?” 他口中虽然说的恭谨,但对艾如瑗、南振岳两人,夤夜带着一个重伤垂危的老尼姑前来,心中也不无怀疑。 艾如瑗从怀中摸出宫如玉的银钗,随手递了过去,一面说道:“我和两位从没见过,这是大姐的银福令,两位总认识吧?” 黑髯汉子双手下垂,只望了银钗一眼,口中连声应“是”,道:“大姑娘传下银令,不知有何差遣?” 艾如瑗收起银钗,纤纤玉指,朝锦榻上的岳夫人指了指,道:“这是我义母,身患重症,要暂借贵庄养息几天。” 黑髯汉子连连躬身道:“五姑娘能在寒庄桓盘几天,乃是寒庄无上光辉,属下立时要他们收拾一处精舍,好让两位和太夫人下榻。”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又道:“太夫人贵恙如何,不知可要延医诊治?” 艾如瑷道:“不用了,你只要替我们准备两间静室就好。” 黑髯汉子道:“属下遵命。” 立即回过身去,朝白脸汉子道:“有劳二弟,速去兰渚精舍收拾收拾,并要她们抬一张软榻来,伺候太夫人前去。” 那白脸汉子道:“小弟领命。” 说完,躬身一礼,正待退去。 艾如瑗叫道:“且慢!” 白脸汉子道:“五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艾如瑗道:“我们此行十分隐秘,贵庄的人,不得泄漏行藏。” 黑髯汉子道:“五姑娘只管放心,纵使五姑娘不说,寒庄上下,也无人敢泄漏半句。” 艾如瑗道:“这样就好。” 南振岳道:“妹子,我们还没请两位庄主的大号呢?” 黑髯汉子道:“不敢,属下黄承业,他是舍弟承斌。” 话声出口,回头道:“二弟快去吧!” 黄承业抱拳道:“五姑娘,南少侠远来,想必腹中饥饿,时值深夜,准备不及,属下已命厨下做了几式宵夜粗点,粗肴水酒,聊表敬意。” 说完,举掌轻轻一击,只见两个青衣小童,各自捧着一个银盘送上酒菜。 黄承业口中虽说准备不及,其实端上来的菜肴,依然十分精致,桌上放了八式下酒小菜,一壶美酒,和一窝热腾腾的窝面。 黄承业让南振岳、艾如瑗入席,自己在侧相陪,青衣童子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黄承业端起酒杯,起身恭敬的道:“属下谨以地主之谊,先敬南少侠,五姑娘一杯。” 南振岳连忙起身道:“家母身罹重症,夤夜打扰,兄弟已感不安,大庄主如此客气,兄弟如何敢当?二庄主还没回来,咱们稍等无妨。” 艾如瑗接口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还要打扰几天,大庄主毋须客气。” 黄承业在江湖闯荡多年,鉴貌辨色,自然看得出艾如瑗一口一声的“大哥”,口气亲密,显出她和南振岳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闻言忙道:“属下二弟,此时还有事呢,不用等了,今晚能蒙南少侠,五姑娘惠临寒庄,实是属下莫大荣宠,两位行程辛苦,快请先吃些东西才是,也好早些休息,属下先敬两位一杯。” 一举手,干了手中一杯酒。 南振岳一天没吃东西,腹中早已饥饿,心中虽觉自己两人深入虎穴,对方言辞恭敬,但敌友未明,这黄家堡有许多地方,似乎透着神秘。 但自己和艾如瑗都是不怕百毒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在酒菜中暗做手脚,这就爽朗一笑,道:“大庄主盛情款待,兄弟先行谢过。”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艾如瑗微微一笑,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青衣童子立时替两人斟满了酒,黄承业目光一抬,举杯又道:“南少侠光风齐日,人间龙凤,难得宠临,属下意欲再奉敬一杯,不知南少侠肯否赏脸?” 他敢情想讨好五姑娘,竭力的巴结南振岳。 南振岳脸上一红,连忙端起酒杯,笑道:“兄弟该奉敬大庄主一杯。” 又和他干了一杯,接着说道:“只是大庄主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家母要在贵庄打扰几天,如蒙大庄主不弃,就可以兄弟论交,不知大庄主意下如何?” 黄承业望了艾如瑗一眼,忽然道:“这个如何使得?属下多蒙大姑娘栽植,南少侠,五姑娘两位,平日里属下想请也请不到,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属下在五福堂当差,礼不可废,兄弟论交,属下万万不敢。” 他简直把南振岳看成了五姑娘的“驸马爷”,口中一直以“属下”自居。 艾如瑗被他说的粉脸一热,含笑道:“我大哥说得不错,江湖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庄主不可拘泥才好。” 黄承业惶恐的站起身子,连连拱拱手道:“五姑娘既然这般吩咐,属下恭敬不如遵命。” 说话之间,黄承斌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软榻的青衣使女。 黄承业抬目问道:“二弟,宾舍可已收拾好了?” 黄承斌道:“兰渚精舍,虽是咱们黄家堡现成接待宾客之处,只是五姑娘和南少侠,乃本堡贵宾,一时只怕布置不周,不知五姑娘,是不是会感到简陋?” 艾如瑗道:“贤昆仲不必费事,只要收拾两间静室就好。” 黄承斌朝身后一挥手,道:“你们快去叩见五姑娘,南少侠。” 两名使女应了声“是”,袅袅婷婷的走近席前,躬身道:“小婢玉桂、玉兰叩见五姑娘,南少侠。” 黄承业道:“二弟你也来敬五姑娘和南兄弟一杯。” 黄承斌依言入席,敬了南少侠和艾如瑗一杯酒。 青衣使女替四人舀了窝面;大家各自吃了一碗,便自停筷。 黄承业起身道:“时光不早,五姑娘、南兄请到宾舍休息吧!” 南振岳、艾如瑗相继站起,两名青衣使女把岳夫人抬上软榻,两名青衣童子早已燃好两盏纱灯,南振岳二艾如瑗由黄氏兄弟陪同,一起出了客厅,朝前走去。 这黄家堡占地极广,黑夜之中,但见屋宇重重,花树之间,楼台掩映,不知有多少院落?一行人循着白石小径上,走了不多一会,前面葱郁的翠竹之间,灯光通明,隐现出一座楼阁。 黄承业举手一指,陪笑道:“那里就是寒庄待宾客的兰渚精舍了,只是招待南兄弟和五姑娘两位贵宾,实在还嫌简陋得很。” 艾如瑗盈盈一笑道:“多谢贤昆仲盛情。” 过去不远,只听溪流潺缓,一座九曲雕栏的白石迥桥,通向精舍,四面水光潋滟,精致的楼格,起在荷池中央。 南振岳虽觉这黄氏兄弟招待殷切,但也许会翻脸成仇,此行处境,实在凶险异常。 此刻眼看他们把自己两人接待到这四面环水的“兰渚精舍”,心中不期更提高警觉,暗暗打量着四周地形。 走完曲折迥桥,眼前景物一宽! 一座精致华丽的楼房前面,朱栏玉砌,花架上摆满了百盆名种兰花,幽香袭人! 黄氏兄弟拱手肃客,让南振岳、艾如瑗先前。 两名使女抬着岳夫人上楼,安放到中间一间卧室。 两边两间厢房,右首一间,放着明镜妆待,脂粉香膏,无一不全,想是替艾如瑗布置的香闺。左首一间,也是一锦帐绣被,极尽豪华。 黄氏兄弟陪同两人参看了一遍,黄承业拱拱手道:“太夫人有两个丫头侍候,南兄、五姑娘一路辛苦,也该早些休息了,两位如有需要,只管吩咐。”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多多惊扰,两位黄兄请便。” 黄氏兄弟又朝向艾如瑗欠身一礼,才行别去。 南振岳、艾如瑗等二人去后,双双走入中间房间,只见绣帐低垂,岳夫人仰卧在锦被之中,虽然昏迷不醒,但气息均匀,病势似乎转好了一些。 南振岳稍微放心,缓缓放下帐子。 艾如瑗回过头去,看看那两位使女,垂手立在床前,这就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两名使女躬身道:“婢子奉庄主之命,伺候太夫人来的,姑娘和南少侠只管休息,这里有婢子照顾。” 艾如瑷道:“不用了,你们去把被褥捧来,我留在这里照顾母亲。” 她居然改口称起母亲来了!”那个叫玉桂的道:“这个如何使得?姑娘只管回房……” 艾如瑗摇摇手道:“我母亲病势沉重,一路都是由我亲自照顾的,你们只管去把被褥捧来。” 南振岳心知艾如瑗担心黄氏兄弟有变,要留在房中陪伴母亲,心中一阵感激,不由拿眼朝她看去。 艾如瑗嫣然一笑道:“大哥你也可以去休息了,由我陪着母亲,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南振岳道:“辛苦妹子了。” 两名使女依言捧来锦被,替她在床上铺好。 —艾如瑗挥手道:“你们去休息吧!” 两个使女互望一眼,才欠身告退。 艾如瑗轻声道:“大哥,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南振岳道:“相信什么?” 艾如瑷道:“大姐呀,我想她不像有什么恶意的。” 南振岳沉吟道:“目前还很难说,这黄氏兄弟,既是五福堂的人,焉会不知你已经离开桃花源的事,他今晚虽是对你十分恭谨,只怕其中有诈。” 艾如瑗轻笑道:“那也不然,五福堂原是归我大姊指挥的,五福堂的护法,虽然是江湖黑道巨擘,但比起逍遥宫的护法,身份差的很远,自然不会知道宫中之事,再说我们此行,又有大姐的银福令,他们怎敢不遵?” 南振岳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艾如瑗笑道:“我们既然来了,还顾虑他作甚?但等大姐来了,就可以分晓。” 南振岳点点头道:“妹子说的极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艾如瑗柔顺的道,:“是啊!所以大哥该好好去休息了,有我在这里,大哥只管放心去睡吧!” 一宵时光,匆匆过去! 南振岳认为可能发生事故的,竟然平静渡过。 第二天清晨,黄承业、黄承斌亲来探视岳夫人的病况,中午,盛张筵席,替两人洗尘,席间,也依然神色恭谨,宾主尽欢,丝毫没有使人可疑之处。 于是第二天也过去了。 第三天傍晚,艾如瑗取出宫如玉留下的第二包药粉,让岳夫人服下,岳夫人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病势倒确实好转了不少。 于是第三天也过去了! 黄氏兄弟除了每天早晨按时前来探候一次岳夫人的病症,极少到兰渚精舍来,其他的人,谁也不准进入兰渚精舍一步。 这兰渚精舍,自从南振岳、艾如瑗来了之后,好像已经划为禁地。 经过这三天时间,并没发生事故,南振岳、艾如瑗也渐渐安下心来! 现在只等宫如玉如约赶来,替岳夫人疗伤了! 这是第四天的天黑时光,兰渚精舍华灯初上!玉桂匆匆搴帘而入,躬身道:“南少侠、五姑娘,大庄主打发剑童来请两位到秋华轩去,说是大姑娘来了。” 艾如瑗惊喜的站起身来道:“啊,大姐果然来了,大哥,我们快走。” 南振岳、艾如瑗匆匆下楼,只见那个叫剑童的青衣书童,垂着双手,站在门口伺候,见到两人出来,慌忙欠身行礼。 南振岳抬手道:“不用多礼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剑童领着两人,迳向秋华轩行去。 那正是自己两人,初来时坐息的那间精致小客室,这时灯光如画,阶前垂手站着一名青衣小童。 室内上首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宫鬓堆鸦,眉目如画的宫如玉、黄氏兄弟神色恭敬,坐在下首相陪。 两人匆匆跨进客室,艾如瑗心中一喜,叫道:“大姐,你才来?” 南振岳虽觉宫如玉毒如蛇蝎,但人家是为自己母亲来的,也拱拱手道:“宫姑娘为了家母,远道赶来,在下感激不尽!”。 宫如玉目光掠过两人,心中不觉有些异样,淡淡一笑,道:“南少侠,不用客气了,你们来的时候,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物么?” 艾如瑗道:“没有啊,是你叫人用车子把我们送到这里,一路上都是抄的小路,什么人也没有遇上。” 宫如玉坐着的身子微微一震,变色道:“我几时叫人把你们接来?那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艾如瑗道:“这就奇了,那人明明说是奉大小姐之命,接我们去的。” 宫如玉脸色,愈听愈觉凝重! 南振岳瞧得奇怪,一面就把当晚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宫如玉柳眉微蹙道:‘这人是谁,居然冒我的名,把你们接到这里来?” 接着冷哼道:“难怪方才有人暗中尾随着我。” 艾如瑗心中一惊,道:‘那是什么人,敢暗中尾随大姐?” 宫如玉冷冷的哼了一声,回头朝黄氏兄弟问道:“那晚开门的是谁?” 黄承业欠身回道:“那是小庄老管家黄老福。” 宫如玉道:‘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黄承业击了一掌,道:“剑童,去叫老福进来。” 剑童答应一声,匆匆出去,一会工夫,领着灰衣老人进来,黄承业道:“老福,那天晚上送南少侠、五姑娘来的人,你可曾瞧清了?” 黄老福道:“小老儿瞧清了。” 宫如玉道:“他假冒五福堂的人,你怎会看不出来?” 黄老福抬头道:“他一点也没有假冒。” 宫如玉脸色苍白,追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假冒的?” 黄老福道:“此人密令腰牌,全没有错,自然不是冒充之人。” 宫如玉凤目之中,杀气隐现,问道:‘你看清他五福铁牌几号?” 黄老福听得一愣,道:‘他多少号?小老儿倒是没瞧清楚。” 宫如玉冷哼一声,挥挥手道:“你下去。” 黄老福躬身一礼,转身退出。 他堪堪退出之时,突然听他沉喝一声:“什么人?” 客厅中诸人,听得不禁齐齐一怔2黄老福的声音,已在七八丈外,传了过来:‘朋友既敢闯进黄家堡来,如不留些什么,想走可没这么便宜!” 黄承业、黄承斌脸色微徽一变,同时虎的站起身来。黄承斌低声道:“还是由小弟出去看看。” 话声一落,剧的一声,纵身朝外掠去。 厅外面,风拂花影,月挂中天,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除了方才黄老福两声叱喝,好像那夜行人业已逃走。 宫如玉两道目光只是望着厅外怔怔出神,一声不作,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大家谁也没有作声。 一会工夫,帘外人影一闪,黄承斌业已回进屋来。 黄承业急着问道:“二弟,可曾发现什么?” 黄承斌道:“方才老福出去之时,发现站在阶前的砚童,被人点了穴道……” 黄承业目中精芒暴射,怒道:“此人在厅外窥探,胆子不小,究竟是何等样人?” 黄承斌道:“据老福说:此人身法极快,似非普通武林人物?” 黄承业道:“老福武功不弱,他可曾看清他的长相如何。” 黄承斌道:“没有,老福看到的只是一个后影,据说此人身材瘦小,等小弟出去,那人已经去远了。” 宫如玉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问道:“来人是男是女?” 黄承斌略迟疑道:“如若是男的,该是一个干枯瘦小的人。” 宫如玉道:“那是女的了?” 黄承斌道:“属下正是此意,据那砚童说,他被人点中穴道之时,依稀闻到一股花香。” 黄承业面有愧色,惶恐的站起身来,抱拳道:“属下兄弟,防范不周,惊动了大姑娘,实在该死!” 宫如玉冷冷的道:“此人真要就是跟踪我来的人,凭你们堡中这些人,自然挡不住他。” 艾如瑗道:“大姐,那个跟踪你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宫如玉淡淡一笑道:“真要给我遇上了,你想我会让他轻易逃出去么?” 艾如瑗奇道:“那你方才不是说有人暗中尾随着你?” 宫如玉格的笑道:“我不是说暗中尾随吗?我只是有此感觉罢了,其实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说话之时,剑砚二童,已在小客厅上摆好酒席。 宫如玉在这一瞬之间,好似已把适才之事抛开,脸上也换了一副娇笑,转身朝南振岳问道:“令堂服下我留的两包药,想来已经好些了么?” 南振岳坐在一旁,瞧着他们说话,心中却是疑虑重重,此刻听宫如玉向自己说话,才抬目答道:“家母一直昏迷不醒,可是被人用特殊手法所伤?” 宫如玉灿然笑道:“你怎会知道的?” 南振岳道:“那自然是‘秘魔大法’了。” 宫如玉微微一怔,格的轻笑了声,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其实这种手法,如果和‘秘魔大法’相比,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南振岳愤然道:“是你下的手了” 宫如玉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你只管放心,我既然赶来了,自会把令堂的伤医好。” 南振岳瞧得心中一动,暗想:“看她眼色,自是要暗示自己不要在黄氏兄弟面前多说了!” 这就拱手道:“多谢宫姑娘。” 宫如玉目光一溜,斜睨着艾如瑗,娇笑道:“南少侠令堂,还是五妹的义母,我能袖手不管吗?” 艾如瑗粉脸陡然一热! 黄承业适时起身笑道:“酒菜已上,大姑娘、五姑娘、南兄请入席吧!” 宫如玉目光一转,说道:“不用酒了,我们就吃饭吧,我时间不多,三更前,就要走的。” 黄承业唯唯应“是”,大家不再客气,相继入座,匆匆用过晚餐,青衣童子送上热面巾。 宫如玉已经站起身来,瞟了南振岳一眼,说道:“令堂人在那里,我们就走吧!” 南振岳、艾如瑗同时跟着起身,还没说话。 黄承业已抢着说道:“属下替大姑娘带路。” 南振岳直到此时,才相信宫如玉当真是为母亲疗伤之事赶来的,心中不觉暗暗感激,忖道:“此女善善恶恶,真使人测不透她的心思。” 一个男人家,那会测得透女孩子的心思?尤其像宫如玉这样的女人?但她自己已经说过了,她总究是女人呀! 黄承业陪同宫如玉、南振岳、艾如瑗三人,步出客厅,忽然回头道:“二弟,咱们庄上,方才已经发现敌踪,你最好率人去巡视一下吧。” 黄承斌欠身道:“小弟立时就去。” 宫如玉瞧了黄承业一眼,已有不耐之色,四人加快脚步,朝兰渚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抵楼前,黄承业让宫如玉、艾如瑗、南振岳三人走在前面,自己在后相随。 登上楼梯,两名使女早已在房门口伺立,见到四人,立时躬身请安。 宫如玉停步问道:“就是在这间房中么?” 艾如瑗点点头道:“大姐请进。” 宫如玉回身朝黄承业道:“你就守在这里,不推让人进来!” 黄承业连忙躬身道:“属下遵命!” 两名使女替宫如玉打起门帘! 宫如玉道:“你们也留在门外,不闻使唤,不准进来。” 两名使女应了声“是”,等三人走入房中,便放下门帘,悄俏退去! 房中灯火通明,纱帐低垂,隐隐可以看到岳夫人盖着锦被,仰脸平卧! 南振岳想起荆山毒叟,忍不住叫道:“宫姑娘!” 宫如玉柔婉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南振岳道:“荆山毒叟,可是伤在你手下的?” 宫如玉朝房外瞥了一眼,低低的道:“不错,唉!就是令堂……” 南振岳怒哼道:“也是你下的毒手!” 宫如玉瞧着他,不禁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当时我不知道就是你的母亲,所以我冒着奇险赶来,你要知道,师傅只传了我震穴手法,并没传我解法……” 南振岳气往上冲,怒声道:“那你……” 艾如瑗失色道:“大姐,你赶回去就是问师傅解法去的了,这不太危险了么?” 宫如玉笑了笑道:“我哪敢去问师傅,这是我偷偷的从总护法那里请教来的!” 南振岳听她说到这里,深觉自己错怪了她。 试想宫如玉和自己站在敌对的立场,她干么要冒着大不韪,赶去向他们总护法请教解法,又匆匆赶回来,替自己母亲疗伤?他不禁面上一红,心头既是感激,又觉得说不出.话来。 宫如玉朝他嫣然一笑,轻声道:“现在说清楚了,你不会再怪我了吧?今天我是冒着奇险赶来的,因为我答应了你,非赶来不可,但我在三更以前,就要赶回去的。 被震穴手法所伤的人,不像点穴,只要把穴道解开就好。因此这解穴之法,必须连续施为三次,才能把受制经穴,化解开来。 我无法久留,等我先解开令堂受制经穴之后,再传你解穴之法,以你的功力,足可胜任,以后二次,就得由你自己施为了。” 南振岳道:“家母经三次施为,就可复元了么?” 宫如玉道:“那要看各人体力如何了,如果内功好的人,养息上三五天,就可复元。只是令堂一身功力,似乎已失,那就非十天半月,所能痊愈,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十分隐秘,等令堂完全好了再走不迟。” 南振岳道:“你说家母功力已失?是不是被震穴手法破去了武功?” 宫如玉道:“不是,震穴手法,只能使人脑中经穴受制,失去知觉,不是破气手法,令堂失去武功,似已为时甚久了。” 南振岳还待再问! 宫如玉道:“好了,时光不早,我们早些动手吧!” 顿了一顿,回眸又道:“你学会了解穴手法,还要赶去解救荆山毒叟对么?” 南振岳道:“不错,荆山毒叟对艾如瑗有恢复功力之德,在下答应五日之后赶回去的,姑娘可是觉得为难?” 宫如玉一排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沉吟了下,眼珠一转,毅然道:“我既然教了你,你去救谁,我都管不着了,那就随便你吧!” 南振岳抱拳道:“在下谨此代荆老丈向姑娘谢了。” 宫如玉桃花般的脸颊上,飞起娇美的笑容,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份喜悦,是她冒着大不韪得来的报酬;但她这笑容忽然间,又转变为淡淡幽怨,和苍凉之色! 这时,她两道秋水般的眼光,已慢慢的从南振岳脸上,移到了艾如瑗身上,口中低低的道:“五妹,你把帐子挂起来。” 艾如瑗依言挂起帐子。 宫如玉说话之时,业已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正待把岳夫人扶起。但她才一接触到岳夫人肩头,突然疾退一步,说道:“五妹,我还忘了一件重要之事,你快叫黄承业进来。” 她这话声音并不太低,站在门外的人,已足可听到。 话声刚落,只听黄承业的声音,在身后应道:“属下兄弟,就在这里,大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原来黄承业、黄承斌早巳进来了,兄弟俩并肩站在门口,黄承斌换了一身劲装,手握长剑,身后紧跟着两名青衣童子。 这黄氏兄弟,好大胆子,宫如玉关照过他们守在门口,不准让人进来,他们居然全进来了! 宫如玉很快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脸色业已铁青,宛如罩上一层严霜,冷冷的道: “此人已经死了?” 黄承业皮笑肉不笑的笑道:“大姑娘说她死了,自然是死了。” 南振岳眼看宫如玉走近床前,正待伸手去扶自己母亲,忽然向后疾退,心中已觉可疑。 此刻骤然听到宫如玉说出母亲已死,只觉脑门上轰的—声,如遭雷殛,张目道:“什么,我……母亲……死了……” 艾如瑗也惊得直跳起来,急急叫道:“大姐……” 她还没有出口,宫如玉回头朝南振岳道:“此人不是令堂。” 这话更以兀突,躺在床上的明明就是自己母亲! 南振岳心头抖颤,急步奔近床前,嘶声道:“她……就是我母亲……” 宫如玉面对着黄氏兄弟,身形斜斜的向侧后退一步,飞快伸出手去,轻轻在岳夫人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揭,南振岳顿时瞧的呆了! 此人虽然也是一个尼姑,但看去不过四十来岁,根本就不是自己母亲! 艾如瑗已经惊奇得目瞪口呆,低低问道:“大哥,是不是母亲?” 南振岳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此刻已经被这突然的变化,扰乱了心思,不知伤在宫如玉震穴手法下的,究竟是母亲?还是这个戴了人皮面具的人?此人她到底是假冒自己母亲,还是被人扮成母亲模样,换了包?艾如瑗听说这人果然不是大哥的母亲,不觉吁了口气,笑道:“我们不是白耽心了几天,还叫大姊也空奔波了……” 她总究少在江湖上走动,还没察觉到眼前形势有变! 宫如玉随手把人皮面具朝地上一丢,目光冷厉,哼道:“黄承业,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承业目光不敢和她相对,阴侧侧的笑道:“连她自己儿子、女儿都不知道,属下又怎会知道?” ’宫如玉冷笑道:“在我面前你还敢抵赖?快说,你们把岳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南振岳听得心头一震,顿时明白过来,目中精光暴射,大喝道:“原来是你们把我母亲藏起来了,黄承业,你如果不及早把我母亲送来,莫怪南某剑下无情!” 呛的一声,随手掣出巨阙剑来! 艾如瑗睁大双目,奇道:“真是你们藏起来了么?” 黄承斌狞笑道:“姓南的,你少神气,黄家堡还没你发横的份儿!” 他说话之时,身后两名青衣小童,右手一挺,原来他们手上,各自执着一个黑黝黝的圆筒,遥遥对着屋内三人。 宫如玉朝南振岳摆了摆手,道:“南少侠,且慢,我要问问他们。” 她倒真是厉害,虽已认出剑,砚二童手上握着的是歹毒无比的“化血喷筒”,只要轻轻一按机篁,数丈之内,绝无幸免,无论人畜,只要被毒汁沾上了,就会化得千干净净,毛发无存。 但她却依然神色不变,连正眼也没瞧它一下。 黄承业见她出奇镇定,心头也自暗暗发毛,阴笑道:“大姑娘要问什么?” 宫如玉道:“你们摆了这副阵仗,是想背堂叛教了?” 黄承业道:“这个属下倒是不敢。” 宫如玉心头暗暗一震,怒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黄承业诡笑道:“属下换了平时,自然不敢不遵,但今晚情形特殊……” 说到这里,便自住口。 宫如玉是什么人?情形摆在眼前,那里会看不出来?黄氏兄弟虽没说下去,口气更是明显。 她心头已经感到直冒凉气,但嘴上却依然冷厉的道:“如何特殊?” 黄承斌大笑道:“大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明白?” 如今连艾如瑗都明白了! “化血喷筒是桃花源秘制的暗器,黄家堡的人,手上拿得出这种暗器,不用说,是桃花源来的。” 那么大姐此次回去,果然出了纰漏! 这事自己早就想到了,那天,大姐说出;大哥母亲的病,:只有师傅会医,又说,她五日之内,可以赶来,自己早就耽心她会出事的。 她心抖得厉害,悄悄蹩近南振岳身边,低声说道:“大哥,大姐出了纰漏啦!” 南振岳还未开口,艾如瑗又道:“好像是大姐为了偷问解穴之事,被师傅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好?” 南振岳心头狂震,为了自己,艾如瑗被她师傅废了武功,如今宫如玉又……艾如瑗又道:“他们手上两管‘化血喷筒’,十分厉害,大,哥,你能不能出其不意,把黄氏兄弟放到一个,我们就不怕了……” 这尽句话,原是一瞬间的事,也正好和黄承斌大笑着问宫如玉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几乎同一时候! 宫如玉怒哼一声,道:“我不明白……” 话声出口,人已闪电朝黄承业欺去! 黄氏兄弟只知宫如玉是五福之首,五福堂执行命令的人,武功自然极高,却从没有见过她出手,不知宫如玉的武功,究竟高到如何程度?他们自恃武功;又有霸道极伦的“化血喷筒”,以为宫如玉在不利情况之下,自是不敢贸然出手。 此刻眼看宫如玉突然身形一晃,不觉大惊失色,要待抽身急退,已是不及! 宫如玉纤纤五指有如钢爪一般,闪电落到黄承业的右肩之上。 黄承业空有一身武功,也自承受不起,只觉半身一麻,力道顿失。 黄承斌向左疾闪而出,同时只觉眼前一花,一点寒锋已直奔胸口,耳中听到南振岳的喝声:“给我站住!” 其实他不站住,也得站住了! 南振岳的剑尖,已经点中了他左“将台”穴,巨阙剑实在太以锋利,南振岳纵然出手不重,但黄承斌已是伤得不轻,一缕殷红的鲜血,从蓝衫中渗出,穴道受制,人也跟着“砰” 一声,跌坐地上。 这一下宫如玉、南振岳两人不谋而合,疾如掣电,一下就把黄氏兄弟同时制住,出手之快,直骇得两个青衣童子脸如土色。 他们手上虽然握着威力无比的“化血喷筒”,却也连连后退。 宫如玉脸上浮起妩媚的娇笑,但搭在黄承业肩头的纤纤玉手,却在娇笑之中,使出五成的劲力。 黄承业那里还受得住,浑身一阵颤僳,腿下一软,人已跪了下去,额角汗珠,一粒粒的绽了出来! 宫如玉轻笑道:“你也只有这点耐性?我还没点你五阴绝脉呢!” 黄承业脸色惨变,颤声道:“大……姑娘……请……饶命……” 宫如玉柳眉一挑,霎时间,笑容尽敛,目光寒芒一闪,脸上重又透出重重杀气,冷哼道:“饶命?话倒说得容易,你们先说说,究竟是谁的主使?” 黄承业道:“大姑……娘……这不关属下的事。” 宫如玉道:“我知道,你们又不是吃了豹子胆,自然有撑腰的人。” 后窗“砰”然无风自开,有人接口道:“大姑娘,你总该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那是黄家堡的老仆人黄老福,他从窗外探进头来,手上也拿着一个铁筒,对准着宫如玉后心! 宫如玉迅速转过身去,手上一带,把黄承业挡在身前,侧目冷哼道:“还不叫他们把三管喷筒放下来,听我发落?” 手上一紧,黄承业已是杀猪般叫了起来! 他眼看自己和兄弟全已落在人家手里,自然保命要紧,这就大声叫道:“老福、剑童、砚童你们就把东西丢下吧‘……” 剑童、砚童早已惊骇失色,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闻言正待把手上喷筒丢弃! 黄老福突然喝道:“剑童、砚童,且慢,你们难道忘了我方才关照你们的话么?” 剑砚二童果然又把喷筒举起来。 宫如玉目光一闪,哼道:“怎么他们不听你的?” 黄承业急叫道:“老福……” 黄老福阴笑道:“宫如玉,你想错了,主持今晚行动的,可不是他们兄弟两个。” 宫如玉道:“是你?” 黄老福道:“你想不到吧?” 他得意的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小老儿要奉劝大姑娘二句,一错不可再错,要是肯合作的话,就把五姑娘和这姓岳的小子,一起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则小老儿奉有密令,格杀勿论,你总该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你们还在射程之内。” 黄承业脸色变了! 穴道受制的黄承斌也变了脸色! 宫如玉心头同样起了一阵颤傈! 这已经十分明显,他口中的“密令”,不是出于师傅,便是出于总护法,除了这两人,谁敢作主,一举格杀自己和艾如瑗两人?南振岳手仗长剑,当门而立,他有把握一剑劈倒两个童子,但黄老福距离太远了,实在不敢冒险。 他此刻纵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自己母亲还落在人家手中,哪敢轻举妄动?不觉怒声道:“你们把我母亲藏到哪里去了?” 黄老福阴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宫主要的人,谁也不敢怠慢她。” 艾如瑗脸色发白,她趁黄老福没注意她,已经偷偷朝怀中取出白眉针筒,突然扬手道: “黄老福,你瞧瞧我手中是什么?” 黄老福哼道:“五姑娘手上自然是白眉针了,但五姑娘也该知道,你按动机篁之时,小老儿也会按动机篁。五姑娘射杀的只是小老儿一个,小老儿喷筒,横及数丈,你们一个也别想幸免。” 艾如瑗泄了气,她只觉手腕一软,白眉针筒几乎坠地。 黄承业眼看只要宫如玉等三人,不肯束手就缚,自己兄弟就得玉石俱焚,心头既惊又怒,大声喝道:“老福,难道连我也不顾了。” 黄老福冷冷的道:“大姑娘她们不肯束手就缚,小老儿有什么办法?”。 黄承业嘶声道:“老福,你是我要你守在窗外的。” 黄老福道:“不错,小老儿是奉庄主之命,守在窗外,连这东西,也是你大庄主交给我。” 黄承业脸色稍微一松,道:“那你怎么不顾我兄弟两入?” 黄老福笑了笑道:“大庄主,你也糊涂了,小老儿方才不是已经说过,我奉有密令,今晚最主要的是人犯,是大姑娘、五姑娘和这姓岳的小子,连大姑娘他都可以格杀勿论,两位庄主自然……” ‘呃……” 他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扑通”一声,朝后倒去。 室内之人,全都怔得一怔! 宫如玉神色安详,红菱似的嘴角上,不禁露出一丝冷峻的笑容,回头朝黄承业道:“你现在可以吩咐他们,丢下喷筒了!” 黄老福的突然倒下,情势显然起了转变,黄承业也有了一线生机,急忙瞪目喝道:“大姑娘的吩咐,你们听到了没有,还不快丢下喷筒?” 剑、砚二童那敢倔强,依言丢下喷筒! 宫如玉道:‘五妹,过去点了他们穴道。” 艾如瑷俯身捡起两支铁筒,随手点了两人穴道。 窗口,刷的一声,飞进一条人影,但那人才一落地上,脚下就显得踉跄不稳! 宫如玉一松手,放开黄承业,伸手扶住来人,急急问道:“甘嬷嬷,你怎么了?” “啊!是甘嬷嬷!” 艾如瑷也急忙奔了过去! 来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正是宫如玉的奶妈甘嬷嬷!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宫如玉的手,睁着双目,全身颤动,不住的喘息! 敢情她身负重伤,方才又全力一击,扑杀黄老福,以致真气岔散! 此刻似是连舌头都已僵硬了,张口很想说话,但除了喘气之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如玉看情形不对,忙道:“甘嬷嬷,快不要说话!” 举起右掌,迅速按在甘嬷嬷背后“灵台”穴上! 甘嬷嬷直待宫如玉右掌按上背心,才张嘴吐出一日浓重的黑血,精神顿时好了许多,右手颤巍巍探入怀中,摸出半支赤玉箫,递到宫如玉手上,抬目道:“孩子赶快走……记住,你姓崔……不是……宫……” 突然一阵痉挛,双目一闭,向地上坐去! 宫如玉心头一急,轻喊道:“甘嬷嬷,甘嬷嬷……!” 她眼中忍不住流下两行晶莹泪水,缓缓放下甘嬷嬷的尸体,低头朝地上看去,只见甘嬷嬷吐出的一口血中,带着很多细碎的内脏,不禁悚然一惊,呆呆的道:“内脏全碎,这是伤在九转掌之下的,玄阴九转掌,难道是师傅……她望着手中半支赤玉断箫,不知甘嬷嬷底下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那该是极重要的话了。 艾如瑗抬头道:“大姊,甘嬷嬷已经死了?她说你姓崔……?”——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章 太阴宫主 黄承业虽被宫如玉松开了手,他此刻那里敢逃?只是愣愣的站在一边,此刻忽然插口道:“赤玉箫,这是洛阳崔家之物。” 宫如玉横目问道:“你认识此箫?” 黄承业忙道:“江湖传诵的‘岳家剑法崔家箫’,崔家以赤玉箫驰名武林,属下自然认识……” 宫如玉默不作声的把半支断箫,往怀中一塞,目光闪动,问道:“你们今晚行动,可是逍遥宫下的谕令?” 黄承业连连躬身道:“大姑娘明鉴,属下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对大姑娘有不敬举动,这是三天前就传下来的金令……” 宫如玉冷冷道:“我不问你这么多,你们把岳夫人藏在那里了。” 黄承业道:“就是那天送五姑娘她们来的车子,把太夫人接走了。” 南振岳道:“走了多少时间?” 黄承业道:“就是大姑娘来的时候。” 南振岳道:“我这就追去,还来得及。” 话声一落,急急转身,朝外就走。 宫如玉道:“且慢!” 南振岳道:“姑娘……” 宫如玉道:“没有我领路,你是追不上的,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去,朝黄承业道:“你替我留在这里吧!” 黄承业脸如土色,后退道:“大姑娘高……” 他想说“高抬贵手”,但话声还未出口,宫如玉反手一掌,轻飘飘的拍在他肩头,娇笑道:“我不会亲手杀你,但你也莫想我轻易饶恕了你。” 黄氏兄弟,剑砚二童全被点了穴道,像木偶般站在那里。 宫如玉冷峻地望了他们一眼,回头道:“我们走吧!” 三人离开兰渚精舍,奔过九曲桥,宫如玉突然站定身子,含泪道:“甘嬷嬷,你安息吧!” 探怀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东西,抖手朝兰渚精舍投去。 艾如瑗奇道:“大姊,这是什么?” 宫如玉道:“这是火千里的硫磺弹,那天没用在茨林岭,倒在这里用上了。” 话声未落,只听隔岸“轰”的一声,黑夜中,但见蓝光一闪,一座精致豪华的兰渚精舍,顿时火光烛天,熊熊烧燃了起来。 南振岳瞧得暗暗一凛,心想:“黄氏兄弟和两个青衣童子,穴道受制,这一来岂不活活烧死了?这女人手段当真毒辣得很。” 宫如玉转过身子,低喝一声:“走!” “走?”暗影突然也响起一声,低沉的“走。”! 宫如玉身子蓦然一震,一手拉住艾如瑗臂膀,朝后疾退了两步。 南振岳一手按剑,目中凌威闪射,凝注着七八丈外的一片树林暗影,喝道:“什么人?’宫如玉轻声道:“来的是总护法。” 暗影中,像鬼魅一般,飘然走出一个宽袍大袖,头戴道帽,颏留山羊胡子的灰衣道人,赫然正是天山一魔。 他敢情仍以洪山道士自居,不然那会这般装束?只见他脚下不动,人却冉冉飘近,好像是离地而行,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大声笑道:“还是大丫头耳朵灵,一下就听出我来了。” 宫如玉当真是豁出来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欠身道:“总护法在此时此地出现,自然是为晚辈来的了?” 开门觅山,问得倒干脆! 天山一魔倒是被她问得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哼道:‘如玉,你这孩子,也太任性了,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装得真像雾居然一派长辈口吻! 宫如玉道:‘晚辈做了什么糊涂事来?” 天山一魔皱皱眉道:“大丫头,在老夫面前,你也用不着隐瞒了。” 宫如玉道:“晚辈并没隐瞒。” 天山一魔道:‘你向老夫学去的解穴手法,可是想替岳夫人施救?” 宫如玉道:“总护法已经知道了,何用再问?” 天山一魔摇摇头道:“这就是你的糊涂之处,你怎好如此任性妄为,不计后果?你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这句话当真问到宫如玉心里去了! 她不禁呆了一呆,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迷惘,但终于毅然摇头道:“晚辈不为甚么。” 话声出口,忽然若有所悟,抬目道:“我明白了!” 