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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不要轻言别离》
序幕
英格兰南部
一五零二年一月
梦。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蒙顿这个城墙环绕,生活瘠苦的小镇,人民的精神生活却因懂得找寻快乐,而堪称幸福。虽为一介律师之女,但她天赋异禀,从小受牧师青睐接受声乐等特殊训练,生活自是与一般平民差异颇大,她无需辛劳工作,唯一任务是提供最曼妙的音乐和醉人的歌声,因为她是神的发言人。
自小丧母,成长过程又异于常人,她自然养就出众的气质与独特的个性,幸好其特殊地位使得她的狂野还算能够被人接纳。十六岁那年达到适婚年龄,立即有人向她提亲,然牧师声言她的音乐证明她注定为神服务,而非满足某些男人的情欲,坚拒任何提亲之请,当时她是松了口气,而今却愈渐感孤寂,可是她内心非常矛盾,她爱音乐爱自由,但她也希望能享有儿时玩伴的幸福快乐。
音乐是她的生命,却也是她今日栖于阴寒的御森林,躲避杀身之祸的始作俑者。它导致领?99lib.主之子派尼尔·韦登汉对她父亲下毒手,火烧她的家,悬赏捉拿她并冠以子虚乌有之罪名,她不是故意要伤派尼尔,只是她不能平白受他调戏侮辱,幸好村民多不识字,牧师暂隐告示中悬赏部分,偷偷将她送入御森林暂避风头,毕竟纸包不住火,悬赏之事迟早会被揭穿,虽是她的村民,然有谁不爱钱。
而今蜷缩着身子,她瑟瑟颤抖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她全身肌肉酸痛,左腿因昨夜跳窗逃跑时受伤而隐隐作痛,头也若打鼓般刺痛,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盖在脸上的羊毛斗篷,却见一?99lib?男子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树干上,她恐惧地倒抽口气,纵目四顾寻找脱逃之路。
“不必怕我藏书网,”那人柔声道,他的声音使她认出他就是派尼尔的家臣,昨天助她逃过派尼尔魔掌之人。
“你是为了犒赏吧?”她轻蔑地问,“小心我会抖出你昨日帮我之事,你的主人听了恐怕不会高兴的。”
惊讶的是那人竟笑了,“不必怕我,孩子。你睡着时,牧师和我长谈了一番,为你安排了计划,如果你肯听我们的,我想我们可以把你藏得任谁都找不到。”
当计划披露时,她骇然瞪大眼睛,心中混杂着诸种情绪,恐惧,又有丝期待未来的冒险。那位武士有位哥哥曾是国王的御林军,虽多年奋战为君王效命,却仍不免因年长而被赶出军队,由于无以维生只有四处流浪。两年前他巧遇一群不法之徒,被他们由饿死边缘救活,从此便随他们在蒙顿城北方的广大森林中讨生活。
他和牧师的计划就是送她加入那群不法之徒,唯必须乔装男孩,声音她可随心控制,体型则更不成问题,因她本就娇小玲珑,身材不太显著,可是眼看一头如云秀发削成男孩般短,她仍不免伤心感怀,她的发色非常奇特,彷佛哪家孩子将所有可能发色,全集中于一年轻女孩头上,仔细分析,她的发色中夹杂有金色、鲜黄、深红、金红、棕,她甚至发誓还有些灰色,头发虽是她引以为傲的宝贝,然生死攸关也只有忍痛牺牲了。
面对前途未卜,她一颗心忐忑不安,却又无路可循,只有硬着头皮将一切交付给命运安排。
第一章
在密布的树木和灌木丛中摸索前行许久之后,她开始听见人声,“我听见许多男人在讲话。”她悄声说。
武士回首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因他只闻风声。等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终于也听见了,讶然下,一丛密生的灌木被拨开,迎面就是营帐和克难物搭建的小村落景象。
一名由太阳穴直至衣领有道伤疤的灰发男子,拉住他们的马缰,“没事吧,老弟?”武士颔首后,那人望向她,“就是这个小表?”她屏息承受他的详审,深恐他会识破她的真实性别,幸好他没有把她当一回事,“雷恩在等你们,把孩子交给他,我们一起出去,你顺便把消息告诉我。”点点头,武士策马朝他哥哥所指方向骑过去。
“他相信我是个男孩,”她半是感到高兴,又觉大受侮辱,“雷恩是谁?”
“他是这群人的首领,虽然他才来没两个礼拜,却能指挥得了这些人,你若打算在此久留,最好服从他的指挥,否则他会赶你出去。”
“法外之民的国王,”她近似梦呓般说,“他必定很凶悍,他该不会是个……个杀人犯吧?”
武士大笑她女孩式的情绪变化,但一看见她的神情,他便勒马循她视线望向正前方,坐在矮凳上赤裸着上身正在磨剑的那个男子,依其架势和气度想必正是群徒之首。他是个大块头,肩宽胸厚肌肉债张,强有力的大腿裹在黑色紧身裤中。时正值一月,且又在阴寒无阳的森林中,他光裸着上身着责今人惊异,虽然隔一段距离她仍看得到他身上布着豆大汗珠,他的侧面极为英俊,神情专注,不怒自威。
她头一个知觉是她的心跳要停了,她从未见过任何男人像他一样,力量似乎就随着他皮肤沁出的汗水而生。人们说她的声音中蕴涵力量,她怀疑她的力量是否堪敌此人无所不在的气势。
“闭上嘴巴,小心露出马脚,他阁下可不会喜欢有个为他痴迷的男孩。”
“阁下?”她愣了一愣,“阁下!”她倒抽口气,原来她所感受到的力量与气势,乃出自于他坚信世界属于他的意识,原来他和派尼尔乃同一种人,傲慢自大,从小养尊处优,气势凌人的贵族子弟。
那男子转身,一双犀利的蓝眸定定地望向他们,原来这就是她非得乔装男孩的原因!此人挟其贵族身分要求所有人对他卑躬屈膝,而这群法外之民只因他的出身,就蠢得认定他有权指使他们,这儿乃危险之地。
“这位是雷恩·蒙特格利。亨利王声称是他的叛徒。”
“毫无疑问他是实至名归。”她啐道。
武士讶然瞥她一眼,“他曾是亨利王的宠臣,被贬是因为他领军前往韦尔斯途中,得讯其妹为罗吉尔·乔特耳斯爵士掳去,便——”
“就为一己之私!”她轻蔑道,“显然许多无辜的生命牺牲在这些嗜血贵族手中。”
“没有人丧生,”武士对她的态度大感惊愕,“罗吉尔爵士威胁要杀其妹,所以雷恩爵士只有撤兵,但亨利王指称他不该领御林军征伐私人战争,而视他为叛徒。”
“他活该,现在没大军供他指挥,他只有躲在森林里操纵无赖之徒,算是聊胜于无。告诉我,这些人是否要杀要剐任他随心所欲,还是有人替他服侍三餐他就满足了?”
武士闻言大笑,终于明白她对雷恩爵士的敌意,显然她所见贵族只限于派尼尔和他父亲,相较起来她自是有理轻视雷恩爵士。
“过来坐坐。”雷恩拉住马缰,仰望马上疲惫的男子。
她头一个念头是——他能唱歌!有他这种低沈雄浑的声音,一定能唱歌。但下一瞬间她就不再友善。
“下来让我看着你,孩子,”雷恩道,“看你这么瘦小,能干活吗?”
她从未跨骑过,这会儿只觉双腿内侧酸痛且僵硬,鼓起勇气往下跳的结果是腿不听使唤,惨兮兮地来个五体投地,她左腿伤势仍隐隐作痛,雷恩好心上前扶她起身。
“把你的脏手拿开!”她轻蔑地斥道,伸手抓住马鞍支持自己,孰料那匹蠢畜牲竟往旁一溜,害她又踉跄几步才稳住脚。
“准备好就过来,告诉我你究竟能干什么?”他雄浑厚实的嗓音听在耳里恍若浓蜜。
“这就是我会干的事,”她以迅雷之势抽出身侧小刀,直向他刺过去,雷恩于目瞪口呆之际不及走避,手臂近肩头处被深刺了一刀,幸好被刺中的地方不是她瞄准的心脏。
她也呆住了,傻眼看着殷红鲜血由伤口泉涌而出,她从未伤过任何生命,更没干过如此疯狂之事,可惜她无暇思索自己的行为,或者开口道歉,甚至眨眨眼,雷恩已揪住她的裤腰,将她面朝下丢出丈许远,一路滑行之际,由于她不及掩口,牙齿像耙般除过满地泥上和落叶。
“看你还敢不敢撒野,小表?”雷恩斥道。
坐起身,她两手忙不迭地除掉口中异物,抬首瞪向老远外插腰伫立的雷恩,这一看她更火大了,雷恩四周现已围了一群形容褴褛的男女,每个人都在捧腹大笑,露出一口黑色大牙,雷恩笑得最凶,两颊上俏皮的酒窝更煽动她心头那把烈火。
“来吧,”带她来的武士扶她起身,“小心你的舌头,否则他会把你丢出森林。”手指警告地嵌着她手臂,武士几乎用吼的才压住笑声,“爵爷,请原谅这孩子,昨天有位贵族杀了他父亲,烧了他的家,现在他满心仇恨,恐怕分不出好坏,对你们一视同仁。”
雷恩当即一整面容,怜悯地望向她,她不由得一僵,立刻别开脸,她才不要他的同情。
“这是哪位贵族干的?”雷恩关切的问。
“韦登汉伯爵之子。”
轻蔑地啐了声,雷恩的脸扭曲了,“派尼尔,”他的声音充满憎恨,“那家伙根本没资格做男人或贵族,跟我来,孩子,我会教你认识并非所有贵族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我正需要个随从,你应该可以胜任。”
仅两大跨步他就来到她身边,一手稳稳地环住她的肩膀。
“不要碰我,”她忙不迭地跳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要服侍你吃甜饼的闲差,我是个男人,自会以工作换取应得的报酬。”
“甜饼呵?”他颊上又露出顽皮的酒窝,一脸促狭地上下打量她,“我有种感觉,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份什么样的工作,你的手臂和腿真像女孩子。”
“你侮辱我!”她倒抽口气,怕随时会穿帮,伸手去抓小刀却只摸到空刀套。
“你把它丢在地上了,”雷恩说,“这又是另一个错。”他慢吞吞地由臀上斜挂的腰带上拔出她的小刀,“以后我得教你不得轻易弃械。”他懒洋洋的用大拇指试刀锋。“得磨了。”
“它利得足够割断你的喉咙,”她自信地说,回他一笑,很高兴能打击他的自负。
好似才想起那血流如注的刀伤,他瞥了一眼伤口后才望向她,“来照顾我的伤吧,随从。”他声调平板地说,扭头大步走开,彷佛她应该跟他走似的。
她当即决定不要待在此地,受那狂妄自大的人颐指气使,她更讨厌这群围着把她当猴戏主角看待的人。
她转向带她来的武士,“我不要待在这里,我宁愿到别处去冒险,”说着,她径自朝一旁等待的马踱去。
“你八成是不懂得服从命令,”身后响起雷恩的声音,下一秒她的脖子就被箍住了,“我可不会让你这个小东西剥夺我要个随从的机会。”
“放开我!”他推她向前时,她大叫,“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你还欠我不少血,进去!”他将她推进一个大型营帐,极力抑住痛得想尖叫的冲动,她紧抱住营柱支撑痛得无力的双腿,“布兰姬!”雷恩咆哮道,“替我弄些热水和干净的亚麻布来!”他再转向她审视半晌,“你的腿受伤了,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
“不!”她惊呼,拚命后退。
他困惑地望着她,“你是怕我,还是——”他笑了,“害臊?喔,随便你啦,”他在床边坐下,“也许你是该不好意思,我若有你那双腿,我也会为之羞惭,小表,我们会在你身上加点肌肉的。布兰姬,把东西放在那里,你就可以走了。”
“你不要我替你裹伤?”
她向来对声音特别敏感,而那哀伤,略带恳求与委屈的嗓音令她背脊发麻,她看见的是个体态臃肿,一头肮脏纠结金发的女人,她看雷恩的眼神彷佛随时想吞了他一般。
她嫌恶地别开脸。
“小表会替我弄。”
“我才不干!”她激烈地斥道,“让她弄,这是女人的工作,她既然喜欢就让她弄,我是不干。”她笑了,想着也许她会喜欢做男人,可以逃掉那些得不着感激的女人工作。
雷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手扣住她的大腿用力一扯,让她整个人飞起重重跌在地上。
“你不但需要学规矩,也需要增加肌肉,你走吧,布兰姬。”待帐中只剩下他两人后,他转向她,“我给你几天的时间学习规矩,若不见效我只有亲自动手整治你那软绵绵的身子,水要凉了,快来替我清理伤口。”
她不情不愿地爬起身,两手揉搓着臀部和瘀伤的腿,为雷恩清理伤口时,她才知道那一刀刺得有多深,不觉胃部翻搅,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伤害他人。
“第一次伤人吗?”雷恩柔声问道,他的脸距她的几寸许,正专注地审视她。
她只是点点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泪水梗在喉中,她回想起两天前的生活。
“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眨着眼,她拒绝哭,只怒目瞪视他,“还不是为了想逃出你们这种人的魔爪。”她啐道。
“好孩子,”他笑了,颊上酒窝再次出现,“不要让任何人吓着你,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定要抬头挺胸。”
洗干净血布,她动手清洗他整只手臂。
“需要我告诉你做个随从的职责吗?”
“我没有你那种享受,恐怕不知道做随从的得为——他的主人做些什么。”
雷恩只是嗤之以鼻,“你得负责保养我的甲胄、兵器、照顾我的马匹,尽可能在各方面帮助我,还有——”他的目光一闪,“服侍我吃甜饼,你想你干得来这些吗?”
“没有啦?”她挑衅道。
“真正的随从是在接受武士训练,学习使剑使矛之类兵器,同时为他主人写信,有时也负责传送重要讯息,不过我不敢期望你那么多,毕竟——”
她客气地打断他,“毕竟我不是你那种阶级,学不来那么多,是不是?我父亲是名律师,我既能读亦能以拉丁文、法文和英文书写,比起你们大部分贵族强多了。”
雷恩面带微笑毫不以为忤,径自握拳隆起二头肌,测试他的手臂,“你的体型太小,不适合接受那些沉重的训练,这跟你的出身毫无关系,至于读书方面,你起码比我强,因为我顶多只认识家人的名字,很好!”他站起身,“你挺会处理伤口的,也许罗莎蒙会用得上你的协助。”
“又是你的女人?”她嗤之以鼻道。
“吃醋吗?”她还不及回嘴,他又说,“等你长出胡子,长些肉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女人,”他歪着脑袋打量他,“你长得挺俊的,小心别在沙场上弄上疤,女人都喜欢她们的男人有张漂亮脸蛋。”
“就像你的女人?”话一出口,她便想咬掉自己舌头。
“差不多,”他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我有些工作给你,把这些甲胄拿去清洗,然后打光磨亮。”他迅速将散置的钢铁镫甲堆成一堆小山。
她自信地伸出双臂去接,结果要不是雷恩及时拦住她后腰,她真会像门板似的倒地。
“对你这种体型来说是重了点。”
“我这种体型!”她倒抽口气,“要不是你块头大得像条公牛,这些甲胄也不会这么重。”
“我劝你及早学会规矩,否则小心皮肉受苦,”她不及辩驳就被推出营帐,“北边有条河,”他又加了几件衣服堆在甲胄上,完全无视她的手臂几已被拉长过膝,“洗干净以后拿回来,如果我发现有新的损伤,我就加倍打你的屁股,听清楚没?”
她只是点点头,一心只顾虑如何站直身子,如何走路,极其缓慢地,一步跨出一步,歪着脑袋看路,她的双臂已酸痛,身子更在挣扎抗议这种虐待,她咬牙含着泪水,强撑着好半天才终于看见河水,到了河边她本想就此松手,但想起雷恩的威胁,她只有强叉开双腿小心翼翼地将..七十磅重的负担放在地上。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双臂前伸,怀疑它们是否还属于她,过了好半天她才有感觉,而感觉尽是疼痛,捶着双臂,她将所有脏衣服丢进冰冷的河水中,几分钟后她回头瞥一眼那堆甲胄,重重地叹口气。女人真是可怜。洗衣服和洗甲胄有何分别?再叹口气,她抄起衣服开始用力揉捏除去汗水与污渍。
又过了一小时,她终于除去甲胄上的污渍,她这一生从未流过这么多汗,每滴汗水都使灰尘黏在她身上,脱了外头的紧身衣,她用件干净衣服搓去上面的污痕,然后挂在树枝上晾干,再去洗脸和手臂。
当她清洗好自己,上岸去拿干衣服时,有人把它递给她,迅速擦干脸,她睁眼看见一个英俊至极的男人,鬈曲的黑发,墨黑的眸子,浓密的黑色睫毛——她眨了好几次眼以确定这个黑天使是真实的,在愕然中,她完全没注意到有把剑正指着她的肚子。
“你是谁?”那完美得不近真实的男子开口问。
她不惯于面对生命中的危险,所以未对那把剑作完全反应,但她却为那男子的嗓音动容,她曾觉得雷恩有副好嗓子,若受训练可以唱歌,但这人却会唱歌。
“我是雷恩的新随从,”她利用多年训练将声音由丹田发出。
一时间他只是困惑无语地看着她,然后缓缓收剑,眼光始终未离开她,“你的声音很特殊,唱过歌吗?”
“经常,”她的目光闪烁,自信全显现在此简短回答中。
未再多言,他卸下背后的箭袋,取出一只笛子径自吹奏起来,起先他吹了些她所熟悉的简单曲子,她合上眼睑,让旋律沁入她全身每一细胞,过去几天没有音乐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空白的日子,当旋律充满她的心胸,肺部充气后,她张开嘴开始吟唱。
几个音符流泄而出后,那年轻人猝然停止吹奏,张口结舌地瞪视她,她但笑不语径自唱着,示意他继续吹奏,对天感激地一瞥后,他兴高采烈地再次将笛子凑到嘴边。
创作的欲望在她体内翻涌不息,她迫不及待地把雷恩的甲胄搬过去,齐放在一截空心木旁,一面哼唱着加入击鼓的节奏,沉醉在音乐旋律中好不逍遥,她开始唱出自己的音乐,年轻人则慢慢跟随着旋律和曲调后,甚至还加入他自己的创作,最后索性甩了笛子,加入他雄浑嘹亮的嗓音,她愣了一愣,由他脸上表情可知他乐歪了,抓住她的双手,彼此面对面跪坐着,他们合力将乐音送上天堂。
当最后音符抖落,他们仍握着双手,眼光混杂着爱、敬畏、惊异与欢乐相互望着。
“乔斯·拉恩。”俊美的年轻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亚历——山大。布莱特,”她心里却告诉他,她的真实姓名叫亚历珊德丝。
乔斯双眉微挑,张口欲言时雷恩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乔斯,你已经见过了我的新随从。”
几乎是心虚地,亚历迅速放开乔斯的双手站起身,讵料一双腿却瘫软下去。
雷恩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们两个如果彼此娱乐够了,你可以把我的甲胄搬回去,动手除掉锈渍。乔斯,你的收获如何?”
“我在溪边逮着四只兔子。”
“兔子!”雷恩吼了起来,“待会儿我再去逮一两只鹿回来,小表,你先跟我回营里去,我得看看你的腿,你如果跛了对我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亚历气呼呼地把甲胄聚集起来,由乔斯搬起放进她怀中,她闷不吭声地跟着雷恩往回走,猜想他究竟偷听到多少。就算他听见什么也都未予置评,进了营帐后他指示她放下甲胄。
“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腿。”
“我的褪伤已经快痊愈了。”她仍是一动未动。
眯起眼,他向她逼近一步,“你现在应该明白这里的人都得尽自己的本分,没时间照顾病人,把裤子脱掉,我去叫罗莎蒙来。”他套上衬衫和紧身衣后便走了。
他人一走,亚历迅速脱掉紧身裤,抓了条布围在腰际遮住金狮腰带,并在两端打个结形成一条克难短裤,这种打扮使她的大腿和部分臀部裸露在外,低头检视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脸虽长得不怎么样,但身材倒是十足的女人,一点也不难看。
帐幕掀起声使她抬头,讶然惊见一绝色美女的侧面,那典雅高贵的美,正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她身后紧跟着雷恩,难怪他从来不正眼瞧她!她想,有了这么美的美人,他哪还有心注意平凡无奇的她?
“这位就是罗莎蒙,营里的医师。”雷恩柔声说道,令亚历忍不住侧目,真希望他跟她说话时,也能用这种口气。
下一刻罗莎蒙转身时,一声刺耳的抽气声由亚历喉中发出,因为罗莎蒙的左半边脸有一大块玫瑰红的胎记——魔鬼的象征,她直觉地在胸前画十字以抵挡恶魔的力量,目光则奔向雷恩的蓝眸,而他正恶狠狠地瞪视她,发出无言的警告与威胁。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碰你——”罗莎蒙镇定自若地开口道,显示她早已习惯这种待遇。
“不,我不介意。”亚历吞吐道,然后振作起自己,“我的腿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只有那个大公牛硬要说它不对劲。”
罗莎蒙讶然望向雷恩,而他只是嗤之以鼻,“这小表——还不懂规矩,”他含着胁迫之意说道,他似乎很满意亚历肯尊重罗莎蒙,径自背转身,始终没有看一眼她的腿,令亚历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
罗莎蒙抬起她的腿,动作轻柔地扭转,检查是否有永久性伤害。
“我的名字叫做雷恩·蒙特格利,”他背着她们说,“以后你可以叫我——随便你怎么叫都行。”
“我是否该照规矩称呼你为‘陛下’或者‘阁下’?”她知道自己很没规矩,但心里仍在气他强留下她。
“叫我雷恩就行了,”他回头对她一笑,“我发觉社会规矩在此地行不通,我该怎么叫你呢?”
亚历张口欲言之际,罗莎蒙适巧用力一扯她的腿,使她痛呼且整个人离了座,努力控制奔流欲出的泪水,她咬牙切齿道,“亚历山大·布莱特。”
“小表的腿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拉伤了肌肉,除了绑起来任其自然痊愈外别无他法,我顶多可以给他一点药止痛。”
雷恩不理睬亚历那我早告诉过你的眼神,为罗莎蒙掀起帐幕,目送她离去。
亚历就趁他转身之际匆匆着衣,待他回来时试着以较正常的声调说,“她长得好美哟。”
“她并不觉得自己美,”他说,“依我对女人的经验来看,她们必须相信自己美,她们才会真正的美。”
“毫无疑问,你在女人方面经验丰富。”
单眉微扬着,他冲她一笑,“快挪动你那个小屁股,我们还有活要干。”
亚历尽可能一笑置之,小跑步跟随他的大步伐,他顺手从克难式砖砌炉灶里抓了一大条黑麦面包,一分两半递了给她,她则呆愣地看着手中面包,这分量比她一天食物还多。
雷恩大步地走着,领她穿越莽民的小村落,途中的克难屋舍实在称不上屋舍,顶多只是几片木板拼凑出来的遮蔽物,四周空气窒闷,恶臭熏天,与蒙顿镇的整洁有着天壤之别。
“实在不象样,是不?”雷恩打量着她,“不过,你又怎么教得了那些在自家门口倒尿壶的人?”
“这些都是什么人呀?”她嫌恶地望着一个邋遢的女人懒洋洋地做家事,男人则坐在一边随地吐痰,时而不逊地瞥一眼雷恩和亚历,不自觉地,她靠向雷恩。
“那家伙杀了四个女人,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他声名远播到不得不在全盛时期退休。”
“他们呢?”她指着围在火边的一群男人。
雷恩浓眉微蹙,“这些人都患有忧郁症,除了庄稼事外都不懂,也无意学新的技能,他们的土地被圈了起来后,就被赶出老家。”
“圈起来?难怪他们要恨你。”
“我?”他吃了一惊:“他们为什么要恨我?”
“你抢走他们的农庄,用栅栏围起他们的土地养你的羊。”她沾沾自喜地说,让他知道。
“我有吗?”他虽没笑,但酒窝却泄漏了他的底,“你向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吗?你们镇上有没有扒手?如果那个扒手偷了我的钱,我是否该为公义吊死全镇的人民?”
“不——不,我想不该。”她不情不愿地承认。
“喏,把这个吃了,”他递给她一个煮蛋,拿走她吃剩的大半截面包啃了起来,“不吃的话,你永远长不大。现在我们来想点办法在你身上加点肌肉。”
说着,他带她穿过树林朝她来时就听到的声音行去,来到一大块空地时,她骤然煞住脚步,瞪大眼看着眼前景象,许多男人似乎正在互相厮杀,有的使剑,有的持长矛,有的则背着石带虐待自己的身体。
“这是干什么?”她悄声问道,不知该如何反应。
“要想生存就得学习做个强者,”他说,“嘿,你们两个,”他的吼声把她吓得惊叫起来,他大跨步冲向两名丢开长剑,举拳相对的男子,雷恩抓着他们的破衣服像甩狗似的,毫不费力气就将他们分别抛开,“高尚的人不用拳头打架,”他斥道,“只要一朝在我管制之下,你们就给我像个有教养的人,如果再破坏我的规矩,你们就得接受我的惩罚,回去工作!”
亚历呆若木鸡立于一旁等他,多少有点敬畏雷恩的爆烈。
“过来,”他还是用冷漠的口气跟她说话,“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强壮。趴下来,用手臂举起身子。”
亚历根本不懂他的意思,见她一脸茫然,他重重地叹口气,剥下衬衫和紧身衣就地趴下,重复利用手臂力量举起身体,看起来并不难,所以亚历便依样画葫芦。第一次她抬起一半身体,第二次手臂一软整个瘫了下去。
“坐太多了!”雷恩抓住她的裤腰将她往上拉,“推,让你软绵绵的手臂干点活!”
亚历索性翻身滚开,坐起身,“做起来比看起来难。”她嘟嚷着揉搓直发颤的双臂。
“小意思!”他嗤之以鼻,再次趴下就位,“爬到我背上来。”
亚历愣了几秒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那个汗涔涔的大巨人身上?
他不耐烦地指指后背,亚历便怯怯地骑坐在他背上,只用一只手臂,他开始起伏挺身,而骑在他背上的亚历却对他表现的力量毫无兴趣,她从未如此接近过男人,更没有男人在她腿间逗留过,他的汗水开始濡湿她的大腿内侧,也许那是她自己的?汗,反正她是湿了,他的肌肉贴着她大腿起伏,传递来一波波温暖,她扶在他灼热皮肤上的双手,也变得活跃且敏感,他的肌肉和皮肤就在她身体上谱着旋律,最后谱出一曲她从未听闻过的歌。
“现在!”雷恩猝然翻身,害她跌在泥土地上,“有一天等你成为男人时,你也能这么做。”
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他,她的身体仍在吟唱,而她现在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做个男人,乔斯就站在雷恩背后,美丽的眸子擳然地望着她,彷佛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尴尬地别开脸。
“你把你的随从吓呆了,”乔斯道,“你忘了,我们阶层的人并不习惯你这种体能。”
“你就只会坐着忙数钱,”雷恩打趣道,“什么事让你今天这么开心?工作不够多,让你无所事事了吗?”
“好奇而已,我正要去练弓。”他转身朝远处钉在树上的靶行去。
“你要待在那里生根啊?”她挣扎起身后,他由路过的人身上取下一把剑交给她,“双手握住剑柄,过来攻击我。”
“我不要伤害任何人,”她立即说,“就连派尼尔想——”
“如果我就是派尼尔?”他挑衅道,“过来攻击我,否则我就要攻击你了。”
她咬牙忍住一身痛楚,使劲拔起插在上袅的剑尖刺向他,当剑尖几乎触及他的肚子时,他敏捷地往旁一让,避开了她,一而再地举剑,她始终碰不到他,她甚至使出声东击西战术,仍碰不着他分毫,最后实在喘不过气来,她停下来稍事歇息,让酸痛如火烧的手臂暂享安宁,而雷恩自信地冲她笑着,她真想一剑刺穿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我站着不动,你拿剑来砍我。”
“一定有诈,”她气呼呼的口气逗得他大笑。
“我绝不使诈,但你必须高举剑过头,然后笔直地对我砍下,这样你一定能击中我。”
“我不能伤人,那样会见血——”
“想想我那些羊,以及因为我的贪婪而挨饿受冻的农夫们,想想——”
亚历快速地举起剑,打算对他兜头砍下,可是就在她高举过头的时候,不合作的剑却把她手臂往后拉,她的手臂已经疲累又虚弱,自然无法与之抗衡,所以挣扎几秒后,那截该死的钢铁赢了,当她扭曲着站立,双手握柄,剑尖深入脚后跟之间土地中时,雷恩那张沾沾自喜的脸让她为之气结。
“你是我乎生所见最软弱的男孩,你造大半辈子都在干什么?”
她拒绝回答,径自使劲把剑调回身前。
“把剑举过头再放下,重复的做到我回来。要是被我逮着你在偷懒,我就加倍你的练习。”他径自离去。
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反复举剑,她的手臂在尖叫抗议这种不人道的虐待。
“你会学会的,”她转身看见那个脸上带疤的军人,带她来此的武士哥哥。
“你弟弟走了吗?我想谢谢他,虽然现在我不敢确定这样比在外冒险好。”
“他不需要感激,”那人笑道,“你最好不要停,雷恩在看你这边。”
颤抖着双手,亚历继续咬牙练习举剑,过了好一会儿雷恩才过来,教她如何单手平举剑身,重复举起放下,又过了近乎一辈子时间,他才终于拿走她的剑,带领浑身没有一处肌肉不在抗议的亚历回营区。
“食物,布兰姬。”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低头钻进帐中。
亚历感激地跌坐椅子,雷恩则坐下动手磨矛尖,她头倚着营柱,布兰姬送食物来时几乎快睡着了,亚历举起木匙时,两手抖得不象话。
“你全身没有一处不是棉花!”雷恩咕哝道,嘴里塞满了食物,“要想让肌肉硬起来,起码得好几个月的时间。”
亚历闷不吭声,这种折磨若持续一个礼拜,她一定会死,她尽可能吃,也顾不得送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当雷恩拉她起身时,她已经睡着了。
“天还没黑呢,”他嘲笑着,“我们得出去打猎,供给营里的食物。”
“食物?”她大声呻吟,“让他们饿死算了,让我睡觉。”
“饿死!”他嗤之以鼻,“没食物时他们才不会等着饿死,他们会互相残杀,只有强者得以生存。而你,”他的手掌刚好环握她的手臂,“根本捱不到一个小时,所以我们得去打猎,让你和他们都活着。”
用力一挣,她甩掉他的手,蠢男人,她想,他真看不出来她是女人?他未再多言径自出怅,她呆呆地跑出去追他,跟他到营区外围畜马的地方,穿越营区的路上,她发现所有人都在休息,消化肚子里的食物,只有雷恩一人还继续工作。
“你会骑马吗?”他问,声调题不他根本不敢期望。
“不会。”她嗫嚅而言。
“你这前半辈子都在干嘛呀?”他再次问道,“我从没见过哪个男孩不会骑马的。”
“我也从没见个哪个男人,对他世界外的人一无所知,你是否生来就端坐宝座,除了耍剑骑马外别的事都不干?”
系上马鞍后,他说,“你真?牙尖嘴利,你可曾想过若没有我们这些专门受战斗训练的人,战争来时谁来保护你?”
“当然是国王啰。”她沾沾自喜地?笑道。
“亨利!”雷恩倒抽口气,“你想是谁保护亨利?他受攻击时不召集他的贵族,他找谁?把手臂给我,”他高坐马背上,轻而易举将她拉上去坐在马鞍后,她还未来得及吭一声,他们便以教人牙关打架的急速奔驰而出。
第二章
手指关节发白地紧抓住马鞍,在马背上颠了似乎好几个钟头之后,雷恩猝然勒马,害得亚历差点没一个倒栽葱跌下马背。
“抓稳了,”他咆哮着,随手抓住她最接近他的部位,而那正是她烧痛难当的大腿,她痛得倒抽口气,“安静!”他命令,“那里,就在树后头,看见没有?”
用袖子抹去眼泪,她定睛半晌才看见一个野猪家庭正攻击灌木丛。它们意识到异状警觉砸抬起头,一对对阴险的小眼睛瞪向四周,同时紧绷身体发出剌耳的喷气声。
“抓住我,”翌日方落,雷恩便已策马前冲,长矛斜伸着,“用膝盖夹住马腹。”亚历张着嘴看着最大的那只野猪向他们冲过来。比起马瘦削的腿,它委实庞大惊人。
雷恩突然侧身前倾,身子几乎贴着地面。由于亚历抱着他的腰,所以也跟着侧身。但是她失去平衡跌下马背,只有死命紧抓着雷恩,而他则准确无误地将矛刺进野猪的背脊。那临死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亚历把脸埋在雷恩宽硕的后背。
“放开我!”雷恩吼着把野猪甩下矛尖,然后掰开她箍紧他胸膛的手指,“你差点没害死我们两个,用力抓紧马鞍。”他再次策马前冲,一路拨开四周的树枝,追回另一只野猪。干净利落地又解决了两只后,他停下来掰开亚历紧箍住他的腹部的手指。她压根不知自己何时又抱住他,很高兴他没有再批评她的怯懦。
掰开她的手指后,他翻身下马,带着几条皮索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几只野猪,绑住它们的四吱,“下来,”他耐心地等她服从。下马时她两条腿又不争气地瘫了。雷恩这回没理她径自将死猪抛上马背,当坐骑看到血腥惊动起来时,又立即过去安抚它。
“牵着马,跟我走。”说完他径自转身前行。
怯怯地看一眼两耳直竖,眼神狂乱,跑得汗涔涔的马,亚历咽下哽咽的恐惧探手去牵马缰。马藏书网
却立即往旁跳开,她吓得惊跳起来,迅速瞥向雷恩,而他的背影几乎已被密生的树木吞没。
“来嘛,乖马,”她好言哄着,再次缓缓欺近,而马也再次跳开。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有伫立原地注视马的眼睛,轻轻哼唱起来,她试了好几种曲调,最后发觉它喜欢某一非常古老且简单的旋律。马似乎稳定下来后,她才伸手去构马缰,歌声亦因信心回复而变得更有劲。
饼了一会儿,她骄傲地牵着马来到一小块空地,雷恩就在那里和第三只野猪不耐烦地等着。
“幸好我设了警卫,”他把野猪的尸体甩上马背,“否则你制造的噪音早引来一哩内所有的人。”
亚历吓傻了。打从十岁起她就只听人们夸赞她的音乐,而今竟被指为“噪音”。她呆愣愣地任他拖她上马,坐在他身前抵着他的胸膛。
进入营地他便翻身下马,也不管她还坐在马鞍上,兀自解下野猪抛向营火边,再把马缰丢给走过来的乔斯,“教这小表照顾马匹。”他说完便大步朝他的营帐行去。
对亚历安慰地一笑后,乔斯牵马步向马匹聚集的地方。
“小表!”亚历咕哝着抓着马鞍滑下去,“小表,做这个,小表,做那个。他只会说这些。”乔斯解开鞍带后,她踮起脚尖扯马鞍,结果连人带马鞍摔在地上。
乔斯憋着笑拿走马鞍,亚历直揉搓被马鞍撞瘀伤的下巴。“雷恩让你受苦了?”
“他尽力而为,”她抢走马鞍,试了三次才终于将它放上木架,“喔,乔斯,我好累好累哟。今天早上他要我清理他的甲胄,又逼我在那把重死人的剑上花了几个小时。现在又是打猎,照顾那匹庞然巨物。”
就在这时马又翻眼跳起舞来,亚历想也不想便唱了几句,安抚住那匹骏马。乔斯大感惊异,她竟会下意识利用她的声音。
“雷恩得照顾许多人。”
“你的意思是说,许多人得奉他为君主。”她嗤之以鼻,学乔斯为马匹拭身。
“也许吧。也许像雷恩这种人已惯于承担责任,所以从不多想就直接担下来。”
“我可不喜欢整天被人命令。”她说,“他为什么要命令每一个人?为什么以为他该统治所有人?他干嘛不放开我们,让大家休息?”
“休息!你该瞧瞧他来以前这地方是什么鬼样子。这儿就像伦敦的贫民窟,人们为了几便士动不动就割人喉咙,偷窃之事层出不穷,弄得人非得整天守着自己的财产。那些脑袋有问题的农夫们,就在杀人犯的慈悲下讨生活——”
“所以伟大的雷恩·蒙特格利一到,便大肆整顿规以戒律,对不对?”
“没错,他是这么做。”
“有没有人想过,他那么做是因为他天生有权统治比他低贱的人?”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愤世嫉俗?”
亚历停下手上工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在这群人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你不是杀人犯,你也不像疯得无法工作的人。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只有某位妒火中烧的丈夫在追杀你。”她揶揄道。
乔斯当即甩下鬃刷,“我得回去干活了。”他声音冷硬地说完扭头就走。
亚历怔仲地僵了半天。她真的无意侮辱乔斯。他是她唯一能交谈,一同唱歌和——
“弄完马以后,给我到河边挑些水来。”身后尖锐的嗓音打断亚历的思绪。
她慢条斯理地转身面对布兰姬。亚历虽一径斥责雷恩傲慢自大,她自己仍不免颇具阶级骄傲。这女人一身破烂衣服,声音尖锐刺耳,说话腔调一听即知没受过教育,显然和亚历不是同一阶级人物。亚历瞄她一眼,兀自回首干她的活。
“小表!”布兰姬威风八面地喝道,“听见我的话没有?”
“怎么可能没听见。我敢说半营人都听见了。”
“你以为你的衣服比我漂亮,你就比我强了,是不是?哼,别以为你跟了他一天,就表示你能每天跟着他。”
“干你自己的活去,女人。我跟你无话可谈。”
布兰姬粗鲁地拉转她的身子,“今早之前都是我在服侍雷恩,替他张罗食物,现在他居然命令我在他帐中替你架床。你他妈的到底是哪种男孩?”
