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九转箫》 第一章 千里求医 “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这是老句子,但薛神医似乎对它特别欣赏。 每年到了换春联的时候,他必饱濡浓墨,亲自挥毫,在梅红洒金笺上,写了这两句诗,张贴在大门之上。薛神医就是住在木读镇上,门前有小溪,有绿树。 春天来了,枝头鸟鸣,小溪花落,刚好切合这两句诗聊。久而久之,这两句话就成了薛神医特有的标志。 他门口既没挂上“薛氏医庐”的招牌,但人们只要看到梅红洒金笺上龙飞凤舞的对子,就知道这是薛氏医庐。 薛神医不但是苏州有名的神医;就是大江南北,提起苏州薛神医,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在江湖上,薛神医的名头更响,黑白两道,无论重伤垂危,只要一息尚存,找上薛神医,无不妙手回春,一剂而愈。 这是一个春天的晚上,夜幕低垂,春寒料峭。薛氏医庐的东厢,是一间颇为宽敞的书室,临窗一张书案上,点燃着一支红烛,光影摇曳,结了一段很长的灯花,案右紫擅靠椅上,端坐一个面貌清瘦的青袍老人,手执书卷,正在安详地阅读古籍。这是薛神医的习惯,他每天晚餐之后,都要在书室里看上一会书,才回房就寝。蓦然,窗前起了一阵微风,烛火跟着微微一沉。就在这一瞬之间,薛神医面前,已经多了个高大的人影!这人身穿蓝布短褂,下着灰色套裤,腰结草绳,足登草鞋,看去年约五旬开外,浓眉紫脸,鬓发如戟,双目如炬,相貌威猛。 手上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右掌紧抵在孩童后心,看情形是生了急病,求医来的,这人来得好不兀突? 薛神医却是神色不变,目光微抬,心中暗暗一惊,想道:“此人身法奇快,当非寻常之辈!” 放下书卷,刚从椅上站起。 那蓝褂老者已经先开口了,只听他说道:“老朽有急事相求,来得冒昧,还望先生恕罪。” 他手上抱了个人,不能拱手作揖,说话之间,连连躬腰。 薛神医慌忙地拱手还礼,说道:“兄弟薛道陵,尊驾半夜而来,可是令郎得了急症,要兄弟效劳么?” 蓝褂老者低头看看怀中孩童,答道:“这是老朽故人之子,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先生,已是无人能治,老朽才不远千里赶来苏州,务请先生救救这个孩子。” 薛神医目光打量了蓝褂老者一眼,拱手笑道:“光看尊驾来时身法,自是武林高人,兄弟先想请教大号如何称呼?” 蓝褂老者道:“先生过誉,浪迹江湖之人,贱名不提也罢。” 薛神医点了点头,才又接道:“尊驾既然不愿说,兄弟自是不敢相强,只是兄弟替武林中人看病,照例……” 蓝褂老者没等薛神医说完,笑道:“老朽慕名而来,自然听人说过先生替武林同道治病的规矩,只要先生能把这孩子医好,别说一招,就是再加上几招,老朽也无不遵命。 薛神医清癯脸上微微一笑道:“尊驾可否先说说愿意留下那一招绝技?” 蓝褂老者自然听得出薛神医的口气,自己不肯吐露身份,他怕医好了病,自己随便说出一招普通武功,应付于他,不觉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正容道:“先生把老朽看作何等样人,但教此子脱离危境,老朽岂敢秘技自珍,留下的招法,纵不能说傲视江湖,也定教先生满意就是了。” 薛神医也爽朗的笑道:“尊驾说的,自然可信,咱们就一言为定,你请坐下来,让兄弟替此子切切脉看。” 蓝褂老者依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薛神医走前两步,伸出手去,握着孩子脉腕,搭了搭脉。 只觉这小孩六脉俱沉,但体内真气鼓荡,源源不绝,这分明是蓝褂老者一直以本身内力,输入孩子体内,藉以延续他的生命。 不觉微微皱了下眉,回身取过一个磁瓶,倾出一粒绿豆大的药丸,纳入孩子口中,一面说道:“尊驾可以放开手了。” 蓝褂老者迟疑了下道:“这孩子伤势沉重,多日来只要老朽放开手掌,立有呼吸断绝之虑。” 薛神医道:“不错,此子全仗尊驾内力,替他续命,方才兄弟喂他服下一粒护心丹,一个时辰之内,可保无虑,尊驾放手之后,兄弟才能诊查病源。” 蓝褂老者果然放开右掌,薛神医移了把椅子,在蓝褂老者对面坐下,一手搭着孩子脉门,缓缓阖上眼皮,一声不作的切起脉来。 过一盏茶光景,他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抬眼道:“此子似是伤在一种极为古怪的阴柔掌力之下!” 蓝褂老者道:“先生说得极是!” 薛神医又道:“而且此种掌力,并非直接命中,好像只是从另外一人身上透过,殃及了此子?” 蓝褂老者身子一震,双目圆睁,神情显得甚是激动,点头道:“先生神目如电,说得一点不错,中掌的是他母亲,那时就抱着此子……” 他似乎言有未尽,但并没再说下去。” 薛神医也不再多说,再搭孩子右手脉搏,但两道眉峰,却渐渐紧蹩了起来。又过了盏茶时光,才行放手,只是沉吟不语,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蓝褂老者看得心头大急,忍不住问道:“此子还有救么?” 薛神医微微摇头道:“十天之前,也许有救……” 蓝褂老者喃喃的道:“十天之前……唉,十天之前,老朽还在数千里外……” 他双目乍睁,神情急迫问道:“听先生口气,此子已是无药可救了?” 薛神医起身拱手道:“尊驾最好另请高明。” 这话无异判了这孩子的死刑!” 蓝褂老者在这刹那之间,已是目蕴泪光,望着薛神医道:“可怜老朽故人,双双遇难,只遗下此子一人,先生仁术济世,务望救救这个孩子,老朽感戴不尽。” 薛神医只是摇头,口中说道:“难,难,此子六脉俱沉,若非尊驾以无上神功,替他延续残喘,只怕早已死去多日了!” 蓝褂老者目光一闪,不信的道:“此子即能假老朽内力,维持不死,足见生机未绝,先生……” 薛神医摇头道:“兄弟难以为力。” 薛褂老者顿一顿道:“先生只要救治此子,不论多少报酬,但凭吩咐。” 薛神医依然摇头道:“兄弟实在无能为力,尊驾还是及早另请高明,只要不延误的话,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这自然是推托之词,但蓝褂老者是何等样人?薛神医口中始终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此子无救,心头不禁一动,暗想:“从他口气听来,可能是治疗费事,他不愿自找麻烦。” 这就站起身道:“如此说来,这孩子已是无望了?” 薛神医道:“那也不然,如果遇上比兄弟医道高明之士,也许有救。” 蓝褂老者心头证实,不禁狂笑一声,说道:“天下除了薛神医,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欺世盗名的人了!” 说到这里,俯首,说道:“孩子,为伯父的远从数千里外,日夜趟程,把你送来,指望薛神医能够挽救你一条小命,那知传言误人,反而耽误了你的伤势,遇上的又是庸医,看来你是死定了……” 薛神医被他当面骂成欺世盗名的庸医,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忤,拱手道:“兄弟自惭无能,实在抱歉得很,尊驾好走,恕兄弟不送。” 蓝褂老者心中暗中嘿然一笑,霍地又从腰间抽出一柄黝黑铁萧,双目精光电射,凛然喝道:“薛道陵……” 薛神医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尊驾就是打死兄弟,也是无能为力。” 蓝褂老者沉喝道:“你看清了!” 铁萧一横,猛然向外推来! 薛神医自幼好武,他仗着精通医道,与武林中人治病,订下规矩,就是传他一招武学。 他本身武功,原也不弱,再加上东学一招,西学一招,数十年下来,胸中武学之博,可说积诸家之长。 此时眼看蓝褂老者横萧推来,潜风逼人,不觉大吃一惊,慌忙侧身闪开,冷笑道:“兄弟已经一再声明,实在力有未逮,尊驾不觉逼人太甚么?” 口中说着,两道目光却紧紧盯在蓝褂老者铁萧之上。奇怪的对方来势极缓,并没进逼,好像只是摆了个式样一般。但仅仅这横萧一推之势,看去简单,其实蕴藏了许多变化,竟然已把自己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连想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胸中武学虽博,却是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得开,一时不觉看的一呆! 蓝褂老者做然一笑,收住萧势,虎地跨上一步,走近书案,手中铁萧朝案上一放。 薛神医不明对方心意,脚下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已经退到了书案横头。 蓝褂老者从容取过案上羊毫,回头朝薛神医嘿然笑道:“薛道陵,老朽要向你请教一个字,不知你识不识?” 他这时忽然问起字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看他举动,早就心头狐疑,只是猜不出其中藏有什么古怪?是以只是远远的望着蓝褂老者,双臂蓄势,暗自戒备,并没作答。 蓝褂老者口中干嘿一声,理也没有理他,回过头去,正待提笔朝方笺上写去。只听有人在书房门外叫了声:“爸爸……” 那是一个身穿紫红缎袄的小女孩,头上梳着两个丫髻,张开双手,随着喊声,从侧门中奔人。敢情她才学会走路,连脚步都还跨不稳,这一冲,差不多就奔到蓝褂老者身后不远! 薛神医乍见自己唯一的掌珠,会在这时候奔将进来,不由心头一急,慌忙迎了过去,口中叫道:“珠珠,快回去!” 蓝褂老者提笔的右手,轻轻一抬,回头哼道:“这是你女儿?很好!” 薛神医朝前迎去的身子刚跨得一步,陡觉蓝褂老者右手一抬之际,便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而来。 自己和珠珠就差了这么几步,竟然再也冲不过去。 不,反而逼得自己朝后连退。 小女孩一路奔出,忽然瞧到爸爸的书房中,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人,畏怯地停下来,眨着乌亮眼睛,叫道:“爸爸……去睡了。” 薛神医被蓝褂老者随手一抬,就震退了两步,不由怒目瞪了蓝褂老者一眼,沉喝道: “你……” 他原要说:“你待怎的?” 但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急急挥手道:“珠珠,你快进去!” 但是已经迟了,蓝褂老者一个转身,很快就把珠珠抱了起来! 小女孩又惊又怕,挣扎着急叫道:“我不要你抱,我不要……” 薛神医心头猛震,双目尽赤,大声喝道:“你还不放下我女儿?” 双掌一错,正待朝蓝褂老者扑去! 蓝褂老者口中咯咯一笑,突然转过身来,眼中射出两道凌历森沉的冷电,盯着薛神医厉喝道:“薛道陵……” 光是他两道锐利如剑眼,已瞧得薛神医背脊发麻,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何况自己爱女,已落在对方手中,心头急怒交迸,颤声道:“你快放下我女儿,我…… 我答应替你医治就是了。” 蓝褂老者冷笑道:“你不是说无能为力么?” 薛神医额角上已经绽出黄豆般汗珠,嚎喘说道:“兄弟实因此子伤在奇特阴功之下,最少也须一年时光的悉心治疗,才能痊好,兄弟……那有这末多的时间,照顾于他?” 蓝褂老者冷冷的道:“现在有了?” 薛神医不敢和他目光相对,俯首道:“尊驾放开小女,兄弟既已答应,自当悉心替他治疗。” 蓝褂老者狂笑一声,把手上男孩,放到书案之上,抬目道:“老夫已经传你一式萧招,不欠人情,一年之后,老夫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你!” 语声才落,人影一晃,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薛神医眼看他抱走自己女儿,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大喝一声:“你留下我女儿,我已经答应你了”人随声起,跟踪穿窗而出! 这原是一瞬间的工夫,但等他追出,举目四顾,茫茫夜色之中,那里还有蓝褂老者的影子? 心头惶急之下,一口气追出木渎镇。但这有什么用,他自己心里有数,凭他的武功,决难追得上人家。 废然回到屋中,书案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和一支黝黑铁萧。他方才虽然目观蓝褂老者从腰间抽出铁萧,还使了一招萧法,但并没看清他的铁萧。 此刻站在案前,距离近了,目光和铁萧乍接,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自己看到铁萧,早该想到是他了——江湖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煞游龙桑九! 心中想着,陡见方笺上留着一个浓墨淋漓的狂草“九”字。 薛神医目光一直,口中不由惊啊出声,难怪他方才会说要请教自己一个字,这是十年来,自己心头一直耿耿难忘的一个字。十年前,那位救命恩公,不是也留了这么一个“九” 字么?他宛如云里神龙一般,自己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心头升起一阵愧内疚,仰天喃喃道:“恩公,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明说?” 一弯新月,斜挂天上,不知什么人把它比做蛾眉,如果是蛾眉的话,那该是美人含怒的时候了!你瞧,她弯弯的眉儿,不是倒竖着么?连亮晶晶的星目,都在一闪一闪,发着娇嗔! 夜色朦胧,山影迷离,这里是以梅花驰名全国的邓尉山下,骚人墨客们探梅最好的处所! 目前已是二月出头,数千株梅花,都已长了嫩叶。该不是探梅的时候了,但此刻却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踏月而来! 那是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已经睡熟了的小女孩,步履轻逸,走得极快。当他走近山麓,脚下不期缓了下来,他,正是刚从薛氏医庐出来的黑煞游龙桑九! 经过此地,不期使他想起十年前的往事。那也是一个星月朦胧的黑夜,自己偶而经过此地,发现江湖上凶狠出名的龙门五怪,向薛神医寻仇。结仇的原因,是薛神医救治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那人正是龙门五怪的仇家,因而迁怒到薛神医身上。 薛神医虽武功不弱,但哪是龙门五怪的对手?就在他危急之时,自己突然出现,龙门五怪都负了伤,但他们凶心未戟,居然要自己留个万儿。自己走了,印在沙地上,留下一个“九”字,这是要他们估量,要向自己寻仇,够不够格…… 他饱经风霜的紫膛脸上,不期绽出一丝微笑,口中低低的道:“薛道陵此刻该知道老夫是谁了!” 回去吧,天津桥上草莽客,奔波了数千里,也可以歇息了。明年今日,薛道陵自会到天津桥边找自己去的。 从明年起,自己当以十年时间,全心全力去扶养那个孩子,他是范老弟夫妇唯一的骨血……假使没有范老弟夫妇,江湖上早就没有黑煞游龙了…… 他思潮起伏,正待举步。 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在身后叫道:“喂!前面可是桑老爷子?等一等呀!” 这语声娇滴滴地又脆又甜,但在这静寂的黑夜里,尤其是在这无人的荒郊中,骤然听来,却能令人毛孔悚然! 黑煞游龙心头蓦然一震,这会是谁?她居然一口叫得出自己! 黑煞游龙桑九,精擅易容之术,三十年来,名震江湖黑白两道,谁也没有见过他本来面目,不然,也不会叫他“黑煞游龙”了。 “游龙”,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而且也正好包含了他飘忽无定的游踪。 如今,居然有人叫他“桑老爷子”,这叫他如何不惊? 扭头望去,凄迷的夜色中,数丈外正有一条人影,袅袅行来,那是一个纤弱而苗条的女子。 以黑煞游龙的耳目,一二十丈之内,别说是人了,就是飞花落叶,都可以清晰入耳;但这苗条人影到了自己身后数丈,还一无所觉。不是她出声呼唤,还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个人呢! 黑煞游龙桑九霍然转身,黑夜之中,一双炯炯双目,暴射出慑人光芒。就在他转过身去的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远在数丈外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现在看清楚了,俏生生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宫装女郎。长发披肩,长裙曳地,望去宛如一朵流动的彩云,她弯弯的眉毛,正如一钩新月。她亮晶晶的眸子,正如天上的星星。她吹弹得破的粉脸,妖艳如花,含着妩媚的微笑;但笑意后面,似乎还隐藏了什么,使人无法猜测她的心意! 黑煞游龙微微一怔,心头不期起了一丝警惕。 从宫装女郎的身法看来,她已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但自己闯荡了几十年江湖,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尤其是她一身宫装,别说江湖上没有,就是民间,也决无如此装束!一时之间,真可把威名赫赫,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黑煞游龙,大感莫测高深。皱了皱眉,问道:“姑娘可是叫我?” 宫装女郎嫣然笑道:“这里除了桑老爷子,还有人吗?” 黑煞游龙道:“姑娘认识老朽?” 宫装女郎娇笑道:“晴,大名鼎鼎的桑老爷子,天下谁不知道?” 嘿煞游龙道:“姑娘大非凡俗,请恕老朽眼拙,不知你姑娘是谁?” 宫装女郎眉眼盈盈的瞟了他一眼,低笑道:“桑老爷子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问了!” 黑煞游龙道:“老朽原也不敢动问,姑娘叫住老朽,必有见教,老朽就不得不问。” 宫装女郎眨眨眼睛,嗤的笑道:“桑老爷子倒挺会说话!” 黑煞游龙测不透对方来历,更测不透对方来意,不由瞪着双目,问道:“姑娘来意如何,老朽洗耳恭听。” 宫装女郎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问道:“桑老爷子可是从春香谷来的么?” 黑煞游龙听到“春香谷”三字,身躯陡然一震,春香谷就是范老弟夫妇隐居之地,那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山谷,除了范老弟夫妇,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心念一动,不觉目注对方,沉声道:“不错,老朽正是从春香谷来的,姑娘如何……” 宫装女郎没待他说完,突然冷笑道:“什么春香谷,臭贱婢,我偏要叫它春臭谷,春臭谷!” 黑煞游龙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觉一震,她这种怨毒、狠毒、恶毒的目光,只要被她瞧上一眼,就会毒得死人! 他自然听得出她口中的“贱婢”,是指范弟媳而言。 春香谷,是范老弟夫妇俩发现的,因此用他们两人的名字,取了春香谷之名。 宫装女郎把春香谷骂成春臭谷,显见她和范弟媳有隙。 范老弟夫妇无缘无故遭人毒手,他正感事出离奇,透着蹊跷,这位神秘女郎的突然出现,更使他疑窦丛生,不觉问道:“姑娘也认识范春华范老弟?” 宫装女郎听到范春华的名字,不由格的笑出声来,抬眼道:“自然认识,我就是回去收他的尸,才发现石壁上你留着的字: ‘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 下面还有一个‘九’字,我想来想去,江湖上有这份豪气,这份口气的,大概只有你黑煞游龙桑九了!” “回去收尸”,这四个字,耐人寻味! 黑煞游龙浓眉微掀,道:“姑娘是一路跟踪老朽来的了?” 宫装女郎娇声道:“是啊!我看到你替范春华做的坟墓,立的石碑,我心里很生气,你居然把臭贱人和他葬在一起,于是我动手把那臭贱人从坟墓里拖了出来,丢到山涧里去。同时,我又发现坟墓里没有小杂种的尸体,那当然并没有死,是你桑老爷子带出来了。所以才会留下十年报仇的话,我这就一路寻了下来。” 她说来还是那么娇柔,那么清脆;但每一句话,听到黑煞游龙耳中,简直有如铁锤撞心,一记重似一记。心头怒火,也一句重过一句。经验告诉他,此刻必须忍耐,因为自己需要明了内情。听到后来,忍不住瞑目张发,目皆欲裂,仰天狂笑道:“是你害死范老弟夫妇的了?” 宫装女郎一撇嘴,冷笑道:“什么夫妇,是那臭贱人勾引了范春华私奔……” 黑煞游龙蓦地逼前一步,激动的道:“你……为什么要害死范老弟夫妇,你……说!” 宫装女郎春华似的脸上,忽然飞起异样的笑容,缓缓举起玉手,掠了掠长发,柔声道: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黑煞游龙按捺着满腔激怒,心想:“她此时忽然要说故事,当然和范老弟夫妇之死有关。”这就点点头道:“你说!” 宫装女郎静静的说道:“我们宫里有一株碧桃花,我记得从小时候起,都没看它开过花,有一年春天,忽然开了满满一树,但等到结果的时候,却只有一个桃子。我每天都要去看它一次,看它慢慢的由青变红,长得又肥又大,心里时常在想,这颗桃子,一定会甜得像蜜,该有多么好吃。可是它却生在树顶上,我那时还只有九岁,轻功不到三成火候,自然没法跃登到树顶上去。” 黑煞游龙看她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心头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宫装女郎又道:“有一天,师傅指着那颗桃子,对我和比我小一岁的师妹说:“你们两个,谁能说得出用那一种手法,能把桃子摘下来,就给谁吃。” 我想,这是师傅在考量我们的武功了,师傅平时对我们讲过不少本门武学,于是我就抢先说道:“我用本门‘隔空取物’,招招手,它就会飞下来了。” 师妹听我一说,不由噘起小嘴,好像说:“我也知道。” 但给我先说出来了,我心里自然很得意。那知师傅笑道:“你只会说,还做不到,那有什么用?” 我听得一怔,还没开口,师妹抢着道:“师傅,我用本门的‘穿云射月’手法,用石子打到树枝上,把它震下来,然后再用‘分光捉影’的身法,把它接住。” 这有什么稀奇?她说的,我都会,我还比她好呢,但师傅却笑着点头。” 黑煞游龙听得心头猛凛,宫装女郎口里说的“隔空取物”,“分光捉影”,都是武林中只闻名称,久已失传的武学,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宫装女郎接着说道:“我很是气愤,师傅已经答应师妹,那桃子给她吃了,但要她自己动手,照方才说的方法,把它取下来。师妹听得好不高兴,就捡了一粒石子,朝桃树枝干上打去。我却气得两眼通红,暗想:“我吃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吃得成,于是我也偷偷的拾了一块较大的石块,扬手朝那桃子打去。结果那颗又大又肥的桃子,被我砸得稀烂,我砸烂了桃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欢,真比我自己吃了还要舒服……” 黑煞游龙听到这里,心头已经有些明白。 只听宫装女郎又道:“那天晚上,我想想还是气不过,砸烂了桃子,只是大家没吃到口,但我要大家永远吃不到它。于是我就悄悄起来,取了把剑,把那株桃树,连根挖了起来,一阵乱砍,剁成粉碎。当我回过头去,就看到师傅静静的站在我后面,我心头十分害怕。但这回,我师傅却称赞着我,道:“一个人如果要想在江湖上称雄,就要有一颗又狠又毒的心,有一双又狠又辣的手才成,这就是你师妹不及你的地方。” 宫装少女说到这里,不由格的娇笑一声,眼波流动,望着黑煞游龙,又道:“我的故事说完啦,桑老爷子大概明白了吧?我几千里路追踪寻来,就为了要挖桃根呀!” 黑煞游龙听得暗暗凛骇,天下那有这么教徒弟的师傅?难怪此女心毒手辣! 纤纤玉指,随着娇笑,朝黑煞游龙怀中抱着的小女孩,指了一指。 原来黑煞游龙因怕夜深露重用衣服覆在女孩身上,宫装女郎自然不知道他抱的是薛神医的女儿。黑煞游龙激愤填膺那还忍耐得住,双目圆睁,怒喝道:“好狠毒的丫头,老夫正愁找不到凶手,今晚,正好替死去的范老弟夫妇报仇。” 宫装女郎扬着柳眉,依然娇笑道:“晴,桑老爷子何用生这么大的气,我不过是杀了范春华和那臭贱婢两个,今晚再加上你桑老爷和小杂种,也只不过四人。你桑老爷子在江湖上杀的人,只怕还多得多呢!” 她口气真也不小,好像黑煞游龙已经注定非死不可! 黑煞游龙桑九,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没想到宫装女郎居然把自己看得稀松平常,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但他知道对方绝非寻常,敢找到自己头上来的人,自然来者不善。他霍地后退两步,把抱着的珠珠,轻轻放在一棵大树之下。 高大的身躯直了起来,目中神光暴射,历声喝道:“老夫从不信邪,你有多少能耐,只管请使,看看老夫这条命,加得上去加不上去?” 他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凶险,可从没今晚这般慎重,喝声出口,早已功凝百穴,凛立戒备。 宫装女郎冷冷一笑,道:“我说出的话,要是办不到,那就不如不说,你接一招试试就知道了。”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风声,也没有激荡潜力,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手挥来。 黑煞游龙面色凝重,目注对方手势,洪喝一声:“很好!” 右手抬处,劲蓄掌心,巨灵般手掌,迎着宫装女郎掌势,朝前推去。 宫装女郎似是不愿自己的手掌,和黑煞游龙的手掌按触,掌势才到中途,忽然玉腕一缩,把击出的手掌,收了回去。 黑煞游龙那肯容她撤招?暴喝一声,借势欺上,掌如掣电,猛电击出。 他这一掌凌历无匹,雄浑的掌力,应手而出,像怒潮汹涌一般,劈空击去。但就在他欺身攻上的刹那之间,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胸腹而来,不禁大吃一惊,已经劈出的掌力,要待收回,已嫌不及。 逼得他斜退半步,迅速推出左掌,阻拦对方暗劲。 但他力道全用在击出的右掌之上,左掌临时应敌,自然力量较弱,只觉宫装女郎一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几乎阻拦不住。 宫装女郎掌势收回,涌出一股暗劲之际,她敢情早已料到黑煞游龙必然乘机逼进。她似乎不愿和黑煞游龙的掌力硬对,娇躯轻轻一闪,身法奇诡,避开了黑煞游龙的一记劈空掌。 口中一声娇笑,身形倏然欺近,缩回去的手掌,闪电朝黑煞游龙当头击下。 此时恰好黑煞游龙后退半步,左掌挡住她涌来的暗劲,劈了个空的右掌,堪堪收回,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喉间沉嘿一声,迅速反击过去。 但听“拍”的一声轻响,这回双掌接实了。两股内家掌力,遇旋激荡,风起八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宫装女郎双足连移,以细碎的步法,直退了四五尺远。 黑煞游龙原以功力深厚自恃,这回也连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深达寸许的足印,停住身形之后,满头短发,根根直竖,尚在颤动不休。 两人几招接触,说来较慢,其实出手之快,几同电光石火,这一后退,双方似都为对方的武功所震动。 黑煞游龙眼若铜铃,仰天狂笑道:“难怪你口出狂言,果然算得是桑某二十年来仅遇的高手!” 说到这里,突然声转凄厉,洪喝道:“范老弟英灵有知,我誓必劈此妖女!” 他在仇怒交并之下,双目发赤,左手捏一个诀印,右手微扬,涌身一跃,直向宫装女郎冲去。 宫装女郎冷笑道:“你在做梦!” 身形翩然飘起,悄无声息的迎着上去。两人这一场拼斗,当真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杀机隐伏。黑煞游龙使出他成名绝技“黑煞游龙掌”,诀扬掌飞,掌掌似巨斧开山,铁锤撞岩,威势惊人。宫装女郎掌指舒展,似拍似拂,看去虚飘飘的姿态美妙,其实却是手法橘诡,恶毒无比。 转眼功夫,两人已经互攻了十来个照面。 宫装女郎格格娇笑道:“黑煞游龙,就是这点能耐么?” 黑煞游龙暴喝道:“丫头拿命来!” 掌法突变凌历,左诀右掌,交相击出,攻势猛恶绝伦! 宫装女郎笑道:“桑老爷子,你当心了!” 笑语声中,身躯乱闪,身法奇异,有如穿花蝴蝶般轻轻一飘,从黑煞游龙的一片掌影中闪了进去! 黑煞游龙全力发掌之际,陡见一双纤纤素掌,缓缓的伸了过来,在面前晃了一晃。心头大吃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封解,素手倏忽不见,只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一阵无形压力,透体而过。 立感呼吸困难,一口真气,再也提不上来,踉跄后退一步,身不由己的往地上跌坐下去。 宫装女郎再也没去瞧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去,盈盈秋水,隐隐射出怨毒之色,水袖扬起,直向大树下睡熟了的孩子拂去! 黑煞游龙瞧得大骇,大吼一声:“你不能伤她……” 拼尽全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但这一喝一跃,勉强聚摆的一口真气,又骤然散去,“拍达”一声,重又跌倒地上,人也跟着昏了去。 宫装女郎回头轻笑一声,道:“桑老爷子,再见啦?” 语声依然那么娇柔,那么甜脆,纤弱苗条的人影,款款而行,离开了山麓。 夜色中,传来了她婉转凄凉的歌声:“浣花溪上浣花谷,浣花谷里浣花宫;宫中少女日浣花,花开花落怨春风……” 洛阳为古时的中州,是我国有名的古都。 