天山一魔道:“你明白就好。” 宫如玉突然冷笑道:“晚辈纵然从总护法那里,学来了解穴之法,只怕也解不开岳夫人被‘震穴手法’封闭的经穴。” 天山一魔呵呵大笑,道:“不错,震穴容易解穴难,老夫传你的只是疏通经络之法,可收一时之效,难疗震穴之伤。” 宫如玉哼道:“姜是老的辣,我总算认识总护法的手段了!” 天山一魔脸上一红,勉强笑道:“大丫头,你这就说错了。” 宫如玉道:“我说错了么?总护法一面假意传我解穴手法,一面却向师傅告密,我没说错吧?” 天山一魔干笑道:“这就不对了,大丫头,你知道老夫传你解穴之法,乃是出于你师傅授意的么?” 宫如玉微微一震;自露诧异,道:“师傅早就知道了?” 天山一魔道:“所以老夫说你糊涂,你总该知道,你的行动,早已有人注意了。” 宫如玉面露杀机,双目寒光一闪,问道:“这人是谁?” 天山一魔道:“自然是向你师傅告密的人了。” 宫如玉冷哼道:“总护法纵然不肯说出,我也查得出来。” 天山一魔微微摇头,道:“孩子,你可知道,这是背师叛教的行为?” 宫如玉道:“我既没有背师,也没有叛教,我可不怕。” 天山一魔微微叹息道:“好倔强的孩子!” 宫如玉目光一转,道:“总护法亲自赶来,可是要把我擒回山去?” 天山一魔道:“大丫头,老夫先一步赶来,是要问问清楚,目前你师傅正在盛怒之下,老夫也无法相劝,只要你说得出理由,老夫自会替你担当。” “先一步赶来”,是赶在什么人之先?宫如玉心头暗暗一震,摇头道:“我没有理由,我这样做,但求心之所安。” “心之所安?” 天山一魔目光注视着宫如玉,问道:“你心里有何不安?唔!这就是理由,你说出来让老夫听听看?” 宫如玉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看看自己左边按剑而立的南振岳,再看看右边的艾如瑗,抬头答道:“五妹,和我一起长大的,她被师傅废去武功,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为了她,我决……” 决心甚么?她要说“决心牺牲自己”,这是为情牺牲;但她没说出来,就改口了! “我……才想到替岳夫人疗伤,我事先不敢告诉师傅,但我准备回去再向他老人家领罪的……” 艾如瑗听到这里,忍不住一下扑到宫如玉肩头,流泪道:“大姊……” 宫如玉依然继续说道:“但事情全出我意料之外,我被蒙着头,堕入圈套之中,按上我背师叛教的罪名,今天纵然师傅来了,我也不怕。” 天山一魔阴森的目光,掠过南振岳、艾如瑗两人,点点头道:“任性,太任性了!这理由纵然牵强,也还说得过去……但你何以又叫甘嬷嬷潜入宫主密室,这……又作何解释?” 这老魔头明明是在套问宫如玉的口供,但说来却是丝毫不落痕迹! 宫如玉心头又是一震,吃惊道:“甘嬷嬷私入师傅密室?” 师傅的密室,不准任何人进去的,连自己五个姊妹,都、不例外,甘嬷嬷何以要冒此大险?蓦然她想起怀中半支赤玉断箫,和甘嬷嬷临终时说的自已是姓崔的话来1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秘?天山一魔瞧着她惊奇神色,阴森笑道:“那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宫如玉还没答话! 天山一魔又道:“也好,你跟老夫回去,向师傅禀明经过,宫主面前,老夫保你没事,唔,还有他们两个,也跟老夫走吧!老夫也同样保证你们的安全。” 说得真好听,这不就是达成目的,把人都带回去了么?宫如玉毅然道:“我跟总护法回去,他们的事,我不能作主。” 这话已经暗示南振岳、艾如瑗两人不可跟去了。 艾如瑗叫道:“大姊……” 她自然知道,太阴宫的门规极严,大姊这一回去,决难获得师傅饶恕,不由心头大急。 宫如玉回头笑道:“五妹,我只是向师傅诉说,请求她老人家宽恕一条路可走,不然,茫茫江湖,当真成了……” 她笑的好不凄凉?该是说“当真成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人了”,但说到这里,口气一顿,低低的道:“背师叛教的人了。” 天山一魔阴森目光,望着南振岳道:“徒儿,你也走吧!” 南振岳嗔目喝道:“住口!谁是你的徒儿?” 天山一魔怫然道:“你当真不认为师了?” 南振岳长剑一指,怒喝道:“天山一魔,你一再假冒我师傅,到底是何居心?” 天山一魔诡笑道:“你是听三眼老妖说的?这老妖的话岂能相信?” 南振岳冷冷的道:“你总该知道,那天闭目僵尸是如何退走的?” 天山一魔听他说出‘闭目僵尸’四字,身躯不禁徽徽一震,阴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南振岳朗笑道:“告诉你,闭目僵尸就是被师傅吓走的。” 当然,这一点,闭目僵尸回去,自也不会跟天山一魔提起的。 天山一魔听得悚然—惊,接着呵呵大笑,道:“老夫就是洪山道土,除非你小子不是洪山道士的徒弟……哈哈,你不认我这师傅,也就算了,但你总不能连母亲也不要吧?” 南振岳心头狂震,暗想:“天山一魔此来,自然是和劫持母亲有关,他尚在此地,母亲自然也不会被运送出去了。” 心念一转,不由大喝道:“天山—魔,我母亲现在何处?可是你劫掳去的?” 天山一魔阴侧侧笑道:“老夫已经派人护送令堂回山,老夫可以保证,一路平安无事。” 南振岳满脸愤怒,大喝一声,道:“好老贼,南某今晚先诛了你,再找桃花女去!” 手腕一抬,巨阙剑立时幻起一片光芒,直向天山—魔扑了过去。 天山一魔没想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只觉—道森森剑气,疾射面来! 他自是识货之人,看出南振岳手上是柄削铁如泥的利刃,同时也看出南振岳这出手一剑,蓄势已久几乎已把全身真气运集在剑上,更增加了他挥剑一击的威势。 心头不觉凛然一震,暗想:“这小子,轻轻年纪,竟有这等上乘武功!” 随着南振岳纵身发剑的同时,右掌向前一推,拍出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朝前撞去,身子却飘然离地,向后退出去。 南振岳吃天山一魔推出一掌的强猛暗劲一挡,疾向前冲之势,缓了一缓。 天山一魔已经站在一丈开外,摇手道:“老夫不和你动手,你再仔细想想,可随老夫回山?” 就在此时,只听空中飘来一个清脆女子声音,说道:“不用了!” 这声音宛如划空流星,来得好快! 第一个字,还在遥远之处,第二个字,已到十几丈外,第三个字出口,已经就在眼前。 南振岳心头不期大震,这清脆声音,他记忆犹新,正是那个只闻其声,故作神秘的太阴宫主桃花女的口音! 花林前面,暗淡的月影之下,此刻已经多了一个幽灵似的人影,脸垂黑纱,身穿玄色衣裙的苗条黑影! 远远望去,夜风吹着她微微飘动的衣带,像是弱不禁风的女鬼,使人感到刹那之间,空气似乎凝结住了,心头不期而然升起一丝恐怖阴影! 艾如瑷脸色发白,身不由主的朝南振岳身旁躲去,颤声道:“是……师傅……来了!” 南振岳仗剑凛立,回头道:“别怕!” 天山一魔呵呵一笑,转身拱拱手道:“宫主真的赶来了,这点小事,其实何用劳动宫主玉驾?” 桃花女轻“嗯”一声,道:“这还是小事么,连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小丫头,还没出道呢!就敢心生背叛,我还能做什么事?” 她说来又娇又脆,但却冷得有如坚冰! 艾如瑗心中虽然害怕,但此刻怕也没用了,只好木然躲立在南振岳身后,故作不见。 宫如玉却恭敬的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师傅。” 桃花女双道亮晶晶眼神,透过面纱,落在宫如玉的脸上,轻哼道:“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声音依然那么娇柔! 宫如玉俯首道:“师傅……弟子知罪了。” 桃花女缓缓说道:“我不是你的师傅,我是你的仇人。” 宫如玉眼眶中已经有了泪水,颤声道:“弟子纵然向总护法学了解穴手法,赶来替岳夫人疗伤,但弟子并没有背叛师傅之心。” 桃花女轻笑道:“我不是说你这个。” 艾如瑗突然之间,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抬头道:“大姊是为了我,师傅要杀就杀我吧!” 桃花女冷冷的道:“你们姊妹倒是很有义气,你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师傅了么?你私自逃出桃花源,背叛太阴宫,我自然要把你们擒回去,清理门户,不然我还能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吗?这时候,我在和如玉说话,你不准插嘴。” 她真有一派教主的威势,说来虽然平淡,却教人不敢违抗她。 艾如瑗一股冲动的勇气,经她几句话,说得心头惴惴,像泄了气的皮球,果然不敢多说。 桃花女目光一抬,继续朝宫如玉道:“你总看清楚了,甘嬷嬷是如何死的?” 宫如玉身子一震,抬头道:‘她是死在师傅九转掌下的。” 桃花女柔声道:“记住,不要再叫我师傅!不错,甘嬷嬷正是死在我九转掌下的,她擅自进入我密室,被我九转掌所伤,照说中了九转掌,是活不到今天的,这是我为了让她完成心愿,见你一面,才点了她心脉,让她多活两天,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宫如玉越听越觉心寒,摇摇头道:“弟子不知道。” 桃花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白白跟我多年,连这点都想不到,甘嬷嬷甘冒生命危险,自然已经把半支赤玉箫,交给你了,你不会取出来瞧瞧?” 宫如玉心头疑念重重,果然从怀里取出赤玉箫来,但半支断箫,再看也是半支断箫,不知师傅要她看些什么?南振岳心急母亲安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早想冲出去问问她,只是,此刻眼看桃花女话题忽然转到赤玉箫上,好像另外还有事故,只得隐忍不动。 桃花女娇脆的声音又道:“你瞧出来了吗?这箫是如何折断的?” 宫如玉心头又是一凛,怔道:“是被丸转掌劈断的?” 桃花女脆笑道:“对了,洛阳崔家的赤玉箫,是他们传了几代的成名兵器,坚逾精铁,不受刀剑斫劈,普天之下,自然只有九转掌能把它震断,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宫如玉想起甘嬷嬷说的,自己姓崔,再听师傅的口气,心头已经明白了一半,但觉从心底起了一阵颤傈,一个人几乎要当场昏倒! 桃花女目光何等锐利,阴笑了—声道:“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不在乎多—个仇人,才让甘嬷嬷追上你……” 宫如玉泪流满脸,激动的道:“你……” 桃花女轻笑道:“是啊!你是崔器之的女儿,崔器之就是死在我九转掌下的。” 她居然直认不讳,说出自己是杀死人家父亲的凶手了宁非怪事?宫如玉突然收起半支赤玉箫,拭于泪水,朝桃花女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口中说道:‘弟子蒙师傅抚养、授艺,请受弟子一拜。” 这一举动来得兀突! 桃花女身子一动也不动,受了她四拜,笑道:“很好,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太阴宫的门下了。” 南振岳瞧着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宫如玉此举,敢情是拜谢师恩,从此脱离大阴宫之意。” 果然宫如玉盈盈站起,转身就走! “站住!” 桃花女轻喝了声。 宫如玉突然回过身来,脸上一无表情,冷冷道:“你想斩草除根了!” 南振岳瞧得一惊,忖道:“此女当真厉害,这一瞬之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桃花女脆笑道:“你想走了,是么?父仇不共戴天,难道你不要替死去的父母报仇了?” 说的好听,这话明明不肯放过她了2宫如玉目光毒怨,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敌手,你要杀就杀吧!” 桃花女依然柔声笑道:“我要杀你,还容你活到现在么?” 宫如玉突然也格的笑出声来,道:“你不杀我,将来我也会杀你的!” 南振岳只觉心头一寒,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艾如瑗低低的道:“大姐变了!” 桃花女微微一笑道:“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答应放你,自然不会杀你,但你也该有个交待。” 她们都在笑着说话,焉知在笑声里面,隐藏着凶机?宫如玉身子一震,点点头道:“我知道,就是为了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桃花女娇笑道:“这就对了,你既然已经不是太阴宫门下的人,自然不应该知道太阴宫的事了。” 她说话之时,森森目光,同时从艾如瑗脸上掠过。 艾如瑗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宫如玉似已知道她话中之意,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冷笑道:“你有条件?” 桃花女冷晒道:“这不是条件,说实在,今晚只有两条路容你选择。” 宫如玉道:“请说。” 桃花女道:“第一条路,你离开此地之后,要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以免泄漏本宫机密。” 说到最后一句,口气突转严厉。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魔头当真恶毒,她说的口不能言,那是割去舌头,手不能写,是要挑断筋络废去双腕,这么一来,不是成了残废之人?” 宫如玉似乎丝毫不觉如何,冷冷的道:“第二条路呢?” 桃花女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选择第一条路的,所以我今晚必须亲自赶来。” 南振岳又想:“第一条路,这般毒辣,第二条路,自然也好不到那里,不知她还有什么更恶毒的主意?” 桃花女两道从黑纱中透射出来的眼神,徐徐掠过宫如玉、南振岳、艾如瑗三人,柔声道:“这是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当然也是我的机会。” 她语气微顿,接着说道:“你们三个人当中,两个和我有仇,一个是我要擒回去的叛师之徒,凑合在一起,正好和我赌上一赌。” 宫如玉道:“这就是第二条路?” 桃花女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们联手合击,能够胜了我,自然连仇也报了,那就不用说了,你们如果自知不敌,只要能在我手下选出百步,我就不再追究既往,总护法,你说,我这第二条路,算不算公平?” 她终于说出来,那就是说,她今晚的来意,是要把三人—举歼灭,永杜后患! 天山一魔始终没有插口,这时连声阴笑道:“公平,公平,宫主这第二条路,真是宽大为怀,最公平也没有了!” “住口!” 这一声大喝,声音铿锵,震人耳鼓! 方才桃花女只是平静的说着,其声虽冷,娇脆悦耳,此刻骤然来了这声大喝,全场之人,不觉齐齐—愣! 只见南振岳星目放光,手仗长剑,大步走了过去,喝道:“桃花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桃花女望了南振岳一眼,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年事虽轻,内功显然已有八成火候了!” 口中淡淡的道:“不错,你是岳宗南的儿子,我还是最近才知道的。” 南振岳道:“你知道就好,在下就是岳振南!” 桃花女道:“南振岳、岳振南,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南振岳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桃花女笑了笑道:“自然不迟,嗯,你有什么事么?” 南振岳星目中放射出愤怒的火焰,说道:‘我早要找你算帐。” 桃花女依然轻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了今给你们一个机会……” 南振岳怒吼道:“不成!” 桃花女道:“那为甚么?” 南振岳道:“不公平。” 桃花女道:“这还不公平?你说要如何才算,公平呢?” 南振岳切齿道:“我要为我父亲报仇。自然要把你碎尸万段,方雪心头之恨。” 桃花女笑道:“晚我如果被你一剑杀死了,你就是把我剁成肉泥,我也不知道了。” 南振岳道:“我死在你手下,我却死难瞑目。” 桃花女道:“这个自然,我把你杀死了,你报仇不成,反面添上了一条小命,自然死难瞑目。” 南振岳哼道:“生死之事,在下并不放在心上,死在你手下,自然只能怨我学艺不精。” 桃花女格的笑出声来,道:“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既说死难瞑目,又说生死之事,不放在心上,你究竟什么意思?” 南振岳怒道:“难道在下说错了了咱们今晚一搏斗,谁生谁死,不可预测。” 桃花女笑了笑,没有作声,当然以她的武功,南振岳要想胜她,不啻是痴人说梦! 南振岳续道:“在下如果一剑把你杀死了,我就永远不知道我父亲当年和你何仇何根,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父亲?” 桃花女笑道:“很简单,我要你父亲把岳家最厉害的一套剑法,给我瞧瞧,你父亲不肯答应。” 宫如玉突然插口道:“我父亲呢?” 桃花女淡淡的道:“也是如此。” 南振岳道:“你劫持我母亲,也是为了这套剑法么?” 桃花女道:“不错,你父亲死了,岳家神剑,自然落在你母亲手上。” 南振岳暗暗一凛,心想:“原来自己学会的一套剑法,舅父也不知名称,才取了‘兰陵七剑’,原来叫做岳家神剑!” 南振岳道:“我方才话还没有说完,就是我如果被你杀死了,我母亲还落在你手上,所以不公平。” 桃花女“哦”了一声道:“你要我放你母亲?” 南振岳凛然道:“在下正是此意,实言相告,岳家神剑剑谱,当年为我师傅携走,我挟剑江湖,就是为了寻找仇人的下落。” 桃花女轻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 南振岳没有理她,续道:“你桃花女三个字,在三十年前,已是名满江湖,自然也算得是成名人物……” 桃花女笑道:“别捧我了,现在已经不叫桃花女了,我是太阴宫主。” 南振岳继续说:“你使用旁门怪异手法,伤我母亲于前,今晚又以诡计劫持于后,又算得什么?因此,我要你立时释放我母亲,并且治好震穴之伤,我和你公公平平的放手一搏,岳某纵然被你杀死,死而无怨。” 桃花女瞧他侃侃而言,说得义正词严,不觉耸然动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语气稍顿,接着目光一抬,道:“老实说,以我目前的武功,并不是一定还想觊觎你们‘岳家神剑’,只是近百年来,驭剑之术,失传已久。只有你们祖传的这套剑法,和驭剑术极相接近,我原只想瞧上一眼就成,派人把你母亲接到桃花源去,即是此意。现在我已经答应放你母亲,你只管使出‘岳家神剑’来让我开开眼界,放心,我不伤你就是了。” 南振岳道:“不成,你先放我母亲,医好伤势,只要你订下日期,我自会上桃花源践约。” 桃花女格格笑道:“你是怕我食言,还是怕一剑把我杀死了,没人下令放你母亲?” 说到这里,不禁回头道:“总护法,我要是被岳家神剑劈死了,你就替岳夫人治好伤势,释放于她。” 天山一魔阴声道:“老夫遵命。” 桃花女娇笑道:“你现在总可以放心施展了吧?面对仇人,只管痛下杀手!” “面对仇人,痛下杀手”,这两句话,听得南振岳心头一阵激动,大声道:“你真要在下出手?” 桃花女笑道:“我就是要见识一下‘岳家神剑’,这是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我说过不伤你,就不会伤你,错过今晚,你会后悔不及的。” 银铃的笑声,说来轻松已极! 仇人相对,那会有这等便宜之事,错非她自持武功,根本就没把南振岳放在眼里?南振岳暗中提聚真气,巨阙剑缓缓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圈,肃然道:‘好!” ‘好”字出口,右腕二振,剑芒暴长,划起一道长虹,猛向桃花女电射过去n桃花女一身玄衣,在夜风之中,只是轻轻一晃,足不跨步,便自避开了南振岳奋剑—击。 只听她娇声说道:“这是岳家神剑第一招么?” 兰陵七剑,原是七式剑法,可分可合,南振岳大敌当前,自然不敢轻视对方,最近又连遇高手,不仅增加了不少对敌经验,就是在这套剑法上,也已运用纯熟,大有心得。 这出手第一剑,原是旨在试探对方虚实,桃花女身形一动之际,他第二剑业已发动,巨阙剑左摇右挥,幻起了一片青芒,像波翻浪涌般直罩过去。 桃花女自恃武功,右手轻轻一挥,拂出一股阴柔劲风,把急袭面来的剑影,挡得一挡,便已闪出剑光之外。 南振岳使出第二剑,眼看桃花女依然是轻盈闪避开去,既不还手,也不封闭,不由喝道:“你怎不出手?” 桃花女轻笑道:“你只管施展,到了我该封解的时候,我自会封解。” 南振岳怒嘿一声,突然纵身一跃,直欺而上,巨阙剑摇转之间,闪理出重重光影。 桃花女双掌台分,剑光之中已飞起她一片掌影,护住了身体,她居然敢以一双肉掌,抗拒南振岳手中锋利绝伦的巨阙剑! 南振岳剑势抡动,剑气寒光,化作一幢耀眼光影,掩去他的身子。桃花女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双掌舒展,可以看得甚是清楚。 表面上,南振岳剑势如虹,滚滚的剑光,十分凌厉,其实他却打得十分吃力,因为桃花女手法怪异,双掌轻描淡写的一挥,每一记都不离他执剑右腕,逼使南振岳剑到中途,不得不另换剑式。 艾如瑗越看越觉心寒,忍不住紧紧的抓着宫如玉手腕。 宫如玉目注战圈,轻声道:“九转掌!她似乎只用了三戚功力。” 她已不再称桃花女师傅了,只以‘她’代替。 只听南振岳大喝一声,那一幢耀眼的光影,突然暴分出三道青虹,同时向桃花女当头射落。 桃花女似乎早已有备,娇笑道:‘这还差不多!” 双手疾挥,快速无伦的拍出三掌。 三股阴柔内劲,直向三道青虹撞去,盘空青虹,似被她绵绵不绝的阴柔掌力,挡在身前,再也无法下落。 南振岳口中发出一声清越长啸,三道青虹,在桃花女身前盘空一匝,倏然间化为四道青虹! 不!青虹匝地盘空,只是在桃花女身前不住的缭绕,已经由三而田,四而五,刹那之间,已经幻成七道银虹! 剑光进射。剑气弥漫。一丈方圆之内,尽是森森逼人寒芒,远望过去,有如一片青蒙蒙的云气! 桃花女真没想到对方轻轻年纪,会有如此深厚功力,她在一片电掣缭绕的剑光之下,双掌向空连挥,以她一身玄功,也只能把七道剑光逼住,心头不觉暗暗凛骇! 南振岳自然更加惊凛:“自己已七剑同发,手上又是一柄神物利器,还不如她一双肉掌,这女魔头当真非同小可!” 双方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只听桃花女冷冷说道:“岳家神剑,虽非正宗驭剑之术,能发挥到达般声势,也颇足可观……” 她说话之时,手上掌势,无形之中缓下来了,身外电旋青虹,乘势暴长,渐渐逼近! 但桃花女的声音,依然接着说道:“可惜,你还只有四成的火候……” 南振岳奋力发剑之际,只觉随着桃花女的话声,对方七股阴柔劲力,突然转强,剑身起了一阵轻震! 不!桃花女荡漾身前的七八条手影之中,突然有一只纤纤玉手,柔若无骨,从剑光中伸了进来! 他明明看到了,但那只伸进来的玉手,来势不快,却是令人无法躲闪得开。 青蒙蒙的剑影,突然敛去,人影乍现,南振岳的执剑右腕,已被桃花女紧紧扣住。 南振岳大吼一声,劲运右腕,猛地一挣,左手却是虚飘:飘的一掌,朝桃花女劈去! 他练的乃是玄门“两仪玄功”,在同一时候,双手可以使出刚柔两种不同的劲力,右腕一挣,坚若金铁,左手拍出的却是一股阴柔暗劲,直向桃花女身前撞去。 但他在一挣之际,陡然发现桃花女的五指,竟然柔若无骨,有如沾在手上的牛皮糖,挥之不去,左手拍出的暗劲,也好像撞在一团阴柔气体之上,双方都是柔劲,一点声息也没有。 心中一急,不禁嗔目喝道:“你待怎的?” 桃花女格的笑了出来,说道:“我答应不伤你,但我擒住你,该不算食言吧?你不是急于要看你母亲么?我带你去还不好?” 她口中虽在说话,动作可是奇快无比,右手抓住南振岳右腕,左手一抬,已点了南振岳“肩井”将台”两处要穴。 突然回头娇声道:“总护法,还不把两个丫头拿下?” 宫如玉、艾如瑗眼看剑光敛处,南振岳已经被桃花女一把擒住,不禁大吃一惊,木立当场! 天山一魔喝道:“你们两个丫头,难道还要老夫动手吗?” 宫如玉把艾如瑗朝后一推,身子挡在前面,低喝一声道:“五妹快走!” 艾如瑗因南振岳被擒,早巳豁了出来,身形一偏,抢在宫如玉前面,大声道:“大姐,你快走吧!我让他们擒回去好了,我不怕……” 天山一魔狂笑一声道:“你们两个谁也莫想逃得出去!” 纵身跃起三丈多高,人如大鸟凌空,双手扬处,猛向二人当头扑来! 宫如玉自然认识,天山一魔这一式“神雕攫虎”,爪风笼罩两丈方圈,在他爪风下,谁也无法躲得得开! 不由也横上了心,银牙一咬,劲运双掌,正待硬拚。 蓦听身后有人玲笑一声! 笑声入耳,瞥见一道灿若亮银的光华,突然由身后飞起,越过自己两人头顶,迎空激射过去! 那天山—魔长袍鼓风,猎猎作声,双目下视,炯炯有光,自以为宫如玉、艾如瑷两人,已是掌中之物,正待往下攫去! 瞥见一道森森白虹,划空撞来,剑势未到,先有一股冷气,直逼肌骨,不禁心头大骇! 百忙之中,连人影都没瞧清楚,双掌扬处,推出一股强猛绝伦的狂飙,迎着银虹撞去,把急袭丽采的剑光,挡得一挡,借势一沉丹田真气,双肩一偏,疾落地面,双脚一顿,人已退到三丈开外! 银虹泻落,剑光倏敛,半轮皓月之下,多了一个手仗长剑的少女! 只见她绢帕包头,脸上蒙着黑纱,瞧不清她的面貌,但从她身材看去,最多也不过十八九岁! 天山—魔几乎不敢相信她方才使的会是剑术中最上乘的身剑合一! 宫如玉、艾如瑗也同时—怔,她们根本不认识这位突然出手相救的姑娘是谁?那蒙面少女落到地上,连正眼也没瞧天山一魔一下,立即转过脸去雾商道清澈如水的眼神,从黑纱中透出,落到桃花女身上,娇声喝道:‘你还不放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桃花女左手点了南振岳两处穴道,右手还没放开。 瞥然瞧到有人施展“身剑合一”的驭剑之术,一下逼退天山一魔,心头不禁骇然,双目就一瞬不瞬的盯在蒙面少女身上,连拿着南振岳的手都忘了放开。 此时听到了蒙面少女的喝声,心头不禁明白过来,这少女原来是南振岳一路的人,反正自己已经点了他两处穴道,—不怕他跑,口中冷笑一声,果然右手一松,放开了南振岳手腕。 她那里知道南振岳身上穿着托塔天王昔年仗以护身的金猱衣,连宝刀宝刃都无法伤得了他,穴道那会受制?只是桃花女武功通玄,被她扣住了脉门,一身功力,等于尽失,她一松手,南振岳一吸丹田真气,立即向后跃退出一丈开外。 桃花女蓦见被自己点了两处穴道的南振岳,居然在转眼间,自解穴道,跃退出去,不觉心中又是一凛,回头道:“你……” 但她此刻已无暇再顾南振岳,“你”字出口,目光瞬即回到蒙面少女身上,冷冷问道: “你是何人门下,看你年纪不大,竟能驭剑伤人?” 蒙面少女娇声道:“我是何人门下,你还不配问。” 桃花女格格笑道:“小小年纪,口气倒有这般托大,……” 娇笑声中,肩不晃,脚不动,人影一闪,快得如鬼魅一般,倏然欺近,轻飘飘的一掌,已闪电朝蒙面少女拂去。 蒙面少女闪避不及,举手一封,身躯飘退了数尺! 这一下,当真快过电光石火,南振岳、宫如玉等人,简直连看都没看清楚。 桃花女已在轻轻一拂之后,仍然退回原处,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阴真气所伤,纵然内功精纯,也难熬得过七日,七日之内,你可来桃花源太阴宫找我。” 话声一落,立即回头道:“总护法,我们可以走啦!” 两条人影一掠数丈,疾向黑影中投去! 南振岳瞧得心头一急,大喝一声道:“桃花女,你给我站住!” 喝声出口,正待纵身追去! 那蒙面少女叫道:“南少侠……”——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一章 安排奇计 南振岳听到蒙面少女出声叫唤,脚下不由一停,回头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蒙面少女轻声道:“让他们去吧!” 南振岳急道:“我母亲……” 他迅疾回过头去,那桃花女和天山一魔两条人影,早已走的没了影子。 蒙面少女道:“你们随我来。” 南振岳眼看已经追不上桃花女,不由望着蒙面少女问道:“姑娘是谁?” 蒙面少女轻笑道:“你跟我去,自会知道。” 宫如玉看出这蒙面少女大有来历,轻轻拉了一下艾如瑗的衣袖,缓缓走了过来,道: “愚姐妹多蒙相救,不知这位姊姊如何称呼?” 她江湖经验,果然比南振岳要老到得多,明明是在套问对方来历,但问的不落痕迹。 蒙面少女笑了笑,指着南振岳、艾如瑗道:“我是奉命接引他们来的。” 南振岳听得甚是奇怪,暗想:“此女言词闪烁,不知是奉谁的命?” 艾如瑗插口道:“姊姊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蒙面少女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便多说,你们到了那里,自会明白。” 艾如瑗回头朝南振岳问道:“大哥,我们去不去呢?” 南振岳心中疑虑重重,略一迟疑,抱拳道:“姑娘要我们到哪里去,能否赐告地方,在下母亲,还落在桃花源的人手中,此刻急须……” 蒙面少女不待他说下去,接口道:“你们不用去追了。” 南振岳目光注视着她,问道:“在下母亲遭人劫持,如何不用去追了?” 蒙面少女敢情被她问急了,不禁跺跺脚道:“嗯,我说过这里不便多说,你们只要跟我去,不是很快都知道了么?” 宫如玉心中一动,忙道:“南少侠,这位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就跟她去吧!” 艾如瑗道:“大姐你去不去?” 暗暗扯了她一下衣角。 宫如玉笑道:“这位姐姐不是说奉命接引你们两人来的么?我跟着去,只怕不方便呢!” 她虽是回答艾如瑗的话,但却是在试探蒙面少女的口气。 果然蒙面少女笑道:“没有不方便,三位一起去好了。” 其实宫如玉纵然明的不和两人同去,暗中也会跟踪去的。 蒙面少女话声一落,接着说道:“事不宜迟,我替你们带路。” 她不待三人再说,纵身朝墙外掠去。 宫如玉以传音入密朝南振岳道:“人家已经走了,还不快跟下去?” 一手拉着艾如瑗,联袂而起。 四人出了黄家堡,风驰电掣一般,一路奔去。.南振岳追上宫如玉,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姑娘认识路吗?” 宫如玉回头笑道:“放心好了;这一带任她跑到哪里,都瞒不了我。” 南振岳不再多问,一提真气,紧随蒙面少女身后而行。 行约半个多时辰,前面已有一条大河阻路,蒙面少女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小径上走去。 又走了一箭来路,只见岸旁停着一条小船,蒙面少女轻轻一跃,落在船头,招招手道: “我们渡过江,就到了。” 南振岳、宫如玉、艾如瑗三人相继纵落。 蒙面少女递过一只木桨,朝南振岳笑道:“你帮我打桨咯!” 南振岳接过木桨,忍不住问道:“姑娘究竟要我们到哪里去?” 蒙面少女一手掠掠鬓发,运桨如飞,一会已到江心,娇声笑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令堂已经有人送到一处隐密的地方去了。” 南振岳心头一震,急忙问道:“家母现在在哪里?” 蒙面少女低声道:“前面,半月山。” “半月山?” 南振岳心中一动,这地名听来极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一面帮着打桨,一面问道:“那是姑娘从桃花源人手中救出来的了?” 蒙面少女道:“不是我,我是奉命接应你们来的。” 南振岳道:“姑娘究竟奉了何人之令?” 蒙面少女嗤的笑道:“你猜猜看?” 南振岳皱皱眉道:“这个在下猜不出来。” 蒙面少女道:“这位老前辈在江湖上名头很大。” 宫如玉心中不觉一凛,暗想:“莫非她说的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但继而一想,觉得这蒙面少女武功奇高,不可能会是龙门帮的人。”心念转动,开口道:“姐姐不用打哑谜了,快说出来吧!” 蒙面少女笑得弯下腰去,说道:“瞧,你连自己师傅也会猜不出来。” 南振岳.听得大奇,抬目道:“姑娘是奉家师之命来的?在下何以从没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蒙面少女幽幽的道:“我和你见过一次,也许你想不起来了。” 南振岳还待再问,小舟业已驶近岸边。 蒙面少女起身道:“到啦,快上岸吧!” 舍舟登岸,蒙面少女依然走在前面引路,又走了顿饭时光,才到了一处山坳之间的一座山庄前面。 蒙面少女领着三人走近竹篱,伸手一推,木门呀然而开。 进入篱门,只觉花香扑鼻,夜色之中,虽然无法看得清楚,但依稀可见到满园罗列的花畦。 蒙面少女回身关上篱门,领着三人穿越花径,直向一幢青砖院落中走去,到得门前,举手轻轻敲了三下。 只听屋中有人问道:“是叶姑娘么?” 蒙面少女轻“嗯”了一声。 南振岳就站在蒙面少女的身后,听出屋中问话的似是卫劲秋的声音,心中更觉大奇,暗想:“卫兄和陆姑娘不是守护着荆老丈,怎么全到这里来了?” 两扇黑漆木门开处,灯光之下,那不是卫劲秋是谁?他换了一身青色劲装,腰间斜插着他白玉为管,乌金为头的铁笔,一眼瞧到南振岳,立即笑道:“南兄请进。” 四人相继进屋,卫劲秋已经掩上了木门。 蒙面少女扭扭头,笑道:“卫少侠,领他们进去吧!” 说完,翩然朝左首一间房中闪去。 南振岳道:“卫兄怎么也在这里,荆老丈的伤势如何了?” 卫劲秋瞧了宫如玉:—瞧,才道:“说来话长,南兄和艾姑娘走后不久,那申公豹、火千里竟然率领大批高手,重又找上门来。正在危急之中,多蒙王老前辈适时现身,才把他们惊退,吩咐兄弟,把荆老前辈送来此地。” 南振岳问道:“卫兄说的可是家师么?” 卫劲秋点头,道:“正是王老前辈。” 南振岳道:“荆老丈伤势可有变化?” 卫劲秋道:“已由王老前辈解开了受震经穴,目前已经痊好了。” 南振岳道:“家母呢,也是师傅救回采了?” 卫劲秋道:“刚由兄弟和陆姑娘护送回来,此时正由王老前辈施救之中,荆老前辈也在里面。” 南振岳道:“有劳卫兄快带兄弟去瞧瞧。” 卫劲秋道:“南兄请随兄弟来。” 转身朝右首一间房中走去,伸手撩起门帘,轻声道:“南兄请进。” 南振岳心急母亲安危,也不再和他客气,当先跨了进去。 室中灯火明亮,靠窗一张木床上,仰卧着的,正是自己母亲,陆明慧一身劲装,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一块面巾,在轻轻的替母亲拭着额上汗水。 床前围着三个老人,各自凝神不语,似乎正在注视着床上病人。 这三个人,除了荆山毒叟外,其余两人,一个是紫脸浓眉,身穿天青缎长袍的老者。 另外一个却是头盘小辫;颈下留一把小胡子,身穿蓝布大褂,还沾了不少泥巴,活像庄稼人的老头! 这下可把南振岳瞧得一呆! 自己师傅,自号洪山道士,从自己懂事起,他老人家一直是道士装束,长年穿一件灰布道袍,头上戴一顶道帽,一身装束,和假冒他老人家的天山一魔完全一样:但这两位老人,根本一点也不像师傅……就在南振岳这一惊疑之际,那紫脸老人蔼然笑道:“振儿,你来了吗?” 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南振岳已经听出来了,这亲切的声音,那正是师傅的口气,一点没错! 只有师傅才叫自己“振儿”?那天山一魔一再假冒师傅,就是叫的不对。 南振岳不再犹疑,慌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叫道:“师傅,弟子给你叩头。” 紫脸老人呵呵一笑道:“孩子,快起来,十八年来,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为师的真面目。 这位就是半月山庄的主人,为师多年的老友,半月花农刘老前辈,为师从前不是和你提起过,刘老前辈博通古今,精于园艺,种花养鹤,悠游林泉,还不快去见过?” 南振岳听师傅一说,不禁暗叫自己糊涂,难怪方才听蒙面少女说出半月山,自己觉得十分耳熟! 半月花农刘中和,不但博通古今,胸罗万有,一身武功,已入化境,据说当年皇帝老子几次下召,征他入京,他都视若敝屣,只是在半月山种花养鹤自娱,乃是当代一位大大的奇人。 当下那敢怠慢,立即起身朝半月花农拜了下去,道:“晚辈久仰刘老前辈大名,今晚才算拜识尊颜了。” 半月花农慌忙欠着身子,嘻嘻笑道:“别听你师傅替老朽脸上贴金,快快请起来,老朽一生就喜欢不拘俗礼。” 他既没伸手来扶,但南振岳拜下去的身子,却似被人拉了起来一般,身不由主的站将起来。 紫脸老人目光一抬,朝宫如玉、艾如瑗两人微笑道:“两位姑娘弃暗投明,深明大义,实是难得!” 宫如玉、艾如瑗已知眼前这位蓝袍老人,才是真正的托塔天王,也双双行过了礼。 南振岳抬头道:“师傅,弟子母亲不知还有救么?” 紫脸老人道:“你母亲受震穴道已解,只是元气大亏,要好好养息上十天半月,好在为师身上,现有长白派镇山之宝的千年参王和五台山的石芝,很快也就可复元了。” 南振岳听到这里,心中不觉一宽。 紫脸老人回头道:“振儿,这里有陆姑娘守护就好,咱们到外面去。” 艾如瑗道:“老前辈,陆姐姐要不要休息,我在这里侍候好了!” 紫脸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位,老朽另有借重之处。” 宫如玉听出托塔天王的口气,忙道:“老前辈如有差遣,愚姐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紫脸老人捋须大笑道:“崔姑娘好说,此事虽无凶险,却也非两位莫办。” 宫如玉听得暗暗一怔,心想:“他怎知我姓崔的?” 大家退出右厢,刚刚回到客堂上。 只见左厢房门启处,走出一个女子,朝紫脸老者抬头娇笑道:“王老前辈,你瞧瞧可有破绽么?” 南振岳听她声音,是刚才那个蒙面少女,但抬目一瞧,不由怔住了! 不光是南振岳,艾如瑗、宫如玉也不禁愕然一呆! 原来她此刻除下面罩,竟然和艾如瑗生得一般无二! 不,无论从面目身材,服饰,神态,笑貌,莫不相同,只是艾如瑗的声音较为柔,而这位姑娘说起话来,要清脆得多! 紫脸老人呵呵笑道:“姑娘兰心惠质,举一反三,那有什么破绽,只要说话时,稍微柔缓一些,就是桃花女也难分得出来。” 