亚历楞了半晌才懂她的话意,“你如果对贵族有一点认识,就会知道他们都有随从。我只是尽我的本分做个称职的好随从。”
布兰姬矫揉造作地立即站得笔直,想充当贵族人士,“我当然了解贵族。你给我听清楚了,雷恩·蒙特格利是我的人,我就像他的夫人一样各方面都照顾他,你少去打他的主意。”她说完旋转身,高傲地走进树林。
“夫人!”亚历嘟嚷拿了些粮食喂马,“那种没水准的人会知道什么是夫人?”义愤填膺中她未察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雷恩的声音接近。
“小表,”她惊跳起来,“动作快一点。还有许多工作得干。”
“还有?”她黯然的神情逗笑了雷恩。她当即决定再也不给他嘲笑她的机会。
放好鬃刷,又对马儿哼了几个音符,她乖乖地跟着雷恩回营。他径直走向围在营火边的一群男子,他的高傲气势使那些人相较起来更形粗鄙。
“你们三个轮第一班警卫。”他指示道。
“我才不要有觉不睡,跑到树林里打混。”一人起身踱开。
一手抓回那家伙,雷恩一脚踢上他的屁股,使他趴在地上,“你吃了东西就得工作。”他声音森冷地说,“各就各位站哨去,待会儿我会去巡查,若有谁被我逮到在睡觉,那将是他最后一次睡觉。”
面容凝肃地,雷恩看着他们纷纷没入林中,一路像小孩子般喃喃抱怨着,“这就是你的朋友。”
“他们才不是我的朋友!”她嗤之以鼻。
“派尼尔也不是我的朋友!”他反唇相稽。
她愣于原地盯着他的后背。她知道这是事实。她没有资格因为另一个男人的作为而恨他。
“布兰姬!”雷恩大叫,“食物!”
听到此,亚历立即追过去,因为她饿扁了。布兰姬在帐中已准备有烤野猪肉,面包与热酒等着他们,亚历不山分说立即入座,以风卷残云之势开始攻击食物。
“这才象话,小表!”雷恩开心地大笑,一掌拍上她后背,害她几乎呛死,“继续这样吃,没多久你就会壮起来。”
“继续要我像今天这样工作,一个礼拜之内我就会死掉!”她抽着气,试图咳出喉咙里一块野猪肉,懒得搭理笑得人仰马翻的雷恩。
酒足饭饱之后,亚历万分渴望地看着床铺。休息,她想,只要躺下来不动几个小时,无异于置身人间天堂。
“还不行,小表,”雷恩又残忍地拉她起身,“睡觉前还有不少工作得完成。得去查哨,检查捕兽陷阱,我们也需要洗个澡。”
她吓醒了,“洗澡?不,我不洗。”
“我在你这年纪时,也是得有人逼才洗澡。有一次我大哥还拿马刷来替我洗澡呢。”
“有人逼你做事?”他难以置信地问。
雷恩的尊严似乎已岌岌可危,“呃,老实说要制服我,得我两个哥哥同时出马。盖文那次还得了只黑眼睛回去。好啦,废话少说,走吧。我们还有活要干。”
亚历不情不愿地跟他走,可是不管她多努力,步伐仍是软绵绵的。她就像游魂似地跟他在森林中穿梭,时而被石头绊倒或莫名其妙地撞上大树。他绕营区外缘一周巡查哨兵是否偷懒,并取出陷阱中的兔子等小动物。起初他还解释他在做什么,以及如何丢石头看警卫是否有反应,但看见她沐浴着月光的一张筋疲力尽的脸,他便停止唠叨。
到了河边,他叫她坐着等他洗澡。一手托腮半睡半醒着,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雷恩剥去衣物踏进冰冷的河水。双肘支着身子,她趴在河边一瞬不瞬地打量他浴着月光的结实身躯。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赤裸的男人,胸臆间莫名其妙地涨潇了某种……什么东西?她当然知道交媾之事,也听过新婚妇女嚼舌根交换情报,但她始终没感兴趣过。
欲望,她想着坐得更直了。单纯又简单的欲望,这就是她的感觉。她希望他触摸她,吻她,躺在她身边,更希望能触摸他光滑的皮肤。回想起骑在他背上时的感觉,她开始轻颤,两条腿似乎也活了起来,就连脚底也..温暖了。
当他上岸走向她时,她差点没对他展开双臂。
“你真懒。”雷恩擦拭着身体,“你真不要下去洗个澡?”
亚历浑然忘我地看着他擦拭全身,心不在焉地摇头。
“我警告你,小表,如果你身上臭得令我在帐里待不下去的话,我就亲自动手帮你洗澡,而那个澡可不会是舒舒服服的哟。”
亚睡圆瞪眼仰望他,呼吸略有变化。这个庞然巨神要帮她洗澡,她想。
“你没事吧?小表?”雷恩关心地问,跪在她身旁对着她脸上怪异表情大皱其眉。
小表!她苦了脸。他以为她是个小表,是个男孩。如果地揭露真实性别会有何种遭遇?他出身贵族世家,而她只是个穷律师的女儿。
“你不会着凉吗?”板着声音问道,转.身走开不去看他穿衣。待他穿好衣服后,她默默地跟随他回营区,直到雷恩也躺下后她才安然入睡。
亚历趴在河边打量自己的倒影,嫌恶地发觉她真像个男孩。为什么她不是丽质天生,有副可爱的五官,不管穿什么都不会被错认为男性?她的头发鬈得乱七八糟,色泽更是莫名其妙,眼睛圆滚像娃儿,嘴唇又像精灵,没有一样是女人该有的。
就在泪眼滂沱之际,“又在清理甲胄吗?”乔斯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叹口气,她继续手边工作,“雷恩穿甲胄实在不懂得珍惜。今天找还得修理撞凹的地方,真累死人了。”
“你似乎挺爱护他的东西。会不会有可能你开始相信贵族也有其存在价值?”
“不管出身如何,雷恩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她实在心直口快,话出口后她便尴尬地别开脸。
她来雷恩的营区已有一周,此间她无时无刻不跟着他,对他的观感自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开始时她认为他是占地为王,而今觉得是这群不法之徒逼得他照顾他们。他们就像孩子般需要他宠,一旦他应其所求,又反过来闹叛逆。他每天都足第一个起床,最晚休息:他照顾众人安全,督促众人自给自足,若有松懈他们就会偷懒,等着他来张罗一切彷佛这是他们的权益。
“的确,”她说,“雷恩确实有存在的价值。只不过徒劳无功,没什么人懂得感激。他何不干脆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英格兰远走高飞?他有财有势,应该能为自己布置个舒适安全的家。”
“也许你该去问他,你与他最亲近。”
与他最亲近,她想。她正是希望能与他亲近,甚至更亲密。如今她的肌肉已强壮,每日清晨的训练已不再困扰,她甚至已逐渐融入营里的生活方式。
布兰姬在营内地位崇高,使每个人都相信她分享雷恩的床!且他对她言听计从。亚历尽力不去想布兰姬和雷恩睡过,只愿相信他的眼光尚未那么低俗。亚历还发觉布兰姬很怕乔斯。
英俊非凡,彬彬有礼又体贴的乔斯,是营中每个女人的白马王子。亚历曾目睹女人们使尽浑身解数诱他过去,然乔斯从未接受过任何邀请。他情愿干他的活,与亚历相处,虽不曾提过但布兰姬确实总在避着他。每回她都是一看到他,立即掉头就逃。
除了乔斯外,唯一正派的只有罗莎蒙。她总是低垂着头,对一切忤逆和憎恨均逆来烦受。有一回雷恩逮到有两个男人在打赌,若强暴她是否就会出卖了灵魂。结果受到的惩罚是二十鞭以及驱逐;眼见雷恩如此保护那个美丽的女医师,亚历真有点吃味。
“亚历!”树林那边传来吼叫声,那只有可能是雷恩。起码他现在已会叫她的名宇子。
使出丹田之气,她大声对他吼回去,“我在工作。”那家伙本身就是个工作狂。
从树丛中钻出来,他对她露齿一笑,“你那嗓子让我对你会长大有了希望,可是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愈来愈小。”他挑剔地看着她伸在身前的两条腿。
面带淡然微笑,亚历欣见她身上起码有一部分是绝对女性化的。过去一周来的辛劳工作,只使她那双长腿和曲线浑圆有致的臀部,显得更结实动人。也许她现在可以表露女儿身,然后——怎样?她会被丢出雷恩的营,而他再一次受布兰姬那娼妓照顾。不情不颐地,她把钢铁护腿罩在自己腿上。
“我会长大的,”她嗤之以鼻道,“等我长大后,我就拿你的剑把你钉在地上,”斜睨一眼,发觉他正在困惑什么。
“你找亚历有事?”乔斯逗趣地开口打破沉默。
“喔,对。我找他替我写几封信,顺便读信给我听。我这里来了信差。你识字吧?”
好奇心驱使之下,亚历忙不迭地跃起身,“当然。”她捧起甲胄跟着雷恩往回走。
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坐在帐外,耐心地等候雷恩使唤,他的紧身衣上刺绣着金豹。一手随意一挥,那人便退下,绝对服从的态度与营中之人有天壤之别。
一共有两封信,都是写给雷恩的。一封是他哥哥盖文写的,另一封则是他嫂子茱蒂丝所写。
扒文那封信带来的是坏消息。信中提及他的另一位嫂嫂布莲薇,被俘虏其妹玛丽那个男人掳去,布莲薇的丈夫终日坐立难安,等待又等待,不敢轻举妄动,深怕罗吉尔·乔特耳斯会杀了他的妻子。
“你的哥哥史蒂夫,”亚历试探着问,“他爱他太太吗?”
雷恩只是点点头,嘴唇紧抿成一线,目光凝聚视而不见。
“可是这里说她在苏格兰被俘了。她为什么会在苏格兰?苏格兰人全都是些粗鄙、野蛮的人,而且——”
孥着嘴,亚历展开茱蒂丝。蒙特格利的来信,发觉她读信时他的眼光都柔了。那封信尽是在为雷恩的安全祈祷,劝他暂时离开英格兰避风头,嘘寒问暖,关心他是否衣食充裕等等,听得雷恩咯咯直笑,亚历则为其老婆似的口气吃醋。
“她丈夫是否知道她这么关心她的小叔?”她挑衅的问。
“不许这么说我的家人,”他斥道,亚历困窘地垂下头。她必须乔装男孩,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实在不公平。如果她能穿件漂亮衣服。也许他会注意到她,然有了金装她仍不是佛。
“别作白日梦了,小表,注意听我口述。”
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你能听写吗?我要让我哥哥的人带信回去。”
必需物品俱全后,雷恩开始口述。她执笔写信给他哥哥的信中充满愤怒与决心,他誓言尽可能守在他们的身边,等待机会向乔特耳斯复仇。至于国王,他并不畏惧,因为其绝大部分收入均来自其声称的叛徒。他告诉盖文,只要他肯贡献出大部分土地,亨利王将赦免他。
雷恩对亚历惊愕的抽气声置若罔闻。
傍茱蒂丝的回信与其来信一般,充满温情与挚爱,信中甚至提及他的新随从,说亚历以为他没大脑不懂得照顾自己,夜里经常会起来替他盖被。她低垂着头振笔疾书,不让雷恩看见地酡红的脸颊。她一点都不晓得他知道她经常夜里在帐中蹑手蹑脚走动,将毛皮被盖住他赤裸的肩膀。
接下来的亚历只是一径速写,窘得不敢去看自己写了些什么,结尾时她展开信纸待雷恩签名。当他俯身签字时,他的脸就凑在她旁边,使她嗅着他的发香,直想将脸埋进他那浓密的深色鬈发中。当然她不敢这么莽撞,所以她只是伸手触摸他的头发,凝神看着它在她指尖鬈曲。
雷恩像是着了火般猛然抬起头,他的脸仅距她寸许之遥,睁大着眼看她。亚历提着心,屏息凝神。他就会知道了,她想。现在他会说我是个女孩,是个女人。
皱着眉,看她的眼神彷佛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信封好,拿去交给信差。”说完,他转身出帐。
亚历长叹口气,泪眼模糊了。丑八怪,她想。我就是这样——非常非常丑。难怪从来沿有男人说服牧师,坚持娶她为妻。何必争取一个没看头的奖品?谁会要个平胸,有副嗓音像男孩的女人为妻?也难怪雷恩未识破她的伪装。
送走信差后回营,迎接她的却是一场骚动,而骚动的中心正是雷恩,“你们没杀她算你们命大,”他对两名男子吼道,一是扒手,一是乞丐。他俩都是今晨的警卫,“亚历,备马。”
她立即拔腿狂奔,刚上好马鞍雷恩便抓着战斧和锤矛从帐营中冲出来。他翻身上马,不待她发问便拉她坐在身后,然后立即策马以摔破头之速在林中奔驰。
奔驰了好一阵子,待树林密得不便骑骋时他便跃下马背。亚历接过马缰,移坐上马鞍策马跟随他前行。她首先瞥见发生之事;一个有对棕色大眼的漂亮女子,正惊恐地贴着树干瑟瑟颤抖,面前围着营中三名警卫正持剑向她。
“滚开,你们几个。”雷恩咆哮着推开他们。
那女人难以置信地仰望雷恩,“雷恩,”她轻呼一声,然后阖上眼睛开始往下滑。
雷恩及时上前抱住她,“安妮,”他轻声安抚着,“你现在安全了。亚历,拿酒来,马鞍袋中有一袋。”
亚历怔仲地把酒囊送过去,看着他怀抱着那女人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安妮,把这个喝了,”他好言安抚,那女人眨着睫毛顺从地喝了几口,“告诉我,你怎么会跑到森林里来?”
那女人一点也不急着离开雷恩的大腿,亚历酸溜溜地想,一边欣赏其身上美丽的衣裳。她穿着色泽非常深的红色丝质衣料,亚历只在教堂里见过的,衣料上绣满小兔子、鹿、金鱼等各式动物。方型衣领开得非常低,裸露出大半丰满的胸脯,衣领和腰际更镶着金色和红色耀眼的珠宝。
“亚历!”雷恩不耐烦地把酒塞回给她,“安妮,”他的语气好温柔,把那女子当孩子般抱在怀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雷恩?”她柔声询问。
亚历当即断定她不是唱歌的料。她的声音柔弱无劲,嗲嗲的。
“亨利视我为叛徒。”他一边酒窝又冒了出来。
安妮对她甜甜地笑着,“想要你的财产,是不是?但你做了什么,给了他没收你的土地的理由?”
“罗吉尔·乔特耳斯俘虏了我妹妹玛丽,和史蒂夫的新婚妻子。”
“乔特耳斯!”她尖叫,“盖文以前迷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嫁人乔特耳斯家吗?”
“我那个蠢哥哥,”雷恩嫌恶地说,“那女人是天下最低贱的婊子,可是他就是眼瞎心瞎对她忠心耿耿。刚娶茱蒂丝过门时,他还爱艾丽丝。乔特耳斯好一段时间。”
“这跟你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不靠自己两腿站直?她想,她为什么如此泰然自若地坐在男人大腿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好似她正在某位贵族的大厅里?
“一言难尽,”雷恩说,“艾丽丝在一次意外中毁了容,同时也疯了。自从她守寡后,罗吉尔就一直在照顾她,也许是她毒化了他的脑子。因为没过多久罗吉尔便向我哥哥挑战,赢者得取亨利王许给史蒂夫的老婆。”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那件事似乎牵扯到一大片产业。”
“史蒂夫的布莲薇是个富有的女人。但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土地。”他笑了,“一但乔特耳斯不服输,硬是俘虏她们要挟史蒂夫。”
“真没道理。但亨利王怎么会——”
“听说玛丽被掳,而我正领御林军前往韦尔斯,我毅然率兵回头去追乔特耳斯。”
“带着御林军?”他点点头,她即皱了眉,“难怪亨利要宣你为叛徒。你作农夫打扮,在森林里流浪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你气色更好,安妮。咱们已经很久没——”
她猝然跃起身,抚平那件亚历好想伸手摸一摸的漂亮衣裳,“别想再引诱我,雷恩·蒙特格利。我父亲已答应尽快替我找个丈夫,我决定以清白之身出阁,所以我不要再听你的甜言蜜语。”她转身,头一次正视亚历,“这个张大嘴巴看我们的小男孩是谁?”
亚历立即闭上嘴,别开脸。
“这是我的随从,”雷恩带着笑说,“虽然被迫住在森林。但我还是有相当的享受。他不但工作勤快,而且能读会写。”
“我就知道你这个笨脑袋学不来知识,”她啐道,“雷恩!不要拿那种眼光看我。你在我这儿是讨不着便宜的。孩子,你有名字吗?”
“亚历山大·布莱特。”
“布莱特?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姓氏嘛?”
悬赏捉拿我的告示,亚历惊惶地想。她为何不改名换姓?现在这个女人一定会对雷恩揭露她的真实身分。
“那是个普通姓氏。”雷恩漫不经心地说,“亚历,回营里去等我。”
“不要走,孩子!”安妮说,“雷恩,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不会再让你利用,也不会再与你独处。你得送我回去狩猎队伍,他们现在一定在四处找我。”
“我派有警卫站岗。”雷恩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到他两腿之间,“我们有的是时间独处。快走开,亚历。”
“我要你那个漂亮的随从留下来,”安妮双手推拒着他的肩膀,“你在森林里窝藏这么久,也许你的口味已经变了,宁取漂亮的小男孩也不要——”她没机会道出下文就已被雷恩狠狠吻住。
亚历好奇地睁大眼旁观。她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接吻,身体紧贴,头扭动着,让旁人见了都心荡神驰。她好希望此刻置身雷恩怀抱的是她。
一径沈醉于眼前景象,当第一支箭破空而来落在雷恩腿旁寸许之处时,她只错愕地立于原地,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但雷恩却立即有了行动,他敏捷地一跃身同时将亚历和安妮扑倒在地。
“他们是来找我的,”他镇定地说,“亚历,你个子小可以在林间移动。想办法溜到马那边去把武器拿来。”
“那你呢?”另一支箭齐头呼啸而过来,她吓得直抽气。
“我得带安妮到安全的地方去。快去呀!”他命令。
未再多想,亚历开始匐匍前进。每当一支箭由她上方破空而过,她的身体便恐惧得紧绷。她不敢回头,怕看见雷恩僵硬地躺在地上,于是继续埋头前进。待来到倒塌的树旁,她小心翼翼地爬起低身奔跑。可是已经有个人在雷恩的坐骑旁,和狂怒的马挣扎着想去抓缰绳。如果马被擒,他们也别想反抗了,因为大部分武器都系在马鞍上。该死的雷恩,她想。他就尽彼着和那女人打情骂俏,把要紧事全忘得一乾二净。
默默祈祷须臾,亚历张口唱出那匹马爱听的曲调。它闻声立即镇静下来,两耳直竖任由那人抓起缰绳控制住它。
“蠢得跟它主人一样,”亚历低声咕哝着,然后吹奏那马儿最恨的尖锐刺耳的音符。它当即嘶声抗议,硬挣脱那人的俘虏。亚历提心吊胆地看着它朝自己疾驰而来,深吸口气再次发出悦耳音符,它亦即乖顺下来允许她手脚并用爬上马背。
“现在拜托听我指挥,”她轻声细语,它则回头看她。鼻孔翕张,眼睛大睁,这匹受过训练的战马实在不习惯背上驮个羽毛般轻的人,“走!”她以过去叱喝二十五个过分活泼的唱诗班男孩的声调命令。
马儿拔腿朝错误的方向狂奔,亚历使禁吃奶力气才拉转马首,朝她来路而去。
“不,雷恩,不要!”
她刚控制住胯下战马,就听到安妮尖锐的叫声。当她穿林而过赶到现场时,雷恩已血刃一名男子,正持剑逼向另两名,而安妮则紧抓着雷恩。
“他们是我父亲的人,”她尖叫,“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告诉过你他们会来。”安妮松开雷恩扑向躺在地上的男子。“赶快带他回去也许还有救。”她忿忿地瞪雷恩一眼,“你为什么从来不听从人家说什么?”她啐道,“为什么非要先拔剑再开口?”
亚历在一旁看得怒火攻心,立即跳下马背。由雷恩紧闭着唇的神情可知,他根本不打算为自己辩护,“是他们先攻击我的爵爷!”她挺身仗义而言,“一支箭向他飞来时,你要他站起来问谁射的然后再拔剑?小姐,刚才他拿自己的身体保护你时,你没抱怨半声,现在你反倒为了被你留在脑后的人指责他不是。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亚历,”雷恩站在她身后,一手按在她肩上,“记着,不可以对淑女这么说话!”
“见鬼的不可以!”她吼着转身面对他,“那婊子——”
雷恩一手捣住她的嘴将她拉过去,她背抵着他的胸膛拚命挣扎。“安妮,原谅我和这个小表。他没受过什么训练。带你的人到溪边去,我会派人送你们出森林。”
“雷恩,我不是故意——”
“你走吧,安妮,若是见到我家里的人,告诉他们我很好。”
她只有点点头,任由一名武士扶着上马,然后带着受伤那名武士一同扬长而去。等他们走出视界后,雷恩才放开亚历。
“他们想杀你!”她怒目瞪视他,“那女人还因为你伤了她的人责怪你。”
雷恩耸耸肩,“谁能了解女人?她向来只关心金钱和产业。”
“这么说你跟她很熟喽,”她揉着下颚,仍感觉得到他的大手捣在她嘴上的感觉。
“她父亲曾建议我娶她。”
这使得亚历僵住了,“是你决定婉拒,还是她不肯嫁你?”
他贼兮兮地笑了,露出一边酒窝,“她在各方面都应合我的要求,唯独我始终没跟她求婚。她这个人三心两意没有定性。她甚至无法决定今天要穿那件衣服。我敢说她绝不会甘于做个忠实的妻子,而我实在不喜欢动手打女人。”
“你不喜欢——”亚历结巴道。
“现在,”他挺身离开一直靠着的树干,“如果今天你认识女人的课已经上完了,我想处理一下我这条腿。”
这时她才头一次低下头,看见那污了他紧身裤的暗红血迹。
第三章
“你受伤了!”她的口气彷佛在说他死了似的。
“我看伤势并不严重,但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奔到他身边,她环住他的腰,倾身向他,“坐下,我去找罗莎蒙和——”
“亚历,”他真的感到意外,“这又不是什么重伤,我可以自己骑马回营。你知道,你是我所见最差劲的随从。”他重重地跌坐在树干上。
“最差劲!”她惊呼,“你真不识好歹——”
“你去带马要那么久?我在这里拚死拚活,却听见你在林子里唱歌。怎么,你想娱乐敌人不成?”
她当即决定永远再也不跟他说话,兀自转身去牵马。听见他在后头咯笑,这使她把头扬得更高。就连他挣扎起身时,她也硬着心肠故意踱过不去搭理。
“亚历,把马抓稳,我必须由反向上马,这老头不喜欢这样,但我不能过分触动伤口。”
亚历没出声,用双手捧住着马首,目光锁着它的,以歌声控制它。雷恩在马背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跟她说话,拉她上马。回营的路上,她紧抓着马鞍,眼见鲜血由伤口缓缓流出布在他大腿上。战马嗅到腥味开始骚动,雷恩只有用膝盖夹紧马腹控制,连亚历都感觉到他伤得整个人发僵。
“你还是唱歌安抚它吧。”他说。
“喔,你是指我的噪音呀?”
“随你怎么说,”他连声音都发僵了。
亚历从没听过这种口吻,推断这是因为咬牙忍痛。他说伤势不重,可是血流不断,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斗气的时候。她定下心张口让串串音符流泄而出,战马顿时安定下来。
“我一定要带你去见我的兄弟,”他喃喃自语,“他非得亲眼目睹才会相信这种事。”
接近营区时,有人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出来迎接。
“最好还是别让他们知道我受伤,”雷恩悄声跟她说,“他们本来就已经很难控制了,我现在可不希望再有麻烦。”
她迅速跳下马背站在他身旁,用身子遮住他受伤的那条腿。
“听说发生打斗。”一口黑牙的男子首先开口,目光贪婪地闪烁着。
“那是你在作白日梦,老头,”亚历吼道,洪钟般的嗓音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退到一边去,这畜牲在闹脾气,我们都得用鞭子才控制得住它,”其实雷恩的马是受她高亢的斥声惊吓。
就在众人畏惧地打量那匹庞然巨马时,它嗅到雷恩的血腥翻起白眼,雷恩立即用锤矛敲打马鞍,“你们都没事做吗?”他咆哮,“乔斯,到我帐里去。我有工作给你。”
喃喃抱怨着,人群逐渐散开。战马在帐前停住后,亚历立即上前扶雷恩下马。
“看在老天份上别来帮我,”他咬牙斥道,“他们会看出不对劲,去把马头拉稳了。大声唱你的歌,把所有注意力吸引到你身上去。”
亚历依言开始唱她的歌,也果然吸引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使得她几乎费了半个小时满足众人的一再要求,抽身入帐。雷恩正半躺在床上,身上只着衬衫和内裤,罗莎蒙正在照拂他大腿上的伤,脚边是一盆慑人的血水。
“原来你还知道进来?”他怒斥道,“除了展示歌喉外,你还会干别的吗?上帝怜悯,千万别让你上战场。你的敌人会要求你公开表演,而你会傻乎乎地丢了所有武器真去娱乐众人。别管我了,罗莎蒙,去照顾被我伤了的那家伙。乔斯,你带她过去。至于你,我一文不值的画眉鸟,过来看看你是否能把这条腿绑上绷带,或许你还能拿歌声诱惑它收口。”
亚历张口欲言,但乔斯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的伤口在痛,记着。”他轻轻耳语,然后出帐。
只消瞥一眼雷恩惨白的脸,便知乔斯所言不虚。
“别尽盯着我看呀!快干活,”雷恩啐道。
她才不受此待遇。他的愤怒与敌意只伤得了他自己,“闭上你的嘴,雷恩·蒙特格利!”她命令,“我可不受你的侮辱。躺好了,我会照顾你的腿,对我大吼大叫也改不了你受伤的事实,只会使你自己感觉更难过。”
他作势起身,亚历瞪他一眼他又乖乖地躺回去,“他们会互相残杀。”他无助地说,意指外头那群暴民。
“互相残杀又何妨,反正他们五人凑起来也不值所占的空间。”她轻蔑地说,在雷恩大腿旁跪下,掀开压在伤口上的布巾。这是她头一次见识这种伤,皮肉爆绽血肉模糊,触目所见就是个大黑洞,暗色鲜血仍不断涌出,她的胃不由得抽紧了。
“你打算放弃晚餐吗?”见她脸色惨白,雷恩挖苦道,“受伤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有这回伤口比较深。”
的确,他伸在她面前的两条大腿上,布有好几道面目狰狞的伤疤。她试探着用手摸摸其中之一。
“战斧砍的,”他咕哝道,躺下身。失血终于使他开始失去体力。
她尽可能轻巧地为他清理伤口,眼见伤口有多脏时不觉眉头轻蹙,那彷佛是那支箭百年来未曾清洗,这回利用雷恩的血肉来净身。处理完伤势后,她搬张小椅子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他。他闭着眼,呼吸轻浅乎稳,她只希望他是睡着了。
饼了好久他才开口,眼皮仍合着,“亚历,”他的声音虚弱,她立即跪到他身边,“床底下有个箱子,拿出来好吗?”她立即拖出那只皮箱,发觉里面装的是把琵琶时立即笑了,“会弹吗?”她自信地笑着取出琴,手指已迫不及待地在弦上舞动起来。她以轻柔的哼声导引出自己的创作。
数小时后,确定雷恩睡着之后,她才放下琵琶,暗自祈祷罗莎蒙赶快回来。雷恩的情况似乎愈来愈糟,她则需要有人跟她保证他一定会复原。
匆匆打量帐内,她发觉没水了,而且她的紧身衣也沾有雷恩的血,最好赶快清洗,免得白天里被人看见询问血是怎么弄上的。她蹑手蹑脚地提了两只空桶,刻意绕道前往河边。看见布兰姬正和几个男人玩骰子玩得兴致高昂,知道她不会入帐找雷恩,亚历松了好大一口气。
到河边时天色已黑了,盛完水后清理衣上血迹时,她不小心把身上衬衫也打湿了,犹豫半晌后,她索性脱了衣服把自己也洗了个干净,然后咬着牙再穿上仍湿漉漉的衣服,匆匆跑回营地。
入帐后确定雷恩仍熟睡着,她找了件雷恩的衬衫换上,可笑的是衣摆竟垂到她膝盖。她知道这是在冒险,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不希望他醒来发现她是女儿身。她才把衬衫穿上,雷恩便呻吟起来。
“玛丽,”他呢喃着,“玛丽,我一定会去救你出来。”
她忙不迭地窜到他身边,他必须保持肃静,绝不能让营里的人察觉他身体不适。那些白痴一直以为雷恩帐中藏有珠宝和金子,她敢打包票他们一定乐于抓住机会进来搜寻。
“玛丽,”他叫得更大声了,一只手臂乱舞着,差点没扫中亚历的脑袋。
“雷恩,醒醒!”她急忙耳语道,“你在作恶梦。”她试图去抓他的手臂时,讶然发觉他在发高烧。他的皮肤触手烫人,“不!”她倒抽口气,诅咒罗莎蒙无巧不巧在雷恩需要她时离营。发高烧!她该怎么办?手足无措之下,她只好拿块布沾水敷在他额上,然雷恩却一胳臂扫中她,致使那块布飞出老远。照他这样乱舞双臂迟早会打中营柱,使坚固营帐塌下来压死他们。
“雷恩,不要乱动。”她轻斥道,两手按住他两只手,不意竟被拖得半趴在他身上。
“我必须去救玛丽。”他口齿不清地叫得更大声,整个人托着她乱翻扭。
“你这只蠢虫,”她嘶声斥道,“不要乱动!”
他突然睁开眼,她只见他瞳孔涣散。他视而不见地看着她半晌,眼光逐渐凝聚后,突然抬手按住她的头,将她的嘴压向他的。就算亚历想抗议也难,当她的唇触及雷恩时,她便已迷失。他技巧地吮吻着她,撬开她的嘴探舌入内探索着她口中的甜蜜。她没过多久便学会如何回吻他。一脚悬在床边,半个人趴在他身上,她用双臂圈锁住他的颈项将他更拉近自己,主动探舌入他口中。自从初见他开始,她就期望能身受女人的待遇,而今总算如愿以偿。
当他一只手抚上她的小腿肚时,她倒抽口气情不自禁地开始亲吻他的脸颊。他的皮肤灼烫,布着一层汗水,当他侧身而改由爱抚她结实大腿的同时,亦在她身上烙下灼热的烙痕。在他双手罩住她的臀部时,不觉轻笑起来,口中叨念着“小巫婆”,再次攫住她的嘴,双手恣意探索她身上每一曲线。
只是亚历并不甘于被动的参与,她亦开始在他身上探索,剥掉他身上的衬衫,动作生涩的双手带给她快感,远超过她梦中最绮丽的遐思。
“雷恩。”她呢喃着,柔软的唇办跟随双手一同历险。他一动不动地静躺着,全神贯注于她的嘴所制造的奇晴。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她就凭着感觉与女性的直觉学习,付诸行动。她不懂得保留,只想把自己完全付出,同时也满足内心积郁的渴念与好奇。
他的双手与唇无所不在,带给她几近窒息的异样快感。他的手悄然下滑探入她大腿之间,接触得那般轻柔,使得她自动张开腿圈锁住他的腰,用力之大几欲挤扁他。当他的手移开时,她直觉地抗议,他随即又攫住她的嘴,饥渴之势彷佛欲吞没她。亚历濒于落泪边缘,不断地弓起身体更接近他。她并不知该如何做,亦不知会怎么发生,一切但凭本能,不知何时他的裤子退了位,当他的坚挺接触到她女性的柔软时,她错愕地弹开。他轻笑着拉她回去,缓缓进入她体内,缓慢地充实了她的空虚。
他静止不动稍事歇息,让感觉在躯体间流窜,最后是没经验的亚历按捺不住,没头没脑地蠢动起来。他用双手托住她的臀,引导她缓慢而有节奏地律动,强劲有力的手指爱抚着她,将她推上几近痛楚的欢乐之颠。急切中,他一骨碌翻身将她压于身下,紧压得她差点没穿透床垫。盲目的迎送律动之中——亚历死了。
白热化的火焰随着曼妙的音符升华,穿透她的存在,渗入每一毛细孔,她在虚脱与战栗之中紧紧攀附着他,让自己感受他灼热的皮肤。聆听耳畔他急促的喘息。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感觉好似刚由陡峭的岩坡滚落般,轻抚他颈背汗湿的鬈发。雷恩猝然猛地抓住她那只手,带着她翻身侧卧,紧握她手的力道威胁着要捏碎她的手指。
“我的。”他激动地轻语,将她的手拉到嘴边亲吻两根手指后,便为睡魔征服。
亚历仍半睡的挣扎了好几分钟。她的身体虽虚脱无力,精神却从未如此亢奋过。也许她应该为将自己交付不是丈夫的男人感到羞耻,然她一点也不,此时此刻她唯一需要的就是这沈睡的男人。
“我爱你,”她把脸埋在他的发中,轻声低语,“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但此时此刻你是我的。我爱你。”她亲吻他的额头,然后才放松下来怀抱着前所未有的极端快乐沈入睡乡。
曙光乍现时亚历悠然转醒,雷恩贴着她的身体比前夜更烫人。他在沈睡,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使劲全力推开他沉重的身子,亚历悄然溜下床匆匆穿衣。由于昨夜未把衣服摊开来晒,此刻有部分地方仍是湿的。她衷心希望能换件女儿衣,放弃乔装男孩。男人的衣物和行为虽能给予许多自由,但如果她是个男孩,她就无法经历昨夜那种激情缠绵。
她才刚套上紧身衣,乔斯便领着罗莎蒙掀起帐幕入内。
“他怎么了?”乔斯专程地打量着她。
她未及开口,罗莎蒙便插了进来,“他在发高烧,我们得设法使他退烧。快去提些冷水来,我去拿草药。”
亚历立即拎起水桶奔向河边。
接下来二天无异是在折磨亚历。她和罗莎蒙轮流地设法为他退烧。他庞大的身子总是扭动不安,她们往往得手脚并用地压住他,硬将草药灌入他口中。每当此时亚历总会吐出一大串让罗莎蒙咯笑又脸红的秽语,由一文不值的乞丐到巨型孔雀,反正能骂人的话她全搬出来用。亚历经常对他唱歌,弹琵琶,想尽办法安抚并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苦。
雷恩卧病在床时,乔斯负责督促营中莽民继续每日训练,避免互相残杀。
“我不以为他们值得,”乔斯坐在雷恩床脚地上,“他为什么觉得必须承担他们的问题。”他从罗莎蒙手中接下一碗粥。
“雷恩从不拒绝任何人,他真心相信我们值得拯救。”罗莎蒙静静的说,依旧垂着头。
“我们?”亚历讶然抬首。她从未离开寸步,睡觉时就坐在小凳上,头靠在床边,“我不以为自己跟杀人犯是同类。”
“你呢?罗莎蒙?”乔斯问,“你又犯了什么罪?”
罗莎蒙没有回答,但当乔斯转头过去时,她抬首凝视他的眼神令亚历不觉惊呼出声,旋即以咳嗽掩饰。罗莎蒙爱乔斯。静心打量他俩之余,亚历不难看出他俩出众的美貌有多相称。她知道罗莎蒙匿身于此,乃是因为人们视她脸上胎记为魔鬼的印记,但乔斯呢?
翌晨一早雷恩的烧退了。当时亚历仍在熟睡,但她的头就靠着他臂膀,所以很快便警觉到他的异状。抬起头,她看见他已睁开眼,正左顾右盼最后才将眼光落于她脸上。
亚历一颗心陡地狂跳,脸蛋也布上一层酡红。他对他们发生关系之后会作何反应?
片刻后他调开视线,目光一片空茫,“我病了多久?”
“二天,”她喉干舌燥,声音沙哑。
“你有没有管束营中秩序?还是他们全部自相残杀死光了?”
“他们——他们没事。乔斯拿着剑压着他们的脖子,没让他们闹事。”见他半天未再吭声,她屏息等待。现在他会提那件事了。
相反地他却挣扎着坐起身,亚历想伸手帮忙却被他一把推开彷佛她只会碍事。掀开羊毛毯,他一把扯掉腿上绷带,冷漠地打量腿伤,还推推它。
“已经收口了,”她说,“罗莎蒙说伤口情况还好,麻烦的是高烧不退。我们一直担心你会有生命危险。”
他侧首冷冷看她一眼。她敢发誓他眼中盛有怒意,“替我拿食物来。愈多愈好。我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亚历没有移动。
“该死!”雷恩的咆哮声震撼营帐四壁。这短暂的爆发消耗了他仅有的体力,他垂首稍事歇息,“服从我,”他静静地说,再次躺下,“还有,小子,”她提着水桶正要出帐时,他又出声唤住她,“替我带温酒来。”
“小子!”一出帐,亚历便开了骂,“小子!”
“亚历!”乔斯道,“刚才是雷恩在吼吗?”
苦着脸,她点点头。
“你没事吧?他在吼什么呀?”
“谁知道?”她啐道,“我这等低贱之人,怎知道国王的朋友心里想什么?”
乔斯未置一词仅报以大笑,吹着口哨走了。
“男人哟!”她咒骂着把水桶掷入河中,结果挑起半桶沙半桶水,不得不重新来过。第二回时她停下来,眼中含着泪水,“小子,”她对着冷冽的流水轻语。她真对他毫无意义,使得他对那一夜毫无记忆?
也许他需要点时间去回想,回营的路上她告诉自己。她半途停下来告诉布兰姬他要食物。
“要你来告诉我?”布兰姬的笑里藏刀,“哼,他早就召唤我进去过啦。”她故意大声地说给周遭的人听,还不忘暧昧地挺挺胸。
亚历撇撇嘴,进入帐中。沉重的水桶拖垮了她的双肩。
“怎么去那么久?”雷恩咕哝道,嘴里塞满食物。
她转身睇他一眼,“除去替你拿食物外,我还有许多工作得做,”她愤怒地说,“反正你那个婊子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也不缺我一个。”
“够了,”他撕了一大块猪肉塞进嘴里,“也许我们该修正一下你的言行态度。女人永远是女人,脆弱又无助的小东西,不管她人生立场如何,总是生来就该被保护、被爱。如果你把个妓女当淑女看待,她就是淑女,而一个真正的淑女也可能会变成妓女。这全在于男人。记牢了。你要成为堂堂男子汉还有得磨练,但等你——”
“到了那时候就不需要你的忠告了。”她没好气地吼道,转身往外冲却一脑袋撞上乔斯。狠狠瞪他一眼,她一把推开他冲了出去。
乔斯瞥一眼雷恩,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弹起琵琶,雷恩则安静地吃他的。弹了一阵子,他突然停下来。
“你知道多久了?”