城在黄河支流的洛水北岸,居沤、涧两水之间,背依北郊,前临伊水,左嵩右峤,地势险要,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画角朱楼向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筛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这是唐代大诗人王维“洛阳女儿行”中的诗句,原是形容洛阳富贵人家的女儿日常起居,但也勾出了古时洛阳的豪华。 横跨洛水上的天津桥,足有两里来长,初建于隋朝大业元年,当时仅以铁缆连环浮舟,搭成的一座浮桥,直到宋代,才改建为石桥,在当时可说是一件巨大的工程,一望平坦,雄伟壮观。 宋邵雍形容此桥,有“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之句,北岸沿桥两边,商店林立,摊贩集中,尤以夜市为盛。每当华灯初上,行人如织,茶馆酒肆,一片喧哗,热闹是够热闹了。但这一带,都是贩夫走卒和出卖劳力的苦哈哈们的游乐场所,也是江湖下五门的集中之地,许多自命高尚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决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这不过是一般的情形但也有例外,不是吗?每天夜市上场,就有一位绅士模样的老者,踱着四方步,徜祥在天津桥边!有时也会在练把式、卖膏药的摊上驻足瞧瞧,清癯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容,人倒是挺和气的。到这里来的人,差不多全是褐衣短靠的朋友。 初时,大家看到这么一位身穿天蓝围花缎袍的老绅士,居然光临到这种地方来,都觉得十分惊奇。后来,日子长远,才知他是城里大大有名的薛神医! 洛阳城里许多官绅富豪,家里太大小姐生了急病,除非上门求医,否则就是用八人大轿去抬,也休想请得动薛神医,但他却每晚都要到天津桥来散步。这时候,只要有人遇上急症,求他诊治,不用请,他都会跟着你去,连药都奉送;薛神医三个字,在这一带,当真是响上半边天。有人说他每夜到这里来,是喜欢天津桥的夜景;也有人说他曾在桥上遇到过神仙,他的丹方是神仙传授的,所以灵效如神。尤其是后者,几乎众口一词,妇孺皆知,但焉知薛神医是在等一个人? 薛神医从苏州搬到洛阳来,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黑煞游龙桑九留下一个男孩,抱走了他的掌珠,临走说的一年之后,在天津桥等他的约期,他依约赶来了,但并没遇上黑煞游龙。如今已经过了十一个年头,黑煞游龙依然杏如黄鹤。据说就是从那年起,连江湖上,也绝了这位怪杰的踪影。 黑煞游龙纵非正道中人,但武林人物素重信诺,何况也还留下一个故人之子,薛神医坚信他不会爽约,除非黑煞游龙已经物故。薛神医仍然每晚要到天津桥边走上一趟。 他现在已经不是完全为了盼望女儿回来,一半是以期待故友的心情,希冀这位救命恩人,能够平安无恙,赶来洛阳。 当然,他一半也是私心,黑煞游龙留下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当初,他是为了报答恩人,也为了自己女儿,悉心替他医治。那时,老夫妇骤失掌珠,换来了一个男孩,在聊胜于无的心情之下,也正好增补了心头空虚。 十二年来,薛神医夫妇,早已把这孩子当作亲生儿子。十八岁的薛少华,不但长得有如临风玉树,俊朗秀发,而且颖慧过人,薛神医把自己的医道,和得自武林名家的一招一式,莫不倾囊相授,少华这个名字,原是孩子身上佩着的金锁上,镌有“少华周岁”字样,自然是孩子的名字,薛神医夫妇,也就以少华呼之。 至于姓薛,还是后来的事,黑煞游龙第一年没来,第二年又没来,孩子自然而然的姓了薛。当然,其中内情,孩子是不知道的。现在薛神医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每晚要到桥上去等,希望遇到黑煞游龙的时候,先和他商量商量。 薛神医住在南大街底,那是一所古老的大宅,大门虽然对着大街;但这一带全是住家,地势亦极僻静。门前当然不会有清溪迥绕,绿树成荫,可是他两扇黑漆大门上,依然贴着洒金对联,依然写着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体,和两句数十年不易的联语。“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这是第十二年的春天,二月初头,上弦月在淡淡的云层中。已经露出了一弯眉月。 夜风轻拂,夜色显得有些昏暗! 这时正有一个蓝袍老人,背负着双手,蹈蹈出门,安步当车,沿着南大街走去。 那是薛神医,又在晚餐之后,出来散步了,十二年如一日,他始终怀着一颗期待的心,要到天津桥去走上一趟。年岁不饶人,他纵然十分健朗,但后影已显出有些龙钟! 龙钟人影渐渐去远,渐渐在夜色中消失,但在他身后,却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冷笑! 这声冷笑,薛神医当然没有听到,附近不见人影,自然也不会有其他的人听见。 只是这声冷笑,在宁静的夜风中,还带着一丝凛人的阴森! 薛氏医庐大门前,随着冷笑,多出了一个人。 昏暗的星月之下,那是上个瘦高黑衣怪人,一张惨白的马脸,双颧突出,凶睛闪动,唇角还留着一丝冷酷,桀傲,和得意的狰狩笑意。倏地,他右手袍袖扬起,从袖中飞出一张轻飘飘的狭长纸条。笔直朝大门上射去。 就在黄纸条快要和大门接触之际,又是五点黑影,连珠射出,但听一阵“夺”“夺”轻震,黄纸条不偏不倚,钉上了大门正中。 纸条上端,钉着五寸来长的小小钢拐,围成一簇。狭长的黄纸条,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上面依稀有字,只不知写着些什么。 黑夜人目中凶芒一闪,笑得得意:“薛道陵,你回来自己瞧吧!” 话声方落,大门适时开启,一名老苍头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探出头来,笑嘻嘻的招呼道:“尊客可是患了急症,找老主人来的?里面请坐,老主人就回来的。” 黑夜人原已转过身子,正欲离去,闻言霍然旋身。 他因出声招呼的老苍头,就在自己身后两丈内发话,自己竟会毫不察觉,心头微生凛意,双眼凶芒暴射,注定老苍头,一阵打量。 只觉对方老态龙钟,并不起眼,对一名庸人,自然不便下手,这就冷冷一笑,说道: “不用了。” 老苍头奇道:“方才打门的就是尊客了,我明明听你敲了五下,咱们老主人,几十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急症快死的人,才连叩五下大门,尊客要是有同伴生了急症,还等是老主人回来的好。” 他敢情把方才那阵“夺”“夺”轻响,当作了叩门,才吩叨不停。黑衣人嘿了一声,缓缓举步,朝前走去。 老苍头又道:“尊客怎么走了,真要有什么急症,还是找咱们老主人最好,老主人心慈手悲,还有活命希望,若要遇上旁人,那就只有准备后事的份儿。” 黑夜人听得有些刺耳,右手倏提,回身沉喝道:“你说什么?” 老苍头陪笑道:“我是说尊客方才叩了五下大门,想必是同伴生了急病,目前春瘟流行,染上急病的人,熬得过三更也熬不过五更,尊客……” 他真是不知死活,还滔滔的说个没停,那里知道人家已经起了杀机?” 黑夜人凶睛闪动,目注老苍头,瞧他一脸陪笑,满口什么春瘟,急症的,想来平日听他老主人说惯了,提起的右手,不觉又缓缓放了下去,冷声道:“谁说我是求医来的?” 老苍头诧异的道:“尊客不是来求医,那是……” 话还没有说完,敢情他在抬头之际,突然发现了钉在大门上的五支小小钢拐,不禁惊噫道:“嚏,这是什么东西?是……五个小拐?” “拐”“怪”同音,怪不得黑衣人一张白惨惨的马脸,倏然飞起狞历之色,双眼凶芒暴射! 老苍头一手提着灯笼,高举过顶,一手攀上去,把五支小钢拐,一支支的拔了下来。瞧着黄纸条,低低念道:“五拐索命,三更断魂,这五个小拐要索谁的命呢,这是谁钉上去的?” 说到这里,忽然连“啊”了两声,抬头望着黑衣怪人间道:“尊客……这五个小拐,莫非是尊客钉上去的?那……那么尊客就是龙门峡来的了?” 黑衣人原是江湖黑道中的高手,先前他没留心,只当对方是个普通应门的老仆,如今听他一口叫出自己来历,不觉看出了老苍头的奇特之处! 别的不说,他老态龙钟,弯腰驼背,站直了也只有大门一半高,五支钢拐钉在大门正中横档上,他就是伸手也攀不着。 何况钉在木中,足有一寸来深,岂是一个普通老人拔得下的,但他却轻而易举的起了下来。尤其他一口一句,“五个小拐”更是露骨,明明他早已知道自己来历。 黑衣人心念一动,不禁冷哼了一声道:“朋友眼光倒是锐利得很,你大概早已知道我是谁了吧?” 老苍头陪笑道:“尊客误会了,小老儿刚才瞧到五个小拐,才想起来的。” 黑衣人冷嘿一声道:“龙门五怪,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朋友能够想得起咱们来历,自非等闲之辈!” 老苍头笑了笑道:“小老儿那里会知道什么龙门五怪,这是昨天才听老主人说的。” “昨天”这两字,听得黑衣人神情一震,冷声道:“薛道陵怎么和你说的?” 老苍头始终挂着笑容,偏头想了想,道:“就是昨天傍晚时光,老主人吩咐我,他有五位老朋友,到了洛阳,这一两日内,可能会来……” 黑衣人神色又是一变,暗想:“自己五人,昨天傍晚刚到洛阳,而且行踪极为隐秘,薛道陵怎会知道的?” 老苍头接道:“老主人说,这五个老朋友,喜欢故弄玄虚,他们每人身边,都有一支小拐,说不定会先打发送来,让老主人惊奇一下。因此嘱咐小老儿,要特别留心,方才果然在门上发现五个小拐,尊客又说不是急病来求医来的,小老儿才想起来。” 黑衣人道:“薛道陵还说了什么?” 老苍头陪笑道:“尊客不问,小老儿真的忘了,昨天老主人还说,要是龙门峡来的五个老朋友寻上门来的话,要小老儿转告,五位只要说出会晤的时间,老主人自会准时赶去。” 黑衣人哼道:“他知道咱们住在那里?” 老苍头笑了笑道:“老主人也说了,五位昨晚住在安乐窝,今儿个改在左家坡一所土地庙里,明天也许会上北邙山去,你们只要留下时间,地点,老主人自会找去。” 黑衣人听得心头大凛,他说得不错,昨晚自己五弟兄确实住在安乐窝,今晚傍晚时分,才改住到左家坡去,自己就是从左家坡来的。自己来的时候,薛道陵才出去散步,他怎会知道的?明天搬上北邙山去,北邙山都是坟场,这老家伙可恶已极…… 他突然目射凶光,阴嘿道:“这都是薛道陵说的?” 老苍头弯着腰陪笑道:“不,最后一句是小老儿添上去的。” 黑衣人脸色狞历,沉声道:“你是找死!” 老苍头连忙摇手笑道:“尊客又误会了,你们五位第一天住在城南,第二天改住在城东,小老儿猜想,明儿个也许会住到城北去,城北,没有别的地方,除非搬上北邙山上去了。” 黑衣人阴笑道:“北邙山,要搬上去。你这话说得很好,你想不想先搬上去?” 老苍头含笑道:“小老儿要在这里看门,那会搬上北邙山去住?尊客们五位,如果嫌左家坡土地庙地方小,住得不舒服,今晚过了三更,不妨早些搬上去。” 黑衣人仰天发出一阵嘿嘿尖笑,道:“兄弟倒真是把你看左了,朋友敢在我姓侯的面前出言戏耍,自然没把姓侯的看在眼里,朋友贵姓?” 老苍头耸耸肩,陪笑道:“尊客可别动气,小老儿说的那是真话,那敢出言耍戏?啊,尊客问小老儿姓啥?唉,小老儿在这里替老主人种花,一个灌圆叟,还提什么姓名。唉,一晃眼,就是十年了,从前,小老儿在天津桥卖花,大家都叫我阎老五。尊客认不认识字?这阎,姓的不大好听,就是阎罗王的阎,阎王好见,小鬼难挡……” 真是唠叨,这也难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就是如此,东拉西扯,没个完的! 黑衣人没待他说完,厉笑道:“很好,侯老五今晚碰上阎老五,那是最巧也没有了!” 话落袖扬,呼的一掌,就向老苍头迎面劈去!老苍头吓得一跳、脚下一滑,一步跨空,一屁股跌坐到石阶之上。他这一跌坐下去,黑衣人的掌风,正好从他头顶掠过,劈了个空。 老苍头惊慌失措,骇然道:“尊客快别开玩笑,小老儿一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 谁还和你开玩笑,这是要你的命! 黑衣人见他巧妙的避开了自己一掌,心头也暗暗骇异:“江湖上能在自己掌下,像这样丝毫不落痕迹闪避得开的人,只怕也为数不多,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心念闪电一动,不觉嘿然冷哼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朋友既然替薛道陵出头,那就不用再掩藏身份了。” 老苍头坐在地上,苦笑道:“尊客说笑了,小老儿那敢替主人出头?” 他边说边从石阶上站起来,望望天色,又道:“老主人也快回来了,尊客没事,就请先回吧,小老儿自当转告,今晚三更,老主人准会前去赴约。” 话锋一顿,忽然凑上半步,笑嘻嘻的道:“今儿个你们五位,在土地庙商量好是不是要想来个鸡犬不留?小老儿在这里混口饭吃,真要如此,只怕大家都有不便。尊客回去,最好跟你们老大再研究研究,免得小老儿面子上不好看。这是你们五个的小拐,也带回去吧!” 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把五支钢拐,递了过去。 黑衣人听他说出自己五人在土地庙商量好,今晚三更要把薛道陵全家来个鸡犬不留的话来,心头更是一震。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显,有他在这里,你们休想妄动,这老头儿口气简直狂极! 黑衣人一张惨白的马脸上,飞起阴狠的冷笑,笑声还没出口,老苍头正好把五支小钢拐递了过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接。但这一接,他已经从喉头快要发出来的一声冷笑,突然凝结住了!惨白的马脸,更显得惨白,一片惊怒欲绝!不,该是惊怖欲绝,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五支小拐,乃是龙门五怪的成名暗器。龙门五怪,师兄弟五人,就是以手上一柄短拐,纵横黄河两岸,人称黄河五拐,后来因为他们住在龙门峡,改称龙门五怪。他们以拐成名,索性就连暗器也用上了拐。 这五支小拐,也因此代表了龙门五怪,号称“索魂五拐”,当真比阎王帖子还准,谁遇上了,谁就准得向鬼门关报到去。小拐即是龙门五怪的暗器,又是他们的信物,自然是百炼精钢铸制而成;但此刻黑衣人接到手上的五支小拐,竟然被人捏成一把,像在冶炉熔过了一般,一起并了起来。 这种骇人的功力,江湖上已是绝无仅有。 黑衣人心里明白,今晚遇上了扎手人物,不觉凛然拱手道:“尊驾真人不露相,兄弟认栽,只想请教一声,尊驾究是那一方的高人?” 老苍头低笑道:“那有这么噜苏?小老儿方才不是早已说过了,从前大家都叫我阎老五,好啦,小老儿要失陪了。” 说完拱拱手,提着灯笼,慢条斯理的往里走去。两扇黑漆大门,重又关上。 黑衣人瞪着一双凶睛,怔立当地,他实在想不通薛道陵家里的一个老苍头,会有如此高绝的功夫。这人会是谁,有此人从中作梗,今晚三更…… 一时不觉从心底冒起一丝寒意,再也无暇多想,双脚一顿倏然纵起,如飞而去。 过不一会,远处有一个黑影,踏月而来,那是薛神医,从天津桥散步回来了。 他仰望着一钩新月,清癯的脸上,微有倦容,也多少带着些感慨。 当然,薛神医还不知道自己大门上,曾经钉上过龙门五怪的“索魂五拐”的事,才有那么泰然,缓步的回进屋去。 左家坡在洛阳东北,这一带山岗起伏,古柏参天!就是白天,都狠少有人经过。坡下一所土地庙,占地也不大,总共只有一个大殿,也没有庙祝。 夜色渐深,山风转强,吹得山林呼啸有声。土地庙大殿上,点燃了一支红烛,火烛随风摇曳,不时的跳动。神案前面;围坐着五个老者,大家闭着嘴唇,谁也没有说话。 这五人,年岁都在五旬以上,眉宇之间,一个个都透着狠毒桀傲之色。居中是一个中等身材,脸型瘦削,留着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的黄衫老者,双目细长,貌相阴隼。第二个狮鼻阔口,身形高大。颠下一部黑髯。第三个脸色焦黄,短鬃若戟。第四个断眉独目,面情冷酷,。第五个就是生就一张白惨惨马脸的黑衣人。这五人正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凶名久著的龙门五怪。 二十年前,他们找薛神医寻仇,无巧不巧会遇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煞游龙,伸手管了闲事,使他们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龙门五怪自知惹不起黑煞游龙,把这笔帐,一股脑儿都记到了薛神医头上。 二十年后,他们重出江湖,第一个要找的人,自然是薛神医,但没想到薛神医家里,会隐藏着一位武林绝顶高手,把他们送去的“索魂五拐”,捏作一堆,成了废物。 原先他们准备三更动手鸡大不留的计划,至此不得不临时改变,只好在土地庙等候薛神医来赴约。 此刻每人心头,都好像压着一块沉铅,测不透那深藏不露的老苍头,究竟是谁? 凭自己五人,二十年苦练,今非昔比,纵然不惧,但连人家的来历都摸不清,总是江湖大忌。 时间快近三更!坐在下首的五怪马脸黑衣人已经沉不住气,抬头道:“是时候了!” 三怪焦黄脸短毙嘿然道:“薛老儿大概是不会来了。” 四怪断眉独自老者唇角泛起一丝冷酷笑意,沙哑声音,慢吞吞的道:“目前,薛老儿已无足轻重,咱们先得对付了那个老匹夫,还怕薛老儿逃上天去?” 三怪焦黄脸老者道:“我说咱们该照原定计划行事,那老匹夫纵擅“三阳神功”,铄金化石,凭咱们五人,还怕他作梗?” 二怪狮鼻老者手捻黑须,微笑摇头道:“我认为薛老儿也未可轻视。” 三怪焦黄脸老者洪笑道:“他纵然学会了一些一招半式,能有何用?” 二怪狮鼻老者道:“二十年,时间不算短了,薛老儿肯用点功夫,有二十年时光,这些学来的一招半式,也可以串连起来了。大家总还记得,二十年前,他连贯不起的招式,东一招,西一招的使着,也着实费咱们手脚。” 踞坐中间的黄衣老者沉声道:“二弟说的不错,咱们不可轻敌。” 五怪马脸黑衣人抬眼望着老大,问道:“大哥,咱们要不要再等?” 大怪黄衣老者瘦削脸木无表情,淡淡说道:“薛老儿会来!” 三怪焦黄脸老者道,“大哥何以相信他会来?” 黄衣老者道:“那老匹夫既然代薛老儿订约,自然不会失信,须知薛老儿过了三更,不来赴约,咱们仍会找去,这又躲不过的?” 四怪断眉独目老者接口道:“老大说得极是,等过了三更,还没人来,咱们再去不迟。”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山坡前面,摇远处,出现了一个蠕蠕移动的小黑点! 黄衣老者目光一抬,瘦削脸上,飞起一丝诧异之色,冷声道:“薛老儿只有一个人来?” “来了?” 其余四人,迅速转脸瞧去。 三怪焦黄脸老者奇道:“果然只有一个人!” 四怪断眉独自老者沙着喉咙,阴笑道:“那老匹夫倒有自知之明,没跟来送死。” 五怪马脸黑衣人接口道:“想是怕咱们分出人手,按预定办法行事,给他们来个鸡犬不留,所以那老匹夫留下替他看家。” 二怪狮鼻老者道:“他发现咱们没人去,就会赶来。” 四怪断眉独目老者脸上飞起一丝冷酷狞笑,得意的道:“那不是正好,等他赶来,咱们料理了薛老儿,再料理他,一点也不浪费时光。” 山坡下的黑影,渐渐近了,果然只有一个人,蹀躞行来。 那是一个老人,腰背微弯;但步履之间,从容不迫,一派绅士模样,不用多看,一望就知来的正是誉满武林的薛神医! 薛神医渐渐走近山门。 殿上五人,依然围坐如故,除了九道冷峻目光,齐齐投注在薛神医身上,不言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 大家只觉薛神医还是二十年前那副老模样。 虽然清癯的脸上,添了不少皱纹,额下一把山羊胡子,也已由花白,变得全白;但他一双眼睛,却是神光炯炯,有着年轻人的神采。 薛神医一手持着白髯,左脚堪堪跨进大门。 三怪焦黄脸老者浓眉挑动,洪声道:“薛道陵,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薛神医目光一抬,连忙双手抱拳,含笑道:“老朽不知五位老哥驾临洛阳,有失迎迓,实在失礼得很。” 三怪焦黄脸老者冷嘿一声,道:“我是问你怎么只有一个人来,你那帮手呢?” 薛神医微一怔神,道:“陆兄说笑了,老朽方才听说五位宠召,匆匆赶来,那有什么帮手?” 三怪陆鸿飞凸睛中凶芒闪动,洪声笑道:“薛道陵,咱们兄弟面前,你少假撇清!” 薛神医楞然道:“老朽实在不知陆兄何所指而言?” 三怪陆鸿飞冷冷一笑,飞快朝五怪望了一眼,道:“五弟,你问问他!” 五怪侯彦武马脸一侧,阴声道:“三哥是问你,咱们在这里恭候大驾,是谁告诉你的?” 薛神医口中嗅了一声,笑道:“那是老朽家里的一名花匠告诉老朽的,他说侯兄曾到舍间去过,老朽正要向侯兄致歉……。” 四怪屠明义没等他说完,阴侧恻问道:“那老匹夫真是你雇的花匠?” 薛神医目光一动,依然陪笑道:“屠兄说的不错,那位阎师傅是替老朽整理花圃的。” 四怪屠明义道:“你真不知他的来历?” 薛神医听得一怔,愕然道:“屠兄此话,老朽深感不解。” 四怪屠明义历笑道:“我是说,你真不知道那姓阎的老匹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薛神医越听越糊涂,摇摇头道:“阎师傅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可能,老朽搬到洛阳来,已经十二个年头了,这位阎师傅,替老朽整理花圃,也快十个年头,除了喜欢喝上一杯,平日足不出户,老朽看不出他是个会武的人!” 四怪屠明义道:“他叫什么名字?” 薛神医沉吟道:“不瞒屠兄说,这位阎师傅,是白马寺老方丈介绍给老朽的,他原在白马寺种花,大家都叫他阎师傅,到底叫什么名字,老朽就不知道了……” 踞坐中间的大怪西门浩,自薛神医来了之后,细长双目,始终似睁似闭,一言不发,此刻似乎听得不耐,两道眼缝中,精芒一闪,淡淡轻喝道:“四弟,不必和他多说。” 薛神医瞥了他一眼,连忙拱拱手道:“老朽蒙五位老哥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大怪西门浩踞坐如故,瘦削脸上木无表情,冷然问道:“薛老哥当真不知老夫兄弟来意?” 薛神医拱拱手道:“敢请西门老哥明教。” 西门浩细长眼缝,暴射出冷电寒芒,突然长笑一声,道:“薛老哥难得糊涂,莫非真是忘了二十年前之事?” 薛神医身子陡然一震,禁不住后退一步,惶恐的道:“二十年前,老朽原不知那个重伤垂死之人,会是五位老哥的仇家,他……老朽是悬壶济世之人,那位朋友倒毙在老朽门前,老朽总不能见死不救。那知他伤势未痊,就不别而去,五位却来向老朽索人,试想老朽那里交得出人来?咳,咳,如今事隔二十年,五位和他就是有什么冤仇,也该消解了,老朽斗胆……” 大怪西门浩冷冷喝道:“住口,当年若非你姓薛的多管闲事,南宫老儿那还有命?老夫兄弟不问你要人,向谁去要?” 二怪李元江沉笑道:“二十年前,要是你薛道陵死了,咱们兄弟今晚也不会找你来了!” 薛神医老脸上浮现一丝轻微抽搐,苦笑道:“五位找老朽,实在是误会,咳,咳,老朽实在不知向老哥们该如何解释才好……” 三怪陆鸿飞道:“不用解释,你交不出南宫老贼,就交出黑煞游龙桑九来,咱们也可饶你不死。” 薛神医目中神光一闪,仰脸似要发作,但接着又低下头来,拱手道:“桑大侠已有十多年没在江湖上露面,又叫老朽那里去找?古人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五位老哥就是逼死老朽,也是没用。” 四怪屠明义独目闪动,面露冷酷笑容,接口道:“那你是死定了!” 薛神医敢情也有些火了,双目神光一闪,笑道:“生死之事,老朽倒还并不放在心上。” 大怪西门浩微微点头,道:“老夫早就料到薛老哥今非昔比!” 三怪陆鸿飞赫然笑道:“薛道陵,你可是没把咱们五拐放在眼里?” 薛神医抱拳道:“岂敢?那是五位老哥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之故。” 四怪独目射煞,历声道:“姓薛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薛神医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看得多了,就是见到棺材,也未必流泪!” 大怪西门浩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目光飞快朝五怪侯彦武投过一瞥,再次点头,道:“五弟,薛老哥二十年来,想必练成了什么惊人之艺,你向他讨教几招。” 他生性阴沉,始终觉得薛神医家中,出现一名绝顶高手,薛神医的武功,自然也不可轻估,是以要五怪先出手,自己就好先查看对方路数。 薛神医双眉一皱,拱拱手道:“老朽一点薄技,怎能和五位老哥相比,何况咱们又无深仇大怨,非拼不可!” 五怪侯彦武霍然起立,一手从袖中掣出短拐,狞笑道:“薛道陵,不必多说,兄弟先伸量伸量你鸡零狗碎学来的东西,是不是管用?” 薛神医目中冷电暴射,望了五怪一眼,但眼神迅速敛去,依然拱手笑道:“侯老哥说得极是,老朽一点鸡零狗碎的武学,原不值识者一哂,侯老哥一定要指教,老朽再要推辞,倒成了不识抬举。” 五怪侯彦武白惨惨的脸上,杀机隐现,不耐道:“那有这未噜嗦,你兵刃呢?” 薛神医慢吞吞的从腰间束腰带上,解下一支黝黑铁萧,笑道:“老朽一生,从没和人动过兵器,但今晚对手是侯老哥,老朽为了自保,倒不得不把这支萧来代用一下。”——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章 有恃无恐 五怪侯彦武望着薛神医手中黝黑的铁萧,冷嘿道:“你能自保吗?” 手中短拐,轻轻朝上一丢,短拐在空中倒转了一个圆圈,依然落到他手中,轻蔑的道: “我让你先动手……” 他这一动作,自然是丝毫没把薛神医放在眼内的表示。 但他话声才落,踞坐在中间的大怪西门浩突然低沉的喝了声:“慢着!” 五怪侯彦武听得一怔,目光迅速朝老大投去。 大怪西门浩目注薛神医,沉声问道:“薛老哥这支萧从何处得来的?” 薛神医低头朝自己手上瞥了一眼,朗声笑道:“西门老哥想是认识此萧?” 大怪西门浩目光阴隼,低沉的“嘿”了一声。 薛神医续道:“老朽方才说过,老朽生平从没和人动过兵器,也根本没有兵器,这支萧,原是老朽一位朋友的东西,他留在老朽那里,原说一年后来取。但如今过了十多年,始终没有来过,老朽没事的时侯,就拿来吹吹,有时也把它当作兵器,练练鸡零狗碎的武功。” 他说到这里,仰天打了个哈哈,又道:“哈哈,今晚蒙五位宠召,老朽想到会无好会,说不定和二十年前一样,险些就伤在五位拐下,带上件兵器,总比不带要好。尤其这些年来,常有些江湖上不开眼的东西,找老朽寻衅,但他们只要看到这支萧,就会抱头鼠窜,再也不敢惹事。老朽想起五位也认识它的主人,带上它也好壮壮胆……” 三怪陆鸿飞凸睛射光,洪声道:“这是黑煞游龙桑九的东西?” 薛神医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原来陆兄也认出来了!”大怪西门浩面上木无表情,冷沉的道:“咱们兄弟此次重出江湖,正想找姓桑的算账,今晚就是黑煞游龙亲自来了,也未必唬得倒咱们。” 薛神医道:“可惜桑大侠已有十几年没有消息了。” 大怪西门浩嘴角下垂,泛起一丝冷晒,目光转注五怪,微一点头。 五怪侯彦武短拐轻轻一挥,就漾起七八道拐影,口中喝道:“薛道陵,接住了!” 薛神医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喝道:“慢着!” 五怪侯彦武目射凶光,道:“你是想拖延时光?” 薛神医笑道:“方才西门老哥向老朽问话,可以喝慢着,老朽也有话要问,就喝不得吗?” 五怪侯彦武不耐的道:“你还有什么话,快说。” 薛神医目光朝对方五人一掠,扬眉道:“老朽要问的,是五位老哥要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二怪李元江洪声道:“你放心,龙门五拐,向来不倚多为胜。”这话显然不是五怪本意,但为了龙门五怪的威名,嘴上不得不硬!” 四怪屠明义阴嘿道:“凭你姓薛的,还要咱们车轮战,一起上吗?” 薛神医摇头道:一话不是这样说,者朽今晚是舍命陪君子,但万一……” 五怪侯彦武道:“万一什么?” 薛神医笑道:“万一老朽侥幸获胜,但胜了一个,又来一个,岂不成了车轮战?再说……” 他瞧瞧五人,笑了笑:“再说”下面,忽然不说。 二怪李元江洪声道:“薛道陵,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薛神医依然摇手说道:“老朽说的是万一,万分之一,获胜的机会纵然渺茫,但咱们不得不说在前面,再说……如果五位老哥车轮战再不成,势必来个一起上,那时岂不把老朽活活累死?所以,我奉劝五位老哥,还是一起上,干脆些!” 龙门五怪勃然变色! 老大西门浩细目中凶芒闪烁,点头怒笑道:“很好,二十年不见,薛老哥当真出语惊人,这样吧,侯五弟已经亮出兵刃,就先向薛老哥领教几招,只要薛老哥能够随意打发,让咱们兄弟自知不联手对敌没一个是你老哥对手,自当遵命。” 薛神医抱拳道:“一言为定,咱们就这么办!” 五怪侯彦武气得一张白惨惨的马脸,拉得更长,凶狠的叫道:“姓薛的,说完了吧,咱们该手底下见见真章了!” 薛神医朗笑一声,腰背一挺,这一挺之间,他人好像年轻了许多,潇洒的道:“侯老哥只管请,老朽恭候多时了。” 五怪侯彦武怒哼一声,那还答话,短拐一送,直向薛神医当胸点去!拐势未到,一股劲急锐风,业已透拐而出,先拐而至! 薛神医说的这些话,原来有人指点,商量好了才来的,此刻眼看对方只是龙门五怪中功力最差的一个,已有如此厉害,心中不觉大惊。自己身后,虽有大援,但过了这许多时候,还没听到声息,不知来了没有?光凭自己,只怕连这个最起码的五怪也接不下来!心念电转,急忙举起手中铁萧,朝前挥去。 “当”一声轻震,薛神医只觉手腕一振,铁萧几乎要脱手飞去,赶忙一吸真气,向后退了三步。 五怪侯彦武脸带狞笑,又举手点出一拐,左脚大跨一步,拐势随着推了过去。 这一招疾逾闪电,尤其他左脚突然跨上,拐随身进,势道也随着加强! 薛神医只觉五怪随手一击,潜力逼人,不觉全神凝聚,大喝一声,身子不动,手上铁萧一转之间,连挥三挥,幻出三支萧影,封锁之中,另具攻势! 大怪西门浩微微一笑,道:“秦家寨黑虎鞭‘秦王鞭石’!”