这几句话,听得南振岳、宫如玉、艾如瑗同时恍然大悟! 敢情那位姑娘是经过了易容,有意扮作艾如瑗模样! 本来么?天底下那会有这么相像之人?宫如玉心中有些明白,她假扮五妹,必然有事。 那假扮艾如瑗的姑娘道:“王老前辈,那么我们是不是就要走了?” 紫脸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此刻上路,已经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回头向南振岳道:“振儿,你母亲重伤初解,必须留在这里养息,好在半月庄乃是刘兄隐居之地,就是桃花女,只怕她也没有这个胆子,敢来此地生事。你此刻就跟叶姑娘动身,一切照为师柬上行事,不得有误。” 南振岳望了那叶姑娘一眼,躬身道:“弟子遵命。” 一面迟疑的道:“事情办完之后,弟子是否回到这里来?” 紫脸老人道:“不用了,为师和荆兄等人,一两日内,也全要离此而去,你们行止,为师已有安排。” 那假冒艾如瑗的叶姑娘盈盈一笑,柔声道:“好了,大哥我们走吧!” 她这一柔声说话,果然和艾如瑗的口吻,已有几分相似! 南振岳被她这声“大哥”,叫得俊脸骤然一热! 艾如瑗不禁也飞红双颊,但她心中却暗暗着急,此时眼看两人就要走了,忍不住抬头问道:“王老前辈,我和大姐呢?” 紫脸老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姑娘老朽另有借重之处,并有薄技相授,两位请随老朽来。” 南振岳别过师傅,就随着假扮艾如瑗的叶姑娘出门而去。 宫如玉、艾如瑗两人,却随着紫脸老人朝左首厢房走去。 于是武林中正邪两派,两股势力,掀起了各出奇兵的高潮! XXXXXX。 由武当山脉向东的南漳,只是一个山城小县。 因为它既非交通要道,平日里过路的商贾行旅不多,全城只有一家叫南兴老店的客栈,座落在独一无二的一条大街上,平日生意虽轻,但地方倒是挺宽敞的。 这天傍晚时光,南兴老店的大门前,来了两乘软轿,轿后随着四名青衣使女,一望而知,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路经此地,投宿来的。 轿子刚在店门口一停,店门中立即抢出两名店伙,趋上前去,打躬伺候,说道:“贵客住店,快请上房休息。” 轿前一名青衣使女道:“快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咱们老太从武当山进香回来;喜欢清净,你们店里有几间上房,—起包啦,不准有闲杂人等进出,知道么?” 店伙听得傻啦,开店以来,上房房间,只怕没有人全数包过,口中没命的应“是”,使劲朝店中冲去,向掌柜报讯。 刹那间,戴着老花眼镜的掌柜,和店中四名伙计,全体出动,在店门口一字排开,恭迎贵宾。 两乘软轿,轿帘掀处,第一乘轿中由两名使女携扶着走出一个满头白发,圆腮尖嘴的黑衣老妇,右手果然挂了一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颤巍巍朝里走去。 店中的人,连忙一齐躬下身去,连头也不敢稍抬。 当然每个人都在偷看,但每人心头都感到有些失望,这位有钱有势的老太太一张脸竟会生得和猫头鹰一样! 只是人家命好,说不定这位老太太的猫头鹰脸,在相书上还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格局哩! 第二乘轿,也由两个使女携扶着走出一位黄衣小姐。 店伙们偷偷的瞧了猫头鹰脸的老太太,自然也想瞧瞧老太太的千金,花容月貌,是不是也生得跟猫头鹰一样?但他们这一瞧,不由全都大吃一惊! 这黄衣女郎,虽然也是一张圆脸,但柳眉凤眼,配得甚是恰当,年纪二十一二,看去甚是妩美! 不!她敢情发觉有人在偷窥她了,脸色一沉,顿时面罩寒霜,凤眼之中,进射出打闪般光芒。 老太太颤巍巍的过去了,但她好像心情很好,尤其对店伙们的列队恭迎,表示十分满意,只听她口中一阵喋喋尖笑,点头道:“很好,每人赏他们一锭金子!” 乖乖,每人赏一锭金子! 店伙们当是遇上了财神婆婆,尽管她声若夜鸟,阴森刺耳,但听来比九天仙乐还要悦耳,一路谢声不绝。 上房,灯火通明! 南兴老店的所有店伙,送茶送水,送酒送菜,川流不息的到上房伺候。 但他们只能走到走廊入口处,就不准再进去了,里面全由四名青衣使女服伺。 中间一间布置雅洁的客堂上,海陆杂陈,已经放了满满一桌,这都是厨下司务精心脍炙的菜肴。 黑衣鸠面老妇踞坐上首,顾盼自豪! 黄衣女郎坐在他下首,侧身相陪。 此刻她目光一抬,轻声笑道:“这次晚辈追随副总护法前来,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顺利!” 鸠面老妇喋喋笑道:“二姑娘,你还当武当派是从前的武当派?老身早就说过,玉虚老道就是顶着武当派掌门这几个字,宫主才聘他当逍遥宫护法。如果凭他们武当三子这点玩艺,嘿嘿,老实说,只有当当咱们五福堂里护法的资格!” 黄衣女郎笑道:“是啊,师傅原先也认为玉虚子决不会接受咱们聘书的,她老人家要副总护法亲自出马,就准备杀一儆百,先拿武当开刀,没想到玉虚子接到聘书,竟然欢天喜地的一口答应,还会说上许多好话。” 鸠面老妇嘿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身一眼就瞧出玉虚子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心里何尝不明白,今天只要从口里进出半个不字,他们武当山数百个道士,就得在老身天刑刀下断头残臂,连张三丰都绝了香火。” 她说得口沫横飞,口气可真大得吓人2这两人是谁?作者就是不交待,读者自然早已心里有数了! 这位大言不惭的鸠面老妇,正是二十年来,一直以黑风婆自居,桃花源的副总护法鬼妪阎婆! 黄衣女郎则是太阴宫门下二弟子易如冰! 鬼妪阎婆说到这里,不禁一阵得意,打喉咙里进出喋喋尖笑。 易如冰又道:“不知司副总护法,到少林寺,情形会是如何?” 鬼妪阎婆绿阴阴的眼珠一转,尖声道:“司谷主么?他这趟远征少林,可没有咱们这么顺利了,百了贼秃可不会像玉虚子这样脓包了。少林寺三堂六殿十二院,百字辈的和尚,其中不乏高手,司谷主除非一举把他们全数毒倒……” 易如冰道:“师傅就是这个意思咯,只要把少林、武当解决了,九大门派,也等于解决了一半。” 鬼妪阎婆道:“还有龙门帮,公孙老儿不知死活,跟咱们做定了对头,奇怪的是宫主怎会容忍他们到现在?” 易如冰笑道:“师傅说过,本来是要先解决龙门帮和衡山派的,可惜大姐上次事机不密,功败垂成,现在师傅已经另有打算了。” 鬼妪阎婆突然目光一注道:“此事宫主怎么没跟老身提起过?” 易如冰道:“这是师傅最近和总护法商量之后,才决定的。” 鬼妪阎婆道:“如何决定?” 易如冰道:“晚辈听师傅说,公孙敖和咱们作对,也有好处……” 鬼妪阎婆奇道:“和我们作对也有好处?” 易如冰道:“公孙敖主持龙门帮,这二十年来,他的名头,不在九大门派之下,咱们只要解决了少林、武当、九大门派就不难迎刃而解。但江湖上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自然还有不少反对咱们的人,有公孙敖出面领导,这些人就会依附到龙门帮去,就是九大门派中,可能也会有人和他会合……” 鬼妪阎婆道:“这样他不是更坐大了么?” 易如冰笑道:“但他们集中了呀!” 鬼妪阎婆突然一拍巴掌道:“不错,聚而歼之,好办法,咱们用不着再化零碎气力,一次就解决了,唉,宫主真是当今武林第一人物,目光远大,圣明果断,老身五体投地的佩服她,也就在此” 说话之间,只见一名青衣使女匆匆进来,单膝一屈,躬身道:“启禀副护法,龙门帮有人求见。” 鬼妪阎婆双目绿光暴炽,冷嘿道:“龙门帮的人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目光一抬,问道:“是什么人?” 那使女回道:“是龙门帮东坛副坛主侯浚彦。” 鬼妪阎婆绿光一收,点头道:“叫他进来。” 使女躬身领命,一会工夫,领着一个脸型削瘦,腰悬长剑的蓝衫汉子进来,蓝衫汉子一脚跨进屋中,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侯浚彦参见副总护法、二姑娘!” 怪了,龙门帮的副坛主,竟然向桃花源副总护法自称“属下”?鬼妪阎婆点点头道: “侯护法请坐。” 原来侯浚彦竟是五福堂的护法,龙门帮内还有奸细! 侯浚彦依然躬身道:“属下即须回去履命,不能久待。” 鬼妪阎婆问道:“是公孙敖叫你来的?” 侯浚彦道:“正是。” 鬼妪阎婆目中绿光一闪,怒道:“公孙敖阴魂不散,胆敢跟踪老身而来?” 侯浚彦道:“他们不知从那里得来的消息,听到副总护法前来武当,一路疾追而来,原想会合武当派,内外夹击……” 鬼妪阎婆砰的一声,手掌击在桌上,怒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侯浚彦愣得一愣。 易如冰笑道:“侯护法只管请说下去。” 侯浚彦续道:“没想到武当掌门接受宫主聘函,他们无机可乘,因此命属下前来下书。” 鬼妪阎婆冷嘿道:“那是下战书了?他们真想找死!” 侯浚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 鬼妪阎婆并没有接,问道:“他们约老身到什么地方决斗?” 侯浚彦道:“属下听说好像是报信坡。” 鬼妪阎婆回头道:“二姑娘,你把信念给老身听听。” 原来她不识字,所以没去接信。 易如冰接过信来,撕开封口,抽出信笺,念道:“何方老妪,敢一再以黑风婆之名肆虐江湖,助纣为恶,本日二更,在报信坡候驾,希勿爽约,逾时不至,勿怪围剿。龙门帮主公孙敖” 鬼妪阎婆张目道:“二姑娘,这信上说的什么?” 易如冰道:“他们约副总护法今晚二更,到报信坡去。” 鬼妪阎婆道:“不,他们信上骂我什么?” 易如冰为难的道:“他们说……你……。” 鬼妪阎婆不耐道:“你只管直说。” 易如冰道:“他们说,你是什么老太婆,敢一再假冒黑风婆之名,肆虐江湖,助纣为恶……” 鬼妪阎婆听得勃然大怒,双目绿光暴射,猛力一拍桌子,尖声喝道:“老身假冒了谁? 他们简直胡说。” 她是以黑风婆的身份,才当上了逍遥宫副总护法,还当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有,那四个轿夫就是她得意高足,邙山四鬼,都在五福堂下当了香主,只是严禁他们泄漏她的身份而已。 鬼妪阎婆喝声出口,接着气鼓鼓的“唔”了一声,问道:“唔,二姑娘,什么叫助纣为恶?” 易如冰道:“助纣为恶,就是帮助纣王做恶事。” 鬼妪阎婆瞪目道:“胡说,老身几时帮助纣王,和姜子牙作对?” 易如冰笑道:“这是比喻咯,那是指副总护法帮助师傅,就是帮助恶人,做了恶事的意思。” 鬼妪阎婆哦了一声,尖笑道:“那也不通,宫主又不是纣王?唔,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易如冰道:“信上说,副总护法如果过了二更不去,莫怪他们赶来围剿。” 鬼妪阎婆尖声道:“是不是,老身如果不问你,这些话你都不说!” 说话之时,一把抢过书信,撕得粉碎,喋喋怒笑道:“今晚不杀他个落花流水,老身就不叫黑风婆了。” 接着目光一抬,朝侯浚彦问道:“公孙敖这般狂法,他约了些什么人助拳?” 侯浚彦道:“还是上次那些人,衡山掌门灵均道人、长白掌门雪地神雕张广才、少林百忍大师、武当玉虚子……” 鬼妪阎婆道:“武当掌门人已经接受了聘书,玉虚子还敢和老身为敌?” 侯浚彦道:“玉虚子一直和公孙敖等人在一起。” 鬼妪阎婆道:“好,你再说下去。” 侯浚彦道:“目前赶来的,还有峨嵋派掌门古月道长。” 鬼妪阎婆道:“就凭这几个人,也想围剿老身?好,你回去告诉他们,老身准到。” 侯浚彦躬身道:“副总护法、二姑娘,如无别的指示,属下告退了!” 鬼妪阎婆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侯浚彦再次躬身行礼,悄悄退出。 鬼妪阎婆回头朝身后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叫四名香主进来。” 使女领命,闪出屋去,过不一会,帘前微风飒然,扮做轿夫的邙山四鬼,已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一字排开,垂手肃立。 由四鬼的老大白日鬼开口道:“副总护法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鬼妪阎婆道:“咱们来的时候,准备对付武当道士的东西,你们都在身上么?” 白日鬼道:“白骨穿心箭和鬼火飞磷,属下都带在身上。” 鬼妪阎婆道:“很好。” 老二黑心鬼眼睛一亮,喜道:“副总护法,咱们今晚可是要杀上武当山去?” 鬼妪阎婆道:“不!今晚二更,有人约老身到报信坡去……” 老三讨命鬼道:“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和你老人家作对?咱们兄弟这就去把他收拾了就是。” 鬼妪阎婆道:“今晚约老身去的,有龙门帮的公孙敖、衡山灵均、峨嵋古月、长白张广才、少林百忍、武当玉虚子等人,老身已经答应他们如约而去。 待二更之后,你们四人可守在报信坡两侧,这些人,论武功,你们也许不是他们对手,但施放冷箭,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定可做到。” 白日鬼道:“属下保证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鬼妪阎婆意似嘉许,点点头道:“邙山二宝,从没在江湖露面过,他们自然不会识得,待会听我暗号,立时赶上坡去,只管出手,一律格杀……唔,有两个人,你们总该认得出来,一个就是龙门帮主公孙敖,一个是本堂护法侯浚彦。” 老四阴瘪鬼抢着说道:“属下认识。” 鬼妪阎婆道:“公孙敖是宫主有意要他活下去的,不准对他使用鬼火飞磷,让他负伤逃生,同时也不可伤了侯护法,知道么?” 白日鬼道:“属下都记住了。” 鬼妪阎婆挥手道:“你们出去。” 四鬼奉命退出。 易如冰欠身道:“晚辈呢,副总护法可有差遣?” 鬼妪阎婆喋喋尖笑道:“二姑娘,宫丫头叛离之后,你已是五福堂的首席堂主,老身不过是奉命从旁协助……” 易如冰不待她说完,忙道:“副总护法言重了,师傅请总护法驻堂督促,晚辈自然听你老人家的。” 鬼妪阎婆一张鸠脸上,飞起一丝得意之色,说道:“其实今晚公孙敖只约老身一人,二姑娘和老身同去,岂不是老身怕了他们?因此,老身还是一个人赴约为是,二姑娘可带她们四个丫头,在坡下杂林中藏身,待会听到老身暗号,就突出下手,格杀勿论,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姑娘以为如何?” 她不愿易如冰和她同去,就因为方才公孙敖那封信上,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来历,怕他们当着易如冰揭穿身份。 自己两次和公孙敖等人动手,虽然对方没有一个弱手,但自信手上有一柄举世无匹的天刑刀,至少也可伤他们几个。 易如冰的武功,虽比宫如玉稍逊,但总究已得成宫主亲传。四名使女,也各擅“太阴九行步法”。 双方一经动手之后,有她们突然杀出,足可收困扰对方之效。 届时如由自己和易如冰出手,再加上自己独门暗器,不难把这些人全数解决。 鬼妪阎婆,果然鬼计多端,想得周到! 易如冰等她话声一落,立即躬身道:“晚辈谨遵副总护法令谕。” XXXXXX。 时近二更,这是一个无星无月之夜,报信坡杂林浓密,山影重重,夜色茫茫,四下里一片昏黑,沉寂如死。 沿着山坡东首,有一条逼仄小径,此时出现了一个幽灵似的黑影! 这人来势奇快,眨眼已到坡前! 这一驻足,已可看清她是个满头白发,身穿黑衣的老妪,黑夜之中,她两只绿得发光的眼睛,朝林中一瞥,不由一阵喋喋尖笑道:“这点埋伏居然也敢在老身面前现眼?” “阿弥陀佛!” 林中突然响起一声佛号,两边密林中,同时缓缓走出九个手持禅杖的灰衲僧人,左边当前一个,双手合十问道:“来的可是黑风婆吗?” 鬼妪阎婆怒嘿道:“不是老身是谁?你们都没长眼睛?” 左边僧人低喝道:“师弟们闪开,让老施主上去。” 一十八个僧人,倏然闪开,中间让出一条山径,那僧人躬身合十道:“老施主请吧!” 鬼妪阎婆冷冷一哼,心暗:“这里面由少林僧人埋伏了罗汉阵,西首下坡自然是玉虚子门下的‘五行剑阵’了,你们这些阵仗,纵然厉害,只怕也挡不住自己命火千里监制的‘鬼火飞磷’”心中想着,举步穿过少林僧人让开的行列,直向坡上走去! 十八个灰衲僧人,等鬼妪阎婆经过,倏然合围,各按方位,封住了山径。 只听为首那个僧人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弟们恭送老施主吧!” 话声÷落,十八僧人同时朗诵梵音道:“南摩阿弥多婆耶,多他迦多耶,多俐伐他……” 他们口中念的是“往生咒”鬼妪阎婆还没有死,他们就先替她超度起来了! 鬼妪阎婆听得不禁勃然大怒,正待转身过去,心中阴笑道:“该死的贼秃,老身就先超渡你们吧!” 和尚们还在朗诵经文,但山坡上已经隐绰绰有人拱手说道:“来的可是黑风婆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鬼妪阎婆气得白发飘动,尖声道:“你是什么人,长了眼睛没有?” 那人拱拱手,洪声笑道:“老朽尉迟炯,奉命在此恭迓,只是老眼昏花,看来有些不像,才出声问问,哈哈,敝帮主已在山上恭候大驾。” 鬼妪阎婆两个起落,便已跃登小山坡上。 尉迟炯抬手道:“敝帮主就在前面,老朽替你带路。” 转身朝前走去。 鬼妪阎婆举目四顾,山坡上一个人也不见,不由暗哼一声,心想:“任你公孙敖捣鬼,老身岂会怕了你们?” “哈哈……!” 一声龙吟般长笑,山岭右侧,缓缓走出三人,中间一个银须飘胸,手持龙头拐的正是东海龙王公孙敖,左首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右首是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 公孙敖长笑一落,立即拱手道:“黑风婆果是信人,老夫已经恭候多时了。” 鬼妪阎婆眼看现身的只有公孙敖和他手下三位坛主,想来其余的人,均已隐伏四周,这不是和上次野马山的情形相似,纵有埋伏,又能奈我何?她绿阴阴的目光朝四下一扫,喋喋尖笑道:“公孙帮主,你约来助拳的人呢?” 东海龙王公孙敖呵呵笑道:“今晚老夫奉请大驾,何用助拳的人?” 鬼妪阎婆冷笑道:“公孙帮主好大的口气,九大门派,不是有几位掌门人和你一起来的吗?” 东海龙王哦了一声道:“不错,衡山、峨嵋、长白,三位道兄和少林百忍大师,确是和我同路,只是他们并未到报信坡来?” 鬼妪阎婆奇道:“他们去了哪里?” 东海龙王捋须笑道:“实不相瞒,他们几位业已连袂赴武当玉虚子道兄之请,共商对付桃花妖女的大计去了……” 鬼妪阎婆听得不期一怔,武当玉虚子明明当着自己,恭而敬的接受了宫主聘函,怎会出尔反尔?不错,那老牛鼻子,说实在的答应得太快了,使人不可无疑! 公孙敖续道:“这次武当山会议,关系今后武林局面,十分重大,老夫但等此间事了,也要立即赶去。” 鬼妪阎婆看他说的不像有假,心中更觉疑念丛生,冷冷的道:“此间如何了法?” 东海龙王拱手笑道:“老夫奉邀大驾,实有二事未明,要向你请教,不知肯否赐告?” 鬼妪阎婆纵是凶人,但今晚之事,倒也有些莫测高深,冷声道:“那要看什么事了。” 东海龙王大笑道:“第一件是关于黑风婆的事。” 鬼妪阎婆目射绿光,沉声道:“老身有什么事” 东海龙王道:“老夫如果记忆不错,咱们曾在天井谷见过一次,野马山见过一次,今晚该是第三次了。” 鬼妪阎婆道:“不错。” 东海龙王徐徐的道:“但老夫等人,曾在乌蒙龙峒峰遇到了另一个黑风婆。” 鬼妪阎婆神色渐厉,暗想:“自己听侯浚彦报告,公孙敖等一行,野马山一役之后,追上百石朝天,一无所获而返,公孙敖分明是想探听自己的口气。” 想到这里,不觉喋喋尖笑道:“公孙帮主遇上的也是黑风婆么?” 东海龙王微笑道:“龙峒峰百日朝天,是乌蒙一派的发祥之地,武林中无人不知,老夫遇上的,自然不会是假冒之人了。” 鬼妪阎婆狞厉的道:“公孙帮主是说,老身是假冒的了。” 东海龙王道:“这个么?老夫也不敢确定。” 鬼妪阎婆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自己何不听他说说?于是脸色缓和,问道:“她怎么说的?” 东海龙王道:“老夫看到的黑风婆,半身不遂,行动不便,她自称二十年前,运岔真气,走火入魔,从未下山一步,各大门派失踪之人,自然与她无关了。” 鬼妪阎婆听到这里,心中不觉暗喜,同时对侯浚彦的报告不实,也感到无比忿怒,忖道:“这小子仗着是总护法门下,这件事居然隐瞒自己,如此看来,成宫主和总护法可能已经知道了。” 一面冷冷说道:“不错,各大门派之人,正是老身擒去的,公孙帮主要待怎的?” 东海龙王大笑道:“这个老夫已经知道了,所有被掳之人,全在桃花源中。” 鬼妪阎婆冷嘿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东海龙王道:“因此老夫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鬼妪阎婆突然目射凶光,朝四人一扫,尖笑道:“很好,老身就告诉你,我是谁吧!可惜,今晚只有你们四个人在这里…… 东海龙王大笑道:“你就是不说,老夫也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想加以证实罢了!” 鬼妪阎婆白发飘飞,厉声道:“你说老身是谁?” 说话之时,双爪蓄势,大有立刻动手之意! 东海龙王依然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此事咱们暂缓讨论,老夫现在想先说说第二件事。” 鬼妪阎婆看他好整以暇,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也暗暗奇怪,冷声道:“你说。” 东海龙王没有作答,伸手一挥,喝道:“来人!” 树丛中忽然走出一个劲装中年汉子?中年汉子身后紧随两名黄衣大汉。,押着一个神色憔悴,垂首丧气的人,走了过来。 鬼妪阎婆目光一转,便已看清那个被押之人,正是总护法门下,由五福堂派往龙门帮卧底,现任东坛副坛主的侯浚彦,心中不禁一怔! 东海龙王突然面容一肃,双目精光暴射,大笑道:“第二件事,就是本帮机密,一再外泄,老夫想请教你,可认识此人?” 鬼妪阎婆冷笑道:“贵帮之事,公孙帮主怎么问起老身来了?” 东海龙王点点头,回头道:“李香主出来!” 树丛中又应声走出一个蓝衫佩剑的人,赫然又是一个候浚彦! 鬼妪阎婆顿时心头明白,自己上了公孙敖恶当,方才送信的侯浚彦,乃是假扮之人! 东海龙王抬目道:“黑风婆既然说这是本帮的事,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叶副坛主,叛帮通敌,该如何处置?” 那押解侯浚彦出来的中年汉子,躬身道:“禀告帮主,叛帮通敌,刑该五刀分尸。” 东海龙王沉声道:“很好,这里地名报信坡,正好把这通敌报信的叛徒就地正法。” 龙门帮中坛代坛主罗慕贤听到帮主吩咐,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面中间绣了一个黑色“刑” 字的三角黄旗,面情一肃,喝道:“押下去!” 两名手执扑刀的黄衣大汉,立时推着五花大绑的侯浚彦,朝报信坡一边走去。 鬼妪阎婆眼看侯浚彦就要被龙门帮以“叛帮”之罪,就地正法,五刀分尸,此时已不容她再袖手了! 蓦地尖笑一声,银光乍亮,天刑刀出鞘,正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朝押解侯浚彦的汉子扑去!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身后,同。时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 这声笑并不响,但却尖厉刺耳! 鬼妪阎婆久经大敌,笑声入耳,已知身后来了强敌,身形电旋,很快的转过身去,当她目光一瞥,禁不住心头猛震,脚下不自主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朦朦星月,迷离夜色之下,不知何时,身后已经多了一个鸠脸银发,又瘦又小的黑衣老妪! 那黑衣老妪,鸠脸阴森,似笑非笑,双目绿光如电,紧紧的望着鬼妪阎婆,没动也没说话! 这黑衣老妪无论从面貌、身材、笑声、绿阴阴的目光,以及阴森狞厉的神情,莫不和鬼妪阎婆完全一模一样。 不,她两道森森如电的绿色眼神,似乎要比鬼妪阎婆更亮,更绿,更是慑人! 鬼妪阎婆心里明白了! 东海龙王今晚约自己到报信坡来,原来早已约好了黑风婆,他方才说黑风婆走火入魔半身不遂,全是假话!这是最厉害的埋伏! 嘿,江湖上传说,黑风婆走火入魔,自然不会有假,她最多也不过是最近才修复的。 二十年前,自己纵非黑风婆的敌手,但这二十年来,对方走火入魔,武功自然荒废,自己在这二十年中,武功却比从前精进甚多,何用怕她?何况自己手上,还有一柄举世无匹的利刃天刑刀,对方却只是空着双手。 正当她心念电转之际,对面的黑风婆冷冷道:“真像!老身还当传言失实,原来果真有人假冒老身!” 鬼妪阎婆胆气骤壮,目光也骤然转强,口中喋喋笑道:“你是黑风婆?” 黑风婆微笑道:“老身总不至于去假冒别人?” 鬼妪阎婆厉笑道:“你是黑风婆,难道老身就不是黑风婆?” 黑风婆点点头道:“自然也是,你已经袭用了二十年,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鬼妪阎婆阴笑道:“真假二字,你以为该如何分法?” 黑风婆淡淡的道:“用不着分得清楚,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今晚总只有一个黑风婆走下报信坡去的。” 鬼妪阎婆总究见多识广,黑风婆在二十年前以性如烈火,出手毒辣著称,但今晚站在面前的黑风婆,却是安详若定,神光湛然,分明她在二十年之中,已经练成了无上玄功! 自己光从气势上,已经输了人家一着! 心头不由暗暗震惊,一时更不敢丝毫大意,目注对方,暗自凝蓄全身功力,口中却尖声笑道:“不错,老身也正有此意!” 黑风婆脸色阴森,目光渐渐落到鬼妪阎婆的那柄天刑刀上,徐徐闽道:“你手上的天刑刀,可是成碧君赐与你的?” 成碧君就是太阴宫主桃花女的名字! 鬼妪阎婆道:“你眼力不错!” 黑风婆喋喋尖笑道:“此刀原是老身妹夫的,十五年前,为成碧君所盗,老身今晚正好把它带回去……” 话声未落,山坡上突然响起一声杀猪般惨叫! 不用看,那正是龙门帮明正帮规,处决叛帮通敌的侯浚彦了! 鬼妪阎婆听这惨号,心头猛震,侯浚彦不但是总护法门下,而且还是五福堂护法,如今人家当着自己把他五刀分尸,今晚就算胜了黑风婆! 不!就是杀了报信坡上所有的人,自己也脸上无光,总护法面前难有交待1一时不禁又急又怒,蓦地厉笑一声,天刑刀一道银光,闪电出手,猛向黑风婆身前卷去! 人影倏合,但见一圈耀眼银光之中,裹着两团淡淡的黑影,闪动腾跃! 东海龙王公孙敖手拄龙头拐,两道炯炯神光,紧盯场中,也分不出谁是黑风婆,谁是鬼妪阎婆,连谁人手上执着天刑刀都看不清楚! 他身边站着霹雳掌尉迟炯,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也全都凝神不语神色紧张! 场中二人,双方出手奇快,三五个照面,也仅是眼睛一眨的工夫,但此刻已经有了变化! 陡然间,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 人影倏分,一个手握天刑刀,白发飘飞的黑衣老妪,带着喋喋尖笑,宛如天上流星,划空朝山下飞去,一闪而逝! 另一个白发披散的黑衣老妪,脚下踉跄,登登地向后连退了七八步,突然一声不发,向后倒去! 原来她胸膛之间,已被锋利刀锋划开了一尺来长,鲜血泊涌,业已气绝.! 这简直出乎意料的快! 走的是黑风婆?还是鬼妪阎婆?谁也无法确定,因为她们两人,一真一假,衣着面貌完全,一样! 霹雳掌尉迟炯,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三人,不禁愕然相顾! 东海龙王公孙敖,手捋长髯,脸上微有一笑容,回头吩咐道:“把她埋了。” 这声凄厉惨叫,黑夜之中,可以传出老远! 此刻报信坡左侧,一片杂林之前,正有一个身材苗条的黄衣女郎,站在那里,翘首仰望,好像在等人!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人影,横空而来,泻落地上,现出一个满头白发,鸠脸黑衣的老妪。 黄衣女郎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说道:“晚辈已在这里恭候副总护法多时了。” 来的正是鬼妪阎婆,点点头道:“二姑娘免礼,你事情办妥了吗?” 易如冰嫣然笑道:“晚辈已经办妥了。” 鬼妪阎婆目光一扫,问道:“他们人呢?” 易如冰道:“全在前面。” 说话之间,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人影闪动,四名青衣使女和四名黑衣大汉,一齐朝鬼妪阎婆恭敬的躬下身去。 鬼妪阎婆挥手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咱们回去。” XXXXXX。 幕阜山列仙坛右侧,有一座小山,山势不高,山岗平整,在群峰围绕之间,也颇有万山相拱的气慨1幕阜山方圆数百里,高峰盈千,除了列仙坛,击舟峰等几座出了名的山峰,其余的山峰,自不会一一有名,遑论这座小山了。但这座小山,却偏偏有个名称,叫做“五福坛”:它居然和列仙坛并称! 那是因为太阴宫在这山岗上盖了一座对外发号施令的五福堂,才把小山的身份抬了起来。 五福堂原来是由太阴宫主桃花女的大弟子宫如玉主持的,并由逍遥宫派出副总护法黑风婆坐镇监督,专门吸收网罗江湖黑白两道高手。 五福堂占地颇广,造的十分气派! 这天中午时分,五福堂美仑美奂的大厅上,摆上了五席酒筵。 正中一席,一共坐着四人! 上首席上,高坐着一个满头白发,鸠脸黑衣老妪,正是副总护法黑风婆——鬼妪阎婆。 她下首是眉目秀丽而面情冷漠的黄衣女子,是太阴宫主门下弟子易如冰。 再其次,左首一位是面目阴沉,目光阴鸷的黑袍老者,右首一位则是瘦小精干的绿衣老叟。 这两人正是逍遥宫护法奉派驻在五福堂的申公豹申干臣和火千里。 除了上首这一席之外,其余四席,圆桌上坐得满满的,全是五福堂的护法了。 (五福堂护法虽然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方雄主,但和逍遥宫的护法相比,地位就差得悬殊。)筵席开始,几名侍酒的小婢,开始斟酒了。 席上群豪因有副总护法黑风婆高踞上座,大家都显得颇为拘谨,大厅依然肃静无哗。 鬼妪阎婆端着面前酒杯,缓缓起身,两道绿阴阴的目光,扫过全场,口中发出喋喋尖笑道:“老身和诸位很少见面,老身敬诸位一杯。” 厅上群豪被她如电目光扫过面上,再听到她摄心刺耳的笑声,一个个都觉得毛发直竖,此刻她原来只是向大家敬酒,立即轰的一声,全体站将起来,同声道:“属下礼该敬副总护法。” 鬼妪阎婆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尖笑道:“诸位请坐下,老身还有两件大事,要向诸位宣布。” 群豪依言纷纷坐下。 鬼妪阎婆放下酒杯,尖笑道:“第一件事,是老身此次出门,呷呷呷,诸位可知老身去了哪里?” 五福堂护法,除了奉命行事,没有人敢私相询问,这是五福堂的机密! 大厅上依然是一片静寂,大家除了恭聆,谁也不敢开口。 “武当山!” 鬼妪阎婆看大家都没有作声;徐徐说出“武当山”三字,目光一扫,又道:“太阴宫开派立宗,统率武林,不容江湖上有异己存在,老身奉成宫主之命,前往武当山,就是要武当派归顺太阴宫……” 席间群豪依然没有作声,但每个人心头,不禁暗暗起疑! 武当,少林两派,千百年来,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一直把他们视为泰山北斗,声势浩大,九大门派中,没有一派能望他们项背。 成宫主派副总护法前往武当,要武当派归顺,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在群豪纷纷猜测之际! 鬼妪阎婆又是一阵喋喋怪笑,续道:“老身去是去了,原想玉虚子决不会轻易答应,因此老身也准备只等他说出一个‘不’字,就血洗武当,把他们一举消灭了,就永杜后患…… 呷呷呷,那知玉虚子似已早知老身去意,一口答应,愿意接受太阴宫领导,老身此行总算不虚,兵不血刃,收服了武当派,圆满达成任务。这是老身要向诸位报告的第一件喜事。” 席间群豪顿时响起了如雷掌声。 鬼妪阎婆鸠脸堆笑,直等众人掌声停止,才道:“本堂成立之初,成宫主因太阴宫尚未向江湖武林正式公开,才以宫主门下五位高弟,出面连络江湖群豪,这是五福堂命名的由来。当时原由大姑娘宫如玉主持三堂,老身和申、火两位护法,只是奉命从旁协助,但大姑娘经查是洛阳崔家箫的后人,和宫主有分,宫主已把他逐出门墙,自然不能再主持本堂了……” 她不说宫如玉背叛,而说逐出门墙,措词颇巧! 洛阳崔家箫,乃是武林四大家之一,名头不在九大门派之下,大家听说宫如玉是洛阳崔家后人,又是宫主的对头,不禁引起纷纷的揣测! 宫如玉被宫主逐出门墙者也,可能已经遇害了! 鬼妪阎婆微微一顿,接道:“因此成宫主另派二姑娘易如冰接掌本堂,今后本堂一切事务,悉由二姑娘调度,二姑娘,诸位全都认识,老身也不用介绍了。” 易如冰随着鬼妪阎婆的话声,站起身来。 大厅上又爆出一阵热烈掌声,表示拥护。 易如冰鞠躬为礼,高举酒杯,道:“小妹今后要诸位多多指教,仅此一杯,聊表对诸位的敬意。” 群豪纷纷举杯祝贺,要知这些五福堂的护法:大都出身黑道,平日大块肉,大碗酒喝惯了,开始因有黑风婆在座,无不感到拘束。 此时,黑风婆宣布了两件太事之后,这是本堂的喜事,大家几杯下肚,原有的戒心,也就逐渐消解了,露出粗豪的。 本色来。 酒至半酣,鬼妪阎婆起身朝申公豹、火千里道:“两位护法同他们再多饮一杯,老身要失陪了。” 鬼妪阎婆这一起身,易如冰也站了起来,由四名青衣使女簇拥着退入后堂。 侍酒的女婢立即撤去杯盘,上首席上,就由申公豹、火千里两人并坐中央,他们两人原是海量,鬼妪阁婆一走,两人就大杯大杯的赌起酒来。 两名侍酒小婢,执着酒壶,不时替他们斟酒。 厅上群豪,拘束一去,也不觉开怀畅饮起来。 一阵工夫,大家差不多全有六七成酒意! 火千里举杯朝申公豹呵呵笑道:“申兄,咱们再来三杯,你意下如何?” 申公豹目中寒芒一闪,忽然皱皱眉,低声道:“火兄,这酒中好像有些不对!” 火千里听得一呆,道:“有这等事?” 申公豹道:“火兄,运气试试看?”——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二章 胆颤心惊 火千里那肯相信,依言略微运气,果然发觉真气大有散去的模样,不禁脸色大变,愕然道:“申兄,果然……” 申公豹诡笑道:“兄弟说的不错吧?” 就在对方惊愕之际,突然出手如电,一指向火千里肋下点了过去! “嘶……” 一缕极其轻微的破空锐啸,应指而出,双方相距咫尺,一个早有存心,一个毫无准备,指风很快袭上了火千里的“期门穴”。 但火千里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虽在这封解、闪躲两皆不及之时,猛力提吸一口真气,硬把“期门穴”移开了几分! “扑!”到底申公豹这一指,出手极重,火千里纵然把穴道移开了几分,还是抵不住,一个身子朝后直摔出去,脚下踉跄,连退了五步,脸色狞厉,咬牙哼道:“申干臣,你……” 申公豹狞笑道:“这是副总护法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火千里功力深厚,尤其一手火药暗器,霸道无伦,只要给他缓过气来,就休想挡得住他。 因此话声才发,人已晃身欺去,凝足十成功力,环地一掌向火千里劈击过去。 火千里自知伤势不轻,勉强按住一口要散未散的真气,身形一旋,飞起一脚,踢翻酒桌,满席杯盘碗盏,一齐朝申公豹飞来。 同时双足疾蹬,身发如电,直对厅门窜去,当真有如负伤之狼! 席间群雄正在拚酒之际,忽然间,踞坐上席的两位驻堂护法,竟然大打出手,不禁全都吃了一惊。 这一瞬间,邙山四鬼的老大白日鬼右手高举着一方黄蝠令牌,高声喝道:“本堂堂主有令,申大护法系奉副总护法密谕,火千里叛教有据,着即拿下,此事与诸位无关。” 黑心鬼、讨命鬼双双横身一拦,两柄鬼头刀,刀光如雪,交叉攻到。 阴瘪鬼身形一矮,挥刀向火千里双足砍去。 火千里若在平日,那会把他们邙山四鬼放在眼里,但此时重创之下,脚下不禁一停,急怒交进,狂吼一声,挥手拍出两股掌风,直向二鬼撞去! 他这一全力发掌,刚刚聚拢的一股真气,重又有痪散之象! 就在他脚下一慢之际,申公豹、白日鬼已同时扑到身后。 火千里双目尽赤,低啸一声,突然回身,双掌挥舞,猛朝申公豹急扑过去。 黑心鬼、讨命鬼齐声大喝,鬼头刀挟着破风啸声,同时加急劈出。 申公豹眼看对方服下‘散功丹’,依然状若疯狮,强悍无匹,心头也大感凛骇,—记“前门拒虎”,双掌排山推出! 四掌接实,发出蓬然巨震,申公豹被震得斜退了两步。 火千里却闷哼一声,—个身子朝后仰摔出去,但他却在摔出之时,左手顺势广捞,抓住了讨命鬼的右腕,右脚一扫,砰的一声踢中了黑心鬼膝盖。 黑心鬼惊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蹲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讨命鬼却被他连拖带拉,跟着冲了七八步。 火千里神志渐昏,也不知手上抓到的是谁,咆哮一声,把他当作兵器,举在头顶,连舞带冲,朝厅外窜去。 这下果然厉害,邙山三鬼,眼看老三被擒,那敢再出手攻去。 申公豹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从种种迹象看出,已经猜想到这位副总护法,并不是真正的黑风婆。 尤其这邙山四鬼,虽然只是五福堂四名香主,但副总护法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带他们四人同行,就这一点,副总护法真正身份,也不难思出过半矣。 此时再看讨命鬼被擒,也不禁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 火千里一下冲出大厅,只觉强摒着的一口真气,突然散去,手中一轻,讨命鬼啪达一声摔落地上,身子也起了一紧摇晃,似欲倒下。 申公豹那肯放过这个机会,身形疾飞而出,一指点向火千里后脑。 火千里总究功力深厚,一口残存的真气,虽已即将散去,但还是在这窜出厅外之时,不忘杀敌,突然—个急转,双手大袖一扬,飞射出四枚蓝色火焰! 申公豹这一指,发的又抉又准,堪堪点上火千里后脑,火千里也在同时射出蓝焰。 火千里“吭”了一声,应指倒下,串公豹眼看蓝焰迎面射到,心中大吃一惊,双掌奋力一推,身子朝后一仰,箭—般倒射回去。 