只有咀嚼动作稍有停顿,显示雷恩听见了,“几个小时吧,”他镇定地说,“你呢?”
“打一开始,”他笑看雷恩的表情,“我真意外居然没人发现。对我来说,她像个偷穿哥哥衣服的小女孩。你叫她小子时,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是当真的。”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雷恩斥道,颊内冒出一个酒窝,“几天前她替我写信时,我差点没吻了她。事后我恶心半天。”
“你知道,你给她工作量比其它人都重。”
“也许我是想改变她的体型,”雷恩爆笑,“我还真对她的腿着迷了好一段时日。”
“现在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推开托盘,雷恩倒回床上,觉得全身虚脱无力但神经却紧绷着,“你以为她说派尼尔追杀她的事,有几分真实性?”
“派尼尔指控她洗劫他,并指称她是女巫,四处重赏缉拿她。”
雷恩讶异地扬起眉,对眼前的事知道甚少而感到愚蠢,“这种情况下,你说营里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乔斯只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觉得她最好继续乔装男孩,”雷恩若有所思地说,“由我来保护她,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人愈少愈好。”
“你会告诉她你已知道她是女孩吧?”
“哈!让她吃点苦头才算公平。她一有机会就对我搔首弄姿,今早我发现她是如何愚弄我,差点没拧断她的脖子。不,让她再闷一阵子。她以为我不记得——”他迅速瞥一眼乔斯,“她以为我仍蒙在鼓里,暂时就这样好了。”
乔斯站起来,“你不会找她麻烦吧?我若是没弄错,我想她相信自己已爱上你。”
雷恩笑得嘴角都咧到耳边,“那好。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但我要她也尝尝自己的杰作。”
一小时后亚历再进帐时,她的下巴直指向天,而乔斯和雷恩正心不在焉地玩骰子。
“亚历,”雷恩头也没抬地说,“今天去训练场练习了吗?虽然你已经有了点肌肉,但还是不够看。”
“练习个鬼。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只顾关心你是死是活,没精神去虐待我软绵绵的身体。”
雷恩一脸惊愕与创痛的表情,抬眼望向她,“亚历,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你真的很生气我没死吗?你走吧,乔斯,我想休息了。等我有点体力后,也许我会替自己弄点酒来。”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倒回枕上。
乔斯闷笑了几声,将骰子揣回衣袋,白了雷恩一眼后离去。
亚历本想不管他死活,然见他瘫在床上,形容苍白又好无助,不觉于心不忍,“我去替你拿酒来,”她无奈地叹口气。当她把酒囊递给他时,他的手又抖得抓不住,她只好用一手环住他的肩膀支撑他,将酒杯凑到他唇边——那两片唇即使是现在仍让她气息急促。
“你累了,”雷恩同情地说,“你多久没洗澡了?全世界像你这么年轻的男孩,也没有人会比你脏。嗯,”他自得地笑着躺下,“有一天等你遇见心仪的女人,你就会想取悦她。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在巴黎郊外参加竞赛的事?那儿有三个女人,个个——”
“我不要听!”她大叫,他只一径无辜地对她眨眼,“我才不要听你那些肮脏的故事。”
“随从应该受各方面教育,而不只限于武器。譬如说,你弹琵琶唱歌时,选的曲调和唱的歌词都很女孩子气。女人都喜欢强健且自信的男人,谁会要一个娘娘腔的小表。”
“娘娘腔!”她大受其辱。她也许不漂亮,但对于她的音乐她可是信心十足,“你对女人又有什么了解?”她嗤之以鼻道,“如果你对女人的了解就像对音乐一样浅薄,那你就太自大就像是个——”
“是个什么?”他感兴趣地追问,支起身子面对她,“英俊小生?大力士?还是烈火?”
“无聊男子!”她吼道。
“喔,你的力气如果能跟你的声音一样就好了。你有没有试过对城墙大吼几声,看看会不会垮掉?也许你可以发出一种声调,把敌军的马全引到荒地去。”
“不许说了!不许说!”她尖叫,“我恨你,我恨你这么愚蠢至极又目空一切的贵族!”她扭头住外冲,却为雷恩低沈的命令口吻拉住。
“去找罗莎蒙来好吗?我觉得很不舒服。”
她朝他迈进一步,旋即抑住冲动扭头冲出营帐,帐外围了不少人,显然都听见了他们的争执。尽力不去理睬那些交头接耳,神情暧昧的人,她直冲到训练场操练三小时弓箭。
最后直到全身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后,她才到河边洗头洗澡,解决民生问题后方才回营。
帐内黑漆漆的,由于雷恩一直没出声,她猜想他是睡着了。她如果够勇敢的话,应该趁现在出营永远不回来。她为什么认为她所珍视的,应该对此贵族子弟亦具有意义?无庸置疑,他必定已习惯女人上下他的床,且懒得去注意她们。为什么多一个就该有所不同?她若坦承自己是他的俘虏,他是否会笑她,或者纳她为后宫嫔妃之一?她和布兰姬是否得轮流娱乐他?
“亚历?”雷恩困倦地唤道,“你去了好久。吃过东西吗?”
“我塞了满满一大桶食物,”她不逊地响应道,“那样我的块头才会长得跟你的马一样。”
“亚历,不要生我的气。过来坐下,唱首歌给我听。”
“我不会你喜欢的那种。”
“我不在乎。”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疲倦,使她心又软了。抓起琵琶,她轻轻弹奏并轻哼着合音。
“茱蒂丝会喜欢你的。”他低喃道。
“茱蒂丝?你哥哥的漂亮老婆?她那样的名门淑女干嘛要搭理个平民律师的……儿子?”
“她会喜欢你的音乐。”他的声音含着浓重的睡意。
确定他睡着后,亚历蹑足跪在他床边凝视他良久,一再跟自己保证他还活着。夜深了,她方才回到自己的硬板床上,硬强迫自己不哭。
清晨,雷恩不顾亚历和乔斯的抗议,执意前往训练场。行进间,亚历看见他额上冒出冷汗,脸部肌肉紧绷着硬是强迫自己移动。
“你要是死了,对我们还有什么用?”
“我若真死了,休会亲自去通知我的家人吗?”他说得一本正经,她不觉为之愕然。接着看见一边酒窝冒出来,她才知道他在捉弄她。
“我会把你的尸体丢在马背上,去儿见你那完美的家人,但别指望我会跪下来陪你的姊妹们为你哀悼。”
“会为我哀悼的不只有我的姊妹而已。我有没有跟你提过茱蒂丝的女仆乔安妮?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像她那样多情的女人。”
亚历听了立即背转身,在雷恩的爆笑声中倔强地挺直背脊。操练一小时后,亚历独自回营去取罗莎蒙为雷恩研制的药草汤,不意正巧撞见布兰姬鬼祟地在帐内乱翻他的衣物。
“你干什么?”亚历喝问道,布兰姬心虚地惊跳起来。
“找……找脏衣服洗。”
亚历大笑,“你什么时候知道什么叫肥皂了?”她动作迅速地一把扣住布兰姬的双臂,“你最好跟我从实招来。你知道偷窃的刑罚是驱逐。”
“我本来就该离开这里,”布兰姬使劲挣扎,“反正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念的地方。放开我!”
布兰姬拉扯时亚历便顺势一推,将她推出老远,后背撞上营柱。
“我会报复,”布兰姬阴狠地啐道,“我会要你后悔曾经抢走我的雷恩。”
“我?”亚历极力不使兴奋之情形之于色,“我倒想知道我是怎么抢走你的雷恩的?”
“你知道他再也不要我上他的床了,”她站起身,“现在他有了个雏鸡——”
“小心你的舌头,”亚历厉声警告,“我看你还是多担心我的愤怒好。我进来时你在找什么?”布兰姬拒绝回答,“这么一来我只有去找雷恩了。”说着她便转身往外走。
“不要!”布兰姬的声音中带有泣意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拜托不要告诉他。我没有要偷东西。我从来没有偷过东西。”
“要我不跟他说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布兰姬惊惧地问。
“告诉我乔斯的来历。”
“乔斯?”布兰姬的反应好似从未听闻过这名字。
亚历瞪她一眼,“我没时间跟你蘑菇,等有人来找我而你还没说,我可要去告诉雷恩。”
布兰姬立即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乔斯是个吟游诗人,所有贵族妇女都要他,不但要他的音乐也要他的……”她顿了顿,“他从来不会累,”她向往的神情令亚历相信她说的是第一手消息。
“他听从艾丽丝夫人的命令前往南特耳斯堡。”
听到乔特耳斯这姓氏,亚历顿时抬起头,裔特耳斯正是俘虏雷恩的妹妹和二嫂之人。
“艾丽丝夫人是个邪恶的女人,”布兰姬继续道,“但她丈夫艾德默伯爵更恐怖。他喜欢殴打女人,强奸女人。他曾把一个叫康丝登的女人活活打死——起码他以为她死了。他把尸体交给乔斯丢弃。”
“然后呢?”亚历催促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女人并没有死,所以裔斯把地藏起来,照顾她直到康复,并且爱上了她。”
“这对乔斯并不寻常吗?”
布兰姬突然紧张起来,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我不以为他以前爱过任何人。艾德默老爷发现她没死,就把她强拉回去,然后将乔斯丢进地牢。那女孩……这个康丝登……”
“怎么样啊?”亚历不耐烦地问。
“她以为乔斯这回死定了,于是便割腕自尽。”
亚历听了立即在胸前画十字,“但是乔斯却逃出来且躲到这里来。”她接了下文。
“他是先杀了艾德默老爷才逃的。”布兰姬说完拔腿奔出营胀。
“杀了一个伯爵,”亚历喃喃自语。毫无疑问外头一定重金悬赏他的头颅,也难怪他不愿意与营中女子有任何瓜葛。亚历深知爱一个人而又失去他的心隋。
“你在这里干什么?”雷恩在她背后忿忿地问,“你起码走了有一个钟头,而现在却被我逮到在这里发呆。”
“我这就去干活。”她转身就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方才接触却又立即放开她,“你是不是听到什么坏消息?”
“你不会感兴趣的。”她啐道,然后径自出帐。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思索着乔斯的事。乔斯是个和蔼可亲又敏感的人,值得人爱。她不禁希望她爱的是乔斯,那样事情会容易多了。雷恩迟早都会离开森林回他富裕的家,而那时她又将是孤伶伶一人。
她心不在焉地举剑过头正欲劈下时,由眼角瞥见一丝异动。原来站在场外树荫下凝神注视的是罗莎蒙,而她眼里看着的只有乔斯一人。她痴迷的目光中,尚含有一丝亚历绝不会误认的欲望。她的头未曾低垂,神情间亦未对她的出身感到歉疚。
“亚历!不要发呆!”雷恩扯直脖子吼她,她扮个鬼脸后收回心神,专心操练。
天黑后雷恩因为身体仍虚,所以先入帐休息。亚历坐在帐外心不在焉地吃一碗豆子,旁边坐着乔斯。
“你把衬衫扯破了,去找人替你缝一下。”亚历话还没说完,立即有三名女子自告奋勇。
“不必了,”乔斯瞪着他的碗咕哝道,“反正还可以穿。”
“把衬衫给她们,”亚历不耐烦地说,“我去拿件雷恩的给你,反正他多的是。”
乔斯勉强地脱了衬衫,亚历匆匆入帐,瞥一眼雷恩沈睡的身躯后,拿了件衬衫出去,出帐她便煞住脚步。乔斯裸着上半身坐在营火边,四周围了一大群吱吱喳喳的女人,她们都贪婪地望着他,罗莎蒙则站在老远外。虽是众星拱月,乔斯却没看任何一人。
亚历把衬衫交给乔斯后,替自己盛了杯热呼呼的苹果汁,慢条斯理地吹凉。突然间火光外响起吵杂之声,引得众人均回头去看。稍后亚历并不记得她曾细心计划过。反正当时她就站在乔斯身边,捧着她的苹果汁。她脑袋里只想着乔斯若受伤,一定会去找罗莎蒙,所以下一瞬间她已将半数滚烫的苹果汁浇在乔斯的手臂上。
既成事实,她便后悔了。乔斯忙不迭地跳离她,衬衫也落到地上。
“乔斯,我——”她惶恐地看着他的手臂顿时发红。
“罗莎蒙,”有人在说,“快去叫罗莎蒙。”
几秒钟后罗莎蒙已来到现场,她冰凉的手指扶着乔斯的手臂,带领他进入阴暗的树林。
亚历怔仲地不知眼中含着泪水,身子亦在瑟瑟颤抖。事情发生得那么快,她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一只大手骤然揪住她的衣领,吓了她一跳。
“跟我到河边去,否则我现在就拿鞭子抽你!”雷恩在她耳边咆哮道,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怒意。
她的罪恶感顿时为恐惧所取代。拿鞭子抽打?困难地吞咽着,她乖乖地跟着雷恩没人黑漆漆的森林。她确实应该受到惩罚,因为不论出发点为何,她都没资格伤害她的朋友。
第四章
到了河边,雷恩转向她,“我真该揍你一顿,”他暴烈地啐道,同时轻推她一把,使她跌在冰冷的地上,“乔斯哪点对不起你了?”他咬牙切齿地问,“是他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你?还是你嫉妒他歌唱得比你好?”
这引起了她的注意,“没有人比我好。”她断然说道。下巴也傲然抬向天。
“天杀的!”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拉她起身,“我信任你。我以为你是那阶层的人中,难得的几个有荣誉感的人,但你根本无异于他人——竟为了私心而抛却荣誉。”
他们俩站在一起显得十分突兀,雷恩的个子是亚历的两倍,而亚历的嗓门是无人能及的。“荣誉,”她冲他大叫,“你根本不懂这个字的意义。乔斯是我的朋友。他和我并没有差别。”她指明了谁跟她有差别。
“原来你把滚烫的苹果汁倒在他手臂上,就只为了好玩。你跟艾丽丝·乔特耳斯一样。那婊子就爱虐待人,受人虐待。我早知道你跟她一样——”
亚历没让他说下去,抡拳捣向他肚子,就在他错愕之际,一把抽出他身侧的小刀,“省省吧,用不着跟我啰嗦你那笨蛋家族史,”她吼道,刀尖就抵着他肚子。“我自己会去跟乔斯解释,至于你这个无聊又白痴的笨蛋,根奉不值得我浪费唇舌,你除了骤下结论外什么都不会。”
雷恩不耐烦的抬手去拨她拿刀的那只手,然多日的训练使得亚历身手敏捷不少,雷恩就这样吃了自己的亏,导致手背被划了道血口。不断冒出的鲜血使他俩都呆了。
“你真有嗜血狂,是不是?”雷恩问,“不是我倒霉,就是我的朋友。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他伸手抓向她,但她已早一步闪开。
试了两次,他才终于扣住她的肩膀猛力摇晃,“你怎么可以那么做?”他喝问,“我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脑袋都快被摇掉了,想说话也难,半天后她才听懂他的意思。乔斯是雷恩的责任,他向来负责到底,“罗莎蒙,罗莎蒙。”
棒了会儿他才听见,立即停止摇她,“告诉我!”他冲着她的脸吼叫。
她被摇得七荤八素脱了力,“罗莎蒙爱上了乔斯,我想她也许可以取代康丝登,但他们从来不接触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雷恩根本听得莫名其妙,扣住她肩头的手指又收紧了。她只是概略的解释一下乔斯和康丝登的事,略去乔特耳斯之名。
窒人的死寂笼罩小河边,“你在作媒?”他哇哇大叫,“你就为了个白痴念头伤害了乔斯?”
“你懂什么爱?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甚至连亲眼见到也不知人家是男是女。”
“这倒是实话。和女人诡诈善欺比起来,我是甘拜下风。”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说谎。”
“你倒说说看有谁例外。”
她好想说自己却又无法启齿,“罗莎蒙,”她脱口而出,“她就是个善良的好心人。”
“用那种方式勾引男人就不是。”
“勾引?谁要勾引你们这种傲慢自大的男人?”她倏地打住,呆愣愣在看着雷恩炯然有神的眸子,“你知道,”她直抽气,“你知道。”
她未三思便跃起身,抡拳就打,“你——”她破口准备开骂却被雷恩堵住。他一把抓住她扑过去的身子,将她紧紧压藏书网向自己同时将她的唇拉过去。他饥渴地吻住她,一手置于她脑后,一手紧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举离了地。
“别忘了我是个虚弱的男人,”他轻声耳语,“在训练场上待了一天已经——”
亚历狠狠咬一口他的肩膀,“你知道多久了?”
“没我喜欢的那么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了解你必须乔装男孩的苦衷,但我会保密呀。”
她爱娇地把脸埋在他颈间,“那时候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哦,雷恩,你真的非常非常虚弱吗?”
雷恩的爆笑声震撼了她的身子,他推开她将她往空中抛,“尝到甜头了,是不是?”
“它好像音乐,”她梦呓的低喃,“最好,最棒的音乐。”
“这么说我该接受恭维啰。”他已动手解她的紧身衣。
一时间,亚历想着现在他已无高烧妨碍,一定会不满意她平胸式的身体,“雷恩,”她按住他的手,“我看起来也像男孩。”
愣了半晌他方才会意,“你那两条腿就快把我逼疯了,现在居然说你像男孩?我尽了全力想把你塑造成男人,但失败了。不过我倒使你成为女人了。”
亚历屏息让他为她宽衣,当他眼神饥渴地打量她纤细的身躯时,她把一切担忧全忘光了。开心地笑着,她开始攻击他的衣服,凡是触手可及的全被她剥了。雷恩将她放倒在地上,双手垫在她背后任她为所欲为。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激情热爱过。
“我没弄痛你吧?”搂抱着她娇小的身驱,他轻声耳语。
“一点点,但都是在适当的地方。喔,雷恩,我好怕你会永远摆脱不掉高烧,”她倏地钻出他的臂弯爬到他身上跨坐着。他愣了愣,然后双手扶住她窄小的臀部。
“唱歌给我听,我的小画眉鸟,”他轻声说着抬起她的身子,让她缓缓包容着他。
亚历的抽气声就彷若音乐,没多久她便抓住雷恩的韵律,在他游移的大手下燃烧、兴奋。他的双手只在触及她的金狮腰带时顿了顿,随即又抚上了她的大腿。他舒懒地躺着享受她的动作,指尖同时吞食所有触手可及的感官快乐,探索着,爱抚着,直至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挺身,在亚历的战栗中死了一次。她抽搐着,瘫在他身上。
“这样热情奔放的女人,怎么会甘于伪装男孩?”他咕哝着,双手埋在她发问,亲吻着她的太阳穴,“难怪你威胁着要把我逼疯。”
“喔?”她竭力掩饰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我倒不知除了要替你干活跑腿外,你还知道我是活的。”
“也许是你弯腰或对着我的脸抛大腿,或者其它诸如此类毫不男性化的动作。”
“抛——我才没做那种事。你自己呢?要我爬到你背上跨骑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所有的男孩吗?”
他报以大笑,“男孩只会对我的力量感兴趣。冷吗?”
她蜷缩在他身上,身子只触及他的,“不冷。”
“亚历!”他倏地抬首,“你多大年纪?”他脸上写满惊惧之色。
她高傲地瞅视他,“我二十了,如果你指望我还会长!”
他轻笑着压下她的脑袋,“上帝已赐予你音乐的天赋,你还贪心什么?我还真怕你还是个孩子。你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二岁。”
“喜欢我的音乐吗?”她天真无邪的问,声音却低柔又诱惑。
“别指望我还会再赞美你。你已经有了太多的赞美。是谁训练你的?”
她概略地将牧师和神父如何训练她之事告诉他。
“所以到了二十岁你还是处女之身,而派尼尔——嘘,”他止住她插嘴,“他是个懦夫,只要你在我身边他绝对伤害不了你。”
“哦,雷恩!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知道。身为贵族便利不少。现在你可以去觐见国王,恳求他的原谅,然后我们一起回你家去。我会唱歌给你听,陪你玩,我们会过得好快乐好快乐。”
雷恩一把推开她,开始穿衣服,“恳求亨利的原谅。我做错什么得要他原谅?你忘了我还有两个家人被俘?你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这里这些人怎么办?你要他们抛弃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
“雷恩,”她恳求着,将衬衫捧在胸前,“我不是那个意思——亨利王听完你的解释一定会帮助你的。他绝不会允许乔特耳斯挟持你的家人。”
“亨利!”他嗤之以鼻,“你把他说得好像神一样。他是个贪婪的小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判我罪吗?就是为了我的土地!他想剥夺贵族的权力集于他一身。当然你们只要他施点小惠,便希望他这么做,但是一个坏王得势会有什么后果?权力分散在各贵族手中,起码不屑之徒也只能控制一小部分地区。如果派尼尔是王呢?你会愿意跟随他那种人吗?”
她匆匆穿衣,她从未见过雷恩生这么大的气,“我说的不是整个英格兰,”她安抚道,“我指的是我们,你若和家人聚在一起,至少对他们也多几分帮助。”
“就为了这个,你便要我去对国王屈膝?”他轻声说道,“这就是你要的?你情愿见我卑躬屈膝,背弃我的荣誉感?”
“荣誉!”她大叫,“这跟荣誉有什么关联?你本来就不该利用御林军。”
一时间她真以为他要打他,但他只是连连后退,目光炯然的瞪视她,“荣誉是我的一切。”他轻语道,然后转身回营。她尽可能迅速穿好衣服,奔去追他。
雷恩的帐外站着他哥哥的信差,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很高兴能见到他。也许家里来的好消息,可以使雷恩忘却他的愤怒。她匆匆上前接下那封信,看也不看一眼便径自入帐。她笑咪咪的展开信,下一刻她的肩却垮了。
“什么事?”雷恩咆哮道,“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亚历抬眼望向他时,眼中噙着泪水。四目交锁,他的眼神变硬了。
“告诉我!”
“你——妹妹玛丽——死了。”她轻声答道。
除了嘴角微泛白之外,雷恩脸上一无表情,“布莲薇呢?”
“她逃了,你的兄弟们正在找她。”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没,没有了——”
他把她推到一边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亚历本想顺从他,但回头见他孤单的背影,她知道她无法坐视不管,“坐下!”她命令道,他转身望向她眼眸中闪着一道愤怒的火焰,“坐下,我们谈谈。”
“不要管我!”他咆哮着,却还是坐下用双手抱住脑袋。
亚历立即在他脚边坐下,但未去碰他,“她长得什么样子?”她轻声问道,“玛丽是矮是胖?她是不是经常爱笑?她会不会对你们兄弟几个大吼大叫骂人?你犯牛脾气时,她会不会拿棍子敲你脑袋,还是她另有妙方?”
他抬了头,眼中喷着怒火,“玛丽温柔可爱,才不会凶巴巴的。”
“那好呀。能忍受你的怪脾气,她一定是个圣人,毫无疑问你兄弟们跟你一样差劲。”
雷恩猛地扑向她,双手环住她的喉咙,把矮凳都撞飞了,“玛丽是个天使。”他对着她脸吼叫,手劲也加重了。
“你会勒死我的,”她呛道,“那样也唤不回玛丽。”
顿了顿,他垂下手将她揽过去,也不管她身体扭曲的姿势,双臂繁拥住她。缓缓地,他摇着她,一面抚着她的发。
“告诉我你的天使是什么样子。告诉我你兄弟的事,茱蒂丝长什么模样?布莲薇呢?”
要他开口说话着实不易,然一旦说开来,她便看见一个亲密和谐的家庭。玛丽是家中老么,四位兄长的宝贝。雷恩讲述她宽大胸襟,最近还和布莲薇冒生命危险解救一名仆役的孩子。他还说了茱蒂丝,说盖文待她多不好,而她都为爱他而原谅了他。
亚历生长在封闭的小村落里从来没想过贵族的生活,总以为他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听雷恩叙述,她方知他们也是凡人,自有烦恼与痛苦,甚至死。
“亚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国王了吧?乔特耳斯是我的。我要他偿命,否则此事永不算完。”
“什么?”她惊呼一声,抽身离开他,“你要复仇。”
“他杀了玛丽。”
“不!他没有!”她别开脸,气自己说溜了嘴。
他粗鲁地把她的脸扭回去,“你并没有把盖文的信全念出来,玛丽是怎么死的?”
“她——”
他的手指紧箝她的下巴,痛得她泪水盈眶,“告诉我!”他命令。
“她自杀的。”亚历轻声说道。
“她已献身教会,若无特别的原因绝不会做这种事。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看得出来他已猜到,只是仍抱一线希望,希望她告诉他猜错了,然而她不能骗他,“——罗吉尔·乔特耳斯——强暴了她。然后玛丽便跳下塔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把甩开亚历,他跃起身仰首长啸,呐喊声充满绝望,愤怒与恨,亚历吓得瑟缩在床脚边。帐外,一切平静得不自然,甚至连风也停了。他开始轻微战栗,接着抖了起来,当他低下头时她发觉使他痉挛的是单纯的恨。她立即飞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不,雷恩,不要!”她哀求着,“你不能去找乔特耳斯,亨利王会——”
他一把推开她,“他还巴不得贵族全死光。他乐得接收乔特耳斯和我的土地。”
“雷恩求求你。”她再次紧抱住他,“你不能一个人去,你兄弟还在找布莲薇。外头那些人怎么办?你忍心看他们自相残杀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们了?”
“自从我怕你被杀开始,”她坦承道,“你怎么打得过乔特耳斯?你的人都不在这里。你有兵吧?乔特耳斯是否也有武士?”
“好几百名,”雷恩咬牙切齿道,“他无时无刻不被护卫包围着。”
“你去找他,他会公平跟你一对一决斗吗?还是你先得解决他的手下,才摸得着他的衣角?”
雷恩别开脸,但她知道自己的话已收效。她真希望多了解一些贵族!荣誉,从荣誉处着手,不管干什么绝不能提钱,她警告自己。
“乔特耳斯不是君子,”她继续道,“你不能以武士精神和他打交道。你必须和你兄弟会合。”她暗自祈祷他们别像雷恩一样固执不通,“求求你,等冷静一些以后再谋对策,不要莽撞行事。我们写信给你兄弟,大家一起商量。”
“我不知道这——”
“雷恩。玛丽已经死了好几天。也许乔特耳斯已被判刑。也许他已经逃往法国。也许——”
“你想打消我的决心。为什么?”
她深吸口气,“我爱你,”她轻声说道,“我宁愿先死也不要站在一旁看你被杀。如果你只身前往去攻击乔特耳斯将是必死无疑。”
“我不怕死。”
她嫌恶地瞪视他,“那去啊!”她吼了起来,“去送死啊。他一定会拍手欢迎。一个接一个,他可以毁了你们家族,你还倒过来帮他。来,我来帮你穿甲胄。你得穿你最好的甲胄。我们把你赢来的武器全系在身上,威威风风地去跟乔特耳斯的军队挑战。你还在发什么呆?来呀,”她抓起甲胄的胸部,连声催促着,“玛丽在天堂往下看时,一定很高兴看见她哥哥被碎尸万断,那样她的灵魂便会得到安宁。”
雷恩的目光好冷,她真觉得它贯穿了她的皮肤。
“你走吧。”他终于开了口,她未再多言,顺从地出帐留下他独处。
亚历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过,虽然帐外空气冷冽,她却仍冒着大汗。
“亚历。”乔斯轻声呼唤。
下一刻她已扑进他怀中,热泪恣意奔流着,“雷恩的妹妹,”她呜咽着,“玛丽死了,雷恩要一个人去找凶手报仇。”
“嘘,”乔斯安抚着,“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从小就学习着如何做一个懦夫,遇事夹着尾巴逃,苟延残喘地混日子。雷恩这种人并不多。他情愿一死也不要苟活。”
“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我失去了所有的人——我妈妈,我爸爸。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是我爱他。”
“你有的是资格,现在别哭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去送死。他兄弟应该了解他的脾气。你能不能说服雷恩写封信给他哥哥,你偷偷在信末带上一笔?”
“喔!乔斯,”她激动地抓住他双臂。他畏缩,她立即松手,“抱歉,我弄痛了你的手臂。我——”
“别说了,”他用手按住她的唇,“罗莎蒙已替我治疗。这点小伤不打紧的,别放在心上。去陪陪雷恩,跟他谈谈,千万别乱发脾气。”
亚历悄悄入帐,看见雷恩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雷恩。”她轻唤,抚着他的头发。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不断亲吻掌心,“我真没用,人家杀了我妹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她在他身边坐下,两手环抱着他,头枕在他手臂上,“上床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我们写封信给盖文。也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雷恩乖乖地任由她送他上床,当亚历起身朝自己的床铺行去时,他又抓住她的手臂,“陪我。”
她永远不可能拒绝这种要求。带着笑,她溜进他的臂弯。一整夜里她都睡睡醒醒,知道身旁的藏书网雷恩始终未阖过眼。第二天早上,他眼睛四周泛起黑晕,脾气也暴躁易怒。
“我跟你说拿酒来!”他对亚历咆哮,“然后再拿纸笔。”雷恩口述给他哥哥的信中,充满愤恨与复仇。他发誓要取得罗吉尔·乔特耳斯的性命,盖文若是不帮忙,他就自己一个人去。
亚历在信尾擅自加了一段,恳求盖文想法子劝劝雷恩,让他打消独自向乔特耳斯车队挑战的念头。封信时,直猜盖文对她的僭越会做何感想。
两天后回信来了。信差由于连夜赶路,到时筋疲力竭地倒在亚历身上。她颤抖着手拆开封漆。信中指称亨利王对他们两家族非常不满,不但重金处罚罗吉尔。乔特 耳斯,而且还要这两位贵族都滚出英格兰。他更气雷恩竟然藏匿在英格兰,且听雷恩计划反叛。
亚历惊惧地望向雷恩,“你不会做这种事吧?”
“那家伙年纪愈大,愈会杞人忧天。”雷恩说,“谁又能把这群酒囊饭袋训练成上沙场作战的精兵?”
“这样一来,你非得躲藏起来不可了。你哥哥说亨利王有意拿你杀一儆百,炫耀他才是握权之人。”
“盖文是在担心会丢了他的土地,”雷恩嫌恶地说,“我哥哥最关心的是他的土地,荣誉倒是其次。他都已经忘了我们妹妹的死。”
“他根本没有忘!”亚历冲他大叫,“他记得家里还有人。他若让你去送死,你就会高兴了吗?他前不久才失去未出世的孩子,失去他唯一的妹妹,他弟弟的老婆失踪了,现在他该鼓励你为了愚蠢的复仇,白白送掉一条命吗?”
“难道玛丽就白死了吗?”他也吼了起来,“你要我坐视不管?你们这些人难道就不懂什么叫荣誉吗?”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出身高贵,就只有你有感情?前不久才有一个你们那阶级的人,为了一时私欲切了我爹的喉咙,烧了我的家,还指控我是贼,是女巫。现在你居然还问我懂不懂复仇。告诉你,今天我不能踏出这座森林一步,就是怕出去会丢了性命。”
“亚历——”
“不要碰我!”她啐道,“你就是心存优越感,以为你比我们强,我们都是人渣,你因为我们关心钱,关心生计而轻视我们,但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们一辈子做牛做马,把大部分收入奉献给你们这些大人,供你们吃好的穿好的,闲来无事玩荣誉与复仇。如果你必须为一餐忧心,我怀疑你还会记得这世界上有荣誉这两个字。”
“你不明白——”他挣扎着说。
“你自己知道我明白得很。”她转身冲了出去。
饼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独自坐在河边思索她到底是对是错。
“我可以坐下来分享你的思绪吗?”乔斯问。
“我在想雷恩若是扛把锄头会是什么样子。他若担心作物的生长,就不会有时间去谋杀那个乔特耳斯。如果乔特耳斯是赶牛的,他也不会有余力去绑架雷恩的妹妹。”
“人人平等,正如亨利王所梦想的。集权于一人,其它众生皆平等。”
“你跟雷恩同一个调调,”她指责道,“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乔斯背靠着树干笑了,“错了,我保持中立。我见识过这两阶层的生活,低层平民的穷困并不吸引我,而——上流阶层的高贵亦然。当然其中也有中产阶级。我想我应该会喜欢做个富有的丝绸商,养个大肚皮。”
“蒙顿也有富有的商人,但他们一点都不快乐,总是在担心会失去他们的钱。”
“有点像雷恩担心会丢了荣誉,是不?”
亚历笑了,知道他在引导话题,“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所有人皆不同,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如果你要雷恩了解你的想法,就得耐心点。跟他尖叫是没有用的。”
她报以大笑,“尖叫,嗯?也许是我声音大了点。”
乔斯暧昧地呻吟了声,“你可知道你跟他一样固执?你们两个都死命坚持自己是对的,是唯一可行的。”
亚历静心思考片刻,“乔斯,你为什么认为我爱他?我知道他人长得俊,但你也一样啊。为什么我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要爱雷恩?我最多只敢希望做他们家的乐师,为他的——他的妻子和儿女服务。”
“谁知道我们为何而爱?”乔斯沈吟道,神情显得遥不可及。
“那感觉好像我已认识雷恩一辈子。来这里的一路上,我一直想着我有多恨这些贵族,可是一见到雷恩——”她笑了,“我真的试过。”
“咱们回去吧,雷恩一定有大把工作要给我们。记着,他现在不但需要人指引,也需要安慰。”
“我会尽力的。”她握住他的手,让他拉她起身。
树丛后面站着一位似乎为众人所遣忘的女人——布兰姬。看见乔斯握亚历的手,她一张脸变得扭曲了。过去几天来,亚历和雷恩的关系嗳昧,很可能是情人。他们似乎以为躲在营帐内便能享有隐私,但他们的声音大得连石墙都挡不住。营里的人都在打赌谁会赢得争执,还说那小子有道理。当亚历说她那阶层的人忙着工作,无暇言及荣誉时,大家还为她欢呼。
但是有些事只有布兰姬一个人知道,因为她把耳朵贴在帐壁上全偷听到了。她知道亚历因为某个男人一时欲望被指控为女巫,而且亚历爱雷恩,夜里帐中有做爱的声音。
她曾在艾德默·乔特耳斯的城堡中,占有一席之地,又有乔斯做她的爱人。而今乔斯几乎不看她一眼,就算看了她也是轻蔑地扭曲着脸,眼中盛满恨。一切都因为康丝登那恶心的婊子!康丝登抢走了她的乔斯,剥夺了所有的乐趣。乔斯曾经爱笑爱唱歌,能同时带三个女人上床且让大家快乐,而今却成了个禁欲的僧侣。最近他却不时感兴趣地打量那个有魔鬼印记的罗莎蒙。
现在她又要失去雷恩了——雄赳赳气昂昂,英俊又富有的雷恩。败在什么东西手下?一个皮包骨,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男孩似平胸的小婊子。如果我穿上男人的衣服,布兰姬想,绝不会有人错认我是男孩。但那个亚历毫无身材可言,一张脸长得像精灵。雷恩为什么会看上她?她又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淑女,充其量不过跟布兰姬同一阶层。亚历来以前,布兰姬是雷恩的私人侍从,不过有一次——喔,多美妙的一夜!她分享了他的床。现在看样子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除非她能除掉亚历。
面容一整,她带着崭新的决心回营区。
几个礼拜中,亚历一直想阻止雷恩对罗吉尔。乔特耳斯宣战。和蒙特格利堡的信件平均每个礼拜一次往返。亚历不只一次感谢上苍雷恩不识字,因为她每回在信末都会附一笔。她告诉盖文,雷恩的愤怒日益增强,且在训练场上苦逼自己,准备与乔特耳斯交战。
扒文在回信中写着,布莲薇已寻获,她的宝宝将于八月里出世。他还写着他们的么弟对玛丽之死大为光火,不得不将其送往爱尔兰亲戚处,祈望他们的叔叔能规劝迈尔斯。他提到,结果现在光火的反而是他的叔叔,因为他监护的一个女孩爱上迈尔斯,发誓要跟随他赴天涯海角。
“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亚历好奇的问。
“女人都爱迈尔斯,”这是雷恩唯一能说。这些日子来,他的幽默感不见了,连做爱也带了丝绝望。
他的二哥史蒂夫从苏格兰写来一封信。那封信在亚历眼中非常怪异,信中满是仇恨英格兰人,尽在诉苦年来收成不好。
“你二哥是苏格兰人吗?”
“他入赘麦克亚朗族,沿用了布莲薇的姓氏。”
“他放弃好好的英格兰姓氏,改姓苏格兰姓?”她大感荒谬。
“布莲薇就有办法让男人为她做任何事。”雷恩声调子板地说。
亚历咬住舌头,阻止自己批评雷恩钟爱的那几个女人。上回她随口说了两句,便招来雷恩一顿讥笑。
“茱蒂丝,”他那渴望的神情令亚历一颗心扭曲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工作像她那样辛苦。”
“那是你的武士气概在作祟,”她嗤之以鼻,才不相信他所讲的。
四月里事情有了转变。冬月里营中莽民都挺乖顺,然随着树芽茁壮,春日气氛弥漫,他们开始动了粗。他们倒没互相砍脑袋,而是偷偷摸摸地用棍棒敲击他人。雷恩的工作量起码增加了一百倍。他决心要维持营中秩序。
“干嘛那么费心?”亚历啐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出现酒窝,“没办法灌输他们这些人荣誉感,是不?只有我们能独享这种观感。”
“我们?”她嗤之以鼻,“什么时候我又成了你那些锦衣玉食的淑女之流?我敢打赌,我使剑的本事跟你的茱蒂丝玩针线一样好。”
雷恩觉得非常有意思,“你睹赢了,”他报以大笑,“过来给我个吻。我知道你是一流好手。”
她兴匆匆地爬到他的腿上,“真的吗,雷恩?”她一本正经地问。自始她便过一天算一天,有时想到未来,想到雷恩和他的淑女妻子,而她却隐于暗处,不禁黯然神伤。
“嘿,这是什么表情?”他抬起她的下巴,“我这个人真那么难相处吗?”