五怪侯彦武方才试出薛神医内力不如自己,那还管你什么“秦王鞭石”,石王鞭秦,短拐一扬,蓦地向萧影上砸去。 薛神医不敢和他硬碰,迅速收式,向后跃退。 五怪侯彦武那还容他跃退,厉笑道:“姓薛的原来你只有这点能耐!” 长身一掠,拐势突发,话声未落,一片拐影,直向薛神医当头罩落。 别看他手上一柄短拐,只有两尺来长,这一击,一片拐影,竟然击及寻丈,宛如乌云压顶,直盖而下。 薛神医敢情被他激起怒火,大喝道:“你也未必高明!” 右臂一振,铁萧疾圈,朝上反击过去。 大怪西门浩捻须道:“好一招华山‘一柱击天’,只是功力不足,不然,这招倒正是‘独劈华山’的破着……” “当……” 薛神医全力一击,这招明明是对方的破着,但因功力不如人家,一招接实,直震得他血气翻腾,右臂若废。脚下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再也站立不稳,一屁股朝地上坐去,但就在他坐下去的同时,只觉从身后涌来一股力道,把他托了起来。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有我在此,只管出手攻他!” 薛神医听到声音,知道救星已到,不觉精神一振,大喜过望!那五怪侯彦武随手三招,就把薛神医逼得连连后退,眼看他几乎摔倒,不觉仰天发出一阵阴森森尖笑,道:“薛道陵,你连侯五爷三拐都接不下来,还要不要咱们一起上?” 说得得意已极!尖刻已极! 薛神医同样仰脸发出一阵大笑,道:“现在该我攻你三招了!” 说打就打,人已欺身而上,铁萧挥处,一招“七星横天”,七点萧影,同时朝五怪攻到。 五怪侯彦武那会再把薛神医放在眼里,阴嘿一声,短拐摇动,向空连点,迎着七支萧影点出。要知所谓幻起七支萧影,如按一般情形来说,那是发招的人,出手极快,兵刃受到震动,所飞起的幻影,其实真正攻出的铁角,依然只是一支,其余的当然全是虚招。 “五怪侯彦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是罕有的高手,他短拐虽然后发,但出手却比薛神医还快,拐头向空连点,同样互有虚实,正是破解对方幻影的奇招,含蕴多种变化,原为极厉害的杀着。 但他这下,却是吃上了大亏!那是固为上面说的,只是一般的情形,薛神医这会欺身发招,七点萧影,堪堪出手,但觉身后传来了股内力,直注体内。振腕发出的这招“七星横天”,刹那之间,劲气贯注,锐啸盈耳。 五怪侯彦武短拐连点,也正好及时点出,和萧影碰个正着! 但听一阵急骤的“当”‘当”大震,直震得五怪虎口剧痛,一条右臂,直麻上肩头。 短拐虽然每一记都点上了对方萧影,但那里挡得住对方劲直而来的锐利萧影?眼看自己身前,几乎尽为参差萧影所笼罩。 他做梦也没想到方才试出内力远不如自己的薛神医,突然之间,竟会有这等凌厉攻势,心中不期大骇!一时只当自己上了对方大当,匆忙之间,一吸真气,仰身向后倒卧,想施展“金鲤倒穿波”身法,让避开薛神医的一击。 那知薛神医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朗笑一声,铁萧轻轻一拨,又是“当”的一声。五怪人是窜出去了,但手中一柄短拐,已被人家击落地上。 薛神医铁萧一收,并不迫击,抱抱拳,微笑道:“侯老哥,承让,承让!” 只有一招,就把五怪兵刃击落!这下当真瞧得一直没把薛神医放在眼内,依然围坐着的四怪等人凛然变色! 五怪侯彦武气得七穷生烟,一张惨白马脸,成了猪肝色,一身俱颤,刚要张口! 大怪西门浩脸色阴沉,缓缓从中间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其余三人,也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西门浩皮笑肉不笑,拱手道:“薛老哥真人不露相,二十年不见,一身修为,果然非同小可,仅凭峨嵋派一招“七星横天”和少林派一记“四两拨千斤”,就算这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自动手,也未必就能击下五弟的短拐……” 薛神医一招得手,精神奋发,连腰背也不弯了,拱手笑道:“西门老哥过奖,在下如何敢当?咱们方才约好了的,不知西门老哥认为老朽够不够格?” 西门浩细目乍睁,射出两道慑人积芒,阴阴一笑,道:“够,够,就凭薛老哥方才这一手,已值得西门浩兄弟联手领教了!” 话落,右手大袖,轻轻一挥。其余四怪立时闪身飘起,各自占了一个方位,把薛神医围在中央。 薛神医一手握着铁萧,神色泰然,朝西门浩含笑道:“老哥们动兵刃,还是动拳掌?” 西门浩阴沉道:“龙门五怪,以拐成名,自然在兵刃上讨教了。” 说话之间,随手从大袖内取出一柄短拐,其余四人,也各自掣拐在手。 西门浩道:“薛老哥请!” 薛神医道:“慢着!”又是一声慢着,敢情他又有话说?” 西门浩道:“薛老哥还有什么见教?” 薛神医道:“动手过招,用上兵刃,就难免留不住手,万一……” 又是万一! 这话虽没说出,但已激得西门浩火冒三丈,瘦削脸上,杀机隐现,仰天大笑一声,道: “薛老哥只管尽情施展,西门浩兄弟如果丧在你萧招之下,那是该死了!” 薛神医耸耸肩,笑道:“咱们无怨无仇,西门老哥未免说得太严重了,老朽之意,动手过招,万一留不住手,死当然也不至于,挂点彩,那是免不了的了!” 这话,当真欺人太甚,好像要他们带点彩回去,那是铁定的了!龙门五怪成名多年,是可忍,孰不可忍?五怪听得同时变色! 二怪李元江浓眉陡竖洪声喝道:“薛道陵,你死在目前还敢口出狂言?” 薛神医双目开合,神光四射,纵声笑道:“五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二十年前,找到我薛某头上,已经证明你们凶残成性,不可理喻,当日折在桑大侠手下,就应该闭门思过,痛改前非。不料你们怙恶不俊,二十年后,重又找我薛某寻仇,我要你们挂点彩回去,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他忽然间,好像换了一个人,居然当面斥责起五怪来了! 龙门五怪个个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把薛神医立毙拐下!站在薛神医身后的四怪屠明义独自含煞,一声不响,突然闪身疾扑而至,手起拐落,直捣后心,拐势点到,口中才阴恻恻喝道:“姓薛的躺下去!” 四怪身形才动,薛神医就听到隐身人凝声成丝的声音:“快,天王萧七、九两招,合并使用!” 十八式“天王萧”。 薛神医闭着眼睛,都可使得上来,但他心中有些怀疑,第七招对付身后来击,那是没错,第九式斜截右方,不知……他可没时间多想,铁萧一抡,身形闪电左转,反臂朝后划出。锐啸乍起,一缕劲急寒风,夺萧而出,突向四怪屠明义执拐右腕射去,但他的萧招,已在此时,迅速无伦,斜截到了右方! 这两式快同电火,果然一举逼退了两人! 原来,四怪屠明义欺身发拐的同时,站住右前方的二怪李元同,也突然欺近,一拐朝薛神医右肋戳来。 那里知道薛神医“天王萧”第七招只是个虚招,发出一股内劲,逼退四怪;但第九招却是结结实实的截个正着,只听“当”的一声,铁萧击在二怪短拐之上。 李元江一个高大身子被震得直跳起来,慌忙向后跃退一步。 大怪西门浩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短拐一举缓缓推出! 站在左前方的三怪陆鸿飞,左后方的五怪侯彦武,也同时厉喝一声,双双扑起,两支短拐,分向薛神医击到。 薛神医但觉一股内劲,源源不绝的从身后输将过来,耳中也同时听隐身人的声音,喝道:“第五、十三、十,好!再转九……” 薛神医但觉周身左右前后,疾风嘶嘶,尽是辛辣霸道的拐影,那里还想看得清切?他只是依照隐身人的指点,振腕发萧。 一支铁萧,忽前忽后,忽点忽劈,尽情的施展! 但他每一点劈,无不恰好截住对方五人攻来的拐势,而且每一记都是硬打硬碰,萧拐相接,但听密如连珠的金铁大震,当当不绝! 龙门五怪早在二十年前已是名满江湖,很少遇上对手,经过这二十年潜修苦练,自以为放眼武林,无人能挡。 他们原没把薛神医放在眼里,没想到在自己五人联手之下,对方一支铁萧依然纵横开合,矫若游龙,丝毫不见逊色!尤其这一阵硬打硬碰记记如铁锤撞岩,直震得龙门五怪人人感到虎口震痛,手臂发麻。这才知道二十年不见,人家在内功修为上,成就之高,远超过自己五人! 拐影漫天,罡风呼啸之中,大怪西门浩突然撮唇低啸!啸声方起,龙门五怪原先各自抢攻的急骤攻势,忽然一缓,围着薛神医缓缓绕场走动。 五人脸上神色凝重,紧闭着嘴唇,谁也没有说话,五支短拐同时缓缓举起,向中间推来! 薛神医站在当中瞧得奇怪,五怪此举,必有原故,只是拐势这般缓慢,如何克敌。心念方动,只听耳边适时喝道:“当心了,这是他们最厉害的龙门五击拐,好,使一、三两招,以守代攻。” 薛神医话声入耳,已觉对方五道拐影,缓缓旋动,直向中间逼来,立即一吸真气,铁萧抡动,迎着推去。自己可以感觉到这一推之势,真气拂拂,应萧而生,果然把对方五道潜力,一齐逼住。 龙门五怪登时被逼的后退了一步,短拐一收,绕走的速度,逐渐加快,人影倏然一拢,“呼”的一声,五支短拐,又同时朝中间击来! 这一击,势若奔雷,五道拐影,飞旋如绞,声势之强,比之方才,又强盛了许多。 隐身人道:“仍以一、三两招,合并使用。” 薛神医依样胡芦,朝前推出,但铁萧抡转之间,已没有先前那么轻快,推出的萧势,好像遇上一堵无形旋力。震得萧身起了一阵轻颤,但还是被自己逼退出去。 这一瞬间,龙门五怪绕场疾走,已由徐转疾,五道人影,汇成了一圈淡淡灰影,蓦听一声暴喝。 罡风呼啸,一片玄影,快捷如电,向中央飞卷而至,声势极是惊人! “这五个东西,拼上命了,小心,这是他们最后三击,势道极强,可改用第十五招护身。” 隐身人话声未落,薛神医已觉一个身手,似被一堵绞动的气流,紧紧往中间挤来,他竭尽内力,使出了第十五招。但只能勉强撑住,同时只听身外接连“蓬”‘蓬”两记巨震! 薛神医被震得心头狂跳,连呼吸都几乎透不过来! 要知他身外隐伏的高人,功力虽高,但凭藉“隔空传力”,输送来的内劲,终究是外来之物,薛神医应用之际,难以发挥全力,自然不可能得心应手。 对方这两记联手合击,又是威力奇盛,那里还能抵挡得住?但觉身外压力,愈来愈重,萧势一滞,身上陡然一紧,宛如被一匹布紧紧卷住……隐身人似乎也大感意外,急急的喝道:“这是他们最后一击了,守住心神,不可慌张,快使第十八招……唔,这五个老东西可恶已极,左手用“穿云指”,点他们左耳,留些记号下来!” 一股巨大无比的潜力,有如长江大河般从北后涌来。 薛神医只觉自己身子似在迅速膨胀,心知此刻如再不赶快出手,说不定连自己身子都要给炸裂了! 一时不觉精神陡振,口中大喝一声,身子一挺,铁萧挥动,使出“天王萧”第十八式,身随萧转,左手“穿云指”,同时连续点出! 一片萧影,陡然暴涨,罡风激荡,锐啸大作! “蓬……”龙门五怪的最后一击,适时发动,半空中发出一声巨震。 五怪快速飞绕的一圈灰影,立被震得四散飞退,跄踉后退了七八步,每人左耳被指风射穿,鲜血涔涔! 龙门五怪不知是惊,是骇,是怒,是仇?一个个脸如巽血,目射怨毒! 大怪西门浩吸了一口气,在相距五尺开外,停住脚步,一双细目,神光闪动,盯着薛神医,过了半晌,才道:“薛老哥手下留情,西门浩弟兄拜领高招,只是有一事未明,不知薛老哥可肯赐告么?” 薛神医虽然击退了龙门五怪,自己也已惊出一身冷汗,喘息未停,闻言扬眉道:“你要问什么?” 西门浩道:“兄弟要想请教的,是薛老哥这最后一招萧法,可是那桑九所传?” 薛神医明笑道:“告诉你们,也不要紧,在下使的是“十八式天玉萧”,那桑老前辈已有十二年没有音信,那会传我萧招?” 他无意之中叫出“桑老前辈”,要待改口,已是不及;但此刻龙门五怪正在仇怒交迸,那会去注意他的口气?大怪西门浩面情冷厉,目光朝四怪掠过,冷笑道:“咱个如果记忆不错,二十年前,该就是败在桑九这一招之下的了!” 说到这里,猛一抬头,向薛神医拱拱手道:“薛老哥秘技自珍,既然不肯实说,那就算了,西门浩兄弟就此别过,一指之赐,绿水青山,日后必有以报。” 话声一落,当先朝庙外走去,其余四怪也一声不作,跟着就走。 薛神医瞧着他们受挫而去,眼中神采闪动,不觉仰天大笑! 别看薛神医额下一把花白长须,年逾花甲,这笑声却清朗得有如年轻小伙子一般,富有青春气息,但他只笑到一半,就突然停止,再也笑不出来!不,他睁大双目,注视着门外,几乎瞧得张口结舌,不知所云!难道土地庙外,又发生了什么惊人事故?原来龙门五怪由大怪西门浩领先接着是二怪、三怪、四怪、五怪鱼贯走出,但就在大怪堪堪跨出大门之际。 门外突然闪出一个衙役打扮的皂衣人,一声不作,手上铁链一抖,朝大怪头上套落,好像他犯了什么法一般,牵着就走。” 怪就怪在这里。 大怪西门浩一身武功,岂同等闲,但他却毫不抗拒,连头也没抬,就俯首就缚,让那皂衣人牵着铁链,朝坡下走去。 二怪李元同跟在老大身后走出,明明看到了,也没询问一声,跟着跨出门去,大门外又闪出一个皂衣人,同样一声不作,举起铁链,往二怪颈上一套,转身就走。 接下去三怪如此,四怪、五怪亦复如此。 大门外埋伏了五个皂衣人,正好一个人一个,牵着龙门五怪,大踏步朝山坡下走去。 这五个皂衣人不发一言,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的逮捕了龙门五怪;龙门五怪也不发一言,毫无抗拒,就服服贴贴的遭人逮捕?这简直太出人意外了。 薛神医目送一行人在黑暗中消失,心头兀是想不通其中道理?等了一会,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探过头叫道:“师傅……,,原来隐在暗处的高人,还是薛神医的师傅! “唔,孩子……”、这声音是从薛神医身后传来,薛神医年逾花甲,居然成了孩子! 薛神医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神龛前面,方才大怪西门浩坐过的拜台上,此刻盘膝坐着一个灰衣老苍头! 薛神医欢呼一声,笑道:“原来师傅早已来了,说话之时,突然伸手一扯,竟然把颏下的一把花白胡子,扯了下来。他另一只手,迅速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转眼之间,一个满脸皱纹的薛神医,变成了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哈,他那是什么薛神医?原来是薛神医的儿子薛少华! 只见他迅速收好面具,脸上神采飞扬,朗笑道:“师傅,弟子扮得如何?” 灰衣老苍头目中射出慈祥之色,点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举动还不够老练……” 薛少华突然目注老苍头,关切的道:“咦,你老人家怎么了?”老苍头蔼然笑道:“傻孩子,你都不会负伤,师傅怎会负伤,不过龙门五怪,确实今非昔比,功力之高,确也大出我意料之外!” 薛少华目光望着师傅,问道:“师傅,你到底怎么了?” 老苍头道:“没什么,隔空传力,原比自己动手,要多化一半力气,龙门五怪的功力愈高,我化的气力也愈大,这道理,师傅不说,你也该想得到。” 薛少华道:“那么你老人家方才为什么不现出身来,要假弟子之手呢?” 老苍头豁然大笑道:“这种机会难得,你学了不少武功,就是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有龙门五怪这等高手,替你喂招,还不好么,我就是要你亲身体验体验,” 薛少华道:“你老人家,一定消耗了不少真气。” 老苍头慈祥的道:“为师坐息一会,早就好了。” 薛少华听说师傅没事,不觉问道:“噢,方才龙门五怪,被几个差役抓去了,不知你老人家看到了没有?” 老苍头淡淡的道:“龙门五怪虽有二十年不出,但积恶如山,杀人无数,大概这几天在洛阳露面,给公门中人缀上了。” 薛少华不解的道:“师傅,弟子觉得有些奇怪,凭龙门五怪的武功,怎会被几个公门中人,轻易拿下……” 老苍头没待他说完,就道:“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公门中也不乏高手。” 薛少华道:“不,方才他们根本没有抗拒,就被几个差役押着走了,弟子总觉得事有蹊跷。” 老苍头道:“这也没有什么,他们方才全力发出的‘龙门五击拐’,因力道太过强猛,各人都被自己内力震伤,而且伤势不轻,自然无力抗拒。” 话声方落,薛少华似乎听到有人低哼了一声,不觉怔得一怔。 老苍头似乎一无所觉,抬头望望天色,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孩子,时光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薛少华眼看师傅浑似未闻,暗想:“师傅内功,何等精纯?这声低哼,连自己都听到了,师傅不会没听到,莫非是自己听错了不成?” 老苍头没再多说,带着薛少华离开土地庙,脚下奔行如飞。 薛少华心中虽有疑窦,但师傅没开口,跟在身后,也不好多问。回到南大街底,已快是四更天气。远远望去,只见薛氏医卢,双门大开,隐隐射出灯光! 老苍头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神光暴射,望了一眼,回头道:“孩子,情形有些不对!” 薛少华怔道:“什么不对?” 老苍头道:“此时快近四更,你父亲早该睡了,怎会大门敞开,还有灯光?” 薛少华身子一震,道:“莫非……” 老苍头没待他说完,低声道:“孩子,你从后园进去,为师先走一步!” 话声方落,人影已杏! 薛少华那还怠慢,急急纵身掠起,施展八步赶蝉轻功,身如电射,几个起落,便已掠到后园。越过围墙,飞落假山,匆匆脱下长袍,朝假山洞中一塞,就往前院跑去。 刚进院门,只见一个青衣使女手提灯笼,奔将出来。 薛少华目光一抬,急忙叫道:“玉梅,你到那里去?” 那青衣使女正在低头急走,闻言一抬头,瞧到薛少华,忙道:“公子,你到那里去了,夫人就是叫婢子去找你呢,方才出了事,到处找不到你……” 薛少华听说“出了事”,心头不觉“咚”的一跳,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玉梅道:“老爷方才被人抓去了。” 薛少华呆了一呆,睁目道:“被什么人抓去的?” 玉梅道:“婢子也不清楚、好像是府台衙门里来的。” 薛少华怒哼道:“爹犯了什么法?” 玉梅道:“夫人就在前厅,公子快去。” 薛少华急急奔向前院,只见厅中高燃着一支红烛,母亲端坐厅上,正在拭着眼泪,玉兰站在一旁,手上端了一杯热茶。 薛少华整整衣衫,急步跨了进去,口中叫道:“娘……” 薛夫人目光一抬,含泪道:“少华,半夜三更,你跑到那里去了?你爹方才被府台衙门两个差役抓走了,为娘急得六神无主,找你又找不到……” 薛少华慌忙躬下身去,嗫嗫道:“孩儿是在后园练武……” 薛夫人攒眉道:“练武也有时光,半夜了,还练什么武?” 薛少华抬头问道:“娘,孩儿听玉梅说,爹被府台衙门抓去?他们说了些什么?” 薛夫人垂泪道:“谁知道?你爹已经睡下,两个差役是翻墙进来的,像凶神恶煞一般,连话也没说,就把你爹押走了。” 薛少华突然想到方才龙门五怪被差役击去,莫非是要爹去对质?心念转动,不觉剑眉一剔,怒道:“孩儿这就到府台衙门去,他们就是要……” 他原想说他们就是要爹去对质,话到一半,忽然想到龙门五怪寻仇之事,不能让母亲知道,口气一顿,接道:“这些狐假虎威的东西,怎能随便抓人?” 说完,转脚欲走! 薛夫人急道:“孩子,你千万不可闹出事来?你爹被抓去了,咱们要打听清楚,你爹究竟犯了什么法,但你这时候不能去。” 薛少华抬脸道:“孩儿只是去探探消息。” 薛夫人叹息道:“你去了没有用,公门中到处都要银子打点,一面还得找几个缙绅出面……” 话没说完,只见从门口匆匆忙忙的闪进一个人来。 薛少华回头瞧去,只见进来的正是自己师父——种花的尤师傅! 那尤师傅跑得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奔进厅来,一手拭着汗水,但脸上有着笑容,说道:“夫人,不用急了,小老儿已经打听清楚了。” 薛夫人急忙欠身道:“尤师傅,老爷没事?” 尤师傅点点头道:“小老儿方才听说老爷子被衙门里的差人请去,心里一急,没告诉夫人,就一脚赶上府衙里去,小老儿认识里面一位师爷,才知道老爷子已经上京去了。” 薛夫人听得吃了一惊,道:“咱们老爷连夜被押解进京去了?” 尤师傅摇手道:“夫人别急,老爷子是被请去的,听说好像宫里一位王妃,生了什么疑难病症,没人能医,才特地派人到洛阳来请老爷子的。两个差役,不知就里,拉了老爷子就走,小老儿去的时候,府台大人听说他们冒犯了老爷子,每人还打了二十大板。小老儿怕夫人着急,才匆匆赶回来报信。” 薛少华听师傅这么一说,心头立即放了下来。 薛夫人脸上也绽出了笑容,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老身也想咱们老爷一生奉公守法,怎会无缘无故的被官府里抓去,真把老身急坏了。” 尤师傅笑了笑。乘机道:“小老儿刚才经过那位师爷指点,老爷子虽是被请进京去,替王妃医病,最好……” 薛老夫人道:“尤师傅,那位师爷不知说了什么?” 尤师傅迟疑了一下道:“那位师爷说,老爷子去的匆忙,虽是替王妃治病,上下也得打点打点,所以最好,明儿个,叫少爷赶上京去。” 薛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望了薛少华一眼,不觉面有难色,皱皱眉道:“只是少华这孩子,从没出过远门。” 尤师傅笑道:“没关系,老爷子虽是连夜动身,坐的是轿,少爷明儿个动身,骑马赶路,一两天就可赶上,夫人要是不放心,小老儿陪少爷去走一趟就是。” 薛夫人喜道:“少华年纪轻,少不更事,尤师傅肯陪他去,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只是太辛苦尤师傅了,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尤师傅连忙拱手道:“夫人言重,小老儿在府上一晃就是十年,老爷子从没把小老儿当过下人,这点小事,小老儿义不容辞。”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夫人折腾了一夜,少爷明晨就要动身上路,此刻天快亮了,大家该去休息一会儿了。” 薛夫人点点头,慈蔼的望了薛少华一眼,才道:“孩子,尤师傅说的不错,你明天就要赶路,还是去睡一会儿。” 事情就是这样决定了,由尤师傅陪同薛少华进京。 ***第二天早晨,红日初升,尤师傅和薛少华,就乘了健马,匆匆上道。 薛少华为了想早赶上父亲,心头自然很急;但因有师傅同行,师傅只是策马缓行。自己自是不好纵马急驰。出了洛阳城,眼看师傅还是控缓徐行,好像一点也不急。 薛少华这可急了,忍不住一夹马腹,赶上半个马头,口中叫道:“师傅……” 尤师傅道:“什么事?” 薛少华道:“我们不是要赶上家父去吗,该快一些才好。” 尤师傅望了他一眼,道:“孩子,你当咱们真要上京去?” 薛少华奇道:“这是你老人家说的。” 尤师傅道:“不错,是我说的。” 薛少华道:“不上京去,我们到那里去呢?” 尤师傅笑了笑道:“上京去,只是师傅让夫人安安心罢了!” 薛少华身子一震,道:“那么我爹不是替王妃医病,进京去的了?” 尤师傅道:“当然不是。” 薛少华急急问道:“这么说来,家父只怕也不是府台衙门抓去的?” 尤师傅道:“当然不是。” 薛少华追问道:“师傅可知那是什么人把家父抓去了呢?” 尤师傅摇摇头道:“师傅目前也弄不清楚。” 薛少华道:“师傅是说,两个差役,是武林中人乔装来的?” 尤师傅道:“可能是。” 薛少华又道:“方才拿走龙门五怪的差役,那也是武林中人所乔装的了,这和深夜劫持家父如出一辙!” 尤师傅点头道:“正是如此”。 薛少华仰脸道:“师傅,你老人家可是已有计较了?” 尤师傅道:“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薛少华道:“弟子听不懂。” 尤师傅朝前一指道:“前面就是左家坡了,咱们还是到土地庙坐下来再说,师傅有更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左家坡西首,就是通往孟津的官道,土地庙在明帝陵和汉章帝陵之间,离大路较远,就是大白天,也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薛少华随着师傅,到土地庙门口下马,拴好马匹,还没跨进庙门! 只听里面一个苍老声音呵呵大笑道:“这地方果然不错,每天这个时辰,都有人会送上门来,哈,哈,哈,哈!” 薛少华听得一怔,喝道:“什么人?” 里面那苍老声音道:“是我,一个穷老道。” 薛少华脚下略一迟疑,抬头朝尤师傅低声问道:“师傅,里面有人,我们要不要进去?” 那苍老声音没待尤师傅回答,接口道:“到了门口,自然要进来,不然,我老道又靠什么吃的?” 尤师傅目中神光一闪,但瞬即隐去,点点头道:“孩子,随我进去。” 那苍老声音还在说着:“来了,总比不来好,到这里来的,都是有缘人,老道又有缘可化了!” 敢情是个游方老道! 尤师傅走在前面,薛少华紧跟着师傅,跨进庙门。 这时,晨曦初上,阳光从门外射入,照到半个大殿。只见殿左角落上,蹲坐着一个发髯皆白灰衣者道,缩着头似在打盹。 当真是个穷老道,脸色枯搞,看去约有七十以上,连身上一件道袍,也破烂不堪,有如化子一般。他听到脚步声,立即睁开一双昏花眼睛,朝两人一阵打量,脸有喜色,合掌道: “果然是位乐善好施的公子,老道运气不坏!公子的运气更好!” 尤师傅目光何等犀利,方才虽觉这老道口气可疑,但这回当了面,却又看不出他有何异处,尤其两眼昏暗,决难隐藏。 看来果然只是一个普通游方老道,心中疑窦稍减,一面问道:“老道长可是住在这里的么?” 老道人啊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老管家,老道失敬了!唔,唔,老道这次路过洛阳,就在这里落脚,已经有三天了!” 这明明就是鬼话!自己师徒,昨晚四更才离开这里的。 尤师傅并没有去拆穿他,又道:“老道长道号如何称呼,宝观何处?” 老道人昏眼的双目,忽然一睁,呵呵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是故无名,乃天地之始,老道又那里用得着名号?出家人云游天下,以天地为庐舍,又焉用局限于一宫一观之中?” 尤师傅见老道故玄其说,好像真是有道之士一般,心中不觉暗暗好笑。 原来只是一个老江湖的骗钱道士,只有一般愚民,才会相信他仙风道骨,语含玄机! 薛少华终究缺乏江湖经验,站在师傅身边,听老道人说得玄妙,心中不觉起了几分崇敬之意! 别看那老道人双目昏眼,倒是善于监貌辨色,忽然朝薛少华点点头道:“这位公子,骨格清奇,前程远大,能够遇上老道,即是有缘……哈哈,缘者,香火缘也,就是这点缘法,也大非容易,老道倒要向公子募化些香火之资了!” 开口了,果然是骗钱的! 薛少华道:“老道长要向在下募化多少?” 尤师傅皱皱眉,以传音入密说道:“孩子,别上他的当!” 老道人给薛少华一问,不觉眼睛一亮,陪笑道:“不多不多,老道云游四海,无缘之人,就会当面错过,有缘之人,又不易相逢,就拿昨天来说,就有一位小姑娘,总算也和老道有缘,她出手送了老道五十两金子……” 口气不小,居然开口就是金子! 老道人说的口沫横飞,随手用袍袖拭拭嘴角,呵呵笑道:“也许有人会说她上了老道的当,哈哈,其实这就是缘法,有缘无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位小姑娘,有求于我,所以送了五十两金子,老道因公子也是有缘人,才募化些香火之资,公子自然不用援例……” 薛少华年轻脸嫩,听说昨天一位姑娘送了他五十两金子,自己出手也不能太少,他没待师傅开口,脸上一红,说道:“在下送你一百两银子,道长以为如何?” 其实当时的一百两银子,这数目可不算小了,一开口就送一百两,真是的冤大头! 一百两银子,当然不能和五十两金子相比,难怪他脸红了! 尤师傅没想到薛少华会说得这么爽快,但他话己说了出来,自己就是要拦阻,也已不及,不觉又皱了皱眉头。 老道人听得大乐,连连合掌道:“善哉,善哉,公子果然生具慧根,哈哈,这就是缘法,有缘不在银子多寡,也好,一百两就一百两吧!” “也好”,就是马马虎虎的意思,好像还嫌少了些! 薛少华从身边取出一封银子,递了过去,道:“老道长请收下。” 老道人敢情怕旁边的老管家阻拦,慌忙一手抢了过去。 尤师傅冷笑道:“道长能够募化到一百两银子的,只怕不多吧?” 老道人双眼一翻,道:“天底下真要用一百两银子,买我老道一个缘字,那也不是容易之事,哈、哈,老管家,你当这位公子,上了老道的当么?昨天,人家小姑娘,拿出了五十两金子,还欢天喜地的走的呢!不信,你老管家瞧瞧,五十两金子,老道只有昨天晚上,在荣华富贵楼吃了一顿,其余的都在这里!” 荣华富贵楼,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多是达官富贾咽客之地,酒菜昂贵得吓人。朱门一席酒,穷人半年量,这穷老道穷的像个化子,居然上荣华富贵楼去大吃一顿! 老道人话声一落,翻起道袍,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随手朝地上一倒,果然倾出半袋金子,少说也有四五十两。 老道人手忙脚乱的又把金子装入钱袋,系到腰间,然后又把一封银子,揣入怀里,才抬目笑道:“如何,老道没说假吧?” 尤师傅看的将信将疑,嘿然道:“道长不是说那姑娘有求于你么?” 老道长点点头,又耸耸肩,笑道:“这就是缘法,昨天也是这个时候,那小姑娘骑着一匹马,闯到这里来,先前她是把老道当作了她要找的人……” 薛少华:“那姑娘要找的是谁?” 老道人从他身边取出一支红中透紫的竹萧,笑了笑道:“说他碰巧,那时老道正穷的发愁,愁的无聊,坐在这里吹萧,原来她就是到洛阳找一个吹萧的人来的。” 尤师傅眼中神光一闪,问道:“她要找谁?” 老道人一手摸着那支竹萧,徐徐说道:“那姑娘据说已经找了几天,偌大一座洛阳城,就是找不到一个吹萧的人,找到老道,她是大喜过望,一口咬定就是老道,天下奇事真多……哈哈,这也是缘法了,无缘对面不相逢,她找到老道,就证明她和三清有缘,才能找来……” 他真是专吹法螺的人,一下又说到缘字上去了! 尤师傅急急问道:“这位姑娘,找的到底是谁?” 老道人“哦”了两声道:“老道听她说,好像是姓什么商,说也真巧,老道有一个师侄孙,就是姓商……” “桑……” 尤师傅神情微微一震,但瞬即平静,问道:“那姑娘怎会一口咬定就是道长呢?” 老道人搔搔头皮,笑道:“说来你老管家也许会不相信,她一口咬定老道,就是固为她要找的人,没有一定面貌,今天变这个,明天变那个。天底下的人,那有这样神通?哈哈,只有三清门下的二朗神杨戳,才会七十三变……” 尤师傅身躯微震,问道:“后来如何呢?” 