这一下,说也真险,申公豹迟退那么一步,必为火焰射中。 也幸好是火千里后力不继,射出的火蹈,劲力不足,双方相距又近,四枚火焰经他全力一击:—齐拍落地上。 只听“轰”的一声,蓝色火光,冲起两丈来高,周围数丈,顿时化成了一片熊熊烈火。 玩火一生,有“火神”之称的火千里,也在这熊熊火光之中,倒了下来。 申公豹惊出一身冷汗,瞧着一片火焰,阴森的脸上,绽出胜利的微笑,向后一摆手道: “你们快把这火焰扑灭了。” 厅上群豪轰应一声,立时奔出多人,担水、担沙,扑灭火焰。 申公豹缓缓回过身去,朝白日鬼问道:“你搜过他的屋了吗?” 白日鬼道:“属下搜过了。从火千里屋中,搜出霹雳子十八枚,子母弹,蓝磷箭各三十支。火药两大包。” 申公豹点点头道:“好,你们一起缴到兵器房去就是了。” 白日鬼躬身应“是”,一齐退下。 厅后袅袅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朝申公豹福了一福,道:“婢子奉二姑娘之命,特来请申护法到内堂议事。” 申公豹一手摸着苍髯,问道:“二姑娘有什么事吗?” 青衣使女道:“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申公豹颔首道:“好,老夫这就去。” 青衣使女道:“婢子给申护法带路。” 申公豹随着青衣使女绕过前厅,进入后堂。 但见厅前放了许多盆花,香气袭人,笼中鹦鹉,静静的啄着翠羽,檐前垂着一排湘帘,日影初斜! 这是宫如玉平日治事之所,申公豹来过多次,走近石阶。 青衣使女回身道:“申护法请稍等,婢子进去通报。” 申公豹手捋苍髯,停下步来。 青衣使女搴帘进去,过了一会,才听里面传出使女的声音道:“二姑娘请申护法入内。” 申公豹心中暗暗忖道:“这位二姑娘,看起来比宫如玉的架子还大。” 两名使女卷起帘子,申公豹缓缓跨上石阶,进入堂中。 易如冰扶着靠手大模大样的坐在一把绣披椅子上,身后侍立两名佩剑使女,瞧到申公豹进来,也没起身让坐,只是抬目道:“申护法请坐。” 空气显得有点冷落! 申公豹很少和二姑娘有过接触,看到这般光景,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丫头,平日敢情看惯了她师傅的模样,对人这般冷傲!” 心中想着,依然拱拱手,笑道:“二姑娘叫属下进来,可有什么事吗?” 易如冰这时稍微露出一点笑容,说道:“申护法请坐下来再说。” 申公豹在下首一把椅上坐下,一名青衣使女送上茶来,放在几上,低声道:“申护法请用茶。” 申公豹回头道:“多谢姑娘。” 这一回头,他看见白梅、白兰两名使女,一手按剑柄,站在帘外,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情形,分明二姑娘和自己有什么机密之事相商?” 易如冰道:“申护法已经把火千里拿下了吧?” “拿下”这两个字听得申公豹心头一震,忙道:“属下正要向二姑娘报告……” 易如冰抬眼道:“他可曾招出同党来了?” 申公豹道:“火千里已经死了。” 易如冰道:“那是他自戕死的了?” 申公豹道:“火千里意图顽抗,施放蓝磷箭,属下一时失手,他为烈火烧死的。” 易如冰脸色微微一沉,冷冷的道:“你怎好连口供也不问一句,让他活活被火烧死?须知他是逍遥宫护法身份,咱们不把事情问问清楚,如何向逍逍遥宫呈报上去?” 申公豹脸上一红,惶恐的道:“属下奉副总护法密令,火千里叛教有据……” 易如冰没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副总护法方才交待,只是叫你把他拿下,可没说格杀勿论?” 申公豹被她申斥得没有作声。 易如冰又道:“火千里叛教罪嫌,节情重大,极可能还有不少同党之人,串护法这么一来,他的同党之人,就无法查出来了。” 说到这里,两道冷厉的目光,盯在申公豹的脸上问道:“申护法平日和火千里交情如何?” 申公豹心头猛然一震,道:“属下只是奉派和火千里同驻本堂,并无私交。” 易如冰徽徽一笑道:“不,我是说比较和他接近,也许会知道有些什么人,值得可疑的?” 申公豹和火千里一同派到五福堂来,朝夕与共,凭良心说,他实在看不出火千里什么地方有叛教行为,闻言不觉迟疑的道:“属下疏忽,平日没有注意到。” 易如冰道:“是啊,副总护法,让他服下‘散功丹’,就是要亲自问问他口供,虽然副总护法接获密报,总究事无佐证,万一只是诬告,也很难说,申护法贸然把他杀了,实在叫副总护法和我都难以作主……” 申公豹也已急出一身冷汗,连连躬身道:“属下该死,还望二姑娘多多包涵。” 易如冰只是沉吟不语,过一会,才抬头道:“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吧,申护法写个手禀,就说你接获密报,火千里受敌利用,密谋在副总护法返堂之日,在五福堂四周,暗埋火药,准备炸死所有与会之人,由你揭发阴谋,火千里畏罪引火自戕,这样报上去,你看如何?” 申公豹多年老江湖了,那会听不出来?火千里根本没有什么叛教罪嫌,只不知何事得罪了副总护法,才替他扣上一个叛教罪名。 而且这是圈套,让自己也套在里面。 自己原是奉命行事,但这么一来,就变成了由,自己揭发阴谋,同时也证实了火千里的罪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手段当真高明已极! 他原是城府极深之人,心念一转,立即奉命唯谨;连连欠身道:“二姑娘说得极是,属下遵命!” 易如冰娇笑道:“申护法,这可是一件大功,我回去自会在师傅面前替你说话。” 这明明是许愿! 申公豹心头暗暗一惊,心想:“自己还当火千里得罪了副总护法,听她口气,原来是得罪了她,这丫头当真心狠手辣,第一天上台,当上堂主,就拿火千里开刀!” 一念及此,不觉暗自起了戒心,一面连忙惶恐道:“属下奉派本堂,一切全仗二姑娘栽培。” 易如冰淡淡一笑,回头道:“白兰快去替申护法准备纸笔。” 白兰答应一声,立即送上纸笔。 易如冰道:“申护法就请写吧,我还要送给副总护法过目呢。” 申公豹连声应是,起身走近书桌,白兰早已替他磨好了墨,这就拿笔来照着易如冰所说,振笔疾书。 他为了讨好这位新任五福堂主,还在中间加了许多无中生有的情节,把火千里如何勾结敌人,如何密谋举事,以及自己如何发现,如何揭发阴谋,火千里如何畏罪自戕,着实表功了一番。 然后划了花柙,送到易如冰面前,阿谀的道:“二姑娘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易如冰略一过目,含笑点头道:“很好,就这样好了。” 说着,就把手禀往几上一放,一面抬手道:“申护法请坐,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 申公豹回到椅上坐下,欠身道:“二姑娘请说。” 易如冰抬眼道:“我想问问大姐的事。” 申公豹听她问到宫如玉,不禁暗自提高警觉,宫如玉虽然叛教,但自己不知道她们师姊妹平日感情如何,此事还是少说为妙。心念一动,脸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嗫嚅道:“不知二姑娘要问什么,属下只怕知道的不多。” 易如冰心中暗骂了一声:“好个老奸巨猾!” 她平静的道:“听说大姐这次背叛师傅的行为,不是你申护法告的密吗?我听的不大详细,所以要问问你咯!” 她不待申公豹回答,轻轻哼道:“其实大姐平日恃着师傅宠信,也太骄横了些,说实在,早就有人说她闲话了,我们也只是碍着同门,有许多话不好跟师傅说就是了。” 申公豹自然听的出,这位二姑娘口气,似是和宫如玉不睦,这就谄笑道:“二姑娘说的极是,属下也是隐藏已久,只是不便报告……” 易如冰目光一闪,“哦”道:“你早知道大姐叛师行动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申公豹道:“属下虽是知道一些,但死无对证,不敢多说。” “死无对证?” 易如冰睁目道:“大姐害死了谁?” 申公豹道:“那是五福堂派去迎接大姑娘的一名车夫,在大沙坪附近重伤未死,正好属下有一名手下,经过那里,才说出大姑娘和那个姓南的小子同车,那小子原已中了黑玛瑙之毒。大姑娘把他救了,两人在车上,一路聊聊我我的山誓海盟……” 易如冰脸上一热,口中轻哼了一声,道:“后来呢?” 申公豹奸笑道:“车到大沙坪,大姑娘怕他泄露奸情,杀人灭口……” 易如冰道:“那车夫没死?” 申公豹道:“死了,他被大姑娘点在心脉上,那能活得下去?只是当时并没有死,才把这段秘密泄露了出来。” 易如冰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你那手下呢?” 申公豹道:“属下怕他乱说,也把他杀了。” 易如冰冷哼了声。 申公豹忙道:“属下当时虽知大姑娘和姓南的小子,暗中已有勾结,但也只好放在心里。” 易如冰道:“你怕大姐杀你灭口?” 申公豹道:“大姑娘心狠手辣,这种事,让人知道了,岂肯放得过属下?但属下却也暗暗留上了心。” 易如冰“唔”了一声。 申公豹续道:“这次属下奉命前去茨林岭,从荆山毒叟和姓南的小子两人低声交谈中,听出那老尼姑就是姓南的小子的母亲,此事大姑娘原也不知底细。她明明已经得手,把老尼姑和五姑娘一并拿下,后来听姓南的小子一喊,就把老尼姑她们一起放了。” 易如冰冷冷的道:“大姐和五妹平日原是极好。” 申公豹道:“后来荆山毒叟和司副总护法恶战方殷,姓南的小子也被困在五毒大阵之中,属下和火千里几次想冲入石室拿人,均被荆山毒叟门下剑阵所阻。大姑娘如能在那时出手,局势立可改观,但大姑娘却是假装中毒未醒,不肯出手,其实不需大姑娘出手,就是白梅姑娘等四人出手助战,也可把人全数拿下了,但白梅姑娘等人,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妄动。” 易如冰回目瞧了四个青衣使女一眼,点头道:“这点,我也听她们说过了,唔,后来呢?” 申公豹得意的道:“后来司副总护法一走,大姑娘吩咐属下等人,在山下等她,哈哈,那天风向正好是西风。” 易如冰道:“这与风向有什么关系?” 申公豹诡笑道:“属下从前练过天耳通,只是火候不足,那天属下站在小山底下,正是山岭的东面,大姑娘和五姑娘的对话,属下全听到了。” 易如冰哦道:“原来如此!” 申公豹为了讨好易如冰,越说越有精神,接道:“正好副总护法派邙山四位香主前来接应,属下就以飞鸽报逍遥宫。” 易如冰道:“当晚不是本堂就有人驾车把他们接送到黄家堡去了么?就是飞鸽请示,也没有那么快呀!” 申公豹怔得一怔笑道:“二姑娘原来都知道了?” 易如冰道:“我要听你说得详细一点。” 申公豹道:“那是属下因大姑娘叛迹已露,只是临机应变,先把姓南的小子送去黄家堡监视再说。” 易如冰冷冷的道:“好个临机应变,唔,那驾车的是谁?” 申公豹得意阴笑道:“那是阴瘪鬼乔扮的,属下怕黄氏兄弟不是那姓南的对手,才要他们四人,留在黄家堡听令。” 易如冰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说到这里,抬目道:“白兰,邙山四位香主的东西已经送来了么?” 白兰在门口应声道:“送来了。” 易如冰道:“好,拿进来好了。” 申公豹不知邙山四鬼送来了什么东西,心中方自思索,暗想:“莫非是四鬼因二姑娘新任五福堂主,他们合送一份重礼?那么她在此时此地,当着自己,吩咐使女送进来,自然是向自己示意了,看来自己也少不得要隆重意思一番才好。” 心念才转动,只见白兰、白梅两人,已自掀帘走进,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两个朱漆小箱,缓缓放到桌上。 易如冰挥了挥手,两人很快就退到门口,分左右站停。 申公豹只是打量着桌上那四只朱漆小木箱,不知里面放的什么贵重之物,心中不禁暗暗怒恼:“这四个势利鬼,平日和自己常打交道,这会你们就是要送新任堂主的礼物,也该知会自己一声!” 只听易如冰娇笑道:“白菊,你把箱子打开来,让申护法瞧瞧咯!” 站在她身后的白菊,应了“是”,袅袅婷婷的走近桌前,伸手打开四只朱漆小箱的盖子。 易如冰也在此地,脸含微笑,缓缓的站起身来。 申公豹目光落在四只朱漆小木箱之中,这一瞧,任他平日老奸巨滑,城府极深,不禁脸色大变,一股凉气,从脊背上直冒出来! 你当四只朱漆小木箱中,装着的是什么奇珍异宝?那是血淋淋的四颗人头,申公豹一眼就可以认出不是别人,正是五福堂的四位香主邙山四鬼! 他心头起了一阵颤傈,据自己料想,邙山四鬼可能是副总护法的门下,副总护法也不是黑风婆,极似当年邙山的鬼妪阎婆! 但这一猜想,此刻已经被推翻了,鬼妪阎婆决不会允许二姑娘一下把她四个门下全都斫了头。 副总护法一回来,就密令自己搏杀火千里,此刻二姑娘又杀了邙山四鬼,他明白这已经不是排除异己,或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的问题,只是一时想不出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阴森的脸上,流露着惊惶不安之色,朝易如冰望去! 易如冰唇边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笑得那么冷峻,她连正眼也没瞧申公豹一下,只是冷冷的道:“申护法!” “是。” 申公豹悚然一惊,连忙垂手回答。 易如冰道:“你知道邙山四鬼犯了什么罪吗?” 申公豹道:“这个属下不知道,据属下猜想,二姑娘杀了他们,自有他们该杀之处。” 易如冰目中寒芒暴射,盯着申公豹,冷声道:“他们未奉本堂令谕,勾结黄承业、黄承斌兄弟,就是泄漏本堂机密,我大姐当时在名义上还是本堂堂主,他们擅自做出不利堂主的行为,就是犯上,本堂号令天下,岂能容他们泄密犯上,目无法纪?” 说得斩钉截铁,好不厉害! 申公豹听得胆战心惊,但他总算明白了! 二姑娘一上台,就拿火千里和邙山四鬼开刀,表面上,一个是叛徒,四个是泄密犯上,但事实上,是二姑娘在假公济私,替她大姐出气! 他弄不懂何以她敢如此大胆妄为?易如冰见他脸色连变,不禁哼了一声,道:“申护法,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杀的已经杀了,还有什么对不对?申公豹连连躬身道:“二姑娘圣明,做的完全对,最对也没有了,本堂号令天下群雄,立法不严,何以服众?” 易如冰格的笑出声来! 申公豹笑声入耳,如被雷殛一般,高大身躯,禁不住陡然一震,惊骇的目光,急急朝易如冰投去! 因为这声“格”的娇笑,太耳熟了! 易如冰平静得出奇,她目中闪着异采,脸上笑容未敛,徐徐说道:“申护法,我请你来,就要问问你该如何呢?” 口气不对了! 申公豹机伶一颤,他不是糊涂人,刚才那一声笑声,已可想到眼前的二姑娘是谁了,只是他瞧不出破绽,不敢妄动。 此刻目光迅疾一扫,四个侍婢各按剑柄,分立四周,只待她下令,他感到无比惊疑,猛然抬头,神色有点怕人,颤声道:“你……” 易如冰突然目露狠毒之色,格格娇笑道:“申干臣,你想不到吧?” 申公豹这会证实了,身躯暴退,骇然道:“你真是……” 右手正待扬起! 易如冰那容他毒针出手,身如魅影,一闪而至,娇笑道:“自然是我,可惜你知道的太迟了!” 纤纤玉指,闪电朝他五阴绝脉点下。 申公豹只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四肢乱颤,混身抽搐,扑通倒了下去。 午前! 嵩山,少室北麓。 一条古木参天的山道上,出现了一顶藤制敞轿,由两个浑身长着茸茸黑毛,腰围豹皮的赤膊大汉抬在肩上,一路如飞而来! 这顶敞轿上,端坐着一位白脸黄髭的汉子。 这人头戴玉冠,脚登玉屐,身上穿一件半长不短金光闪烁的锦袍,装束非古非今,仰首望着天上悠悠白云,神情倨傲而悠闲! 这藤轿后面紧随着两男一女,五个奇装异服的男女,一路疾奔而来。 碧瓦黄墙,巍峨庄严的少林寺业已在望。 藤轿越过广场,在山门前不远,停下来了。 轿后四男一女,迅速趋到轿前分左右侍立,五人中为首一个胸绣金蜈蚣的汉子,昂首阔步直向山门走去。 “阿弥陀佛。” 大门内顿时迎出两名灰衲僧人,合十道:“施主是进香来的。” 胸绣金蜈蚣的汉子面情冷漠,口中高声道:“呔,和尚,快去通报你们掌门方丈,徭山千毒谷主来拜。” 徭山千毒谷,以豢养天下奇毒,名闻江湖,千里谷主突然亲自上少林寺来,只怕不安着好心! 两个灰衲僧人对望了一眼,右首一个忙道:“师兄,你快去通报。” 左首一个点点头,朝胸绣金蜈蚣的汉子合十道:“施主请稍等,小僧这就进去通报。” 说着转身如飞而去。 胸绣金蜈蚣的汉子也自回到藤轿前面,垂手站立。 此刻正是和尚做午课的时光,钟磬木鱼,夹杂着梵唱之声,缭绕不绝! 钟声才起,那木鱼梵唱,顿时寂然不闻! 徭山五毒骤然听到钟声,不禁脸色微变,大家心中同时暗想:“这大概是少林和尚听到师傅来了,才鸣钟示警,在召集阖寺僧侣!” 坐在藤轿上的千毒谷主司无忌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面含微笑,一手捋着黄髭,端坐不动。 钟声不徐不疾,连鸣九响。·就在第九响钟声停止之际,少林寺中两扇大门,徐徐开启,同时从左右两道边门中,鱼贯走出两行一十八个手持漆金锡杖,身穿袈裟的僧侣。 徭山五毒久闻少林寺“罗汉阵”之名,据说“大罗汉阵” 是由一百单八人组成,“小罗汉阵”就是十八个人,这些和尚,果然摆出“小罗汉阵” 来了! 五人心意相同,顿时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拔背后钢叉! 这是师傅来的时候吩咐过的,只要少林和尚不识时务,今天就来个毒攻少林,要他们八百僧侣,尝尝千毒谷的奇毒! 但就在他们伸手各取兵刃的同时,坐在藤椅上的千毒谷主司无忌低喝一声:“徒儿们不得鲁莽,这是人家以上宾之礼,接待为师。” 不错,这九响钟声,和十八个手执锡杖的和尚,列队而出,正是少林寺迎接一派宗主的大礼! 只见那一十八个身穿袈裟,手执金漆锡杖的僧侣,一出大门,便自雁翅般排开,肃立不动。 紧接着从正中大门出现一位身穿紫金袈裟,貌相清癯的老和尚,双手合十,缓步迎出。 这老和尚正是少林方丈百了大师,他身后是两名青袍中年和尚,也双手合十,紧跟着方丈,神色恭敬,目不斜视。 千毒谷主眼看少林寺以隆重礼节接待自己,觉得面上大有光彩,自然也不肯失礼,百了大师才一跨出山门,他已飘然走下藤轿,向前跨出三步。 两名大汉立时把藤轿撤到边上。 百了大师双手合十,趋近阶前,朗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司谷主远莅少室,贫衲迎接来迟。” 千毒谷主司无忌呵呵一笑,拱手道:“大师言重,兄弟久仰少林寺盛名,特来拜访,大师以这般隆礼相待,兄弟如何敢当?” 百了大师合十道:“司谷主远莅,乃是敝寺无上光宠,快请到里面坐。” 千毒谷主抬手道:“大师请先。” 百了大师道:“司谷主是客,自然司谷主请先。”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回,终于由百了大师陪同千毒谷主缓步朝山门走去。 十八名僧侣,立时一齐躬下身去。 千毒谷主也连连还礼不迭。 进入大殿,百了大师含笑道:“司谷主请到方丈室待茶。” 一面回头朝身后两名中年和尚吩咐道:“十缘、十胜,你们接待司谷主几位高弟,到东厅休息,吩咐厨下,准备素斋。” 十缘、十胜同时躬身领命。 千毒谷主目光一转,眼看少林寺似乎并无戒备,其实纵有戒备,自己采者不善,亦无所惧,这就故示大方,道:“大师毋须客气,小徒们就让他们在殿上等候好了。” 百了大师笑道:“司谷主难得光临,乃是敝寺上宾,令高徒也同样是敝寺贵宾,岂可简慢?东厅是敝寺专门接待贵宾之所,贫衲已吩咐他们准备素斋了。” 千毒谷主道:“既然大师如此说了,你们就到东厅去休息吧!” 百了大师早已连连肃客,陪同千毒谷主朝后进方丈室而去。 十缘、十胜等师傅陪着千毒谷主走后,立即合十道:“五位施主,请随小僧到东厅奉茶。”——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三章 岳城风云 金蜈蚣常今人因师傅既有吩咐,也就拱手道:“两位师傅请先。” 十缘、十胜道:“小僧替五位领路。” 徭山五毒跟随两人身后,由大殿穿出东首腰门,只见花木扶疏,一排三间雕窗画栋的敞厅,绣披椅几,陈设考究。 十缘、十胜把五人让入厅中,立时有小沙弥送上五盏香茗,接着又端上来六式精美的细点茶食。 十缘起身道:“五位施主请用茶点。” 独角赤练任长苗悄悄朝玉蟾蜍柳乘风道:“老二,少林和尚会不会有什么花样?” 玉蟾蜍道:“看来不像,纵有诡计,咱们也是不怕。” 独角赤练道:“对,咱们要是怕了他们,也不来了。” 黑寡妇步多娇早已从盘中取了一块令字糕,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笑道:“你们怎么不吃呀,这些甜品,着实不错呢!” 又过了一会,和尚们开上一桌素斋,和一壶素酒,虽是素食,却也十分丰富,十缘、十胜肃客坐上,两人在下首相陪。 金蜈蚣常今人因师傅进入方丈室去,为时已久,自己五人却被招待在东厅,表面上礼遇甚恭,其实分明是有意安排,把自己师徒隔离,心中不无疑念。 但细心观察,又觉少林和尚真是毫无戒备,好像把自己师傅,当作是路过这里,拜会少林寺来的一般。 他因方才师傅曾有不可鲁莽之言,自己又是千毒谷首徒,自然不能失礼,心头疑念,也只好闷在心里,一面因有十缘、十胜两人作陪,更是不便多说。 其余四人,自然都以大师兄马首是胆,大师兄没作声,大家也只是,默默的吃着素斋,谁也没有多说。 十缘\十胜乃是奉命接待徭山五毒的人,除了殷勤劝酒劝菜之外,自然也没有什么说的。’匆匆饭罢,和尚们撤去杯盘,重又替五人砌上香茗。 金蜈蚣常今人忍不住起身道:“大师傅,家师……” 十缘没待他说完,已含笑道:“敝寺方丈因谷主远来不易,此刻正在方丈室奉斋,五位施主但请宽坐,谷主出来之时,自会有人前来通知。” 金蜈蚣常今人只好依然坐下。大家闲坐无聊,有的捧着茗碗喝茶,有人却在磕着瓜子。 这样又过了顿饭光景,只见一个灰衲僧人,匆匆走出,合十道:“两位师兄,方丈陪着谷主快要出来了。” 十缘、十胜和徭山五毒,同时很快的站起身来。 十缘合十道:“谷主出来了,小僧领五位到殿上等候。” 大家很快的离开东厅,走到殿上,过了一会,只见千毒谷主满面春风的由后殿走出,百了大师也面含笑容,陪着出来。 金蜈蚣常今人眼看宾主两人,似乎谈得极为融洽,心中暗暗想道:“看来师傅此行,十分圆满,少林方丈居然凭师傅一言,就答应尊奉太阴宫了,哼,少林寺当真今非昔比,只是徒具虚名而已!” 千毒谷主目光朝五个门人一瞥,回身呵呵笑道:“大师请留步了,兄弟和小徒们叨扰素斋,一并谢了。” 百了大师道:“谷主远来是客,贫僧自然要送到大门,哈哈,贫衲多承指教,如非谷主急于回去,贫衲还想挽留谷主,盘桓几日呢!” 说话之间,两人已步下石阶,徭山五毒,紧跟在师傅身后,走出山门。 那两个大汉已把藤轿停在门口等候。 千毒谷主停身拱手道:“兄弟告辞。” 说完,一脚跨上藤轿。 百了大师双手合十,站在阶上含笑道:“谷主替贫衲向成宫主致意,贫衲不送了。” 两个大汉抬起藤轿,由徭山五毒簇拥着离开少林寺而去。 这是本书一个极大关键,后文自有交待。 XXXXXX。 这是三天后的傍晚时光! 岳阳楼二楼靠窗的一处角落上,坐着一个头戴道帽的灰衣道士,正在慢慢的引壶独酌。 这道士一连三天,一来就坐在这个不大引人注意的角落上,从早到晚,只要了那么一壶酒,就什么也不要了。 好像除了酒,他是不吃饭的,好像那一壶酒,他永远喝不完的,一直可以喝上一整天。 这种情形当然有些古怪,要是别家酒楼上,早已引起酒保的惊奇,但这里是八洞神仙吕洞宾三醉之地,据说时常有仙人买醉,酒保们遇上古怪,反而讳莫如深。 这时,华灯初上,楼上酒客愈来愈多,约莫已有了七成人光景了! 从楼梯上忽然上来了一个绿衣少女,她目光迅速一转,就笔直朝角落上的灰衣道士奔去。 楼上酒客来了大半天,。根本没有人看到角落上有这么一个道士,但这时瞧到绿衣女子走了过去,不禁也连带朝道士瞧去。 绿衣少女走到桌边,口中低低的叫了声:“总护法。” 灰衣道士眼皮微抬,点点头道:“四丫头,难为你跑了一趟远路,快坐下来。” 四丫头,正是太阻宫主桃花女门下的四弟子杜如兰! 她应了声“是”,在桌旁坐下,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送到灰衣道士的面前,低笑道:“这是弟子从琉璃厂一家古董店高价买来的,总护法瞧瞧可好?” 灰衣道士唔了一声,道:“老夫早就说过,丢了就算,不用费事,你师傅偏要你跑这么一趟远路……” 一边说话,一边也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个雕刻精细的汉玉鼻烟壶,他脸上豁然欣喜,立时倾出少许,放到鼻孔上,深深吸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是上好鼻烟,真难为你,唉,老夫一生,别无所嗜,就是喜欢这个。” 杜如兰听得总护法夸赞着好,也高兴得笑了,笑得很甜,说道:“弟子原是外行.,怕他们骗我,现在总护法说好,那就真的好了。” 灰衣道士连吸了几下,口中唔的道:“不错,真好,唔,少说也贮藏了几十年,醇得很……” 忽然目光一抬,低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杜如兰答道:“弟子路上遇到司谷主,是司谷主告诉弟子的!” 灰衣道士颔首道:“司谷主可曾说起什么?” 杜如兰道:“司谷主遵照总护法的指示,赶来岳阳,他怕引起对方注意,所以要弟子前来。” 灰衣道士唔道:“很好,黑总护法和你二姐也赶来了,只是对方尚未露面……” “哦!他此行如何,可曾和你说了?” 杜如兰含笑道:“啊!弟子差点忘了,司谷主说,这次到少林寺去,十分顺利,百了和尚一口答应,接受了师傅的聘书,还说太阴宫的开坛大典,他一定会亲自来参与。” 灰衣道士双目神光一闪,捋须微笑道:“这样就好,武当派也接受了,看来九大门派,不难迎刃而解,只要此间事了,就凭……” 他一时高兴,几乎脱口说出:“就凭一个托塔天王王公直,已不足为虑。” 但他并没说出来! 成宫主当时为了增强太阴宫的号召声势,才要自己以洪山道士的身份,在江湖出现,这事他们小一辈的并不知道,自然不好出口。 语气微微一顿,瞧着杜如兰,和声道:“四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杜如兰抬目道:“弟子想瞧个热闹再回去。” 灰衣道士道:“不成,这场热闹,你也瞧得?你师傅也许还不知道少林寺接受聘函之事,你正好捎个喜讯回去。” 杜如兰道:“那为什么?” 灰衣道士笑道:“对头十分厉害,老夫除了要司、黑两位副总护法,赶来此地,连逍遥宫的护法都没要他们同来,你有多大能耐?” 杜如兰小嘴一噘,道:“二姐不是也跟来了么?” 灰衣道士道:“老夫原意,连他们门下弟子都不要来,你二姐来,老夫事前并不知道。” 杜如兰不依道:“这就是了,二姐跟黑副总护法来了,你老人家没叫她回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就不成,有你老人家在这里;弟子还怕什么?” 灰衣道士笑道:“四丫头,你们都是初生牛犊,当真不知厉害?双方一旦动上手,那能照顾得到你们……” 杜如兰眨眨眼睛,笑道:“弟子躲在远远的,总可以吧?” 灰衣道士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道:“好吧,老夫瞧在你替老夫跑了一趟远路,不肯回去,就留着吧,只是咱们动手之时,你必须距离十丈之外,免得老夫碍手碍脚,照顾不及。” 杜如兰大喜过望,笑道:“弟子知道总护法最疼弟子了,弟子自然听你老人家的吩咐。” 灰衣道士朝她摇摇头。 杜如兰轻声问道:“哦,总护法,那对头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厉害?” 灰衣道士道:“你不准多问,到时候自会知道。” 正说之间,酒保走了过来,陪笑道:“姑娘要些什么?” 杜如兰抬头道:“你给我来一碗三鲜面吧。” 酒保刚刚退下,又有人从楼梯上来了。 那是一个玄色衣裙的中年夫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使女,一个弯着腰的老婆子,他们一上楼,就被酒保领到靠灰衣道士这桌的右边桌上坐下。 灰衣道士原也没注意她们,但目光一瞥,却发现了弯腰老婆子坐下之时,她腰间居然斜插着一支鹅卵粗的短拐,这下,不禁引起灰衣道士的注意,朝她多看一眼。 那知他这一注目,给弯腰老婆子也瞧到了,她恶狠狠瞪了灰衣道士一眼,口中哼了一声,嘴唇一掀,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白森森的好像要择人而噬!’只听玄衣夫人问道: “虎妈妈,你作什么?“弯腰老婆子很快的回过头去,自言自语的道:“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灰衣道士只作不闻,杜如兰轻声问道:“总护法,这老太婆是谁?好大的口气!” 灰衣道士道:“此人好像是昔年的虎婆子漆寡妇。” 杜如兰道:“虎婆子?哦,那位老夫人呢?” 灰衣道士微微摇头,道:“不知道?奇怪,虎婆子昔年横行西南,居然会替人家当管家婆子……” 刚说到这里,口中忽然轻哼一声,倏地站起身来,朝左首一张桌上走了过去! 杜如兰急忙回过头去,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斗鸡眼、酒糟鼻的老头,正在指手划脚的跟酒保要菜要酒。 当他一眼瞧到灰衣道士朝他走去,似乎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别过头去,藉着酒保的身子遮住了脸。 灰衣道士面带阴笑,冷冷的道:“朋友,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酒糟老头斗鸡眼一定,噢了一声,陪笑道:“是道爷,小老儿好像没有……没有见过。” 灰衣道士道:“两个月前,通城……” 酒糟鼻老头身躯一颤,脸上现出不安之色,连忙朝酒保挥挥手道:“就这样吧,你快叫……叫下去……” 酒保瞧了他一眼;转身退去,酒糟鼻老头接着陪笑道:“道爷只怕认错人了,小老。儿从没到过通城。” 灰衣道士阴声道:“朋友也太健忘了,你从老夫身上取走鼻烟壶,和一盒长白千年参王,也许是老夫一时不慎,遇上扒窃,还情有可原……” 酒糟鼻老头脸孔煞白,连连点头道:“是,是,你老是明亮人……” 灰衣道士阴侧侧笑道:“但朋友以老夫名义,从两名五台和尚的手上骗取石芝,又作何说?” 酒糟鼻老头急道:“小老儿只是路上听到一点消息,知道两个和尚身边带着石芝,才耍了一下手法,小老儿可不是有意冒你老的名。” 灰衣道士平静的道:“你能一招唬住张广才,身手自非寻常,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吗?” 酒糟鼻老头拚命的点头,陪笑道:“小老儿先前还不知道你老会是托塔天王,直到后来才知道的,现在自然知道了。” 灰衣道士阴哼道:“你知道就好,老夫也不难为你,你把千年参王和石芝交出来吧。” 酒糟鼻老头压低声音谄笑道:“不瞒道爷说,小老儿要不是后来知道了你老是谁,到手的东西,早就卖了,就是知道你老的来历,才不敢脱手。嘻嘻,那……鼻烟壶,小老儿就卖了将近两千银子……” 灰衣道士哼道:“东西呢?” 酒糟鼻老头陪笑道:“你老原谅,东西小老儿没在身边,你老在这里稍等,小老儿就去取来。” 灰衣道士两个手指在他后脑“玉枕穴”上虚虚一点,阴笑道:“很好,老夫相信你,不过只有五日为限。” 那酒糟鼻老头一颗头微微震了一下,但他似乎并无所觉,涎笑道:“不用五天,小老儿今晚一定可以送到,只是小老儿已经叫了酒菜,我吃好就去。” 灰衣道士原先因他在两个月前,曾经一招唬住了长白掌门雪地神雕张广才,只当他武功极高,那知自己以震穴手法点了他“玉枕”穴,依然懵无所觉,才知自己把他估得太高于,不觉阴阴笑道:“五天之内,送到桃花源去,还保得住命。” 说完,缓缓转身,回到座上。 杜如兰低着头吃面,抬头问道:“总护法,那人是谁?” 灰衣道士冷哼道:“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扒窃。” 杜如兰奇道:“扒窃?总护法怎会认识他的?” 灰衣道士道:“老夫的鼻烟壶就是他扒去的。” 杜如兰啊道:“总护法就这么放过他了?” 灰衣道士道:“老夫限他五天之内,把东西送来。” 杜如兰道:“他已经知道你老人家是谁了?” 灰衣道士晒道:“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说话之时,酒保已经替那酒糟鼻老头,送上酒菜。 哧,他敢情又做着了一票买卖,居然一下叫了十几个菜,一个人急吼吼的大吃大喝。 一会工夫,就像风卷残雪,一扫而光,举起油光光的破袖,抹抹嘴巴,打了个饱呃,站起身挂着一脸谄笑,朝灰衣道士远远的拱拱手,高声说道:“道爷在这里等,小老儿马上就去。” 说完,扭转头,一溜烟朝楼下跑去。 酒保慌忙走了过来,说道:“那位老客官临走时交待,他的酒账,由道爷一并算了?” 灰衣道士给酒保一说,再瞧他走得那么匆忙,不觉心头动疑,伸手往怀中摸去。 这一摸可把桃花源的总护法怔住了,身上带的金子,和杜如兰刚从京里买回来的鼻烟壶,又一古脑儿被酒糟老头顺手摸走! 口中不由怒哼一声,骂道:“该死的东西。” 酒保被他骂得一怔,连忙陪笑道:“道爷……” 灰衣道士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他的账目自然由老夫算了。” 酒保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灰衣道士回头问道:“四丫头,你身上可曾带有银子?” 杜如兰低声道:“弟子身上还有十来两金子,总护法……” 灰衣道士道:“没什么,你带着金子就好。待会就把他的酒账一起付了。” 杜如兰应了声“是”,悄悄问道:“总护法等的就是他么?” 灰衣道士阴沟里翻船,一肚子恼火,只是嘿嘿冷笑! 这当然要笑,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焉知老夫先下手为强,在你“玉枕”穴上做了手脚,否则那会让你在这么容易溜走?杜如兰眼看总护法脸色阴森,肚里暗暗好笑,但脸上可丝毫不敢流露,只是低着头吃面。 突然,听到一个尖嗓子的声音,说道:“喂,老魔,你在这里喝了三天干酒,吝啬得连一个下酒菜都舍不得叫,却被人家讹了一顿大鱼大肉去,临走还把你的棺材本钱都掏了去,心里疼不疼?喏,我请你吃一包杨梅干吧!” 声音不太响,但就在身后! 灰衣道士猛然一惊,回头沉哼道:“老妖,你人在哪里?” 目光迅速向楼上扫过,那有三眼老妖的影子?杜如兰也吃了一惊,回头朝身后望去,但当她转过头来,不知何时,自己桌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纸包! 纸包还是三角形的包着,里面已经快要掏空了,只剩下三五粒杨梅干,敢情就是说话那人送过来的。 只听那尖嗓子在身边响起,说道:“老魔,凭你也实在不配当什么总护法,成碧君真是找错了人!” 灰衣道土脸上隐现怒意,嘿然笑道:“老妖,你老是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那尖嗓子笑道:“这就是你道行不够了,我瞧得到你,你怎么会瞧不到我?” 灰衣道士心中确也暗暗震惊,心想:“三眼老妖确非易与,凭自己的耳朵,仍然听不出他躲在哪里?” 一面阴笑道:“这又何足为奇?老夫面前,少来这一套。” 尖嗓子道:“不稀奇,你明明是冲着我三眼金童来的,但我陪你喝了三天酒,你怎么干耗着不来找我?” 灰衣道士阴嘿道:“老夫毋须找你,你现在不是送上来了么?” 那尖嗓子嘻的道:“不错,不错,我瞧了你三天,真是憋不住了,唔,老魔,咱们谈谈正经的,我听说你们太阴宫快要登场了,几时开锣?” 灰衣道士阴侧侧说道:“只怕你瞧不到了。” 尖嗓子道:“可是你们不欢迎我观光?” 灰衣道士道:“那倒不是,太阴宫统率武林,开坛大典,只要是武林中人,慕名前去,一律欢迎。” 尖嗓子道:“那我怎会瞧不到的?” 灰衣道士道:“就是老夫找来了。” 尖嗓子尖笑道:“你找我作甚?” 灰衣道士阴声道:“这还用老夫说么?” 尖嗓子道:“你想找我喂喂招,嘿,老夫不感兴趣!二十年来,老夫一心想找托塔天王比试比试?苦于找不到真的,如今老夫也不想找他了,原因是老夫还有自知之明,凭我这点能耐,实在比不上人家。你想想看,连真的我都不想较量了,你这个假货,我那有这份闲工夫,和你应酬?” 灰衣道士一脸阴森,怒声道:“三眼老妖,你躲得过老夫就好。” 尖嗓子道:“凭你老魔,这点能耐?我何须躲?” 灰衣道士道:“很好,今晚初更,老夫在东门外候教。” 尖嗓子道:“老夫不去呢?” 灰衣道士听得一怔,凭三眼金童这等人物,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但立即淡淡一笑道: “不去自然可以,江湖上从此就没有你这号人物。” 尖嗓子大笑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看来老夫是非去送死不可了?” 灰衣道士哼道:“正是如此。” 尖嗓子道:“好,好,老夫总算给你激上了,唉,早知如此,我也不用一直躲在楼上了。” 灰衣道士听得一怔,这倒好,自己在二楼等他,他却躲在三楼! 难怪自己听他声音,就在楼上! 两人这一番话只是随口说出,有如在对面谈天一样,此刻楼上酒客正在闹烘烘的时候,自然不会听到。但坐在一旁的杜如兰,却听得十分清楚。 回眼瞧去,那左首桌上坐着的玄衣夫人,似乎正在倾听两人说话,心中暗暗奇怪,这一桌的人,不知又是什么路数?两人话声方落,只见三楼扶梯上,摇摇摆摆的走下一个身穿彩衣的孩儿脸老头,朝灰衣道士点点头,直向楼下走去。 杜如兰只觉他转身之际眯着双目,朝自己微微一笑,心头不觉猛吃一惊,赶忙别过头去。 只听左边桌上那个穿红衣的少女,突然低声叫道:“娘,快看,走下去的是三眼金童!” 杜如兰听得不觉又是一怔,这红衣少女年纪不大,见识倒是极广,居然识得三眼金童! 那玄衣夫人淡淡一笑道:“孩子不可无礼,这位老人家,三天有两天在岳阳楼喝酒,你怎好这样直呼其名?” 灰衣道士阴嘿一声,起身道:“四丫头,咱们也走好了。” XXXXXX。 初更,月色黯淡! 岳阳东城堞楼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一个宽袍大袖,头戴道帽的,是灰衣道士,另一个身形娇小,正是杜如兰。 灰衣道士目光一抡,回头道:“四丫头,你不用下去了,就在此地等候老夫吧!” 杜如兰应声未落,突觉身边嘶然生风,总护法一条人影,已如天马行空,御风而去。 心中不觉瞧得暗暗凛骇,忖道:“今晚这场龙争虎斗,不知是否真能把这老魔头除去?” 灰衣道士道袍裹风,猎猎御风,黑夜之中,当真像一头灰鹤,凌空飞来,落到一片草坪中央! 就在他身形方落,突然一个转身喝道:“什么人?” 举手一招,掌心已接到了三粒暗器,那是三颗两头尖的枣子核! 只听有人尖声笑道:“你自己约了谁?这不是多此一问?” 