“我只是害怕而已。我们不会一辈子待在森林的。”
“谢天谢地!”他开心地说,“几个月没人住,我的房子大概都发霉了。”
“如果你去觐见国王——”她试探着说。
“咱们别吵了,”他抵着她的唇轻语,“有没有可能爱一个女人,同时又恨她的脑袋?”
她不及回答他便吻住她,此后她唯一有的只是他贴着她的感觉。他们言行一直未非常谨慎,他们根本做不到。虽然亚历每天仍到训练场训练,但再也没那么认真。无论何时只要感觉雷恩在看她,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来诱惑他。反正她就是不择手段在挑逗他。
男孩的装扮更给予她无上的自由!有一回他们出外打猎,跑到离营很远的地方,亚历突然在马鞍上掉头面对雷恩,解开紧身裤上的三角巾。雷恩先是错愕不已,但很快就对她创造力有了反应。几秒之后他也摆脱束缚,拉她骑坐在他身上。
胯下战马闻到他们做爱的气味,鼻翼翕喷着气疯狂起来。雷恩一边挣扎着控制坐骑,一面又得紧抓亚历的身子,弄得手忙脚乱。但是当高潮来临时,他什么都控制不住了。当他在亚历体内爆发时,坐骑也人立起来,她不觉惊异地睁大眼睛。
她的表情让雷恩笑弯了腰,“不,我再也不干了。”他咧嘴笑着,“想想看你大半辈子都窝在教堂里,现在却在——”他耸耸肩,“——骑马。”
她决意要跟他冷战,可是转身却发现她的三角巾不见了。接下来一个小时他们就在满地落叶中翻找,她还得硬着头皮忍受雷恩的爆笑。
但是最后笑的是亚历。眼见她如此煽情的装束,他的言词很快就化为甜言蜜语。她,挟持从他身上学会的傲然之气,逼着他跪地恳求恩宠。当然她没想到她人站着,而他屈膝跪着时,他的嘴将位于何等高度。几秒之内,情况却换成了亚历苦苦求饶了。
不疾不徐地做爱后,雷恩由他的口袋中取出三角巾——当然它一直都藏在那里。当她佯怒抡拳捶打他的胸膛时,他狠狠吻住她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学学谁是主人,女仆。”他咬着她的颈子咕哝道,“现在咱们得打道回府了。这是说,如果我的马还肯载我的话。显然它已爱上你,就像你爱它一样。”
她忍不住还是红了脸。雷恩逗趣地轻打一下她的屁股,然后将她举上马鞍。当他翻身上马时,马儿以跳舞抗议时,他报以大笑。
“它八成抗议你太重了。”她沾沾自喜地说。
“你都没抗议,它干嘛要抗议?”
亚历知道最好还是闭嘴,因为这一回她是输定的。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极力不去思索未来,他们将不再平等的未来。营帐外的吼叫声使得他们猝然分开。
“这回又是什么事?”雷恩咆哮道,“又是偷窃,还是有人挨了闷棍?”一群人正朝着他们的营帐过来,每个人都是怒气冲冲的。
“我们要求你抓出那个贼。”带头的人说,“不管我们把东西藏在哪里都被那个人偷灵。”
亚历火了,“你们这群蠢货凭什么要求?”她吼道,“雷恩爵士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保护官?你们早该上绞架。”
“亚历。”雷恩警告道,一手落在她肩上,用力之大她差点摔一跤,“你们有没有把自己的东西藏好?有没有小心看守。”他问带头那人。
“怎么没有!”他满含敌意地瞥一眼亚历,“我们有些人特意把东西埋起来。约翰把刀子藏在枕头下,第二天早上却不见了。”
“但是没有人见过那个贼?”雷恩问。
布兰姬跨步向前,“那个人一定体型很瘦小,不然他无法那么容易溜掉。”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亚历。
愤怒的人群也恶狠狠地瞪着雷恩身旁的男孩。
“那个人一定胆大包天,自以为有靠山。”布兰姬继续道。亚历不自觉地靠向雷恩。
“布兰姬,你怀疑谁?有话就敞开来说,不要打哑谜,”
“还不敢说一定是谁,但我心里多少有个谱。”她得意洋洋地说,爱极了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亚历的勇气回复后有意跨步向前,却为雷恩拦阻。
“我们自己会逮到那个贼。”其中一人说,“等被我们逮到后,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亚历被那人眼中的恨意吓呆了,没听见雷恩的回答。反正他已安抚了众人,他们喃喃抱怨着开始散去。
“他们恨我。”雷恩推她进帐后,她无力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恨我?”
“因为你恨他们。虽然你没明说,但他们感觉得到。他们认为你瞧不起他们。”
“我并不恨他们呀。”
“他们和你我都是人。不同的是我们有家。知道那个没有右手的女人吗?她三岁时砍了她的右手,以便她行乞时能多讨几文。她十岁就出来卖淫。他们虽然是贼和杀人犯,然这也是他们唯会的生存之道。”
亚历重重地坐下,“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提醒过我?”
“那是你的观点,我们必须尽己所能。”
“喔,雷恩,”她笑了起来,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心地如此善良,胸襟宽大无私,做人高贵。你似乎爱每一个人,而我却谁也不爱。”
“那我就是圣人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嗯,我头一个圣举就是委托一位瘦天使,帮我清理我的甲胄。”
“又要啊?雷恩,下次写信给你哥哥时,我可不可以跟他要个真正的随从?”
“起来,懒骨头。”在帐内把一堆金属交给她后,他在她嘟了半天高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给你留恋。”他轻声耳语,然后将她推出帐外。
乔斯扛着五只兔子在河边和她聊了几句,然后就匆匆归营。近来他经常和罗莎蒙在一起。亚历努力不去想闹贼之事,认定人们不会相信布兰姬的暗指。
日子在紧张中过了几天,然后又发生了一起窃盗事件,人们再次狐疑地瞅着亚历。亚历心想布兰姬这几天一定忙坏了。有一回她刚盛了一碗热粥,就有人捣她一肘子,烫伤了她的手。她不敢说那事是意外。另一回她听见有两个男人大声谈论,有人自以为比其它人都高贵。第四天她在训练场内走动时,一把剑意外地割伤她的手臂。尽避雷恩质问,却无人承认动过那把剑,当他命令他们多操练一小时,他们就怒目瞪视亚历。
帐内,雷恩闷不吭声地替她里伤。
“说话呀!”
“我不喜欢这事。我不喜欢看到你受伤。跟在我旁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她只是点点头。也许她真的是对这些人有敌意。也许他们值得她花点时间打交道。她实在对人认识无多,小世界中唯一有的就是音乐。她知道是布兰姬在搞鬼,但过去数月她若善待大家,今天布兰姬也无法作怪。是夜她借了雷恩的琵琶,坐在营火中开始弹唱。一个又一个地,人们全都起来走了。不知怎地,这反而使她更害怕。
接下来两天她都紧跟着雷恩。第二天晚上,她虽仅离雷恩数步之遥,有个男人却一把揪住她,不由分说就搜她身。亚历尚不及喊叫,那人便胜利地大叫,手中举着一把亚历从未见过的小刀。
“是这个小表拿的,”那人大叫,“我们有证据了。”
雷恩立即赶到亚历身旁,将他拉到身后,“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个目空一切的小表不能否认这个吧?”他举着刀子给围观的人看,“我在他口袋里找到这个。我早就怀疑他好久了,现在我们总算有了证据。”他把脸凑向亚历,一股恶臭直逼向她,“现在你没资格瞧不起我们了。”
数秒之后,他狼狈地爬起身,揉着被雷恩摔痛的身子,“回去工作!”雷恩命令。
这时更多的入围聚过来,谁都不肯移动,“他是贼,”有人固执地说,“打他。”
“抽掉他身上的肉,看他还有多神气。”
亚历惊惧地瞪大眼,躲在雷恩身后。
“他不是贼。”雷恩也不退让。
“你们贵族竟空口说白话。什么公平待遇!”后排有人啐道,“他明明偷了我们的东西,竟然可以不受惩罚。”
“不行!”至少有五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雷恩抽出长剑指向他们,“全部都给我回去工作。我说过他不是贼。现在谁要为这个谎言送上一条命?”“我们会惩罚他的。”有人喊道,人群随即开始散去。
第五章
饼了很久亚历方才抽身离开雷恩的保护,可是双膝仍在打颤,她只得再抓住他的胳臂。
“我没有偷那把刀。”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声音。
“当然没有。”他啐道,但表情显示他仍未罢休。
“以后会怎么样?”
“他们会设法如愿以偿的。”
“他们想干什么?”
“审判和放逐你。你来以前我答应过给他们正义,发誓所有在营里犯罪的人都得接受惩罚。”
“可是我并没有做坏事呀。”她已濒临落泪之际。
“你想跟他们这么说?哼,就算你是圣母,他们也会判你有罪。”
“为什么呢?我又没对他们怎么样。昨晚我还想唱歌给他们听,可是他们全都站起来离开。”
他神色凝重的垂首看她,“人们都只要求你付出你的音乐吗?除了要你唱歌外,他们都别无祈求?”
她无话可答,因为除了音乐外,她并无自己的生活。她镇上的人只要求她音乐,而这里对他们和地自己都已足够。
“来吧,我们得订些计划。”
她默然垂首跟在他身后,不敢迎视路过的人。这些人针对她而来的愤怒,在她是种全新的经验。进帐后,雷恩面无表情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森林。”
“离开这里?我们?我不明白。”
“这些人对你已有成见,你待在此地已不再安全。我无法每一分钟都保护你,我也不能让他们伤害你,所以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你不能离开这里,”她低语,“亨利王会发现你。”
“去他的亨利王!”雷恩愤然啐道,“我无法待在99lib.这里成天担心他们随时会攻击你。唱歌并不能使你脱困,亚历。别看他们一副蠢相,到底还是比那些被你迷住的马要聪明。他们会不择手段伤害你的。”
亚历开始听进他的话了,“你要跟我一起走?”
“当然,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到了外头世界,你根本活不过一天的。”
泪水雾湿了她的眼,“因为其它人也会看穿我的真面目?知道我是个无聊又自大的人,除了自己外谁也不关心?”
“亚历,你是个好孩子。你不是就关心我吗?”
“谁能不爱你?你一根小指头所 542b." >含的仁慈,也比我整个人多。现在你又要冒被逮捕和放逐的险来救我。”
“我带你去找盖文——”
“盖文会因庇护我这个被指控为女巫的人,而冒国王震怒的险。你真要因为我而把全家人拖下水吗,雷恩?你真的那么爱我?”
“是的。”
亚历在他眼中目睹深切的爱,然她的心反而更痛苦,“我得独处一下,好好想想。”她轻声咕哝道。
他送她到帐门口,她一走,他立即召唤乔斯。
亚历心事重重地穿过静黑的森林,前往小溪,她坐在一块大石上,凝视着漆黑的溪水。
“出来吧,乔斯,”她唤道,“你的跟踪技术真差劲。”乔斯在她身旁坐下,“是雷恩命令你跟来保护我的吗?”乔斯没吭声,“现在他不得不保护我。他怕有人乘机惩罚我,所以连让我独处几分钟都不行。”
“你并没做错事。”
“我没偷东西是真的,但我又做了什么好事?看看雷恩。他本来可以到别的国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但他却选择住在阴冷的森林中,帮助他的同胞。他保护他们,确保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无时无刻在照顾他们。然而外头在悬赏要他的头颅,他的家人虽需要他,他却不得不待在这里。他妹妹遭人强暴后自杀身亡,纵使悲痛逾恒,他却没有停止工作一小时过。”
“雷恩是个好人。”
“他是个完美的人。”
“亚历,”乔斯按住她的手臂,“雷恩会保护你的,他无法守着你时,我会接替他。你对他的爱已帮助他度过悲痛时期。”
她一点都不惊讶他知道她是女人,“我的爱有什么用?我根本配不上他。他打算明天一早出森林,光天化日下和国王的震怒挑战。他为了保护我,情愿离开安全之地,出去冒生命危险。”
乔斯再次沉默。
“你无话可说吗?不安慰我雷恩的性命无虑?”
“他若离开森林将面临极大的危险。雷恩的声名远播,又容易被辨认。”
亚历重重地叹口气,“我怎么能让他为我冒这么大的险?”
“那你有何打算呢?”乔斯锐声说道。
“我自己一个人走。我不能留下来让他成天担心害怕,他也不能跟我一起走。因此,我一个人走。”
乔斯的笑声吓了她一跳,“你把雷恩。蒙特格利说得像只哈巴狗。你以为把决定告诉他,他就会笑咪咪的跟你吻别,祝你一路顺风?”
“我准备好跟他大吵一顿。”
“亚历,”乔斯快笑岔了气,“雷恩会把你丢上马背,带你出森林。你尽避尖叫怒骂个够,反正到时候肌肉总是胜过言语。”
“也对,”亚历没辙了,“喔,乔斯,我该怎么办?他不能为我拿自己性命冒险。”
“爱他,这就是他所要的。跟他走,陪着他,陪他度过一切难关。”
她跃起身,双手支臀,怒目瞪视乔斯,“他因我而死时我该怎么办?要我抱着他冰冷的手对上帝唱赞美诗,让所有人说我一定是爱他的?不——!我不要冰冷的双手,我要的是一双温暖的手爱我——或者爱任何人。我情愿把雷恩还给布兰姬,也不要他为我而死。”
“那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留在这里?”
她重重地坐下,“我不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也许如果我侮辱他的家人——”
“雷恩只会嘲笑你。”
“这倒是实话。也许我若告诉他他是个——”她还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她没骂过的。显然骂他是伤不了他的,“哦,乔斯,”她绝望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他离开森林,一定会去找乔特耳斯复仇,到时连国王也会介入——我不能让这事发生!我该怎么办呢?”
乔斯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她几乎没听见他的声音,“跟我上床。”
“什么!”她陡然转身面对他,“我在跟你讨论一个男人的安危,而你竟然想勾引我上你的床?你若要女人,去找些对你流口水的婆子,要不去找罗莎蒙。我相信她一定会比我喜欢。”
“亚历,”他咯咯直笑,一手按在她臂上,“不要骤下结论,先听我把话说完。你若真想让雷恩留在这里,说什么都是无用,但你可以采取一些行动。他还不非常了解你,至少不够深到信任你,也许没有男人会信任女人。如果雷恩发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无论你怎么解释都无法使他再接纳你。他会让你走,自己留在这里。”
“他会恨我,”她轻声说道,“他会大发脾气。”
“我还以为你是当真的。前不久你还说情愿让布兰姬拥有他。你是否希望现在能离开雷恩,等他获得国王的宽恕后再回到他身边?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你写给自己的歌中。要使雷恩·蒙特格利让你独自离开这座森林,唯一的方法只有让他对你死心。”
“使他的爱转化为恨。”
“你是希望他含着泪水与你挥别?”乔斯嘲讽地问,“亚历,你爱他太深不愿伤害他。明天让他带你离开这里吧。他哥哥会保护他直到亨利王赦免雷恩。”
“不,不!不!”她大叫,“谁也不能替他挡住死亡。就连在这警卫密布的森林里,他都还中了箭。离开此地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我做什么还会比害他送掉一条命更伤他?”她把脸埋在双掌中,“但要他恨我,让他看我的眼神由爱转恨——哦,乔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你要他的爱还是他的性命?你情愿留在他坟上歌唱,还是知道他仍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在另一个女人的怀抱里?”
“虽然我是第一次爱人,但想到别的女人碰他,我倒情愿要他死。”
乔斯极力忍住笑,“这就是你真心想要的?”
“不,”她柔声应道,“我要他活着,但我也要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必须选择其一。”
“你真认为要他留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和别人上床?”
“我想不出其它方法。”
她啐然瞪大眼,“那你呢,乔斯?雷恩会非常气你。”
“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你以后在这里的日子会生不如死。”
乔斯清清喉咙,“如果我想保住性命也只有离开这里。我可不想跟雷恩的女人做完爱后,还跟他对峙。”
“哦,乔斯,我会毁了你的生命。外头在悬赏缉拿你。你不怕会被人认出?”她没发觉乔斯吓了一跳。他不知她晓得他的历史。
“我会留起胡子,至于你,只要乔装男孩就不会有危险。我们一起唱歌,可以赚得温饱。”
“雷恩这一生中充满悲剧。他妹妹最近才死,现在又——”
“快做决定,亚历,把衣服脱了。我没弄错的话,雷恩过来了。”
“现在?”她倒抽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快做决定,没有时间了,”他移近她。
想到雷恩永远沈睡不醒,使得她飞快环住乔斯的颈项,送上她的唇。多年来,乔斯乃为女人宽衣专家,到今天他并未遗忘这项技巧。虽然亚历身着男人衣物,乔斯仍技巧地迅速摆脱了它们。她尚未及抬头换气,他们俩已裸着上半身贴着彼此。乔斯双手没入亚历发中将她头往后拉,一边饥渴地吻着她,同时警觉地睁开双眼。
她没机会品尝乔斯的吻,因为雷恩已使劲分开他们的身体,硬将他俩抛出老远。
“我要杀了你。”雷恩咬牙切齿,目光几乎穿透乔斯。
亚历昏眩了半晌,才把手臂穿进衫袖内,见雷恩拔出长剑,立即大叫起来,“不!”声音大得足以抖落一树露水。给我力量,她祈祷着爬起身。她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乔斯身前,“除非你先杀了我,”她声音中充满感情。当她眼看雷恩的表情由惊惧转为受创,愤怒,冷漠,她的心也同时经历了相同的演变。
“我一直都是傻子吗?”他静静地问。
“男人就像音乐,”她尽可能满不在乎..地说,“我当然要各种不同的旋律,不同的变奏和音质。你就像狂野激昂的歌,而乔斯——”她眨动睫毛,“乔斯是委婉精致的情歌。”
一时间她真以为雷恩要摘了她的脑袋,不过她不怕,甚至欢迎他那么做。她的心祈祷他不相信。她真会相信她重视音乐胜过他?
“你走吧,”他由内心深处轻声说道,“让——你的朋友今后负责照顾你。今晚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两个。”他说完转身就走,亚历下意识地想跟过去,但为乔斯拉住。
“除了告诉他事实外,你还能说什么?别去打扰他了。现在就放手。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你有其它衣服或对象吗?”她摇摇头,压根没想到乔斯要丢下她一人独处。
她脑袋空空地等着他回来,浑身不觉夜凉如水。
“准备好了吗?”乔斯站在她身旁。罗莎蒙就立于他身后。
“我很抱歉害你——”
“别说了,”他断然说道,“现在我们只有资格前瞻未来。”
“罗莎蒙,你会照顾他吧?看着他一定要吃东西?阻止他把自己操练得半死?雷恩只听你一个人的,”罗莎蒙只定定地望着乔斯。“吻他,”亚历耳语道,“总该有人付出他们的爱而不隐藏在心,”她转身踱开,再回头时只见罗莎蒙紧紧攀附着乔斯。待他赶上她时,神情带着惊讶。“她爱你。”亚历声调平板地说,两人举步踏上漫长而无终点的旅途。
第六章
亚历一手扶着后腰,慢吞吞地在路旁草坡坐下,感激地对乔斯一笑,接下他递来的一杯冷泉。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他打量着她脸上的疲惫。
“不行,今晚我们非去唱不可——我们需要钱。”
“你更需要休息!”他嗤之以鼻,在她身旁坐下,“你赢了,你总是赢。饿了吗?”
亚历的表情令他失笑,他?瞥向她隆起的腹部。夏日的燠热和不间断的徒步旅行,使得亚历叫苦连天。离开森林四个多月来,他们几乎没停过脚步。起初他们都健康强壮,且颇受欢迎,所以日子并不难过。但在上路一个月后,亚历突然病了。她成天呕吐致使人们不敢与他们同行,生怕这男孩有病,日复一日,亚历虚弱得几乎无法行走。
他们在小村落逗留了一周,乔斯在城门边卖唱赚钱。直到一天亚历替他送食物去,他打老远就打量她,发现自离开森林后她改变许多。不但走路姿势变了,连体态也变得女性化。虽然抱病在身,她却胖了。
突然之间乔斯明白了她究竟那里不对。她怀了雷恩的孩子。待她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笑得直不起腰。若不是大庭广众,他早就抱起她转圈了。
“我会成为你的负担,”嘴里虽如此说,但她眸中充满幻想,“你想他会像雷恩吗?如果我祈祷孩子有一对酒窝,会不会不应该?”
“咱们来祈祷吧,并且赶快想法子替你弄些女人的衣服。如果我跟个怀孕的男人走在一起,大概活不了多久。”
“对了!衣服。”亚历笑了。她有好久没穿过女人的衣服了。
一旦确定她未患什么致命疾病,乔斯也就放心地允许她在各贵族城堡间活动。亚历发觉她并未完全失去雷恩,精神也好多了。她成天说着孩子的事,猜想它的长相,拟想雷恩的五官若搬到女孩子脸上会是什么模样,她还希望孩子别长得像他父亲一样魁梧。亚历还嘲笑自己从没正常过。不但害喜了三个月,她还比常人多害了三个月。
乔斯耐心地听她反复唠叨,庆幸她不再沉默寡言了无生气。夜里他们留在表演的城堡过夜,他经常会听见她暗自饮泣,然白天她绝口不再提她的悲哀。
有一回他们到雷恩的堂兄家表演,亚历再次落于沉默,但他几乎感觉得到她迫切地想听到一点消息。所以他便暗示女主人,而她告诉了他们许多最新消息。雷恩仍在森林里,亨利王正为他长子之死哀悼,几乎已忘了那些犯罪的贵族。不过他并未追究罗吉尔·乔特耳斯,认为他只不过是强暴了玛丽·蒙特格利,要自杀是她自己的事,没理由要乔特耳斯负责。
七月里消息传来,茱蒂丝。蒙特格利生了个壮小子,稍后八月,布莲薇·麦克亚朗也喜获麟儿。蒙特格利家族男性,至今仍激怒于史蒂夫采用苏格兰姓氏和生活习惯。
亚历总是全神贯注听取他向她报告的每件消息。有时她会庆幸离开了他,否则她永远存他家族中的淑女面前抬不起头。尽避乔斯一再分析,淑女与否差别仅在于衣饰,她却死也不肯采信。他发现她愈来愈关心周遭的世界,且逐渐开始参与,她经常会丢下练习,跑去帮人做事,有一回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同行的一位没牙老乞丐。还有一次她主动为老婆正在树休里生第八胎的男人,张罗餐食。人们均感激地对他们报以由衷的笑容;无论他们旅行至任何地方,总能迅速交到朋友。
在路上走了几个月,亚历不止一次跟他提起罗莎蒙,劝他不要再封闭自己的世界,接受康丝登已死的事实,重新站起来好好过下半.辈子。他每回都以进为退,反过来攻击她,要她干脆嫁个能给她和孩子温饱的商人。其实过去数月中,每当午夜梦回时,他忆起的是罗莎蒙那张沈静的脸庞,而非康丝登。
他们来到一处古老的城堡,经过准许入城后,乔斯环着亚历的肩,带领她挤过前来参加婚礼的数百宾客。
“你们是吟唱诗人?”一个高大的女人对着亚历喝问道。亚历对她点点头,被其一丝不苟的发式和华丽的衣裳震慑住,“跟我来。”
亚历和乔斯谨慎地跟着那女人,步上窄小回旋的石阶,登上塔楼顶一层圆形房间。那儿有几名衣着光鲜的妇女正焦躁地踱方步,屋中间有个年轻女郎正在嚎啕大哭。
“她来了。”
亚历抬首望见一张天使般的脸庞,灿烂的金发,湛蓝的眸子,一副动人心弦的笑容,“我是伊丽莎白。乔特耳斯。”亚历乍闻其名瞪大了眼,但未置一词,“咱们的小新娘吓坏了,”她嫌恶地说,“你有没有办法安抚她,让我们能带她下楼?”
“我会尽力一试。”
“要是没办法,我只有给她一巴掌,看看那种音乐是否能让她安静下来。”
亚历忍不住笑了。这长相甜美的女人,说起话来可一点也不甜,“她在害怕什么?”她必须决定用哪一种音乐。
“生命、男人,谁知道呢?我们俩刚离开修道院,而伊莎贝拉似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也许她嫁的人——”
“他很温顺,”伊丽莎白漫应道,转而望向公然打量她的乔斯,“你长得挺英俊的,大概还不至于吓到那只小白兔。”伊莎贝拉倏地又哭喊起来,她立即赶过去安抚。
“老天,我不敢相信我曾经遇见过她这样的人。”
“希望以后也不会,”乔斯说,“她在叫我们了。上帝帮助胆敢违抗她的人,虽然……。”
亚历抬首望见他炯炯有神的眼神,“你要是胆敢违抗她,她会拔光你的头发。”
“她要拔的不是我的头发,恐怕我还真不会拒绝她呢。”她尚不及作答,乔斯便把她推向那痛哭流涕的小新娘。
他们足足耗了一个小时,才使那女人平静下来。这期间伊丽莎白一直在旁边踱方步,不时眯眼瞪视伊莎贝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说什么,但为亚历和乔斯猝然变大的声音压住,他们怕她一开口会砸了半天的努力。
待伊莎贝拉准备好跟着女仆下楼后,房间只剩下乔斯和亚历,以及伊丽莎白·乔特耳断。
“不错,”伊丽莎白道,“你们的歌喉都很嘹亮且独特,我若没猜错一定受过良好训练。”
“我跟过不少老师学习。”亚历谦逊地说。
伊丽莎白目光犀利地盯着乔斯,“我见过你。哪里?”
“我认识你嫂嫂艾丽丝。”他柔声道。
伊丽莎白的目光变硬了,“对了,”她大胆地上下打量乔斯,“你正是她中意的那型。也许只要有能取悦她的工具的男人,她都来者不拒。”
乔斯的表情使亚历愕然,希望他不要再多说。毕竟是他杀了艾德默·乔特耳斯,伊丽莎白的哥哥。
“你兄弟都好吗?。”他问,声音中含带挑战意味。
伊丽莎白定定地与乔斯对视良久,亚历紧张地屏住气,希望伊丽莎白不知道他是谁。
“我哥哥布莱离家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谣传他是被卑鄙的蒙特格利家族中某人所挟持。”
乔斯的手紧压住亚历的肩膀,“罗吉尔呢?”
“罗吉尔——也变了。够了!如果谈完了我的家人,你们可以下去了。”说完她径自冲了出去。
“卑鄙!”房门还没掩上亚历便叫了起来,“她哥哥杀了我的雷恩的妹妹,她竟然还敢说我们卑鄙!”
“亚历,冷静点。你不能攻击她那样的女人。她会生吞活剥了你。你不知道她生长的环境。艾德默是个卑鄙而恶毒的小人,我曾见过她有许多次在罗吉尔都退让时,挺身而出跟艾德默对抗。她向来敬爱她哥哥布莱。她若相信是蒙特格利使得他离家出走,必定心里充满了恨。”
“她根本没理由恨呀!那全是乔特耳斯的错。”
“安静!咱们下楼去。”他利眼看她,“不许作词攻击仇敌。听见没有?”
她点了下头,心底却老大不愿做此承诺。
夜深了,大多数宾客不是醉倒在地上酣睡,就是瘫在桌上借酒装疯。这时一名女仆过去对坐在角落中一男子耳语。他听了露出笑脸,起身出去迎接新来的客人。
“你绝不会相信谁在这里。”那人对刚下马的男子说。
“什么?这算哪门子的欢迎?”他讥讽地反问,“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安全?走吧,约翰,你又龇牙咧嘴了。”
“我一直撑着等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大好消息。你应该感激才是。”
“好大的牺牲哟,”他把马缰交给仆人,“什么事这么重要,连让我先喝一杯都等不及?”
“喔!派尼尔,你真没耐性。记得去年冬天那只小画眉吗?就是敲了你一记闷棍的人?”
派尼尔僵住了,怒目瞪视约翰,他费了好大劲才没抬手去摸脑门子上那道丑恶的疤。自从那一夜后,他便头痛不断。虽然他把她镇上的一些人,苦刑折磨得半死,还是没人告诉他她的下落。每当头痛欲裂时,他就发誓非要活活烧死她以泄恨,“她在哪里?”
约翰得意地笑了,“就在里面,还挺个大肚子。她?跟个小白脸一起旅行卖唱,他们还真唱得不赖。来吧,所有人都睡了。我特意地注意了一下他们躺在哪里。”
派尼尔一动不动地伫立片刻,潜心思索下一步。上回他和朋友趁夜袭击亚历时,已经喝得烂醉,这回他不再犯那种错误了,“她如果大叫,会不会有人过去帮忙?”
“大部分人都烂醉如泥,鼾声之大连打雷都没人听得见。”
派尼尔放眼打量四周,“这地方有暂时关处刑犯的地牢吗?”
“干嘛?我们现在就去把她拖出来烤了。”
“有人会反对,国王现在心情恶劣,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们要做得合法。我有个亲戚在这附近主持法庭。先把她锁起来,等我跟我舅舅谈过回来后,我们再来审判她。然后我们再看她活活被烧死。现在带我去她睡觉的地方。”
当耳语声在耳边响起时,亚历正睡得不安稳,想尽办法安置她的大肚子。那声音是她永难忘怀的,它使得她背脊发麻,全身紧绷。
“如果想要你肚子里的小杂种活下去,就别出声。”抵在她喉咙上的是把锋利的匕首。地不必睁开眼,派尼尔那张脸已浮现在她眼前。那张狰狞的脸已在她梦中缠绕她数月之久。
“想过我吗,甜心?”他耳语道,脸庞离她非常非常近。他的双手抚着她硬实的肚子,“你不肯把自己给我,反而随便给了别人。哼,你必须赔上一条命。”
“不,”那把冰冷的刀子压得更用力了。
“你是乖乖地跟我走,还是要我对他的心脏抓上一刀?”
她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乔斯就睡在她旁边,他的呼吸平稳又深沈,浑然不知她的生命正面临危险。
“我眼你走。”她哽咽道。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黑暗与无边的恐惧已攫住了她全副心神,虽一再提醒自己要镇定,但命运仍是个未知数。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石室里,阴冷且潮湿,幸好有张长板凳可供她歇息;据她用手摸索估计这小室既无窗亦无任何弱点,除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外别无出路。
当木门嘎然开启时,流泄一室的烛光几乎使她目盲。
“原来你在这里。”听那声音她知道来人是伊丽莎白·乔特耳斯。
亚历完全忘了自己的身分,冲过去紧紧搂住她,“我好高兴好高兴能见到你。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伊丽莎白一手搂住亚历,“乔斯来找我的。是那个白痴派尼尔干的好事?那家伙简直是人渣,活着也是浪费。来,趁那废物回来之前赶快走。”
“太迟了,”门口响起半是好笑半是愤怒的男声,“你没变多少嘛,伊丽莎白,还是爱命令每一个人。”
“你呢,派尼尔,还在拔蝴蝶的翅膀?这一个又犯着你什么了?就因为她像所有女人一样拒绝你?”
“嘴巴别这么狠,伊丽莎白。有时间的话,我会教教你什么叫温柔。”
“你和多少个其它男人?”伊丽莎白啐道,“只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你就吓死了。滚远点,不要挡着路,我们没兴趣跟你玩无聊游戏。要玩找别人去。这孩子在我保护之下,你少来招惹她。”
他堵在门卫毫不退让。
“你太过分了!”伊丽莎白斥道,“你现在威胁的可不是什么无助的女仆·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哥哥会摘了你的首级。”
“罗吉尔忙着对付蒙特格利,哪有工夫管别人。听说布莱那跛子离家出走后,他天天把门己灌得烂醉。”
亚历没见到伊丽莎白探向身侧拔刀鞘的动作,但派尼尔看见了。他往旁一让,顺势抓住她手臂一扭将地带过去,“我倒想尝尝你躺在我下面的滋味。你上了床是否也像干别的事一样火爆?”
亚历发觉此刻正是她的机会。小室对面墙上靠左处挂着一大串钥匙。她一个迅速动作趁隙溜过去,拿了那串钥匙就对派尼尔的脑袋砸过去,正中他的太阳穴。他放开伊丽莎白踉跄后退一步,抬首摸了把伤处,怔忡地看着手上鲜血,待他回过神时,伊丽莎白和亚历已奔上石阶。
派尼尔追过去用力一扯伊丽莎白的裙摆,致使她往后倒进他怀中,“喔,我亲爱的伊丽莎白,”他附在她身旁低语,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探向她饱满的胸脯,“我梦想这一刻好久了。”
亚历奉可乘机溜掉,但她不能坐视派尼尔侮辱那贵族女子。别无他法可行之下,她只有飞身扑向他俩。派尼尔依然挟持着伊丽莎白踉跄后退,亚历则双手保护肚子滚到一逞。伊丽莎白趁混乱一手捣上派尼尔的肋骨,痛得他哀声大叫。地赶忙抓起一只小木桶,使尽力气对着派尼尔的脑袋砸下去。
橡木桶应声进裂,深红色的酒由他脸上流下染脏他的衣服,惊愕地看她们一眼后,他倒地失去了知觉。
“可惜浪费了一桶好酒,”伊丽莎白说着望向亚历,“没伤到你的宝宝吧?”
“没有,他安全得很。”
“谢谢你。你本来可以逃的,但你却留下来帮助我。我该怎么回99lib?报你?”
“容我打个岔,”楼梯间传来一男声。她们回头望见高大黝黑的男子正持剑对着她们,“我实在不愿意打扰,但除非你们尽快弄醒我朋友,否则我很乐意杀了你们。”
伊丽莎白首先采取行动,跃过派尼尔的身子,窜到那人的左手边,“到另一边去,亚历,”她指挥道,“他无法同时攻击我们两个。”
亚历立即依言行事,那人呆呆地来回打量她俩,听见派尼尔的呻吟声便朝他望去。亚历立即向他扑过去,但他已退到楼梯口守住岔路。
“该死!”派尼尔诅咒着,甩头想澄清视线,“你会后悔的,伊丽莎白,”他连连呻吟,“看着她们,约翰。别让她们靠近。她们都不是人。女人被创造的那天,男人就倒了楣。”
“你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什么,”伊丽莎白啐道,“头脑清楚的女性都不会让你接近她。”
派尼尔颤巍巍地爬起身,嫌恶地看着染了酒渍的衣裳。蓦然间,他抬首对伊丽莎白不怀好意地笑了,“昨晚我进城看见迈尔斯·蒙特格利的营,”伊丽莎白闻名僵住时,他一张嘴咧得更大了,“不知道迈尔斯喜不喜欢不速之客,听说他因为妹妹的死气疯了,他哥哥怕他对乔特耳斯家族全面宣战,不得不把他送去爱尔兰亲戚家。”
“我哥哥会消灭他的,蒙特格利的人都不——”
“省省吧,伊丽莎白,我才听说罗吉尔由背后攻击史蒂夫·蒙特格利,”伊丽莎白双手箕张扑向他,却被他逮个正着,“我还听说迈尔斯是个了不起的大众情人,已经有了不少杂种。你想不想也插上一脚,处女小鲍主?”
“我情愿先死。”她恨恨地啐道。
“也许吧,这我就留给遭尔斯来做决定。我先跟那个算完帐,然后再来亲自处置你。”他指向亚历。她一动不动地伫立一旁,约翰的剑就抵着她后背。
“你打算怎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伊丽莎白道,“你以为你把我架出大厅不会有人干涉?”
派尼尔打量起这黑暗的小室,似乎真考虑起这问题,“你想迈尔斯会不会喜欢扮西泽?”
伊丽莎白一头雾水,不知以对。
派尼尔把她手臂扭到身后,“约翰,我对付这个时,你看好那个。我头痛欲裂没法子再跟她们两个斗。”
“你敢伤害我,到时候痛的将不只是你的脑袋。”
“这留给迈尔斯去担心吧。蒙特格利那几个小子太嚣张,我倒想看他们几个被整垮,土地被瓜分。”
“作梦!”亚历吼道,“你这种蹩脚货根本就扳不倒蒙特格利。”亚历高亢的声量震嗫住所有人。伊丽莎白停止挣扎,目光审视地打量亚历。派尼尔的神情也在算计。
约翰用剑顶了顶亚历,“听说雷恩。蒙特格利藏匿在某处?99lib.森林中,在一群罪犯中称王。”
“这个倒值得调查一下。但我们先解决这个再说。”派尼尔拖着伊丽莎白,拿起一个酒桶上的一卷皮索,把她双手捆在背后。
“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毕竟我不是什么——”
“住嘴!”派尼尔命令道,一拳捶在她肩上,再将她推倒在地捆住足踝,然后用小刀由她衣上割下一小条红丝布,“给我一吻吧,伊丽莎白?”他揶揄道,把布条举在她嘴边,“别都全给了迈尔斯·蒙特格利。”
“我先看你下地狱。”
“放心,你会在那里陪我的。总有男人会受不了你那张嘴巴。”她未及开口,他便用布条紧勒住她的嘴,“你这模样还真吸引人。”
“现在你要把她怎么办?”约翰问,“我们不能这样子把她扛出大厅。”
派尼尔由地窖一角抓起一个脏兮兮,被老鼠啃得坑坑洞洞的帆布,大致抖掉灰尘后平铺在伊丽莎白脚边,“咱们把她卷在这里头,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她出去。”
亚历看着现在恐惧地瞪大眼的伊丽莎白,唯一想到的是伊丽莎白跟迈尔斯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安全,“你跟着迈尔斯会很安全的。”她试图向伊丽莎白保证。派尼尔手脚粗鲁地把伊丽莎白推倒在地上,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这样能呼吸吗?”亚历问。
“谁在乎?她死了反而没法子扯谎。看样子,等迈尔斯解决她之后,她甚至会记不得我。”
“迈尔斯绝不会伤害她,”亚历激烈地说,“他仁慈又友善,就像她哥哥一样。”
派尼尔爆出大笑,“迈尔斯的脾气无人堪匹敌。等他发现她是乔特耳斯家的人——喔,我几乎要羡慕他了,但我可没迈尔斯那么傻。他根本没把罗吉尔放在眼里,等罗吉尔知道迈尔斯怎么对付他的宝贝妹妹——国王会把蒙特格利全部土地嘉赏给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到时候我就等着去领赏。”
“猪猡!你根本就是人渣。”
派尼尔毫不怜惜地赏了她一耳刮子,差点没把亚历的头打掉,“我还不需要你这种阶级的人给我忠告。是不是雷恩·蒙特格利把你教得如此大胆僭越?那家伙自以卧凭他老掉牙的荣誉感和高贵,就可以整顿全英格兰,躲在森林里教唆你们这种下流货——”
亚历抹掉嘴角的鲜血,“雷恩比你有价值一百倍。”
“雷恩,嗯?不是雷恩爵士?你肚子里的杂种就是他的?所以你才敢如此嚣张,自以为了不起?等火舌吞了你的腿的时候,我们再看看你是否还把蒙特格利的名字奉爵神。约翰!把伊丽莎白带走,送去给迈尔斯·蒙特格利,看他要怎么处置她。还有,”他警告道,“伊丽莎白是处女之身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要她完整无缺的送到迈尔斯脚边。让罗吉尔·乔特耳斯把怨恨针对蒙特格利,而不是我。听清楚没有?”