老道人道:“后来老道缠不过她,只好指点了一条迷津,她送了老道五十两金子,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尤师傅奇道:“道长能把那位姑娘,哄得欢天喜地而去,想来自然不能没有根据?” 老道人说:“自然有根据,老道告诉她要找的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尤师傅身子陡震。 老道人续道:“不过老道告诉她,眼前找不到的,还是到天边去等的好。” 尤师傅心头又是一凛,笑道:“这话她如何会信?” 老道人耸耸肩道:“老道附着她耳朵,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走了,走了,自然是信了。” 尤师傅道:“不知道长说的是一句什么话,能令她深信不疑?” 老道人神秘的笑了笑,正容道:“天机不可泄漏,老道难为她一片孝心,才泄漏了一句,多说有干天谴。” 这真是满口胡说八道,胡弄玄虚。 尤师傅见多识广,这回也居然渐渐入彀,听的将信将疑,问道:“那姑娘有多大了!” 老道人朝薛少华一指,笑道:“和这位公子年纪差不多。” 薛少华忍不住道:“师傅,那姑娘找的,只怕是桑老……” 尤师傅干咳了一声,薛少华立时住口不言。 那老道士忽然目光一转,瞧到薛少华腰间悬着一支黝黑铁萧,用手一指,说道:“公子原来也雅好此道?” 薛少华点点头。 老道人又道:“据老道看来,公子这支萧,对主人不吉,不宜经常携带,哈哈,这也算是有缘人的缘法……” 又是缘法! 老道人把他那支紫红竹萧,递到薛少华面前,郑重的道:“老道此萧,跟随老道已有八十多年,公子出门,把它佩在身上,保管你趋吉化凶,遇难呈祥,公子想不想和老道对换一支吗?” 此人骗术果然高明,骗了银子,现在又鼓动他如簧之舌,想骗萧了! 尤师傅冷嘿一声道:“道长可知此萧来历么?” 老道人朝薛少华身上望了一眼,笑着说道:“从前,老道一个师侄孙,好像也有这么一支!” 薛少华淡淡的道:“此萧是在下一位父执留下来的,在下不敢轻易相换。” 老道人点点头:“可惜,可惜,既然公子不肯换,那就算了,老道要走了!” 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朝薛少华两人拱拱手,又打量了薛少华腰间一眼,才缓缓往庙外走去。 尤师傅目中渐渐射出神光,望着老道身形,只是一声不作。 薛少华突然想起昨晚听到那声轻哼,不觉问道:“师傅,这老道会不会是武林中人?” 尤师傅脸色微见凝重,摇摇头道:“很难说,他说话故弄玄虚,至少也是个老跑江湖的人!” 薛少华抬目道:“师傅,昨晚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好像有人低哼了一声,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听到?” “有人低哼?” 尤师傅似感意外的道:“你昨晚怎么不说?” 薛少华道:“弟子因师傅好像没有听到,只当自己听错了,但如今想来,那低哼的声音,弟子明明听的十分清晰,不会有错。” 尤师傅沉吟道:“你听到了,师傅不可能听不到?唉,咱们别尽说没紧要的话了,快坐下来,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你说。” 一弯腰在拜台上坐了下来,一面拍拍身边的空位。 薛少华想起父亲遭贼人劫持,心头一急,依言坐下,问道:“师傅,我父亲……” 尤师傅笑道:“孩子,别急,你父亲自有你师傅负责,保证不会有什么差错、你到长沙白箬铺去一趟……” 薛少华没待师傅说完,急着问道:“弟子到长沙去干什么?” 尤师傅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的信柬和一张路程单,递到薛少华手里,脸色庄重,徐徐说道:“如果昨晚没发生你父亲被劫之事,师傅原想带你一起去的,但目前既然发生事故,师傅就不能去了。” 说到这里,干咳了一声,又道:“你今年十八岁了,年纪也已不小,如论武功,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可说已少有对手,用不着师傅耽心。至于要你到白箬铺去干什么,我在这封密柬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不过,你必须到了白箬铺,才能开拆。” 薛少华迟疑的道:“师傅,这事很重要么?” 尤师傅道:“当然很重要,师傅已经写在密柬上面,你赶到地头,看完了自会明白。” 薛少华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到白箬铺才能开拆呢?” 尤师傅脸色微沉道:“此行关系重大,你只要照着师傅说的去做就行,不许多问。” 薛少华张张口,还想再问,但看了师傅一眼,只好忍了下去。 尤师傅蔼然笑道:“孩子,不必多想,师傅要你去,自然早有安排,至于你父亲,有师傅在,你只管放心。” 薛少华看看密封的信束,点头道:“弟子遵命。” 尤师傅又道:“对了,还有了件事,你必须记住,就是从现在起,你不能再用少华这个名字。” 薛少华惊奇的望着师傅,忍不住问道:“师傅,弟子不叫少华,那叫什么呢?” 尤师傅微微一笑道:”师傅已经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少陵,你以后就叫薛少陵好了。” 薛少华想了一下,双目亮光一闪,忽然抬头道:“师傅,我想……” 尤师傅蔼然道:“这名字不好?” 薛少华油钠的道:“很好,弟子是说,你老人家忽然要我改名字,其中一定另有缘故?” 尤师傅仰脸看天,神色微黯,点点头,道:“你爹叫道陵,你叫少陵,不是很好么?” 薛少华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为什么师傅突然要弟子改名?是不是和这次父亲被贼人劫持有关?” 尤师傅伸手在薛少华肩上,轻轻拍着,蔼然笑道:“孩子,快别胡思乱想,师傅要你改名,没有什么大的原因,只是让人一听就知道你是薛神医的儿子,当然,日后你仍要恢复原来的名字,少陵,不过是暂时改的。这一点,你日后自会明白,好了,孩子,相信师傅,你只管安心上路吧,师傅还有事,也要走了,但愿你一路顺利……” 薛少华听到师傅催他上路,不觉依依的道:“师傅,我……能知道你的名讳么?” 尤师傅笑道:“傻孩子,这句话,你不知问过多少次了,师傅不是不肯说,实在我已有多年不用名字,但愿你此去,找到要找的人,到时候,你不问,师傅也会告诉你的,好了,你可以去了。” 薛少华站起身来。 尤师傅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哦”道:“孩子,慢点……”薛少华道:“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尤师傅道:“我差点忘了,你这次出门,路程不算太远,但也不能说近,在你来说,这是第一次出门,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薛少华脸上微露诧异,问道:“师傅是要我易了容再走?” 尤师傅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你这副样子,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初次出门的雏儿…… 师傅的意思,你可在脸上加抹些紫色,就可以显得老练得多。” 薛少华心中虽觉师傅这话,理由似乎并不充足,但口中却应了声“是”,重又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双小小锦盒,取了一颗紫色药丸,轻轻涂到掌心,然后抹到脸上。 尤师傅又仔细的用指头替他勾勒了一番,于是薛少华本来一张冠玉似的脸上,顷刻之间,就变成一个紫膛脸的青年。 尤师傅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可以了,孩子,现在可以走了,师傅也该走了。” 薛少华收起锦盒,跟着师傅,走出土地庙,两人各自牵过马匹,翻身上马。 尤师傅叮嘱道:“孩子,师傅要和你分手了了记住,从现在起,你该叫薛少陵了……” 话声一落,挥了挥手,纵马如飞而去。 薛少陵望着师傅后影绝尘驰去,只觉心头涌起一连串的疑问,从昨晚目击龙门五怪被几个皂衣差役拿去,以至父亲的同样遭人劫持,师傅瞒骗母亲,带着自己出来,忽然又要自己远去长沙,而且还要改名易容……莫非师傅已知劫持父亲的贼党是谁,只因对方十分厉害,师傅一个人对付不了,才要自己赶去长沙白箬铺邀人助拳?他自幼听师傅说过许多江湖上的故事,越想越觉自己猜得不错。 试想凭龙门五怪的武功,何等厉害,但遇上那几名差役,竟然会毫无抗拒之力,只此一点,贼党武功之高,就可想见! 想到这里,那还停留,立即一收缰绳,带转马头,急急朝南驰去。 傍晚时分,赶到汝州,这里正当南北交通要道,此刻太阳已将落山,不少商贾行旅,赶着进城,车马络绎不绝。 薛少陵策马徐行,进得城来,正想我家客栈落脚,瞥见大街边上正有一个白发挽髻,身穿破烂道袍的老道人,在前面缓步徐行! 薛少陵目光何等敏锐,一眼就认出他正是早晨在左家坡土地庙遇上的化缘老道人,心中不觉一怔,暗想:“从洛阳到这里,少说也有两百来里,自己心中有事,一路纵马急驰,这时候也刚刚赶到,这老道人怎么会也到了汝州?” 心念方动,只见那老道人一边走路,一边大声说道:“茅山老道,云游天下,有缘千里来,无缘不想逢,莽莽红尘,看谁是有缘之人,和老道结个善缘……” 敢情他真是跑江湖的游方道士,又在沿街募化了! 薛少陵原先对他还感到惊诧,但听他这一说,分明只是个骗钱的人,也就策马行去,不屑一顾。到了一家客店门前,早有店伙迎上来替他拢住马头。 薛少陵翻身下马,吩咐替马匹好好上料,就由店伙领到上房。盥洗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昏黑,店伙掌上灯来,一面含笑问道:“公子爷是在小店用餐,还是上街去吃?” 薛少陵赶了一天路,不想出去,这就说道:“你叫厨下替我送来就是。” 店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一会工夫,就送上饭菜。 薛少陵吃过晚餐,拴好房门,在床上做了一会工夫,也就熄灯就寝。 第二天早晨,薛少陵一觉醒转,披衣下床,瞥见和包裹一起放在床前的一支铁萧。业已不见!不,包裹边上,另外还有一支,那是被人换了一支竹萧! 这支竹萧,长有三尺,颜色红中透紫,萧身上还缚着一很又黑又脏的布条,一望而知是那老道人的东西! 这老道简直可恶已极,居然人不知鬼不党的偷进房来,把自己的铁萧换走了! 薛少陵只觉一阵忿怒,涌上心头,一个箭步,跨到床侧,正待伸手取起。 只见竹萧底下,还留着一张白纸,歪歪倒倒的写满了字迹,低头一看,只觉上面写着: “年轻人,你真和老道有缘,又会在汝州碰上,老道这支萧,好处甚多,一时也说不完,总而言之,比你这管烂铁萧要多值几文,老道本来还舍不得和你换,但你和老道总算有缘,换就换吧!老道这支萧用了八十年,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吹起来更好,不信你就试试,萧上还刻有一首曲子,那是老道化了八十年工夫,才谱成的,你不妨耐着性子,练习练习,保管你受用无穷。” 薛少陵真的又好气,又好笑,这老道偷偷的把自己铁萧掉换了去,居然还信口开河吹了一大套,谁希罕你一支竹萧,忽然他心中一动,暗想:“自己一身武功,不但已得父亲倾囊传授,而且也已尽得师傅真传,师傅时常说,凭自己所学,江湖上已少有对手。” 别说有人偷进房中,就是掩近窗口,也决难瞒得过自己,这老道……不觉抬目望去,这一瞧,不禁把薛少陵瞧的心头大奇! 原来,房门拴得好好的,没动!两扇窗户,也同样拴得好好的,丝毫没动!这都是昨晚自己亲手闩上的,拴在里面,根本就没人进来过,是人,就没法进来!那么这老道是如何进来的呢?” 薛少陵仔细检查了一遍,实在想不透老道人是如何进来的;但他明明进来了,还换去了自己铁萧。他一想到铁萧,登时心头惶急,那是父亲的恩人桑老前辈的东西,父亲把它看得十分贵重,但自己出门第一天就把它丢了,将来如何向父亲说呢?随手取起竹萧,但觉入手甚轻,仔细一瞧。萧身反面,果然刻着一首曲谱,字迹细小,笔划细如发丝,写的都是些“四”、“上”、“尺”、“工”、“六”等字样(乐曲符号工尺谱)曲长九折,每折九句。 薛少陵也无暇多看,再一检查包裹中的银两,却是分文不少,敢情他目的只是换萧来的,此刻就是要追,也已无从追起,心头虽觉恼怒,却也无可如何?想到师傅要自己改名易容,赶去长沙,定然十分重要,没多时间耽搁,只好带着这支竹萧上路——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章 身世成谜 由豫入楚,由楚入湘,一路上尤师傅都已给他安排好何处打尖,何处投宿,薛少陵只是照路程单行止。这天下午,赶到长沙府,这是湘南省治所在,扼水陆交通要道,城内市肆极盛。 薛少陵按照师傅路程单的指示,要先在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脚,才能拆视密柬,依柬行事。当下就在大街上一家叫做湘江老店的客栈门前落马,要了一间清净上房。晚餐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掩上房门,剔亮油灯,从包裹中取出师傅密封的信柬,很快撕开封口,抽出一叠信笺。 只见上面写着师傅一手了草的字迹:“少华:师傅先间你,是不是已经按照路程单所开的行程,到了长沙了?本来师傅应该陪你来的,但结果却让你一个没出过门的孩子,跋涉千里,真是难为了你。现在好了,你既已到了长沙,师父也总算放心了。在你父亲被贼党掳去的时候,师傅却要你一个人赶到长沙来,这似乎有悖人情。这一点师傅可以告诉你,凭你师傅的武功,足可把你父亲从贼党手中救出来,也许你看这封信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脱险归来了。孩子,相信师父,只管放心……” 薛少陵看到这里,心头不禁一怔,暗想:“原来师傅要自己赶来长沙,并不是找人助拳!”急忙往下看去:“你总还记得师傅曾和你说过,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远来长沙,当时师傅不肯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打破砂罐问到底。固为说实在的,师傅知道的也并不多,你要缠着问个不休,岂不把师傅给难住了……” 薛少陵看的笑了,师傅就是这个脾气,这又是什么事呢?”“现在,师傅终于非告诉你不可了,所谓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在你身上,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不共戴天的血仇”,这几个字映入薛少陵眼帘,几乎惊的直跳起来! “不共戴天”是父母之仇,难道……他急急朝下看去:“孩子,沉住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自己必须坚持下来,才能澈雪血仇……” 薛少陵拿着信笺的双手,一阵颤抖,头上轰的一声,如中木杵,喃喃道:“难道父亲、母亲全遭了毒手……” 眼中一阵模糊,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不对!师傅这封信,该是离家前夕匆匆写的,那时父亲被贼党掳去,但母亲还好好的在家里,怎会……他揉揉眼睛,继续往下看去:“孩子,且别难过,听师傅说下去,你并不是薛神医的儿子……” 薛少陵又是一怔! “你是黑煞游龙桑大侠的故人之子,十二年前,你父母死于仇家之手,那时你还只有五岁,身负重伤,已是奄奄一息。桑大侠抱着你千里求医,幸蒙薛神医替你悉心医治,才获重生。师傅知道的只有这一点,详细情形。师傅就说不出来,日后,只有找到桑大侠,才能详细告诉你。” 薛少陵看到这里,忍不住热泪又沿腮而下。原来薛神医夫妇,只是扶养自己的义父母,那么自己的生身父母又是谁呢。他竭力思索,但小时的印象,太模糊了,一点也记不起来,只有一点,自己总觉得小时候好像住在山上,但并不是灵岩山,自己也问过母亲,她只是含糊其词,避不作答。 接着看下去:“少华,这倒是你原来的名字,所以师傅要你改名改容,为什么,在你的武功还不足以手刃亲仇之前,你必须仍以薛神医的儿子行走江湖,才能不致引起仇家注意,因为你的仇家太厉害了。照说,薛神医精通各家武学,悉心传给了你,师傅,十年来,也已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假如换了一个人,凭你所学,已足可做视江湖,罕有对手。但在你来说,还是差得远,不但不足以报雪亲仇,就是连自保都还不够,这就是师傅要你远来长沙的原因。明天,你可到白箬铺去,找一个叫张果老的人,据师傅所知,他和桑大侠交谊极深,只是生性冷僻,千万不可得罪了他。 好在你有桑大侠的铁萧为证,只要说是奉桑大侠之命去的,要他替你引介到一位异人门下,想来不致有什么困难,如蒙这位异人收录,报仇始能有望。孩子,记着,今后你必须刻苦自励,好好用功,师傅会来看你的,好了,现在都说清楚了,希望好自为之。” 薛少陵一口气看完信笺,不觉呆了! 师傅要自己以桑老前辈的铁萧为证,去找张果老,求他引介到一位异人门下;但铁萧已被该死的老道换走了,自己明天如何去找张果老呢?他脑海中一片紊乱。 父母之仇,身世之谜,尤其师傅信中的异人,不知又是什么人?没有桑老前辈的铁萧,张果老肯不肯相信,替自己引介?就是学了武功,找不到桑老前辈,自己依然连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他拭干眼泪,把师傅这封长达千言的信笺,一字一句,仔细重读了一遍,才将信柬收好。心中开始盘算着明日如何去找张果老。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会过店账,问明了白箬铺的方向,骑马赶去。 白箬铺在岳麓山西麓,只不过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中的人,多半务农为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的是平静而纯扑的生活。 薛少陵赶到白箬铺,放缓缰绳,正待策马入村。只见村口一棵大树底下,正有一个老人,坐在那里吸着旱烟。 薛少陵翻身下马,朝老人抱拳一礼,道:“请问老丈,这里可是白箬铺吗?” 那老人瞧了薛少陵一眼,道:“不错,客官要找谁?” 薛少陵道:“在下想请教有一位叫张果老的,不知住在那里?” 那老人点点头道:“有,有,客官想是要请他看风水去,张果老就住在村西最后一家,好找的很,客官快去,再迟他恐怕就要出门了。”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谢老丈。” 说完牵了马匹,朝西行去,心想:“原来张果老是一位地理先生。”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的道:“找张果老的人,真还不少。” 村西,靠近山脚,果然有一座土垣茅舍。 薛少陵走到近前,只见门框上挂着一块黑黝黝的木板,上面字迹,还依稀可辨,那正是:“张果老变理阴阳。” 薛少陵拴好马匹,走上去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先生在家么?” 只听里面有人间道:“什么人,请进来吧!” 薛少陵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客堂,地方不大,陈设更是简陋,除了中间放着一张木桌,只有两把竹椅。 敢情这屋中只有张果老一个人居住,没有打扫,跨进门就闻到一股霉气,令人欲呕! 这时从屋后,走出一个身穿竹布长衫,年约六旬以上的枯瘦老者,一手托着罗盘,一手拿着一支滕杖,果然似要出门模样! 他朝薛少陵含笑招呼道:“相公来的凑巧,若要再迟一步,老汉就要出门去了。” 说话之时,顺手把罗盘往桌上一放,抬抬手道:“相公请坐。”薛少陵连忙拱手道: “在下来的冒味,惊扰先生了。” 张果老笑道:“那里,那里,老汉专门替人看风水度日,客人上门,自是欢迎,相公要老汉去看阴宅?还是阳宅?” 薛少陵道:“在下并不是请先生看风水的。” 张果老脸色微沉,道:“那么相公是做什么来的?” 薛少陵道:“在下是专程由洛阳赶来……” “专程由洛阳赶来?” 张果老微微一楞,接着冷漠的道:“千里迢迢的赶来,不是看风水,那是家宅不安了? 老汉不出远门。” 薛少陵道:“也不是,在下是奉了一位父执之命,专程叩竭老前辈来的。” 张果老口中冷冷哼了一声,道:“谁是你老前辈?你的父执,关我何事?” 薛少陵被他说的一怔,暗想:“此人当真势利得很,听说自己不是请他看风水来的,就立时换了付脸色。” 但他一想到师傅叮嘱,叫自己不可得罪了他,这时恭敬的站起身道:“在下这位父执,乃是老前辈认识的故人……” 张果老摇手道:“不认识,不认识,老汉除了替人看风水,从没和什么人打过交道。” 薛少陵被他这么一说,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 张果老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也在竹椅上坐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老人果然势利,此刻相公也不称呼了。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薛少陵,洛阳来的……”张果老口中低低念着,抬目问道:“薛神医薛道陵,是你什么人?” 薛少陵躬身答应:“老前辈说的,正是家父。” “唔……” 张果老沉唔一声,点点头,道:“你是薛神医的儿子?他要你找老汉作甚?” 他口气虽然冷冷的,但脸上神色,却已稍霁! 薛少陵暗想:“师傅要自己改为少陵,果然大有见地。” 一面恭敬的道:“晚辈此来,不是家父的意思,是晚辈一位父执,命晚辈来的。” 张果老道:“你那位父执是谁?” 薛少陵道:“那位老前辈姓桑,讳九,人称黑煞游龙。” 张果老好像早已知道了一般,听他说出黑煞游龙的名字,丝毫不以为奇,冷冷哼道: “桑老头自己的事儿,找我干么?” 他这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薛少陵不好接口,心中暗忖:“看来他和桑老前辈果是素识。” 张果老一手然着颌下胡须,偏脸问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薛少陵连忙躬身答道:“桑老前辈嘱晚辈前来,请求你老成全,引介到一位异人门下学艺。” 张果老道:“要老汉引介给谁?唔……” 他目光一抬,双眸精光熠熠,注视着薛少陵,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老汉引介?你父亲精通各家武学,还不够么?” 薛少陵灵机一动,蓦然想到这位老人家和桑老前辈既是交谊极深,也许桑老前辈和他说起过启己身世,也未可知。 这就恭敬答道:“桑老前辈曾说晚辈身负血海深仇,除非蒙老前辈垂怜,引介到一位异人门下,复仇才能有望。” 张果老精芒一闪,道:“他都告诉你了?” 薛少陵听得不觉一喜,暗想:“自己料的不错,他果然知道身世……” 张果老突然摇摇头道:“不成,老汉当时虽曾答应过桑老儿,日后替你设法引介到恩师门下……但近年来,恩师已经不见外人,不问尘事,老汉也无能为力。” 薛少凌听说那位异人,原来就是张果老的师傅,原来桑老前辈从前已经和他说好了的! 此刻听他说出无能为力,不禁想到自己父母血仇,除了这位异人收录,报仇无望。 心头一急,叶的跪了下去,垂泪长拜道:“晚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万望老前辈成全……” 张果老起身避了开去,道:“你起来……” 他这一站起,陡然间好似想起什么来了,口中沉“哈”一声,问道:“你自称桑老儿叫你来的,他可曾交付了你什么信物?” 薛少陵暗暗叫糟,口中说道:“桑前辈嘱咐在下前来,以他的铁萧为凭……” 张果老道:“桑老儿的铁萧,早就留在你家,有他铁萧为凭,也总算证明了你的来历,萧呢?” 他目光跟着朝薛少陵腰间悬着的竹萧望了一眼。 薛少陵急得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在下不慎,桑前辈的铁萧,在汝州客店中,被人偷换走了。” 张果老微晒道:“你是说铁萧失落了?这叫老汉如何能信?”薛少陵道:“在下说的,确是实情,那是一个老道人取走了桑老前辈的铁萧,却留下一支竹萧。” 张果老突然脸色一沉,干嘿一声道:“年轻人,你从那里听来的一些口风,居然混蒙起老汉来了!哈哈,老汉也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薛少陵心头大急,惶恐的道:“老丈明察,在下……” 张果老不待薛少陵说出,摇手道:“不用多说,就算你真是桑老儿叫你来的,老汉也无能为力。 话声一落,人已站了起来,一手从桌上取过罗盘,似有外出之意。 薛少陵见他话已说尽,自己铁萧纵然未失,只怕也难有希望,他原是生性倔强之人,眼看张果老已经站起身来,自己不好赖着不走,正待起身告辞!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敢情有人正向茅舍走来! 张果老忽然神色一变,低声说道:“年轻人,如果有人找来,就说老汉不在。” 话声出口,身形一晃,匆匆朝内闪去! 薛少陵方自一怔,张果老已很快闪入内室,依稀听他口中轻“哼”了一声! 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正好及门而止。 薛少陵心中暗想:“来的不知是些什么人,光听这阵沙沙步声,至少也在两人以上!”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张老先生可在家么?” 薛少陵暗暗皱了下眉,张果老这般匆忙的闪了进去看来自己只好替他挡一挡了。 当下就转身迎了出去,只见门口说话,是一个眉目清朗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剑,看去甚是英俊。 青衣少年身后不远,站着两个老道和一个灰衲老僧,面向茅舍,脸上都含着笑容。 薛少陵目光一瞥,就抱抱拳,问道:“诸位远来,不知找张老先生有何见教?” 青衣少年目光一抬,拱手答道:“家师衡山南岳观主,和武当玉真道长,少林大通大师,专程拜访张老先生来的。” 薛少陵听得一呆,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南岳观主南灵道长,是四大门派中衡山派的掌门人! 武当玉真子,则是武当掌门人玉虚子的师弟,玉虚子很少过问派中事务,差不多由玉真子代行,他的身份,也等于是一派掌门。 少林大通大师,自己虽然没有听说过,但也和衡山南岳观主,武当玉真子同来,足见他的身份,也不会太低。 凭衡山掌门,武当玉真子这样的人物,会来拜访一个住在穷乡僻壤,替人看风水的张果老?张果老居然还避不见面! 薛少陵楞得一楞,才拱手道:“请位来得不巧,张老先生出去了。” 站在左首一个道人,蓝袍黑髯,身材颀长的,敢情是武当玉真子了?他两道神光湛湛的眼神,朝薛少陵上下打量了一眼,稽首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薛少陵慌忙还礼道:“在下薛……” “哈哈……”一声长笑,打断了薛少陵的话头,只见张果老随着笑声,急步从内室抢了出来,连连拱手道:“三位宠临,老朽失迎之至!” 薛少陵暗道:“好啊,你要我替你说不在,自己却又迎了出来!” 这也难怪,敢情他先前只当来的是普通人,及听到人家报出名号来,自然要赶快迎出来了。 三人中间,身穿灰布道袍,颇下花白长须的瘦小道人,似是衡山掌门南岳观主。 只见他朗朗一笑,稽首道:“张大侠请了,贫道和两位道兄,冒味造访,有扰清居。” 张果老满脸堆笑,连连说道:“岂敢,岂敢,三位快请里面坐。” 薛少陵在张果老出来之时,他已退到边上,一时倒也不好就走。 何况,这荒僻小村,突然来了三位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好奇之下,自然也不肯就走。 张果老连连肃客,把四人让进茅舍,但客堂上,一共只有两把竹椅,张果老又匆匆进去,搬出两张木凳,过意不去的道:“山居简陋,三位请坐。” 南岳观主含笑道:“张大侠快不可客气,贫道先向大家引见。这位就是武林中所敬仰的一笔阴阳张果夫张大侠,这位是武当玉真子道兄,这位是少林罗汉堂主持大通大师。” 薛少陵听的不禁一惊,原来这位看风水的张果老,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笔阴阳张果夫! 自己曾听义父说过,此人生性鲠直,嫉恶如仇,江湖上把他和黑煞游龙桑老前辈称“南笔北萧”,难怪师傅要自己前来找他。 只听张果老呵呵笑道:“久仰,久仰,老朽隐居此地,二十年来,从没武林高人在顾,三位远临,真使老朽蓬毕生辉。” 正说之间,只见从后面走出一个手托木盘的童子。 那童子年约十五岁,虽是一身布衣,却生得眉清目秀,身手俐落,一望而知武功大非弱手。 薛少陵暗想:“这童子想来是张果老的门人了!” 那童子替每人端上一杯香茗,最后一杯送到薛少陵面前,含笑道:“请用茶。” 薛少陵接到手上,口中道谢了一声。那童子含笑退到边上。 张果老手托茶杯,笑道:“老朽山野之人,别无所瘩,惟对饮茶有癖,这是采自岳麓高峰的野茶,老朽无以为敬,只有请三位喝杯茶水了。 南岳观主、玉真子、大通大师经主人这么一说,果然端起茶杯,各自喝了一口。 张果老又道:“观主三位远临蜗居,必有见教?老朽洗耳恭聆。” “无量寿佛!” 南岳观主低喧一声,说道:“张大侠就是不问,贫道也要奉告。” 张果老连忙拱手道:“观主好说!” 南岳观主神色凝静,徐徐道:“此事说来话长,张大侠闭门隐居,悠游林泉,也许还不知江湖上近来暗流汹涌,只怕将有一场大劫将兴……” 张果老道:“老朽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了!” 他这话显有不愿多事之意。 南岳观主道:“张大侠闭门隐居,若非事出非常,贫道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师不敢前来惊扰了。” 