跟着一阵沙沙细响,从林中缓缓走出孩儿脸的彩衣老头。 灰衣道士暗中提聚真气,嘿然笑道:“三眼老妖,你来得早!” 三眼金童手上拿着一包蜜饯,边走边吃,走近灰衣道士七八尺处,“扑”的一声,从口中吐出核来,双目金光闪动,迅速向四周一扫,问道:“天山一魔,就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灰衣道士心头微微一动,冷嘿道:“你认为老夫要人助拳么?” 三眼金童孩儿脸上忽然一笑,说道:“不,我认为你老魔贵为桃花源太阴宫总护法,多少也得带上几个得力帮手,赶来助助威势,你要不要尝尝,这是金丝蜜枣。” 他真是童心未泯,话到半途,右手托着一包蜜饯,忽然送了过来! 别看他和灰衣道士相距还有七八尺远,这一伸手,左臂一缩,右臂暴长,居然一下送到灰衣道士面前。 灰衣道士不防他在说话之时,忽然送过手来,眼看对方“通臂功”练的已是出神入化,心头止不住一惊,脚下不动,身形离地三寸,飘退了数尺。 三眼金童见他身形暴退,收回手去,抬头问道:“你不要吃?这金丝密枣是道地的……” 灰衣道士目光深沉,冷冷的道:“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三眼金童手指拈了一颗蜜枣,塞到嘴里,然后用嘴唇在两个手指上舔了一下,指指城堞,问道:“你都交待好了?” 灰衣道士道:“老夫交待什么?” 三眼金童口中骨碌一声,回头吐去枣核,笑道:“后事呀,咱们今晚动上了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身为总护法,自然有不少未了之事,总得交待交待……” 灰衣道士没待他说完,大喝一声:“三眼金童,你少卖狂!” 举手一掌,直向三眼金童劈去,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呼”的一声,随着掌势,直往对方身前撞出。 三眼金童孩儿脸一沉,冷哼道:“我是好意,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动手了?” 话声中,右手迅速把纸包往怀里一塞,挥手拍出一掌,硬接了灰衣道士的一招。 他当真不愧是久负盛名的人物,这一掌,从他把蜜饯纸包塞到怀里,再挥掌接招,却是丝毫不慢! 两股掌力,撞在一起,两人身前,卷起了一阵猛风,彼此的身子都不禁微微摇动了一下! 灰衣道士阴嘿道:“生死之搏,何用多说?” 欺身直进,双掌开阖,猛击过去。 三眼金童见他身形一晃,倏地欺近了自己面前,不由大笑道:“很好,打就打吧!” 双掌一立,迎着还击过去! 四只手掌,再次接实,只听“蓬”的一声,两人不由自主的各自后退了一步,双方身上袍带,被狂飙吹得猎猎作响! 三眼金童望着灰衣道士,咧嘴尖笑道:“还有没有?” 灰衣道士嘿然冷笑,双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施展“一鹤冲天”身法,跃起来一丈四五尺高,半空中打了一个旋身,疾扑而下,一掌护心,一掌下击! 三眼金童身形矮小有如童子,仰着头,道:“这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天山饿雕身法了吧?” 纵身而起,双掌迎着朝上推去。 灰衣道士护胸一掌,陡在此时击出。两人从平地打到天空,悬空又硬接了一招。 双方第三次撞实,各自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身,落到地上,依然半斤八两,功力悉敌。 两条人影,乍分即合,同时以迅捷无比的身法,猛扑过去,掌指齐施,展开了一轮急攻! 两人这一次互相抢攻,和先前的三次硬接,已经大不相同,但见人影起落,快捷如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杀机隐伏。 就是他们身上的衣带袍角,也莫不划风生啸,锐利如刀,只要对方碰上了,纵无性命之忧,也得挂彩受伤! 刹那之间,两条人影,已合成一团,数丈方圆,沙石飞扬,漩卷成涡! 这两个武林中首屈一指的老魔头,这一场拚搏,拚上了老命,当真瞧得四周场外的人,同样紧张,也有人暗暗摇头叹息! 原来四周还隐伏有人?那自然有,三眼金童住在雪峰山,就是不和桃花源太阴宫作对,太阴宫主也早已感到不安了! 只是他名头太大了,成宫主在羽毛未丰之前,心存顾忌,不敢妄动。 但三眼金童上次潜入桃花源,救走了囚禁宫中的艾如瑗,激怒了成宫主,因此责成总护法天山一魔,务必在太阴宫开坛大典之前,拔除这只眼中之钉,同时也可以在他们开坛大典上,使天下震动。 灰衣道士在岳阳楼守候了他三天,早已调来了两位功力奇高的副总护法,千毒谷主司无忌和黑风婆,隐伏林中,只要一声令下,合三人之力,三眼金童纵然武功通玄,也难逃此厄运! 闲言表过,却说两人这一轮急战,忽而凌空硬拚一掌,忽而以奇诡身法,闪避对方袭击,不过片刻工夫,已打了三百来招! 正在激战之中,三眼金童突然横跃八尺,口中尖声喝道:“且慢!”灰衣道士一双阴鸷目光,紧紧望着三眼金童,冷冷问道:“你要怎的?” 三眼金童笑了笑,从怀中摸出那个蜜饯纸包,说道:“急什么!我口里觉得淡而无味,吃此甜东西,顺顺喉咙,你吃不吃?” 灰衣道士对他有些莫测高深,阴笑道:“你死到临头,这包东西带到阴世里去吃吧!” 三眼金童孩儿脸一绷,。怒道:“凭你天山一魔,还奈何不了老夫。” 灰衣道士突然纵声大笑,声如裂帛,惊的林中宿鸟群飞,扑扑作响! 三眼金童怔得一怔,尖笑道:“你可是想借笑声,招呼助拳的人么?” 灰衣道士狞笑道:“等你明白,已经太迟了,你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不错,随着他笑声,在这片旷场两侧果然现出人来! 左首林前,是一个满头白发鸠脸阴森,目中闪着绿光的黑衣老妪,老妪身边,还有一个眉目如画的黄衣少女。 右首一片杂林中,也缓缓走出一个白脸黄髭,头戴玉冠,脚登玉屐,身穿半长不短锦袍的汉子,但他却只有一个人。 三眼金童不信道:“来的是什么人?” 他很快的取了两粒蜜枣,一齐丢人口中,缓缓朝左首瞧了一眼,口中说道:“黑风婆!” 再朝右首看了一眼,又道:“千毒谷主司无忌。” 接着抬目问道:“他们都是帮你来的么?” 灰衣道士面目阴沉,狞笑道:“你当他们两位是何身份?” 三眼金童道:“这个老夫岂会不知?司谷主是一派宗主身份,黑风婆是二十年前的江湖黑道盟主。” 灰衣道士仰天大笑道:“老夫不妨告诉你,他们两位如今都是太阴宫的副总护法。” 三眼金童“哦”了一声,慌忙把纸包朝怀中一塞,道:“原来你们早已约好了来的,好吧,你就叫他们一起上吧!” 灰衣道士厉笑道:“老夫奉成宫主之命,为的就是要取你三眼老妖的性命,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单打群殴了!” 说到这里,大袖一扬,阴侧侧招呼道:“两位副总护法,就请上场吧!” 黑风婆闪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望着灰衣道士,没动也没说话! 千毒谷主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也没动,没说话! 这情形有点蹊跷! 灰衣道士阴鸷的目光,迅速一转,心头大感意外,千毒谷主和黑风婆是自己以“逍遥律令”调来对付三跟金童的,他们怎会对自己的招呼,充耳不闻?不错,这两个魔头,屈居副总护法,定是心有不甘,瞧他们面情冷落,站在那里不动不言,分明对自己早存芥蒂,坐观成败! 三眼金童大声尖笑道:“看来他们两个不肯三打一呢! 来,来,不用等了,咱们快点继续下去吧!” 灰衣道士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大笑道:“两位副总护法就请守在那里,别让三眼老妖跑了!” 他知道千毒谷主和黑风婆两人,既然不愿和自己联手合击,今晚之局,不到最后关头,他们决不肯出手。 自己虽然不怕三眼金童,但对方数十年来,罕有对手,实是自己生平少有的劲敌,一时那敢再有半点大意?话声出口,立即后退了一步,凝神聚气,再也不肯抢先出手。 三眼金童笑道:“怎么了,你想不想再打下去?” 他口中说来轻松,其实面对天山一魔这么一位大敌,也不敢掉以轻心,同样的后退一步,吸了一口真气,眈眈的凝注对方?两人相持了盏茶光景! 三眼金童突然“扑”的一声,从口中激射出两颗枣核,闪电向灰衣道士双目射去,口中不耐的道:“要动手就快,别再阴阳怪气的了。” 话还没有说完……灰衣道士身形一矮,两颗枣核从他头上飞出,就在身形站起之际,猛地吐气出声,双掌化爪,隔空朝三眼金童抓来! 这一招出手之际,吐气出声,自然是用了十成力道,但他抓出的双手,却丝毫不带风声,看去不但并不凶猛,好像只是虚应故事一般,可是随着这一抓之势,从掌心透出一股奇寒刺骨的暗劲,朝前潮涌而去! 三眼金童自然知道天山一魔一身武功,阴毒奇诡,没待对方暗劲涌到,也立即气发丹田,双掌平胸徐推,但听一阵狂啸声如潮音,直向阴风卷去。 灰衣道士发出的“九阴真气”,满以为这是他独门阴功,对方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得住。 那知三眼金童居然练成了罡气玄功,自己的阴寒之气,竟被他悉数化解开去! 不但澈骨寒风被对方掌风化去,而且自己吃他阳刚罡风所含的反震之力,震得心气浮动,几乎立不住足! 心头暗暗一凛,当着黑风婆和千毒谷主两人,坐观成败,自己身为总护法,岂能在他们面前示弱7心念电转,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足尖一点,人已悬空离地飞起,身形一弓,双爪疾落,又是一阵寒风,直向三眼金童头上罩落。 三眼金童大笑一声,身子同时飞了起来,一脚朝灰衣道士头面踢去! 灰衣道士身子悬空,但他天山武功,也是以腾跃见长,身形一侧,斜斜闪开,那知三眼金童在空中一个翻滚,左脚又是一腿,横扫而来。 这两招,双方同在空中,当真快得有如电光石火! 灰衣道士怒吼一声,双臂一划,身子不但并没下落,反而笔直朝上冲起三丈来高! 等他头下脚上,朝下直落之际,突然银光一闪,从他袖中,掣出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垂直刺下! 一缕寒光,奇快如电! 天山绝招——“天垂一线”! 这是专破多种气功的剑法,专击敌人“百会”穴,当年天山遁叟精研失传已久的驭剑术,化了数十年功夫,依然一无所得,但给他创出这招绝学,借着腾身上跃和下落之势,来以气驭剑,练到最上乘境界,剑气透身而过,伤口只不过米粒大小,才取名“天垂一线”。 灰衣道士身剑合一,垂直而下,一缕寒光,当真细如米粒! 但就在此时,有人失声叫道:“他手上是无坚不摧的天演剑!” 一条人影,突然横空飞掠而来! 灰衣道士垂直而下,奇快无比,但那条人影,比他还快,浮空横掠,劲急如矢,从他身边,交叉而过! 垂直下击的一缕银光,一闪而灭,倏然不见! 三条人影,先后落到地上,灰衣道士手上的“天演剑”,已在半空中被那人劈面夺了过去! 场中除了灰衣道士和三眼金童之外,还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是谁?正是岳阳楼骗了一顿酒食,又扒走灰衣道士身上金子和鼻烟壶,被灰衣道士用手法点了“玉枕”穴的斗鸡眼,酒糟鼻老头! 只见他身形落地,肋下夹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天演剑,耸肩缩头拔腿就跑,朝北奔去。 要知灰衣道士这柄天演剑,乃是太阴宫主自用的兵刃,她因三眼金童武功入化,怕寻常兵刃伤不了他,才特地把此剑,交给灰衣道士使用。 如今被人劈面夺走,心头如何不急?不,对方居然在自己身剑合一,垂直下击之时,从手上夺走,这份神功,岂同小可?灰衣道士急怒交进,猛地大喝一声:“哪里走?” 纵身朝酒糟鼻老头身后扑去,但就在身形扑起之时,大袖一扬,又是一缕银光,闪电朝三眼金童当胸打去! 酒糟鼻老头脚下梯梯他他的朝前急奔,但他脑后却好像生着眼睛一般,这时忽然大声叫道:“接不得,那是天绝箭!” 灰衣道士在急怒攻心之下,身法疾快无匹,眨眼就已追上酒糟老头,手掌一探,猛向对方后心抓去! 这一抓,疾风飒然诡异无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罕见的! 酒糟鼻老头猛地转过身来,怒笑道:“孽障,你给老夫回去!” 挥手一掌,迎着灰衣道士拂去,人却梯梯他他的回头自去。 灰衣道士抓出的手掌,和对方一接之下,陡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乱冒,一身真气,几乎被他悉数震散。 脱口大叫一声,一个身子腾空飞起,翻出数丈之外,一屁股朝地上坐去。 但他总究功力深厚,身子刚一跌坐下去,脚跟一点,倏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望着酒糟鼻老头业已去远的人影,嘶声叫道:“会是……托塔天王……” 却说三眼金童方才被灰衣道士一招“天垂一线”电掣下击,几乎躲闪不及,落到地上,瞥见灰衣道士扬手打出一缕寒光,朝自己袭来! 他平日自视甚高,心头不觉大怒,大袖一挥,正待朝打来的暗器拂去。 骤听酒糟鼻老头高声叫着:“接不得,那是天绝箭。” 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百年前铸剑名家公冶子长,化了数十年心力,采炼西方庚金精铁,一生只铸了一剑、一刀和三支短箭,剑名天演,刀名天刑,三支短箭,就是天绝箭。 这天绝箭,据说武林中无人能破,遂有“天绝一箭,万劫不复”之言,只有七十年前武当紫阳真人,以本身无上神功,运用“太极慧剑”,才削断了一支。 就在他一惊之际,只见黑暗中,突然又是一缕银光,闪电射来,两箭相撞,“叮”的一声,同时跌落地上! 一道黑影横空飞来,疾然堕地,现出一个身穿玄色衣裙的中年夫人,恭敬的朝三眼金童裣衽为礼,说道:“老前辈鉴谅,这支天绝箭,和贱妾报雪夫仇有关,容贱妾取走吧!” 三眼金童怔得一怔,望了地上两支天绝箭一眼,呵呵笑道:“夫人言重,若非夫人及时出手,老夫真还对付不了呢,夫人只管取去就是。” 那玄衣夫人谢道:“多谢老前辈。” 说完从地上捡起两支天绝箭,很快退了下去。 三眼金童这才发现,原来城垣下面,还站着一个红衣少女,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婆子,和两个青衣使女。 玄衣夫人退到城下,和她们站在一起,依然并不离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正是灰衣道士被酒糟鼻老头一掌震了回来,实是同一时候的事。 灰衣道士跌坐下去的身子,一厥而起,三眼金童也已一步跨到,双目金光暴射,沉喝道:“天山一魔,你还有天绝箭么?” 左手一扬,当胸按去。 灰衣道士打出天绝箭,以为三眼金童武功再高,也难逃穿心之厄,是以舍了三眼金童,朝酒糟鼻老头追去,此刻吃了大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天绝箭已经遇上了另一支天绝箭,早已被人收去。 眼看三眼金童直逼而来,心头猛震! 待他惊觉之时,三眼金童的掌势已到胸前,不由大吼一声,右掌迎接出去! 要知他被酒糟鼻老头一掌震散真气,连调息运功都来不及,硬摒着一口真气站起来的,就这开口一吼,摒着的一口真气,重又散去。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乍接,右臂如折,打得他翻了一个跟斗,道帽跌落,头发披散,身子连滚带摔,震出去四五步远。 三眼金童尖声大笑道:“天山一魔,你怎么了?要不要老夫再补你一掌?” 灰衣道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拧腰一窜,身形霍地纵起,闷声不响,直向左首树林掠去。 此刻他宛如负箭之狼,去势极快。 左首林前,静静站着白发飘飞的鸠脸黑衣老妪,和一个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低叫一声:“副总护法,他来了!” 话声未落,灰衣道士业已掠近! 黑衣老妪寒着一张鸠脸,横闪一步,横掌一拦,挡住了灰衣道士去路,呷呷尖笑道: “总护法,此路不通。” 灰衣道士猛一住足,双目通红,厉声道:“你……” 黑衣老妪冷冷喝道:“天山一魔,你还记得四月之前,赏了我老太婆一支天绝箭的事吗?” 灰衣道士身躯猛震,倒退了两步,喝道:“你不是副总护法?” 黑衣老妪尖笑道:“谁说老身不是?” 黄衣少女接口道:“总护法,我师傅要你主持今晚大局,搏杀三眼金童,如今他已在我们包围之中,胜负未分,你怎的先要走了?” 灰衣道士阴声道:“二丫头,你也想叛教么?” 黄衣少女冷哼道:“叛教的不是我,恐怕是你……” 灰衣道士急思脱身,趁着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真气,突然低啸一声,道:“贱婢还不让路?” 左掌疾出,人随掌发,猛向黄衣少女冲击过去。 黑衣老妪沉哼一声,道:“回去吧!” “蓬”!灰衣道士应声飞起,身子掼出三丈开外! 他连冲了几步,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回头厉笑道:“黑风婆,总有一天,老夫会加倍奉还你的。” 步履踉跄,转身疾奔而去。 黑衣老妪尖笑道:“只怕没有了。” 灰衣道士纵横武林,不可一世,此时此地也只好隐恨在心,咬紧牙关,转向右侧冲去。 千毒谷主司无忌,守在右侧林前,一见灰衣道士奔来,慌忙迎前几步,说道:“总护法快快停步。” 灰衣道士连遭挫折,已是气散力竭,闻声止步,不住的喘息,目光射凶,阴声道:“司兄拦住去路,莫非也和黑风婆串通一气,出卖老夫吗?” 千毒谷主哈哈一笑,道:“总护法误会了,兄弟已在这片林前,布下剧毒,只要入林三步,毒发无救,总护法去不得了!” 右手一挥,突然从大袖中飞出一蓬尺许方圆的黄烟,直向灰衣道士迎面洒来!.灰衣道士虽然身负重伤,总究是多年老江湖了,心中早有戒备,一见他从大袖中洒出一股黄烟,自然是剧毒之药,心头一凛,那里还敢怠慢,身形一仆,贴地朝横地窜出。 千毒谷主司无忌高声道:“总护法好走。” 三眼金童静静的站在草坪中间,瞧得大笑道:“老魔头,怎么啦,你们自己人都容你不得,看来真是恶贯满盈了!” 灰衣道士这片刻工夫,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突然横上了心,低啸一声,朝三眼金童猛扑过去! 这一下,他已咬紧牙齿,奋出全身力道,势若疯虎,爪掌齐施,同时击到。 三眼金童身形疾转,闪开对方一扑之势,飞起一脚,朝灰衣道士身后踢去,口中喝道: “去吧!前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灰衣道士一扑落空,陡觉全身真气痪散,纵然要想闪避,已感力不从心,“砰”的一声,被三眼金童踢个正着! 但听灰衣道士大叫一声,身子像皮球般腾空飞起,摔出三丈开外,跌落地上,早已昏死过去。 城垣前面,原来也有人守在那里的,那是玄衣夫人,红衣少女,和弯腰弓背的老婆子,两边还有两名青衣使女,手上握着短剑。 此刻一见灰衣道士腾空摔落,红衣少女当先奔了过去,玄衣夫人睹状大惊,急忙喝道: “珠儿,快回来!” “娘,这老魔头已经死啦!” 玄衣夫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小心……”话声未落,灰衣道士果然低哼了一声,翻身坐起,只见他目光散漫,脸色凄厉,望着玄衣夫人,问道:“老夫自问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到底是谁?” 弯腰老婆子虎的跨上一步,咧开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喋喋笑道:“为武林除害,要什么怨仇?” 灰衣道士挣扎了一下,发觉全身骨节如散,再也没有半点抗拒之力,望着老婆子道: “你……是……虎婆子……” 弯腰老婆子尖笑道:“你说对了,老婆子这就送你上路吧!” 巨灵般手掌,倏然朝灰衣道士头顶上击去,“扑”的一声,脑桨四溅,灰衣道士的尸体,跟着倒了下去。 弯腰婆子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挑了少许药末,朝尸体上洒去,目光瞧着逐渐化去的尸体,哼道:“真是便宜了你,像这种作恶多端的魔头,理该让他喂喂饿狗!” 草坪上的人,各自散去。 城堞上’瞧热闹的杜如兰,也掠掠鬓发,站起身来。 突然疾风飒然,一条人影像幽灵般在她身边出现,此人头戴道帽,身穿灰衣道袍,赫然正是灰衣道士! 杜如兰连忙恭敬的叫道:“总护法。” 灰衣道士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含笑点头道:“四丫头,咱们可以走了!” XXXXXX。 却说南振岳和那假扮艾如瑗的叶姑娘,离开半月山,依然循原路赶到江边。 叶姑娘纵身跃落船头,回头嫣然笑道:“大哥,你还要帮我划桨呢。” 南振岳跟着她只是一路急奔,心中虽有许多疑问,都无暇开口,此刻在船上坐下,手拿起木桨,忍不住问道:“姑娘,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叶姑娘一面划船,双眸凝注,仰脸问道:“你叫我什么呀?” 南振岳被她瞧的脸上一红,道:“在下……” 叶姑娘娇哼道:“我就是问你这句话咯,你知道我是谁么?” 南振岳道:“在下只知道姑娘姓叶。” 叶姑娘生气的道:“我叫叶蕴如,但我现在可不是叶蕴如。” 南振岳听她口吻,似乎有些生气模样,心中觉得奇怪,暗想:“我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心中想着,一面慌忙应道:“是,是,姑娘……” 叶蕴如没待他说完,嗔道:“我现在是艾如瑗。” 南振岳暗暗忖道:“这姑娘好大的脾气!”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只是又应了两声“是”。 叶蕴如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口中低声骂道:“真是笨蛋!” 南振岳因自己奉命和她同行,而且听师傅的口气,此行任务重大,是以存下了对她容让之心,她骂自己“笨蛋”,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不,她这轻嗔薄怒,使人觉得别具一种娇美情态,不禁朝她微微一笑。 叶蕴如心中更是气恼,自顾自划船,再也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叶蕴如见他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是问我要到哪里去么?” 南振岳道:“是,是,在下……” 叶蕴如道:“那艾姑娘是你什么人?” 南振岳道:“她原是桃花女门下,是被三眼金童老前辈救出来的,那时她一身武功已失,要在下护送她。” 叶蕴如道:“谁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她叫你什么?” 南振岳道:“在路上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叶蕴如嫣然笑道:“这就是了,我叫你大哥,没叫错吧?” 南振岳道:“姑娘连声音都学得像极了。” 叶蕴如道:“那么你呢?你自己知道该叫我什么了?” 南振岳听得一怔,心头不禁恍然大悟,她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点,在跟自已闹别扭,说实在,自己和叶姑娘还是初次见面,这“妹子”如何叫的出口?叶蕴如见他没有作声,不觉哼道:“人家一口一声叫着你大哥,大哥你却连一声也不肯叫我,哼,你不肯叫,那就干脆别叫我好了。” 她说到这里,已是晕生双颊,虽然噘起小嘴,但还是带着那么一丁点笑意。 南振岳俊脸一红,忙道:“姑娘说的极是,如若叶姑娘不觉唐突,在下自当以妹子相称。” 叶蕴如抿抿嘴道:“你是叫艾如瑗,又不是叫我。” 说到这里,又灿然笑着道:“是啦!你方才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你呢,这是令师王老前辈的主意,他要我扮成艾如瑗,和你一起到桃花源去!” 南振岳奇道:“我们是到桃花源去?” 叶蕴如道:“目前还早,病师太已在前面等候我们了,等他们来把病师太劫走,我们就好找上门去。” 南振岳道:“病师太,他们要来劫病师太?” 叶蕴如道:“病师太是五台派掌门枯佛石空的师妹,五台青衣庵主持,这是王老前辈定下的计策,请病师太假扮令堂,桃花女决不肯放过令堂,自然会派人前来劫持,我们就将计就计,名正言顺的找上桃花源去。” 南振岳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是怕艾如瑗武功不够,才要叶蕴如假扮了她,伴同自己前去。 这就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叶蕴如道:“目前离他们太阴宫开坛日期,已只有半个月时光,等咱们到达桃花源,也就差不多了。” 南振岳道:“妹子武功剑法,神妙无伦,不知尊师是谁?” 叶蕴如粉脸微酡,朝他抿嘴笑道:“你这声是真正的叫我了。” 南振岳给她一说,也不觉脸上一红。 叶蕴如轻笑道:“我们四个月以前,不是在梵净山下,见过一次?我师傅法号,上伽下因。” 南振岳哦道:“原来你是神尼门下,难怪剑法有这般造诣,是了,我想起来,那天你站在树枝上,真像天仙一般……” 叶蕴如脸上更红,轻轻啐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说话之间,小船已经驶入一条港湾之中,这时东方已现鱼白,两人舍舟登路,叶蕴如领着南振岳,直向林中一所茅屋奔去。 刚到门前,南振岳便已发现这座松林旁边,人影闪动,分明伏有暗椿,敢情瞧到自己两人,才行隐去,光从这几人一闪而没的身法看去,身法矫捷,绝非庸手。 茅屋紫扉启处,只见一个赭衣老者呵呵笑道:“南老弟,叶女侠来了么?” 南振岳举目瞧去,认出赭衣老者正是龙门帮水陆总巡金眼雕姜公纪,这就连忙拱拱手道:“原来姜堂主也来了?” 金眼雕姜公纪拍着南振岳肩膀,大笑道:“南老弟,你真了不起,单人进入虎穴,收获极大,帮主就凭你老弟的报告,才说动九大门派,联手抗敌,如今在他们九阴宫开坛大典的前夕,老弟又要仗剑入虎穴去了。” 南振岳道:“姜堂主过奖了,在下上次进入桃花源去,事先原也不知虚实,全仗三眼金童百里老哥暗中相助,才能侥幸脱险。” 金眼雕点点头,又道:“此处地势隐僻,其实也就是最容易引人注意之地,两位和老师太必须在这里住上三五天,表示须等令堂病势略为好转,才行上路,届时老朽自,会派人在路上接应,此间两老夫妇,均是从本帮派来的,两位如有所需,只管吩咐。此刻天色已亮,老朽等人,立时就要撤离此地,南老弟、叶女侠请随我进去,见过老师太。” 说完,就领着两人,朝左首房中走了进去。 一张木床上,拥被坐着一个满脸病容,精神萎顿的缁衣老尼,一眼瞧去,面貌形状,果然和自己母亲扮得一模一样! 如非事先已知她是五台病师太,已知她经过易容,当真会把她认作自己母亲! 金眼雕姜公纪道:“南老弟,这位就是五台青衣庵主持病师太。” 南振岳连忙朝病师太作了一个长揖,道:“为了晚辈复仇之事,劳动老师太,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病师太在床上还了一礼,微笑道:“阿弥陀佛,南少侠好说,桃花妖女重出江湖,为害武林,正邪不并存,这已经不是一人一家的私仇了。” 她当真是名符其实的病师太,连说话都像大病初愈,有气无力模样!——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四章 伏牛双凶 金眼雕姜公纪瞧瞧天色,拱手道:“老师太,时间不早,老朽就要告辞了!” 病师太道:“姜堂主只管请便。” 金眼雕又朝南振岳、叶蕴如两人说了声“珍重”,便自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病师太道:“南少侠、叶姑娘一夜未睡,快去休息吧。” 说话之间,从房外走进一个老婆子来,朝南振岳施礼道:“南少侠的卧室,老身早就收拾好了,少侠请随老身来。” 南振岳心知自己等人,在这里还要耽上几天,才能上路,自己一晚未睡,确也需要休息,这就朝病师太告退,由老妪领到右首房中安歇。 一天过去,这偏僻的茅屋四周,安静如故。 好像昨晚岳夫人被人在半途救走,桃花源的人,不再追踪了一般;但大家心里有数,桃花女决不会轻易放过的,也许他们正在四处搜索,还没注意到这里。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 南振岳和假扮艾如瑗的叶蕴如,假戏真做,两人只是守在病师太榻前。 病师太躺在床上,不言不动,倒真像奄奄一息患了重病的人! 老婆子在房中点上了一盏油灯,昏暗如豆的灯光,更显出房中之人,似乎心情沉重! 正当此时,只听门夕卜响起一个粗大的声音,喊道:“喂,这屋子里有人吗?” 中气极足,来人内功大是不弱! 叶蕴如抬眼望着南振岳,微微一笑,意思好像是说:“终于找来了!” 南振岳暗自点点头。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迎了出去,老头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道:“是什么人? 哦……哦……两位有什么事吗?” 来人一共是两个! 先前那粗大声音道:“老儿,咱们兄弟,走累了,想找个宿头。” 老头低声道:“尊客小声些,咱们屋里有个重病的人,受不得惊吓……” 他这话已经隐约告诉了他们:“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果然只听另一个人,温和的道:“二弟,人家家里有病人,你说话该小声些才好!” 他说话之时,敢情已往屋里走来! 老头连忙拦道:“两位且慢……真对不住,舍……舍间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那温和声音道:“附近只有你们一家人家,天色黑了,你们腾一间屋子,让咱们憩憩脚,多谢你些银子,也就是了。” 老头陪笑道:“尊客多多原谅,小老儿原本只有老两口儿,多上尊客两位,欢迎还来不及,只是……只是舍间昨晚已经来了三位客人,而且还有一个老妇人生了重病,实在腾不出屋子来。” 那粗大声音盛气道:“什么,你是不答应?” 温和声音忙道:“二弟,咱们好好和人家说。” 粗大声音道:“大哥,我们已经跑了一天,这老儿不是存心挤兑人吗?别说小小一间茅屋,就是皇帝老子的家,咱们说过要住,也得腾让出来。” 老头只是连声陪着不是。 温和声音又道:“二弟,咱们出门出户,也别难为人家,这样吧,腾不出屋子,咱们就在这客堂里坐等到天亮再走,总可以吧?” 老头道:“真对不住,舍间两个客人,曾嘱咐过小老儿,他们有个重病的人,就是怕吵,两位还是……” 粗大声音道:“什么话,咱们连在你客堂里坐等到天明也不可以?” 他喉咙大了起来! 只听老婆子的声音,陪笑道:“尊客别动气,咱们老头不会说话,事情是这样,昨晚来的三位客人,有一位生了急病,要在咱们这里养息几天,讲好了不能有人惊吵的,咱们收了人家的银子,总不能……” 这话,理说得明白,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粗大声音不待老婆子说完,接口道:“银子,你当咱们兄弟付不起银子,他给你们多少,老子加倍!” 老婆子仍然陪笑:“客官原谅,事情总有个先后,人家老太太又有着重病,实在对不住,两位总不至于叫咱们为难吧?” 温和声音道:“老婆子,这是你们在和咱兄弟为难,试想附近一带,别说客店,连人家也没有,天黑了,你要咱们到哪里去投宿?” 粗大声音道:“老大,别和他们噜嗦,咱们今晚是住定了。” 老头搓搓手,回头道:“老太婆,这怎么好?” 老婆子道:“不成,人家少爷,小姐再三叮嘱,别惊吵他们,……” 温和声音问道:“你们真的为难?” 老头道:“尊客圣明,小老儿实在……实在……抱歉温和声音道:“这样吧,住在你们这儿的是什么人?你们进去商量商量,咱们兄弟只要在这里坐息一晚,天一亮就走。”’听到这里,叶蕴如朝南振岳瞟了一眼,轻笑道:“看来你得出去亮一亮,他们才肯走呢?” 南振岳点头道:“不错,他们故意缠夹不休,就是要激咱们出去了。” 只听粗大声音道:“老大,你几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咱们兄弟说出要住,就是要住,谁敢说半个不字?” 南振岳已经缓缓走了出去。 老婆子连忙迎了过来,满脸堆笑,过意不去的道:“少爷,真对不住,惊动了你。” 南振岳早已瞧清两人,一个是秃顶汉子,另一个断眉横眼,年龄都在四旬以上,但他故作不见,朝老婆子道:“没什么,只是家母此刻刚刚睡熟,你们说话,最好小声一点。” 门口站着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秃顶汉子问道:“你们说的就是他?” 老头点点头低声道:“除了这位少爷,还有一位小姐,生病的是老太太,所以,咳,咳要请两位原谅。” 秃顶汉子目光一抬,朝南振岳道:“小哥包了他们的屋子?” 南振岳道:“两位何事见教?” 秃顶汉子道:“没什么,咱们两老兄弟,天黑了,找不到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宵。” 南振岳冷哼道:“两位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断眉横眼汉子嘿然道:“这里离大路不远,只有孤零零一家人家,小哥找得到,咱们自然也找得到。” 南振岳道:“那么两位再到别处去找吧!” 断眉横眼汉子目光一闪,道:“怎么,你下逐客令?” 南振岳道:“屋主就在这里,此屋虽非我所有,但我已向两位老人家包了下来,家母身患重病,要在此养息几日,不能有人惊动,事有先后,并非逐客。” 秃顶汉子呵呵笑道:“要说先来后到,咱们兄弟虽是迟来了一步,阁下既已借住,自无话说,只是咱们方才已经声明,只在这客堂里等天亮,大家同是路过的人,多住两人,也是无妨……” 南振岳道:“不成,咱们还有女眷。” 断眉横眼汉子冷笑道:“咱们不走呢?” 南振岳双目神光暴射,冷哼道:“我早就知道两位是冲着我来的了!” 秃顶汉子阴笑道:“小哥此话,好不奇怪?咱们兄弟,借个宿,就会冲着了你?” 南振岳道:“难道你们不是桃花妖女的爪下?” 断眉横眼汉子道:“你知道咱们是谁?” 这话不是承认是桃花女派来的了?南振岳大笑道:“两位想来是大名鼎鼎的伏牛双凶了?” 秃顶汉阴侧侧笑道:“小哥眼力不错!” 断眉横眼汉子道:“你既然知道咱们兄弟是谁了,总该听说过咱们兄弟在江湖上,说出来的话,几时收得回去?” 这就是说,非住下来不可了! 南振岳淡淡的道:“在下原也不知道伏牛双凶是何等人物,只是听三眼金童百里老哥提起过你们,说赏过你们每人一颗李子核,所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原采伏牛双凶两人鼻梁上,果然端端正正的嵌着一颗李子核! 断眉横眼汉子厉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右手突伸,疾向南振岳右腕抓来。 南振岳静立不动,直似不知断眉横眼汉子抓向自己右腕! 断眉横眼汉子出手一抓之势,暗含着许多变化,既可变抓为切,亦可骈指为戳,原是全看南振岳如何应付,再行变招·,但事情竟然大出断眉横眼汉子的意料之外。南振岳竟是沉着无比,眼看断眉横眼汉子手指快要触到手腕,南振岳仍然若无其事,站着不动! 断眉横眼汉子右手加速,一把扣住了南振岳脉腕,这一抓,只觉南振岳的手腕,柔若无骨,竟然丝毫用不上力道,不禁心头大感惊骇。 南振岳神色不变,在断眉横眼汉子抓住自己右腕的刹那之间,倏然五指一翻,手腕顿成金铁,反将断眉横眼汉子的腕脉抓住。 断眉横眼汉子神色大变,急忙运力一挣,但南振岳却毫不在意,指上微一用力,断眉横眼汉子额角上已痛出了汗来! 南振岳微微一笑,道:“朋友听我相劝,还是另找地方吧!” 说着,缓缓朝门外走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秃顶汉子还没瞧得清到底是谁抓了谁?断眉横眼汉子已经乖乖的跟着南振岳走去。 南振岳回头道:“还有这位朋友呢,你不招呼他一声?” 断眉横眼汉子脉门被扣,功力顿失,心头纵然愤怒万分,但自己落在人家手中,不得不听南振岳的话,口中怒哼一声道:“老大,咱们出去!” 这回秃顶汉子听出来,也看出来了! 老二业已受制于人,他心中暗暗惊凛,老二出手抓人,怎会反被人扣住?阴笑一声,跟在两人身后,也自朝门外走去。 三人出了茅屋,南振岳手上一松,放开了断眉横眼汉子,冷冷的道:“两位恕在下不送!” 转身正欲朝里走去! 秃顶汉子方才因看出老二受制,才不敢轻易出手,他故意落后一步,正是早有存心拦截南振岳的后路! 此刻倏地横身一闪,阴笑道:“小哥且慢进去,伏牛双凶,岂是轻易开罪得的?” 南振岳早已留心了他,闻言果然止步,抬目道:“那么,两位要待如何?” 断眉横眼汉子因一时大意,受制于人,心头本已恨极,南振岳话声才出,他已浓嘿一声,接口道:“要你的命!” 双爪突发,猛向南振岳后心抓到! 南振岳连头也没回,身形一侧,冷哼道:“凭你们伏牛双凶,还要不了我的命……” 秃顶汉子阴嘿一声:“很好!” 陡然疾欺而上,一掌迎胸拍来! 南振岳左手一格,人却随势向旁侧闪出,那知就在封开对方一掌之后,突觉一股劲急指风,已然击在前胸之上。 南振岳身上穿着金猱衣,自然不至于负伤,但这一指来的突然,心头亦是大感骇然! 暗想:对方这一指不知何时发出来的?可能就是随着他掌势击来,如是我没有师傅的金猱衣护身,对方这一击,必然重伤无疑! 那秃顶汉子眼看暗发的一指,明明点中了南振岳前胸,但南振岳竟是若无其事一般仍然站着不动,也不禁为之骇然!忖道:“原来这小子练成了玄门绝艺护身罡气!” 两人虽然各自心生惊凛,但彼此间动手相搏的招数,却并不停止。 秃顶汉子的右掌避开了南振岳一格之势,陡然又翻了上来,朝南振岳左肩劈来,口中说道:“小哥武功真是不弱!” 南振岳左肩一侧,右手同时拍出一掌,两人一掌击实,只听“啪”的一声,秃顶汉子被震的打了一个转身,脚下踉跄,连退两步。 断眉横眼汉子虎吼一声,左手如钩,右手如刀,已急袭而来。 秃顶汉子乍退倏进,手中已多了一柄虎头钩,大声喝道:“老二小心,此人已练成了护身罡气!” 钩随声发,片刻之间,已连攻了三招。 他这几招辛辣迅疾,南振岳空着双手,一时不敢硬接,被逼得后退了三步。 断眉横眼汉子接口道:“他就是练成金刚不坏身,今晚也要把他剁成一堆铁泥!” 身形微一停顿,也自从肩头掣出了虎头钩,纵身扑来。 