约翰侮慢地看他一眼,把伊丽莎白丢在肩上扛着,“蒙特格利会收到完整无缺的她。”
“看看有没有办法整理下她的衣服,让迈尔斯不知她是贵族出身。”约翰咧嘴笑着走了。
“你要把我怎么样?”亚历在他的逼近下连连后退。“我又没对不起你。”
他怒目瞪视她隆起的肚子,“你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给了别的男人。”他揪住她的手臂,用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的肋骨,“乖乖的上楼到马厩去,不许出声,否则你就看不到明天。”
亚历别无选择只得屏着气乖乖跟他走,大厅里人声嘈杂却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亚历想找乔斯却不见他的踪影。每回她一扭头,派尼尔的匕首就更用力抵着她直视前方。也许乔斯不知她有麻烦。也许他正和某个女人在一起,没发觉她的失踪。即使他俩十分亲近,但彼此仍尊重对方的隐私,往往一天不打照面,事后也绝口不提。
出了大厅,派尼尔将她推到马厩,待备完马立即把她抛上马背,以全速冲出这座古老的城堡。直至落日时他们方才赶到一小村落边缘的石楼前。
一个矮胖的秃头男子在屋里等着他们,“动作怎么这么慢。什么重要事要我等你这么晚?”
“这个,”派尼尔把她推进一间阴暗的大房间,“过去,”派尼尔命令道,把她推向桌子,“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喉咙。”
亚历已累得无力反抗,顺从地过去瘫在空荡荡的壁炉前的地上。
“解释一下。”那胖子对派尼尔说。
一个矮胖的秃头男子在屋里等着他们,“动作怎么这么慢。什么重要事要我等你这么晚?”
“这个,”派尼尔把她推进一间阴暗的大房间,“过去,”派尼尔命令道,把她推向桌子,“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喉咙。”
亚历已累得无力反抗,顺从地过去瘫在空荡荡的壁炉前的地上。
“解释一下。”那胖子对派尼尔说。
“怎么,舅舅,没有欢迎,也没有酒招待?”
“你的消息如果够好,我就喂你。”
派尼尔在桌前坐下,盯着直爆火星的蜡烛。他舅舅并没穷到得用这种劣质货,而是这三年来他只一心等死。
“你对雷恩·蒙特格利有何感想?”派尼尔感兴趣地看着他舅舅的脸由白转红,再转为酱紫色。
“你竟敢在我家里提那家伙的名字?”他暴怒道。三年前一场竞技赛中,雷恩·蒙特格利杀了罗伯特·迪古的独子。不管他儿子不但想逼雷恩下马,而且还企图杀他,或者他儿子当时已杀了一人,又重伤一人,反正取了他儿子性命的是雷恩的长矛。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他的,”派尼尔笑道,“现在我有个办法可以收拾他。”
“你有什么办法?他窝藏在森林里,连国王都找不到。”
“可是我们的王却不像我,握有钓他的饵。”
“不!”亚历大叫,挣扎着站起身。
“瞧,她每呼吸口气都要想保护那家伙。给我老实说,你肚子里的杂种是谁的?”
亚历顽强地瞪他一眼。若不是想跟伊丽莎白保证蒙特格利的男人都是好人,派尼尔也不会知道她和雷恩的关系,但伊丽莎白帮助过她。
“派尼尔,”罗伯特命令,“把事情全告诉我。”
派尼尔概略地讲述他是怎么和亚历结下梁子,且让他舅舅看他头上的疤,“若没魔鬼的帮助,她怎么可能弄出这种疤来?”
罗伯特轻蔑地笑了声,“我倒觉得她是以机智胜过你。”
“我告诉过你,她是个女巫。”
罗伯特不耐烦地一挥手,“所有女人多少都有点诡异。这女孩跟雷恩·蒙特格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相信她在他营中逗留过几个月,而且她怀的正是他的孩子。如果我们放风声出去要把她当女巫火焚,他一定会来救她。我们就等着他来自投罗网。到时候他给你,我们一起分享国王的奖赏。”
“等一等,孩子,”罗伯特打岔,“看她那样子!你指望用她作饵?雷恩·蒙特格利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光。也许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但他为什么要为她这种货色冒生命危险?你又干什么发那么多时间,搜寻这个没胸没屁股,面貌平平的女人?”
派尼尔忿忿地瞥一眼他舅舅,然后转向亚历,“唱?”
“作梦,”她断然说道,“反正你都打算谋杀我,我干嘛要服从你?”
“你是死定了,”他阴狠地说,“问题在于孩子出生之前或之后烧你。你若不服从我,我就让那孩子陪你一起死。现在为你孩子那条狗命快唱!”
亚历立即依言行事,双手保护地捧着肚子,扬起声音肯求上苍赐予她的孩子生命。她唱完后屋内陷于沉默,两个男人都专注地看着她。
罗伯特搓去臂上的寒意,率先开了口,“蒙特格利一定会来救她的。”他坚信地说。
派尼尔满意地笑了,很高兴他舅舅能了解他何以花那么多时间,寻找这个女孩,“明天一早我们就举行审判,等她定罪后我们就把她绑在火刑柱上,等着蒙特格利来自投罗网。”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及时得到消息?就算他人真的来了,你确定你能拿得下他?”
“我早就在地牢里安置了张小纸条,让跟她在一起的小白脸知道她在我手里。他得讯后不停蹄地跑了,我敢说他正赶往南方蒙特格利匿藏的森林去。我们也不会担心他带什么人来,派得上用场的他没时间去召集,而跟随他的那些罪犯根本没人会骑马,更甭提举剑了。”
亚历咬住嘴唇,抑制自己出言为雷恩抗辩。最好是让派尼尔以为雷恩无反击之力,也许他会随便找个人来逮雷恩。
她在想什么?她那样伤害他,雷恩永远不会来救她。她更怀疑他会肯跟乔斯说话。凡有外人接近,森林中的警卫一律报告雷恩,他只消拒绝让乔斯进入就行了——他也一定会那睦做。如果乔斯想溜进去,他可以下令警卫杀了他。不!雷恩不会做这种事吧?可是,就算乔斯得以接近雷恩,他会相信乔斯吗?他会在乎她的遭遇吗?
“他一定会来,”派尼尔重复道,“咱们就等着他自己送上门。”
第七章
一名警卫抓着她的胳臂,将她拖向火刑柱,把她双手紧绑在身后。
亚历抬眼远眺天边,心想这是她最后一日见到白日。晨曦才刚点亮这一日,她越过堆得老高的柴火,中向围观的群众。这些将是她所见最后的脸孔。她将带着这些影像步入天堂——或者地狱。
阖上眼,她试图回忆雷恩的脸庞。
“撑着。”那声音令亚历猝然张开眼。声音对她来说就是生命,她会记得某人的声音,却记不得他的长相或名字。审视围观群众,她却没发现熟识,一张张脸孔似乎都是那么脏又狰狞。
“让我来点火。”那声音又响起,这次她直直望进罗莎蒙的眸子。她的皮肤爬过一缕寒意,头皮发痒,一小簇希望的火焰在她心底升起。
警卫们都不急着点火,正谨慎地打量四周野郊,等着一名武士带领他的人前来。不知是否该相信自己的眼睛,亚历再次打量群众。
“你们还在等什么?”这次说话的声音亚历再熟悉不过的。那里,站在最前线有一口黑牙,一眼蒙着脏兮兮的血绷带的正是乔斯。他旁边站着的是营中指控她行窃的人之一。他们都变了,有些比她记忆中更污秽,但全营的人都在这里,诡异地笑着仰视她,知道她已认出他们。
她不觉激动地泪眼模糊了,好半天才看清楚乔斯在跟她唇语些什么。
“火应该使女巫唱得更大声。”他说,亚历明白他语气中的激愤。
她迟疑地望向守卫,他们正对着空旷的郊野大皱其眉,压根没去看一眼平台下聚集的人群。
“我们等得够久了,”一名穿黑袍的审判官说,“烧了这女巫吧。”
其中一名守卫得令将火炬凑向柴火,亚历就在这当儿深吸口气,将绝望、恐惧、希望与欢乐诸种情感皆集聚于声音中,强有力地唱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头一个采取行动的人是乔斯,他以一声震天价响的呐喊应和亚历,奋身跃上平台,身后跟着二十名男女。
一名自承为杀人犯的男子扑向拿火炬的守卫,致使火炬倒落在亚历身后的柴火上,立即燃起熊熊火焰。
平台上有六名警卫和四名审判官。审判官一见情势不妙,立即撩起袍子拔腿就逃,浓烟在亚历四周漫天升起,她看着男男女女奋勇与武士们格斗。落在他们身上的每一拳,都彷佛是打在她心上。她曾经对他们那么坏,而今天他们却为救她而冒生命危险。
烟愈来愈浓,她咳嗽不已,眼睛也直流泪。骄阳般的热力烤着她的背后,她穷尽目力打量周遭的人,知道和全身武装的武士比起来他们有多脆弱。她唯一安慰的是雷恩理智地未现身,起码他在某个地方安全地活着。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发现其中一名武士,未受到森林暴民的攻击,直到听见由他头盔内爆出的吼声,方知守卫之一乃是雷恩。
“乔斯,快去替她松绑。”雷恩命令道,一面举起双剔战斧对着一名武士的肩膀砍下,金属撞击声中,那名武士裹着甲胄倒在地上。一女子立即跳上那倒地武士的肚子,扯掉他的头盔,另一名独眼男子则举棍当脸对他捣下。
烟已浓得阻止所有视线,亚历也已咳得舌干喉燥。当乔斯割断捆绑她双手的皮索,将她拉出燃烧中的火堆时,她眼睛已被熏得泪流不停,喉咙烧痛。
“跟我走。”他拉着她的手。
她却停步不前,回头望向平台,雷恩正与四名武士同时缠斗,眼见那惊险万分之状,她一颗心拧绞着几不忍卒睹。
“亚历。”乔斯冲她大叫,“是雷恩命令我带你先走的,他已经很气我们两个了,就这一次不要违抗他。”
“我不能离开他。”她想说道,但声音由烧痛的喉咙发出时却痦哑得令人不忍卒听,乔斯不由分说硬拉着她拔腿疾奔。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看见几匹马朝他们迎来。
“他来迟了,”乔斯嘶声叫着,跑得喘不过气来,“快走呀,亚历。”
起码奔跑使她无暇思索雷恩置身的危险。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着实快跑断气了。到了马边,乔斯硬把她扛上马背,朝反方向疾驰而去。亚历想抗议,却又发不出声音,她的沉默使乔斯诧异地回了头,见她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爆出大笑声,显示他知道她的悲哀。
他们整整策马疾驰两个多小时,才在一处修道院停下,亚历被几天来的恐惧折磨得累坏了,当乔斯扶她下马时,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你的声音真的没了?”他问,半是同情,半是觉得有意思。
她再次想开口,但发出来的声音仍是破碎。
“也许这样反而比较好,雷恩已经气得直想撕了我们两个的舌头。你没事吧?你被俘虏时,他们没有伤害你吧?”亚历摇摇头,乔斯未及开口,有一位身着棕色法衣的僧侣拉开厚重的大门。
“不进来吗,孩子?我们已准备好等着你们。”
亚历碰碰乔斯的手臂,皱眉表示疑惑,那僧侣说“准备好”是什么意思?
“进去吧,等会儿你就明白了。”乔斯笑道。
石墙内是座绿意盎然的大庭院,三面均有门户可供出入。不一会儿,她坐在一间华丽的房内喝着热牛奶,喝了一半她就听见金属摩擦声在外面响起。
“亚历丝珊德。”那声咆哮只可能是雷恩的杰作。
亚历出于习惯张口想响应,然发出的却是痛苦的嘶鸣,一手捂着喉咙,她拉开房门。
雷恩转身面对她,彼此对视半晌,他眼睛四周泛着黑晕,头发也汗湿得纠成了一绺绺黑色鬈发,身上的甲胄更是创伤累累,但最慑人的是他眼中的怒火。
“出来。”他不容置辩地命令道。待她伫立在他面前后,他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头注视她隆起的肚子片刻再望向她的眼睛,“我应该为这件事好好揍你一顿。”亚历想说话,但吭了半天仍吭不出声音,急得眼泪直流。他困惑地瞅视她半晌,倏地颊上冒出一个酒窝,“烟把你呛得没声音了?”她点点头。“太好了,这是我几个月来所听到最好的消息。等事情办完后。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这回你只有乖乖听的份。”
他抓着她的肩推她穿过一扇小门,径直朝礼拜堂行去。祭坛前伫立着乔斯,和一名高挑瘦削的陌生男子。
“穿着甲胄?”陌生男子问,好奇地打量亚历。
“我再浪费时间换衣服,她一定又会抽个冷子打我指缝间溜了,戒指带了没,盖文?”
亚历闻言瞪大眼,原来他就是雷恩的大哥,打量着盖文,她发觉体型上他完全不像雷恩,雷恩也比他英俊多了。尽彼着胡思乱想,她几乎没留意到牧师们在他们面前说什么。
“集中精神点,亚历。”雷恩命令道,一旁的盖文直咳嗽以掩饰笑。
亚历狼狈地打量环绕着她的男人。乔斯眼中闪着笑意,雷恩则一副怒气冲天快爆炸的模样,盖文又不知为什么事在拚命忍着笑,连牧师也莫名其妙地耐心等着她干什么。
“亚历,”雷恩按捺不住又咆哮起来,“我知道你无法说话,但起码你可以点点头——除非你宁愿不嫁我。也许你情愿——要乔斯?”
“嫁你?”她无声叫道。
“看在老天的份上,雷恩。抱歉,神父,”盖文说,“可怜可怜她吧,她刚受到惊吓。前一刻她就要受火刑,下一刻却要结婚,她总需要时间适应。”
“你什么时候又这么了解女人?”雷恩充满敌意地说,“你才刚娶完茱蒂丝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大门口,要不是我在那时候摔断腿,她还真会孤伶伶一个人呢。”
“要不是有你碍事,她早就会来找我了。而且——”
“安静一点,”乔斯大吼一声,当两兄弟把怒气转向他时,忙不迭地后退,他深吸口气,“亚历刚才一直在看盖文爵士,我想她也许根本不知道她正在跟雷恩爵士结婚。跟她解释一下,她也许会适当地回答问题,即使她没有声音。”
这时亚历方才恍然大悟,极不淑女地瞪大眼、张大嘴。
“这主意真那么恐怖?”盖文爆出大笑。
雷恩别开脸不去看亚历,因为他不敢肯定她那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怀了我的孩子,她会嫁我的。”他声调平板地说。
亚历虽然无bbr>.99lib?法言语,至少还能龇牙啐他,他还不肯看她一眼时,她只有四下找东西吸引他的注意。他没向她求婚,没给她狂喜的机会,也没给她扑进他怀中告诉他爱她的机会,只是上土包子似地站在一边,宣布她非嫁他不可。
“要不要借用我的剑?”盖文闷笑得几乎语不成声,“喔,雷恩呀雷恩——”他掌击他弟弟的肩膀,撞得甲胄铿锵作响,但雷恩仍是未移动,“希望她把你领得团团转,茱蒂丝一定会喜欢有个与老公怒目对视的妯娌,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太孤单。”
雷恩根本懒得搭理盖文,亚历感觉到这里头牵扯到某些老争执。她这辈子从未像此时般渴望藉重她声音的力量。如果她有声音,一定能使雷恩看她。
“小姐,”牧师说,亚历隔了半晌才会过意他是在跟她说话,“教会并不鼓励单方面意愿的婚姻,你是否愿意和雷恩爵士成婚?”
她仰望雷恩的侧面,气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索性上前两步立于他面前,而他的视线则定于她头上某处。她缓缓伸手执起他的手,发觉他手上有好几处瘀伤和渗血的切口。她执起他的手亲吻掌心,再抬首时他的目光已落在她身上,一时间它们似乎柔和了。
“她会嫁我的。”他转而望向牧师。
亚历真想诅咒他的自信,诅咒他执意要生气到底。她默默地退回他的身侧,婚姻成立后,一只金戒指便套上她的手指。
雷恩不给任何人机会恭喜她,“跟我走,亚历夫人,”他的手指扣住她的胳臂,“我们还有许多事值得讨论。”
“别找她麻烦,雷恩,”盖文说,“难道你看不出她累坏了?再说,这是你成婚的大喜日子。改天再攻击她吧。”
雷恩根本懒得看他哥哥一眼,兀自催促亚历出了礼拜堂,穿过庭院进入她的房间。门一掩上,雷恩便背倚着它,堵住出路。
“你怎么可以这样,亚历?”他轻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说爱我,还要我承受过去几个月的痛苦折磨?”
无法说话实在教人气急败坏,她四下寻找纸笔,随后想起雷恩根本不识字。
“你知道过去几个月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把头盔抛在床上,“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我可以爱的女人,一个勇敢又有荣誉感的女人,一个不怕我,也不为钱或土地不择手段的女人,一个能使我思想的女人,”他动手解开系甲胄的皮带,将一片又一片金属堆在床上,“首先你穿着该死的紧身裤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把我逼得半疯,然后又拿那对充满饥渴的大眼睛看我,把我吓得半死。”
一个迅速动作,他把所有金属推到一边,在床沿坐下解开腿上的甲胄。亚历在他身前跪下,主动帮忙,他索性往后支着手肘,嘴巴始终没停过。
“我受伤时发现你是女人,却又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在作梦,不过那一夜我找到了从所未有的喜悦。你毫不保留亦不卖弄风情,你只是慷慨地施与爱。后来我虽然气你对我开那么大个玩笑,但我还是原谅你了。”
他说得好像他是圣贤似的,无视于亚历一脸嫌恶表情,抬腿便利地解下甲胄。
轻剥门声使他打住话题,几名仆役穿着亚历所见最华贵的衣裳,抬起一只大橡木浴盆,和几桶热水进屋来。
“放在这里就行了。”雷恩指示道。
亚历站起腿,错愕地看着这过程。一大盆热水澡由仆人抬进屋来,彷佛他们是皇族似的。她这一生还没真正洗过一次热水澡。以前在蒙顿时,她都是用小脸盆洗,在森林里则在冰冷的溪里沐浴。
“怎么啦,亚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后,雷恩问道,“你那表情好像见到鬼似的。”
她默默地指着蒸汽腾腾的澡盆。
“你想先洗?去吧。”
她好奇地在澡盆边跪下,让双手没入热腾腾的水中,抬首对着雷恩直傻笑,他则忙着取下穿在甲胄下的皮垫。
“别想诱惑我,”他说的口气有点太甜蜜了些,“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打你顿屁股。你可知道当我发现你和乔斯在一起时,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别开脸,清楚地记得那一夜他眼中的创痛。
“花了我多少年时间才终于找到你,结果你却告诉我你的——你的音乐比我更重要,闭上你的嘴,你本来就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亚历,我倒宁愿你是个哑巴,我老哥居然还不相信你这个小东西,有能耐一嗓子吼住五十个大男人,我提议给他笔钱堵住他的大嘴巴,他居然还拒绝。”
“亚历,”他警告道,“不许一副受侮辱的样子,你根本没资格生气。不!这几个月来受苦受难的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你人在那里,更不知道你跟多少男人睡觉。”
这回她要吃人似地狠狠瞪他一眼。
“是你使我相信你没有道德观——我这么说还算客气呢。在营里我把大家都快逼疯了,有几个甚至还闹反叛,拒绝接近训练场。”
他皱眉看着她指着他的动作,“是的,我是在那里待了不少时间,我只想把自己累垮,那样我就不会有精神记得你和乔斯。”
亚历眯眼睨着他,然后用双手在胸前做出两个大圆弧。
“喔,布兰姬呀,”他那么容易懂,使得亚历对他龇牙咧嘴,“我若邀她上床,那也是你活该,不过有了你之后我就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了。你真该死,亚历,少那么得意,你走以后我的日子悲惨透了。”
她指着自己,爱就呈现在她眼中。
他别开脸,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异常,“乔斯来找我时,我差点没宰了他,我拒绝见他,警卫也不许他通过,但那小子把森林摸得一清二楚,那天我把自己灌得烂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就坐在我床边,我闹了好一阵子才肯听他说话。”
亚历听他说得轻描淡写,气得直翻白眼,雷恩索性对她来个视而不见。
“告诉你,听说你被派尼尔俘虏,那小子又想设计陷害我,可一点也没解我宿醉。”
亚历跪坐在浴盆边,抬手握住雷恩的手,他此时身上只剩下几无蔽体作用的内裤。
“亚历,”他柔声低唤,在她面前跪下,“你还不明白我爱你吗?我当然会去救你。”
她试着以双手和表情告诉他,她有多担心派尼尔会伤害他。
“什么?”雷恩站起身,“你以为我不知道陷阱的事?”他显然大感受辱,“你以为派尼尔那种蚊子能反制蒙特格利的人?”
一个迅速动作,他扯掉内裤跨入浴盆,“脏了一整天——亚历,你该不会相信那个派尼尔——?”
她一抛双手,佯装谦卑地对他直鞠躬。
“唔,也许你应该被原谅,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许在你眼里,所有的贵族都是一副德行。”
现在受辱的换成她了,他那个“你”,指的是她这种下阶层,只相信女巫、国王福泽、审判公正等愚蠢之事的平民。她一拳捶进水中,溅得雷恩一脸都是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是干什么?我原谅你离开我,又把你从火刑中救了出来,再娶你为妻,你居然一点都不感激。”
喔,她真非常非常希望能讲话,她会拿叫他耳鸣的声音告诉他,她离开是想救他一命,她遭受火刑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至于娶她为妻,毫无疑问的又是他那愚蠢的荣誉感在作祟。
“我不喜欢你脑袋里想的事,”他把她拉过去,“我说你一定会感激我为你所做的事时,盖文还笑我。他说女人从不按理行事,我指的是合乎逻辑,现在我又做错了什么?”
她举起拳头,威胁着要揍他的鼻子。
“亚历,你真的是在考验我的耐性,你难道就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这两天我受尽了折磨。我得半夜摸黑爬上塔楼,杀了屋顶上的警卫再换上他的甲胄,我还不能出一点声音让其它人发现。”
在他握住她双腕时,她感觉到自己在融化。不管她遭遇火刑是否他的错,他都冒了极大危险去救她。
“你一点都不满意我吗?”他抵着她的唇呢喃,“难道你一点都不高兴嫁给我吗?”
亚历只感觉到自己在消融,融化于他坚强的意志下,压根儿不知他已将她拖了过去。就在砰然巨响中,他把她拖上他的大腿,洗澡水溅得到处都是。
“现在我拥有你了,”她想起身时他报以大笑,“现在我要你为不知感激付出代价。”亚历想抗议时他又大笑。她的声音瘩哑难听,然当他吻住她时,她又忘了要说话的意图。
双臂圈锁着雷恩的颈子,她满腔愤怒全都烟消云散。她已好久没见到他,对他的饥渴更是澎湃汹涌,她热切地将他拉过去,柔唇锁着他的,将舌侵入他口中,尽可能地深入探索。
“亚历,”他埋首她发间,声中带泪,“爬塔楼时我看见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屋里,轻轻哭泣,那么小,那么悲伤。那时候我就想杀光所有的警卫,可是我知道不能仰仗森林里的人帮助我,要是我兄弟得空来帮忙,我早就付诸行动,只是我绝不会冒险害你受伤。”
一提到他兄弟,她陡然抬首。伊丽莎白!
“怎么了,亚历?有什厅不对劲吗?”
她挣扎着想挤出“伊丽莎白”那字,但那是无法了解的。试了几次后,她改口说“迈尔斯”。
“你遇见我小弟了?不,不可能的事。他在爱尔兰呀,自从玛丽——死后,迈尔斯几乎发了疯,盖文就硬逼他去拜访西蒙叔叔,他几个礼拜前才离开爱尔兰。”
亚历不断猛烈摇头,弄得雷恩丈二金刚,她还一直设法唇语迈尔斯的名字,“是迈尔斯发生了意外?他有危险?”
亚历点头称是,尚不及点第二次头就被挟出了浴盆。放下她,他用斗篷包住她,然后自己穿上裤子,“我们去找盖文,你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一出房间,亚历便涨红了脸。她在斗篷下是一身湿衣服,而雷恩则几乎衣不蔽体,拉着她在神圣的修道院穿梭,结果他们在马厩找到了盖文。
“你没打算这 4e48." >么快就骑马吧?”他揶揄道,“起码也该多注意注意你的新娘呀。”
雷恩置若罔闻,“亚历说迈尔斯有麻烦,她会把发生的事写给你看。”
扒文立即一整面容,“到书房去。”他率先大踏步而去,若不是雷恩一路拖着亚历,她根本赶不上他们,她心想他最好趁她发不出声音时多享受享受,以后他就没机会这么嚣张了。
书房里的僧侣直抗议女人入内,但他们皆置之不理。
“喏!”盖文将纸笔和墨水推到她面前。
她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将派尼尔的诡计写完。这期间盖文和雷恩就趴在她身后,害得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伊丽莎白·乔特耳斯,”盖文道,“我还以为她仍是个孩子。”
亚历摇摇头。
“她长得如何?”雷恩一本正经地问。
亚历的表情就足以使他们了解。
“亨利王不会喜欢这种事的,”盖文说,“他已重金处罚乔特耳斯,并命令罗吉尔远.t>离所有蒙特格利的土地。”
“土地,”雷恩吼了起来,“你只会关心这些?乔特耳斯绑架了布莲薇,又杀了玛丽,这还不能使你多关心点人,而不是土地?”
“我关心我的家人更甚于任何土地。如果迈尔斯强暴了这个乔特耳斯女孩会有何结果?那样就好像我们在违抗圣旨,到时候倒霉的是谁?是你。他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就得在森林里和那群不法之徒混一辈子。国王又怎么惩罚迈尔斯呢?也放逐他?我担心萨是源尼尔这一搞,会害我失去两个弟弟。”
雷恩仍是怒目瞪视他哥哥,亚历则以崭新的崇敬眼光注视盖文。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雷恩道,“我敢拿生命打赌,那女孩已不再是处女,而迈尔斯没有强暴任何人,也许他若知道她是谁会放了她,我们只能祈祷她别怀了他的孩子。”
扒文的嗤鼻声说明了许多,“我现在就带人去追迈尔斯,也许我还能说得动他,搞不好那女孩已爱上他,不会要他的脑袋。”
亚历抓住扒文的手臂,拚命摇着头。伊丽莎白·乔特耳斯绝不会在一夜之间,爱上蒙特格利的男人。
“她是个泼妇?”盖文想了想,执起亚历的手亲吻,“雷恩会带你回家,你可以见见我的茱蒂丝,我很遗憾你的婚礼办得这么仓卒。等这件事解决后,我们会以你的名义举办一次竞技赛会,”仍握着她的手,他转向雷恩,“你在蒙特格利堡逗留几天,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带她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你也还没见过我儿子呐,还有,替她买些漂亮衣服。”
亚历肯定雷恩一定会勃然大怒,诳料他只是报以微笑,“真高兴能再见到你,老哥。”他柔声的说,张开双臂,两兄弟紧紧拥抱彼此良久。
“代我问候迈尔斯,拜托他少惹麻烦,”雷恩笑道,“等他回来后可以见见我老婆。”盖文回以一笑后便走了,雷恩转向亚历,她的斗篷已敞开,湿衣服就紧紧贴在她身上。
“现在,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我小弟的问题打断我们时,我们正开始要干什么事。”亚历忙不迭地后退一步,提醒他置身何处。
雷恩大笑着搁腰抱起她,穿过庭院回到他们的房间。也不管那堆脏兮兮的甲胄,他径直将她抛于床中央,然后扑身压住她。
“我会不会伤到孩子?”他咬着她的耳垂,咕哝道。她把头摇得那么激烈,他报以诱惑的笑声,一手下移拉起亚麻袍子,那劣质衣料在他随意一扯下,便被撕成布条。
亚历向来不满意自己的身材,总希望添些曲线,而今挺个大肚子,她更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然雷恩却打开她想遮掩自己的双手。
移下她的身体,他亲吻她隆起的肚子,“是我的孩子使你变了形,我爱他,也爱他的母亲。”
“女儿呢?”她硬挤出声音,结果弄痛了她的喉咙。
“我主要是关心你的安全,比较起来孩子倒是其次,有个女儿我也很高兴。有你做母亲,布莲薇和茱蒂丝做伯母,我会万分乐意将所有产业交给她,我相信她比我更会经营。”
她张口欲言,然他又开始吻她的颈子,打断了她,她感觉到他扯掉裤子,知道他就在她身边,霎时忘了担心自己的模样。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生理上有多想念他,以及她有多需要他双手的爱抚。他抚摸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使她感觉被珍爱。虽然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的饥渴,他仍是好整以暇地爱她、抚摸她。
她仰躺着,紧闭双眼,双臂圈锁着他的颈项任由他手指弹奏的感觉在体内奔流。当他的手触及她大腿内侧时,她陡然睁开眼,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她弓身贴向他,饥渴地吻得他曝出大笑,翻身让她趴在身上,他们四周的甲胄被震得铿锵作响,有几块甚至落了地。
亚历用牙一路啃下他的颈项,双手指甲戳入他手臂结实的肌肉。真是不同凡响,她想着,如此伟岸壮观的男人——全都是她的。
由她喉中泄出的笑声实不动听,然那份沙哑却极为诱人。她开心地笑着用大拇指攻击他肋间,他则在她身下扭动,一面捕捉她的唇。
“泼妇,”他咕哝道,箝制住她的臀部用力一挺身,“剑,”在亚历嘶哑的呻吟声中,他得意地宣布,“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亚历倾身向前,用强有力的大腿夹住他开始律动,致使雷恩忙得无暇言语。他静静地躺着,一脸几近痛苦的表情努力控制自己,全神贯注于亚历的攻击。
再也按捺不住时,他一把紧搂住她翻身压于身下,再以两次几近粗暴的猛烈冲刺,一同在狂喜的抽搐中结束。他们紧攀住彼此,彷佛能更进一步接近。
许久之后,雷恩抬首冲亚历一笑,这一笑道尽所有言语,挟着彻底的满足,他翻身躺下,再将她拉入怀中让彼此肌肤相亲,一同进入睡梦中。
翌日一清早他们便醒了,雷恩惨叫着抬起僵麻的膝盖,一手扶住后腰,“你这么点小东西怎么如此危险?”他问犹睡意朦胧的亚历。
用力打一掌她的屁股,他翻身下床伸个大懒腰,“起来,”他命令,“我们已经在这里逗留太久,看样子非得花两天的时间才到得了家。”
亚历的表情说明了她多不想上马背。她情愿留在这里——床上——和雷恩多厮守几天。
“亚历,不要诱惑我,现在就给我下床,否则我就回森林去,让盖文的人护送你去蒙特格利堡。”
这威胁使她顿身跳起身,几秒后便已下了床,三手两脚将撕破了的衣服往头上套。
“真差劲,”雷恩摸着衣料,“茱蒂丝会替你张罗衣服,打扮得像个蒙特格利的人,我真等不及看你穿应该穿的衣服,只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头发这个样子。”他把玩着她的鬈发,好似仍把她当作是他的随从。
无暇顾及其它,她就被他推出门,抛上马鞍。除了信差外,亚历从未见过武士与其主同行时的情景。雷恩只稍一暗示,盖文的人立即抢着服从那未言的命令。迅速又有效率地,他们清理了雷恩由派尼尔的手下处夺来的甲胄,雷恩换上他在森林中惯常穿的暗绿色羊毛衣。其中一名武士惊愕的表情,令雷恩大笑不已。
“这种也会痒,”他说,“准备好了吗,亚历?”
她尚未回答他们便已出发,疾驰之速令她牙关打颤,当雷恩夜里亦赶路时她并不惊讶,真正令她受宠若惊的是盖文的手下对她的态度。他们殷殷询问她的健康,好似她真累坏了。停下来进食并让马匹休息时,有些武士还送她花。还有一位把他的斗篷铺在地上请她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件镶毛滚边的斗篷,质地比她身上衣服要好太多。
她惊讶又彷徨地望向雷恩,而他似乎并不以为意。一名武士请求准许为她弹琵琶,当另三名合唱时雷恩对她挑起眉,因为他们的歌喉实在不怎么样。亚历不便置评只得别开脸,对她来说这些武士用意良善,歌喉虽然差劲然其意亦美。
雷恩将她举回马背上时,他说,“希望你能忍受得了他们这种献殷勤方式。”
忍受——她感觉好像刚瞥见天堂一眼,她享受都来不及了,怎需再忍受。
夜里他们在一处客栈休息,亚历原本尚在为自己的衣着窘迫不已,讵料客栈老板只瞥一眼雷恩,以及随行的二十名身着金绿色华服的武士,便立即五体投地。各式她从未见识过的食物全上了桌,其品质更令她咋舌不已。
“他们可以和你同座吗?”雷恩问。
她楞了半晌方知他是在请她批准这些可爱的武士们,与她共坐这张橡木桌。绽出明灿的笑靥,她大方示意他们入座。武士们的餐桌礼仪好得令亚历局促不安,过分谨慎。进餐时,他们不断抢着为她布菜,有一位甚至削了一只苹果置于银盘中,请求她接受。
他们为她失去声音表示同情,雷恩却爆笑着说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便一本正经地请雷恩爵士解释,他只说讲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弄得亚历羞红了脸。
他们一进房,亚历便扑上那张整洁又柔软的大床赖着不肯动。几秒之后,雷恩也加入她,将她搂在怀中双手抚摸着她的肚子,赶巧遇上腹中孩子在动,他不觉得意地大笑。
“强壮,”临睡着前,他嘴里都还在叨念着,“非常强壮。”
一早客栈老板便来敲门,送上刚出炉的热面包和热酒,以及盖文手下献上的二十朵红玫魄。
“这都是茱蒂丝起的头,”雷恩一面穿衣一面说,“他们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看样子你也赢得了他们的心。”
亚历一径摇头,暗示他们只是因为她和他的关系才喜欢她。
他俯身亲吻她的鼻尖,“也许所有男人都会爱上无法说话的女人。”
亚历抓起一只枕头对他砸了过去,正中他的后脑勺。
“嘿,这是淑女该有的行为吗?”他揶揄道。
殊不知他虽是玩句笑话,亚历却担心了一整天。她不是淑女,也不知淑女该有什么样的行为。穿着一身毫无曲线的烂袍子,她怎有脸去见那高贵无瑕的茱蒂丝·蒙特格利?
“亚历,你怎么了?你在哭吗?”雷恩察觉她的异样,关心地问。
她勉强挤出笑容,表示眼中有异物,一会儿就没事了。此后她便较能控制自己,可是当蒙特格利堡在望时,她又如坐针毡随时想夹着尾巴逃。那座矗立几世纪的石砌堡垒,壮观之势超乎她的想象。当他们策马趋近时,古老的石墙似乎正对她当头垮下。
雷恩带他们由后城门进入,尽可能少惊动人。通往城门的小径两边是高高的城墙,上头的人均热烈欢迎雷恩的归来。他在此如鱼得水般自在,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彷佛遥远了。武士们都绝对服从他的命令,比起森林那群莽民,他们实在与他亲近太多。
他们一直骑进庭院,亚历惊见幢幢屋舍均有许多窗户,由外观看便知其舒适。她仍记得和乔斯曾经唱过的城堡,大多数都还住在阴冷潮湿的塔楼内。
他们尚未停马,便有个身着亮丽的红色丝缎的美女,气喘吁吁地由小花园内狂奔而出。
“雷恩。”她展开双臂,一路呼喊着奔来。
她不能唱歌,亚历自卫地想,看着她丈夫跃下马背迎过去。
“茱蒂丝。”他一把抱起她打转,把她整个人都抱离了地,还大方地吻她的唇,看在亚历眼里实在不是滋味。
“夫人,”亚历左边响起一声音,“我可以扶你下马吗。”
眼睛一直盯着雷恩和精致优雅的茱蒂丝,她怔仲地让殷勤的武士扶她下马。
“她在那里,雷恩?”茱蒂丝迭声追问,“你送来的口信实在含糊,我们几乎听不懂,我们大概是听错了,因为你的口信说你的妻子就要受火刑。”
“那是真的,我在紧..要开头把她救了下来,”他的口吻好不骄傲。一手搂着茱蒂丝,他领她到亚历面前,“这就是亚历,这位大美人则是我那不知感激的哥哥的太太。”
亚历点个头,公然打量起她的嫂嫂,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像她这样,金色眸子,一头灿烂的金红色长发,和纤小圆满的身材。
茱蒂丝挣出雷恩的怀抱,“你一定累了,跟我来,我叫人去准备洗澡水。”她拉起亚历手就往屋里走。
“喔,茱蒂丝,”雷恩在她们身后叫道,“亚历被烟呛得没有声音了。”
亚历感觉到茱蒂丝僵住了,知道那是因为雷恩胆敢娶她这种女子,她迅速眨眼,把泪水往肚子里吞。
“你累了。”莱蒂丝同情地说,但声音却有丝不自然。
亚历无暇打量这幢房子,便被茱蒂丝拖进一间大房间。亚历在蒙顿的家,至多只有这闲房的四分之一面积。
楼梯间传来的沉重脚步声使茱蒂丝转身,雷恩站在门外,咧嘴直笑,“她很漂亮,是不?”他挚爱地望着亚历,“真可惜她没法子讲话,不过我确信这只是暂时的。”
“还不都是你害的。”茱蒂丝咕哝道,领着亚历坐下。
“什么意思?”雷恩为之愕然,“我救了她呀。”
茱蒂丝旋身面对他,“救她什么?派尼尔的陷阱?别搞错了,雷恩,他们可是用她为饵诱你入瓮。你可以走了,你甜蜜的小妻子绝对不会想听我打算跟你说的话。”
“甜蜜,”雷恩大叫,“你有什么理由要生我的气?”他为之气恼不已。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性,雷恩,”她警告,“亚历,你饿了吧?”