薛少陵听得暗暗称奇,心想:“听他口气,似是有求于张果老而来,难道凭衡山、少林、武当三大门派的力量,还力有未逮?” 张果老道:“观主但请明说。” 南岳观主身为一派掌门,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股神秘帮会,这些人出没无常,神秘难测,贫道也说不详细,总之,这半年来,江湖上已有许多武林知名的人士,先后神秘失踪……” 薛少陵不觉心头怦然一动! 只听南岳观主续道:“起初大家还以为事出偶然,但最近三个月,却是变本加厉,连续出事,譬如长安胜家堡铁胆胜大侠、青峰镇流云剑季大侠,都在两个月之前遭人劫持,连敝师弟常维仁隐迹君山,一向很少和武林人物往来,最近也突告失踪……” 薛少陵心头又是一紧! 长安胜家堡铁胆胜镇山,是少林俗家掌门人。青峰镇就在武当山下,流云剑季廷芳,是武当名宿。君山入云龙常维仁,昔年威震长江,自己都曾听义父说过! 这三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原来都在最近失踪了,那么自己义父,会不会也是神秘帮会掳去的呢?他站在边上,大家只当他是张果老的门人,是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张果老吃惊的道:“有这等事!老朽近二十年来,已完全和江湖同道绝缘,难怪孤陋寡闻,一无所知了!” 武当玉真子接口道:“江湖上有人连续失踪,敝派曾经派人调查,那知不但没有查明他们的来龙去脉,甚至连派出去的人,也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少林大通大师合十道:“玉真道兄说的不错,敝寺先后派出两批弟子,都是一去不返,连贫道一位师弟,也久无消息。” 南岳观主道:“因此,玉真道兄,和大通大师,连袂远临寒山,和贫道磋商对策,盆道眼看情势日非,只怕已非普通武林恩怨,显系有人在暗中有所大举图谋……这才特地邀约两位道兄同来,想拜竭无极老前辈,请示机宜,还望张大侠念在武林同道之谊,替贫道先容。” 薛少陵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南岳观主口中的“无极老前辈”,大概是张果老的师傅了,自己怎会从没听义父说过?张果老微微皱了下眉,拱手道:“观主三位亲临,老朽自当遵守,只是家师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只怕……” 南岳观主道:“贫道久闻无极老前辈,修真悟道,不顶尘事,只是事关武林安危,贫道和两位道兄实是替武林同道请命而来。” 大通大师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张大侠尊师,夙有武林第一奇人之誉,功参造化,贫衲等人若非为情势所逼,岂敢有渎清修?务望张大侠鼎力赐助才好。” 玉真子也道:“贫道奉掌门师兄之谕,专程前来,江湖风云日恶,能得老前辈指点机宜,庶可挽狂澜于未倒,此事只有张大侠勉为其难了。” 薛少陵从三人口气之中,已可听出近来在江湖上活动的这帮神秘人物,似乎非同小可,不然,凭少林、武当、衡山三大门派,不会如此重视。 武林第一奇人?这武林第一奇人,自己怎会从没听说过呢?张果老枯瘦的脸上似有难色,沉吟了半晌,突然点头道:“观主和两位道兄既然如此说法,老朽就是担当个不是,也只好勉为其难,上去一试了!” 南岳观主听他一口答应,连忙起立谢道:“善哉善哉,张大侠见义勇为,贫道谨此致谢。” 张果老抱拳道:“观主言重……” 他抬头朝门外望望天色,说道:“家师结庐岳麓之巅,只有午时可见,三位远来,事不宜迟,老朽这就替三位带路。” 说完,便自站起身来。 南岳观主、玉真子、大通大师听说立刻就走,自是大喜过望,也同时站了起来。 张果老抬手道:“三位道长请先。” 南岳观主等三人不再客气,鱼贯走出茅舍,那青衣少年也跟在师傅身后,退出茅舍。 张果老转身朝那童子吩咐道:“你好生看守门户,为师去去就来。” 那童子躬身应道:“弟子遵命,” 薛少陵原先站在边上,这下不禁大感作难,师傅叫自己远来长沙,原是以桑老前辈的铁萧为凭,希望张果老引介到他师傅门下学艺。 如今张果老答应南岳观主三人,就是叩谒他师傅去的,自己原可恳求他携带同去,碰碰运气。 但铁萧被那该死的老道人换走,张果老自然不肯再替自己引介的了,眼看大好机会,平白错过,心中正感懊丧……张果老一手提着竹杖,走近他身边,枯瘦的脸上,飞过一丝橘诡的笑容,低沉的道:“年轻人,还不跟老朽来?” 薛少陵听的大感意外,心头狂喜,慌忙答应一声,跟着张果老走出茅舍。 张果老拱拱手道:“老朽有僭了!” 当先朝前走去,步出小村,由村左小径入山,直向岳麓最高峰奔去。 岳麓者,南岳之麓也。 南岳衡山自五岭西来,磅礴索纡,并湘江北走,山势尽于岳麓,是为南岳最终之峰。 张果老领着众人,盘曲登山。薛少陵走在最后,但觉磴道索回,古木阴浓,泉石之胜,移步换形。几人脚下都快,片刻工夫,已置身云雾之上。 又走了顿饭工夫,登上平台,迎面一座道观,正是云狱观。 张果老忽然停住身形,说道:“家师结庐峰顶,志在求静,这位小兄弟请在此地相候如何?” 他目光徐徐转到南岳观主身后的青衣少年身上。 南岳观主忙道:“这是小徒赵世骇,唔,世骐,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赵世骇躬身应“是”,便在云狱观前留了下来。 薛少陵心中暗想:“大家都上去了,何用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由云狱观上去,孤峰插天,乌道一线,山势已极陡峻。 张果老走在最前面,此刻脚下突然加快;但见他竹杖轻点,腾跃如飞! 南岳观主身为一派掌门,玉真子、大通大师也是武林中久负盛誉的人物,眼看张果老去势如箭,分明是有心相试,也立即提吸真气,迎风直上。 这下,可把薛少陵整惨了,他虽是从小练武,一身所学,已兼诸家之长,总究年纪还小,功力有限,那能和眼前这几个人相比?他跟在四人身后,展开轻功,一路不住的提吸真气,轻纵巧蹬,尽力施为,依然落后了一大段。 张果老果然是有意和大家比赛脚程,越跑越快,竹杖急点,弯腰弓背,急起直窜,活像一头猴子! 南岳观主等三人,为了本门声誉,既不能落在张果老后面,但又要维持自己身份,虽在提气上行,不但不好跑得太急,而且还要保持若无其事的飘然之状,这暗亏也就吃大了。 一路上虽然一直保持住了几人间的距离,也一直保持住他们脸上的微笑,和状若闲云的飘然神态。 但也大量耗损了他们体内的真气。 登上峰巅,张果老以杖拄地,气喘如牛,南岳观主等三人,也觉得气浮心跳,不能自己。 薛少陵咬紧牙关,一路急追,总算也赶到了,但一张俊脸上已是汗流如雨。 张果老休息了半晌,才以手褪背,笑道:“老朽为了必须在午时以前赶来峰顶,不得不加快脚步,唉,真是老了,和观主三位相比,老朽真是没用了!” 南岳观主忙道:“张大侠好说,贫道等人只是勉强迫随张大狭身后而已。” 张果老望望天色,笑道:“还好,此刻还不到午时,家师只怕尚未醒转,诸位请随老朽来。” 峰巅巨石嵯峨,古木参天,尽是千年之物! 张果老引着大家穿过两方一人来高的巨石。这两方巨石宛如一道石门,门内却是一块小小的平台,中间盖着一所茅庐,穹窿如覆,天风徐来,当真恬静已极! 张果老引着大家,走近茅庐右侧,低声说道:“诸位请在此小想,老朽进去瞧瞧。” 南岳观主连忙稽首道:“张大侠请。” 张果老拱拱手,神色恭敬,缓缓推开蓬门,侧身而入。 南岳观主目光一转,瞧到自己几人立身之处,正好有几方大石,可供坐息,低声说道: “道兄,大师,咱们坐下来憩息吧!” 这位衡山掌门人,敢情上山之时,一路提气而行,此时感到有些疲累。 玉真子和大通大师一齐躬身道:“道长请坐。” 南岳观主还了一礼,便在大石上坐下,玉真子,大通大师也相续落座。 薛少陵因这三人都是一派宗主,身份极尊,是以依然站在边上。 南岳观主坐下之后,目光微微一抬,徐声说道:“小施主毋须客气,也请坐下来……” 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微弱,好像疲乏不堪,缓缓阖上眼皮。 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再看玉真子和大通大师,也同样闭目垂帘,状若入定。 四周一片静寂,自己一个人站着无聊,也就不再客气,在身侧一方大石上坐下。 过了盏茶光景,突然听到“扑”的一声,好像有人倒了下去。急忙回目瞧去,只见少林大通大师已倒卧地上,一动不动! 方自一怔之间,又是“扑”的一声,武当玉真子也在此时,相续倒了下去。 薛少陵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站起身来,过去瞧瞧,蓦然心中一动,想起师傅一再告诫自己,一个练武之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越是遇上非常之事,越要沉着。 玉真子和大通大师的突然倒下,此地除了自己,还有一位衡山掌门南岳观主,他依然危坐如故,视若无暗,自己自是不宜妄动。 要知薛少陵虽是初出江湖,毫无经验可言;但尤师傅为了他身怀血仇,而且仇家又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固此平日对江湖上的各种鬼蛾伎俩,讲解得特别详尽,无形之中,养成了他机警的头脑,遇事镇静。 就在他这一迟疑之际,怪事又要发生了! 瞑目危坐的衡山掌门南岳观主,也在此时,坐着的身子,突然摇了两摇,“扑”的一声,倒了下去。 薛少陵心头猛凛,这三位当今武林中的一代高手,怎会无缘无故的倒了下去,莫非是受人暗算?心念一动,登时想到方才那童子端出来的几杯茗茶,只有自己因为站在边上,虽然接过了茶碗,但并没有喝……他原是绝顶聪明人,想到这里,那还怠慢,身形一歪迅速跟着朝地上倒卧下去。他人虽卧下,但早已功凝百穴,暗暗戒备,右手也在卧倒之时,斜斜压在竹萧上面,随时可以取用,跃起应敌。 他明知自己这般做法,稍有差他,立刻就有性命之忧。但想到唯有如此,才能揭开一椿江湖的重大阴谋,也许是和许多人失踪有关,想到这里,也就只好静以观变! 果然,就在四人相继倒下去不过片刻工夫,只听蓬门开启,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薛少陵微启一目望去,只见那张果老面含诡笑,鬼鬼祟祟的直向自己这里走来。心中暗想:“好啊,师傅还要自己远来长沙找他,原来此人,竟是贼党一夥!” 心头转动,张果老已经到了南岳观主和王真子的身侧,只见他伏下身去,吃惊的说道: “观主怎么了?” 南岳观主等三人倒地之后,就一动也未曾动过,敢情早已不省人事。 张果老不见三人动静,口中干嘿了两声,忽然直起腰来,举手一拍,沉叫声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但听一阵步履之声,从茅庐中走出! 薛少陵为了怕被张果老看出破绽,原已闭上眼睛,这时听他一喝,忍不住又微启目光瞧去! 这一瞧,薛少陵差点惊咦出声!你当从茅庐中走出来的是谁?第一个是头戴道帽,身穿灰布道袍,背负长剑,手执拂尘,颊留花白长须的瘦小道人。 第二个也是道人,蓝袍椎髻,黑发飘胸,身材颀长。 第三个则是灰衲芒鞋,面貌清灌的老和尚。 这三人赫然就是衡山派掌门人南岳观主和南灵道长,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 薛少陵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南岳观主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明明就躺在地上,怎么又会从茅庐中走了出来?天下那有三个面貌、身材、装束、神态完全相同的人? 薛少陵原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跟随师傅学会易容之术,这一怔之下,心头登时明白过来! “阴谋,这是武林中一个极大的阴谋……” 这三人走到近前,立即一字站停,垂手肃立,好像对张果老极为恭敬。 张果老微微颔下了首,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 那三人躬下身去,齐声道:“属下遵命。” 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朝峰下如飞而去! 薛少陵瞧他们离去时的身法,分明武功极高,心中暗暗嘀咕:“他们自称属下,不知张果老究竟是何等身份之人?” 心念方动,只听张果老又沉喝了声:“来呀!” 又是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左右两边林中奔出。 薛少陵目光一转,只见四名黑衣佩刀大汉,急步而来,奔到张果老身前不远之处,同时刹住身形,动作如一,一字排开,肃立不动。 薛少陵心中暗道:“这些人看来个个身手不弱!” 张果老道:“过去点了他们穴道。” 四人躬身领命,就向自己四人直奔过来。 薛少陵心中暗自好笑,师傅教自己的“运气过穴”之法,今天就用上了。 只见一名黑衣大汉大步朝自己行来,慌忙闭上眼睛,暗里运气。让他点了穴道。 耳中只听张果老喝了声:“走!” 只见那黑衣大汉把自己提了起来,熟练的朝他肩上一搭,开始迅速的奔走。 薛少陵任由他背着走动,偷偷睁眼一瞧,这抗着自己的大汉,走在最后一名,此刻正朝峰下奔去。 自己被他抗在肩上,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是背后的山路,瞧不到前面。 峰势陡峭,但他们下去之势极快,约摸盏茶光景,便已奔下高峰。 薛少陵一路留心着经过的道路,只觉他们敢情走的是峰后小径,此刻正循着半山腰上一条曲折的山径走去。又走了一顿饭光景,忽然穿林而入,古木阴森,不透阳光。 那汉子走得极快,一会工夫,但觉他脚下忽然一停,腾空跃起。 这一跃,少说也有两丈来高,接着往下一沉,敢情越入了一堵高墙。 薛少陵微启一目,只觉一行人很快奔入左首一间暗房之中,把自己放了下来。四名黑衣大汉动作敏捷,放下人,就一起退出屋去,最后一个随手带上了房门。 屋中十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薛少陵不知屋中还有没有监视的人,一时不敢妄动,闭目凝神,过了一回,缓缓睁开眼来。才看清这间屋子,略呈长方,地方并不宽敞,除了一道木门,没有窗户,只要关上房门,就黑暗得不见天光。 室中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南岳观主、玉真子、大通大师四人,躺在地上。敢情他们只当自己四人,身中剧毒,又被制住穴道,是以用不着派人看守。 薛少陵看清四周情形,不觉胆气一壮,立即一跃而起,悄悄掩近木门,贴耳听去。 他原想察听门外是否有人,再返身解开南岳观主等人的穴道,但这贴耳一听,不禁使他暂时停了下来,先要听听清楚再说!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堂主有命,请董护法人厅相见。”薛少陵计算那女子声音,和自己这边相距不过数丈之遥,再以方才扛自己的汉子翻墙而入,很快就把自己等人送入屋中看来,这间小屋当在大厅前面,天井左首。 心念迅速转动,只听屋前不远,有人应了声“是”,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朝阶上走去。 薛少陵心中暗暗嘀咕:“这女子口中的堂主不知是谁?照说押解自己等人是张果老,堂主该召张果老入厅才对,这姓董的护法,不知又是什么人?” 只听那姓董的护法说道:“属下董百川参见堂主。” 此人这一开口,不由听的薛少陵又是一怔! 要知他自幼练武,又得薛神医和尤师傅两人悉心传授,年纪虽然不大,内功造诣,已有相当火候。 这小屋和大厅相距不过数丈之遥,在他凝神缔听之下,自然清晰可闻!你当这董护法是谁,原来就是张果老! 张果老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董百川! 厅上响起一个低沉声音,说道:“董护法辛苦了,请坐。” 这低沉声音,敢情就是“堂主”了,他虽在和董护法客气,听来却是冷冰冰的。 董百川惶恐的道:“堂主在上,那有属下的座位?”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见了“堂主”,十分拘束。 那低沉声音冷冷说道:“本座有话问你,只管坐下来说。” 董百川敢情依言坐下了! 那低沉声音又道:“南岳观主他们,都擒来了么?” 董百川连忙应了声:“是”,道:“南岳观主,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和尚,全都拿来了,只有南岳观主门下的赵世骐,属下未曾把他拿下。” 低沉声音道:“很好,这样才不会使人起疑。” 薛少陵暗暗“哦”了一声。 低沉声音又道:“你不是拿来了四个人么?还有一个是谁?” 董百川道:“此人年事极轻,属下奉命赶去之时,他已在张果老屋中,似是有求张果老而来,属下不好问他来历,一并擒来。” 薛少陵这回听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张果老。 不错,张果老闪进房去的时候,自己曾听到一声轻哼,准是被他制住了,他才以张果老的身份出现。 由此看来,张果老只怕也已落入他们手中了,这些人到底是何路数?低沉声音道:“很好?董护法这件事,功劳不小。” 董百川道:“此次行动,全仗堂主指示,属下岂敢居功?” 低沉声音冷冷一晒,道:“本座奉命前来,原是为了对付无极老儿,岂知道老儿已经死了几日,光凭南岳观主这几个人,何用本座亲自前来,这件功劳,自然是董护法的,本座自会转禀主上,记你一次大功。” 薛少陵曾听南岳观主说过无极老前辈,此时听他说出无极老儿,自然是指张果老的师傅无疑。 心中暗想:“这位堂主,好大的口气!啊,他也是奉命行事,他口中的“主上”,自然比他还大了。” 董百川感激涕零的道:“属下全仗堂主提携。” 低沉声音接着说道:“南岳观主等三人,可拨交南宫统领,那个年轻人,等问清来历之后,再作处置。” 董百川道:“属下领命……” 就在他话声未落,只听阶前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颤声道:“小婢小燕,叩见堂主。” 低沉声音道:“进来,你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叫做小燕的女子,敢情十分害怕,语声哭丧,说道:“婢子特来领罪,婢子该死,那……张果老逃跑了……” 低沉声音道:“如何会被他逃跑了?” 小燕道:“张果老原是被董护法点了穴道,要小婢守在那里,等候接应,那知董护法走后不久,他突然一跃而起。小婢猝不及防,反被他点了穴道,等小婢运气冲开穴道,他已经跑得不知去向,小婢才急急赶来。” 薛少陵暗想:“她敢情就是那个送茶给自己的童子,原来是个女儿,难怪看去面貌十分娟秀。” 董百川心头大急,惶恐的道:“属下明明点了他哑、晕两穴,和手脚几处经脉,不可能会在极短时间,冲穴自解。” 低沉声音冷哼道:“一笔阴阳张果夫岂是寻常之辈?” 说完之后,又向小燕问道:“你来时,可曾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小燕道:“没有啊,小婢一路赶来,十分谨慎,不曾发现有人。” 低沉声音道:“董护法交给你的人,你疏于防范,被人乘隙逃跑,自是应受重罚,但你又把他领来此地,倒可功过相抵了,你起来!” 那小燕道:“多谢堂主开恩。” 薛少陵暗暗奇怪,听他口气,好像张果老跟着小燕来了。 心念方动,只听那低沉声音说道:“张果夫,你既敢跟踪前来,怎的不敢和本座相见?” “哈哈……”一声嚎亮苍劲的大笑,由厅外掠上大厅,只听张果夫的声音说道:“老汉自然要来会堂主。” 薛少陵心头一紧:“张果夫果然来了!” 这一瞬间,他才辩认出张果老的声音,要比董百川苍劲,但董百川也模仿得极相近似! 低沉声音冷冷的道:“张大侠来的难得,也来的正好!” 张果老道:“不错,能见到堂主,老汉实感荣幸。”他话锋一转,又道:“这位想是昔年称雄西北的天狼爪董老哥了?” 董百川嘿然道:“正是在下。” 张果老道:“这么说来,方才多承手下留情,老汉这里谢了。”薛少陵听得微微一笑,敢情当着堂主,董百川不敢发作。 只听低沉声音道:“张大侠跟踪来此,本座想听听你的来意。” 张果老呵呵大笑道:“堂主,问得好,咱们武林中人,讲究光明磊落,老汉也用不着躲躲闪闪,老汉想知道的,就是近数月来,江湖上有不少人突告失踪,想来都是贵帮的杰作了?” 低沉声音道:“张大侠这算问对了人,只是咱们并非什么帮会。” 张果老似乎没想到他会一口承认,楞得一楞道:“你们如此作法,到底有何图谋?” 低沉声音道:“张大侠知不知道,已经是一样了?” 张果老大笑道:“堂主之意,好像是要把老汉留下来了?” 低沉声音道:“正是如此。” 张果老道:“堂主有此自信?” 低沉声音道:“张大侠进入此厅,除了投入本门,已经是别无生路。” 张果老道:“所有被你们劫掳之人,都投入贵门了么?” 低沉声音道:“这个自然。” 张果老道:“要是老汉不愿意呢?” 低沉声音道:“那也是由不得你,除非你肋生双翼,飞出厅去。” 张果老道:“可惜老汉从不信邪。” 低沉声音道:“本座念你在武功上还小有成就,才有收罗之意,你真要不愿,好,本座给你一个选择的自由,那你就自绝了吧!” 他说来冷漠,全无半点怒气,好像他说出来的是金科玉律,别人就应该丝毫不犹豫的遵他吩咐去做才对。 张果老冷笑一声道,“老汉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没有人这么跟老汉说过,阁下好大的口气。” 低沉声音道:“本座今日说的话已经很多了,张大侠如何失定,快打好主意,难道还要本座动手么?” 张果老大笑道:“老汉既然来了,自然要向堂主讨教几手。” 只听低沉声音冷冷一哼,道:“很好……” 薛少陵听到这里,心头怦然一动,那还怠慢,立即返身掠到南岳观主三人身边,举手拍开了他们身上穴道。 三人身躯一震同时睁开眼睛,徐徐坐了起来。 薛少陵压低声音道:“三位请调息运功,张果老在外面快将动手了,咱们立时冲出去接应才好。” 南岳观主目光瞧着薛少陵问道:“小施主何人,此是何地?”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三位中了歹人暗算,被劫持来此,张果老已经跟踪追来了,此时时光宝贵,道长快请运功,在下替三位护法。” 大通大师道:“你就是和我们同上岳麓峰的小施主么?” 薛少陵道:“大师说的是。” 大通大师道:“小施主何以没有中人暗算?” “糟糕,这时候他不相信自己!” 薛少陵皱皱眉道:“三位喝了他们下在茶中的毒药,以致昏了过去,在下没喝。” 玉真子也觉得事有可疑,问道:“小施主可知是什么人下的毒?” 薛少陵道:“不清楚,在下是假装昏迷,被他们一起掳来的。”“哈哈,这四位护法,可是一起上么?” 大厅上传来张果老苍劲宏亮的长笑。 薛少陵心头暗暗焦的,急忙催道:“三位……” 南岳观主不待他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支银色小剑,递了过来,低声道:“小施主快走吧,张大侠既然赶来,贼人纵然厉害,带你小施主出困,当无问题,这是敝派掌门信物,小施主出去之后,务望去敝派一行,替贫道送个口信,要贫道师弟南云接掌掌门之职。 薛少陵并没有伸手去接,间道:“道长如何了?” 南岳观主微微叹息道:“贫道身中剧毒,无法运气,等于是废人了。” 薛少陵吃惊道:“会有这么严重?” 玉真子、大通大师此刻也已试出果然身中剧毒,不运气还好,一经运气但觉内腑剧痛,功力尽废! 玉真子废然叹道:“不错,咱们中毒已深,无法再和敌人动手了。” 薛少陵还待再说,陡听一声阴森刺耳的尖笑,远远传来:“一笔阴阳张果老原来也不过如此!” 大通大师倏地睁目道:“我佛保佑,小施主快快走吧!” 薛少陵眼看时机紧逼,一手从南岳观主手上接过亮银小剑,揣入怀中,抱拳拱手道: “三位保重,在下走了。” 他身边只有一双竹萧,此刻也管不得它能不能当作兵刃,一手摘下,转身直奔门口,飞起一脚,踢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四名黑衣大汉,听到声音,急忙转身奔来。 薛少陵早已身发如电,朝门外冲去,右腕一振,竹萧两点萧影,已同时袭到两个大汉胸口,闷哼一声,往后倒去。 另外两个汉子手上却也并不含糊,两柄鬼头刀,金刃劈风,迎面劈到。 薛少陵身形一旋,竹萧划过,响起一声轻啸,两柄单刀,悉被震飞出去。 他真没想到老道人这支竹萧,握在手上,虽然轻若无物,一经施展,却能得心应手,自生震力。 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但此刻无暇多想,身形疾起,快速无伦的朝厅上扑去。 就在他快要掠上厅前石阶之际,人影一晃,有人喝了声:“站住!” 呼的一掌,凌空劈来! 薛少陵掠去的身法,原极快速,喝声入耳,一股劲风,已迎面排涌而来,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身形陡沉,连对方人影都没有看清,左手疾发,硬接对方的掌势。 这一接,薛少陵但觉对方掌风,撞击在自己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三步。 举目瞧去,只见石阶上站着一个灰衣瘦削老人,长衫波动,一双冷森目光,只是盯着自己脸上,似乎飞过一丝惊愕之色。 敢情他原认为这一掌,薛少陵纵然不当场身负重伤,亦必被陡然间劈出的内力震飞出去。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薛少陵虽被震的后退了三退,但却硬把他这一掌接了下来。 那瘦削老人喉间咯咯一阵阴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薛少陵被震的玉脸发红,剑眉一扬,喝道:“乘人不备,暗施袭击,算得什么人物?你大概就是天狼爪董百川了?” 喝声出口,突然惜势直欺上去,右手一送,竹萧斜指,一记“笑指南天”,闪电朝他胸口点去。 董百川真没想到薛少陵出手会有如此快速,微一吸气,腿不屈膝,脚不移步,疾快的退后了三尺。 但他退后三尺,只是让避薛少陵的萧势,一退之后,立即左脚跨进,身形一侧,左手一把向萧身抓来,右手箕张,同时朝薛少陵肩头抓落。 薛少陵自幼得尤师傅悉心传授,在萧招上,少说也下了六七年苦功,十八式“天王萧”,就是以快捷奇诡见长。 对方身形一动,他萧招已经随着突变。但听萧带轻啸,快速无比,董百川侧进的身子,堪堪欺近,薛少陵萧头已经袭到了董百川“笑腰穴”上! 董百川双爪落空,暗自吃了一惊,忖道:“好快速的攻势,这小子确是不可轻视!” 心中转念,人已陀螺般一个急旋,双袖齐挥,一团强厉劲风,随袖而出,带起了呼啸之声,猛向薛少陵连人带萧撞去!这一声的威势,当真十分猛恶,强厉劲风,横及四五尺宽。 薛少陵双目凝视,但觉排涌而来的一团呼啸劲气之中,似有五条劲直如线的灰影,心中暗自一怔,付道:“不知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心念电转,猛地振腕一萧,迎着撞来劲风,劈击过去……陡听耳边响起一个低弱声音喝道:“年轻人,使不得,这是者贼仗以成名的‘天狼爪’,你……唉……” 这是张果老的声音。 但薛少陵使的这一招“天王萧”第十二式,正是威力极强,硬打招式,他年轻好强,萧招已发,岂肯后退?但听“拍”的一声,竹萧好似击在铁石之上,震得薛少陵右臂骤麻,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三步,才行站住。 天狼爪董百川却站在原地不动。敢情他左手被薛少陵竹萧击中,这一下并不轻。 他右手掌心,紧握着左手手背,脸色狞厉,一双阴晴,凶光暴射,当真像一头伤了前爪的凶狼! 适时只听厅上传出低沉声音说道:“董护法,让他进来!” 董百川自然不敢违拗堂主的命令,慌忙一躬身,朝里退出。 薛少陵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一招硬接,居然打中了对方手背,胆气一壮,长长吸了口气,昂首朝厅上走去。 他原以为张果老已经和对方动上了手,但这一跨入大厅,目光瞥处。只见大厅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白须青袍老人。 他左右两边,鹊立着四名面目阴沉的白袍老者。 张果老站在大厅右角,他依然穿着一件竹布长衫,右手持一支竹杖,双目微盖,一动不动。此时听到薛少陵的脚步声,睁目望了一眼,缓缓又闭上眼睛。 薛少陵瞧到这般情景,心头不禁蓦地一惊,忽然想起方才张果老“传音入密”的声音,十分低弱,分明是负了极重内伤,心念转动,人已朝张果老走了过去,问道:“老前辈怎么了?” 张果老只望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并没作声! 薛少陵瞧他理也没理自己,方自一怔,只听一缕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年轻人,记住了,有机会就走……” “砰”!张果老站着的人,突然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下去! 薛少陵吃了一惊,正待伸手去扶:“老前辈你” 突然一个低沉声音喝道:“别动他!” 薛少陵知道这发话之人,就是端坐上首的白须青袍老人,不觉回过头去,怒声道:“你为什么要阻拦于我?” 白髯青袍老人目若寒星,朝薛少陵打量了一眼道:“他方才动了真气,你再去劝他,适足以使他运气入岔,知道么?” 薛少陵给青袍老人一说,果然不敢再去扶持张果老。 白髯青袍老人冷冷问道:“他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薛少陵暗暗吃惊,心想:“这老人果然厉害,张果老和自己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以‘传音入密,说的,都瞒不过他。” 一面淡淡的道:“他几时和我说话了?” 白髯青袍老人冷笑道:“你把本座当作何等样人?张果老身负重伤,要是不妄动真气,和你说话,岂会运气入岔?” 薛少陵道:“就算他和我说话,也与你无关。” 白髯青袍老人目光冷厉,哂道:“本座面前,还没有人敢如此放肆说话,你胆子不小!” 薛少陵道:“有何不敢!” 白髯青袍老人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少陵扬眉道:“薛少陵。” 