南振岳剑眉陡竖,胡喝道:“你们不识好歹,莫怪南某掌下无情2” 断眉横眼汉子厉喝道:“小子,你死在眼前,还冒什么大气?” 呼的一钩,迎面劈来! 南振岳冷哼一声,不避不让,突然欺身过去,左手一圈,一掌朝他钩上击去! 秃顶汉子却是一声不作,随后跟进,虎头钩横劈过来! 断眉横眼汉子见他身形一晃,倏地到了自己面前,迫得后退半步,要待撤招,已是不及! 但觉手腕一震,南振岳劈来的强猛掌风,正好撞上了钩身,虎口骤然一麻,那还握得住?一柄虎头钩,顿时“呼”的一声,化作一道白光,脱手飞射出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 南振岳一掌震飞断眉横眼汉子的虎头钩的同时,身后一阵金刃劈风,秃顶汉子的虎头钩,业已拦腰横斫而来! 南振岳连头也没回,劈出左掌,突然随手一带,向后挥去! 这一招“龙尾挥风”,虽然是防御身后袭击的招术,但秃顶汉子手上可是一柄锋利的虎头钩,这一下空手挥去,不被他把手膀斫下来才怪! 秃顶汉子自然就是这么想法,眼看南振岳一掌挥来,心中暗暗叫了一声! “这小子简直不要左手了!” 一横砍,一后挥,这是何等迅速之事! 就在双方将接未接之时,秃顶汉子突然感到对方手势未到,一股凌厉暗劲,已如山岳般涌来! “呛”的一震,秃顶汉子连人带钩,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头钩还是“啷呛”落到地上! 伏牛双凶手上还比人家多了一对兵刃,但只是和人家拆了一招,就落得兵刃脱手,一前一后的震退开去! 即此一点,对方这个年轻后生,当真非同小可,两人震骇得几乎不敢相信! 南振岳一招震退两人,也并不追击,只是冷冷的道:“现在你们相信了吧?照说你们为虎作伥,一路追踪我母子而来,南某应该把你们杀以灭口,但为了我母亲病势沉重,这几天,我不想再开杀戒,你们去吧!” 这话说的漂亮,其实巴不得伏牛双凶把自己在这里落脚的消息,传递出去,否则那有这么便宜?伏牛双凶捡起地上兵刃,秃顶汉子目射凶光,直瞪南振岳,沉声道:“我们兄弟今晚认栽,你就是南振岳?” 他其实早就知道,问个姓名,旨在自找台阶。 南振岳冷声道:“不错,你们请吧!” 说完,转身朝里走去,再也不理两人。 回到屋中,叶蕴如含笑道:“大哥,你打发他们走了?” 南振岳道:“来的是伏牛双凶。” 叶蕴如嗤的笑道:“我听到了,他们这一去,只怕还有人来呢!” 病师太有气无力,低沉的道:“咱们就是为了要他们来。” 叶蕴如侧脸道:“大哥,等他们人来得多了,你该卖个机会给他们才好,别都给赶跑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不然咱们就追不上桃花源去了!” 这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伏牛双凶这一闹之后,大家都认为当晚可能就有桃花源的贼党赶来,那知这一晚竟然一无动静。 第二天也没事。 第三天也在平静中渡过。 第四天早晨,他们雇了一辆马车,由叶蕴如抱着病师太上车,南振岳腰悬巨阙剑,和车把式并坐在车前,开始朝南出发。 这辆马车,当然是龙门帮派来的,连车把式也是龙门帮挑选出来武功高强的精干香主化装来的。 桃花女的巢穴就在湖南,而他们的马车却是一路向南,也朝南进发,很显然,南振岳是企图把重病垂危的母亲,护送到君山,托庇于龙门帮去。 这一天,车抵江陵,在城中一条最热闹的大街上,一家最有名的荆州大客栈包了三间上房。 不用说,这家荆州大客栈,正是龙门帮荆州的分舵,客栈中金眼雕姜公纪早已派了接应的人。 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做法而已,其实既已定下了计策,自然巴不得对方把病师太劫走。 这一晚,却也是安然渡过了。 翌日,由江陵动身,马车前面,多了一批布贩子,车后不远,也有十二三骑,是打着长江镖局的车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龙门帮已经出动了不少高手,接应南振岳来了。 车出南门,经沙市,中午时分,到了一处叫做郝穴的小镇,这一带地势已经逐渐冷落! 一片平畴,一条黄泥路,和疏疏朗朗的枯柳。车轮辗过,尘土飞扬,辘辘有声! 路旁一株大树底下,围坐着七个灰衣老头,地上还有一把瓦茶壶,和几个茶盅,他们在闲坐聊天! 右侧蹲着一个童子,正在升火烹茶。 好一幅野老品茗图! 布贩子过去了,辘辘马车,跟着驰来! 南振岳坐在车前,老远早巳瞧出这几个老人有点古怪,正在打量之际! 那蹲在地上烹茶的童子,突然直起腰来,双肩一晃,快得几如射箭,一下就掠到车前,口中大声叫道:“快停下来!” 南振岳暗叫一声:“这童子好快的身法!” 马车在飞驰之中,眨眼就冲到童子身前! 车把式陆香主是有意刹不住车,大声喝道:“小哥儿快让开去,撞到了不是玩的!” 童子理也没理,口中冷哼一声道:“叫你们停车,听到了没有?” 一伸手,就拢住了马头,朝左一带。 马匹在急奔之时,突然遭人挽住,口中希聿聿长嘶一声,居然随着童子一带之势,朝左转了半个圈子,骤然停住。 南振岳瞧得暗暗一怔,这童子不过十四五岁,一把挽得住急驰中的马车,这分臂力,实在惊人! 车把式陆香主也自吃了一惊,瞪目问道:“小哥儿,你这是干啥?” 那童子一双小眼珠也朝车把式猛瞪,冷冷的道:“小爷叫你停车,你啥子不停?” 车中的叶蕴如娇声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南振岳回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孩子拦着车子。” 那童子哼道:“你有多大?” 南振岳含笑道:“小兄弟,家母身有重病,受不得惊吓,你半路拦车,究竟有什么事?” 童子脸上一红,倔强的道:“我早就叫你们停车,谁叫你们不停下来?” 车把式道:“你这般猛撞过来,在跑的马匹,又托着车子,刹得住吗?” 童子道:“就是因为你刹不住,我才替你拉住了,刹得住,我还花这大的力气?” 车把式冷笑道:“这话听起来,倒像蛮有道理,但人家赶路,你干么要拦着不放?” 童子理直气壮的道:“自然有事,没事我拦你们作甚?” 说到这里,抬目朝南振岳问道:“你就是化名南振岳的人?” 南振岳听得一怔,点点头,问道:“不错,小兄弟找我有事?” 那童子道:“是师傅们在请你。” 南振岳目光朝七个灰衣老人一掠,道:“令师是谁?” 那童子道:“七个都是。” 南振岳道:“在下和令师从未谋面,找我何事?” 那童子道:“你过去就知道了。” 南振岳暗暗冷哼一声,大声道:“家母有病,在下急于赶路,令师等人,真要找我有事,不妨另订后约……” 那童子急道:“不成,师傅们听说你会从这里经过,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了,咱们难得到中原来一次,错过今天,到哪里找你去?” 南振岳心知对方七个老人,既然来了,不见真章,自然不肯罢休,这就剑眉一轩,仰天朗笑道:“一路上,南某早就料到妖女会派人沿途拦击,老实说,在下连妖女都没放在眼里,妖女几个爪牙,又能奈我何?” 身子不动,一吸气,人就飘然离坐而起,落到地上,潇洒的朝树下走了过去,人还未到,拱拱手,朗声道:“有劳诸位老丈久候,南某领教来了。” 这是负气之言,心中已是没好气! 七个灰袍老人徐徐站起身来,同时拱了拱手,十四道炯炯冷电,同时投注到南振岳脸上! 其中一个道:“小友,方才说的什么?” 南振岳当他们七人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每人身边,都挂着一个式样,剑身奇阔的长剑,心中不禁暗忖道:“这七个老人,看来,来者不善!” 一面朗朗一笑,俊目含光,问道:“在下听令高徒相告,诸位已在这里守候了半天,就是找南某来的了?” 那老人点点头道:“小友就是兰陵岳家后人?” 南振岳凛然道:“在下正是岳振南。” 那老人又点了点头道:“没错,老朽等七人在此等候的正是小友,只是老朽不明白小友方才说的什么?” 南振岳大笑道:“有劳诸位久候,南某领教来了,这话说的没错吧?” 那老人依然点了点头道:“也没错,老朽问小友前面还有几句话,何所指而言?” 南振岳听得一愣,道:“诸位既是冲着岳某而来,自然是从桃花源来的了。” “桃花源?” 老人又点点头道:“不错,老朽等人原是应桃花源太阴宫主之邀来的,还没去过桃花源,并非从桃花源来的。” 南振岳听说他们应邀赴桃花源去的,不觉朗笑道:“那是一样了,诸位有话请说吧!”——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五章 南中七剑 那老人道:“不一样。” 南振岳道:“你们应桃花女之邀,又冲着南某而来,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老人道:“自然不一样,老朽等人应邀观礼,和小友是两回事。” 南振岳冷笑道:“桃花妖女,暗施毒手,伤我母亲于前,又阴谋劫持于后,她自己不敢出面,才唆使诸位,意图沿路袭击在下罢了?” 那老人大笑道:“老朽所以才要先问问清楚,哈哈,难怪小友盛气相向,原来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南振岳目射奇光,问道:“在下愿闻其说…… 那老人捋须道:“老朽等人,远来中原,虽是应太阴宫主之邀,观礼来的,观礼是客,当然不会是小友口中的爪牙;小友和太阴宫容有梁子,也非老朽等人所愿过问。” 南振岳道:“那么诸位老丈拦路找我岳某,又是为了什么?” 南振岳这辆马车,在路上这一停顿,走在前面的十几个布贩,为了好奇,也停了下来! 正因为马车拦了路,后面长江镖局的镖车,也相继停住。 七位灰袍老人中,另一个哼了一声,瞪目道:“老朽们找的是岳小友,不关你们的事,识相的,就滚开些!” 布贩们并没理他,只是在远远的坐了下来,当然他们走累了,歇歇脚,你能干涉他们? 长江镖局的镖车,前面有马车阻道,不停也得停下来,这也没错,因此也没人理会老人的喝声。 先前那老人依然一手捋须,面向南振岳,缓缓说道:“老朽等人,数日前途遇太阴宫主,听他说起兰陵岳家神剑,老朽等人,才特地赶来,会会小友。” 南振岳冷笑道:“老丈说来说去,还不是受桃花妖女的唆使而来?” 方才向布贩和镖车叱喝的老人,目光一聚,怒哼道:“胡说!” 此老火气似乎大了些! 南振岳已经把他们看作桃花妖女一党,自然也立还颜色,蓦然回头,作色道:“老丈年纪不小,说话最好有些分寸。” 那老人怒容道:“老夫年纪大,是你给我活着的?小小年纪,你说的话有分寸?” 先前那个老人连忙拦道:“七弟,咱们先把话对他说清楚了,你就是这个火暴脾气。” 一面回头朝南振岳微微一笑,道:“非也,老朽等人,恭候小友,和太阴宫主丝毫无关。” 既说和太阴宫无关,半路上拦着干啥?但这回南振岳并没再问,反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七个老家伙决不会有什么好事。只是拿眼瞧着面前这个老人,听他说些什么?那老人微微一顿,续道:“老朽们听说小友是兰陵岳家的后人,所以想找小友谈谈。” 南振岳心中不觉大感奇怪,忖道:“听他一再声称和桃花源无关,看来不像有假,那么他们找自己,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一面拱拱手道:“老丈有话但请明白见示。”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等人,听说兰陵岳家,素以剑法驰誉中原武林,小友既是岳家后人,家学渊源,自然也精擅剑术的了?” 他这话,说得不着边际,使人摸不透话中含意?南振岳微微一怔,道:“在下幼遭变故,由家师抚养长大,取名南振岳,直至最近,始知身世来历,寒家之事,知之不详。” 那老人目注南振岳,微晒道:“小友何用推得如此干净?” 南振岳脸色微微一变,作色道:“在下说的乃是实情,老,丈找姓岳的,在下早就说我姓岳,几时推托了?” 那老人目光瞥了南振岳腰间的巨阙剑一眼,又道:“小友家传剑法,想来都学会了?” 甫振岳见他一再提到剑法,心中更觉疑窦重重,忍不住道:“在下既是岳家子孙,家传武功,自然学过。” 那老人面有喜色,迅速瞧了其余六人一眼,点点头道:“这样就好!” 他这句话,似是向六个老人说的,南振岳没开口。 那老人接着抬目道:“老朽们听说岳家存有七招威力极强的剑法,不知小友会是不会?” 南振岳道:“老丈一再问及寒家剑法,在下深感不解。” 那老人笑道:“小友先请回答了老朽的问题.,老朽自会把原委奉告。” 南振岳道:“老丈说的七式剑法,是指‘岳家神剑’?” 这七式剑法,原无名称,还是他舅父说:岳家世居兰陵,就不妨以“兰陵七剑”称之。 后来从桃花女口中听来,才知叫做“岳家神剑”。 那知南振岳话声堪堪出口! 突听那个叫做“老七”的灰袍老人鼻中浓嘿一声,道:“剽窃得好,修罗七剑,居然变成了岳家神剑” 南振岳怔得一怔! 那老人急道:“老朽们要想知道的就是这七式剑法,小友但请说下去。” 南振岳微一沉吟,终于道:“在下也只是听说,那七式剑法,乃是寒家累世相诫,不准子孙学会的剑法,当年封存在—个铁盒之中……” 七个灰袍老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南振岳并没注意,仍继续说道:“据说寒家祖上历代相传,只是移交保管,非至家破人亡,遇有大难,不准启封……” 另一个老人急急问道:“直到小友才启的封吗?” 南振岳道:“这个在下恕难奉告。” 这个老人又道:“你不是学会了么?” 南振岳道:“在下方才说过,幼遭大变,桃花女为了觊觎这七式剑法,害死先父,家破人亡,已有一十八年,在下要手刃亲仇,自然非学不可。” 先前那个老人目光凝聚,盯着南振岳脸上,问道:“小友真的学会了?这剑法学不得的。” 南振岳听得好不奇怪,自己家传的剑法,如何学不得?一面问道:“在下不明白老丈此话!” 那老人道:“你真的不知道?” 南振岳道:“在下不明白!” 那老人舒了口气道:“小友也许尚未施展过七剑同发!” 另一个老人接口道:“他没施展过就好,咱们要他起个重誓,以后不得妄使,交出剑谱,就放他走吧!” 又一个老人点点头道:“老三说的,这是最轻的了,照说他已经学会了修罗七剑,理该废去他一身武功才对。” 先前那个老人一手捋须,沉吟道:“还是照老三说的办吧,此子也是不知就理,情有可原。” 南振岳听他们口气,果然也是为了七式剑法而来,而且说什么要自己交出剑法,从轻发落,心中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先前那个老人话声一落,忽然朝南振岳问道:“小友既然开启铁盒,那七式剑谱,想是就带在身上了?” 南振岳正因心头有气,不觉冷笑道:“这是寒家之事,似乎和诸位无关。” 那老人正容道:“大有关系,老朽们说的话,小友自然也听到了,剑谱如在小友身上,老朽之意,就请小友缴还老朽,再起个重誓,此后不准再使,老朽们也不再难为于你……” 南振岳仰脸大笑道:“在下出道江湖,还从没怕人难为过,诸位中途拦车,原来只是为了觊觎寒家剑法?” 那老七沉喝一声道:“胡说,谁觊觎你们的剑法?” 南振岳朗笑道:“你们中途拦车,要在下交出剑法,不是觊觎寒家剑法,还是什么?” 另一个老人口中“嘿”了一声,道:“小友可知这七式剑法,叫做什么名称?” 南振岳道:“岳家神剑。” 那老人道:“修罗七剑!” 南振岳道:“在下没听说过。” 那老人道:“你自然没听说过。” 另一个老人又道:“小友可知老朽等人的来历?” 南振岳冷冷的道:“在下似乎用不着知道这些!” 又一个老人插口道:“你自然非知道不可!” 这倒奇了,人家不想知道,他却非强迫人家知道不可! 先前那个老人摇手制止,一面正容道:“老朽兄弟,乃是南中七剑!” 南振岳听得心中暗暗一动,忖道:“难怪他们觊觎自己家传的七式剑法,原来这七个老人,叫做南中七剑,他们以‘七剑’自号,显见早有觊觎之心!” 心念疾转,不觉微晒道:“在下行走江湖,虽然为时不久,但武林中稍有名头的人,在下从未见过,诸位南中七剑的大号,恕在下孤陋寡闻,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先前那个老人丝毫不以为忤,点点头,笑道:“老朽兄弟,乃是修罗门下,一向隐迹西南边陲,很少在中原走动,小友自然不会听人说过。”语声顿了一顿,接道:“至于小友家传的七式剑法,实是本门不传之秘,叫做修罗七剑……” 南振岳晒道:“据在下知道,寒家这七式剑法,世代相传,已历数代了。” 那老人微微点头道:“不错,本门修罗七剑,遗失已快近百年了。” 南振岳冷笑道:“百年前的事,沧桑变幻,还有谁记得清楚?” 那老人笑道:“小友此话不错,本门剑谱,遗失已近百年,可能辗转流入中原,可能令祖先原是精擅剑术的大家,得到了修罗七剑剑谱,自然如获至宝……” 南振岳只是冷哂,并没开口,心中暗想:我就听你胡诌些什么吧! 那老人见南振岳没作声,忽然问道:“小友可知令祖先严诫子孙不准学习这套剑法,其故何在?” 南振岳道:“其故何在?” 那人神色凝重,用手指了指其他六个老人,才道:“本门历代相传,都收七个门人,每人分练一剑,因为修罗七剑,易发难收,最耗真元,一个人如果学会了七式剑法,—旦七剑同发,一身真气,也就全数进发而出,虽可一举克敌,但一身武功,也从此失去……” 南振岳曾听舅父说过,祖上确曾传下来八个字,说这七式剑法,“易发难收,发必伤人”。 如今听老人也说出“易发难收”的话采,心中不觉疑信参半。 只听那老人续道:“老朽所以说,当年得到这修罗七剑剑谱的令祖先,乃是精擅剑术大行家,他定然早已看出这七式剑法,威力霸道,却是害多于利,才不准子孙学会,封存到铁匣之中,而且留下非至家破人亡,才准启封,正是此意。” 南振岳听他说的人情入理,倒也不禁有几分相信! 不,他说七剑同发,一身真气也随着进发,这就不对,自己不是施展过几次?当时虽有“易发难收”之感,但如今练熟了,也不再感觉到什么,几时会失去武功?要知他练的“两仪玄功”,乃是玄门先天真气,一阴一阳,相辅相生,是以丝毫无害,只是他自己不觉得罢了。 那为首老人语气—转,接着又道:“老朽等既已知道本门剑谱,落在小友手上。师门之物,自非收回不可,小友如能既予赐还,老朽当有薄赠……” 南振岳剑眉一轩,朗笑道:“老丈不用说下去了,这七式剑法,根本就没有剑谱。就是有,在下也恕难遵命!” 另一个老人怒嘿道:“小友不听好言相劝……” 南振岳没待他说完,接着说道:“第一,在下不知诸位说的话,是真是假……” 另一个老人嘿然道:“南中七剑,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娃儿不成?” 南振岳道:“江湖上鬼蜮伎俩,人心叵测,事无佐证,谁知真假?即使诸位说的是真,若在百年之前,你们遗失的剑谱,而这剑谱,又为在下所得,在下自可归还……” 另一老人插口道:“现在呢?” 南振岳道:“第二,即使剑谱尚在,也成了寒家祖传之物了,诸位曾经说过,这是你们师门之物,非收回不可,但在在下来说,这是祖传之物,也自非保有不可了。” 另一个老人道:“如此说来,剑谱是在你身上了?” 南振岳道:“在下早已说过,根本就没有剑谱。” 另一个老人怒声道:“你方才不是说剑谱放在铁盒之中,历代相传,非至家破人亡,不准启封,那么不是你启的封,还有是谁?” 南振岳道:“先父死在十八年前,剑谱早就启了封。” 另一个老人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 南振岳道:“在下原无奉告的理由,但诸位一定要想知道,在下也不妨说出来,让诸位听听,那七式剑法,有人用七种不同药水,写在一张纸上,再用药水洗出一式,在下就练一式,等七式练全,那张纸也成为白纸了。” 另一老人怒声道:“这小子完全胡诌!” 南振岳正色道:“在下实言相告,信不信在你,在下方才已经说过,纵使剑谱尚在,也是寒家祖传之物,决不容人轻易觊觎,何用再向诸位说谎?” 那为首老人两道炯炯目光,只是盯在南振岳脸上,转来转去,看他侃侃而言,说的不像有假,倒也有些相信,不禁点点头道:“照他所说,他父亲就因为这套剑法,被人害死,十八年前启封,以药水秘密写在纸上之说,倒也似有可信……” 另一个老人道:“此子既说剑谱已失,但他学会了本门剑法,自非追回不可!” 他身边一个立即接口道:“不错,目前除了追回剑法,实无他法。” 为首老人瞧着南振岳沉吟道:“如论偷学本门武功,废去他一身武功,虽是符合本门规定,但此子总究不是有心偷学的,老朽之意,还是要他起个重誓,终身不得使用,也就算了。” 其余六个老人,这回似乎都不十分赞同,那自然是因为没有收回剑谱之故。 南振岳目光一掠,朗笑道:“老丈说的办法,六位老丈未必同意,纵然其他六位同意,在下也未必同意呢?” 另一老人道:“这小子狂得很!” 边上一个道:“干脆废了他武功!” 南振岳微笑道:“凭你们南中七剑,想废我武功,只怕还办不到吧!” 那老斗:怒吼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首老人望了南振岳一眼,沉吟道:“老朽原想保住小友一身武功,乃是一番好意……” 南振岳朗声道:“好意心领,你们不信,就不妨试试!” 为首老人怒哼道:“小娃儿真是不知好歹,修罗七剑之下,你会立被七剑分尸!” 南振岳大笑道:“你们不要忘了,在下也已学会了七式剑法!” 老三哼道:“你忘图抗拒,只是自速其死!” 南振岳已是不耐,剑眉一扬,大声道:“多言无益,诸位认为今日已是非和在下动手不可,那就不必徒费唇舌,在下无暇久等。” 老七厉声道:“姓岳的小子,今晚就算你跪下来哀求,也不会让你带着一身武功,离开这里的了。” 南振岳朗朗长笑一声,道:“那么你们就动手吧,岳某就以一柄长剑,会会你们南中七剑……” 老三沉哼一声,道:“你带着宝剑,就撤出来吧!” 南振岳潇洒的一笑,随手从身边“呛”然抽出巨阙剑来,目光一转道:“诸位也不用客气了!” 这七个老人之中,除了为首一个之外,南振岳只知道左首那个是老三,对面神情暴燥的是老七。 南中七剑各自退后了两步,这一退,顿时把圈子放大了,也正好把南振岳围在中间:那是一个七星方位! 南振岳微微一怔,他领教过少林寺的“罗汉阵”,最近见过荆山毒叟门下六个童子列成的“六合剑阵”,和徭山五毒的“五毒大阵”。 此刻瞧到南中七剑这一散开,心中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列出来的也是剑阵无疑,自己对这七个老头,倒是不可轻敌!” 南中七剑才一分开,只听一阵“呛”“呛”轻响,每人手上各自多了一柄又阔又重的长剑2剑拔弩张,已经就要动手了! 在前面歇脚的四五个布贩子,和后面长江镖局的镖头们,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但他们立时得到叶蕴如“传音入密”的告诫,不可妄动。 适时,马车上,软帘掀处,传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娇声问道:“大哥,他们是些什么人,要和你动手么?” 南振岳回头道:“没什么,他们是南中七剑,你只管照顾母亲,我一个人对付好了?” 七剑中的老三鼻孔中冷哼一声,冷冷道:“轻轻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你是没把老朽兄弟放在心上了” 南振岳淡淡一笑道:“我妹子要照顾家母,事实上,也只有在下一人向诸位领教,放不放在心上,都是一样了!” 老七沉喝道:“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南振岳巨阙剑轻轻一挥,发出嗡然轻震,仰首道:“诸位只管请赐招好了!” 为首那个眼看南振岳毫不经意的随手一挥,就剑风嗡然,不觉暗自点了点头,心想: “这年轻人气宇不凡,临事沉着,看来一身武功,果然大非弱手!” 心中想着,开口说道:“小友留神了!” 话声出口,手上又阔又重的长剑,徐徐朝前推出。 南振岳因南中七剑列下阵势,心中已有准备,对方七人年龄均在五旬之上,功力自非等闲,只要一动上手,就得用出全身力道.。 因此早已暗暗运起“两仪玄功”,这时一见七剑为首老人一剑推来,势道虽缓,但一眼可以认出正是“兰陵七剑”的第一式! 只是在为首老人使来,顿觉潜力无穷! 南振岳全神凝集,举手一剑,迎击出去! 他使的也正是“兰陵七剑”的第一式! 那是因为这套剑法,每一式中暗藏许多变化,如以其他剑招应敌,就无法兼顾,但同一剑式应敌,对方有多少变化,自己也有多少变化,正可互相抵消。 这就是“兰陵七剑”的精妙之处! 也许正是为首老人要试探南振岳究竟他会的“岳家神剑”,是否就是“修罗七剑”之处! 双剑交击而过,南振岳但觉对方剑势沉重无比,自己虽然接了下来,脚下却不禁微微移动了一下。 为首老人突然目射精光,沉声道:“果然是修罗第一式!” 第二个老人接口道:“来,你会第二式,就使第二式吧!” 阔剑起处,剑挟风雷之势,当头劈来。 南振岳右腕一振,果然又以“兰陵七剑”的第二式,封解了第二个老人攻来的第二招。 老三大喝一声:“小子看剑!” 长剑一闪而至,当胸刺到。 南振岳丝毫不慢,巨阙剑随手一挥,寒光电奔,闪起一道银虹,击在老三阔剑之上。 这一击,南振岳只觉手腕一震,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去,赶忙一吸气,向左闪退了一步! 第四个老人不待他站稳,左脚跨处,业已举手刺出一剑,推了过来!……眨眼之间,七个老人各已发了一剑,南振岳也各自还了他们一剑。 南中七剑本以为自己七人,练剑数十年,对方一个后生小子,纵然学会“修罗七剑”功力有限,最低限度,这第一招,必可迫得南振岳招架不迭。 谁知对方从容以第一式对第一式,以第二式对第二式,内功剑法,丝毫不逊自己七人! 不禁全都暗暗凛异……” 老七怒恼的道:“这小子果然把修罗七剑全学会了。” 南振岳笑道:“你们果然也会岳家神剑?” 老七大声喝道:“这小子留他不得。” 南振岳伫立在七人包围之中,面不改色,大笑道:“你们七位呢?在下如用你的口气来说,应该是你们也留不得了?” 右首另一个老人叱道:“小子出言无状!” 南振岳横剑道:“你们可以说的,难道在下就不能说了?” 为首的老人皱皱眉,口中轻喟一声道:“可惜,可惜……” 南振岳道:“可惜什么?” 为首老人望了南振岳一眼,徐徐说道:“老朽原意,只打算让你起个重誓,终身不使修罗七剑,就可放你过去了,但你却持技逞强,触犯了本门大忌,以致大家认为非把你废去武功不可。以你一身造诣而言,在年轻一辈中,已可抗手无辈,眼看难逃今日之危,岂不令人感到可惜?” 他语气微顿,又道:“小友如听老朽相劝,此时认罪服输,起个重誓,只要从此不再使用本门剑法,老朽们也不为已甚,放过于你,这是最后机会,小友还宜三思。” 南振岳剑眉一轩,朗朗笑道:“老丈盛意,在下心领,在下这七式剑法,出自家传,要仗此手刃仇人,为父复仇,岂能立下重誓,放弃寒家传家剑法?” 为首老人点点头道:“小友说的也是不错,须知方才老朽等人,只是出手相试,如果再次出手,情形就不同了!” 另一个老人沉声道:“告诉你,修罗七剑,易发难收,七剑之下,你很少有活命的机会!” 又是一个插口道:“七剑同发,也就是七剑分尸了!” 南振岳道:“诸位必欲以此见逼,在下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老七怒声道:“这小子执迷不悟,是他自己找死!” 南振岳大声道:“在下实逼处此,岂是怕死之人?诸位既然不肯放过在下,除了放手一搏,已无他途可循,岳某即使伤在你们南中七剑手下,那也只怪在下学艺不精了!” 老三已是忍耐不住,大声道:“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咱们和他还有什么好噜嗦的?” 为首老人微微叹息一声,抬目道:“既然如此,小友小心了!” 阔剑直点而出! 出手之快,宛如闪电奔雷! 这一发动,果然和方才不同! 为首老人第一剑出手,第二个老人,第三个老人紧接着连续发剑! 他们虽然还是各按次序,每人一式,但却有如一个人使出来一般,一招接一招,剑势迅速,绵绵不断! 南振岳听他们口气,自然知道这一次发动,必然厉害无比,心头也自起了警惕! 右腕连振,使的仍然是“兰陵七剑”,仍然第一式对第一式,第二式对第二式。 巨阙剑挥舞之间,幻化出一片寒芒,剑光流动,七式剑法,一式又一式的使出,见招拆招,丝毫不慢。 南中七剑站着七星方位,脚下不动,各人轮流发剑,南振岳挡开了第一轮七剑,第二轮的七剑,又已相继击来! 第二轮依然是一人发了一剑,但比起二轮,就快了许多,而且力道也随着加重。 这样每轮流一次,。他们的剑就加快加重,不到片刻工夫,这七人周围,宛如垂下了一重银幕,但听七柄阔剑划起,的盈耳啸风,嘶嘶不绝! 南振岳以一对七,剑势自然也随着他们逐渐加速,这时已感觉到同样以一套“兰陵七剑”,封解对方攻势,已经不似先前那么容易! 对方每人虽然只发一剑,但变化愈来愈见奇诡,剑势也愈来愈见快速,尤其他们手中又阔又重的长剑,潜力逼人,重逾山岳! 南振岳奋起神威,力拒强敌!只见他凝神静立,在七星方位之中,长剑疾转,在身前划出一片银光! 他几乎已经是七剑同发,南中七剑一轮又一轮攻到他身前的长剑,尽被他剑光封开。 这种打法,自是极耗真元,难以持久……这一战,当真有天崩地裂,风云丕变的威势,单是八个人剑上发出来的剑气,已使数丈以内,凛烈森寒! 假如天空飞鸟,不小心撞入里面,保管连一片羽毛都不容易找到! 南中七剑也同样感到无比惊诧! 他们自然知道本门“修罗七剑”的威力,历代相传,他们每人只练一式的原因,就是为了七剑同使,容易使真气一进发出,一泄而尽。 如今对方在自己七人轮流施为之下,几乎已经快速到七剑同发,这年轻人居然丝毫未露败像,仍能支持下去,怎不叫他们相顾骇然! 南振岳用出了一身气力,右腕不停的挥舞,把七式剑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演出,虽然勉强接住了对方七人轮流攻势,但已感到很大的不妙! 在人家电闪雷奔的剑势之下,他除了运气发剑,力求和他们同样快速,才能封得住七道长剑,只要前后呼应稍微缓上了一步,就非丧在人家剑下不可! 对方一再说的七剑分尸,确也不是虚语! 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思索,甚至连想换上口气,都嫌不及,身外七道剑光,无时无刻,不是同时攻到,压力之重,已震得他右臂隐隐发麻。 一个人出手再快,自然没有七个人同时出手的快,这已是到了天赋的限度! 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鸣,连续不绝! 如果仔细辨认,这每一阵金铁交鸣之中,必然七声相连,只是太快了,使人好像只听到一声似的。 最奇怪的还是对方七柄又阔又重的长剑,似是磁铁所铸,隐蕴吸力,巨阙剑削铁如泥,何等锋利,居然会削不动他们! 南振岳愈来愈觉形势不妙! 他几次想中途变招,使出师傅的“擎天三式”来,但就是没有机会,对方七柄长剑实在太快了,快得他当真连转个念头的工夫都来不及! 站在七八丈外的布贩子,和马车后面歇脚的一批镖师们,早已瞧得目定口呆! 他们纵然全是龙门帮的香主,但江湖上几曾有过这般声势的搏斗?他们武功纵然不弱,可是早已瞧不清场中人影了,虽然场中八人,从开始到现在,都凝立着没有动过,那是因为八个人已被一层耀眼银光掩没了之故。 病师太倚在车上,南振岳和南中七剑的对话,她自然全听到了。 修罗门的人纵然很少在中原走动,病师太自是听人说过,南振岳独斗南中七剑,一上场,她就以“传音入密”,问过叶蕴如:“南少侠支持得住么?” 叶蕴如只是轻笑道:“大哥不碍事。” 过了一会,病师太闭着眼睛又道:“叶姑娘,战况如何了?” 叶蕴如还是轻松的道:“大哥剑法,不在他们之下哩!” 这可隔了没有多久,叶蕴如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坐着的身子,突然站起来了! 病师太双目一睁,瞿然道:“情形对南少侠不利吧?” 叶蕴如点点头,还没开口。 但闻森森剑气之中,响起了南中七剑老大的声音说道:“岳小友再不觉悟,悔之晚矣!” 一片银光之中,响起了南振岳的长笑,道:“诸位再不住手,在下说不得也只好孤注一掷了!” 南中七剑怒吼了! 剑光陡转强烈,强烈的程度,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但就在此时,相距三丈外的马车上,轿帘微微一动,紧接着有几缕嘶嘶破空之声,从轿中射出! 也就在此时,南振岳在七道如山的剑影之下,发出了一声龙吟般的长啸! 剑光进射,腾空而起! 南中七剑使出了绝招——七人七剑同发! 南振岳也使出了绝招——一人七剑同发! 呛、呛、呛、呛……场中连接着响起七声震慑人心的金铁大震! 这阵金铁狂鸣,正好掩盖住了几缕“嘶”“嘶”破空细响。 双方全力一击之下,南中七剑手上剑势,不禁稍微一滞,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但觉手上长剑,突然一震,任你武功最强,再也把握不住! 七柄阔剑在同一时候,化作了七道长虹,脱手飞射出去! 南振岳奋起神威,使出七剑同发,接下南中七剑的凌厉合击,自然也被震得血气翻腾! 但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再也顾不得调息运功,猛吸一口真气,左掌迅速上扬,身躯电旋,一记“石破天惊”,朝南中七剑环扫过去! 这是“擎天三式”的第二式,威力何等强盛,一掌出手,“轰”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横扫而出,声势极为骇人! 南中七剑无缘无故的长剑脱手飞出,正感惊愕,陡觉一道奇猛罡风,宛如黄河决口,汹涌而来,不禁又是一惊! 七个人匆忙之间,各自纵身急闪,但见人影纷飞,但还是像断线风筝一般,被吹飞出一两丈远! 总算南中七剑武功极高,顺着风势掠开,并未受伤,但七张老脸已在这一瞬之间,惨白如纸! 他们站在四周,几乎如梦如幻,谁也不敢相信这姓岳的二十来岁年纪,竟有这般高深的武学! 最使人惊奇的,方才震飞自己七人长剑的功夫,极似佛门“弹指神通”,但吹飞自己七人的无形潜力,却又像是道家的“玄门罡气”! 难道这少年人身兼佛道两家之长?他们那里知道长剑是叶蕴如震飞的,她心急南振岳安危,在车中暗暗发出佛门无上神功,多罗叶指,一举从他们手上,击落了七柄长剑,这一点,连南振岳都弄不清楚,还当是自己震飞的呢! 饶他们南中七剑算得上是武林中有数人物,此时也被震住了,怔在那里,作声不得! 那童子慌忙从地上拾起七柄长剑,送与师傅。 南振岳虽知师傅的“擎天三式”,威力极强,但在对方七剑环攻之下,是否有效,原无把握。 此刻眼看一击得手,心头不由大喜,呛的一声,长剑返匣,拱拱手道:“诸位承让了。” 那为首老人面有愧色,拱拱手道:“小友神功盖世,老朽兄弟认输了。” 南振岳经他这么一说,不觉脸上一红,含笑道:“老丈过奖,在下侥幸得很,如论功力,诸位老丈胜过在下甚多!” 为首老人慨然道:“小友胜而不骄,光是这份襟怀,已非常人可及,只是老朽有两点未明之处,不知小友能否赐告?” 南振岳道:“老丈请说。” 为首老人道:“本门修罗七剑累世相传,不得一人兼练,其原因,老朽方才已经说过,那是因七剑同发,必然在这一发之后,全身真气尽散,但小友方才明明连续施为,却是丝毫无损,老朽至感不解,小友能否赐告?” 南振岳听得不期一怔,皱皱眉道:“老丈见讯,在下知无不言,七剑同发,会使真气尽散,在下虽练了不久,但已经使用过几次,都并无感觉,这一点,在下实在说不出道理来。” 为首老人看他神情不像有假,只好点点头,望着南振岳又道:“小友年纪轻轻,身兼佛道两家之长,自是大有来历,不知尊师是谁?” 南振岳肃然道:“家师人称托塔天王,不知老丈可曾听人说过?” 为首老人闻言之后,不禁目露奇光,迅速朝其他六个人望了一眼,拱拱手,大笑道: “小友原来是托塔天王门下,哈哈,先师在日,曾向老朽兄弟提起过托塔天王,乃是中原武林第一奇人,昔年和先师有一面之缘,老朽等人如果早知小友是王大侠高足,方才也不至于冒渎了。” 说到这里,略微沉吟子一下,又道:“老朽兄弟,初来中原,就折在小友手下,自然无颜再耽下去,但在回山之前,老朽一不情之请,不知小友能否允诺?” 南振岳听他口气:自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这就微微一笑道:“只要在下做得到的,在下自当勉为其难。” 为首老人面上飞过一丝笑容,抬目道:“敝派修罗七剑,流入中原,为尊府所得,老朽兄弟又败在小友手下,自无话说,只是这七式剑法,实为本门镇派剑法,不传外人,老朽为了师门,不得不再向小友饶舌。方才小友也曾说过,为了替令尊大人复仇,也许还用得着这七招剑法,老朽既然不能要求小友不使,唯一希望是想请小友除了复仇,尽量少用,不知小友能否俯允?” 南振岳爽朗笑道:“在下所以要这七式剑法,对付仇人,就是因为先父当年,为了这七式剑法,才被桃花女所害。这七式剑法,虽是贵派不传之秘,但也算得是寒家家传剑法,因此在下誓以岳家剑法,自刃仇人,替先父报仇,这就是方才老丈一再解说,在下坚不答应的理由。” 他目光扫了南中七剑一眼,又道:“老丈既然这般说法,在下自当遵命,只要在下手刃妖女之后,就终身不使这套剑法,老丈以为如何?” 为首老人肃然一揖道:“小友一言九鼎,修罗门感激不尽。” 其余六人也朝南振岳连连拱手。 南振岳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重视七式剑法,连忙还礼,口中说道:“不敢!” 为首老人再次拱手道:“老朽兄弟就此别过,小友他日有暇,还望能莅南疆一游,老朽至表欢迎。” 话声一落,转身和六个老人,带了童子飘然而去。 南振岳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形,心想:“今天一战,当真是自己出道以来,第一次遇上最大的凶险,要不是及时施展‘擎天三式’,不知如何结局呢?” 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回到车旁。 叶蕴如掀帘道:“大哥,你为什么答应他们,以后不再使这套剑法了?” 南振岳道:“这套剑法?是他们修罗门的镇派武功,想来是不会错了。” 叶蕴如哼道:“你如果落败了,他们不是要废去你一身武功?你胜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终身不用,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南振岳道:“我只要手刃妖妇,大仇得报,这套剑法用不用也就无关重要了。” 病师太低声问道:“姑娘方才一举震飞他们宝剑的,可是弹指神通?” 叶蕴如道:“那是家师从佛经中悟解出来的多罗叶指。” 病师太叹了口气道:“令师佛门神尼,宇内奇人,就是多罗叶指这个名称,贫尼连听也未曾听过。” 叶蕴如道:“老师傅好说,其实,方才我不出手,大哥也胜他们了。” 南振岳听得暗暗一怔,心想:“自己还当他们的长剑,是自己震飞的,原来是叶姑娘暗中相助?” 这就朝叶蕴如含笑道:“不是老师傅提起,我还忘了向妹子道谢呢!” 叶蕴如粉脸一红,粲然笑道:“你还说呢!我忘记你的压箱子本领还没施展,就震飞了他们手上长剑,才使他们有了警惕,否则,大哥那一记擎天掌,他们就别想躲闪得开,真该让他们吃些苦头才好!” 