“听着,茱蒂丝,你有话就尽避直说。”
“好吧,我们出去说,你太太需要休息。”
亚历开始有点知道茱蒂丝想说什么,她拉住茱蒂丝的手,用眼神催促她继续,茱蒂丝了解地眨眨眼,转身面对雷恩。
“好吧,你想听是不是?我就告诉你。你们男人,你们四个兄弟,全都不把女人当回事,拖着她在英格兰境内穿梭,也不顾她的安全或舒适。”
雷恩的下巴掉了,“我们昨晚在一间非常舒适的客栈过夜。”
“你什么,你老婆这身打扮,你居然还拖她去公共场所?你怎么可以如此羞辱她,雷恩?”
“你要我怎么样嘛?先去替她买几件衣服?也许我该马不停蹄赶去伦敦,请求国王赏我几匹丝料?”
“别想博得我的同情,今天你之所以被斥为叛徒,全是你们蒙特格利的火爆脾气惹的祸。”
亚历鼓起掌来。
茱蒂丝了解地对她投以一笑,而雷恩则怒目瞪视。
“这里似乎不需要我。”他咕哝道。
“别想逃,”茱蒂丝喝道,“我要你下楼去把乔安妮揪出来!不管她在那个角落或那张床上——命令她带洗澡水上来。喔,雷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孩子的妈?过了这么些天,她身上都还沾着烟灰,你一定连夜赶路没让她停下来歇息过一分钟,快去,把你自己也弄干净点,换件象样的衣服。”
嘟着嘴,雷恩一声不吭地冲出去,故意用力摔上房门。
重重地叹口气,茱蒂丝转而望向亚历,“你必须为自己站起来反抗,否则男人们只会得寸进尺。你还好吗?雷恩这样子赶路没伤害到你吧?”
亚历只是摇头,敬爱地望着茱蒂丝。
“幸好咱们三个都够坚强也强壮,否则早就没命了。”
亚历举起三根指头,茫然地蹙着眉。
“还有布莲薇,史蒂夫的老婆,你会见到她的,她很可爱,简直可爱极了,但史蒂夫走到那里都要拖着她,甚至还要她裹着毛毡睡在硬邦邦的地上,那小子实在差劲。”
敲门声打断了茱蒂丝,几名仆役搬了个大浴盆和几桶热水进屋来,“以后我该多让雷恩跑腿,”茱蒂丝说,“他确实有效率。”
亚历哑着嗓子咯咯直笑,茱蒂丝亦回以一笑。
“他们都是好男人,我绝不会拿盖文换任何人,但有时候你也真得大点嗓门。有一天你会克服对你丈夫的敬畏,发现自己正对他吼回去,现在也许你还不敢这么想,但你会的,等着瞧吧!”
亚历但笑不语,顺从地让自己被簇拥着跨入热腾腾的洗澡水中。
第八章
雷恩的身子由颈部以下均埋在热水中,眼中仍冒着怒火,满含敌意地望向正被撞开的房门,盖文冲了进来。
“遭尔斯把乔特耳斯女孩带到苏格兰去了,据说她是一路尖叫诅咒地被他硬拖走的。他那家伙真该死!”他气呼呼地直骂,“你们这几个弟弟怎么这么麻烦?只有史蒂夫——”
“你最好闭上你的乌鸦嘴,”雷恩警告道,“我现在心情恶劣,只想拿剑戳人肚子。”
“这又怎么啦!”盖文精疲力尽地问,跌进雷恩对面的椅中,“我手上有大把麻烦等着解决,你居然还有工夫呕气。是不是你老婆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啦?”
“不是我的老婆,”他倏地打住,“你打算拿迈尔斯怎么办?你想他会带她去找史蒂夫吗?”
“我只能希望如此。盖伊爵士跟他在一起,也许他能劝得动他。”
“你知道为什么迈尔斯要留着这女孩吗?我是指除了取悦他之外。我无法想象咱们的小老弟,会强迫女人做任何事,我也不敢想象有谁会拒绝他。我从没见过他跟女人会有任何麻烦。”
“伊丽莎白被送到这里后,迈尔斯就有个手下摔断了胳臂,他们拔营赴苏格兰时他没跟着去。我赶巧在路上遇见那家伙。”
“还有什么坏消息?我看反正再坏也坏不过你脸上的表情。”
“当时迈尔斯帐内有四个人。派尼尔的手下获准入内后,他们全拿剑指着他,他却只站在帐门口把肩上的长条毯子抛在地上,然后用脚踢开。”
“怎么样?”雷恩不耐烦地追问。
“毯子滚到迈尔斯脚边,正好露出裹在里面的伊丽莎白·乔特耳斯。她除了数尺金发外,身上一丝不挂。”
“咱们的小老弟有什么反应?”他脑海中拟想着那画面,雷恩想笑又想呻吟。
“据说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伊丽莎白就趁这当儿从床上抓了件衣服,和一把战斧,不由分说就朝迈尔斯劈了过去。”
“他受伤了吗?”
“幸好没有,反正他很狼狈就是了,当那位小..姐口出秽言诅咒他时,盖伊爵士正巧也把所有人带远了,所以没有人知道下文。”
“毫无疑问,第二天早上她就只会呻吟。咱们的小老弟对女人最有办法了。”
“我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消息的那人过了没一小时就摔断了手臂,被遣回迈尔斯他家。”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去苏格兰了?”
“我赶到迈尔斯的营地时人已经走光了,我就去找附近的商贩打听。他们说迈尔斯带着人一个礼拜前便走了,有人听见他们说要去苏格兰。”
“没说为什么吗?”
“谁知道迈尔斯脑子里想些什么?我敢肯定说他不会伤害那女孩,但我怕他会挟持她惩罚乔特耳斯。”
“迈尔斯会找男人算帐,绝不会把气出在一个女人身上。只有乔特耳斯才会干那种卑鄙的事。”雷恩断然说道,“我相信他带她离开英格兰一定另有原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扒文思索片刻,“让史蒂夫看看有没有法子劝劝迈尔斯。布莲薇向来心智稳健,也许能指挥得了他。”
雷恩站起身,“我怀疑碰上跟女人有关的事,有谁能跟他说理。如果哪个女人过了十分钟以上还没爱上他,可谓破天荒头一遭。也许迈尔斯视之为挑战。”
扒文嗤之以鼻,“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是在招惹国王发怒。自从长子去世后,亨利王就变了一个人。”
拭干身子,雷恩跨出浴盆顺便踹一脚堆在脚边的脏衣服,“能暂时摆脱这些鬼玩意儿,实在是一大享受。”
“你想你可以在家待多久?”
“至多三、四天吧。我必须回营里去。”
“你那些不法之徒真那么重要?”
雷恩沈思半晌,“他们并非全是不法之徒,如果你的生命也和他们一样,也许你对是非善恶会另有一种定义。”
“无论如何偷窃都不是好事。”盖文断然说道。
“你会坐视茱蒂丝和你的亲生子活活饿死吗?如果他们几天没吃过东西,正巧有个人推了一车面包经过,你会站在你的道德观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吗?”
“我不想跟你争,亚历知道你还打算回去吗?”
“还不知道。我也许根本不会告诉她,自己偷偷溜走。否则她知道了一定会要跟我走。我要她留在这里跟你和茱蒂丝在一起。我要她过她从没过过的舒服日子。”
他拾起地上的脏衣服抛向屋角,然后拿起床上银线刺绣的黑色天鹅绒衣服。
“这是什么?”盖文过去由他那堆脏衣服中,掏出一条金色腰带。
“那是亚历的金狮腰带,我可是看不出它哪点像狮子。审判时有名警卫硬抢走她的宝贝,害我花了不少工夫才把它弄回来。”
皱着眉头,盖文将腰带拿到窗口,就亮仔细打量,“看起来非常古老。是不是?”
“大概吧。亚历说这是她家由母亲传授给长女,一路传下来的传家之宝。”
“狮子,”盖文嘟嚷着,“这腰带有点眼熟,跟我下楼到冬廊去。”
雷恩穿好衣服便跟随他哥哥下楼。冬廊里一边墙上悬挂着一张褪色了的古老织锦画。由于它在那里已挂了好多年,雷恩对它熟悉得几乎已达视而不见的地步。
“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幅画的故事?”雷恩摇摇头,“这幅织锦画是在爱德华一世时代织成的,画中描绘的是该世纪最伟大的武士的婚宴情景,那人名叫黑狮。看着,他就坐在那匹马上,旁边那位可爱的女士是他太太。看看她的腰。”
雷恩看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且被盖文的家族史烦死了。他向来是个只关心今天和现在的人,几世纪以前的陈年旧事只会令他脑袋爆炸。
扒文容忍地看他一眼,“很久以前我看过这条腰带的图。”他指着织锦昼,“黑狮的妻子的名字也和狮子有关,所以狮王便送了条雌雄对狮腰带给他的妻子,作为结婚礼物。”
“你该不会是认为亚历的腰带就是那条吧?那它起码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
“看看这条腰带磨损的状况,”盖文高举起亚历的腰带,“接口处用铁线链住,原设计也几乎走了样,但由扣鞘处仍可看出那是对狮子。”
“亚历怎么会有这条腰带呢?”
“黑狮是个富可敌国的人,但他有一个儿子和八个女儿,他给每一个儿女都准备了丰富的妆奁,另外给他大女儿这条腰带传予其长女。”
“你该不会是想亚历——”
“黑狮的儿子名为蒙特格利,我们家族就是起源于他。记不记得父亲说过你长得像黑狮?我们几个都长得瘦高,只有你一个是较矮较壮。”
雷恩怎忘得了儿时受到的嘲笑。不过他父亲死时他年仅十二岁,许多事情他都已不复记忆。
“你想亚历这条腰带有可能原本属于黑狮的妻子吗?”雷恩拿走他哥哥手中的腰带,“她非常珍视它,从不让它离开视线。我早算准他们会在审判时抢走它。她一直没跟我提起,只有昨天晚上作梦时才提到。”
“你可知黑狮娶的是名普通女子?虽然地位不像亚历那样,但比起他来,蒙特格利家族便比猎场看守人还穷。”
雷恩用手轻轻抚弄那磨损了的金色腰带,“这实在神奇得教人难以置信。可是有时候我会觉得好像认识亚历不只几个月而已。我以前交往的女人都比她漂亮,也都比她尊敬我,然而当我第一眼看到她——”他失笑了,“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以为她是个男孩,心想我若有儿子一定会长得像亚历。她有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和茱蒂丝也是这样吗?”
“不,”盖文窒声应道,别开脸。他最恨人提醒他当初刚结婚时,他是怎么对待茱蒂丝。
“说到你老婆,”雷恩又想起他的愤怒,“我才进门,她就狠狠数落了我一顿。”
扒文笑了,“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啦?如果我记得没错,她向来最巴结你。”
“她说我不该虐待我老婆带她到这里来。”
“因为国王的事?我们讨论过,她同意你回来小住几天应该不会有危险。有人若要认出你,再传话到国王耳中,也得要那么多天时间。”
“才不是那么回事,”雷恩真的很困惑,“她是说什么我没替她买衣服。她也许以为我的马鞍都用来装衣服吧。”
“幸好我及时赶到为自己辩护,”茱蒂丝站在门口笑道。她直接投入她丈夫怀中,毫不造作地亲吻他,“一路平安吧?怎么样?”
“好得很,”他紧拥住她,“你数落我弟弟怎么回事?希望你没伤了他的心,要知道他比我强壮。”
“哼,你们几个兄弟都像春天的花一般娇弱,”茱蒂丝甜蜜地说,“我只是说他不该在她大着肚子时还拉着她劳顿奔波,而且烟熏得她身体虚弱,她又一直穿得比最低层的仆役还差。”
茱蒂丝本想再说什么,但听见亚历走近立即转身。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从未有人见过的亚历,她身着一件低胸蓝色天鹅绒长袍。头上罩着绣有紫色花的银色丝质头纱。她紫罗兰色眸子闪烁着光辉。
雷恩傻眼迎上前,执起她的手亲吻,“我被迷倒了。”他诚挚地说。
“你也不一样了。”她悄声说道。
“你可以说话了。也可以唱歌了吗?”
“别催她,雷恩,”茱蒂丝打岔,“我刚给她服过草药和蜂蜜。但我想她若暂时让喉咙休息一下会复原得更快。晚餐准备好了。你们都不饿吗?”
亚历直庆幸她不必说话,因为她不敢相信自己说得出话来。平常穿着劣质衣服,雷恩就已够突出,而今换上一身银色黑服更显得令人望而生畏。他在此壮丽华屋中优游自在,对周遭那么多人向他鞠躬致意亦不以为意。
当雷恩带她人大厅上首桌时,亚历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不张大嘴巴。她在客栈见识的那一餐相形之下只是野餐,但眼前这些长桌上的餐肴却足以喂饱一整村人。
“那些人是谁呀?”她悄悄问雷恩,和他们同时进餐的另有百余人。
雷恩这才抬首以她的眼光打量那些人,“他们都是盖文的家臣,其中有几个是我的人,有些是史蒂夫的,反正他们都是蒙特格利的人,我想大概都是堂表亲之类,详细关系你就得去问盖文了。另外还有些留客,则得问茱蒂丝。我敢打赌她认识每一个人。”
“你家也有这么大?”
“没有,”他咧嘴笑了,“比起这里来我的产业小多了。有钱的是茱蒂丝。她嫁到我们家来时带来大笔财富,她还得供养许多人。反正堡中大小事从买卖到数仓库里的谷粒,她没有不管的。”
“我呢?”亚历嗫嚅地问。
雷恩楞了半天才懂她的意思,“你是说你是否也得管理我的产业?我看不出有何不可。你会读会写,这点就起码比我强。”这时他一位表亲引起他的注意。
亚历实在吃不了什么,没多一会儿后便静坐一旁看着一道道菜送上来。大多数食物都是她没见过的,于是新的名称和口味又吸引她的注意。
雷恩起身介绍她时,众人皆欢呼以示欢迎。然后茱蒂丝顺便问她是否想回房休息。她立即逮住机会先行告退,两人一同回亚历的房间。
“这一切是不是有点令你害怕?”
亚历点点头。
“明天村里有市集,我会叫雷恩带你去。你会发现那里很有意思,而且不必和一大堆新面孔打交道。你何不趁现在休息一下?盖文和雷恩正在商量怎么写信给迈尔斯,我敢说他们一定会争上好几个钟头。”
亚历脱了衣服爬进温暖的被窝后,茱蒂丝又对她摇了头,“你不必怕我们。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全力支持你。我知道这一切——”她对这华丽的房间一挥手,“对你仍很陌生,但你很快就会习惯,我们也会尽力帮助你。”
“谢谢,”亚历轻声说道,茱蒂丝还未出门,她便已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又尽兴,醒来时声音大致已恢复一半,虽然不成调,但她已十分高兴。
“你想我还能不能唱歌?”
雷恩笑着她声音中的恐惧,一面替她扣茱蒂丝特意为她修改的紫色袍子,“放心,再过几天所有鸟儿都会飞进屋来听你唱歌。”
她开心地笑着在房内直打转,钟形裙子就绕在她脚边流转,“可爱吗?这是世上最漂亮的衣服。”
“才不呢,”雷恩笑着抓住她,“是你使它可爱。现在别再转了,小心害我孩子晕了头。准备好去逛市集了吗?”
市集就像小城市,一座包容来自世界各角落的人的城市。放眼可见牲畜摊,英..格兰的铅锡摊,卖西班牙酒的摊棚,德国商品,意大利衣料,玩具店,比腕力赛,竞技赛——反正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我们从哪儿开始?”亚历兴致勃勃地问,紧攀着雷恩的手臂,四周有六名盖文的武士护驾。
“也许夫人饿了?”一名武士殷勤地询问。
“或是渴了?”
“夫人是否有兴趣去看吟游诗人演唱?或者特技表演?”
“我听说那里有个不错的歌手?”
“歌手。”亚历肯定答道,逗笑了雷恩。
“想看看你的对手如何?”他揶揄道。
她冲他一笑,心情愉快得不想计较,听完歌手献艺,亚历觉得他实在差劲,他们又在姜饼铺停了停,雷恩买了一块刚出炉的仕女给她。开心地吃着人形姜饼,两眼忙不迭地东张西望,她没注意到雷恩在意大利摊棚停下。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雷恩举起一匹紫罗兰色丝料。
“不错,”她心不在焉地漫应道,“喔,雷恩,这有只熊在耍把戏。”
“如果你再不注意,你的熊丈夫可要拿你耍把戏了。”她回过头后,他继续道,“我已经受够了茱蒂丝的唠叨。选你要的颜色,我让他们送到堡里去。”
“选?”她傻了眼,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财富。
“把所有紫色调料子都给我们,”雷恩迅速说道,“还有那些绿色。你穿绿色应该很好看,亚历。”他转向商人,“每一匹料子都裁够一件衣服的量,然后送到堡里去,管事会付钱给你。”他说完便拉着亚历手臂走开。
亚历就像个孩子般,嘴里咬着姜饼,频频回首。那儿至少有三种不同色调的紫,四种不同质料的绿,料子更有丝、缎、天鹅绒以及织绵等,有些是亚历从没看过的。雷恩在熊耍把戏的地方停住,见亚历根本没心思欣赏,干脆把她带向卖毛皮的摊棚。
这回他没等她挑选,径直点了件镶貂皮的斗篷,另一件镶亚洲豹皮领的。他并请皮货南去找布商,为他刚才定的衣料配毛皮沿边。
到此时亚历已差不多恢复正常。她近来对衣着都无选择余地,她要是有什么概念的话,早就抗议雷恩的专横。
“你都是这样挑选自己的衣服吗?”她试探地问,“还是由卖的人替你决定?”
他耸耸肩,“我通常都穿黑的,那样省事多了。只有迈尔斯最讲究衣着。”
“史蒂夫呢?”
“他都穿苏格兰的衣服,大部分身体都暴露在外面。”
“听起来挺有趣的嘛。”亚历咕哝道,惹来雷恩的白眼。
“规矩点。看看这个,你以前见过这个吗?”
亚历看见的是个女人,用数百枝木线轴在一胖胖的小枕上来回穿梭,“这是什么呀?”成品看来像张白色的丝绸。
“这是蕾丝,夫人。”那妇人解释,举起一副衣领让亚历检视。
雷恩小心翼翼的碰碰它,深怕它会散落。
“喏,”雷恩由紧身衣内掏出一袋金币,“我要三副。亚历,你来挑,我们送一副给茱蒂丝,另一副给布莲薇。”
“好。”她喘息道,很高兴能送礼物给茱蒂丝。
那些蕾丝衣领小心地放在木盒中,交由其中一名武士。接下来数小时是亚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眼见雷恩置身属于他的环境,得到他应得的尊敬,对她便是喜悦。令她一惊则是,如此尊贵的人竟会陪最低贱的乞丐坐下来,聆听其诉愿。
“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雷恩说。
“我在细数我的幸福。”她别开脸,“那些人都在看什么?”
“我们去看就晓得了。”
围观的人群自动为这一行七人让出道,进了内圈后只见场内有四名半裸的女子正随奇异的音乐起舞,她们的半截肚子都露在外面,两条腿也在透明薄纱裙内若隐若现。亚历震惊不已,却发现她丈夫与随行武士都看得津津有味。她不禁感到讽刺,前不久前她还觉得雷恩完美得近乎天使!
嫌恶地啐了声,而雷恩压根没听见,亚历缓缓退出人群,让他们自己去流口水。
“夫人,”她身旁有人唤道,“容我护送你出去。你这么娇小,我真担心这些人会挤伤了你。”
她抬首望见一双黑眸,长相非常英俊的金发男子。只是他左眼旁有道疤,眼下亦泛着黑晕,“我不知道,我丈夫——”
“请容我自我介绍。在下是贝罕郡伯爵,你丈夫的家族和我家族乃熟识。我赶了老远路来找盖文,正巧看见这儿有市集,心想也许在这里能遇见你们其中一位。”
一名体型庞大的醉汉突然向他们倒过来,那位伯爵大人立即伸手护住亚历,“我觉得有责任保护你不受这些莽民侵扰。请容许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未多考虑便挽住他伸出来的手臂。他有种似乎忧伤且仁慈的气质,使她直觉地信任他。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的事?”她问。
“我对蒙特格利家族的事向来特别感兴趣。”他带她离开嘈杂的市集,进入一小树林,那儿有张石凳,“站了一个早上你一定累坏了,那孩子必定也..是个沉重的负担。”
她感激地坐下,双手扶抱着肚子,仰首望向他,“你在观察我们。现在我丈夫已经不在附近,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就请直说。”
伯爵闻言淡淡一笑,“蒙特格利确实会挑老婆,个个不但聪颖过人而且貌美如花。也许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罗吉尔·乔特耳斯。”
亚历刚刚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这人想利用她对丈夫的影响力,这会儿却乍感恐惧莫名。慌乱之下,她的恐惧便形之于色,她作势欲起身。
“拜托,”他柔声道,“我无意伤害你,只是想和你谈谈。”他在石凳另一端坐下,离她足有一尺远,低垂着头,双手紧紧交握,“走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亚历都已经过他身边了,又突然转回去,“我丈夫若见到你一定会杀了你。”罗吉尔没吭声,亚历蹙着眉告诉自己她是个傻瓜,又回原位坐下,“你为什么要冒险来此?”
“只要能找到我妹妹,我甘愿冒一切危险。”
“伊丽莎白?”
也许是她的口吻有异,他猝然抬首,“你认识她?你知道些什么?”他双手紧握成拳。
“派尼尔·韦登汉伯爵之子——”
“我知道那废物。”
亚历迅速将伊丽莎白如何帮助她,以及派尼尔对伊丽莎白的惩罚和盘托出。
“迈尔斯!”罗吉尔跃起身,“遭尔斯把我纯洁无瑕的妹妹怎么了?”他喝问道。
“起码没像你那样对待玛丽小姐。”亚历吼回去。
“那女人的死已使我良心不安,且使我失去唯一的弟弟。我不打算也失去唯一的妹妹。”
亚历压根不知他在说什么。罗吉尔的弟弟与玛丽之死又有何干系?“我不知道遭尔斯和伊丽莎白在那里,我近来一直不舒服,也许雷恩在我休息时有了迈尔斯的消息,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茱蒂丝夫人呢?我不相信有什么事她会不知道的。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是你害死了玛丽,为什么你能逍遥自在,而我丈夫却得躲藏?”
“我没有杀她!”他激动地叫道,“我——不!我不想讨论这事,至于逍遥自在,哼,亨利王没收了我接下来三年的租金。我的人大多已离开,因为我拿不出钱来付他们。我只剩下小小一幢房子,还得忍受一个恶毒的嫂嫂。我弟弟恨我而离家出走,现在连我可爱的妹妹,也被一个恶名昭彰的浑小子掳走。我没受到惩罚吗?你丈夫仍保有他的土地,由自己的管事负责管理,而我的却由国王的人接管。你可知三年后会剩下什么?你丈夫有他完整的家庭,甚至还有闲情谈恋爱娶妻,而我什么都没有——一个哥哥被谋杀了,弟弟与我反目成仇,妹妹沦为阶下囚。而你还说我没有受到惩罚,说我逍遥自在?”他别开脸,视而不见地望着远方。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会有何遭遇。是盖文去追迈尔斯的,但他很快又回来了。他回来时我没跟他照过面。”
“他若伤了她,我就宰了他。”
“宰了他,你又能得到什么?”亚历大叫,虽然伤了喉咙,却也使他楞住,“你们都不会适可而止,非要所有人全死光才甘心吗?迈尔斯并没有强掳伊丽莎白,她是被人送去给他的。他是无辜的。你该找派尼尔算帐才对。只是你已习惯于憎恨蒙特格利家族,凡有问题你就不问青红皂白全怪他们。”
“我又能期望蒙特格利会做出什么好事?”他忿忿地说,“你已根深柢固相信他们是神仙再世。”
“愚蠢!”她啐道,“我只希望你们的战争能结束。雷恩就因为你,必须在森林里和一群罪犯同住。”
“是盖文玩弄我嫂嫂起的头。一个女人他还嫌不够,还要想艾丽丝。”
亚历双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听这些。你走吧,雷恩随时会来找我。”
“你想保护我?”
“我只想阻止我丈夫打架,免得他生我气。”
“不找到伊丽莎白我不能走。”
亚历开始磨牙了,“我不知道伊丽莎白在哪里。”
“你会去问清楚来告诉我吗?”
“下辈子!”她没料到他竟会有此一问,“迈尔斯和她在一起,我绝不会做任何会带给他危险的事。”
罗吉尔阴冷的笑,“你真傻,竟跟我到这里来。我现在就可以绑走你,拿你交换伊丽莎白。”
亚历偷偷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此时绝不能胆怯,“你是一个人来的。你会攻击一个怀孕的女人吗?你又能带我走多远?伊丽莎白现在仍相信你是个好人,等你再俘虏另一名蒙特格利的人,她还会信任你吗?”亚历由他面容看出她的话已中要害,“你是怎么跟她解释玛丽的死?”亚历顿了顿,凝视他半晌,“你得赶快走了。”
他们都未及行动,雷恩就带着武士冲出树丛,四根长剑立即指向罗吉尔·乔特耳斯的咽喉。
雷恩一把将亚历抓过去,一手护着她,一手持剑横挡胸前,“那杂种没伤害你吧?”雷恩咆哮道,“宰了他。”
“不!”亚历用尽丹田之气尖叫,成功地拉住所有的人。她立即奔到罗吉尔身前挡着,“他没伤害我。他来只是想打听他妹妹的下落。”
“在我的坟墓隔壁。”雷恩眯起眼。
“她没死。雷恩,求求你让我们现在就结束这场仇恨。发誓你会把伊丽莎白送回去给罗吉尔。”
“罗吉尔,嗯?”雷恩咬牙切齿道,怒目瞪得她后退一步靠向罗吉尔,“你认识他多久了?”
“什——?”她愕然了,“雷恩,拜托你讲理点。他一个人只身前来,我不希望见他诐杀。他只是要找他妹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要我背叛我弟弟?他有告诉你玛丽临死前是什么模样?”他嘴唇扭曲着望向罗吉尔,“你喜欢听她身体撞上石板地的声音吗?”
想到那画面,亚历便胃里作呕,几乎想把罗吉尔交给他。但那只是给国王另一个没收雷恩土地的借口。他若杀了一名伯爵,亨利王永远不会原谅他。
“你必须放了他,”她沈静地说,“ 4f60." >你不能冷血地残杀他。来,罗吉尔。我送你到马旁。”
罗吉尔未发一言率先回市集取马,雷恩和武士均未跟去。
“他永远不会原谅你。”罗吉尔道。
“我这么做不是为你。雷恩若杀了你,亨利王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你去吧,记得蒙特格利曾有恩于你。我不希望遭尔斯或伊丽莎白受到伤害,我会尽力使她回到你身边。”
面带不信、敬畏与感激,他掉转马头驰离蒙特格利产业。亚历静静伫立半晌,想到要面对雷恩不觉心跳狂乱。他当然会生气,但等她解释完为何要帮敌人,他就会释然。面色凝重地,她缓步回小树林,却不见雷恩的踪影。
“他人呢?”她确信他必是到某一隐密处所,等着和她大吵一架。
“夫人,雷恩爵士回森林了。”
“我知道。在那儿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他往哪个方向走的?”武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亚历奇怪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森林?你是指不法之徒的营地?”
“是的,夫人。”
“快备马!我这就去追他。”
“不行,夫人。我们有命令必须送你回盖文爵士处。你不能跟雷恩爵士走。”
“我非去不可,”她恳求地望着武士,“难道你不明白我必须阻止雷恩杀乔特耳斯?他若杀了伯爵,国王会要他的脑袋。我必须去跟他解释清楚。现在就带我去追他!”
“我们不能,”武士紧绷着下颚,眼中却流露出同情之色,“是雷恩爵士命令我们的。”
“夫人不妨回去跟盖文爵士谈谈。”另一名武士建议。
“也好,”她热切地说,“咱们赶快回堡里去。盖文会知道怎么做。”
一上马鞍,亚历便以破风之速前冲,武士们几乎跟不上她。马一停,她便跳下马背直冲人屋内。她一间又一间房穿梭,却不见人影,索性站稳了使出丹田之气大叫,“盖文!”
几秒之内盖文便冲下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茱蒂丝就紧跟在后。
“是你在喊我吗?”盖文敬畏地问,“雷恩说你嗓门很大,但——”
亚历不耐烦地打断他,“雷恩回森林去了,我必须去追他。他恨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那样做,我必须解释。”
“慢一点,别慌。”盖文安抚道,“把事情从头告诉我。”
亚历试着深吸口气,“罗吉尔·乔特耳斯——”
这名字顿时令盖文爆发了,“乔特耳斯!他伤害了你吗?雷恩是不是追他去了?快召集我的人,”他对立于亚历身旁的一名武士说,“全副武装。”
“不!”亚历大叫,旋即埋首双掌中。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茱蒂丝拥住亚历,“盖文,你先去指挥你的人,我来照顾亚历。”她带亚历在窗边坐下,握住其双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亚历又是哭又是急,连话也语无伦次了,“罗吉尔一直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艾丽丝是谁?他哥哥又是谁?他跟玛丽的死又有什么关系?雷恩好生气,下令要杀罗吉尔,我不得不阻止他,我不得不呀!”
“幸好你阻止了他。现在我要你坐在这里,我去找盖文,他会跟雷恩讲理的。”茱蒂丝在中庭找着她丈夫和二十名武士,紧张模样彷佛准备开战。“盖文!你在干什么?”
“我们要去追乔特耳斯。”
“乔特耳斯?那雷恩怎么办?他以为亚历存心向着乔特耳斯。你必须去找雷恩解释。亚历那么做是在保护他——不是乔特耳斯。”
“茱蒂丝,我现在没工夫管情人口角。我必须赶快去警告迈尔斯,或者找到乔特耳斯阻止他召集军队追杀我弟弟。”
“叫迈尔斯放了伊丽莎白。既然乔特耳斯要的只是他妹妹,那就把她还他。”
“像他送回我妹妹那样?面朝下丢在马背上?”
“盖文,求求你,”茱蒂丝恳求道。
他沈思须臾,揽她入怀,“雷恩在森林里很安全。毫无疑问乔特耳斯会让国王知道雷恩的威胁,那会使国王再度震怒。反正亚历暂时会待在这里,他们都不会有危险。现在倒是迈尔斯最教我担心,我不以为他会伤害那女孩,只希望我能赶在乔特耳斯之前找到他。必要时给予他保护。”
“亚历怎么办?雷恩以为她背叛了他?”
“我不知道。写信给他。雷恩很安全——也许气疯了,但生气不会伤害到他。我得走了。照顾亚历,别忘了喂我儿子。”
她冲他一笑,他眷恋地吻着她,“照顾自己啊。”她在他身后叫道。茱蒂丝一进屋看见亚历孤伶伶地坐在窗前,笑容不觉消失了。
“盖文去追雷恩了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现在还没。也许稍后他会去。现在他得赶去警告迈尔斯。”
亚历往后靠向窗框,“雷恩怎么会以为我背叛了他?乔特耳斯要求我打听伊丽莎白的下落,我都拒绝了。我只想帮助雷恩,帮助全家人。现在我反而把事情越搞越乱。”
“亚历,有些过去发生的事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玛丽的死。雷恩得讯时我正跟他在一起。”
“在那之前还发生一些事——”
“跟那个艾丽丝和罗吉尔的哥哥有关吗?”
“是的。这一切全是艾丽丝·乔特耳斯起的头。”
“艾丽丝是谁?”亚历轻声问道。
“盖文曾经爱过艾丽丝,”茱蒂丝悄声说道,“但那女人不肯嫁他,反而逮着一个富有的伯爵,艾德默。乔特耳斯。”
“艾德默。乔特耳斯,”她重复道。就是乔斯杀的那位伯爵。
“一天夜里艾德默为一歌手所杀,凶手至今未被寻获,”茱蒂丝继续道,“我一直相信艾丽丝知道内情,但未全部说出。反正守寡后她决定那时可以嫁盖文了,可是盖文不肯把我休了改娶她。艾丽丝是个输不起的女人,她绑架我并威胁要把一锅油浇在我脸上。结果一场缠斗下来,那锅滚油却毁了她的美貌。”
“罗吉尔说他家还有个恶毒的嫂嫂。他该不会是为了毁容之事故意伤害玛丽吧?”
“不,稍后罗吉尔在苏格兰,认识了亨利王许配给史蒂夫的新娘。布莲薇不但富有而且才貌双全,颇值得争取。于是乎罗吉尔便宣称她是他的人,跟史蒂夫打了起来。罗吉尔是个著名的武士,一个骄傲的男人,但史蒂夫击败了他。盛怒之下,他便由他背后攻击史蒂夫。”
“史蒂夫没受伤吧?”
“没有。但罗吉尔的声誉却毁于一旦,全英格兰人都在嘲笑他,管由背后攻击人的人叫‘乔特耳斯’。”
“所以罗吉尔便强掳玛丽报复,他必然是把所有的羞辱全归咎于蒙特格利家族。”
“他确实如此。他求史蒂夫在战场上杀了他,但史蒂夫不肯,于是他倍感侮辱,所以罗吉尔便挟持玛丽和布莲薇。若非因为布莱,我不以为他会伤害玛丽。”
“谁是布莱?”
“罗吉尔的小弟,一个十足害羞的男孩,他爱上了玛丽。布莱告诉罗吉尔他要娶玛丽时,罗吉尔灌醉了自己爬上玛丽的床。后来结果你也知道了。她的遗体就是布莱送回来给我们的。”
“唉,现在迈尔斯又掳走伊丽莎白。雷恩成了不法之徒,罗吉尔也失去了他的家人与财富,迈尔斯的生命亦有危险。这场恩怨仇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罗吉尔若杀了遭尔斯,又将是什么局面?下一个牺牲者又会是谁?我们是否还有过安全日子的机会?我们下一代是否亦将在仇恨乔特耳斯的环境下成长?我的孩子是否继续与罗吉尔的孩子争斗下去?”
“冷静点,亚历,”茱蒂丝柔声道,将她揽入怀,“盖文已经去警告迈尔斯了,他不会有事的。再说那儿还有布莲薇和她的族人,即使乔特耳斯举兵进攻,他也打不过麦克亚朗族。”
“希望你说的?99lib.对。也幸好雷恩在森林里安全无虑。”
“咱们现在就去写信给雷恩,今晚就派信差出去。”
“好啊,”亚历坐直身子,拂去泪水,“雷恩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原谅我的。”
第九章
可是雷恩却把亚历的信原封..
不动退回,由于他现在已无随从,所以茱蒂丝必须慎选会读识字的信差念信给他听,虽然他听了茱蒂丝的解释,然送回的信中却未置一词。
表面上亚历虽坚忍地担下一切,然而每天早晨她的眼睛总是红的,食欲也全失,盖文由苏格兰归来,乍见瘦成皮包骨却挺个大肚子的亚历,不觉大吃一惊。
“有什么消息吗?”茱蒂丝抢在他批评亚历的形貌前开口问道。
“我们找到乔特耳斯时将他拘留了一阵子,但最后还是给他逃了。”
“你们没伤害他吧?”茱蒂丝问。
“碰都没碰他一下!”盖文嗤之以鼻,“他脱逃后我们便赶去苏格兰,但没见到他的人影,我猜他是去找亨利王了。”
“你见到迈尔斯了吗?”
扒文挫败地点点头,“他向来固执,但这次更变本加厉,他拒绝释放伊丽莎白,谁都劝不动他。”
“那伊丽莎白呢?”
“她照常攻击他,有时候他们无聊得连天空的颜色也要吵,但有时我又瞧见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恨外尚有些别的。唉!亚历怎么样了?”
“雷恩把她的信全原封不动退回,他虽然肯听我的信,但信差说他命令凡有关亚历的一概略过。”
扒文大皱其眉,“他能原谅一个杀人犯,却容不下自己的荣誉受损,我写信给他,告诉他亚历的情况,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再过几个礼拜。”
讵料,雷恩也没理盖文信中有关亚历的事。
十一月里,亚历产下一名健康的胖女娃,她才刚落地便会笑,露出和她父亲一般迷人的酒窝,“凯瑟琳。”亚历于沉沉睡去时轻声说道。
可是接下来几个礼拜,那孩子就没那么快乐了,凯瑟琳总是哭闹不休。
“她想找爸爸,”亚历凄凉的口吻令茱蒂丝直想摇撼她。
“我倒以为她是肚子饿了,”茱蒂丝说,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因为奶娘一来,凯瑟琳便安静了。
“我有什么用嘛?”亚历自怨自艾着。
这回茱蒂丝摇撼了她,“听我说,你得为孩子想想,也许你无法喂她,但你还能为她做别的事呀,如果孩子仍不够你忙,那我可以找事情让你做。”
亚历麻木地点了头,然她尚不知所以然便接下了茱蒂丝交给她的大把工作,亚历真不知世上竟有这么多工作存在,她要作帐,管理并记录谷物收获量,清理仓库,照顾膳食和数百人。
亚历曾在医院帮了两个礼拜忙,知道自己擅于安抚病患,茱蒂丝虽很满意她的音乐天赋,却不以为她该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音乐仁,于是亚历学会利用每一空档,在为伤患扎绷带,或骑马前去检视村落时作曲。
她很讶异茱蒂丝和盖文都不惧于她的才赋,他们亦有其独特的才能,只是并未废寝忘食,疏忽其它工作。亚历不确知是何时开始发觉,她过去的生命有多自私,她因为个人天赋而疏离众人,众人对侍她亦采保留态度,她自呜得意地决定要恨所有贵族,是因为前无古人,而事实上她是在嫉妒,她总自以为与众人平等,然她又对人付出过什么?抑或是,她的音乐实际上也是是满足自己?