白髯老人略一沉吟,问道:“薛道陵是你何人?” 薛少陵道:“家父。” 白髯青袍老人又道:“你找张果老何事?” 薛少陵道:“你不觉问得太多了么?” 白髯青袍老人嘿然道:“本座要问问清楚,才能发落于你。” 薛少陵道:“你将如何发落?” 白髯青袍老人冷冷的道:“生死两途,悉在本座一念之间。” 薛少陵仰天朗笑一声,手上竹萧潇洒的扬了扬,目睨青袍老人,说道:“在下先考究考究你的武功如何?” 四个白袍老人面目阴森,紧闭着嘴唇,站在那里,始终一语不发。 但站在下首的天狼爪董百川却在此时沉声喝道:“小子,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放肆?” 薛少陵横萧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薛少陵未必放在眼里!”——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章 神秘帮会 董百川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白髯青袍老人摇手道:“董护法不用和他多说,他既然向本座挑战,本座就让他见识见识。” 董百川连连应“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坛主,今天怎么会有如此好说话了?” 白髯青袍老人目光一抬,朝薛少陵道:“你要和本座如何比法?” 薛少陵大声道:“拳掌兵刃,悉听尊便。” 白髯青袍老人微哂道:“你只要接得住本座一掌,本座就放你生离此地。” 薛少陵凛然接道:“在下若是胜了,要你立时释放南岳观主和玉真子,大通大师三人,你答应不答应?” 白髯青袍老人沉声道:“胡说,南岳观主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师,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大怒道:“他们明明被你关在左厢之中。” 白髯青袍老人平静的道:“你不信只管先去瞧瞧,董护法,你陪他去,不让他亲眼目堵,还当咱们截留武林同道了。” 董百川躬身应“是”,回头阴笑道:“请随老朽来。” 薛少陵岂肯相信他们鬼话,同时也正想瞧瞧南岳观主三人此刻不知如何了?这就冷冷道:“你只管请先。” 董百川果然返身朝厢下走去。 两人跨下右阶,走近左厢,董百川脸露橘笑,举手推开厢房木门,当先走了进去。 薛少陵怕他暗中偷袭,手横竹萧,功布全身,昂然走了进去。但见这间黝黑不见天光的厢房,方才只是一间空屋,但此刻竟然完成变了!窗明几净,雕案锦墩,壁问还悬挂起名家字画。紫擅高脚花盆架上,幽兰吐芳。 分明是一间布置幽雅的客室,那里还有身中剧毒,跌坐在地上的南岳观玉、玉真子、大通大师三人的影子?” 薛少陵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但这间厢房,明明就是方才囚禁自己四人的屋子。 他心头疑云重重,怔在那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窒百川阴笑一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青天白日,薛少陵当真像遇上了鬼魅一般,这间窗明几净,陈设雅致的厢房,在他眼中,也顿有阴森诡秘之感!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心中暗道:“南岳观主等人,分明已被他们运走了,这是极大的阴谋,自己当真可得小心!” 一面厉声喝道:“南岳观主三人,被你们藏到那里去了?” 董百种阴声道:“坛主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南岳观主他们早已下山去了!” 薛少陵怒哼一声,回身出屋,直向厅上瞧去。 白髯青袍老人瞧他回入厅来,冷冷的道:“本座没骗你吧?”薛少陵大怒道:“你们这些恶魔……” 话到一半,突然,他目光一瞥,发现方才还坐在大厅右角地上,瞑目调息的一笔阴阳张果老,此刻也已不知去向?心头不觉猛然一震,急急问道:“张果老呢?” 白髯青袍老人淡淡的道:“走了!” 薛少陵目射精芒,大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白髯青袍老人低嘿道:“他走还要告诉你么?” 薛少陵仰天大笑一声道:“在下不是三岁孩子,你们这些鬼蜮伎俩,就能瞒得过我吗?” 白髯青袍老人道:“本座视天下武林如无物,何用瞒你?” 薛少陵心中大怒,大喝道:“你给我下来,咱们手底下见见高低。” 白髯青袍老人缓缓从椅上站起,说道:“你既然坚持要我本座动手,本座就成全你的心愿吧!” 他这一站起,站在他左右的四名白袍老者,齐齐欠身,状极恭敬。 薛少陵心头暗想:“这四名老者面目深沉,始终一语不发,凭自己观察,武功似乎还在天狼爪董百川之上,今日这一战,除非能胜过白髯青袍老人,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白髯青袍老人履声鲁鲁,缓步走来,一双晶莹目光,只是盯在薛少陵脸上,徐徐问道: “你脸上易过容么?”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对,心头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紧张,竹萧一指,喝道:“你兵刃呢?” 白髯青袍老人晒道:“本座很少用得到兵刃。” 薛少陵心中已存了擒贼擒王,先出手为强的打算,但口中不得不说:“阁下既然不用兵刃,在下要出手了!” 白髯青袍老人道:“你只管出手,本座瞧在薛神医份上,让你三招。” 薛少陵听他提起义父,手上不觉微一停顿,但想到义父行医数十年,黑白两道认识他老人家的人,自然很多,自己何用顾虑?不觉剑眉一扬,喝道:“看箫!” 右腕一振,一点箫影,飞射而出,朝白髯青袍老人胸前“玄机穴”点去! 白髯青袍老人低哼一声,不见他晃肩退让,却轻快的后移了一尺,果然没有还手。 薛少陵一萧出手,身若游龙,倏然斜欺而进,左掌向后一摆,箫划弧形,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轻啸快速无比的箫声,打到白髯老人侧面。 白髯青袍老人微一吸气,身如浮絮,随着萧势飘起,看去极像是箫风把他吹出去的一般! 薛少陵一连两招,都被白髯老人轻轻避了开去、心中已感觉到对方确非易与,不禁动了逞强之心。 手上一紧,竹箫左右飞舞,一片箫影,从他身边涌起,挥洒而出。强厉的箫势,笼罩了一丈见方,带起一片轻啸之声!他这招箫式,不但蕴藏许多变化,而且身形游动,行踪飘忽,把对方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 白髯老人如若出手还击,薛少陵的萧势,就是再凌厉些,也不难破解,但他说过要让薛少陵三招,两招让过了,这第三招,自是非让不可! 眼看薛少陵的箫势,从两侧攻到,当然只有后退一途,白髯青袍老人再次提吸真气,身如流水,离地三寸,朝后飞退出去! 那知薛少陵两次都被他闪过,早有准备口中大喝一声,箫化匹练,一片轻啸,从白髯老人头顶越过,有如倒卷珠帘一般,从他身后倒卷而上。 刹那间,屡屡箫影,把白髯老人整个罩住。 一片轻啸,一片箫影之中,白髯青袍老人忽然微微一哂道:“这已经是第四招了吧?当心本座要还击了!” 薛少陵一着占先,已把白髯老人圈在自己一片箫势之下,不觉精神大振,右腕连挥,口中喝道:“你只管出手……” 喝声未落,但见自己绵密无间的重重萧影之中,悄无声息,伸进来一双白净纤细的素手,这双纤纤素手,柔若无骨,缓缓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手法?薛少陵不觉一怔,竟然丝毫不知躲闪! 不,等你看到,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了!素手来势极轻极快,原是笔直朝薛少陵胸口拍来,但不知怎的,中途忽然微一停顿:手势一偏,改朝薛少陵左胸拍来。 纵然是中途停顿了一下,而且薛少陵也看到了,但还是来不及躲闪,左胸脯上,被这双怪手,轻轻拍了一下! 轻轻一拍,掌势当然不重,但薛少陵已经承受不起,但觉眼前一黑,身子摇一几摇,突然往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薛少陵终于悠悠醒转,睁目一瞧,自己正卧在一张柔软的牙床之上。 锦帐绣被,布置的十分华丽,只是四周不见天光,好像是在晚上,床前点着一支红烛,正在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睡在这里的呢?他吁了口气,准备挺身坐起,那知这一挺,陡觉胸口剧痛欲裂,连呼吸都感困难!心头不禁大惊,也同时使他想起自己和白髯青袍老人动手的事来,自己连发三招,都被对方躲开,就在四招上,被那双飘忽怪手,拍在左胸,当场就昏了过去。由此看来,自己伤的不轻,只不知如何会到这里来的……就在此时,只见房门轻启,悄悄闪进一个青衣书僮,蹑手蹑脚的朝床前走来,一眼瞧到薛少陵已经醒来,不觉轻笑道:“相公醒来了?” 薛少陵只觉这青衣书僮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这就抬目问道:“小哥,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书僮含笑道:“快别多问,你已经有一昼夜昏迷不醒,这时刚刚醒来,不宜多说话。” 薛少陵瞧到他的笑容,脑中登时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在张果老屋里,捧茶杯给自己的小童,就是这般模样! 心念一动,目注书僮,问道:“你就是小燕?” 青衣书懂身躯微微一震,脸上一红,愕然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名字的?” 薛少陵奋力挣扎了一下,怒声道:“你们把我擒来,要待怎的?” 他这一挣扎,顿觉胸口剧痛,额角上也绽出黄豆般汗珠来,只是他生性倔强,咬紧牙齿,连哼也没哼。 小燕瞧得大吃一惊,忙道:“相公不可妄动,你重伤未愈,目前只仗着坛主的保心丹,托住伤势,不起变化……” 薛少陵冷笑道:“在下伤势再重,也不用你们坛主救治。” 小燕呆得一呆,道:“坛主方才来看了相公伤势,已经传下令去,请一位大夫前来替相公治伤,只是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到。”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还会有什么好心?” 小燕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们坛主平日言出法随,没有一个人不怕他,对相公可没恶意。”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昨天要不是相公激怒了他,也不会身负重伤了,小婢听坛主的口气,他手下已经留了情份,不然,你就是有十条小命,也早完了。” 薛少陵想起白髯老人直向自己的胸口拍来的掌势,若不是中途稍偏,确实足以置自己于死地。 但口中却冷冷哼道:“在下岂是怕死的人?” 小燕瞪着他,低低的道:“相公脾气这般倔强,见到坛主,千万要忍耐一些,我们坛主也是个生性倔强的人,你如在言语上得罪了他,那是自讨苦吃了。” 她说来委婉,对薛少陵极似关切。 薛少陵不觉心中一动,暗想:“她说的不错,眼下形势,自己当真只有暂时忍耐一途。” 望了小燕一眼,说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记住了。” 小燕嫣然一笑道:“这样就好,小婢从没看到过坛主对人有像对相公这般关心,就说今天晚上,坛主已经亲自来过两次了。”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武功很高。” 小燕道:“是啊,当今武林,除了主上,还有谁能胜过他?”薛少陵暗想:“昨天自己曾听白髯老人说过他是奉命来的,想来,就是他口中的‘主上’了,不知这‘主上’又是什么人?这丫头年纪不大,自己不难从她口中慢慢的套出来。” 心念一转,故意“啊”了一声,道“你们坛主既有这么厉害,何以在下在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 小燕笑道:“江湖上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了,就算是外三堂三位堂主,又有谁见过我们坛主的真面目呢?” 薛少陵道:“原来在下见到的并不是你们坛主的真面目。” 小燕似已警觉到薛少陵在有意套她口气,眨眨眼睛,笑道:“小婢替相公熬了一锅稀饭,原是进来看看相公醒来了没有,相公想已饿了,小婢这就去端来。” 薛少陵给她一说,果然党的腹中饥饿,点点头道:“如此有劳姑娘。” 小燕回眸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薛少陵望着她后影,心中暗道:“这丫头看来十分机警,自己想要从她口中套话,倒不可操之过急使她心中警觉。” 他重伤未愈,多说了几句话,方才倒也并不觉得,这一静下来,就感到中气不继,胸口疼痛,当下就阖上眼皮,缓缓调息。 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房来,睁眼一看,小燕托着一个木盘,走到面前,低声说道:“相公可是疲乏了么?小婢喂你吃吧。” 薛少陵道:“这个如何使得?” 小燕道:“相公身负重伤,动弹不得,小婢是奉命伺候相公来的,自然由小婢喂你吃了。”说完,不待他再说,放下木盘,在床沿坐下,一手揭开碗盖,拿起银匙,舀了匙粥朝薛少陵口中喂来,一面又道:“这粥是用雪莲煮的,吃了对相公伤势有好无坏,相公放心吃吧!” 薛少陵确实无法动弹,也只好由她喂着吃了。” 一回工夫,已把一碗粥吃完,小燕笑着问道:“相公吃饱了么?” 薛少陵点点头道:“饱了,多谢姑娘。” 小燕抿嘴一笑道:“小婢只是奉命行事,相公以后谢我们坛主就是了!” 端起木盘,又道:“相公早些安歇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上路呢!” 回头吹熄烛火,悄然退出房去。 薛少陵睡在床上,心中只是想着他们坛主,何以要对自己这般优待?小燕曾说连他们外三堂的堂主,都没有见过他真面目,这白髯老人究竟是何来历?竟有这般神秘?尤其小燕口中的“主上”,不知又是什么人?他心中胡乱想了一阵,渐觉眼皮沉重,不自觉间,睡了过去。 就在他朦胧之间,突觉有人走近床前! 薛少陵虽在重伤之中,终究自幼练功,根基极深,容易警觉,但他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那人已经一指点上了自己睡穴,人就酣然睡去。 睡梦之中,但觉有一双炙热如火的手掌,在身上轻轻推动。 随着那人手掌移动,就有一股滚滚热流,直入腠理,全身经络,粗胀欲炸,炙热难忍,张口欲叫,又苦于叫不出声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炙热渐消,那双手也移开了,耳中依稀听到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记住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妄动真气。” 声音虽细,直震耳鼓,薛少陵听得十分清晰,但他却在熟睡之中。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畅,第二天清晨,薛少陵从睡梦中醒转,睁开眼来。 只觉小燕已经站在床前,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笑道:“相公昨晚睡得好么?” 薛少陵道:“我睡得很好。” 说话之间,突觉自己一身内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回想昨晚之事,浑如梦境,但浑身感到无比的舒泰,胸口疼痛若失,暗暗运气一试,但觉真气畅通,不仅伤势已经全好,体内气机,比没有负伤之前,好像还要充沛。 心中不觉大奇,登时想起昨晚睡梦中,有人附着耳朵说的叫自己记住,十二个时辰,不可妄动真气之言,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替自己疗伤了! 小燕站在床前,看他眼皮微阖,半晌没有作声,只当他说了一句话,引动伤势,连忙说道:“相公快不可说话了,只要再忍耐半天,等赶到岳阳,就有人替相公疗伤了。” 薛少陵睁眼道:“我很好……”话声出口,突然想到自己虽已痊好,但他们只当自己伤势很重,必然疏于防范,正好将计就计,让他们把自己送到巢穴里去。 一念及此,立即沉重的喘了口气,道:“还要赶到岳阳去么?”小燕笑了笑道:“船早就准备好了,就是等相公醒来,就好启程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姑娘肯不肯说?” 小燕道:“什么事?” 薛少陵道:“那张果老呢,他不是也负了伤?一起要送到岳阳去么?” 小燕眨眨眼睛,笑道:“他们昨晚就送走了,船是特地为相公准备的。” 薛少陵道:“你们坛主呢?” 小燕道:“坛主早就走了,就是留下小婢,伺候相公。” 薛少陵道:“多谢姑娘了。” 小燕道:“相公既然醒了,我们立时就得开船,只是相公重伤之躯,不宜舟船颠簸,还是让小婢替你点了睡穴的好,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薛少陵知道她奉命行事,但然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在下确实感到体力不支。” 小燕嫣然一笑道:“你很老实,小婢那就放肆啦!” 伸手一指,点了薛少陵睡穴。 薛少陵暗暗好笑:“自己练过‘运气过穴,之法,普通手法,岂能制我穴道?” 但他还是缓缓闭上眼睛,装作了睡熟模样。 小燕很快的替他盖上棉被,闪到门口,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脚走声,走进两名黑衣大汉,垂手肃立。 小燕吩咐道:“你们把他抬上船去。” 两名黑衣大汉答应一声,一齐向床前奔来。 小燕又道:“慢着!这位相公负了重伤,你们手脚放轻些,坛主再三交待,若有半点差池,当心你们脑袋!” 薛少陵暗暗忖道:“如此看来,他们坛主对自己特别优待,倒是不假了!” 心中想着,只觉自己被人连被抱起,轻轻放在一张软榻之上,两人抬着朝外行去;这两名大汉,果然手脚极轻,小心翼翼的走得甚是平稳。 薛少陵头脸都被棉被蒙着,无法看到此处到底是什么所在?大约走了盏茶光景,两名大汉脚下忽然一停,接着徐徐朝下行去,好像由岸上走上了跳板,在行走之时,软榻感到轻微的浮动。 进入船舱,两名大汉放下软榻,便自退了出去。 薛少陵无法瞧到舱中景物,只有船底传来一阵又一阵水浪击船的声音,清晰可闻! 舱中似乎并无别人,薛少陵有点忍耐不住,要想揭开一角棉被,看看四周情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走近舱口,一个粗大声音,压低喉咙问道:“姑娘可要开船了么?” 只听身边不远,响起小燕的声音,冷冷说道:“这还用问,人都下来了,自然要开船了。” 那汉子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薛少陵听的暗暗一惊,心想:原来这丫头已在舱中,自己幸亏没有鲁莽,不然,岂不让她瞧出破绽来了?” 心中想着,索性就闭上眼睛。 船开了,船身在不住的摆动,他终究重伤初愈,体力未复,这一阖上眼皮,真的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薛少陵但觉软榻被人抬将起来,大约走了顿饭工夫,敢情已经进入宅院。接着楼梯响了,接着软榻停放下来。 自己被人扶起,放在一张软软的卧榻之上,显然已经到了地头。 又过了盏茶时光,只觉有人揭开绵被,一掌推在自己睡穴之上,解开了穴道。 薛少陵咳了一声,目光转动,只见自己已经躺在一间布置华丽,窗明几净的卧房之中! 床前俏生生站着一个面貌秀丽,娇小玲咙的青衣小婢,凝眸望着自己。 薛少陵怔了一怔,立时发现那是小燕,原来她已经换回了女装,这就装作穴道初解,脱口问道:“已经到了?” 小燕道:“这时候已经过了午牌,自然到了,嗯,相公一眼就认出是小婢么?” 薛少陵道:“姑娘换上了女装,在下差点认不出来了。” 小燕柔声道:“相公肚子饿不饿?小婢已经吃过午饭了,我喂你吃吧。” 薛少陵俊脸不禁一热,她先前一身书懂打扮,倒也不觉得如何,这回换了女装,出落得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再要她面对面的喂自己吃饭,委实难以消受。 但为了要继续装作重伤不能动弹,只好仍由她喂着吃了。 小燕一张粉脸也红馥馥的,心头小鹿也有点儿顶撞,低着头,从桌上取过木盘,用银匙舀着饭菜,一口一口的喂着薛少陵吃饭。 房中静悄悄的,除了一个喂,一个吃,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橐橐履声,走近房门,有人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说道:“小燕姑娘,大夫来了。” 小燕口中低“啊”一声,突然出其不意,出指如风,闪电点了薛少陵右肩“中府穴”。 站起身子,搬开木盘,随手拉起棉被,盖住了薛少陵头脸,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薛少陵耳中刚听到叩门的是董百川的声音,骤不及防被小燕点了穴道。 但他神智清明,暗想:“董百川领着大夫进来,小燕何以要点自己穴道?” 心念一动,立即暗中运气,冲开右肩穴道! 只听房门呀然开启,小燕的声音说道:“小婢参见董护法。”董百川谦虚的道:“小燕姑娘怎的也和老朽客气起来了。” 他并没立即入房,接着说道:“薛兄请先。”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董兄请!” 薛少陵被小燕拉上绵被,蒙住了头脸,看不清来人,但“董兄请”这三个字,钻进他耳,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这口音,他从小听惯,最熟也没有了:“义父,薛神医!他们请来的竟会是义父!原来义父果然也落在他们手中,难怪小燕要点了自己穴道!” 他几乎忍不住要掀被而起,但他还是忍了下去。 橐橐履声,走入房中,天狼爪董百川对薛神医似乎相当尊重,两人谦让着落座,小燕送上茶水。 薛神医问道:“董兄,身负重伤的就是他吗?伤势如何了?”董百川道:“伤势只怕很重,若是普通负伤,那也不敢惊动薛兄大驾,老远的赶来了。” 薛神医道:“他如何负的伤!” 董百川道:“这个兄弟也弄不大清楚。” 小燕接口道:“是昨天中午的事,伤在左胸。” 薛神医道:“伤势可有变化?” 小燕道:“昨天曾喂他服了坛主一颗保心丹,伤势不会有什么变化。” 薛神医道:“那么让老朽切切脉再说。” 小燕移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然后从棉被中取出薛少陵的手腕。 薛少陵心头不住的盘算,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该继续装做下去?还是有所举动? 薛神医已在床前坐下,伸手抓起薛少陵的手,三个指头,堪堪搭上脉门,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奇怪……他身负重伤,脉搏不该……” 薛少陵暗暗叫了声:“糟,义父是出名的神医,自己伤势已好,气机旺盛,如何能够瞒得过他老人家?” 心中一急,立时隔着棉被用“传音入密”说道:“爹,孩儿是少华,我伤已经好了…… 只是你老人家要说孩儿是伤在一种神奇手法之下,伤的十分沉重才好。” 薛神医做梦也想不到躺着的会是自己儿子,他身躯陡然一震,口中禁不住惊“啊”出声。但他立时警觉,一手摸着额下胡子,双眉微微一皱! 他这一惊讶、皱眉,倒也把老好巨猾的天狼爪董百川瞒了过去,只当是薛少陵伤势沉重,才会使薛神医如此吃惊,不觉问道:“薛兄,他伤的可是很厉害么?” 薛神医总究父子连心,一颗心那里还定得下来?口中“唔”了一声,脸上一片凝重,缓缓的阖上双目,不理董百川的问话。 天狼爪董百川和小燕两人,看他这副模样,静静的站在边上,也不敢多问。 但薛少陵却听到了他义父“传音入密”的声音:“孩子,为父虽在虎穴,并无危险,你要设法赶快离开此地。” 薛少陵问道:“爹,你呢?” 薛神医道:“为父暂时还不能走,你必须赶快离开。” 他怕被董百川发觉,不敢多说,吁了口气,睁开眼睛,说道:“奇怪……” 小燕问道:“先生看我们相公的伤势怎样了?” 薛神医沉吟道:“老朽行医数十年,虽不敢自诩高明、但却治疗过不少疑难杂症,和武林同道的各种伤损,只是从未见过你们相公这等伤势……” 小燕脸上飞过一丝娇笑,问道:“那是什么伤势呢?” 薛神医道:“他好像伤在一种神奇的手法之下,老朽一时也说不出来。” 小燕微笑道:“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和亲眼看到的一般!” 董百川道:“薛兄看他还能治么?” 薛神医道:“治,自然可以治得好,只是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尤其需要静养,不可有人惊扰于他。”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义父说的需要静养,不可有人惊扰,正是好让自己有脱逃的机会! “坛主驾到!” 门口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高声娇喝。 接着一阵橐橐履声,一个白髯青袍老人缓步跨入房门。 董百川、薛神医全都站了起来。 白髯老人朝薛神医拱拱手,口中低沉的道:“本座久仰神医大名,为了我这位小兄弟的伤势,有劳神医大驾,本座感激的很。” 薛少陵听的暗暗奇怪,心想:“这倒好,自己几时成了他的兄弟?” 董百川阿谀的道:“薛兄,这位凌坛主,乃是本门内三坛的首席坛主。” 薛神医连忙拱手道:“老朽久仰。” 白髯老人微嘿一声,道:“先生看过这位小兄弟的伤势了么?” 薛神医道:“老朽刚才切过脉了,似乎是被一种神奇的手法所伤,老朽惭愧的很,一时也说不出来。” 白髯老人点头道:“不错,他是伤在本座掌下的。” 薛神医故作吃惊的道:“他是伤在坛主……” 白髯老人没等他说完,抬手道:“先生乃是本门贵宾,请坐了再说。” 一面回头道:“董护法请坐。” 薛神医道:“坛主好说,老朽愧不敢当。” 三人相继落座,白髯老人徐徐说道:“这多天来,委屈了先生,不知还住的惯么?” 薛神医道:“老朽多承款待,正该向坛主致谢。” 白髯老人道:“先生不嫌简慢就好,本座此次专程把先生请来,先生可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神医心头一凛,忙道:“老朽自然是替这位小兄弟治伤来的了。” 白髯老人微哂道:“这小兄弟原是伤在本座掌下,先生说的不错,这是独门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本门的独门伤药,就是先生医道通神,只怕也不是短时间内,所能治好……” 小燕接口道:“是啊,薛神医方才说过,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起床。” 白髯者人道:“本座没让他立时服下独门伤药,只是为了让先生来看看他的伤势,其实本座另有要事相商。” 薛神医道:“老朽洗耳恭听。” 白髯老人间道:“先生有几位令郎?” 薛神医心头一寒,道:“老朽只有犬子一人。” 白髯老人目注薛神医,口中意味深长的冷冷一笑,道:“本门敦请先生前来,待如上宾,先生何以不肯和本门合作呢?” 薛神医脸有局促不安之色,说道:“老朽实在对此道少有研究。” 白髯老人冷笑道:“本座只是和先生相商,先生还请三思才好!” 他眼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迅速膘了床上一眼,似乎含有威胁的意味,续道:“先生知不知道这负伤的小兄弟是谁么?” 薛神医只觉背脊阵阵发麻,虽想力持镇定,却仍掩不住内心的惊慌,颤声道:“这位是坛主的小兄弟么?” 白髯老人微笑道:“不是,小燕,你掀起棉被,让薛神医瞧瞧!” 薛少陵听到白髯老人正以自己威胁义父,真想掀棉而起! 但就在此时,只听义父以“传音入密”带着焦急的道:“孩子,千万冲动不得……” 小燕伸手揭开了薛少陵蒙在脸上的棉被。 薛神医陡然身躯一震,颤声道:“他……是犬子?” 白髯老人平静的道:“不错,正是令郎,只要先生答应和本门合作,令郎伤势虽重,本座保证他决无性命之忧。 薛神医沉吟道:“老朽实在少有研究,坛主可否宽限几天,容老朽想想?” 白髯老人道:“先生莫要忘了,令郎服了本座的保心丹,只能保住三天之内,伤势不起变化,三天之后,本座纵有独门伤药,只怕也要落个终身残废了。 薛神医道:“好,老朽就在三天之内,向坛主覆命。” 白髯老人点点头道:“董护法替本座代送薛神医下楼。” 薛神医起身告辞,走近床前,立即以传音之术说道:“孩子,你三日之内,务必设法离此,不用耽心为父安危。” 薛少陵躺在床上,不敢稍动,耳中听着养父和董百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中只剩白髯老人和小燕两人。 突然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起自床前。这一声叹息,声音虽轻,听的薛少陵不觉一怔,原来这声音娇婉柔细,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她并不是小燕。 房中除了小燕,只有白髯老人凌坛主,怎会又多出一个女子来了?心念方动,只听那女子的声音说道:“小燕,你还是把‘两仪丹’喂他服了吧!” 声音清脆,正是和那声叹息,如出一人! 只听小燕道:“坛主方才不是跟薛神医说,要等他三天后的答覆么?” 薛少陵听得大奇,他脸上棉被虽已揭开,但因白髯老人武功奇高,不敢偷瞧。 