说话之间,车把式陆香主已从车上取出干粮水壶,说道:“南少侠请吃干粮了。” 南振岳接过干粮,一面问道:“老师傅和妹子可曾吃了?” 叶蕴如娇声道:“我们都吃过了,方才这一场恶战,自然消耗了不少体力,你快坐下来吃吧,今晚,只怕还有一场恶战呢!” 南振岳低笑道:“今晚如果再没有动静,我们这趟就白费气力了。” 叶蕴如道:“不会的,我想他们一定会来。” 前面的布贩子已经走了! 马车也开始滚动! 傍晚,车经华容向西,折入了一条小径。 华容道,这可是妇孺皆知的地名,但这里并不是关云长义释曹阿瞒的华容,而是古云梦泽地·(曹操败走的华容道,在湖北坚利西北,这里却是洞庭湖北岸)山陵起伏,山道迂回,也着实有华容道的竣险!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两边密林之中,黑影翳翳,寒风袭衣,使人有深秋肃杀之感! 前面四五个布贩子,过去了差不多已有一里光景! 突然,山林间,传来了一阵“铃“铃”清响,那好像是道士的手摇铃声! 车把式陆香主却很快的一收缰绳,勒住了马道,把车子在路边上停了下来。 南振岳纵目.四顾并没发现什么,不觉奇道:“陆兄这是什么声音?” 车把式陆香主低低的道:“赶尸!” “赶尸……” 南振岳不禁有些机伶伶的感觉,自己听人说过湘西盛行着赶尸之事,但从没见过,不想会在这里遇上! 陆香主没等南振岳再问,急忙低声说道:“南少侠最好请到车里去,湘西风俗,赶尸是不能让人看到的。” 南振岳问道:“他们从这里来么?” 陆香主道:“这铃声就是要人听到了,赶快避开,万一无法避开的,也必须以手蒙脸,背过身去。” 南振岳知道湘西有许多禁忌,这就点点头,走近车厢,他是不愿躲到车里面去,站近车厢意思意思,待会赶尸的经过,自己就是背着身子,也可以从侧面一觑究竟。 叶蕴如听陆香主一说,不由神色紧张,探头问道:“大哥,赶尸的可是朝着我们来么?” 南振岳道:“这里只有一条路,自然是朝我们来了。” 叶蕴如道:“你快上来咯。” 南振岳和她面对着面,相距只有尺许光景,但觉她吹气如兰,口脂吐芬,心神不禁一荡,连话也忘了回答。 这时那铃声愈来愈近,好像已到左侧林间! 叶蕴如粉脸发白,从车中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南振岳的手,急急说道:“大哥,你快上来。” 南振岳握住她小巧而绵软的柔荑,但觉叶蕴如手上起了些微的颤抖,纤纤玉指,也透着点冰凉! 心中不觉暗暗好笑,神尼门下,身怀绝技的黄衫玉女,也居然会怕鬼。 病师太一直闭着眼睛,没有作声,这时忽然睁目,低沉的道:“你们当真以为是赶尸的?” 叶蕴如道:“难道不是?” 病师太低哼道:“只怕就是咱们盼望的人呢!” 叶蕴如睁大眼睛道:“会是他们……” 车把式陆香主低声道:“来了,来了!” 一跃下车,傍着马匹背过身去。 就在此时,“铃”铃”清响,夹杂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沙沙从左侧一条小径中传出,随着出现了一行装束奇特之人,缓缓朝马车这边过来! 叶蕴如紧紧抓着南振岳的手不放,好像只有南振岳在她身边,她才会不怕,南振岳面对车厢而立,一手拉着她玉手,一手轻轻抚着她手背。 两人心头,都起了一阵急促的跳动,但这已经不是因赶尸的出现,心头感到害怕的跳动了! 铃声震耳,沙沙之声,越来越近! 南振岳背着身子,偷眼瞧去,只见这一行人,为首的一个头戴道帽,身穿八卦道袍,左手高举,擎着一块“拘魂牌”,右手平胸,摇着法铃,大模大样的走着。 他身后一共有一十三个人,一列头蒙黑巾,身穿宽大黑衣,全身僵直,双手下垂,虽然也是一步一步的走着,但动作呆板迟钝,不类生人! 真遇上了赶尸的?——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六章 僵尸借道 他们全赖前面那个道士领路,亦步亦趋。 南振岳背着身子,面向车篷,他一只手还和叶蕴如玉手紧紧的互握着,他可以感觉到叶蕴如的身子,似乎在轻微的颤抖! 荒林,黑夜,遇上一列毫无生气,又能举步行走的活僵尸,谁都难免不油生怖意,毛骨悚然! 那个一手高擎拘魂牌,一手摇着法铃的道士,大摇大摆的一路行来,从马车旁过去。 南振岳背着身子,功行百穴,暗暗凝神戒备,一面藉着车篷,回目注视着这些人的举动。 但见那道士竟然目不旁视,对路边上停靠着的马车,恍如不见,双目平视,只顾摇着法铃,笔直走去! 一连串低沉的沙沙之声,从南振岳,陆香主背后过去。 铃声渐远,沙沙之声渐杳! 车把式陆香主吁了口气转过身来,道:“真是赶尸的!” 叶蕴如很快缩回手去。 南振岳道:“陆兄,咱们还要赶路吧!” 陆香生笑了笑是:“不能再赶了,咱们到墨山铺,就得打尖。” 叶蕴如隔着车帘问道:“到墨山铺还有多少路?” 陆香主用手一指道:“走小路,翻过这座山岭就到了,咱们赶车,就得绕着山脚走,还有一大段路。” 南振岳随着他手指之处瞧去,那正是方才赶尸过去的那条小径,不觉心中一动,问道: “陆兄,你说赶尸·的就是到墨山铺去的么?” 陆香主点点头道:“不错,他们走这条路,正是到墨山铺去的。” 病师太低沉道:“那就对了!” 陆香主压低声音道:“不可能吧!这些人没有一点生气,不像是活人乔装的。” 他是龙门帮挑选出来武功高强,精明强干的香主化装来的,当然观察深刻,决不会看走了眼。 病师太听得暗暗冷哼了一声,心想:江湖上都说龙门帮卧虎藏龙,高手如云,怎会派出这未一个饭桶,来乔装车把式,这批赶尸的,不迟不早,在这里出现,明明就是桃花源的人无疑! 心中想着,不觉冷声问道:“何以见得?” 南振岳接口道:“陆兄说的不错,这批人方才从晚辈身后经过,相距不足两尺,晚辈曾默运内功,暗中查察,确实毫无生气,不类生人。 南振岳是托塔天王的高弟;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自是可信。 病师太将信将疑问道:“这就奇了!” 陆香主忙道:“是,是,方才在下听师太说了,心中也自不信真会遇上赶尸的,就暗中运用内劲,向最后一个身上,试探着撞了一下,在下感觉到的,就是碰在又冷又硬的尸体之上,才知道是赶尸的了。” 他能不动声色,运气试探,证明他武功修为,果非庸才。 病师太没有作声,陆香主,南振岳跳上车辕,于是马车又辘辘滚动了。 墨山铺,只是一个山边小村,一二十户人家,倚山而居,这时已没有灯火了。 墨山铺西南,有一座二郎庙,这时,庙门大开,大殿上隐隐透出烛光。 陆香主驾着马车,就是赶到二郎庙来的,那是因为这里地势偏僻之故。 马车在庙前停下来了,陆香主一跃下车,回头说道:“副坛主,五姑娘,二郎庙到了,明天中午,咱们就好赶到君山。” 南振岳跟着下车之后,吁了口气道:“陆香主一路辛苦,家母病势沉重,总算快赶到君山了,小弟一颗心,也总算放了大半了。” 话声方落,只见山门内迎出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来,拱手笑道:“副坛主才来吧,兄弟久候子。” 原来此人正是龙门帮总巡堂下四将八猛之首的金枪将谭胜天。 四将一猛五人作了布贩子,走在前面,早已先到达二郎庙。 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二郎庙地势偏僻,贼人们不肯放过岳夫人,必然会在此地下手。 龙门帮的人假扮布贩子,和长江镖局的人,原来也并不是真要掩饰行藏,而是要贼人知道他们是暗中护送岳夫人的人。 到了二郎庙,并不是没有外人,毋须掩饰,而是故意让贼人知道,大家以为到了离龙门帮不远就安全了,有谁知道这是故意把老夫人送给他们来的。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为了家母之事,有劳谭兄诸位,小弟感激不尽。” 陆香主打起车帘,假扮艾如瑗的叶蕴如抱着假扮岳夫人的病师太,缓缓下车。 金枪将谭胜天连忙在前面引路,说道:“兄弟方才已吩咐香火和尚在后进收拾了一间厢房,副坛主,艾姑娘请随兄弟来。” 他引着南振岳,叶蕴如走进大殿,假扮布贩的四将一猛,日在殿上打开了铺盖,此刻大家坐在铺上,高谈阔论,看到南振岳进来,纷纷站了起来,南振岳也连忙还礼不迭。 后进左厢,虽然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果然收拾得十分干净。 金枪将不愧是老江湖,选择这间厢房,作为岳夫人临时下榻之处,确也费了一番心思! 因为这厢房后面有一扇木窗,开出窗去,就是后园,窗外一片菜畦。 左边也有两个窗户,外面是条通往厨下的走道。 若是替敌人设想,这间厢房,实在也太妙了,但他们正须要这样一间予敌人以可乘之机的房子。 叶蕴如把病师太抱上床,又盖了一条薄被,自己就移了一张木椅,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谭胜天道:“南副坛主三位想必还没进食,兄弟要这里的香火道人,替我们准备了三桌饭食,方才兄弟等人,已经吃过了,还有两桌,等罗代坛主到了,一起开饭,南兄意下如何?” 南振岳忙道:“等一会没关系,谭兄何须客气。” 两人说话之间,回到前殿,陆香主已经把马车放好,坐在他们的铺上喝茶。 只听门口一阵鸾铃马蹄之声,及门而止,传来趟子手的声音,大声喊道:“长江三千里,水陆论交情……” 谭胜天道:“好了,罗代坛主他们也赶到了。” 陆香主大笑道:“勒香主,你兴致倒是不错!” 蹄声杂沓,十二个人一齐翻身下马,朝里走来。 当前一个正是扮着镖头的中坛代坛主罗慕贤。他身后十二个人,则是巡江七猛和从五坛中精选出来的五位香主。 罗慕贤目光一瞥,笑道:“兄弟来迟了。” 南振岳迎了上去,拱拱手道:“罗兄辛苦。” 罗慕贤笑道:“南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这一路上,总算没事,到了此地,也差不多就到了总坛,大家都可吁了口气。” 勒香主把镖旗朝地上一扔,道:“兄弟这趟子手不错吧?” 陆香主道:“错是不错,只是你们贵镖局开在哪儿?” 勒香主瞪瞪眼道:“长江镖局,自然开在长江里,你这车把式,车行又在什么地方?” 陆香主—挺毡帽,道:“咱就靠这部老爷车混饭吃,那有什么车行?” 两人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金枪将谭胜天甩手一引,道:“罗代坛主五位,住处在后进,请到后进休息,兄弟立时要他们开饭。” 罗慕贤道:“谭兄原来还准备了饭?” 谭胜天道:“兄弟早晨就派人来了,菜蔬都是咱们自己采购来的,要这里的香火道人代做,方才已经开了一桌,还有一桌,就是等两位副坛主到齐了再开。” 罗慕贤道:“谭兄真是设想得周到。” 南振岳,罗慕贤,陆香主和十二名扮着镖行伙计的香主,由谭胜天陪着一起进入后殿。 殿上早巳摆好了桌子碗筷,两名帮丁一看众人进来,立时送上菜饭。 谭胜天抬手道:“兄弟已经吃过了,诸位快请用饭吧。” 一面向帮丁吩咐道:“你们去请艾姑娘出来用饭。” 叶蕴如已从右厢走出,娇笑道:“不用叫啦,要吃饭的人,自己自然会出来的。” 罗慕贤拱拱手道:“南兄和艾姑娘只怕已饿了,兄弟真是抱歉,本来早该赶到,那知半路上遇上赶尸的,只好等他们过去了再上路,就耽误了时间。” 叶蕴如眼睛一亮,道:“什么,你们也遇上赶尸的?” 罗慕贤怔道:“你们也遇上了么?” 陆香主道:“咱们遇上的一批,早已过去,罗代坛主遇上的,那是另一批了。” 叶蕴如低笑道:“那就不错了!” 罗慕贤道:“艾姑娘认为是贼人改扮的么?兄弟原先也怀疑他们是对方假扮的,后来兄弟亲自试探了一下,那确是赶尸的。” 南振岳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兄弟和陆香主也暗自运气试过了。” 罗慕贤道:“可是真正的死人?” 陆香主道:“自然是真的,兄弟感觉到又冷又僵,决非活人。” 金枪将谭胜天沉吟道:“其中若是没有蹊跷,那会有这么凑巧,先后碰上两批赶尸的人?哦!陆香主和罗副坛主碰上的两批僵尸,不知是朝哪里去的?” 陆香主道:“他们走的是小径,就是朝这里来的。” 罗慕贤道:“兄弟遇上的一批,也是朝墨山铺来的。” 谭胜天道:“那就有问题了。” 陆香主道:“他们抄的小路,咱们虽是走大路,却是赶着车,照说也快到了!” 谭胜天低声道:“诸位快请用饭,兄弟出去通知大家一声。” 话声方落,突听一阵铃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谭胜天只觉这阵铃声,果然带着一股阴森之气,静夜中听得人毛骨直竖,不禁脸色一变,疾快的朝前殿走去。 罗慕贤目光一转,低声道:“大家赶快吃饭。” 叶蕴如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回进房去。 前殿忽然传来一阵叱喝之声,似是有人起了争执! 南振岳倏地站将起来。 罗慕贤道:“南兄请留在此地,还是兄弟出去查看一下。” 一面朝四名香主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们就留守后殿。”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刚到前殿,只见四将八猛,全部站在殿上,金枪将谭胜天正和一个身穿八卦衣的道士争论。 那道士身后,一排站着十三个头覆黑布,身穿宽大黑衣,木然僵立的尸体。 只听谭胜天道:“咱们全是做买卖的,出门人讲求运气,这里前不靠店,后不靠村,咱们不得已才在殿上摊了地铺睡觉。道长带来的要是活人,咱们匀出一半,大家挤上一晚,还在情理之中,但道兄赶的是尸体,咱们怎好和死了的人一同在一个殿上过夜……” 那道人变色道:“老哥也是在外面跑的人,怎会毫无禁忌,江湖上谁不知道,遇上咱们湘西请神赶路的,不能说出活不活的话来,你触犯了忌讳,今晚若有事故,那可和小道无关……” 谭胜天冷笑道:“在下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多年,眼睛里不揉砂子,你道兄不像赶尸的吧?” 那道人道:“小道这一行,难道也有假的?小道看来,你老哥倒是不像买卖人。” 谭胜天大笑道:“你说对了,大江分南北,龙门为头,道兄总该明白了吧?” 那道人阴森一笑道:“诸位原来都是龙门帮的英雄,无怪有这般气慨,只是这二郎庙,是咱们这一行的过夜站,是诸位占了咱们的地方,小道只请诸位让出一半来……” 话未说完,只听又是一阵铃铃之声,传了过来。 那道人侧耳一听,神色大变,急道:“又有请神赶路的来了。咱们这一行,有个禁忌,就是二拨人照面不得,就是同宿一处,也必须一拨先安了神,才可相安无事,诸位既然占了前殿,咱们就到后殿去吧!” 谭胜天目射精光,大笑道:“你是真赶尸的也好,假赶尸的也好,告诉你,咱们今晚在这里有事,识相的,就赶快离开。” 说完,就回头喝道:“亮开龙门旗,谁敢乱闯,那就是和咱们龙门帮作对了!” 他话声出口,早有一名香主亮出一面杏黄龙门大旗,“夺”的一声,插在黑衣道士面前! 那道士目光斜睨了龙门帮这幅帮旗,阴笑道:“咱们请神赶路的,香头到处,就是当今皇上的銮驾,也要避道,这位英雄亮出龙门帮龙门旗来,当真是和小道为难了!” 这时山下的铃声,已越来越近,那道人一脸惶急,大声道:“诸位英雄原谅,咱们两拨入,一旦碰上,一方如果还没安神,这乱子就闯大了!” 话声一落,突然身子一侧,左手拘魂牌往上一举,右手铜铃,也铃铃摇了起来! 这一摇不打紧,那僵立在他身后的十三具死尸,立即都挺着身子,举起僵硬的大腿,朝殿上走来。 金枪将谭胜天迅速从身边掣出两杆短枪,目光投注在这些僵尸身上,大喝道:“你还不叫他们停住,……” 那道人尖笑道:“这些都不是活人,什么人也拦不住的,万一遇上生肖相冲的人,他们立时会向人扑攻,小道就无能为力了。” 谭胜天晃了晃两支金枪,喝道:“你想用死人吓唬我们,那你打错主意了” 黑衣道士右手铜铃—直摇的未停,左手拘魂牌更是向着二郎店的后进房舍直指,眼看那十三个僵尸,已然向后进行去! 而且,远处那阵铃声,也已越来越近!……谭胜天再度—摆手中金枪,看了罗墓贤一眼,大喝一声道:“管你是人是鬼,谭某今天也不容你们入内!” 金光乍闪,迎面朝当前—个黑巾蒙头僵尸前胸刺去。 “拍”!那僵尸居然左手抬处,一下格开了谭胜天的金枪。 谭胜天这一枪原是试探性质,但金枪和僵尸左腕这一接触,竟如碰在铁石之上,不像是生人的手腕! 金枪将身为龙门帮四将八猛之首和人动手的经验何等丰富,他这一枪既是试探性质,自然只是使了五六成力道,枪身骤然一震之际,他手腕轻颤,闪电般挑开了对方蒙面黑巾!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挑开黑巾,只见对方两颗绿阴阴的眼珠,一霎不霎盯着自己,绿光暴射,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吼,下垂双手突然上举,朝自己双肩抓来。 “果然会是僵尸!” 他先前还不相信尸僵还会武功?(对方格开自己金枪,明明是一招,“拨云见山”僵尸是没有知觉的,岂会出手格来),但这回他看到对方双目绿光暴射,面部色呈灰败,肌肉僵硬,分明不是生人!心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身形一晃,横闪开去。 那僵尸双手箕张,一扑落空,跟着横闪出去的金枪将再次急扑过来。 罗慕贤在金枪将出手之际,也早已掣出长剑,而且心中也早有了打算,这一行十三具僵尸,是由一个身穿八卦衣的道士领头的,他右手铜铃,显然是指挥这群僵尸的暗号了。 擒贼擒王,自己只要擒下八卦衣道士,这群僵尸就群龙无首了。 因此就在金枪将金枪出手的同时,长剑也及时出手,口中喝道:“咱们不管你是真赶尸的,还是假赶尸的,今晚非把你拿下不可!” 他这一剑是朝八卦衣道士执铜铃的右腕削去,出手奇快,剑光一闪而至,但八卦衣道士却也丝毫不慢,左手拘魂牌“铛”的一声,接住剑势,身若陀螺,一个轻旋,右手铜铃一记“反打金钟”朝罗慕贤太阳穴打来。 罗慕贤口中喝了声:“来得好!” 长剑迅即展开,一连八剑,电卷而去。八卦衣道士不再作声,左牌右铃,迅疾和罗慕贤打成一起! 他这一动上手,左手拘魂牌是不会有声音的,但右手铜铃却铃声大作! 铃\铃\铃\铃二铃声乍起,本来一个跟一个排成一排的十二个蒙面僵尸,在这一瞬间,动作如一,一下掀去蒙头黑布,一个个目射绿光,凶睛突出,双手箕张,逢人就扑。 跟随罗慕贤同来的十二名香主,(巡江七猛和五位香主)个个都是龙门帮挑选出来的高手,眼看金枪将和罗慕贤两人刚和对方动上手,十二具僵尸也在铃声中纷纷朝自己等人扑来。十二名香主自然早有准备,各自挥起兵刃,朝对方抢攻过去。 本来假扮长江镖局的,连同罗慕贤只有十三个人,对方十三具僵尸加上领头的八卦衣道士却有十四个人,恰好金枪将(他扮的是布商,本来是分配在后进的)出来瞧瞧,凑上了数,现在正好一对一,捉对厮杀起来。 这一战,罗慕贤越打越感到奇怪,他身为龙门帮中坛代理坛主,一身武功足可捧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八卦衣道士居然丝毫不让和自己打成平手! 这一点,细想起来,也并不足怪,桃花女要想在半途中劫持南振岳的母亲,南振岳的武功她知之甚稔,要从南振岳手中劫持母亲,派出来的人自然要绝对胜任不可;但八卦衣道士却仅能和自己打成平手,那么和南震岳岂非差了一大截?这一想,不觉凝目朝双方战场瞧去,自己这边十三名香主,和对方十二具僵尸,恶战正酣,十三名香主,各人都带了随身兵器,刀剑棍戟、钩、枪、各展所学,使得电掣雷奔,呼啸生风,黑暗之中,划起一道道精光,煞是凌厉! 那十三具僵尸,既是有为而来,岂会不带兵刃?但他们在黑暗之中,除了二十六只眼睛发出惨绿光芒,手上居然谁也没使兵刃,只是一蹦一跳,双手箕张,朝人扑抓之外,很少使用招式。 不,这些人还居然刀抢不入!因为在动手之际,不时可以听到“喀”喀”砰”砰”之声,如中败革,那分明是被兵刃击中的声音,但他们却丝毫未损,仍然奋勇扑攫如故!尤其每次被击中之后,生似被人激怒了一般,此起彼落,不住的发出凄厉低啸,那啸声也不像是从生人口中发出来的。 难道他们真的不是人?真会是僵尸! 就在双方打得难分难解,杀得兴起的同时,又是一阵刺耳的铃声从庙门外传了进来! 又是一行赶尸的人,跨进庙门。这—行人同样由—个头戴道帽身穿八卦衣的道士领头,他左手高举钩魂牌,右手平胸,摇着法铃大模大样的走着,身后一个跟一个一共也是十三个人,一列头蒙黑布身穿宽大黑衣,全身僵直,双手下垂,显然也是一步一步的走着,但动作呆板迟钝,不类生人! 这一情形,和正在动手的第一批完全相同! 罗慕贤看得不禁暗暗皱眉,第一批人正好打成平手,激战未休,对方援手又赶到了! 那道士好像对大殿上动手的双方,恍若无睹,也不想介入,只是循着边上,避开中间一片斗场,朝后进行去:“铃“铃”铃”声从前进往后进而来,后进的人当然早就听到了! 三将一猛早就撒出了兵刃凝神以待。(本来由四将一猛假扮布贩负责守护后进,后来金枪将出去前进,动上了手,对方正好十四个人,就无法抽身,后进只剩下二将一猛四个人了)就在这时候守在房中的南振岳耳边响起师傅的声音:“徒儿,进入庙来的两队僵尸都是江湖知名之士,他们均被天山一魔以‘秘魔大法’迷失神志,好在临行之前,为师已经告诫过他们,不准伤人,你也只可以掌风把他们逐一震退,不可伤了他们。” 南振岳心知师傅也已来了,不觉心中一宽,急忙回头把师傅说的告诉了叶蕴如。 叶蕴如点点头,说道:“大哥,那你快出去告诉四位香主才好。” 南振岳道:“妹子,你先不要出来,等我们动手了一会,再出来不迟。” 叶蕴如娇笑道:“我知道啦,我要在这里守着娘,自然不能马上就出去。”’她因敌人已经上门,后窗可能有人隐伏窃听,自然不能再称“老师傅”了,这声“娘”才叫出口,娇靥不禁一红! 南振岳看她叫出“娘”字,脸上一阵红晕,低下头去,心头也不禁一荡,低低的道: “那我出去了。” 叶蕴如听他声音说得低低的,他当然不是为了怕贼人听到,那是他听了自己叫这声“娘”心里有了感应,她心头甜甜的,口中“嗯”了一声。 南振岳急步走出,刚和三将一猛低声说了,只见一个头戴道帽身穿八卦衣的道士左手高举拘魂牌,右手摇着铜铃,大步走了进来! 南振岳一下拦在他面前,大喝一声:“站住!” 八卦衣道士早就料到后进会有人拦截,但这声大喝却如春雷乍发,直震得他两耳嗡嗡作响,心神狂震,身不由己的后退了半步,目光抬处,看清拦在面前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心中暗暗一动,疾快的忖道:“大概他就是正主了! 一身功夫果然精纯得很!” 他右手铜铃只在微一怔神之际,稍微停了一停,立即又继续摇了起来,口中说道:“这位少施主快快让开,咱们这一行在没有安神以前是冲撞不得的,也没法停得下来。” 南振岳目射精芒,沉笑一声道:“你们是从桃花源来的吧?少在南某面前装神弄鬼了。” 八卦衣道士被他拦住去路,手中铜铃一阵猛摇,急道:“少施主误会了,小道带领的这一批……可是真的……” 南振岳嗔目喝道:“家母刚刚睡熟,我不准你再摇铜铃!” 举手朝着八卦道士手上正在摇着的铜铃弹去。 这一下当真快逾闪电,八卦衣道士明明看他屈指弹来,就是躲闪不开,但听“铛”的一声,右手虎口骤然一麻,铜铃已被击成粉碎! 八卦衣道土仗着人多,左手高举的拘魂牌突然朝前一指,口中喝道:“这是你自己找死!” 右手迅疾丢去铜铃木柄,一掌朝南振岳当胸推来。他出掌虚飘飘的,好像没用什么力道,但一股奇寒阴风,却如潮水般朝前涌出! 南振岳大笑道:“原来你是天山一魔的徒弟!”右手跟着挥出,喝道:“去罢!” 他一身“两仪玄功”,乃是玄门无上神功,这一记虽然只使了五成力道,这是师傅叮咛他不可伤人,才减轻了一半力道,但“阴风掌”遇上这类玄门神功正好遇上了克星,八卦衣道士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应掌飞出去一丈开外,落到大天井中已如泄了气的皮球,委顿在地,只是喘息!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跟在八卦衣道士身后一行十三个僵尸,经八卦衣道士高举的拘魂牌朝前一指,本来只是双手下垂,亦步亦趋,这回突然动作如一,一下揭去蒙头黑布,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也突然绿光大盛,双手抬处,五指箕张,口中发出阴森刺耳的低啸,纷纷朝拦着他们的南振岳和三将一猛扑攫过来。 南振岳早已和三将一猛计议好了,对方十三个人,由三将一猛对付六个,等于两人对付三个,其余七人,由南振岳一个人来应付。 这话要是前几天说出来,三将一猛心里肯定不服,咱们巡山四将,巡江八猛在江湖上也可名列一流高手,咱们两个人只能对付对方三个,你一个人却能够对付七个,这不是把咱们瞧扁了?但经过中午目睹南振岳和南中七剑交手,老实说,凭自己这些人,(四将八猛)只怕连人家一剑都接不下来。因此对这位南副坛主,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别说他说一个人应付对方七个,就是没有自己四人对方十三个僵尸,他一个人也足够应付了。 三将一猛一身武功果然十分了得,尤其南振岳一人已经截住了七个僵尸,自己四人如果连六个僵尸都拦截不住,(两对三)岂不损了龙门帮四将八猛的威名?因此每一个人一上手就都使出了十成功力,刀\剑\牌(铁牌)\戟划起一片寒光,记记如电射雷奔,势道凌厉已极! 先前他们因南振岳的嘱咐,不可伤了他们,还在兵刃出手之际,留了分寸,那知这一动上手,才发觉这些僵尸,竟然身如铁石,不受刀剑,就是要想伤他们,也未必伤得了他们! 这一来可使得三将一猛大伤脑筋,这些似人非人的僵尸瞪大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一蹦一跳,虽然身躯不大灵活,而且简直冥顽不灵,他们对攻去的兵刃,也会格拒,那是他们原有的武功并未失去,出于潜在的本能,其实纵然被刀剑刺中,也如击败革,如中木石,对他们并无多大损害,但他们僵硬的双手,如抓如攫,扑来的势道却是十分劲急! 只是还好,他们在快要抓到你的时候,在这刹那间,似乎有什么顾忌,都会愣愣的停上一停,然后又口发低啸,作势再次扑攫,这大概就是南振岳师傅说的,临行之时,交代过他们不得伤人之故。 但就是如此,这些僵尸扑攫过来的势道既然极为凌厉,你不知道这一记会不会及时收势?因此你仍然必须全力以赴,尤其对方刀剑都伤不了他们,他们又被迷失了神志,只知朝前扑击,你要拦截住他们,除了记记硬拚硬搏,实无其他办法可施。 就这样,三将一猛这一仗,真比任何一场凶险的搏斗还要吃力,一二十招下来,已是汗流浃背,但还是要提起全副精神力拼下去! 这些僵尸既然刀剑不入,南振岳的师傅何以叮嘱他不可伤人呢?那是因为南振岳身边的巨阙剑,乃是削铁如泥的神物利器,这些僵尸纵然被“秘魔大法”练成刀剑不入,但如何挡得住巨阙剑?何况“兰陵七剑”七式“岳家神剑”一经施出,威力之强,可以把十三名僵尸一举尽歼! 还有,当然是“擎天三式”,同样可以把这些僵尸击毙,南振岳如果没有师傅的警告,在怒气填膺之际,说不定就会剑掌同施,逞一时的快意。 现在南振岳当然不会使剑,也不会使出“擎天三式”来,但他截住了七个僵尸,虽是以一敌七,比起三将一猛来还是要轻松得多! 他纵然不使巨阙剑,不使“岳家神剑”,不使“擎天三式” 他还有“两仪玄功”可使,因此一上手,就双掌齐发,推向当前两个僵尸,那两个僵尸还未扑出,就被震得后退了四五步之多! 南振岳双掌出手丝毫不慢,紧跟着一收即推又有两个僵尸被推了出去,他双掌再收再发,第三次出手,这回他掌势才到中途,面前疾风飒然,最先被推出去的两个僵尸已经一退再扑四爪同时抓落! 不,他震退了四个,还有三个自然要朝他攻击出手,这一扑攻几乎同时有十几只僵硬的鬼爪朝他身上抓来! 南振岳大喝一声,双手乍扬,一道狂澜般劲气,潮涌而出,立即把对方五人一齐震退出去七八尺远近,但他这里双手刚发,第三批人被推出去的两人又跟踪扑到。他右手一圈,再次把两人推出,但二次被他震退的五人,因本身功力的差异,被震退出去的人,虽是同样一退即上,却也稍有前后,就这样七个僵尸,有时两人同时扑到,有时三人同扑,有时三前四后有时五六个人同时出手,反正你双手不停的挥,他们陆续被震退出去,又陆陆续续的一退再扑,抓攫而来! 南振岳纵然功力胜过他们甚多,但这般去而复来,七个人循环扑攻,一个人总只有一双手,渐渐也有忙不过来之感! “大哥,我来帮你!” 叶蕴如娇喝声中,一条娇小人影已从房门口闪出,一下落到南振岳身边,举手之间,就把朝南振岳侧面扑来的三人一下就震退开去。 南振岳舒了口气,笑道:“妹子来得正好,愚兄真有些忙不过来呢?这三个人就交给你了。” 叶蕴如回眸娇柔一笑道:“大哥放心,这三个鬼东西,小妹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呢!” 她如今已经知道这些僵尸是有人假扮的,自然不会再生恐惧之心,当她话声甫落,被推出去的三个僵尸已经再次扑到,叶蕴如那还和他们客气,一双纤纤玉掌已经在他们堪堪扑到之时,推了出去。 她已听大哥说过,这些僵尸都是被“秘魔大法”迷失神志的江湖知名之士,不可伤了他们。要知她练的是佛门“无相神功”举手投足,神功极自然的应手而生,这轻轻一推,三个僵尸如何受得了,立时又呼的一声,三条人影同时飞摔出去。 因她心中没有伤人之意,是以拂出去的神功,也只是把三人震飞而已,不会伤到人体,三个僵尸神志迷失,那管你下手轻重,他们此行的任务,只是朝敌人扑攻,被推出去也好,被震出去也好,一退即进,依然扑攫而至! 南振岳有叶蕴如分去了三人,自然轻松了许多,觑空就向和三将一猛扑攻的僵尸出手,有时一掌震飞一两个,有时机会凑巧,则可以多震出一两个人。 叶蕴如看大哥出手,也跟着腾出手采,随时给三将一猛解围,这一来,三将一猛本来以一敌二,打得十分辛苦的局面,也顿时缓解下采。 这一战对南振岳这边来说,虽然并不十分费力,但在整个后进而言,依然人影穿插,不住的飞扑,看去还是相当激烈! 时间渐渐拖长战斗还在延续,十三名僵尸没有人命令他们停止,是不会停止的,南振岳,叶蕴如和三将一猛因对方没有停止,也只有继续和他们缠斗下去。 南振岳在动手之际也一直全神贯注的倾听着左厢房内的动静! 现在已经打了快有半个时辰,左厢房后窗果然有了极轻微的声音! 南振岳暗暗冷笑:“怎么这时候才来?” 怎么这时候才来?那是桃花妖女知道南振岳内功精湛,就算被僵尸围攻,厢房内如有动静,只怕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因此必须等双方的人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动手。 南振岳只作不知,依然一记又一记的把扑来的僵尸推出去,一面却以“传音入密”朝叶蕴如道:“妹子,他们已经从后窗进来了。” 叶蕴如回眸一转,也以“传音入密”柔声道:“好啊,我们动手了这许多时间,他们才来!” 南振岳微微一笑道:“现在已经把病师太运出去了。” 叶蕴如道:“那就可以住手了,这一阵工夫,我已经打得在流汗了!” 南振岳笑道:“那也要等他们撤走了,才能住手呀!” 他们正以“传音入密”说话之时,突听从庙外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之声! 这真是如斯响应,被迷失心神的十三名僵尸听到哨音,正在扑攫的人,突然动作如一,一下停下手来! 不,他们本来朝人扑攫之势,这回忽然疾如魅影,纷纷朝墙头扑去,刹那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不,还有一个人躺着没动,那是穿八卦衣的道士,他被南振岳‘两仅玄功”破去‘阴风掌”,一身功力全废,自戕而死。 打虎将韩奎大笑道:“他们走得这么快! 南振岳道:‘妹子,我们快去看看,有没有惊动娘……” 话声未落,突见后墙头飘落一个人来,这人像鬼魅一般,身法奇快,一下已飘然走近面前,那是一个宽袍大袖,头戴道帽,颊留山羊胡须的灰衣道人! 他正是桃花源总护法,以洪山道士自居的天山一魔。 三将一猛看他朝南振岳走去,也立即朝他围了上去。 不,围上去的不止三将一猛,还有从前进赶进来的金枪将谭胜天和由罗慕贤率领的十二名香主。敢情在前进动手的十三名僵尸,同样因听到竹哨声,一起退走,他们才赶进来的。 天山一魔目光一掠南振岳,微笑道:“徒儿……” 南振岳嗔目道:“天山一魔,你来作甚?” 喝声甫出,耳边忽然响起师傅的声音说道:“是为师,天山一魔早已恶贯满盈了。” “大哥!”就在此时,只听叶蕴如口中惊叫着从厢房中飞奔出来,说道:“娘被贼人劫走了!” 南振岳听说眼前的天山一魔是师傅扮的,心中方自一喜,自己和叶蕴如陪伴假扮娘的病师太前来就是师傅设的计,表面上是护送娘去龙门帮,实则有意要让桃花源的人在途中劫去。但自己和叶蕴如两人,在娘被劫去之后,该如何行动,当时师傅没有指示,自己正感为难! 只听师傅的声音续道:“徒儿记住了,为师现在是天山一魔,你娘被劫持,说话要咬牙切齿,最后才被为师说动,你们二人随为师同去桃花源。” 南振岳身躯一震,吃惊道:“妹子,你说什么?娘……被贼人劫走了?” 叶蕴如气急败坏的点点头道:“贼人是从后窗进入,把娘运走的。” 南振岳突然呛的一声,长剑出鞘,一指天山一魔,怒道:“天山一魔,是你手下劫走了娘?” 天山一魔微微一笑道:“汝母是宫主派人接去的,她身中奇毒,非宫主莫治,为师是劝你来的,太阴宫开坛在即,不可再和宫主作对,天下虽大,除了宫主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治你母之病,宫主答应治好你母亲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南振岳气愤的道:“这是条件?” 天山一魔道:“不错,宫主这也不算什么条件,只要在太阴宫开坛之日,你不和宫主作对就好。” 南振岳道:“这妖妇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太阴宫开坛不找她,以后我也非找她不可!” 天山—魔点点头道:“有志气,宫主并不在乎你找她报仇,只是不愿在开坛之日,当着天下英雄,有人横生枝节,才答应开坛之后,给汝母治病,和你向她报仇是两码子事?不用混为一谈,宫主也并无因此要胁之意。” 叶蕴如披披樱唇,叫道:“大哥,他的话不能相信。” 话声方出,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叶姑娘,是老朽,你和振儿必须和老朽同行,才能进入桃花源去。” 南振岳道:“桃花妖女说的话可信吗?” 天山一魔笑道:“汝母后脑被震穴手法所制,宫如玉不是巴巴的赶回去私自向为师请教吗?解开受制穴道所剩下的只是区区奇毒而已,开坛之后,就算宫主不替汝母解穴,为师也可施为,至于奇毒解药,宫主也已交给为师了,这样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南振岳道:“在下如何相信你呢?” 天山一魔道:“你可随为师同去,开坛之后,为师给汝母解开穴道,你就可侍奉汝母离开,决不会有人阻拦。” 南振岳道:“好,在下同意了。” 叶蕴如道:“大哥,你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天山一魔呵呵笑道:“五姑娘同去,那就更好,不过五姑娘可以放心,你大哥和你二人,进入桃花源之后,可作为老夫助理,宫主不念旧恶,决不会难为你的。” 罗慕贤等人因临行之际;帮主曾有秘密指示,南副坛主令堂可任由桃花源的人劫去之言,却没有提到南副坛主的行动,因此南振岳答应随同天山一魔前去桃花源,他们谁也没有出言阻止。 南振岳朝罗慕贤等人连连拱手道:“多蒙诸位老哥仗义相助,但家母被桃花妖女劫持,兄弟决定前去桃花源,诸位盛情,兄弟谢了。” 罗慕贤还礼道:“兄弟等人好生惭愧,致令堂还是被贼人劫走。” 天山一魔大笑道:“诸位不用说了,九月十五日太阴宫开坛大典,诸位如有兴趣,可随公孙帮主同去。” 罗慕贤并不知道面前的天山一魔竟会是托塔天王,对方已知自己等人的身份,也就毋须掩饰,闻言愤然道:“咱们自然要去。” 就在桃花女派人劫走岳夫人(病师太),南振岳、叶蕴如(她扮的是艾如瑗)也随同天山一魔去了桃花源的三天之后! 江湖各大门派都接到一张桃红烫金的请柬。 这请柬发自太阴宫,邀请各大门派掌门人参加九月十五日太阴教开坛大典。 地点就在古桃花源太阴宫。 这是震惊武林的一件大事,各大门派自然非去不可。 龙门帮就在湖南境内,因此有许多门派不约而同的先去龙门帮了解情况。就这样,龙门帮却成了太阴宫迎宾的第一站,也因此,就有不少门派和龙门帮成了一路—— 清心居扫校 第三十七章 全盘皆输 古桃花源,在武陵山脉之中。 遍山桃林汉港纵横! 如今在汉港交织的桃林之间,辟出了百亩广场,背山面水,搭建起一座高达丈许,广约数亩的木台,台上挂灯结彩布置得富丽皇堂,上首一方红底金字的横额写着:“太阴教开坛大典”。 除了中央一座高台之外,左右两亭成品字型有两座观礼台,同样张灯结彩,但只是比地面略高,铺以木板,放了十几排木椅。 观礼台前面一排,是黄缎披的太师椅,每一张太师椅旁,都有一个茶几,这是“贵宾席”,只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才有资格。贵宾席后面一排,则是“来宾席”,用红缎披的木椅,是各大门派地位稍次于掌门人的席位。后面十排仅是木椅,没有红披,那是各门各派随从弟子的席位了。 太阴教开坛大典没设在古桃花源里面,那是不愿外人到他们根本重地的太阴宫去,这样才能保持太阴宫的神秘。 九月十五日——太阴教开坛大典的正日。 是日也,秋高气爽,天色晴朗! 时间还不到午牌时光,桃林间百亩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一片交谈寒暄之声,这些来自大江南北的武林人士都是闻风赶来,旨在观光,没有请柬,自然也没有资格坐到观礼台上去了。 现在各大门派的人也陆续到了! 最先入场的是少林寺方丈百了大师、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戒律堂主持百善大师,和八名手持镔铁禅杖、腰佩戒刀的灰衲僧人。这一行人刚一入场,立即有一名身穿宫装的女子,右手高举大红纸上面写着“请”字的木牌前导,领入右首观礼台。 接着是武当掌教玉虚子、玉灵子二和八名蓝袍佩剑道人、灵运道人、灵光道人和八名身穿青布道袍的道人。 长白派掌门人雪地神雕张广才和三个门人。 接着是威镇长江的龙门帮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了!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陪同崆峒派掌门人万倬云,终南派掌门人终南老人叶南山、峨嵋派掌门人古月道长等人走在前面,稍后是南坛坛主霹雳掌尉迟炯、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中坛代理坛主罗慕贤、四坛四位副坛主,八名香主和三十六名一身青色劲装的武士。 稍后是两个身穿黑衣的僧人,同样面如黄腊,骨瘦如柴,这两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多,但这两人却是从五台山铁佛寺来的大颠、大顽。