她发觉盖文的家臣和仆役友善对待她,只是因为她和雷恩的关系,而她立意要学习着付出自己。
她为堡中孩早设立学堂,教导他们读书。她经常会萌生罢手之意,但她还是咬牙撑下去,时而由孩子新学会一个字而获得喜悦的回报。
每日下午她都在医院中忙碌,一回有名男子的腿被酒桶砸碎骨头,不得不切除,亚历便用双手捧着他的头,利用所受训练将全副感情融入歌声中,为他催眠麻醉,事后她独自哭了好几个钟头。
“把感情投入实在痛苦,”她告诉茱蒂丝,“我有个可爱的学生昨天跌下城墙,后来在我怀中断了气,我不要爱人,音乐就安全多了。”
茱蒂丝安抚地搂着她,两人促膝长谈一番,第二天早上亚历又回学校去,稍后失去一条腿的那个男人前来找亚历,泪眼滂沱地感激她的帮助。
茱蒂丝就站在她身后,“你是要把上天赐给你的天赋用来帮助需要你的人,还是留下来取悦教堂里衣冠楚楚的人?”
圣诞节时,茱蒂丝的母亲前来拜访。海伦·巴赛德实在年轻得不像母亲,而约翰·巴赛德更是知足常乐,一家人莫不为他们那十一个月大的女儿,学走路的怪模样而笑口常开。
茱蒂丝的儿子已有半岁,而亚历的女儿也两个月大了,众人皆尽力维持欢乐气氛,谁也不提一家人中尚少了哪几位。
而雷恩依然音讯全无。
一月里,事情似乎都集中发生。罗吉尔·乔特耳斯真的去找亨利王了——但不是只身前往,不知是巧合还是顶谋,派尼尔亦同时出现。
罗齐尔说迈尔斯将他妹妹囚禁在苏格兰,派尼尔说他有证据,不但前时传言雷恩训练平民像贵族武士般战斗属实,而且现在他更蓄意聚众想推翻国王,亨利王表示他厌恶透了蒙特格利与乔特耳斯两家族的仇恨,便命令释放伊丽莎白,迈尔斯若敢不从,将贬为叛徒,所有的土地均将没收为国有,至于雷恩,如果他敢把那些武器交给那些不法之徒,国王将下令烧森林将之一举歼灭。
扒文立即派信差前往苏格兰,恳求史蒂夫无论如何要逼迈尔斯遵从圣旨,然而回信末到,坊间便传说派尼尔被刺身亡,并暗地指称蒙特格利家族必须负责,国王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在长串罪状中更加上一笔。
“他要我们拥有数世纪的东西,”盖文说,“前几任都试过,也都失败了,这一个也不会例外。”他取下墙上的令牌,“史蒂夫若无法说服迈尔斯,我能。”
一小时后,他再次出发前往苏格兰。。“雷恩怎么办?”亚历抱着凯瑟琳悄声问道,“谁去警告他国王的威胁呢?”
“亨利王不会真的火烧森林,”茱蒂丝就事论事,“现今存在的森林已经有限了,雷恩不会真率领那群乌合之众去推翻国王吧?”
“搞不好,雷恩若见不平,什么事都敢做,他若相信他的兄弟有危险,谁也料不准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迈尔斯这回会听从盖文的——我希望,”茱蒂丝说,“罗吉尔会讨回他妹妹,一切亦将归于太平。”
她们互相对视良久,谁也未真心相信茱蒂丝的话。
“我去找雷恩。”亚历决定。
“他会准许你进入森林吗?喔,亚历,我不知道你是否应该这么做,蒙特格利家的男人生起气来,实在不可理喻。”
“盖文再怎么生气,你会因此而不做你必须做的事吗?盖文若有危险,你是否会犹豫该不该尽力救他?”
茱蒂丝沉默半晌,“我曾带领盖文的人反抗俘虏他的人。”
“我只是入森林而已,你可以代我照顾凯瑟琳一阵子吗?她还太小,我无法带她同行,而且森林里冷得很。”
“亚历,你真要这么做?”
“我不得不这么做。”她站起,紧紧抱着她的宝贝,“我得去做准备了,我需要带个营帐去,雷恩十之八九不会愿意和我分享他的营帐。”
“一看到你,也许他就会原谅你。”茱蒂丝目光狡黠地闪烁着。
“原谅我!”亚历大叫,旋即发觉她是在逗她,“我会让他后悔指控我背叛他。对了,我还需要带些药物去,我欠营里那些人一份情,他们曾经帮助过我,而我从未帮助过他们,我想趁这次机会好好补偿他们。”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一定得赶在盖文回来之前,否则我们可能麻烦就大了,准备妥当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赶的话一天就成。”
“茱蒂丝,”亚历说,“你真是个天使。”
“也许我只是希望我家人都安全。走吧,我们还有工作得做。”
亚历无声呻吟起来,雷恩曾说茱蒂丝每日工作量是常人的两倍,依她看倒是三倍,她迅速将凯瑟琳交给女仆,尾随她的嫂子快步离去。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乔安妮策马骑在亚历身旁,“阴阴暗暗的,你确定雷恩少爷真住在这种地方?”
亚历根本懒得搭理,茱蒂丝说她这个女仆不但会把她打扮得令雷恩无法不注意,而且对打探消息最有一手。茱蒂丝也警告过她,乔安妮往往会因参与过度而忘我,必须不时提醒其职。
“哈啰。”亚历对着一棵树招呼道。
乔安妮错愕地看着她,“那棵树会回答你?”当亚历斜睨她一眼后,她才加了句,“夫人。”
有个人突然从那棵大树上跃下,其英俊容貌令乔安妮看傻了眼。
“乔斯!”亚历大叫,尚不及下马便被乔斯搂住腰拖进怀中,他们笑着拥抱半晌,然后亚历方才悄悄推开他仔细端详,“你变了。看,嘴巴都红扑扑的了。”
乔安妮大声咳嗽,“也许这位绅士希望红的地方不是他的嘴巴子。”
“乔安妮!”亚历出声警告,“你再不规矩点,我可要让你一个人在这森林里过夜了。”
“这是命令的口气吗?”乔斯问,握着她的双手,“你简直变得判若两人,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可爱的淑女,来,陪我走走,我们好好聊聊。”痉迷离乔安妮和驼背行囊的马匹后,他又问,“孩子出世了吧?”
“我生了个女儿,她有雷恩的酒窝和我的眼睛,她甜蜜可人,各方面都完美无瑕。他还好吗?”
乔斯知道她指的是谁,“不太妙。等等!他身体不错,只是精神忧郁寡欢,从来不笑,每回信差来过他都要生好几天气。”他顿了顿,“你们成婚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概略地将罗吉尔·乔特耳斯之事告诉他,“所以你就丢下孩子回来找雷恩。”
“毫无疑问他会展开双臂欢迎我,”她扮个鬼脸,“其实我回来的原因有很多,我亏欠这里的人太多,他们——有多少人因为救我而丧生?”
“当时便死了三个,稍后又有一个伤重去世。”
她抓紧乔斯的手臂,“这两家的仇恨使国王日益愤怒,盖文已经去苏格兰找老么理论,雷恩只有由我来对付。”
“你可知他不让信差念任何有关你的消息?”
“我早料到,该死的雷恩和他的荣誉感,他若肯听就会知道我没背叛他。我总不能让他杀了乔特耳斯铸下大错吧,所以我只有扰乱他的注意力,唉,要不是那个‘小弟’是个恶名昭彰的女性杀手,这场风波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地步。蒙特格利的兄弟向来团结,若其中一个有危险,其它几个绝不会坐视不管,我真怕他们会捅下了大楼子。”
“扰乱他的注意力?”乔斯笑了,“我想你会成功的。你可知自己的模样有多逗人?你这件紫罗兰色衣服,把你的眸子衬托得熠熠生辉。”
“说到女性杀手,”她揶揄地上下打量他,“我本想穿适合森林的衣服,但茱蒂丝坚持要我盛装打扮,让雷恩无从忽视我,你觉得我真的变了吗?”
“是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大美人,现在告诉我,跟你来的那个贪婪的女仆是谁?”
亚历端详他半晌,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开朗,“罗莎蒙好吗?”她试探地问。
乔斯仰首大笑,“你太聪明了,她愈来愈可爱了,来,我们到营里去吧。不管雷恩会说什么,他都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亚历虽有了心理准备,然乍见雷恩时仍不免吃了一惊,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肌肉纹理突兀分明,他正立于营火边,倾听两名男子说话,亚历纹风不动伫立原地凝视他半晌,回忆他的每一动作,渴望投入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欢迎。
当他转身时,她愕然倒抽了口气,她可以应付他的恨,然他眸中却一片死寂,冰寒嗫人,令她不寒而栗,他眸中无赞赏之意,更无欢迎。
亚历立于原地,看着雷恩转身背向她朝训练场而去。
“还在生气,是不?”乔安妮在她身后说道,“这些蒙特格利的男人脾气真不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茱蒂丝小姐爬进地牢救盖文老爷,任何女人只要心智正常,都会为盖文老爷那样的男人冒一切危险,迈尔斯亦然。不过我从来没跟雷恩少爷睡过,他功夫不赖吧?”
“你太过分了!”亚历嗤之以鼻,扭头就走。
乔安妮却像猫一样偷笑,“起码我已使你不再自怜,嗯,你要把营帐架在哪里?你决定一下,我去抓几个男人帮忙。”
她悄悄没入正朝亚历和四匹驮着重负的马,聚集而来的人群中。
“看来你没被烧到嘛。”一男子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她。
“真正的女巫是烧不死的。”一女人说。
“漂亮衣服,”另一人说,“你跟谁睡觉换来的?”
亚历傲然扬起下巴,“我要感激你们大家,在我需要帮忙时,前来搭救,我相信自己不值得你们厚待,但还是感谢你们。”
这番话似乎暂时制住众人。
“要不是看在雷恩爵士的份上,没人想去帮助你,”一个满面伤疤的女人说,“现在看他样子,他倒是希望我们让你活活烧死。”
这话引来众人哄堂爆笑,摇头的摇头,击背的击背,人群各自散开回去干活,丢下亚历孤伶伶一人于原地。
“想哭吗?”乔安妮附在她身旁低语,“那倒称他们心如他们意了。来吧,看看我找到什么。”
深吸口气,亚历转身踱开,她期望他们会了解她已改变吗?她抬首望向乔安妮,她正忙着指挥四名俊美的男子。
“他们会帮我们扎营。”乔安妮调笑道,双手各挽住一名男子的胳臂。
亚历忍不住地对知足常乐的乔安妮笑了,茱蒂丝曾说乔安妮是只穿梭于每张床的猫,亚历惊异地看着她指挥这些年轻男子工作,不时抚摸他们一把,她甚至还抬头冲亚历眨眼,真不知羞耻!亚历心想着,别开脸藏住笑容。
乔安妮指挥着他们迅速扎好营,卸下带来的行囊并且起了暖烘烘的营火,虽然雷恩始终未曾再露过面,然是夜里亚历却睡得异常香甜,毕竟他们现在距离仅咫尺之遥。
翌晨亚历醒来时帐中只有她一人,所以她便自行挑了件镶金边的翠绿羊毛换上,一出帐她便迎面望见乔安妮瘫软地坐在一截树桩上。她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身后,衣服肩膀处也被撕破了,颈上更有块瘀伤。
她抬眼望向亚历,眼神却快乐异常,“他们的精力都特别旺盛,”看她那有气无力却又乐歪了的样子,亚历差点没爆笑出声。
“进去休息吧,”亚历厉声道,“等你醒了,我们再讨论你的行为。”
乔安妮疲累地站起身,拖着脚步踱向营帐。
亚历抓住女仆的手臂,“他们四个?”她好奇地问。
乔安妮只是点头,眼皮几乎已完全合上。
亚历不禁陷在思索之中——同时应付四个大男人?——雷恩就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怒冲冲地瞪着她。
“早——早安,”她结巴道。
“鬼你的早安!”他咆哮道,“你带来的那个小婊子,把我四名手下累死了,今早一点都派不上用场,甚至连剑都举不起来。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她对他甜甜一笑,“哟,这种欢迎方式真别致啊,我为乔安妮向你道歉,你得原谅我不懂得如何管束下人。我们并非都是出身高贵,是不,至于我来的原因,我是回来还债的。”
“你什么都不欠我。”
“你,”她强自镇定,挤出笑容,“也许我多少亏欠你一些,但我亏欠这些人的更多。”
“你什么时候又在乎了?”他眯起眼看她。
“自从他们冒生命危险来救我,”她冷静地说,“愿意赏光和我一起用餐吗?我可以请你吃顿冷肉派。”
他欲言又止,转身径自踱开。
亚历继续笑着,目送他离去。
“什么事那么乐?”乔斯在她身后问道。
亚历大声笑了出来,“我真那么容易看穿?雷恩·蒙特格利是个自负的人,是不?他以为我是因为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吗?”
“我非要逼疯他不可,”亚历喜孜孜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有没有时间陪我坐一会儿,回答几个问题?”
亚历问的都是有关于营中人的问题,和他们同住数月,这些问题是她早该知道却又一无所知的,她真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想要赢得他们的心实在不容易,”乔斯说,“布兰姬从中做了不少破坏,使得他们大多对你已有成见。”
“布兰姬!”亚历倏然坐直身子,片片疑惑终于拼出了雏形,“康丝登的死就是布兰姬害的,不然凭她怎会知道艾德默·乔特耳斯的事,你一定恨她入骨。”
“我现在谁也不恨了,”他站起身,“想不想见见罗莎蒙?如果你想帮助这些人她能告诉你如何开始。”
亚历花了一个礼拜时间,方才使罗莎蒙明白她是认真的,在此其间她从早忙到晚,什么事都干,她清洗和包扎流脓的烂疮,接生一名畸形儿,当那孩子夭折时是她负责埋葬,因为没人肯碰那可怜的小东西,她为一名成天尖叫有鬼的老妇唱歌。
每天夜里回帐时,她都因一天的噪音和恶臭头痛欲裂,工作使她恶心欲呕却又得咬牙撑住,健康的人对她视若无睹,雷恩更是鲜少露面,但是她还得撑下去。
“你来是想赢回雷恩,还是那些怪病?”乔安妮经常这样问她。
“雷恩。”亚历总是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回答。
而今帐内空无一人,乔安妮显然又睡上某张床了。亚历本就不惯于仆人服侍,也无法控制乔安妮,见水桶空了,她抓起空桶便朝河边行去。
彬在岸边凝视自己的倒影,看着波光盈盈的河面,她的思绪飞远了。异响声使她回了头,望见雷恩蔽月的高大身躯,她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
“得到你要的证明了吗?”他沈静地问,声音冷硬若钢,“你以为包扎几个伤口,人们就会对你感激得五体投地,他们这些人可比我有判断力。”
“这是什么意思?”她骇然问道。
“你是个好演员。我曾相信你——诚实无欺,但我还是学到教训。只希望他们别像我一样,糊里胡涂陷下去。”
她站起身,双手握拳紧贴身侧,“少自怨自艾,”她咬牙切齿道,“可怜的雷恩爵士竟降尊纡贵爱上个平民女子,当她尽力挽救他的命运时,他却以为她践踏了他的尊严,”她提高声量,“你给我听清楚了,雷恩·蒙特格利。这些人是否恨我并不重要,那都是我活该自找的,我也没期望他们会对我五体投地,至少他们诚实,你却自命不凡,谁的话都不肯听,你情愿相信自己的错误,自以为只有你有荣誉感。”
“你一介女子又知道什么荣誉感?”他轻蔑道。
“我知道的是不多。事实上,除了音乐外我知道的事不多,我至少敢承认自己有缺点,我曾错待这些人,今天我则努力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你,我高贵的贵族大人,不但错待我而且连自己的女儿也不问一句。”
“我听说她的事了。”他窒声道。
“你该死!”她厉声啐道,“伟大的雷恩爵士,森林之王,莽民之首,居然连自己女儿的事也是用听来的。”她又倏然降低音量,不愠不火地说,“我来是为了赢回你,而今却不再确定是否要你了。离我远一点,抱着你那冰冷的荣誉感上床去。”
“有的是女人愿意分享我的床。”他倔强的说。
“那我只有同情她们了。”亚历嘴硬地说,“我可是情愿要个不那么僵冷,还有口人气的男人。”
她没看见他突然伸出手臂,他总是比她记忆中的要快速且强壮,他强有力的手指箝住她的后腰,四日相接之时,他淡然笑着缓缓将她拉过去。
垂着头,他的唇就悬于她之上,“又僵又冷,是吗?”他寒冷的声调令她背脊发毛。
他想教训她,是吗——她想着,踮起脚尖圈住他的颈项,四唇交接之际,他俩均倒抽口气,突然推开对方,眸光交缠着,亚历茫然眯起眼,紧接着雷恩便像垂死般饥渴地再次攫住她的唇。他直起身,双臂紧环着她的身体将她抱离地,一手侧转她的头,滑溜的舌尖侵入她口中,燃起她体内熊熊烈火。她的身体变得柔弱无骨,由他全力支持她的重量。
他们都极欲更进一步接近彼此,亚历抬腿圈在他腰间,舌尖交缠、扭转,他们都已无法自己,但突然接近的马蹄声唤醒了雷恩的危险意识。他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由欲望的漩涡中拉回,愤然粗暴地推开亚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情柔了,旋即又换上寒霜覆盖的面具,“你想诱惑我回你身边?”他轻声问道,“你也是利用这种武器对付乔特耳斯的吗?”
亚历愣了半晌才会意,“你是个傻子。雷恩。蒙特格利,”她柔声说道,“你的恨蒙蔽了你的爱吗?”说完她便撩起裙子,也不管脚边的水桶径自回营去,她听见雷恩在后头跟那几名骑士交谈,声音中无谓地含着愤怒。
“幸好这些人已经没那么气你了,”乔安妮一面为亚历梳头一面说道,声音中却无恭喜之意,“你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浪费时间,专心去追捕雷恩爵士?我们都来了两个礼拜,他仍然只会瞪你,你应该剥了 8863." >衣服,爬上他的床。”
“那他才乐呢。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恶心话,我才不要让他赢得那么容易。”
乔安妮闻言大笑:“男人‘说’什么又有何关系?他们只懂得互相残杀,给他把剑,他就乐了,女人得设法教教他们,生命中除了战争外还有别的事物存在。”
“也许你说的对,雷恩只会担心我是否背叛了他,根本没想到他的孩子没妈妈陪着会有多孤单,也许我该去陪凯瑟琳,让她老子去自生自灭。”
“你知道吗?自从他由堡中回来后,就没跟别的女人睡过。”
亚历微微绽出笑容,继而眉开眼笑。
“他爱你,亚历。”乔安妮柔声道。
“那他为什么不表现出来!他干嘛还要对我龇牙咧嘴,凶巴巴?每次我跟罗莎蒙在一起时,一抬头就会看见他冷冷地看着我,我真觉得好像被泼了一头冷水。”
乔安妮咯咯直笑,“他这就是不他很在乎——你想他怎么样——道歉?”想到这儿乔安妮几乎笑岔了气,“上帝使女人坚强,就是为了容忍男人的懦弱,你说过去你错待了这些人,现在你要弥补那错误,可是,你以为男人会有那么坚强吗?”
“雷恩指控我是叛徒,”亚历固执地说。
“国王也说他是叛徒呀。国王也错了,但他有承认吗?你丈夫也不会拉得下脸来向你认错的。”
“我不喜欢这样,”亚历咬着下唇,“我又没有对不起雷恩。罗吉尔·乔特耳斯——”
“去他的乔特耳斯!”乔安妮嗤之以鼻,“雷恩的尊严受伤了。你站在另一个那边,不向着自己丈夫他怎么受得了?要知道,男人祈求的是盲目的忠诚。”
“我很忠实呀,是——”乔斯气喘吁吁地冲进帐内,打断了她的话。
“快点来,”乔斯对亚历道,“也许你能阻止一场血腥死亡。”
“谁要死了?”亚历立即起身跟着往外走。
“布莱·乔特耳斯刚才要求入营,雷恩正在穿甲胄,准备全副武装出去会他。”
“可是茱蒂丝说布莱爱玛丽,她的遗体还是他亲自送回的。”
“也许是因为他姓乔特耳斯吧。光是这个姓就足以使他火冒三丈。”
乔斯将亚历拉上马背迅速奔驰,一路闪避树枝。终于停下马时,眼前景象却令亚历吃了一惊。那一小块沐浴着晨曦的空地上,有个年轻小伙子。他身体纤小,几令人有种精致之感,但他的五官却与罗吉尔·乔特耳斯神似。若是在他处遇见这半大不小的男孩,亚历会猜他是罗吉尔的儿子。
亚历抢先下马背,“我可以欢迎你吗?”她举步朝他迈近,“我是亚历丝珊德·蒙特格利,雷恩爵士的妻子,我曾与你哥有过一面之缘99lib.。”
布莱尽可能挺直身子,“我没有哥哥,”他的嗓音意外地男性化,“我是来加入雷恩爵士,一同为他妹妹之死复仇。”
“老天呐,”亚历惊呼,“我还指望你能多少化解一些仇恨。”
“我们也这么希望。”亚历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
她抬头却没看见什么,“是呀!你不是雷恩的警卫。”
“喔,我是呀,你真的是雷恩的老婆?”
亚历仔细聆听那声音,确信从未听闻过,但其中却有丝耳熟的地方,光听那声音即知其人幽默风趣。她瞥向布莱和乔斯,布莱面无表情,对他这年纪的男孩而言是过分冷漠,而乔斯只是耸耸肩。
她的注意力突然转向雷恩冲刺而来的打扮,他高踞雄壮的战马背上,全身甲胄由头盖到脚,各式武器亦挂满一身,他翻下马逼近布莱·乔特耳斯,那男孩却不曾畏缩半点,雷恩只消给他一拳,就能让他倒地不起。
“你打算躲在我老婆的裙后?”雷恩低声喝问,“她保护乔特耳斯可是出了名的。”
亚历挤进他俩之间,“怎么,你想对孩子开战?”她扯直脖子对他大叫,“你就不能听他吗?是不是你脑筋钝得无法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雷恩始终没得机会反驳,因为头顶上浓荫中响起的爆笑声制止了他。
亚历张口结舌地看着一个男人跃下地,他那身奇装异服是她生平未见,他身着一件宽油的嫩黄色衬衫,外罩亮蓝色格子呢毯在腰间形成短裙,一端反搭在一肩,中间以宽腰带固定,他的膝盖暴露在外,小腿裹在羊毛袜中,足踏厚底鞋。
“史蒂夫。”雷恩惊呼,目光瞬间转柔了。
“没错,正是我,”奇装异服的男子应道,他个子高挑瘦削,有一头暗金色发,面貌十分英俊,“我特地送这孩子来找你,他坚持要陪你放逐,跟随你习武。”
“他是乔特耳斯的人,”雷恩的目光又变硬了。
“是呀,”亚历说,“所以打死你也不原谅他,是吗?毫无疑问你也恨他竟敢带他到这里。你走吧,”她对史蒂夫说,“他这个人是说不通情理的,他满脑子全是木屑。”
意外的是史蒂夫竟报以大笑。
“喔,雷恩,”他大叫道,一掌击上雷恩的肩头,打得金属甲胄铿锵作响,“盖文和我就祈祷能有这一天。小子你也爱上了个无时无刻不跟你斗的女人啦?盖文还写信告诉我们,我们的新弟媳有多可爱逗人。”他转向亚历,“茱蒂丝说你嗓门奇大果然没错,刚才发出嗓子就差点没把我敲下树。”
“你是史蒂夫·蒙特格利,”亚历好奇地说,他确实有点像盖文,只是打扮怪异,连说起来也奇声怪调的。
“麦克亚朗,”他笑着纠正她,“我入赘麦克亚朗,所以改姓她的姓。现在,可以赏我一吻吗?还是你情愿继续跟我弟弟斗?”
“喔,我才懒得理他呢!”亚历那股热切的劲儿逗得史蒂夫大笑半天,然后才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吻可一点也不兄弟,“你能帮我说说他吗?”她耳语道,“他对乔特耳的恨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史蒂夫对她眨眨眼后才放开她。再转向雷恩,“我可是大老远赶来的,老弟,你怎么连杯水也不招待我?”
“他怎么办?”雷恩指向布莱。
“跟着走呀,”史蒂夫大笑,“他可以帮我卸下装备,还有你,亚历,一起来吗?”
“如果有人邀请我的话。”她直勾勾望着雷恩。
“我邀请你,”史蒂夫环住她的肩,举步前行,“跟着我们,布莱。”他回头叫道。
“你向来是这么胆大的吗?”
史蒂夫表情严肃起来,“他这样多久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笑、生气、怒目瞪视每一个人,这不像雷恩了。”
她想了想,“自从玛丽死后他就是这个样子。”
史蒂夫点点头,“雷恩是不会轻易认命的,这也是我带布莱来的原因之一,他两个很像。布莱也是被对他哥哥的恨,折磨得变了一个人,你怎么样?我弟弟的情绪低落有没有吓到你?”
“他认为我背叛了他。”
“盖文和茱蒂丝告诉我了。”
她的声音变大了,“他根本不听我解释,我写信给他,他全原封不动退回,他连盖文的话也不听。”
史蒂夫捏捏她的肩,“盖文到今天还把他和迈尔斯当孩子看待,雷恩和盖文在同一间屋里待上两分钟而不吵嘴,那才叫奇迹。跟着我,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说动他。”
亚历对他嫣然一笑,逗得史蒂夫大笑不已,“如果你继续这样看我,我的布莲薇可会挖了你的心放在盘子上。你真能像茱蒂丝说的那样唱歌吗?”
“只会更好。”她说得信心十足,令史蒂夫再次失笑。
他们在雷恩的帐外停步,史蒂夫咕哝了些浪费金钱之类她听不懂的话,雷恩像个呕气的小男孩一样,闷不吭声地跟他们进帐,阴沉沉地瞄一眼亚历后,他转向史蒂夫,“什么事让你大老远跑到南方来?是不是被那些苏格兰人踢出来了?”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来见见我的新弟媳呀。”
“她倒情愿你是个乔特耳斯。”
史蒂夫顿了顿,手中捧着雷恩的头盔,“我不容许你说这种话,”他沈静地说,“不要使我们吵架。我带一个乔特耳斯到你营里来,你是否就打算连我也不认了?”
“你是我哥哥。”雷恩声音平板地说。
“这表示你信任我?”他声音中出现了笑意,“告诉我,老三,最烦恼你的是你老婆跟乔特耳斯说话,还是她有胆跟任何英俊男子说话?”
“乔特耳斯,”雷恩大声说道,瞥一眼亚历,她正垂首研究自己的指甲。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雨果·卡斯可整我的事?”史蒂夫跪下去解雷恩的护腿。
在史蒂夫讲述那冗长又有些荒诞的故事时,亚历偷偷打量雷恩。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了解史蒂夫的用意,史蒂夫曾经对他妻子存有成见,而这份不信任的结果使他差点失去了她。
“亚历,”史蒂夫突然转向她,“你爱罗吉尔。乔特耳斯吗?你是否情愿离开雷恩去找他?”
这话荒谬得令她爆笑出声——直到望见雷恩眼中食人的怒火,“罗吉尔应该为玛丽之死偿命但不值得由我丈夫来动手,他更不值得雷恩因杀他而问吊。”
有那么一刹那亚历以为雷恩相信她,可是那瞬间迅速闪过,他在床边径自取下护垫,“哪个女人不是伶牙俐齿,会说话得很——”他喃喃自语着。
史蒂夫瞥向亚历,见她双眸中冒火,“我准你劈他一斧,”他和蔼可亲地说,“亚历,麻烦你替我们弄点食物来好吗?再不填点东西,我恐怕很快就要饿死了。”
亚历一走,雷恩便转向他哥哥:“你来干什么?不可能只是想干预我跟我老婆的争执。”
“总有人来管呀,”史蒂夫嗤以之鼻,“她的心就写在眼中,你就不能原谅她吗?她不懂我们的方式,女人对荣誉感有另一种看法,听说你还没有见过你女儿。嘿,她长得可真像你。”
雷恩拒绝转开话题,“你干嘛带乔特耳斯来?”
“我说过啦,他坚持要跟你习武,国王可不会喜欢你训练一个贵族去找另一个,我怎么听说你想率领这群非法之徒推翻国王?”
雷恩咆哮起来,“哪个骗子跟你说这种话的?”
“派尼尔·韦登汉就是这么告诉亨利王的。你没听说?我还以为亚历是来警告你这事的,现在亨利王耳里听到的尽是不利于蒙特格利的谎言。”
“亚历根本没跟我提过。”
“你何不坐下来好好问她,为什么抛下孩子和盖文舒适的房子,跑到这阴冷的森林来住在你隔壁。”
“我不需要也不要你来干预我的生活。”
史蒂夫耸耸肩,“还记得每回布莲薇跟我吵架,总会被她狠心地踢好几下。”
“现在她可对你好得很了,是不?”雷恩微挑着眉。
史蒂夫清清喉咙,“我们偶尔……呃……还会有点小争执,不过她大致被驯服了。”
“我倒想听听布莲薇怎么说,”雷恩道,“你见过迈尔斯吗?”
史蒂夫正要开口又被挥手制止,亚历和乔安妮分别端了些食物进帐,史蒂夫实在不想告诉雷恩,其实他跟女人的麻烦足堪与迈尔斯匹敌,亚历一发觉乔安妮又要在史蒂夫面前卖弄风骚,立即遣她出帐,这一餐乃亚历回森林后头一次与雷恩共餐,整个气氛僵滞,大部分都是史蒂夫在说话,讲些苏格兰的故事娱乐他们。
“你们真该去看看我儿子,”史蒂夫自吹自擂着,“他还不太会坐,塔恩就已经开始教他骑马了,我们两个都是会走路了才上马背,你女儿怎么样,亚历?”
两个礼拜来,亚历头一次让思绪完全集中于女儿身上,“她很壮,”她梦呓般说道,“个子不大,很健康,只有嗓门奇大,每回她一哭就会把茱蒂丝的儿子也惹哭。”
“显然想保护他的小堂妹,”史蒂夫道,“她有你的眼睛。”
“你见过她了,”亚历跃起身,“什么时候,她还健康吧?有没有长大一点?”
“我怀疑她会有多少改变,不过我同意她的嗓门的确吓人,你想她长大后也能唱歌吗?”他转向雷恩,“她还有妈妈遗传给你的酒窝。”
“我得去巡夜了,”雷恩倏然起身,差点没撞翻一桌食物,他二话不说快步离帐。
“他会回心转意的,”史蒂夫信心十足地说,对泪眼汪汪的亚历一笑。
亚历尽力不去想雷恩持续不断的怒气,把精神全放在布莱·乔特耳斯身上,他是个忧郁的男孩,眼中含恨,从来不笑,性情沈郁寡欢,亚历根本无法引他说话或对她倾诉心事,她再三追问玛丽死后这几个月他都躲到哪里去了,而每回遇上的总是沉默。
有一阵子亚历只有放弃他,任他去和训练场的人相处,至于雷恩,他既不看也不跟那男孩说话,大多数时间都跟史蒂夫在一起。
史蒂夫来了二天后,乔安妮突然跑来找亚历。
“我想他们好像在打架。”乔安妮激动的说。
“谁,该不会是雷恩和布莱吧?”
乔安妮不耐烦了,“怎么可能,雷恩少爷和史蒂夫少爷到森林里面去了,一名警卫回来报告说那里传来很大的声音,大家都准备赶过去看。”
“你不许去!”亚历说着冲出营帐,“乔斯,”她看也不看就先喊,“快去阻止他们。把雷恩带到隐密的地方,至于你,”她转向乔安妮,“去帮忙把人留在营里,随便用什么手段,但绝不能下流。”她回头叫道,脚步不停地往前冲。
他们合力让营中人远离史蒂夫和雷恩“私下讨论”之处,虽然做起来不容易,但他们还是做到了。
“他们现在只是坐在那里。”一名刚换班回来的守卫道。
亚历起身踱开,不想再听任何消息,雷恩比他哥哥壮那么多,显然也较强壮有力,史蒂夫不可能会打得过他,亚历只祈望雷恩别出手太重,真的伤了他瘦削的哥哥。
日落时亚历藉去河边提水的机会,躲开营中人的窃窃私语,他们全部都聚集在营火边,聆听警卫的描述。
她一动不动地立于河畔,正庆幸能享有片刻宁静之际,忽闻脚步传来,她转身就看见雷恩有气无力地朝她走来。
也许她该听听人们的闲语,那样她起码还会有点心理准备,他左半边脸肿胀得泛紫,下颚上瘀伤累累,眼睛也黑了一只。
“雷恩,”她轻呼,他抬首瞥她一眼,又扭头踱到远处在岸边跪下,她霎时忘了彼此的争执,冲过去跪在他身旁,“让我看看。”
他温驯地把脸转向她,任她冰凉的手指在脸上抚摸,未发一言。她径自撩起裙子撕下一截亚麻布衬裙,沾了冰凉的河水为他擦拭。
“从头到尾告诉我,”她半是命令地说,“史蒂夫用哪种棍子把你脸打成这个样子?”
棒了好半天雷恩才开口,“他的拳头。”
亚历的手停了停,“可是武士不——”她听雷恩吼过数百次,男子汉不用拳头揍人,许多有荣誉感的人宁死也不肯动拳头。
“史蒂夫在苏格兰学了些怪花招,”雷恩道,“他说打架的方式不只一种。”
“毫无疑问,你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任他打你,也不肯打回去,是不是?”
“我试过!”雷恩委屈地大叫,牵动了他嘴巴肿痛的肌肉,“可是他像女人一样跳来跳。”
“不要侮辱我的性别。你的脸可不是女人打的。”
“亚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是不是永远都要帮着别人跟我作对?”
她温柔地捧住他的脸,目光搜索着他的,“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爱上你了,虽然那时我决心要恨你,却仍忍不住受你吸引,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感情。你可明白我永远是支持你的?逛市集那天你若杀了罗吉尔,你势必会问吊,我假装和乔斯相好,也是为了不让你离开安全的森林,我还能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忠诚和爱呢?”
他抽身离开她,“也许我无法接受的是你的表现方式,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什么非得每次都跟我作对不可?”
“我只有那样才能使你听我的,”她恼怒地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出森林,可是你死也不听,我叫你不要杀罗吉尔,你却像头愤怒的公牛似的站在那里直喷气。”她的声音愈来愈大。
“我真不知道是我哥哥还是你,最使我没男子气慨。”他的口气像个小孩子,充满自怜之情,令亚历差点失笑。
“你跟史蒂夫在吵些什么?”
雷恩揉着下颚,“史蒂夫建议我考虑,也许你救乔特耳斯一条狗命时,并没有对我不忠。”雷恩转向她,“我错了吗?我真的对你很坏吗?你心里还有一点点爱留给我吗?”
她挥手轻触他的面颊,“我永远爱你,有时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爱你的。”
他脸上出现一个酒窝,她立即屏息等着他揽她入怀,可是他却探手入紧身内衣,在衣袋中摸索,“也许我能买你一、两个笑容。”他说着拉出金狮腰带在她眼前晃动。
“我的腰带!”她惊呼,“你怎么找到的?我还以为永远看不见它了。喔,雷恩!”她激动地圈住他的颈项,在他脸上印上雨点般的吻,虽然弄痛了他但他不在乎。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丈夫,”她亲吻着他的颈项,“喔,雷恩,我好想好想你。”
她没有机会继续下文,因为他的双手已没入她发间将她的头往后拉,嘴唇重重的攫住她,亚历只觉得自己随时会爆裂成千万碎片,她把全部体重全交给雷恩承担,由于他的姿势小稳以致往后倒去。他索性拉着亚历倒下,四唇胶着着翻滚,最后滚进寒冷的河水中,而亚腔被压在下面。
“雷恩!”亚历痛得嘶声大叫,因为她一条手臂被他沉重的身子压在石块上,“你要压断我的手啦!”她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
“这是给你点小教训,”他躺在水中,彷佛躺在羽毛上般惬意,“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是平静安详,而今居然连我的亲哥哥也动手打我。”
“你活该讨打!”她啐道,“谁教你这个猪脑袋非得人动粗,才肯听人说话,快让我起来弄干身子,否则我要冷死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使你保持温暖。”他开始吮吸她的颈项。
“你这个猪脑袋,”她对着他耳朵大叫,使他移开寸许,拚命摇头想摇掉耳鸣,“我又湿又冷,你要是再不让我起来,我可要把全营人都叫来喽。”
“你以为他们会救你,还是站在我这边?”
她使尽力气仍无法推动他分毫,“你的脸肿成这个样子,谁会认得你。”
他咯咯直笑,终于翻身离开她,“你真漂亮,亚历。”他色迷迷地打量她裹在湿衣服内的身躯。
亚历想撑起身子却发现一身湿衣服异常沉重,雷恩又笑了起来,起身抱着她朝森林最黑暗的部分行去。
“营区在那里。”她指出。
“亚历,真该有人教教你不要总是下命令,你有时候是对的,但大部分时候你应该只听,让男人来下命令。”
“我必须做正确的事,如果你昏了头要毁灭自己,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呀。”
“你这是存心讨打——我真怀疑是否有人教训过你,教你音乐的那个牧师应该偶尔揍你几下,起码你也许还会学点谦逊。”
“我们根本是半斤八两,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她定定地凝视着他,“如果你在做傻事,我是否应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连说话也不能大声一点?”
“亚历,别太过分。”他警告。
“你打算怎么惩罚我说实话?”