只听那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柔声道:“他中了‘玄阴掌’,虽然当场就服下保心丹,昨晚又由你喂了他雪莲子,只是伤在左胸,部位重要,我怕他伤势会恶化,还是让他服下的好。” 小燕道:“两仪丹必须在子午两个时辰服用,午时已是过了,小婢就在今晚子时再喂他好了。” 那女子声音道:“你好好照顾他了。” 小燕轻笑着应道:“坛主放心,小婢理会得。” 一阵橐橐履声,朝门外走去。 薛少陵听得暗暗吃惊,心想,“莫非这位坛主,会是女的不成?” 只听小燕低低的道:“薛相公啊,但愿你莫要辜负了她才好!” 薛少陵止不住心头又是一惊,不要被这丫头瞧出自己破绽来了?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熟模样。小燕走近床前,望了薛少陵一眼,看他睡得甚香,不禁微微一笑,悄悄退去,随手带上房门。 薛少华终究初入江湖,此刻但觉脑中一片紊乱。 自己在岳麓峰上,假装昏迷,原是为了一时好奇,才冒险让他们带入巢穴,以便一探究竟。 但直到目前,除了只知道白髯老人姓凌,是他们内三坛首席坛主,坛主之上,似乎还有一个称做“主上”的人。 此外对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和劫持江湖上许多知名之士,究竟有何阴谋,依然一无所知。 自己这次混进他们巢穴,原是十分顺利,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凌坛主和小燕,对自己都似无恶意。 只要继续假装负伤,听任他们摆布下去,不难探到他们的机密。但偏偏发现义父竟然也会落在他们手中,而且还以自己去胁迫义父。虽然义父一再以“传音入密”,叮嘱自己务必尽速离开此地,还说不要以他老人家的安危为念。这一点,又可分为两点解释。一是他老人家已经胸有成竹,叫自己离开此地,可以减少他老人家的顾虑,也就是说自己留在此地,会破坏义父的安排。夜长梦多,才要自己赶快离去,所谓不用耽心他老人家安危,只是宽慰自己之言。 那么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离去吧?义父还身在贼巢,他老人家对自己养育恩深,总不能不顾而去,何况这一走,也等于前功尽弃,未免可惜。 不走吧?又违背了义父的叮嘱,使他老人家增加困难……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已经是上灯时分了,薛少陵躺在床上,反覆思维,实在想不出。妥善之策,就在此时,耳中忽听窗口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穿窗而入! 一时弄不清来的是谁?赶紧阖上眼皮,假装睡熟。 只听那人飞落地上,居然丝毫没有声息,轻轻一旋,便向床前走来。薛少陵早有准备,暗暗运气,护住全身要穴。 只觉那人出手如风,轻轻拍了自己几处穴道。 耳边立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问道:“小友伤得如何了?” 薛少陵听出乃是张果老的声音,心头不觉大喜,立即翻身坐起,答道:“原来是老前辈……” 张果老目光炯炯,拦着他话头,问道:“你可以行动么?” 薛少陵一跃下床,答道:“晚辈伤势已经好了。” 张果老怕惊动了屋中的人,说道:“很好,那你快跟老汉出去。” 薛少陵目光一转,只见床头不远,挂着自己那支竹萧,赶忙伸手摘了下来,一边压低声音道:“老前辈,家父……” 张果老催促道:“此刻无暇多说,再迟就走不了啦……”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道:“现在已经走不了啦!” 薛少陵蓦然一惊,急忙回头瞧去。 但见那白髯青袍的凌坛主,面色冷漠,当门而立,凭两人的耳目,竟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张果老手横竹杖,神情显得十分凝重,低喝道:“小友快走!”伸手朝窗口一指,示意薛少陵先走。 薛少陵知道时机已迫,那敢怠慢,口中答应一声,使了个“龙行一式”,迅疾朝窗口掠去! 凌坛主冷哼道:“你们走得了么?”人随声发,直向薛少陵欺来。 张果老要薛少陵先走,自然早有准备,没等凌坛主扑近,口中一声大喝,竹杖起处,一招“挟山超海”,杖挟风声,迅疾朝凌坛主迎面捣去。 凌坛主欺来的身形,丝毫不停,只是双肩微微侧了一下,便把张果老这一招凌厉攻势让开。青影一闪,后发先至,抢到了薛少陵面前,冷冷说道:“你伤势倒是好的很快!” 薛少陵见他一下挡住了去路,心头一楞,去势没停,口中喝道:“让开!” 竹萧一抬,使出“天王萧”第三式,一点萧影,猝向凌坛主胸下“玄机”穴点去。 他这一招萧法和崆峒剑法中的“铁骑突出”,极相近似,乃是直闯敌人中宫的打法。 但“天王萧”第三式,虽是萧随人进,明取“玄机”穴,实则在快要接近敌人之际,萧头应该振腕上昂,借着一振之势,萧影成品字形,迅疾无比上取“结喉”,并袭左右“将台”。 这是一记逼近敌人的杀手招法,含蕴极为神奇。 凌堂主冷哼一声,身形动也不动,左腕一挥,宽大袍袖对准竹萧拂出。 他佛出的衣袖,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威势,随手一挥,看去轻描淡写,但却有一股无形潜力,应袖而生,直向竹萧上涌来。 薛少陵人随萧到,正待振腕变招,陡觉一股暗劲,撞在萧头上,不但把自己萧招,完成逼住,无法施展。 同时,自己右腕一麻,一支竹萧,几乎被他卷飞,心头蓦然大惊,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萧头快要点到凌坛主“玄机”穴,正待振腕变招,也就是和凌坛主拂出的衣袖相接的同时,只觉萧头似乎被人拨开,突然横移了一寸。 薛少陵只当是被凌坛主袖风扫中,震拂出去的,但萧头却无巧不巧点在凌坛主“章门穴”上! 薛少陵被迫的后退了一步,只听凌坛主也哼了一声,身躯晃动,突然后退了三步! 薛少陵变招不及,才被人家迫退,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萧已经点在凌坛主“章门穴”上。 眼看对方忽然朝后退下,那还犹豫,双脚一点,疾快无比的朝窗外穿出! 张果老击出一杖,被凌坛主闪开,正想借势欺身攻上,忽见薛少陵一萧打在凌坛主肋下,人已穿窗出去,当下立即一吸真气跟着飞出。 眼看凌坛主站在边上,竟然没有出手拦击,心中暗暗称奇,忖道“莫非他被薛少陵一萧打得伤势不轻?这不可能,此人明明已经练成了护身真气一类功夫,薛少陵这一萧决难伤的了他。” 两人相继穿窗而出,落到屋面上,但见屋字连绵,这座宅院,似是很大,但却一片黑暗,不见灯光! 张果老低声对薛少陵道:“小友,咱们快走吧!”薛少陵道:“老前辈,家父也落在他们手上。” 张果老道:“老汉知道,他不在这里了。”说完,当先朝外掠去。 薛少陵知道身在虎穴,危机四伏,不好多问,只得跟在张果老身后,飞掠而起。 两人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事情竟然大出意外,这般在屋面上急踪疾掠,始终不见有人拦阻。不多一回,已经飞出宅院,落到墙外。 张果老回顾了一眼,道:“你能够记得么?” 薛少陵点点头道:“晚辈记得。” 张果老抬头望望天色,道:“这是岳阳近郊,我们到城中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施展轻身功夫,聊袂而行,赶到城中,这时天色黑下还没多一会,张果老找了一家食客较少的小饭馆,走了进去,要过酒菜。堂棺替两人放好杯筷,又倒了两杯茶,才行退下。 张果老一口气把茶喝了,放下茶杯,低声道:“小友,你方才一萧击中凌坛主‘章门’穴,他好像受伤不轻!” 薛少陵抬头道:“晚辈击中了他么?” 张果老道:“看上去,他似是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如他还有余力,怎会轻易放过我们?薛少陵道:“晚辈也觉得奇怪,他拂出一袖,明明已把晚辈萧势逼住,但不知怎的,晚辈萧头似乎被人拨了一下,朝横里移开,如果就是这一下击中他要害,真是冥冥中若有神助。” 张果老摸着他额下一把山羊胡子,呵呵笑道:“神助?哈哈,这是暗中有高人相助。” 薛少陵愕然道:“老前辈是说有高人帮了我们的忙?”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晚有人替自己暗中疗伤之事,不觉问道:“昨晚替晚辈治伤的,可是老前辈么?”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前天老汉和白衣四灵,硬拼了几掌,震伤内腑,几乎形同废人,就是昨晚,有人以无上内功,替老汉疗伤,只是老汉到现在还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小友的伤,自然也是他治好的了?” 薛少陵关心义父安危,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说家父不在这里,不知到那里去了?” 张果老道:“老汉当时伤势极重,虽蒙那位高人救治,但老汉因元气大伤,又是在大白天里,不好行动,就装作昏迷不醒。他们没防到老汉业已清醒,说话也就不再避忌,老汉才知道薛神医来了,后来又听说凌坛主命天狼爪董百川护送薛神医回去,究竟去了那里,老汉就不清楚了。” 刚说到这里,堂棺替两人送上酒菜,薛少陵拿过酒壶,替张果老斟满了一碗。 张果老也不客气,举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咂咂嘴唇,问道:“小友可知尊师现在那里?” 薛少陵道:“老前辈认识家师么?” 张果老笑道:“小友怎的没听你师傅说过南笔北萧,老汉和尊师论交几十年,岂止认识而已?” 薛少陵道:“老前辈问的那是桑老前辈了。 张果老张目道:“难道小友的师父不是桑老儿?” 薛少陵摇头道:“不是,家师从没在江湖走动,是一位替晚辈家中种花的尤师傅,不瞒老前辈说,桑老前辈在十二年前,留下铁萧,一去之后,从此就没有消息……” 张果老目光闪动,突然大笑道:“尤师傅,就是桑老儿,他在你家一住十二年,那是一直没和小友父子说明了。” 薛少陵听得一怔,道:“尤师傅会是桑老前辈?” 张果老道:“怎么不是?他自称姓尤,桑老儿的外号不就是黑煞游龙吗,尤和游声音相同。再说你小友使的萧招,正是桑老儿的‘游龙十八式’,前天你和董百川一动手,老汉就认出来了,不然,老汉重伤之余,岂会拼耗真气,提醒于你?” 薛少陵听的大奇,问道:“真如老前辈所说,尤师傅就是桑老前辈,那他为什么要瞒着家父呢?”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桑老儿愧对薛神医,才不肯以真面目和他相见,但是为了你,又不能不去,唉,说起来,他真是用心良苦!” 薛少陵越听越胡涂,忍不往道:“桑老前辈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二十年来,家父一直耿耿难忘,怎会愧对家父呢?” 张果老轻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自身来历么?那是谁告诉你的?” 薛少陵眼睛一亮,心想:“对了,张果老和桑老前辈乃是莫逆之交,他自然知道自己出身。” 这就说道:“家师命晚辈来找寻老前辈,当时交给晚辈一封密函,要到了长沙之后才能拆开。信上只说晚辈是桑老前辈故人之子,身负血仇,要老前辈成全,想来老前辈一定知道晚辈生身父母是谁了?” 张果老道:“老汉只听桑老儿说过,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十年前,桑老儿有一个生死之交,被仇人害死,夫妻两人,同时遇难。 那时你年甫五岁,也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桑老儿抱着你千里求医,找上薛神医。你总知道桑老儿精擅易容之术,很少有人见过他本来面目,他虽救过薛神医性命,但薛神医如何能认得出他?” 他说到这里,拿起酒碗,吃了一大口酒;又道:“当日薛神医看你伤势沉重,没有一年半载,决难痊好,就婉言辞谢,正好薛神医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奔了出来。桑者儿一时情急,把你放在书桌上,说了句一年之后,当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他,就抱着他女儿走了。” 薛少陵奇道:“我义父还有一个女儿?晚辈怎的从没听说过呢?”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女孩子身上,桑老儿抱着她离开薛氏医庐,就碰上了……唔,碰上了一个极厉害的仇家,桑老儿身负重伤,昏死过去……” 薛少陵惊啊一声,心想:“师傅的武功,高不可测,不知那仇家又是什么人,会有如此厉害?” 张果老接道:“这也是一个谜,桑者儿被人一掌击中胸口,内腑受创极为沉重,他自认必死,那知过了不久,他竟然苏醒过来,运气一试,伤势居然好了十之七八,急忙举目四顾,但那女孩已是不知去向……” 他又喝了口酒,续道:“这是桑老儿亲口告诉老汉的,当时他找来白箬铺,就是为了托我等你长大成人,要老汉恳求恩师,收列门墙,就匆匆走了。据老汉所知,他就是去了洛阳,当然,他丢了薛神医的女儿,只好以花匠的身份出现了。” 薛少陵听说张果老也不知自己身世,心头微感失望,但想到尤师傅就是桑老前辈,觉得自己只要找到师傅,身世就不难大白。 张果老见他沉吟不语,笑道:“小友,你也干一杯,只是老汉一个人喝,就没意思。” 薛少陵抬头问道:“老前辈要找家师,不知有什么事么?” 张果老道:“老汉觉得这批人不但行动神秘,其中似在蕴酿着一件极大阴谋,而且…… 而且他们武功奇特,江湖上从没见过,老汉想来想去只有找桑老儿商量商量。” 他连说一两句“而且”,显有未尽之言! 薛少陵敢情没有听出他的口气,问道:“此刻老前辈要到那里去呢?” 张果老略作沉吟,叹息道:“老汉闲散之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自以为从此可以摆脱江湖纠纷,不想依然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 他言下似乎感慨良深,但顿了顿又道:“目前老汉有两件刻不容缓之事,第一、是南岳观主等三人,即是找寻老汉而来,在岳麓峰出了事,老汉责无旁贷,自得立时赶上南岳观去,找南云道人一谈。 唉,此事说来太难,对方既敢派人冒充,事前必有准备,老汉纵然直说出来,只怕也难以获得南云道人相信,他纵然信了,老汉也拿不出证据来……” 薛少陵口中“啊”了一声,想起前天南岳观主曾以掌门银剑托自己出困之后,赶去南岳,找南云道长带信之事,这就低声道:“老前辈,前天南岳观主曾托晚辈脱困之后,把经过情形,面陈南云道长,他交给晚辈一支银剑,说是掌门信物。” 张果老听得双目一睁,喜道:“这样就好,有他衡山掌门银剑,南云道人自然非信不可,此间事了老汉就好立时找桑老儿去……”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薛少陵剑眉一扬,喜道:“衡山回去,晚辈也急于去找师傅,正好和老前辈一路了。” 张果老托须道:“小友愿意和老汉作伴,自是最好不过。 说话之际,薛少陵伸手朝怀中摸去。 这一摸,陡然间,胸头如受重锤之击,半晌说不出话来,额上汗水涔涔,颤声道:“老前辈……” 张果老堪堪拿起酒碗,正待就口喝去,给他一叫,抬目望去,发觉薛少陵神色有异,放下酒碗,问道:“小友什么事?” 薛少陵一手拭着汗水,喃喃说道:“南岳观主交给晚辈的银剑,被晚辈丢了!” 薛少陵道:“晚辈什么东西都没遗失,单单遗失了这支银剑,这怎么办呢?” 张果老目光一直,道:“你放在怀里,那是被他们搜去了!” 张果老面色凝重,说道:“你快吃面,吃完了再说。” 薛少陵道:“老前辈……” 张果老道:“快别多说,先把肚子填饱了!” 说完,举起酒壶,一阵狂喝,把大半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 薛少陵道:“老前辈不吃饭了么?” 张果老笑道:“喝了酒,跟吃饭一样,你快吃吧。” 薛少陵匆匆把一碗面吃完,张果老数了十几个制钱,往桌上一放,一手取过竹杖,催道:“小友,咱们快走吧!” 薛少陵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是要找银剑去?” 张果老道:“不错,咱们去碰碰运气!” 薛少陵不再多说,跟随张果老走出饭馆,两人脚下加快,翻出城垣,一路疾驰,不到半个时辰,那座高大宅院,业已远远在望! 张果老脚下突然慢了下来,回头说道:“小友,咱们也许有一场激战,你如觉跑得吃力,不妨调息运回功夫再去。” 薛少陵道:“晚辈并不觉得如何,不用休息了。” 张果老道:“那也好,但你必须记住,咱们此来,目的在于寻回银剑,找到那个叫小燕的丫头,务必把她制住,不论老汉和他们打的如何激烈,千万不可恋战。” 薛少陵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张果老缓缓从竹杖中,取出一支尺来长的铁笔,在手上掂了一掂,眼中露出沉重神色。 感慨的道:“老汉已有二十年没有用过此笔,今晚看来是非用不可了!” 两人继续向前行去,但张果老脚下,已没有先前那么快法。 显然,他是藉着朦朦星月,尽量不使对方引起注意。 薛少陵默默紧跟着张果老身后,心头开始感到紧张,一手摸着腰间竹萧,手心也渐渐泌出汗来。 一会工夫,两条人影,业已到了大宅院的高大围墙之下。 他们由远而近,一路走来,始终不曾看到半点灯火,半条人影,也不曾听到半丝声音。 黑夜之中,这座巨大宅院,黑沉沉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张果老身影一顿,缓缓回过头来,双目的的发光,瞥了薛少陵一眼,一脸凝重的道: “小友跟老汉必须保持一丈距离。” 薛少陵点点头,张果老运目四顾,相度好形势,低声道:“好,我们进去”话声一落,人已腾空而起,一闪越入围墙。 薛少陵也毫不怠慢,脚下一蹬,身形飞起,轻轻落在围墙之上,略一停顿,便自跟踪飞落。但觉重重屋字,沉浸在晦暗的夜幕之下,依然没有半点声息。 这种阗寂如死的情景,委实比强敌环绕,还要来的可怖,只觉幽暗阴森的气氛,使人难受! 一笔阴阳张果老已是当代中一等一的高手,他进入围墙之后,紧闭着嘴唇,的的目光,不住的左右打量,小心已极! 薛少陵更是如临大敌,一手紧握着竹萧,默默跟在张果老身后,越过一栋又一栋的楼宇。 一直走到第三进,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不见有人拦阻。 走在前面的张果老似乎有所发现,突然停步,竹杖向后挥了一挥,意似要薛少陵小心! 薛少陵急忙凝目瞧去,只见东首墙脚下,拴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正在静静的啃着青草。 楼窗口隐隐射出灯光,那正是自己躺卧过的那间屋子! 张果老打了个手势,飞身上屋,一下隐入暗处。 薛少陵跟踪跃起,堪堪掠上屋檐,只听张果老以“传音入密” 说道:“小友设法进去,这里自有老汉替你守护!” 薛少陵点点头,身形轻轻一闪,堪堪落到窗前,隐住身子,正待向里望去……眼前突然一暗,房中灯火倏灭,听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狂徒招打!”“嘶”,“嘶”,“嘶”,三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啸声,直向自己急袭而来! 薛少陵吃了一惊,匆忙之间,举手一旋,把三颗暗器接到手中,那是三粒极小的菩提子。但对方腕力极强,虽被自己接住,却打的掌心隐隐生痛!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蓦觉疾风飒然,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照窗中投去,耳中听到张果老的声音喝道:“快冲进去制住她!” 薛少陵方自一楞之间,但听窗口前起了一阵金铁轻震。 张果老身形还没闪入,就遭到攻击,他脚尖在窗棂上一停之际,已和人快速对攻了三招,疾退而下! 薛少陵回头望去,只见张果老脸上惊愕未消,站在七八尺外,显然他遇上了武功极高之人! 只听一个清冷声音,冷哂道:“你见机的还算不慢。” 张果老沉哼道:“阁下出剑之快,也是老汉生平所仅见。” 那清冷声音道:“你们两人,到底是奉什么人差遣,深更半夜,觑伺人家卧室,有何图谋,如不与我说个清楚,休想逃得出我剑下!”——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章 莫测高深 张果老一手持笔,一手拄杖,目光炯炯凝视着屋内,问道:“朋友何方高人?” 屋中那人只轻哼了声,并未置答。 薛少陵低声问道:“老前辈,这人是不是凌堂主?” 张果老微微摇首道:“老汉匆匆一瞥,屋中好像已经搬空了,此人不似凌堂主一路!” 话声甫落,只听身后有人接口道:“我自然不是他们一路。”张果老,薛少陵同时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丈开外的屋檐上,飘然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人头戴儒中,身着蓝衫,看去约有二十四五,生得修眉入须,目若朗星,只是脸色微微带青,举止斯文。 张果老心头暗暗震惊:“难道自己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当真老了!连人家欺到身后一丈之内,若非对方出声说话,自己还一无所觉,只此一点,一笔阴阳这四个字,已经该丢到阴沟里去了!” 目光朝蓝衫书生打量了一眼,缓缓问道:“方才和老汉动手的,就是阁下么?” 蓝衫书生忽然展齿一笑,不自觉的以手掩口,敢情他觉的举动不妥,故意咳呛了一声,才道:“这座巨宅之中,除了区区,那里还有第二个人?” 张果老多年老江湖了,目光何等犀利,看他掩口轻笑的动作,和那声咳呛,声音尖细,分明是个女子。 心中暗暗生疑,觉得此人来历,大有可疑之处!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阁下怎会一个人在此?” 蓝衫书生仰首向天,冷做的道:“区区爱住在这里,你们也管得着?唔,瞧你们倒也不像坏人,半夜三更,窥人卧室,究竟所为何来?” 薛少陵少年气盛,瞧着蓝衫书生傲气凌人,忍不住道:“我们爱来就来,朋友似乎也管不着吧?” 他这话完全是用蓝衫书生的口吻! 蓝衫书生目光一亮,转脸望着薛少陵,冷声接道:“本来我犯不着和你们计较,也管不着两位的行动,但现在我却非问不可!” 薛少陵道:“朋友自恃武功,还是凭仗另有埋伏?” 蓝衫书生微晒道:“都不是,区区凭仗一个理字。” 薛少陵道:“凭理,你就管得着我们行动?” 蓝衫书生道:“世间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住进这间屋子,今晚就是此屋主人。 这座宅院十分广大,你们随便闯上一闯,区区都管不着,但你们却闯到我住的屋里来,就凭这一点,我有理要问问你们来意。” 接着轻哼一声,又道:“我看在你们还不像坏人,已经容忍了许多了。” 张果老听他两人说话,心中暗想:“看来此人倒确非凌堂主一路。”这就轻咳一声,道:“听阁下口气,好像是今晚才住进来的了?” 蓝衫书生道:“不错,区区路过此地,见这座大宅,空无人住,就借住于此……” 他说到这里,忽然“嗯”了一声,冷笑道:“我问你们的,你们还没回答,我倒先告诉你们了。” 张果老心中暗想:“此人原来只是个初出江湖之人!” 收笔入怀,拱拱手道:“这是一场误会,老汉和这位小友,原是为了找寻一件失物而来,对方一夥人,想是在阁下未来之前,已经搬走,深夜打扰,老汉深致歉意。” 一面回头朝薛少陵道:“小友,我们走吧!” 薛少陵还未回答,那蓝衫书生接口道:“且慢!” 张果老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蓝衫书生道:“你方才能够接下区区三招,当非无名之辈。”张果老道:“老汉张果老。” 蓝衫书生目中神光一闪,惊喜的道:“老丈原来就是一笔阴阳张果老了?” 张果老道:“不敢,正是老汉。” 蓝衫书生急忙拱拱手道:“适才多有冒犯,老丈幸勿介意,在下远上长沙,找寻白箬铺,适逢老丈外出未归,不想倒在这里和老丈遇上了。” 张果老见他忽然前倨后恭,而且还去过白箬铺,不知找自己何事,心中纳罕,一面说道:“阁下找寻老汉何事?” 蓝衫书生道:“在下千里跋涉,是想请教老丈一个人。” 张果生问道:“什么人?” 蓝衫书生道:“在下听说老丈和黑煞游龙桑大侠,并称南笔北箫,交谊极深。” 薛少陵听他提起自己师傅,双目凝注着蓝衫书生。 张果老道:“不错。” 蓝衫书生道:“在下要向老丈打听的,就是桑大侠,不知老丈可肯赐告么?” 张果老渐渐又起了疑心,问道:“阁下要找桑老儿,有什么事吗?” 蓝衫书生迟疑了一下,才道:“在下只是有些私事。” 私事,外人当然不便问。 张果老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先前一见此人,便觉他来历可疑,此时又见他言词闪烁,颇多掩饰,不觉呵呵一笑,指着薛少陵道:“这位小友,是薛神医的令郎,远来湖南找上老汉,就是打听桑老儿消息的。桑老儿远在十二年前,来过老汉那里,从此就没有过面,连江湖上都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咳,老汉为了一件事,也正想找他。” 薛少陵听他说的半真半假,而且又托上自己,使人听了,决不会怀疑他在说假话,心中暗想:“姜到底是老的辣,光是这番话,要是换了自己,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蓝衫书生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自言自语的道:“那是不容易找到他了!” 张果老道:“老汉追寻之物,极为重要,阁下别无见教,老汉要失陪了。” 蓝衫书生失望的道:“老丈请吧!” 身形一闪,很快回进房去。 张果老朝薛少陵打了一个手势,两条人影,同时掠起,朝屋外飞去。 ***衡山的南岳观,建在祝融峰山口,气象雄伟,冠于全山,它是数百年来,武林中号称“五大门派”的衡山派的发祥之地。 南岳观,在汉朝初年称为南岳宫,四面山路,悬崖绝峭,武帝就是因为南岳宫太以险峻,往来不便,索性将南岳的名称,改移到江北霍山,后来隋文帝又改了过来,可见南岳观之重要。 南岳观的建筑形式,完全像王宫一样,大殿高凡九丈,长七间,正面有七十二很大柱,象徵衡山七十二峰,金碧辉煌,雄伟无伦! 这天午牌过后,南岳观前面峻陡的石阶上,正有一老一少两人,拾级而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枯瘦老头,一手柱着竹杖,健步如飞。 老者身后是一个腰悬竹箫,身穿青衫的紫膛脸少年。 这时,站在青石牌楼前面的两名灰袍道人,其中一个突然低呼一声道:“来了,来了!”拔脚朝观中飞奔而去。 这老少两人,正是从岳阳赶来的张果老和薛少陵,他们登上平台,走近牌楼。 张果老朝那灰袍道人拱拱手道:“道友请了,老汉慕名而来,想见贵观南云道长,烦请道友代为通报。” 那灰袍道人神色恭敬,回了一礼道:“老施主就是一笔阴阳张大侠,和薛少陵了?” 张果老微微一怔,心中付道:“看来自己行藏已露,那也不用再隐讳姓名了。” 当下点头道:“老汉正是张果老,道友如何会知道的?” 灰袍道人答道:“张大侠名满江湖,小道闻名已久,只恨无缘识荆,家师昨天就吩咐下来,说张大侠和薛少陵可能会在一两日内,驾莅衡山,特命小道在山前迎候,敝师兄已经进去通报了。” 张果老听的又是一怔,问道:“道友尊师是谁?” 灰袍道人道:“家师就是敝派掌门人南岳观主。” 张果老暗哼一声,付道:“贼党果然厉害,自己两人行动,想来早已在对方监视之中了!”心念转动,一面连忙摇手道:“老汉是拜会南云道长来的,怎好惊动贵派掌门?” 灰袍道人还没回答,只听一声嘹亮长笑,从南岳观中急步走出一个头管玉如意,身穿天青道袍的道人! 只见他面如古月,黑髯飘胸,手执白玉拂尘,走下石阶,老远就打了一个稽首,笑道: “张大侠,薛少侠驾临衡山,贫道迎近来迟。” 张果老一看,出来的正是南岳观主的师弟南云道人,心中一喜,立时迎了上去,拱手道:“道友请了,多年不见,道友丰神如昔,这位是名满武林姑苏薛神医的令郎薛少陵。” 他在说话之时,忽然低声说道:“老汉和薛小友远上宝山,实是有极关重大之事,要和道友详谈。” 南云道人微微一笑,道:“为了敝派之事,有劳张大侠、薛少侠两位跋涉,敝师兄和贫道均感激不尽。” 张果老心头大疑,瞠目道:“道友已经知道了么?” 南云道人低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张大侠两位,请到里面奉茶。” 说罢,连连肃客。 张果老见他言词吞吐,心知他不愿让门下知道,但不解的是他似已知道内情,难道他已经看出那假扮南岳观主的,并不是他师兄?心念转动,便提着竹杖,偕同薛少陵朝里走去。 一路上,所遇到的衡山门下灰袍佩剑的道士,远远瞧到自己等人,就躬身肃立,神色恭敬。 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衡山果然不愧是五大门派中仅次于少林,武当的唯一大派,光看他们这些门下道士,个个冲穆有礼,想见平日门规极严了。 经过两进殿字,折入东首一道月洞门,便是一条白石铺成的长廊。 一边摆设着一排盆栽的奇花异卉,一边是一个长方形石砌水塘,沿着水塘,是一道朱漆雕栏,凭栏可以俯瞰水塘中来去自如的金色鲤鱼。 南云道人陪着两人堪堪踏上长廊,只见长廊那头,由两名道童引导着一个身穿青布道袍,颏留花白长髯,貌相清奇的瘦小老道人,步履从容,缓缓行来。 张果老、薛少陵自然认识这瘦小老道,正是衡山派掌门人南岳观主南灵道长,他自然是贼党假扮之人了! 张果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这南云道人真也糊涂,自己明明告诉他有重大之事,要和他详谈,怎的还把自己领着来见他们掌门人?” 南云道人连忙低声说道:“张大侠,掌门人亲自迎迓两位来了!” 张果老暗暗付道:“原来他还不知道贼党假扮南岳观主之事。” 