五台山铁佛寺,在武林中名头不在少林寺之下。 这一批人,全由宫装女子领入右首的观礼台,现在已经依次坐下,几名宫装女子正忙着沏上茶水。 站在广场上的武林人士心中不禁纳罕,九大门派和龙门帮的人都被延入右首观礼台,那么在左首观礼台,不知又会是何方神圣?但这一问题,立即就有了答案! 看,不是正有一行人鱼贯进入左首观礼台去了吗?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灰布道袍的道人,他,正是太阴宫总护法冒充洪山道士的天山一魔,但除了少数人知道他是天山一魔之外,大家仍然把他当作托塔天王王公直哩! 因此广场上江湖群雄看到洪山道士,立即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说着:“看,他就是自称洪山道士的托塔天王王大侠,如今担任了太阴教的总护法!” 紧随洪山道士身后的是一双青年男女,男的身穿青衫,腰悬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丰神朗逸。女的身穿紫色衣裙,生得柳眉杏眼,瑶鼻樱唇,娇柔清丽,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就是因母亲被桃花女劫持,跟随洪山道士前来的南振岳和艾如瑗!(叶蕴如假扮的)艾如瑗是太阴宫主桃花女门下的五弟子,她逃出太阴宫,即是背师叛教,还是总护法洪山道士向宫主一力承担,让她和南振岳一起担任自己助理,当然也可能已被迷失了神志。 南振岳艾如瑗后面,是一个身穿古铜团花缎袍的白胖老人,他是副总护法琴魔杨天随,神色显得有些木然,他身后还跟着一批人,计有少林闯尊者、武当玉真子、衡山神猿剑客纪啸天、峨嵋八臂苍猿陆东干、崆峒佟飞虹、枯竹老人、还有三十几名老少不等的人,在场群雄有识有不识,但都是近几年来在江湖上失踪的各地知名之士。 这一批人进入左首观礼台之后,接着第二批人也入场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头白发,圆腮尖嘴的瘦小黑衣老妪,你莫看她个子瘦小,虽在大白天太阳普照之下,她一双眼神绿光如电,森寒得慑人! 她正是凶名久着,连九大门派都招惹不起的黑风婆,太阴宫首席副总护法。身后是一个秀发披肩,面目姣好的黄衣少女,她是太阴宫主门下的二弟子易如冰,她如今是太阴宫对外发号施令的五福堂的主持人。(五福堂本来由大弟子宫如玉主持的,宫如玉叛离之后,才由易如冰接任)接着是派驻在五福堂的申公豹、(目光阴隼的黑袍老者)火千里、(瘦小绿衣老叟)(这两人业已伏诛,那自然是由人顶替的了)最后是五福堂的一干护法,(五福堂护法虽然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方雄主,但和逍遥宫的护法相比,地位就差得多了)约有三四十人之多。 接着是由两个浑身长着茸茸黑毛,腰围豹皮的赤膊大汉抬着的一乘藤兜,上面端坐一个白脸黄髭,四十出头的人,只见他头戴玉冠,脚登玉屐,身穿一件半长不长金光闪闪的锦袍,正是名震武林,现任太阴宫副总护法的千毒谷主司无忌。 藤兜后面紧跟着他门下徭山五毒,他们一身衣服上都有着鲜明标记,胸前绣一条金色蜈蚣的是五毒之首金蜈蚣常今人、胸绣白蟾蜍的是老二玉蟾蜍柳乘风、绣赤火练的是老三独角赤练任长苗、绣黑蜘蛛的是老四飞天蜘蛛姜得功、另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女子,胸前用白线描空绣了一只蝎子,是老五黑寡妇步多娇。(黑寡妇是苗疆毒蝎子的名字,人家步姑娘可是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这些人相继进入左首观礼台落坐之后,正面高台上也开始有了动静! 台上,靠北首是一片黄绫帷幕,中间放一张虎皮交椅。 前面是一张横案,案上是一对白银烛台,中间放一只古铜香炉,这是太阴教成立大典中祷告天地用的。 现在台上俏生生走出两名身穿鹅黄衣裙,长发披肩,腰佩长剑的女子,她们一张娇靥上,今天似是经过刻意修饰,蛾眉淡扫,薄粉轻施,绛唇轻点,更显得美艳如花,娇丽动人:她们正是太阴宫主桃花女成碧君门下三弟子任如川,四弟子杜如兰,两人走到高台左右两边,便自站停下来。只要看她们鼓腾腾的胸脯,左边各自别了一条大红金字的绸签,就可知道两人的职司应该是“赞礼”了。(赞礼即是司仪)大家都可以想得到,两名赞礼的人已经各自就位,大典自然也即将开始了! 时间渐渐接近正午! 三弟子任如川身子一挺,面向台前,娇声呖呖的道:“太阴教开坛大典,典礼开始!” 亏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这两句话居然以内力送出,全场清晰可闻! 于是台前数以千计的人立刻爆响起一阵如雷掌声! 任如川也在此时转身向里静待,掌声一落,才躬下身去,续道:“恭请教主莅临,主持大典。” 话声甫落,只见从黄幔左右同时走出八名身穿宫装的少女,每人各自手捧太阴旗、古剑\玉笱\如意\金铃\令箭和黄绫包的金印,目不斜视,款步而行,然后在太师椅两旁分雁翅般站定。 随后走出来的是一个道装女子,只见她头绾道髻,斜簪一支白玉如意发髻正中缀一颗算盘子大小的黑珍珠,老远望去宝光绸蕴! 这道装女子生得柳眉凤目,脸如芙蓉,看去不过四十许人,妖艳无匹,只是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中,眨动之际,神光有如冷电,俏中带煞! 她当然就是今日这场大典中的主儿——太阴宫主桃花女成碧君了! 四弟子杜如兰就在八名宫女款步走出之际,娇声叫道:“鸣炮!奏乐!” 本来嘛!在“教主”堪堪出场之际,一面鸣起隆隆炮声,一面奏起悠扬乐声,这场面就会显得庄严而隆重,也可以增添开坛大典的气氛。 但如今“教主”已经走到案前站定下来。应该在台前最南端早就安置妥当的十六个铁铳(铁铳内填火药,瓦铄只要点燃火线就可发出轰然巨响)竟然毫无动静,连台下左侧由十六个人组成的乐团也恍如不闻按兵不动!不,应该说是按乐不动! 这下,杜如兰可急了,赶紧大声叫道:“鸣炮!奏乐!” 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桃花妖女是什么东西,还要鸣炮、奏乐?” 另一个声音轻笑道:“那妖女还不知道这些炮手,乐手,早已全给咱们废了呢!” 这两人话声虽然不响,但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心中暗暗奇怪,太阴教在场的高手,几乎已囊括了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还有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到这里采闹场?也有人翘首四顾,想查看这两个人发话的所在。 太阴宫主桃花女双目含煞,朝南首望去,口中却娇声说道:“何方高人莅止大会,怎不请进来一见?” 只听一个妇人声音在远处应声道:“是老身。” 话声刚刚传出,南首已有呵道之声!广场前面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让开,留出中间一条宽阔的人弄!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个骨瘦如柴的皂服老者,这四人有的板着面孔,有的嘻着笑脸,神态各个不同,但只要看他们太阳穴鼓得老高,眼神炯炯有光,分明全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他们正是宣威州巡防——云中四将——赵老大、钱二、孙三升、李不怒! 四人身后是一乘黑色软轿,由两名大脚婆子抬的轿,软轿左右,是两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护轿而行。桥后跟着一个身穿青罗长衫,腰悬长剑的少年书生,生得眉清目秀,仪表洒脱。另一个则是白发如银,弓腰曲背,生相狞恶的老婆子,只见她双腮颤动,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怀抱一双短拐,两颗眼珠精光闪烁,骨碌碌的朝四面乱转,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 这一行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气势极盛,偌大一座广场和-来自各地的上千武林人物,这一瞬间竟然肃静得鸦雀无声,所有目光莫不一齐朝软轿投去,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这一行人的来历;但大家心里有数,仅凭一乘软轿,区区几人敢向高手如云的太阴教寻衅,自然是大有来历的人了。 场中群雄虽然不识得这一行人,但读者大概早就想到了,没错,软轿中坐的正是黑风婆的师妹,隐居乌蒙龙峒峰九思谷的左夫人,女儿左龙珠、(青衫少年,前曾化名龙学文)虎婆子和春花飞秋月二婢。 桃花女看到云中四将和轿后的虎婆子,桃花似的脸颊上突然飞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沉哼道:“原来是你!” 这时软轿已在距离台前三丈来远停了下来。春花、秋月不待吩咐,一左一右打起轿帘,左龙珠,虎婆子立即跨上一步,在左右站定,春花,秋月和两个抬轿的大脚婆子却一齐退到轿后,像雁翅般站定。 轿中端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素衣妇人,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却有一种雍容端庄的气派! 这时她从那蒙面黑纱中,突然射出两道比冷电还要森寒的目光,切齿道:“姓成的妖女,你没想到吧?十年前你谋夺天刑刀,杀害先夫,今天天刑刀又回到我手里,我要亲手杀了你这妖女,碎尸万段,方雪我胸头之恨!” 桃花女听她说出天刑刀又回到她手里之言,心中自然不信,天刑刀是自己交给副总护法黑风婆,(她当然知道这黑风婆是鬼妪阎婆假冒的)去对付龙门帮帮主公孙敖和武当少林、衡山、长白等门派高手的。后来黑风婆率领五福堂高手前去武当山,收服了玉虚子,直到昨天才赶回桃花源,是以尚未把天刑刀缴还,岂会在黑天狐手上?想到这里,不觉微晒道: “你有天刑刀?” 左夫人冷笑道:“天刑刀是我师姐交给我的,先夫因此刀丧命在你天毒指下,我立誓要以此刀替先夫报仇,手刃你妖女!” 桃花女看她说得不像有假,心中不禁生疑,忍不住回头朝踞坐在西首观礼台上的副总护法黑风婆(鬼妪阎婆)问道:“副总护法,天刑刀不是在你身边吗?” 黑风婆(鬼妪阎婆)只是太阴宫的副总护法,教主问话,理该站起身来回话,但黑风婆却大不刺刺的端坐在太师椅上翻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口中一阵喋喋尖笑说道:“回成宫主的话,天刑刀本来是在老婆子身边,只是老婆子的师妹为了要报杀夫之仇向老婆子要去了。” 桃花女身躯蓦地一震,凝目喝道:“你……不是黑风婆!” 黑风婆双目绿光暴盛,尖声道:“谁说的?老婆子是如假包换的黑风婆,黑风婆又有谁敢假冒?喋,喋,喋,喋,真若有人假冒老婆子,也早就死在老婆子的刀下了。” 她这阵喋喋尖笑,如同有物,震得广场上数以千计的各地武林同道,两耳如闻焦雷,嗡嗡直响! 就凭这份功力,绝不是假冒她的鬼妪阎婆所能比拟! 桃花女虽然心头暗暗震惊,但脸上丝毫不露,微哂道:“你们师姐妹两个果然约好了来的!” 说到这里,突然沉喝道:“总护法,这位黑风婆既是假冒副总护法而来,这是护法堂的事,你该把她拿下来才是!” 总护法洪山道士一脸诧异之色,起身打了个稽首道:“成宫主,黑副总护法并没有假冒呀!” 桃花女怒声道:“她是黑风婆!” 洪山道士连连点头,陪着笑道:“副总护法原本就是黑风婆,后来不知怎的被鬼妪阎婆假冒在外面到处招摇,贫道才要黑副总护法自己去处理,终于在十天前,将鬼妪阎婆在报信坡解决了,这位黑副总护法自然是真的了。” 桃花女这下真的急了,假冒洪山道士的天山一魔,虽然还不足以言是桃花源的靠山,但也是自己的左右手,听他口气,似乎也不对了!她两道森冷目光盯注着洪山道士问道:“你究竟是谁?” 洪山道士呵呵笑道:“成宫主,这话问得奇怪了,天下武林都知道王某隐迹洪山,收了昔年岳家剑遗孤岳振南为徒,自号洪山道士,不料和成宫主沆瀣一气的天山一魔,居然胆敢冒用老夫洪山道士名号,充任太阴宫总护法,还一再欺骗小徒,企图使江湖上确信昔年的托塔天王,果然当上了太阴宫总护法……” 桃花女越听越不对,他果然会是托塔天王! 只听洪山道士续道:“老夫名号,虽然不值一晒,但也不允许邪魔外道假冒,半个月前,老夫在岳阳城东,把他诛了。 老夫心想:成宫主要他假冒王某,必然另有阴谋,遂以总护法身份,进入桃花源逍遥宫,才知你们竟然以残忍手法,把劫持而来的武林各派成名高手秘炼“秘魔大法”,使他们丧失神智,可为尔用,现在已由老夫把他们治愈了,成宫主若能在此刻幡然觉悟,痛改前非,为时未晚,如若执意孤行,不知悔改,你将是天下武林的公敌,太阴宫也将在今日玉石俱焚,良言尽此,成宫主最好三思!”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每一个字如铁锤撞岩,铿锵有力! 广场上数以千计的各地群雄,听说这洪山道士就是昔年名震黑白两道的托塔天王王公直时,莫不人人兴奋,话声甫落,立时爆出了一片如雷掌声! 桃花女娇艳如花的脸上气得煞白,由白转青,狞厉有如鬼魅,口中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格格笑声,点头道:“王大侠果然厉害,连络黑风婆,大概也连络了各大门派,选择在今天太阴教开坛大典上,和太阴教为敌,太阴教既有复出江湖之心,谁也阻止不了,今日之局,我倒要看看是谁玉石俱焚?” 她目光依然投射在西首观礼台上续道:“成碧君还想请问一声,司副总护法,你的意见如何?” 司副总护法者,徭山千毒谷主司无忌也。她有此一问,敢情怀疑司无忌也靠不住了! “哈哈!”司无忌洪笑一声道:“兄弟是副总护法,一切自然以总护法马首是胆。” 果然反了! 桃花女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她话声甫落,忽然发现站在台前“赞礼”的任如川、杜如兰二人,均已不见,心中顿时想到三弟子任如川是和总护法—起回来的,莫非……再一回顾雁翅般侍立的八名宫装侍女站在那里,也呆若木鸡,神色不对,显然被人制住了,在自己近栅,能够不动声色,把八人制住,除了任如川、杜如兰,还会有谁?这下真把视天下武林如无物的太阴教桃花女成碧君气得一袭道袍无风拂拂自动,一个旋身从第一名宫装少女手中,抽出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 就在此时,只听西棚有人朗喝一声:“姓成的妖女,血债血还,你纳命来!” 随着喝声,一道人影飞落到高台前面软轿右首! 不,从西棚飞出采的一共是三道人影,稍早一个是剑眉星目,青衫飘逸的少年,这人各大门派的人都认得,是托塔天王嫡传弟子,岳家神剑的后人,化名南振岳的岳振南!(以后就改称岳振南)跟着飞来的两人,一个是跟随黑风婆同来的五福堂主持人桃花女的二弟子易如冰,另一个则是桃花女五弟子艾如瑗(叶蕴如所乔装)她们两人飞身落地,就站到岳振南的左右,并肩而立。 易如冰迅速抬起纤纤玉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这一瞬间,她由易如冰忽然变成了桃花女的大弟子宫如玉,不,她是洛阳崔家箫的后人,应该称她崔如玉才对! 岳振南。三人堪堪掠出,从东首观礼台中,同时也有两条人影抢了出来,一个是青衫少年,手持一支白玉管,乌金头的铁笔,是卫十八笔的后人卫劲秋。另一个则是方才还站在台上,“赞礼”的任如川,她迅速的和崔如玉站到一起,卫劲秋也跟着,和他们站在一起。左龙珠眼看岳大哥身边站了三个女的,也立即凑了上去。 崔如玉接着喝道:“成碧君,洛阳崔家也要向你讨还血债。” 卫劲秋接道:“还有咱们卫家一门血债,也要你今日一并偿还!” 桃花女连连点头道:“岳家剑法崔家箫,卫十八笔薄一刀,你们居然全到了!” 说到这里,突然声音转厉,朝任如川喝道:“任如川,你也背师叛教……” 伸手一指朝任如川眉心点来! “天毒针!”任如川心头一惊,正待抬腕,站在岳振南身侧的艾如瑗(叶蕴如)低声道:“你接不得!” 抬手之间,发出一缕指风,迎着桃花女无声无息的“天毒针”射去。 “天毒针”纵然阴毒,但那能敌得住佛门无上神功“多罗叶指”这两缕指风,同样无声无息,接触上了,也倏然而灭,依然无声无息! 桃花女骤然发觉自己指风被人无声无息的破去,不禁脸色微变,喝道:“你不是五丫头。” 艾如瑗笑道:“我自然不是,她才是艾姐。” 任如川双手在脸上一阵拭抹,拭去易容药物,果然又是一个艾如瑗,脸色微红说道: “我是宫主废去武功,逐出门墙的,就按不上背师叛教了。” 桃花女那会把自己门下的五弟子放在眼里,但她对叶蕴如假扮的艾如瑗,却十分重视,因为她无声无息破去了武林中无人能破的“天毒针”,目光直注,冷然道:“你究是什么人?” 叶蕴如微晒道:“凭你还不配问我是谁?” 只听东棚一声龙吟般大笑,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站起身来,洪声道:“左夫人、岳老弟、卫老弟、崔姑娘,可否听老夫一言?” 随着话声,从东棚走出少林方丈百了大师、武当掌教玉虚子、以及衡山崆峒、终南、峨嵋、五台等派的人和龙门帮四位坛主都一齐跟着走出观礼台。 左夫人裣衽道:“公孙帮主请说。” 公孙敖洪笑道:“岳家剑法崔家箫、卫十八笔薄一刀、江湖四大世家的主人均丧命在桃花妖女成碧君‘天毒针’下,父仇不共戴天,自然要报,但武林各大门派和各地江湖同道遭受桃花女的荼毒,门人弟子惨遭杀害的,更多于四家,因此讨伐太阴宫,要妖女血债血还,乃是天下武林的公事,大家先把她拿下了再说,不知夫人以为然否?” 左夫人躬躬身道:“公孙帮主,说得极是。” “喋、喋、喋、喋!” 黑风婆一阵尖声厉笑,说道:“要拿下成碧君,还不容易?” 她这边刚刚站起身,逍遥宫一批被“秘魔大法”迷失神智的副总护法琴魔杨天随、少林闯尊者、武当玉真子、衡山神猿剑客纪啸天、峨嵋八臂苍猿陆东干、崆峒佟飞云、枯竹老人等一干人也相继走出西棚。 本来站在台前三丈光景的各地群雄,原是闻风赶来观光的,自从出现左夫人的软轿之后,东西两棚都有人陆续飞了出来,眼看一场大战即将开始,热闹固然要看,但双方都是武林超级顶尖高手,剑光、暗器、指风、掌影,只要被稍稍扫中,不死也得重伤,就犯不着因看热闹而丧命,因此大家不约而同的悄悄后退,如今这一圈人墙已远离高台,少说也在八九丈之外了。 左夫人的软轿居中,东西两棚的人出了观礼台,就在棚前站停,这一来,等于把高台正面和左右两边都包围了。 这也是托塔天王王公直和各大门派早就安排好的。 这时另一位副总护法徭山千毒谷主司无忌也有了动静,那是黑风婆等人走出棚来的同时,两个浑身长着茸茸黑毛腰围豹皮的赤膊大汉,不待吩咐,立即抬着藤兜走上前去。司无忌一脚跨上藤兜,五个门人—一徭山五毒同样不待吩咐,分两行朝前走出,然后在棚外分左右站停,抬藤兜的大汉也在此时站停下来。 司无忌端坐藤兜之上,双手微拱,徐徐说道:“广场上的各地武林同道听着,礼台往后五丈之外,老夫已经布下剧毒,不论人畜飞鸟,只要往上面经过,就会中毒堕地,毛发无存,大家千万不可过去。” 礼台往后,是正北方,也就是去古桃花源太阴宫的必经之路! 这倒好,把桃花女的退路也截断了。可见这完全是托塔天王全盘计划好的,东\西\南\北,都已有人截住,就好像撒下了天罗地网,你桃花女想逃也逃不了! 桃花女一脸铁青,站在台上,眼看对方有计划,有步骤的一批批走出芦棚形成包围! 本来自己站在礼台之上向天下武林宣布成立太阴教,由自己担任教主,各大门派掌门人担任副教主,然后接受上万与会之人鼓掌欢呼,当真可说睥睨天下,雄视武林! 如今……这高台上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八名宫装少女已被艾如瑗(扮成任如川)陆明慧(扮成杜如兰)二人,经托塔天王传授的手法废去武功,并制住穴道,到现在还呆若木鸡般站着)本来高手如云的古桃花源,如今却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她脸上青气愈来愈盛,双手向天直竖,长剑剑尖朝上,向空划了个圈,口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声:“大师兄……师傅……” 这声音刺耳尖锐,如鬼哭,如狼嗥,如夜枭啼声,凄厉已极! 这真如响斯应,“嘶”!高台正面一片黄幔,突然齐中裂开。 一个又瘦又高,面蒙黑布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桃花女身侧,台下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江湖上人用黑布蒙面,也是常有的事,但至少总得露出两个眼睛,这人却是连眼睛一起蒙住,站在那里活像桃花女身旁竖了一根黑色的木头。 “啊,他就是闭目僵尸!”有人低声叫了一声。 桃花女在瘦高黑衣人出现的同时,口中冷峻的喝了声:“杀!” 左手剑诀,右手长剑,同时朝台前的左夫人、岳振南、崔如玉、卫劲秋、艾如瑗、左龙珠等人连指,她左手使的是“天毒针”,右手使的是“太阴剑气”,企图在对方骤不及防之际,先杀他几个,稍出胸头之气! 叶蕴如在她双手上举之际,早就注意她了,此时一双纤纤玉手,突然舒展如兰,瞬息之间接连弹出! 歹毒无比的“天毒针”,凝气成丝的“太阴剑气”,遇上佛门无上神功“多罗叶指”,自然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但叶蕴如这下一共弹出八指,除了迎向对方三缕“天毒指”,三缕“太阴剑气”之外,还有二记“多罗叶指”风却袭向桃花女“关元”、“丹田”二穴! “多罗叶指”无声无息,袭上了也没有一点声息,只见桃花女胸前道袍微微波动了一下,她脸上微微一怔,冷笑道:“小丫头,凭你这点功夫,岂能伤得了本教主?” 叶蕴如早巳听托塔天王说过,桃花妖女练成“太阴真气”,少说也在九成以上,任何刀、剑、掌、指,都无法伤得了她,姑娘的任务,只是破她“天毒针”,但叶蕴如不相信师傅传给自己,号称无坚不摧的佛门神功“多罗叶指”还破不了邪魔外道的“太阴真气”,才出手暗袭。果然指风击在桃花妖女道袍上,宛如击在气囊上一般,毫无着力之处,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这妖女果然厉害!” 桃花女剑指同施,和瘦高黑衣人的出现,几乎是同一时候,就在瘦高黑衣人堪堪在台上现身,大家正因没有看清他从那里来的?那知才一眨眼,瘦高黑衣人面前,竟然又多了一个人,这人大家同样没有看清楚他是那里来的.?“是三眼金童!”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 不错,这突如其来的人,不是三眼金童还有谁来?一头银发,一张红润的孩儿脸,一身浅绿长袍,个子又矮又小,就像一个十来岁的童子! 三眼金童的骤然现身,逼得闭目僵尸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下垂双手也在此时缓缓的举了起来! 三眼金童豁然大笑道:“鬼僵尸,老夫就领教你的玄阴鬼爪!” 双手同时提到胸前,随着喝声,疾然朝前推出。这一下他当着天下武林各大门派,自然要全力一击。但听“蓬”然一声大震,闭目僵尸一个僵直的身子,被他推得登登的后退了两步。 这下当真把闭目僵尸激怒得火冒三丈,呼的一声,套在他头脸上的黑布,一下飞上数尺来高,跌堕台上,也顿时露出了闭目僵尸的本来面目,那是黄皮包骨的一个骷髅头,双目只剩了两个窟窿,那是昔年通天教主阴古虚和他在阴山激战了一昼夜才伤了他双目的。 三眼金童孩儿脸上也不期流露出紧张神色,慌忙不迭的伸手从怀中摸出几颗李干、杏脯、一下纳入口中,身子一缩,向右闪出。 闭目僵尸那肯甘休,蹦的一声,向左跃出三尺,依然和对方面对着面,双手作势欲扑! 三眼金童敢情不敢和他正面相对,又赶紧向右侧闪出,闭目僵尸也立即蹦的左跃,这两下一个右闪,一个左跃,瞬息之间,就南北易位,本来闭目僵尸出现之时,面向台下,是朝南的,三眼金童落到他面前,是朝北的,现在三眼金童转到上首,面向南首,闭目僵尸面对着他,就朝北了,面对北首,他背就朝台下了。 就在闭目僵尸蹦到三眼金童前面,和他对面之际,三眼金童突然发出一声嘹亮的大笑,口中激射出五颗果核,疾若闪电,四颗分作两行,一前一后射向闭月僵尸两个窟窿似的双目,另一颗却直射眉心。 闭目僵尸,口中怒啸一声,突然露出一双鸟爪般仅剩枯骨的手爪向空连抓,堪堪把五颗果核接住,忽然间怒啸变成凄厉哀鸣,身形朝前扑倒,只听“夺”的一声,他背心被“天绝箭”射穿,一下钉在地上。 和闭目僵尸同时被“天绝箭”贯胸倒地的还有太阴教主成碧君! 原来就在叶蕴如“多罗叶指”袭击无功,桃花女冷笑一声:“小丫头,凭你这点功夫,岂能伤得了本教主?”话声堪堪出口,但见两道森寒剑光,如长虹经天,朝桃花女激射而去。 那是岳振南和叶蕴如两人,岳振南一道青虹,堪堪射起,他身形腾空,巨阙剑凌风一振,等射到桃花女当头,已经幻化成七道精光,远远望去,有如一片青蒙蒙的云气,七剑同发,果然非同小可! 叶蕴如使出来的是武林中失传已久,以气驭剑,身剑合一的“驭剑术”,姑娘家功力尚浅,虽然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她在这一剑中,已是全力施为,一道白练,有如白虹贯日,射向岳振南七道青色剑光的左侧。岳振南的左侧,就是对面桃花女的右侧,那是因为岳振南七剑同发。只恐仍非桃花女的敌手,所以这一击乃是以叶蕴如的“驭剑术”为主,攻桃花女右首,正是她右手执剑的方向。 今天每一个人的出场都经托塔天王精心擘划,依计行事,两人这一击,在场的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这两道耀眼生花,强烈得使人睁不开眼睛的剑光,是什么人发出来的?有些人也只能看到剑光中依稀似有人影,这下真把天下群雄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当今武林还有威力如此强盛的剑光?托塔天王早已告诉过两人:“桃花妖女‘太阴真气’,少说已练到九成以上,你们两人联手,也未必伤得了她,这一击千万小心!” 果然不出托塔天王所料,桃花女手仗古剑,看到岳振南,叶蕴如两人挟着两道剑光凌空击来,她似乎对叶蕴如的“驭剑术”稍微动容,右手长剑及时向右挥出。这时岳振南的一道剑光,已经一化为七,剑光进发,威势之盛,还在叶蕴如“驭剑术”之上(至少外人的看法如此)桃花女嘴角微噙冷笑,左腕抬处,一只柔若无骨的白嫩玉手,忽然扬起,五根纤纤玉指舒展如兰,朝七道剑光连挥。 这一下就可看出桃花女果然武功通玄,右手长剑挥出,就响起“铮”的一声轻响,把叶蕴如连剑带人震飞出去一丈开外,左手五指连挥,发出七股阴柔劲力,撞上七道剑光,岳振南奋力发剑之际,但觉剑身起了一阵轻震,七道剑光倏然而灭! 桃花女脸含煞气,左手一抬,厉笑道:“小子,你……呃……” 从她手势和语气不难看出她要施展杀手——“天毒针” 了,但她手指还未点出,刚说到“你”字,就发出一声低“呃”,向后倒去。 这一着,看得台下众人大感意外,但却全在托塔天王预计之中! 原来托塔天王早已料到桃花女“太阴真气”已练到九成以上,就算她不还手,岳振南纵有神物利器的巨阙剑,也只能破去她四到五成真气,就算加上叶蕴如的“驭剑术”,因姑娘家内力尚浅,以三成火候的“驭剑术”,也只能破去她三成真气,如在平时,两人联手合击,也未必放在桃花女眼里,但今天情形不同,强敌环伺,如果在两人联手一击之际,再有强敌出手,就会接应不暇,因此她对岳振南、叶蕴如两人非一招却敌不可。叶蕴如使出“驭剑术”,她当然认得出之于梵净山,她不敢得罪神尼,只是一剑把她震出,岳振南一再和自己为敌,就起了杀机。 但她怎知托塔天王就是要她速战速决,“一招却敌”。因此台前的左夫人,稳坐在软轿之中,其实她早巳把两支“天绝箭’’安排好了,岳振南和叶蕴如的联手一击,只是在于扰乱她的心神而已。她要一下破解“驭剑术”,震退叶蕴如,右手剑上,至少要使出七八成力道。要一下震退岳振南七道剑光,也要施展出五成以上的“九转掌”,这一下,她事前岂不是门户大开?同样道理,三眼金童逗得闭目僵尸怒恼无比,两人一再换位,就是要他背朝台下,才吐出五颗果核,使他微一分心,左夫人才能乘机出手。 这是丝丝相扣,半点也失误不得的事,左夫人引弓待发,天绝箭万劫不复,两支“天绝箭”,果然一举就歼灭了两个作恶多端的凶人。 现在另一幕紧张的场面,也已展开! 读者总还记得,桃花女眼看本来高手如云的桃花源,刹那之间变得无可用之人,她双手向天,凄厉叫了声:“大师兄……师傅……” 大师兄就是闭目僵尸,那么师傅呢?前文已经说过,闭目僵尸,在台上现身之际,高台正中间的一片黄绫帷幕,突然齐中裂开,原来黄幔里面,是四面围着黄幔的一个小间,上首和右首各放着一把太师椅,闭目僵尸裂帷而出,右首一张太师椅已经空着,中间太师椅上却巍然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白眉下垂,白发及腹,紧闭着双目的布袍老道。 这老道脸色腊黄,瘦得只有一层黄皮包着骷髅,这时正在缓缓站起身来。就在此时,裂开的黄幔前面微风飒然,忽然间多出一个人来,面对白眉老道凛然而立,这人头戴道帽,身穿灰布道袍,正是自称洪山道士的托塔天王王公直。 托塔天王突然在台上出现,和三眼金童几乎是同一时候的事,三眼金童这时已和闭目僵尸动上了手,两人正在缓缓移动。岳振南和叶蕴如也在此时联手合击,八道灿若银虹的耀眼剑光笼罩了一丈方圆,尽是逼人寒芒,因此使人忽略了托塔天王。 白眉老道瘦高身子堪堪站起,他紧闭的双目也在此时缓缓睁开:两道冷电似的逼人金芒一下盯注到托塔天王脸上,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啸声,双手缓缓抬了起来! 他这声低啸,就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来的!尤其他双手正在缓缓抬起之际,就有一大片奇寒澈骨的阴森之气,应手而出,越来越盛! 托塔天王脸色凝重,在这一瞬间,左掌及时缓缓下压,右手同时极其缓慢的朝上托去……“老檀樾快请住手!” 话声入耳,一个枯瘦清癯的缁衣老尼,双手合十当胸,一下挡在托塔天王面前,口中低诵一声:“阿弥陀佛”。 托塔天王眼看伽因神尼及时赶到,心头不觉松了口气,慌忙向旁退开了一步。 这时闭目僵尸和桃花女均已被“天绝箭”穿心倒了下去,岳振南、叶蕴如眼看师傅和白眉老道即将动手,正待朝自己师傅身边行去。 三眼金童立即以“传音入密”朝两人道:“此人就是通天教主阴古虚,你们二人不可上去。”、在他说话声中,人影连闪,黑风婆、左夫人、病师太三人连翩跃上台来,托塔天王在右,三眼金童居左,上台的三人,也各自闪开,围成了半环形,病师太招呼岳振南、叶蕴如和她站在一起。 这一瞬间,台上台下同时摒息凝目,谁也不敢出声,几乎静寂得堕针可闻! 白眉老道——昔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通天教主阴古虚,在伽因神尼一下挡在托塔天王面前的同时,他一双鸟爪似的手掌,已经缓慢的提到胸前,两颗金光熠熠的眼珠,盯着伽因神尼,射出两道冷电般的金光。 伽因神尼双手合十当胸,双目微阖,一动不动。站在神尼两旁的托塔天王、三眼金童、黑风婆、左夫人、病师太等人,自然看得出伽因神尼正在施展佛门无上神功降魔宝幢,但每人依然神情凝重,暗暗蓄势,那是因为通天教主阴古虚实在太厉害了,在五六十年以前,已经号称无人能敌。 伽因神尼合十如故,阴古虚双手提胸,也依然如故,两人就像两尊石膏像一般,谁也没有动过一下。 台上台下的人,也同样摒息凝神的继续观望下去,时间在静寂中一点一滴的过去,现在快有一顿饭的工夫了! 阴古虚一双射出熠熠金光的眼神,渐渐隐去,双目又渐渐阖起,当胸双手也及时缓缓下垂! 就在此时,托塔天王耳边听到伽因神尼“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王大侠速作准备,能解除阴古虚的禁制最好……” 她这话是说阴古虚已被桃花女“秘魔大法”所迷,能解除禁制最好,否则只有把他除去了,但下面的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来。 托塔天王那还怠慢,身形一下闪到了阴古虚身后,就在此时,阴古虚似已感觉到有人闪到他身后,眼皮微微抬动了一下,但托塔天王早已功运右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连点了阴古虚后脑三处穴道,左手随着一下拍在他“玉枕穴”上,口中喝道:“阴道兄清醒了吧?” 阴古虚经他这一掌拍得双目乍睁,看到面前站着六七个人,其中自己认得的只有伽因神尼和三眼金童二人,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奇道:“神尼,乐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托塔天王大笑一声,从他背后转了出来,说道:“阴道兄总算清醒了,可喜可贺2” 阴古虚目光一动,只觉面前这个灰衣道人自己并不认识,但听他口气似乎又是熟人,这就注目问道:“道兄……” 三眼金童笑道:“他就是千面老妖王公直,现在穿了这身道装,自号洪山道士,道兄自然不认得了。” 他称托塔天王千面老妖,是说他精擅易容术,很少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也。 阴古虚口中噢了一声道:“原来是托塔天王王道兄,今天你们几位约齐了在这里集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托塔天王呵呵一笑,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眼之间,洪山道士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上,顿时变成紫脸浓眉的老者,只见他气度雍容,和蔼之中另有一股慑人威仪,含笑道:“今天要是没有神尼莅临,先把阴道兄稳住了,兄弟也无能为力,给阴道兄解除秘魔大法的禁制了。” 阴古虚听得更奇,忍不住问道:“老夫给谁下了秘魔大法的禁制?” 三眼金童道:“自然是你的宝贝徒弟了。” 阴古虚奇道:“老夫的徒弟?老夫从未收过门人。” 三眼金童道:“这么说你不认识桃花女成碧君了?” 阴古虚忽然唔了一声,好像记起什么来了,点头道:“三十年前老夫忽然异想开天,思以太阴玄功追求仙道,闭关修炼,此后有一二十年,似乎稍有进展,也往往一坐就是十天半月,有一次正在静坐之际,忽觉‘百会’至‘玉枕’之间奇冷澈骨,直到此时才清醒过来……” 接着又连晤了两声,续道:“对了,老夫耳边时常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叫老夫师傅,老夫又好像对她极为宠信,她说的都是对的,如今想来,真如梦境一般,大概就是着了此女的道了。”说到这里,朝伽因神尼、托塔天王、三眼金童等人连连拱手道:“老夫多蒙神尼、王道兄、乐老哥,诸位道友救助,得以解除秘魔禁制,老夫至为感纫,谨在此致谢,恕老夫要先走一步了。” 伽因神尼合十道:“老檀樾,只管请。” 阴古虚口中发出一声苍龙般的长啸,一道人影随着啸声冲天而起,啸声遥曳,划空而逝! 三眼金童笑道:“这老魔头一生自视甚高,不料学仙不成,反受成碧君秘魔大法禁制,心中不无自惭,故而急于离去,活了上百年纪,还勘不透一个名字!” 托塔天王朝伽因神尼拱拱手道:“方才要不是神尼及时赶到,施展佛门无上神功,这位阴道兄真还不好对付呢!” 伽因神尼慌忙还礼道:“王大侠太谦了,有王大侠、乐老檀樾、睡师太、黑老施主、左夫人诸位在此,一样可以应付裕如,只是要多一番手脚罢了!”说到这里,朝西棚千毒谷主司无忌合十道:“司老檀樾请了,多年不见,老檀樾丰神如昔。” 司无忌急忙站起,大笑一声,连连拱手道:“神尼好说,老朽荆山民,只是代司谷主前来参加此会的。” 说到这里,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恢复了他本来面目。 徭山五毒一见师傅竟然会是荆山毒叟所乔装,不约而同朝他围了上去。 荆山毒叟没待他们开口,就含笑道:“五位老侄不可误会,司谷主听了托塔天王王大侠的劝告,已经先行回转千毒谷去了,并由老朽假扮他前来赴会,要你们此间事了,立即回去,五位如若不信,可以问问王大侠,是否如此?” 托塔天王颔首道:“荆兄说得不错,司谷主已回千毒谷,此事是司谷主同意由荆老哥代他前来赴会的。” 桃花女一死,岳(振南)、崔(如玉)、卫(劲秋)、薄(一刀)四家不共戴天之仇也共同报雪了。(左夫人是薄一刀的后人)托塔天王、睡师太、黑风婆、左夫人等人陪同伽因神尼、三眼金童回到台下。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和少林方丈百了大师、武当掌教玉虚子、衡山派掌门人灵钧道人、长白派掌门人雪地神雕张广才、崆峒派掌门人万倬云、终南派掌门人终南老人叶南山、峨嵋派掌门人古月道长等人纷纷迎了上去,自有一番寒暄。 接着伽因神尼双掌合十,向大家告辞,叶蕴如跟在师傅身后,依依不舍的看了岳振南一眼,正待跟着走去! 伽因神尼一手拨着念珠,蔼然道:“徒儿,你尘缘未了,为师已把你托付王大侠,一切自有王大侠替你作主,不用随为师去了。” 叶蕴如听师傅说出“尘缘未了”四字,粉脸蓦地一红,“自有王大侠替你作主”,这句话却教姑娘家芳心一定,垂首应了声“是”。 三眼金童大笑道:“小兄弟,老哥哥也要走了,你几时请老哥哥喝喜酒,老哥哥一定来。” 神尼和三眼金童走后,托塔天王朝崔如玉道:“崔姑娘,古桃源太阴宫的善后事宜就交给你了!” 崔如玉躬身道:“晚辈遵命。” 公孙敖因各大门派的人远莅湖南,这是百年来未有的盛事,于是邀请全体与会人士前去龙门帮稍作盘桓。 岳振南望望师傅,问道:“师傅,家母……” 托塔天王含笑道:“你母和你舅父(宋铁岩)经公孙帮主安排,早已在龙门帮了。” 本书写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书中几位青年男女,究竟如何一个结果呢?岳振南和左龙珠原是情投意合的结义兄弟,艾如瑗跟他从桃花源出来,历尽艰辛,叶蕴如同样对他情意绵绵,师傅又把她托付给王大侠,这一情形,自然是三女同归了。另外一对是卫劲秋和陆明慧,两人早就情意相通,更是顺理成章的结合了。这两件喜事,都将在龙门帮举行。(因为许多读者一定要追问结局如何,这样安排,读者应该满意了吧?)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