“你绝不会喜欢的。”
“我处处为你着想,你还威胁我?我把你从罗吉尔·乔特耳斯手中救下来。因为审判官觊觎你的土地,我差点被活活烧死。为了让你安全地留在森林里,我和乔斯出去流浪。”
雷恩一把扣住她的肩,硬将她举离地,他一半脸肿得发紫,另一半则气得涨红。“你太过分了!”他咬牙切齿道。
亚历还不及喘气,雷恩便跌坐在一截树桩上,将她按在膝上,一把撩起她的裙子罩住头,扬手就用力给了她屁股一掌。
“你被判为女巫又不是因为我,”他说,“早在认识我之前,你就跟派尼尔结下了梁了。”
亚历尚不及回话,雷恩的第二掌又落了下来。
“没错,我是气昏了头,也许我不该下令杀了乔特耳斯,但我们若不乱跑照计划行事,谁又会知道跑去跟国王通风报信?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笨,就算宰了那小子,我也不会把尸体丢弃在我哥哥的财产附近。”
他的巨掌再次落下,“我不喜欢有人违抗我的命令,尤其是当着我手下的面前,听清楚没有?”他再补上一掌强调他的话。
亚历含着眼泪,默不吭声地直点头。
“很好,现在——至于你和乔斯,我不喜欢被人当猴耍。眼见你和别的男人亲热真不是人受的罪,稍后知道那全是作戏,是在玩弄我,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还蠢得在外头流浪,拿我宝贝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这回他打得特别重,“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亚历?”他又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你是我老婆,最好表现得像个为人妻的样子。”
再用力赏她一巴掌后,他把她推下大腿,臀部触及地面时她差点没掉眼泪,她眼中泪水弥漫,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雷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哭够了就回帐里去,”他硬帮帮地命令道,“我要跟你做爱,整得你忘了自己是谁。”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亚历傻愣愣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半晌后才闭上嘴巴站起身,哭死了也不愿意错失和他做爱的机会,在两条僵硬的腿所能容许的范围之内,她尽可能地跑步追向雷恩。
第十章
亚历懒洋洋地躺在雷恩的床上,一条光脚吊在床沿,一只软皮拖鞋挂在两根快乐的脚趾上晃荡。由脚趾到发根,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快乐又舒懒。雷恩真的应验了他的承诺。一整个晚上他都不知餍足,没让她阖眼过半秒,把她当布娃娃似的任意摆布。
一会儿她在上头,一会儿又被他压在身下,一会儿又被他拉着侧躺,困在他双腿之间。他一下甜蜜又温存,一下子又粗暴蛮横,转瞬间又似乎变得无聊,彷佛忘了她的存在。那时候亚历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夺回他的注意力。他性感沙哑的笑声告诉她,那全是惺惺作态,他根本一点也不无聊。
太阳出来了,她终于恳求他饶了她。他便亲吻她的鼻尖,歪嘴笑着起身,净身后穿衣出帐。亚历这才得以让疼痛瘀伤的身子稍事歇息,睡了几个小时。
此时终于醒了,她舒懒地赖在床上哼歌给自己听,一面回忆昨晚的点点滴滴。
“看来你终于学会应付男人了。”乔安妮悄无声息地溜进帐,“不知道他们几个兄弟是否都跟迈尔斯一样棒?看样子你同意。你可知道,你连睡着了都在笑?”
“安静,轻慢的女人。”亚历戏谵地斥责道,乔安妮闻言只是笑。
“你最好快点起床。史蒂夫收到苏格兰消息,一会儿就要走了。”
“没有坏消息吧?”亚历不情不愿地坐起身,肿痛的臀部却让她痛歪了脸。
有时候雷恩似把她当作是块布,任意将她缠在身上,一条腿在这儿,另一条腿在那儿,一只手臂又扭到另一方向。脖子上有一处扭伤,想起雷恩是怎么弄伤那部分的,她忍不住暗自偷笑起来。
乔安妮一直饶有兴味的打量她,“我那四个男人也无法使我像你现在这样。雷恩少爷真是个伟大的情人吗?”
亚历警告地瞪她一眼,“你若是敢瞄他一眼,就挖了你的心。”
乔安妮只是咧嘴直笑,“我试了好多次,他始终不感兴趣。你今天要穿什么?”
亚历选一套水蓝镶了染成深紫红色兔毛边的衣服。
“哈,”史蒂夫一见她立即两眼发亮,“荒郊野外居然藏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他执起她的手亲吻。
亚历乘机抓住他的手不放,检查他的指关头。那儿有不少挫伤切口,尚未开始收口,“你要是再敢揍我老公,小心我剁了你的手。”她压低声音警告。
史蒂夫眨了眨眼,继而噗哧一笑,“我老弟居然还为你的忠诚怀疑,你一定要来见见我的布莲薇,她会喜欢你的。”
“听说你接到了消息。”
史蒂夫的面容黯然了,“罗吉尔·乔特耳斯在迈尔斯与伊丽莎白相处时找到他们,一剑刺穿了迈尔斯的手臂。现在伊丽莎白已经跟他哥哥回苏格兰了。”
“也许这场仇恨很快就会化解,罗吉尔已安全地得回他妹妹,现在只剩下国王原谅雷恩一事了。”
“也许吧,”史蒂夫笑道,“现在我得回去帮助我的族人。而且我小弟气疯了,直吵着要进攻乔特耳斯堡。”
“快去阻止他!”
他再次亲吻她的手,“我会尽力而为。雷恩就交给你了,他这个人冥顽不灵,你千万别太宠他。”
亚历听了咯咯直笑,“昨天你们——谈话时,你有没有提过布莱的事?现在罗吉尔又伤了迈尔斯,雷恩会不会找布莱出气?”
“我想还不至于。今早雷恩还跟布莱长谈了一番,看样子他的心已被那男孩打动了。现在他们正在训练场上,想应该不会再有问题,我得走了。我的人还在等我呢。”
“你的人?”亚历愕然,“我没看见人呀,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史蒂夫听了似乎很高兴,“我一共带了六名麦克亚朗族的人来,他们都隐藏在森林中警卫。”
“我们也有警卫,你应该让他们进来就火取暖,吃点热食,他们在林子里会冻死的。”
史蒂夫笑得直不起腰来,“苏格兰的天气根本不够看,我们的夏天都比你们的冬天冷,改天你真的要到高地走一趟,道格拉斯还说你唱的歌会教他兄弟痛哭流涕。”
亚历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她的予盾就显现在脸上。
“你非得来不可。”史蒂夫笑道,亲吻她的脸颊后没入林中,那条格子短裙就在他大腿上晃荡。
接下来三天平静地彷若天堂。雷恩似乎渐渐喜爱跛足的布莱,并十分满意其学习态度。
“仇恨把他折磨惨了,”躺在床上时,雷恩告诉亚历,“他似乎认为只要努力学习,就能打败他哥哥。哎,罗吉尔哪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只消一斧就能把布莱劈成两半。”
“兄弟阅墙,这又是何苦呢?”亚历打了个寒颤。
亚历一直都为布莱难过,他不但寡言欢笑,而且连睡觉也远离营里的人。
“我不信任他,”乔安妮说,“他的话太少,又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他受了打击,过些时日会恢复正常的。”亚历还为那孩子辩护。
“他在计划某件事。他一直在收集蓟的软毛,昨天他还拿钱打发一个家伙替他送信给某人。”
“给谁?”亚历即追问。也许布莱实际上仍忠于他哥哥,打算引罗吉尔来找雷恩,或许更糟的是引来国王的军队。
“我不知道。”
“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雷恩。”亚历抓着女仆的手腕。将她拖向训练场。
“我知道这件事,”雷恩听完以后说,“布莱想打听他姊姊的情况。”
“有回音吗?”
雷恩拿枪直戳刺枪靶子,“伊丽莎白怀了我小弟的种。”
亚历不禁想起伊丽莎白——和她的利嘴,“她一定不会高兴的。她绝不会容许任何男人对她始乱终弃。”
雷恩瞪她一眼,“你似乎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弟弟身上。也许是这个女人不检点,主动引诱迈尔斯,等他爱上她之后又抛弃他。照理说,如果乔特耳斯攻击迈尔斯,一定是迈尔斯想留住那女人。”
“也许吧,但迈尔斯——”远方传来的号角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雷恩转向附近几名退休武士,“去看看。”
数名男子便策马人林,不一会儿便回来,“罗吉尔·乔特耳斯前来接受你的挑战,爵爷。”
“雷恩。”亚历骇然大叫。
“我根本没向他挑战,也许乔特耳斯是想先采取行动。”
“不,爵爷。他——”
“是我送出挑战信的。”布莱·乔特耳斯在他们的身后说道,所有人立即转向他,“我知道我哥哥绝不会理会我的挑战,所以我便借雷恩·蒙特格利的名义。”
“你可以去跟他说明你的用意。”亚历像是跟个孩子打交道似的说。
远处号角声再起。
“去呀,”亚历说,“去解释呀。”
“亚历,”雷恩低声说道,“回帐里去!这事女人不要插手。”
她抬首望向他依然肿胀的脸,他的表情令她害怕,“雷恩,你该不会是想接受挑战吧?你并没有向他挑战呀,你不至于傻得要——”
“乔斯,”雷恩命令道,“带亚历走。”
亚历不耐烦地在帐中踱着方步等待她丈夫,一面拿乔安妮出气,弄得那女仆索性丢下她出帐。
待雷恩终于出现,四目交接之际,亚历骇然倒抽了口气。
“不要!雷恩,”她冲去紧紧环抱住他的腰,“你并没有发出挑战信。”
他双手握住她的手臂,硬是推开她,“你必须了解这事关荣誉,而且其来有自,等乔特耳斯死了,也许我的家人能再过平静的生活。如果我现在不杀他,他势必会为他妹妹怀孕之事找迈尔斯算帐。他坚信迈尔斯强暴了她。”
“那就让迈尔斯跟乔特耳斯去打好了!”亚历错乱地喊叫,“我不在乎,让你所有的兄弟去打,只要你别去。”
“亚历,”雷恩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女人,而且对荣誉的看法跟我不同,但是现在我必须要求你99lib.不要再侮辱我了。帮我着装吧。”
“‘帮’你!荣誉!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这种话,我爱的人就要死了,我哪还顾得了荣誉?我历尽千辛万苦保护你的安全,而今你要为一个男孩玩的把戏而付出一切。让布莱去迎战他哥哥好了。”
雷恩的脖子红了,“布莱根本没法子跟罗吉尔较量。受侮辱的是蒙特格利家族。你忘了玛丽是怎么死的吗?我出去迎战并不是为了布莱,而是为了玛丽,为了遭尔斯,为了往后的太平。”
雷恩在床沿坐下后,她屈膝跪在他身前,“求求你不要去。纵使你没被杀死,你也会严重受伤。”
“亚历,”他抚着她的发,几乎想对她笑,“也许你不知道,但我所有的那些产业,都是我用多年来从竞技赛赢来的钱购置的。我已平安度过这类挑战数百次。不要为我太担心好吗?”
“不,”她激动地说,“这回不一样。你们彼此的恨将会介入,没有人死你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求求你!雷恩。”
他站起身,“我不要再听这些了。现在,是你来帮我穿甲胄,还是我去叫乔斯来?”
她只得站起,“你要我帮你整装去送死?我是否也该尽人妻之责,说些有关荣誉的事?还是要我谈玛丽,以及她是怎么死的,煽动你的仇恨?如果玛丽还活着,她会要你去为她决斗吗?她这一生难道不是致力追求和平吗?”
“我不希望我们是在愤怒下分手。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她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我们现在分手,是因为你要迎接一项不是由你发出的挑战,你就别指望我会跟你甜言蜜语——而且,你若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他们互相凝视良久。
“仔细想想你说的话。”雷恩沈静地说,“我们以前也为这种事吵过架。”
“雷恩,难道你看不出这份仇恨把你害得有多惨?连史蒂夫都看得出来你改变多少。忘了罗吉尔·乔特耳斯吧。去找亨利王求他原谅,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成天谈什么死亡仇恨。”
“我是个武士。我已经发誓要铲除世间不平。”
“那就不要去逞英雄,接什么不是由你发的挑战。”她尖叫,“不要再盲目地仇恨罗吉尔。乔特耳斯。他妹妹已怀了蒙特格利的下一代,这等于是玛丽的再生。你还奢求些什么?”
外头号角又起,响彻云霄贯穿亚历的每一根神经。
“我得赶快了,”雷恩说,“你帮吗?”
“不,我做不到。”
“那也只有这样了。”他轻声说道。再看她最后一眼后,他转向他的甲胄。
“今天你是在我和罗吉尔·乔特耳斯之间做选择。”她说。
他没回答,只一径盯着他的甲胄。亚历转身黯然步出营帐。
“他需要你,乔斯。”她一出帐便说,“乔安妮,你跟我来。得动手收拾行囊了。我要回家去陪我女儿。”
亚历打定主意要在决斗开始前出森林。她确信雷恩一定会赢,但她怎能站在一旁,眼看着一片片血肉由他身上削去?她相信罗吉尔和他一样,都是满腔怒恨。
两小时后,她听见第一声金属交击声在森林中传开。缓缓地,她放下正在折迭的衣服,步出营帐。不管他做什么,他跟谁决斗,或者为了什么原因,他终究是她的。
她几乎快走到他们交战的那块空地时,乔安妮突然拉住她。
“不要看。”乔安妮说,“乔特耳斯下手太狠毒。”
亚历定定地凝视她半晌,遂举步向前行。
“乔斯。”乔安妮叫道,“阻止她。”
乔斯扣住亚历双臂,将她困于当地,“那儿是在屠杀,”他凝视着她的眸子,“也许是罗吉尔的恨较深,所以给予他较多的力量。但是不管什么原因,雷恩都输得很惨。”
亚历卯尽力气推开乔斯,“不论死活,雷恩都是我的人。让我去!”
看一眼乔安妮,乔斯放开了她。
亚历再怎么样也没料到迎面所见竟会是那种景象。两个男人都徒步决斗,雷恩的甲胄上覆满殷殷鲜血,几乎连蒙特格利的金豹也被掩盖了,他的左臂受到重创,无力地垂在身侧,但他仍奋勇迎战,挥舞着右臂。罗吉尔·乔特耳斯似乎在戏耍一个虚弱的重伤男子,不停地绕着他打转,逗弄他。
“他快死了。”亚历说。
雷恩一直那么坚信荣誉,而今却要死得彷若困兽,任凭乔特耳斯宰割。
她作势欲冲上前,但乔斯及时拉住她,“雷恩!”她大叫。
罗吉尔·乔特耳斯转身看她一眼,只是隔着头盔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彷佛了解她的痛苦,他再绕了一圈后,便将战斧送进雷恩的后腰。
雷恩顿了顿,继而面朝下地倒地,罗吉尔默默地立于他身侧。
亚历立即挣开乔斯的手,狂奔过去。缓缓地,她在雷恩残缺的身子旁跪下,将他的头置于腿上。没有泪,有的只是深切的麻木,一种她的血亦挥洒一地的感觉。
咬着唇,她抬起他的头取下头盔。
她的倒抽气声引得罗吉尔·乔特耳斯转身。在一段冗长、错愕的停顿后,他仰头发出嗫人的长啸——一如雷恩乍闻玛丽之死时的啸声一般悲恸。
“一命抵一命,”布莱靠在亚历腿上,气若游丝地挣扎道,“现在玛丽可以安息了。”
颤抖着手,亚历轻轻抚摸布莱汗湿的脸颊,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她怀中。
“不要碰他。”罗吉尔说道,俯身抱起他弟弟的尸体,“现在他是我的了。”
亚历身上沾着斑斑血迹,目送罗吉尔抱着布莱走向一旁等待的乔特耳斯堡武士与马匹。
“亚历。”乔斯在她身旁轻唤,“这是怎么回事。乔特耳斯为什么要带走雷恩的遣体?”
她身子颤抖剧烈,几不能言语,“布莱穿了雷恩的甲胄,罗吉尔杀了他弟弟。”
“怎么会——”
乔安妮拾起蓟的软毛,它的尾端浸着鲜血,“他必然已计划了很久。他显然是用软毛做垫子,所以雷恩爵士的甲胄穿在他身上才合身。”
亚历瞪大眼转向他们,“雷恩人呢?他绝不会乖乖地让布莱穿走甲胄。”
他们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雷恩。他正在一棵大树下睡得香甜,身上的甲胄不见了,只穿着他的皮护垫。乔安妮看见他忍不住爆笑出声,然亚历却笑不出来。他身子躺的姿态不甚自然,令她心生警戒。
“中毒!”亚历尖叫着奔向她丈夫。
他的体温正常,他并没有死,然任她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快去找罗莎蒙来。”乔斯命令乔安妮。
叫不醒他,于是亚历开始打他耳光,“帮我扶他站起来。”
乔斯和亚历卯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撑起他的身子,可是他依然沈睡不醒。
罗莎蒙疾奔而来,仔细看一眼雷恩后,她恐惧地望向乔斯。
“我希望我是错了。两天前我的鸦片被人偷走,只希望那个贼懂得使用。”
“鸦片?那不是帮助睡眠的药吗?我嫂嫂偶尔也会使用。”
“这很普遍。”罗沙蒙道,“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服用过量可能会使服用者长睡不醒直到断气。”
亚历吓得睁大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布莱·乔特耳斯,给雷恩服下大量鸦片吧?”
“少少一点都嫌过量。我们必须假定雷恩爵士服过量了。来,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清完雷恩各器官。罗沙蒙灌他喝下一种清肠药剂,使得他呕吐不已。男人们更轮流架着他不停地走动。
“我要睡觉。让我睡觉。”雷恩自始至终只会咕哝这两句。他的眼睛紧闭,两腿无力地拖着。
亚历不许任何人停止带他走动,也不许他躲避往他嘴里灌的药。数小时后,他稍微能控制他的脚步,多少利用了些自己的力气行走。他体内的固体食物全已清除后,罗沙蒙又逼他灌下几大桶水,希望能将毒剂清得彻底。而雷恩在不断走动下逐渐恢复力气,抗议得也愈来愈大声。
“你没有离开我,”他有一次对亚历说。
“我应该,但我没有。”她嗤之以鼻道,“哼!”
第二天中午,罗沙蒙终于允许雷恩睡觉,她和乔斯感激地各自回去休息。虽然累得无可言喻,亚历还是亲自向每个人道谢,感激他们给予的帮助。
“你自己也该去睡一会儿,”亚历认得那咕哝声是发自曾指控她偷窃的男人之一,“我们可不想救了一个却失去另一个。”
她感激地对他笑,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望向别处。依然挂着笑容,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雷恩的营帐,倒在他身旁立即沉沉睡去。
亚历又陪了雷恩一个礼拜,直到他发觉她抱着别人的婴儿,埋头偷偷流泪。
“你回盖文那里去吧。”雷恩告诉她。
“我不能离开你。”
他单眉微挑,“你自己也看见了,你在这里并无法阻止事情发生。乔特耳斯会埋葬他的弟弟,然后我们再看会发生什么事。回家去照顾咱们的宝贝女儿吧。”
“也许是回去看看,”她的眼睛一亮,“也许只去一个礼拜左右,然后我再回来陪你。”
“我不以为我忍受得了这么久没有你的日子。去叫乔安妮帮你收拾行李。你可以回去看我的女儿三天。”
亚历喜出望外地奔进雷恩的怀中,而她的吻很快就把他们导向他途。不知何时起,他们已倒在地板上翻滚,身上的衣服甩得到处都是。
事后,雷恩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亚历,你在决斗时留下来没走,对我意义颇为深重。不论你是否承认,你都自有一套属于你的荣誉感,你只因为爱我而忽略了它。为此,我要感谢你。”
靶觉到她的泪湿了他的衣衫时,他笑了。
“你就要回去看咱们的女儿了,而我得到的只有眼泪。”
“我想要全部会不会太自私?我要你回去看看咱们的女儿我要我们三个团聚在一起。”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现在给我一个笑。你是要我记得你哭得像个泪人儿的模样,还是你独特的顽皮笑容?”
这下子她终于破涕为笑,雷恩爱怜地吻她一下。
“来吧,赶快作准备,早去早回。”
亚历一再告诉他们,这回分手顶多一个月,然而她心里却有种悲哀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这座森林营地了。而营中的人似乎亦有同感。
“给你的孩子。”一个男人塞给她一个橡木雕的娃娃。给凯瑟琳的礼物还有很多,全部都是自制且朴实简单,而每一样都使亚历为之感激得落泪。
到了分手的时候,雷恩静静地立于她身后,一手按在她肩上,毫不掩饰地他以她为傲,“不要去太久,”他轻声耳语道,再吻她一次,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抱她上马鞍。
亚历策马缓步前行,一路回首望着与她挥别的人们,直到森林掩去他们的身影。
整整两个礼拜,亚历满足地抱着她的孩子玩,为茱蒂丝的儿子和凯瑟琳创作催眠曲。她经常一坐就是半天,洋洋洒洒地挥笔在给雷恩的信中描述他们的女儿有多完美,并不时遣人送药物给罗沙蒙。
一名信差回来报告,营中的人说布兰姬行窃失风被补,现已被逐出森林。然而亚历听了这个消息却丝毫不觉得喜悦。
饼了两个礼拜幸福的日子后,她开始想念雷恩,于是离开育婴室去找他的家人。
“听说你又回来与我们同住了,”盖文揶揄道,“不过我可不敢那么肯定。跟我一起走吧。茱蒂丝在鹰舍,我正要去找她。”
“西蒙,你想亨利王会不会喜欢这只鹰?”茱蒂丝问那老迈的放鹰人。
“嘿,夫人。这附近可找不出比这一只更棒的鹰。”
茱蒂丝伸长手臂,蹙眉打量栖于她戴手套的手上的猎鹰。
“你打算送礼物给亨利王?”亚历问。
“我会不择手段什么都试,”她激动地说,“自从布莱·乔特耳斯死了,伊丽莎白又怀了孕之后,亨利王一听蒙特格利四个字就火冒三丈。”
“尤其是现在皇后也死了——”盖文道。
“伊丽莎白皇后死了!”亚历大声叫了起来,惊得那只猎鹰鼓翼欲逃,茱蒂丝费了半天的劲才安抚住它,“对不起,”她对鹰和放鹰之事一无认识,“我没听说皇后死了。”
“他在短短一年之内,失去了长子和妻子,而他媳妇的家人正威胁要收回她的妆奁。现在他成天抑郁寡欢,几乎做不了什么事。我本来还打算去找他谈谈。”
“你若去了会跟他谈什么?”亚历满怀期望的问。
“我要这场仇恨及早结束,”盖文说,“蒙特格利和乔特耳斯两方均有一人因此丧生。如果我能跟亨利王谈谈,也许我能说服他原谅雷恩吧?”
“那迈尔斯呢?”亚历问,“他曾利用伊丽莎白,我不以为她哥哥会就此放过他。”
扒文和茱蒂丝对看一眼,然后茱蒂丝开口了,“我们跟迈尔斯连络过,如果国王批准,他愿意娶伊丽莎白为妻。”
“毫无疑问罗吉尔必会展开双臂,欢迎蒙特格利的人进入他的家族。”亚历笑了,“这么说,你们是打算利用猎鹰作嫁,说服国王点头。他喜欢放鹰吗?”
扒文和茱蒂丝又对看一眼。
“亚历,”盖文支吾地开了口,“我们一直等着跟你谈谈。我们知道你喜欢多陪凯瑟琳,然而目前事关紧要,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
无来由地,亚历倏感恐惧袭上心头。当然这纯属荒谬,然而她还是不寒而栗。
“你们想跟我谈什么?”
“咱们进屋里谈,”茱蒂丝道,把猎鹰交给西蒙。
那位老鹰人一进石砌鹰舍,亚历立即坚定立场,“把我该知道的全告诉我。”她声音平板地说。
“盖文!”茱蒂丝说,“让我告诉她。亚历,国王并不热中放鹰。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兴趣——只除一件事例外。”她顿了顿,“音乐。”
亚历定定地伫立半晌,“你们要我去见英格兰王,为他唱歌,同时求他原谅我丈夫,并且把一个虚有的女继承人嫁给她的死敌,”她笑了,“我从没说过我是个魔术师呀。”
“亚历,你一定做得到,”茱蒂丝鼓励道,“全英格兰无人可堪与你的嗓音或才华匹敞。你若使他遗忘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就会拱手将一半江山送给你。”
“国王?”亚历道,“我在乎他干什么?我不介意为他奏乐唱歌,但我关心的是雷恩。他花了一整年时间使我了解他所谓的荣誉感,现在我懂了——起码我知道他绝不会感激我去求国王。”
“但是你若能为雷恩求得宽恕——”茱蒂丝道。
亚历转向盖文,“如果换作你是雷恩,你是否会让茱蒂丝为你去求国王,还是你宁愿打自己的战争?”
扒文的面容凝重且肃穆,“要我咽下这种羞辱实在不易。”
“羞辱!雷恩如果自由了,他就可以回家,我们一家人也可以再次团聚。”
“而我们的失和亦传遍全国。”盖文道,“我可以了解亚历的观点。我不认为她应该违背她丈夫。我们自己会打自己的战争,用不着也把国王扯进来。”
茱蒂丝张口欲言,但仔细打量过盖文和亚历之后,她还是决定不说。
然而使亚历改变心意的,是罗吉尔日益增进的愤怒。盖文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说罗吉尔誓言手刀迈尔斯和雷恩,以报其弟之死与他妹妹失去贞洁之仇。
“雷恩没有人可以抵御乔特耳斯,”亚历说,“迈尔斯抵御得了罗吉尔这样训练有素的武士?”
“他们有蒙特格利的全部武士支持。”盖文冷静地说。
“你说的是战争!”她喊了起来,“一场私人战争使你们全部失去所有土地,国王——”
她猝然打住。一切似乎又归于那位英格兰王。
噙着泪水她奔出房间。只有她一人能阻止这场私人战争吗?她曾跟乔斯说过,只要能使雷恩活着,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情愿把他送进别的女人的怀抱,也不要眼睁睁地看他死。然而她做了她觉得该做的事后,他却觉得那么生气。他不要她干预他的生命,尤其是他所谓的荣誉。
如果现在她不采取行动去见国王,任由一场战争展开,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局面?知道雷恩死得壮烈,她会快乐吗?抑或是她将诅咒自己一辈子?
傲然起身抚平衣裙,她下楼到走廊去找茱蒂丝和盖文。
“我去见国王,”亚历镇定地宣布,“我会尽力为他唱歌,我会要求,恳求,甚至哀求,不择手段使他原谅雷恩,并且安排伊丽莎白和迈尔斯的婚事。”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虽然一点也不容易。
亨利王要求的一个礼拜过去了,亚历又在宫中逗留了两个礼拜,方才取得雷恩的特赦令,以及命令迈尔斯和伊丽莎白的婚事的旨令。盖文和茱蒂丝均庆幸终于能打道回府,然亚历却万分担心再见雷恩。
他对于她的干预会有何反应?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才打点完行囊,又花了几天回蒙特格利堡。心跳急促地,亚历下马等待着,希望雷恩会在家里。
然而他不在,却有封信等着他们。罗吉尔·乔特耳斯拒绝释放伊丽莎白,但迈尔斯在信中表示他找到她了。盖文看了不禁大声呻吟,惋惜他的小弟竟无视于法令。他们已在乔特耳斯堡附近教堂成婚,但仪式一结束伊丽莎白便回她哥哥身边。这令大家颇为困惑,但迈尔斯信中并末解释。
一个礼拜过去,雷恩仍是音讯全无。第二个礼拜后,盖文派出几名信差入森林,他们回来报告说未像往常般受到警卫迎接,在那一带找了两天始终没找到一个人。
第二天盖文便带着他的人出堡,一周后方才返回。
“雷恩现在在他自己的产业处,”盖文报告道,“他还把森林里的人全部带回去了。他每块土地至少有五名农人,他还坚持要重金酬劳他们。照这样下去,不出二年他自己也得出去行乞了。”
“盖文——”亚历欲言又止。
扒文抬手碰碰她的脸颊,“他现在还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就会没事的。”
亚历静静地转身走出房间,盖文和茱蒂丝只有目送她离去。
“从实招来吧。”茱蒂丝说。
“我那个弟弟真该死透顶了!”盖文吼道,一拳捶在桌上,“雷恩说这是亚历最后一次侮辱他,他不容许再有以后。他说他一再警告她,她就是不听,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听的。”
“也许史蒂夫可以劝劝他——”
“史蒂夫试过,他仍是不听。他把所有时间全花在那些罪犯身上——”他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最奇怪的事发生了。亚历一直抱怨她永远还不完森林那些人的债。但是那里有个叫乔斯的歌手,我相信就是他陪亚历流浪的,他遇见一个亚历头一次在国王面前献唱当天,也在王宫的男人。我是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据目击者表示,亚历简直出神入化醉倒在场的每一个人,她要求的事之一就是给予雷恩手下的那些人安全保证。”
“我不记得亚历有说过这些。”
“我想她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她后来倒是提过,她把在森林中的生活全告诉了国王。我还听说亨利王特地命令她换上男装,证实她真那么做过。”
“你想亚历有没有告诉国王,有些人是如何被冠以子虚乌有之罪?”
扒文笑了,“有时候亚历就是这么无邪。以她的背景,我怀疑她是否知道自己手中握有多大权势。多少臣子互相残杀,只为了能抓住柄王的耳朵一些时候,而她每天都令他洗耳恭听。她若是有敌人,她就有那能耐送他上绞架。”
茱蒂丝侧首打量她丈夫,“或者她能拯救数百人的性命。附带的还有其它的特赦吗?”
扒文咧嘴笑了,“雷恩获准有权宽恕任何他认为值得宽恕的人。据乔斯说,亚历不断歌颂雷恩的忠诚与荣誉感,直到亨利王准备封他为圣人。她玩弄文字游戏,说得好似雷恩攻击乔特耳斯等于是帮了国王一个大忙。”
“聪明的女孩!她的歌喉竟然这么有用。那些人是否知道是她为他们争取到特赦的?”
“乔斯那家伙绝不会容许他们不知道的。说到唱赞美诗,他可能跟亚历一样贼。他们无一个不感激莫名,并祝福她。他们有不少人跟史蒂夫的苏格兰人一样坏——这世界已快无好人的立足之地了。”
茱蒂丝闻言直笑,“我们得告诉亚历,她做了不少好事。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想法子对付雷恩的牛脾气了。”
“希望你能跟他理喻。”
“我也这么希望。”
一个月过去了雷恩仍是无消无息,凡是送去给他的信亦石沈大海。头几个礼拜里亚历还悲伤不已,但她的情绪很快就转化为愤怒。如果他的骄傲比他们的爱和他们的女儿都重要,那么她也不要他了。
她的愤怒足足维持了一个夏天。她看着凯瑟琳成长,发觉这小女孩的确继承了她父亲的体型。
“想做个苗条高雅的淑女是没机会了。”亚历叹息道,看着凯瑟琳拄着胖嘟嘟的小腿跨出她的第一步。
“所有婴儿都是胖嘟嘟的,”茱蒂丝笑道,将她儿子抛向空中,“凯瑟琳愈来愈像她爹了,真可惜他看不到她。只要看一眼她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和小酒窝,他就会融化。雷恩向来无法抗拒孩子的魅力。”
茱蒂丝的话在她脑海中萦绕多日,到了第四天傍晚她终于做了决定,“我要送凯瑟琳去找她爸爸。”亚历于晚餐后宣布。
“你说什么?”
“他也许不原谅我,但没理由要凯瑟琳也跟着受惩罚。她现在都快一岁了,他竟然从来没见过她。”
“要是雷恩不送她回来怎么办?你受得了失去丈夫又失去孩子吗?”
“我就说只送她过去住到圣诞节,然后盖文会去接她回来。雷恩不会言而无信的。”
“如果他同意的话。”
亚历没有回答。她全心全意希望凯瑟琳能赢得她父亲的心,并且融化它。
数天之后当凯瑟琳临行时,亚历差点改变心意,是茱蒂丝抓着她的肩给予她力量,她挥别她的女儿,目送凯瑟琳在二十名武士与两名保母的护送下出发。
亚历屏息等了几个礼拜,雷恩依旧了无讯息,只有一名保母利用盖文和乔斯串连的复杂网络,定期写信回来报告情况。
那名保母于信中描述凯瑟琳小姐的抵达,造成多大的骚动,以及小女孩有多勇敢。起初她以为雷恩会漠视凯瑟琳存在,然一天在花园里玩时,雷恩不但替凯瑟琳捡球,而且还在一旁坐下凝视她良久。后来凯瑟琳开始把球往她父亲那方向滚,结果他陪她足足玩了一个多小时。
保母的来信描述的意外事件愈来愈多。雷恩爵士带凯瑟琳骑马。雷恩爵士送他女儿上床。雷恩爵士发誓他女儿会说话,而且是全英格兰最聪明的孩子。
亚历很高兴听到这些消息,但孤独亦使她不快乐。她要和她丈夫一同分享女儿成长的喜悦。
十一月中旬来信突然中止,直到近圣诞节时她才又接到消息。盖文跑去找她,说凯瑟琳回来了,正在冬廊等地。
亚历飞奔下楼,望见她女儿穿着金黄色丝质衣裙乖乖站在壁炉前时,她不觉泪眼模糊了,由于数月不见,凯瑟琳怯怯地后退一步,躲开她妈妈。
“不记得我了吗,甜心?”亚历恳求地轻声说道。
小女孩又后退一步,当亚历移上前时,凯瑟琳转身就跑,紧紧抱住她父亲的腿。
亚历讶然抬首迎上雷恩的蓝眸,“我——我没看见你,”她结巴道,“我以为凯瑟琳一个人在这里。”
雷恩没吭一声。
亚历的一颗心跳到喉咙口,威胁着几要呛死她,“你的气色不错嘛。”她尽可能镇定地说。
他弯腰抱起凯瑟琳,眼见自己女儿紧攀着他的模样,亚历情不自禁地吃醋。
“我要你见见你的女儿。”她轻声说道。
“为什么?”乍闻他深沈雄浑的声音,她几欲垂泪。
但是亚历拒绝哭,“为什么?你从来没见过你的女儿,你还问我为什么要送她去找你?”
“你为什么要把她送去给一个弃你不顾,任由你只身去替他打仗的男人?”
亚历瞠目结舌。
雷恩抚着他女儿的头发,“她是个漂亮的孩子,仁慈友善,宽大为怀,就像她妈妈一样。”
“可是我没有——”亚历张口欲言,见雷恩朝她行来便又打住了。但他径自走过她,拉开房门将凯瑟琳交给等在外头的保母,“我们可以谈谈吗?”
亚历默默地颌首应允。
雷恩踱到壁炉前,凝神注视火焰半晌,“你去见国王时,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他激动地说,“你那么做无异于是在对全世界宣布,雷恩·蒙特格利无法应付自己的问题。”
“我从来无意——”
他抬手制止她说下去,“要把话说出口并不容易,但我还是得说。在森林里的时候,我很容易便看出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视比他们高贵,处处瞧不起他们,所以他们才会恨你入骨。当你明白自己的错误时,你便设法弥补。你变了,亚历。”
他停顿半晌,“但是反观自己。评判自己,却不是件——舒服的事。”
他背对着她,头低垂着,她忍不住为他心酸。
“雷恩,”她轻声唤道,“我了解。你不必再说什么了。”
“可是我必须说出来!”他转身面对她,“你以为我一个大男人,发觉连像你这样的小东西也能做我做不到的事,是件容易接受的事实吗?”
“我做了什么?”她愕然反问。
此时他笑了,眸中漾着无尽的爱意,“也许我真是认为我为那些低下的乞丐们牺牲一切,理当能为所欲为,或者我还真的喜欢做罪犯之首。”
“雷恩。”她伸手试探地轻触他的衣袖。
他抓住她的手,亲吻每一根指尖,“你为什么要去见亨利王?”
“要求他宽恕你。说服他应允伊丽莎白和迈尔斯的婚事。”
“那伤了我的自尊,亚历,”他轻语道,“我本来打算穿着银甲胄,全副武装地冲进亨利王的寝宫,平等地和他说话。”一个酒窝在他颊上出现,“然而我老婆却代我前去为我求情。这实在伤人太重。”
“我无意要——喔,雷恩,只要能救你,我会恳求任何人。”
他似乎没注意到他几乎快捏碎她的手了,“我一直被骄傲冲昏了头。我要——恳求你的原谅。”
亚历直想大叫她什么都原谅他,然此时不是轻率而为的时候,“我相信往后的日子里,我还会做其它事伤到你的骄傲。”
“我相信。”
她傲然抬起下巴,“我冒犯你的时候,你打算怎么样?”
“跟你大吼大叫,非常非常生气。威胁要宰了你。”
“哦,”亚历几乎没声音,眨着眼硬压住奔流欲出的泪水,“那么也许——”
“亚历,我要你,不要那些对我唯唯诺诺奉为天神的人。”他扮了个鬼脸,“你去见国王是对的。”
“罗吉尔。乔特耳斯呢?”
有那么一刹那,雷恩的眼中冒了火,“你看错他了。当初我若杀了他,遭尔斯也不会——”
“如果你杀了他,亨利王就要杀你!”亚历对他吼了回去。
“我可以把他的尸体处理掉。没有人——”
“别真以为世人都是瞎子、傻瓜,”她嫌恶地说,“不,我做的没错。”
雷恩欲言又止,“也许你真的是对的。”
“我什么?”亚历错愕地叫道,旋即看见他的酒窝,“你逗我。”她绷起了下颚。
雷恩咯笑着拥她入怀,“看来我们似乎意见永远不会一致,但也许我们会同意一起合作。你是否能在付诸行动之前,先把计划说出来大家讨论?”
她思索半晌,“如果你阻止我呢?我想我还是照老样子行事的好。”
“亚历,”他几乎在呻吟,继而笑了起来,“亚历,亚历,亚历。”笑着,他将她抛入空中再接住,“我想咱们永远吵不休。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你偶尔肯三思而后行的话,我们也没事可吵。你应该时时考虑到明天,那样就不会再莽撞行事触怒国王——”她没声音了,是因为雷恩在吸吮她的颈项。
“我是个热血男儿,”他咕哝道,“你希望我改变吗?”
“我也许还能忍受你的热情。雷恩!”她抽身离开,一本正经地审视他,“你会再离开我吗?如果我又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你是否会再次抛弃我和我们的孩子?”
他的眸子变得十分严肃,“我现在就对你——亚历丝珊德·蒙特格利——发誓,我永远不会再在愤怒中离开你。”
她定定地审视他良久,然后展颜笑了,抬起双臂圈住他的颈项,“我好爱好爱你哟。”
“当然我可能会把你锁在房间里,派人看守。但我再也不会把你丢给我哥哥,让他来应我的麻烦。”
“麻烦!”她对着他的耳朵大叫,“我是你家的欢乐泉源。让他们心碎的人是你。你是个冥顽不灵又——”
雷恩拚命搓揉他的耳朵,“喔,女人的声音真精致,柔若春天的早晨,温存如——”
他倏地打住,因为亚历的吻又使他忘却一切言语。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