那南岳观主一眼瞧到张果老,脚下突然加快,老远就打了个稽首,满脸堆笑,洪声说道:“无量寿佛,贫道早就料到张大侠、薛少侠两位,近日内会驾莅寒山,哈哈,贫道方才听到门下通报,还是迟了一步,有失远迓,张大侠幸勿见怪。” 张果老瞧的暗暗吃惊:“此人装作得真像,不仅步履沉稳,风度上俨然一派掌门,连笑貌举止,无一不和甫岳观主一模一样! 心中想归想,但既然来了,不得不虚与委蛇,只好拱手还礼,笑道:“道兄好说,老汉不速而来,有扰两位清修。” 南岳观主似乎十分高兴,在爽朗的笑声中,亲自引着张果老、薛少陵进入一间精致敞厅,分宾落坐。 道童献上香茗和几式精美细点。 南岳观主端起茶碗,含笑道:“两位远来,请用些茶点。” 张果老朝薛少陵看了一眼,意思叫他不可饮用茶水,一面含笑道:“老汉卜居岳麓,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几日前道兄和玉真道友、大通大师连袂光临蜗居,老汉适为好徒所乘,以致三位空劳往返,心实不安,正好这位薛小友有事衡阳,久仰贵派盛名,意欲顺道瞻仰宝山,挽老汉同游,惊扰了道兄清修。” 他这话明的是说自己和薛少陵前来衡山,只是顺道拜访,但也不啼向南云道长暗示,方才向他提及的重大之事,不想在他们掌门人面前谈论。 南岳观主诚恳的道:“张大侠两位,为了敝派之事,赶来寒山,这份高谊,实叫贫道感激不尽。” 张果老心中暗暗奇怪,照说他假冒南岳观主一节,自己不提,他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何以自己有意拿话岔开,他却故意又拉了回来?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心念一动,不觉正容道:“老汉和薛小友实是顺道走访,道兄也许是误会了。” 南岳观主敞笑一声,道:“张大侠对贫道还不相信么?” 张果老方自一愕,南云道人接口道:“张大侠方才曾说有极关重大之事见告,此处乃是本观禁地,门下弟子未奉召唤,不准擅入,不虞泄密,张大侠有话,但请明说。” 张果老听的暗暗皱眉:“糟糕!这老牛鼻当真糊涂透顶,坐在你面前的明明就是个假掌门人,还说什么不虞泄密!” 南岳观主气度从容,微微一笑,摇手道:“师弟,这事怪不得张大侠不信,你我同门数十年,几曾瞧出好徒的破绽来了?所幸愚兄及时赶到,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哈哈,前晚要不是愚兄使出‘祝融指’来,师弟也几乎怀疑愚兄身份……” 南云道人脸有愧色,道:“好徒易容之妙,几可乱真,小弟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这帮匪徒胆大妄为,居然敢假冒起掌门人来了!” 张果老听他们师兄弟的对话,心头大感诧异,这不是说眼前的南岳观主,已经是真的了么?他多年老江湖,为人持重,在真相未明之前,并没立即插口,同时也以目示意,要薛少侠保持缄默。 南岳观主自然瞧到了,但他只作不知,徐徐说道:“贫道和玉真道兄,大通大师三人,误中了奸徒茶中预置的毒药,奔上岳麓峰顶,已是毒发不支,被人劫持。后来蒙薛少侠解开穴道,始知张大侠已在厅上,和他们动上了手,怎奈当时贫道等人,毒性已发,一口真气,再也无法提聚……” 薛少陵听到这里,暗暗付道:“他说的不错啊!” 不禁抬头朝张果老望去,只见张果老似在静心聆听,并没有理会自己。 南岳观主接道:“贫道功力尽废,自知出困无望,唉!纵然出困,以一个武功尽失之人,也难以再掌敝派门户。同时想到张大侠既已赶来,那里好徒武功再高,要救薛少侠出困,当非难事,因此拜托薛少侠带出敝派掌门银剑,原是要敝师弟继承掌门职位……” 南云道人惶恐的道:“小弟能力薄弱,怎能当此重任?” 薛少陵暗想:“他说的历历如绘,一点不错,此事除了自己,该无第二人知道,由此看来,他倒真是南岳观主无疑。” 张果老依然没有作声,但心中也开始有了几分相信。 只听南岳观主续道:“薛少、侠走后,贫道等三人,又被他们点了穴道,移了出去,直到三天之前,幸蒙一位异人相救。贫道醒来之时,才发觉不但内腑剧毒已解,一身功力尽复,贫道几疑身在梦境,但玉真道友和大通大师也适时醒转,始知确是事实!” 张果老听他叙述经过,遭遇大致相同,不觉疑虑尽消,然须问道:“道兄那时身在何处?” 南岳观主道:“贫道等三人,略一运气,发觉功力已复,立即相偕走出,才知身处一座巨宅之中,找遍了每间屋宇,竟然闲无一人,分明是一座久无人住的空宅,那是在岳阳近郊……” 这已经毫无可疑了! 张果老瞧了薛少陵一眼,暗想:“自己和薛少陵离开巨宅之时,是在上灯的时候,后来又从岳阳赶去,已在二更过后,那么他们离开那所巨宅,当在这段时间之间。想到这里,不觉呵呵笑道:“道兄三位,走出空宅之时,那是当在初更时分了?” 南岳观主诧异的道:“张大侠如何知道的?” 张果老疑虑已去,这就说道:“老汉和薛小友的遭遇,和道兄三位,大致相同,当日若非一位隐身暗中的高人相救,凭老汉和薛小友的武功那里是人家对手?当日咱们离开巨宅之时,正是在上灯时分,但老汉和薛小友重又赶回去,则是已在二更之后,所以推想道友三位离开巨宅,是在初更时分了。” 南岳观主道:“两位离开之后,重又赶去作甚?” 薛少陵脸上一红,起身抱拳道:“晚辈当日身负重伤,以致把道长交与的银剑,被人搜去,出困之后,本应赶来贵派只是无法向南云道长交待。尤其已有人假冒了道长,晚辈纵然说出内情,也难以取得南云道长的信任,只好重又赶回去,冀作万一之想。” 南岳观主点头道:“薛小侠真是信人,这支银剑虽是敝派掌门信物,但既已失落,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唉,当日贫道也未料到奸徒居然还假冒贫道。” 南云道人插口朝张果老间道:“张大侠自然知道那暗中相救之人,究竟是谁了?” 张果老摇摇头,苦笑道:“不瞒道兄说,老汉当日和他们白衣四灵,硬拼了几掌,内腑受震,负伤之重,几同废人,若不是那位高人,以无上内功,替老汉疗伤,那还有救?唉,老汉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来?” 南岳观主和南云道人对望了一眼。 南岳观主道:“会不会是黑煞游龙桑大侠?” 张果老突然心中一动,摇头道:“桑老儿和老汉虽有几十年过命交情,他武功内力,和老汉也只在怕仲之间,这十二年来,却是音信全无,就算是他,这十二年当中,内功精进,胜过老汉,也决不可能强过老汉十倍……” 南岳观主眼神一动,道:“张大侠是说这位隐身暗中的高人,武功要强过张大侠十倍了?贫道不相信天下武林,还有强过张大侠十倍的人?” 张果老道:“道兄这么说,未免把老汉瞧得太高了,唉,武学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汉说他强过十倍,其实还是说少了,凭这位高人的武功,老汉实在感到有莫测高深之感……” 南岳观主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喟然叹息:“江湖上风云日恶,贫道和玉真道友,大通大师幸得历劫归来,但还有许多同道遭他们劫持,下落不明,甚至连这夥人究竟是何来历、也一无所知……” 南云道人抬目道:“张大侠方才曾说有重大之事见告,不知是否已探听到一些眉目了?” 张果老耸耸肩道:“老汉当日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等到醒来,就和薛少陵突围而出、只知他们堂主是一个白髯老人,那白衣四灵武功谲异,老汉从没听人说过,他们这些人中,老汉知道的,只有昔年称雄西北的天狼爪董百川一人……哦……” 他突然间,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口中“哦”了一声,问道:“那假冒道兄之人,不知道兄如何处置了?” 南岳观主有意无意的朝张果老望了一眼,嘴角间忽然飞过一丝阴笑,道:“已被贫道击毙了。” 张果老道:“道兄当时如能留下活口就好。” 南岳观主点头道:“张大侠说的极是,只是当时贫道不想把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让门下弟子知道,那就非一击奏功不可,因此,贫道不得不施展敝派列为禁学的‘祝融指’来。 张果老问道:“此人尸体还在么?” 南岳观主笑道:“张大侠是否想从此人身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张果老道:“老汉正有此意。” 南岳观主略一沉吟,起身道:“好,张大侠请随贫道来吧。”说罢转身朝厅外行去。 张果老、薛少陵、和南云道人一齐跟在南岳观主身后,离开客厅,穿越长廊,到了五槛精舍前面。南岳观主一直走到最后一间,举手推开木门,当先向内行去。 大家跟入室内,只见地上躺着一具身穿青色道装的尸体,头颅已碎,烧得焦头烂额,如同木炭。 张果老道:“冒充道兄的就是此人么?” 南岳观主道:“此人被贫道‘祝融指’击中前额,以致面目全非……” 张果老听说过衡山派的“祝融指”,是以道家的三昧真火练成的指功。 他纵然没见过“祝融指”,但以意度之,譬如华山派的“穿云指”,少林寺的“金刚指”,都以指功著称。 因为功在指上,击中敌人,不管它如何厉害,洞胸裂腹,骨裂筋断,但创口都只有一点伤痕,不可能把整个面部,全都击烂!那除非是掌,掌上功夫中,具有这般雷火威势的,只有南海门的“天雷掌”! 他心头立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意念,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竹杖往肋下一挟,故意蹲下身去,仔细谛视一阵,站起身来。 南云道人站在他身侧,含笑问道:“张大侠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张果老一手摸着他颇下一把山羊胡子,只是摇头。 就在他摸着胡子,摇头之际,薛少陵耳边听到他“传音入密”说道:“小友,假如你看出什么破绽来了,此时千万不宜开口!” 薛少陵方自一怔,暗想:“张果老这般嘱咐自己,必有所见!”张果老过了半晌,才道:“老汉原想从他面部的易容术上,也许可以瞧出些端倪来,但被观主的一指三昧真火,烧去痕迹,那还瞧得出什么来?” 他这句“一指三昧真火”,无异是说并没瞧出南岳观主的“祝融指”有了破绽。 南岳观主面有得色,微微叹了口气道:“贫道当时就是为了怕惊动门人,同时也怕一击不中,被奸徒逃走,在一照面之下,出其不意,使出了‘祝融指’来。 其实当时贫道若非一击把此人击毙,哈哈,只怕连南云师弟都要帮着假掌门人,对付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真掌门人了。” 南云道人惶恐的道:“前晚小弟奉献掌门人相召,正好在房中讨论本派之事,大师兄突然出现,当真连小弟都大吃一惊,无法分得清孰真孰伪。何况这奸徒当日回山之时,又有大师兄门下赵世骇随侍,而且又回来了几天,在小弟心中,自然把他当作真的了。” 张果老望了薛少陵一眼,然后拱拱手道:“两位道兄,老汉要告辞了。 南岳观主微怔道:“张大侠难得莅临,还望多留片刻,容贫道略尽地主之谊,何况江湖多人失踪,这批贼人,包藏祸心,只怕另有图谋,贫道还想和张大侠有所请益。 张果老叹息道:“老汉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不想再问汪湖是非,这次实是为了道兄三位,枉顾蜗居,发生了事故,老汉在道义上,不容袖手,同时这位小友,又受了道兄重托,才陪他同来。如今道兄既已安然回来,老汉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这位小友,奉父命从洛阳来找寻老汉,原是为了寻觅一种稀有药草,老汉还须陪他去一趟武陵山,老汉也许从此隐迹山林,不再出山了。” 薛少陵听得暗暗好笑,这位张果老当真是成了老狐狸,明明随口胡说,说来却像真的一般! 南岳观主眼看张果老去意极坚,脸上不觉流露出惋惜之容,喟然叹道:“张大侠志在林泉,不愿再问江湖是非,贫道自然不敢勉强,只是目前江湖风云日恶,张大侠岂能袖手不问?” 张果老呵呵大笑,接道:“道兄悲天悯人,不愧是一派掌教,江湖上有道兄领导的贵派,再加上少林、武当、峨眉、华山五大门派主持正义,老汉何足道哉?一面回头朝薛少陵道:“小友,咱们走吧!” 说罢向南岳观主,,南云道人连连拱手,转身朝外走去。 南岳观主和南云道人直送到甫岳观大门,才稽首而别。 两人一路疾行,走下山脚,薛少陵四顾无人,忍不住笑道:“老前辈,晚辈佩服你了!” 张果老偏头道:“有什么好佩服的?” 薛少陵笑道:“你老说谎不用起稿。” 张果老哦了一声,正容道:“小友初出江湖,千万记住逢人且说三分话,有时候宁可说谎,不可说真。” 薛少陵道:“老前辈说的极是,只是南岳观。主并没问我们要去那里,老前辈为什么要告诉他说是到武陵山去的呢?” 张果老低声道:“咱们行迹已露,贼人说不定会有人暗中跟踪,但他们决不敢跟得太近,老汉故意说个武陵山,让他们捉迷藏去。” 薛少陵吃惊道:“老前辈怀疑南岳观主不是真的?” 张果老冷哼道:“岂止是南岳观主?” 薛少陵身子一震,瞠目道:“那是说连南云道人也不对了!” “差不多!” 张果老接着问道:“小友还瞧不出来么?” 薛少陵道:“晚辈只觉那具尸体,不像假扮甫岳观主的贼人。” 张果老道:“像谁?” 薛少陵道:“那天晚辈亲眼看到假扮南岳观主的人,从茅屋中走出,无论面貌、身材、举止行动,都和南岳观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但那具尸体,却似乎稍微高了一些,也许是南岳观主就站在边上的缘故,晚辈觉得如果说这人像南岳观主,那倒不如说他像南云道人,还来得恰当些!” 张果老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师兄弟,身材差不多,就是南云道人稍微高了一些,你看的很准!” 薛少陵道:“老前辈是说那是南云道人的尸体了?” 张果老道:“你说还有谁?” 薛少陵道:“是了,你老方才叮嘱晚辈,就是看出来了,也不可开口,我想你老必另有发现?” 张果老笑着道:“发现的太多了!” 薛少陵惊奇道:“晚辈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张果老道:“这是他们作贼心虚,露出来的口风,看是看不出来的。” 薛少陵道:“老前辈能否说的详细一点?” 张果老道:“这是一个布置周密的极大阴谋,自从咱们两人突围之后,那凌堂主也许就已料到我们必然会赶来衡山,于是就抢在咱们前面,预先作了布置。” 薛少陵道:“凌堂主怎么知道咱们会到衡山来呢?” 张果老道:“他们从你身上搜出衡山掌门银剑,那自然是南岳观主托你面见南云道人的信物,你失落信物,只有拖了老汉同来,才能获得南云道人的相信,咱们此行,岂非已是十分明显之事?” 薛少陵点头道:“老前辈不说,晚辈真还想不到。” 张果老道:“他们这番布置,可说十分周密,料到咱们一到衡山,自然要先找南云道人,这就促使他们向南云道人下手,然后再使人假扮了他。 咱们到达衡山之初,对南云道人原无半点怀疑,他们就利用这一弱点,以南云道人作为陪衬,再由南岳观主述说经过,使咱们疑虑尽消,认为南岳观主真的脱险回来了。” 薛少陵问道:“他们用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么?” 张果老接道:“这就是阴谋,目前江湖上知道南岳观主、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全是匪徒假扮的,只有咱们两人逃出魔掌,对他们自然大为不利,但咱们如果相信南岳观主安然回来,其他两人,自然也已回去,就不会再多事。而且咱们相信他真是南岳观主,他就可以藉此从咱们口中,套问出急需知道的几个疑问。” 薛少陵愕然道:“他们套问了什么?” 张果老道:“第一、他们急于知道的是救咱们脱险的那位高人。” 薛少陵道:“老前辈不是说不知道么?” 张果老道:“其实老汉是真的不知道。第二、他们对你师父,也是最不放心的一个,想从老汉口中探问他的下落。” 薛少陵笑道:“老前辈拉上晚辈,回答得巧妙极了。” 张果老道:“第三、也是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试探咱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秘密,这一点,老朽也真的不知道。第四、就是藉口维护江湖正义,探询老汉此后行动了。” 薛少陵道:“所以老前辈说出要归隐山林,从此不出了?” 张果老道:“其实老汉纵然如此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 顿了一顿,又道:“以上这四点,他们都是在非常恰当的时间,向老汉提出来的,使人根本不疑有他……” 薛少陵道:“那么老前辈如何会发觉的呢?” 张果老笑了笑道:“这就是所谓百密必有一疏,他们留下南云道人的尸体,原是为了取信于我,在他们想来,他和南岳观主身材相似,又是面目全非,老汉就难以辩认,但他却把‘天雷掌’击毙的人,冒充‘祝融指’,这可以骗得过旁人,岂能瞒得过老汉?你说的不错,如若南岳观主不在旁边,此人身材相似,也许看不出来,但这一点,连你也看出来了,老汉那会瞧不出来,有此两点破绽,方使老汉惊然警觉。” 薛少陵道:“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果老摇摇头道:“难、难,他们布置周密,凭咱们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束手无策。” 薛少陵焦急的道:“我义父还落在他们手里,这可怎么办?” 张果老道:“落在他们手里的岂止你义父一人?” 薛少陵道,“老前辈不是说要找我师傅去么?” 张果老沉吟道:“老汉要找桑老儿,并不是有了他,就有办法,说实在的,就是找到你师傅,也是无济干事,我找他不过是告诉他一件惊人消息而已……” 薛少陵失望的道:“你老总得想想办法。” 张果老摇摇头,苦笑道:“这些人行踪神秘,咱们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找不到,能够找得到的,则是一派掌门身份,你说能把人家怎样?” 他紧蹩双眉,又接着道:“老汉师父,早已不问尘事,而且行踪无定,根本也找不到他老人家……办法自然要想……唔,目前唯一办法,咱们分头进行,老汉找桑老儿去,你不妨去一趟九疑山,看看能不能解说个中隐秘……” 薛少陵道:“老前辈要我去找谁?” 张果老道:“数十年前,江湖上流传着两句话,不知桑老儿和你说过没有?” 薛少陵道:“不知是两句什么话?” 张果老念道:“风尘三奇,无无无疑。” 薛少陵道:“没有啊,晚辈从没听师父说过,哦,上面一句,风尘三奇,自然是说风尘中有三位奇人了,下句无无无疑,不知作何解释?” 张果老道:“无无无疑,就是这三位奇人的名讳,第一个无,是指无名叟,第二个无,就是老汉恩师无极老人,第三个是无疑翁这三位奇人,远在六十年前,业已名满武林,只是这三位老人,都是游戏风尘,隐现无定。江湖上虽然流传下许多神奇故事,但许多人只闻其名,根本没有看过其人,因此大家就以风尘三奇相称。其实家师一直就结庐岳麓峰顶。无疑翁卜居九疑,只有无名叟云游天下,也并无传人……”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声音说道:“谁说我老人家没有传人?” 张果老被震的耳鼓嗡嗡直响,身子往前冲了一步,骇然惊叫道:“老……老前辈……” 薛少陵睹状大奇,急忙问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张果老举目四顾,问道:“你没听到?” 薛少陵瞠目道:“前辈没有听到什么。” 张果老道:“咱们刚才在说风尘三奇,不料无名叟老前辈,就从咱们头上飞过。” 薛少陵奇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张果老道:“老汉方才不是说只有无名叟老前辈并无传人么,这位老前辈就在老汉耳边喝了句:‘谁说我老人家没有传人’?” 薛少陵道:“会有这等事?晚辈不但没有听到,连看都没有看到。” 张果老笑道:“无名叟老前辈喝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可能已在数里之外,你怎会看得到?” 薛少陵道:“老前辈要我前去九疑,是不是去找无疑老人?” 张果老道:“无疑老人卜居九疑,那是六十年的事了,老汉要你去找的,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找他干什么呢?” 张果老道:“此人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你只要把所遇经过情形,向他详细叙述,也许他会知道这帮人的来历。” 薛少陵道:“晚辈和九疑先生素不相识,他肯说么?” 张果老道:“当然不肯,他生性多疑,不认识的人,休想见得到他,咳,桑老儿那支铁箫,你不失落就好了!” 薛少陵道:“那么晚辈如何才能见得到他呢?” 张果老道:“要想见到他不难,难在他肯不肯告诉你他就是九疑先生。” 薛少陵道:“只要能见到他,晚辈自会看得出来。” 张果老想了想,道:“你只要在九疑洞前徜徉,低吟一首和他有关的诗,他自会出面问你。” 薛少陵道:“那是一首什么诗?” 张果老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据说他邀游西海,回到九疑,隐居九疑洞,自号九疑先生,有一天九疑洞前来了一位老人,问他为什么要自号九疑?他说‘道愈疑愈达,理愈疑愈明,九者数之终,九疑,十不疑也。’那老人听得哈哈大笑道:‘天下本无疑,庸人多自疑。’九疑先生听的勃然变色,怒道:‘你敢小觑九疑先生?’那老人以杖叩地,飘然而去,口中朗朗吟道‘闻道尊师号无疑,无疑争奈出多疑,寓形宇内能几时,乐夫天命复奚疑?’” 张果老说到这里,打了个哈哈,问道:“你道那老人是谁?” 薛少陵想了想,道:“是不是九疑先生的师父?” 张果老轻咳一声,喜道:“不错,就凭这一点,小友去找九疑先生老汉相信你一定可以见得到他的了!” 当下就把九疑山的走法,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了。” 薛少陵连忙叫道:“老前辈,你老是不是找师父去?那么晚辈在什么地方相见。” 张果老道:“桑老儿外号游龙,老汉这么容易就能找得到他?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找你师父,老汉有事,自会找你去的。” 薛少陵道:“晚辈没和你老先约好地点,你老如何找我?” 张果老大笑道:“这个你不用替老汉耽心,快走吧!”说完,健步如飞,独自而去。 薛少陵目送张果老走后,也自上路。 从衡山南行,傍晚时分,就赶到衡阳,但他发现似乎有人暗中尾随。这时已近黄昏,许多人都赶着进城,却又找不出跟踪的人是谁?心中暗暗冷哼:“自己正苦干找不到你们,冲着我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当下就在城中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在他想来,今晚也许会有贼人前来窥伺,那知一晚过去,竟然丝毫不见动静! 第二天会账上路就特别留神,但出乎意外,那有什么人跟踪?薛少陵只当作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根本就没有人尾随。快近中午,经过排山脚下,这里正好有一座凉亭,供人酣足,亭中有人卖着茶水,因亭中地方不大,亭外树荫下,也放了两三张小桌,和一些木凳。 薛少陵一路疾走,早已觉得口渴,这就走了过去,正待在树荫下找个位子坐下。 忽听亭中有人说道:“老弟何不请到亭子里来坐?” 薛少陵循声瞧去,只见亭内坐着一个文士装束,手摇摺扇的人,正在含笑向自己招呼。 这人年约四旬,瘦削脸,嘴上留着两小撮鼠须,双肩微耸,身上穿一袭褪了色的青衫,右手轻轻摇着骨扇,看去像个落拓文人。 这就朝亭中走去,一面拱手道:“兄台如何称呼?” 那文士耸肩笑道:“不才姓墨,草字心秀。” 薛少陵道:“原来是墨兄,在下失敬!” 墨心秀摺扇一收,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老弟贵姓?”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墨心秀大笑道:“正是,正是!” 薛少陵刚刚说出姓名,就听他连说正是,心中不觉一怔。 墨心秀哈哈大笑道:“杜少陵诗中之圣,薛老弟必是私塾老杜,遂以少陵为号,哈哈,薛老弟真雅人也!”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自己几乎把他当作贼人! 墨心秀喜形于色,以扇击桌续道:“不才途经此地,偶而歇足,正嫌寂寞,不想遇上同道,哈哈,老弟雅人,不才也不是俗客,正好沦茗谈诗,临风把盏,来来,薛老弟快快请坐。” 正说之间,只见那个卖茶的汉子,手奉茶盘,走了过来,取出一把紫砂壶,两个茶杯,放到石桌上面,然后替两人斟满了茶,躬身而退。 墨心秀伸手端起茶杯,正待就唇呷去,忽然侧目斜睨了卖茶汉子身形一眼,一语不发的放下茶碗。 薛少陵看在眼里,方觉他举动奇怪。 墨心秀已鬼鬼祟祟的探过头来,低声问道:“薛老兄,你看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疑之处?” 薛少陵听的一愕,低头看去,只见茶色澄碧,清香扑鼻,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处,不觉抬目问道:“怎么,墨兄看出这茶中有什么古怪吗?” 墨心秀耸耸肩,摇头道:“没有。” 接着脸色一正,压低声音说道:“不才听说江湖上险恶阴诈,常常有人在茶水酒饭中暗下蒙汗药,谋财害命的勾当,说起来实在使人胆颤心惊,咱们出门人,不得不防!”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不知他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竟然这么疑神疑鬼,一面说道: “墨兄说的,自然也有,只是这茶亭就在大路边上,经过的人不在少数,此刻又是午牌时光。光夭化日之下,决不敢在茶中暗施手脚,就以这碗茶来说,澄碧清香,也不会放了什么。” 墨心秀听得大为佩服,捂扇轻轻一敲,喜道:“对,对,薛老弟说的有理,不才从前听人说过,所以处处都要防人一着,经薛老弟这么一说,不才也就放心了!” 说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闭着眼睛,点点头道:“这茶叶倒还不错!” 薛少陵早已口渴,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只是略带苦涩,自然并未在意。 墨心秀目光一闪,笑道:“这几天,不才提不起一点雅兴,风萍小聚,能巧遇薛老弟,快活如之?哈哈,两袖清风,一壶春雪,尽可涤我俗虑。薛老弟以少陵为号,私塾老杜,昔日黄山谷谓杜诗无一字无来处,不才正好叨教。” 薛少陵听他把自己名字,缠夹到杜少陵身上去了,以自己诗宗老杜,才以少陵为号,心中暗暗好笑。 对方是个穷酸,自己又不好和他辩白,只得拱拱手道:“墨兄雅士,在下怎敢……” 话未说完,墨心秀突然“啊哟”一声大叫,站了起来,皱皱眉头道:“不对,不对,这茶……不对……” 薛少陵听得一怔,忙道:“墨兄怎么了?” 墨心秀站起的身子,重又颓然坐了下去,道:“不才觉得有些头昏,难道你老弟没有? 薛少陵经他一提,果然也有头重脚轻之感,分明被人在茶中做了手脚,心下不禁大惊,脱口道:“果然不对……” 连忙暗自运气,逼住毒性。 墨心秀瞧他忽然闭目不语,口中“咦”了一声,失惊道:“薛老弟,原来你比不才还要厉害的多,这……如何是好?” “好”字出口,身形一侧,一指朝薛少陵肋下点来! 薛少陵自幼得黑煞游龙九悉心传授,练成“运气过穴”之术,不惧敌人偷袭,此时他正在运气逼毒,墨心秀的指风袭到,他本能的吸了一口气,穴道随着旁移了三分。 但听“扑”的一声,墨心秀这一指,不偏不倚,点上了薛少陵“期门穴”。 薛少陵穴道虽已移偏,但他喝下去的迷药,已在发作,随着墨心秀一指点下,身子突然摇了两摇,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双目圆睁,怒声喝道:“姓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心秀双肩耸动,大笑道:“没有什么?这是上面交下来的差事,不才其实那有工夫和你老弟谈诗?” 薛少陵中了迷药,周身劲力全消,身子无法动弹,双目望着墨心秀,愤怒的道:“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墨心秀耸肩阴笑了两声,摺扇一举,“豁”的一声,打将开来,在手中轻轻一摇,道: “这只能怪你老弟初出江湖,其实不才早已告诉了你,墨心秀,你只要把墨字下面那个士字移下来,不就成了黑心秀士么?老弟总听到过黑心秀士这四个字吧,就是区区不才。” 薛少陵自然听到过黑心秀士的名字,此人善用迷药,心黑手辣,一柄摺扇,能在动手之际,洒出肉眼看不出的迷香,凡是和他动手过招的人,十九难逃毒手……想到这里,不觉喝道:“你把我迷倒,要待如何?” 黑心秀士得意的干笑道:“老弟以为不才会宰了你,哈哈,这个你可以放上一百二十个心,不才方才已经说过,这是奉命行事……” 话未说完,回头喝道:“来呀,你们可以把这位薛老弟运走了!” 原来两名卖茶的汉子,早已走了过来,垂手站在旁边,闻言同声应了声“是”! 但就在他们“是”字出口的同时,一双毛茸茸的大手,突然伸出过来,一把抓住黑心秀士的手腕! 薛少陵坐在地上,看的清楚,那是一个身穿半截黑袍的老人。 他也只看到这老人忽然在黑心秀士身边出现,没看到他是如何来的?黑心秀士似乎也同样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空有一身本领,竟会轻而易举的被人抓住手腕,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薛少陵瞧的暗暗奇怪,定睛瞧去,那人中等身材,扁脸孔,一撮连须胡,根根有如钢刷,一对眼睛生得又小又圆,隐隐射着红光,但却有一张血盆大嘴。 身上穿了件油腻腻的黑袍,长仅及膝,腰间还束着一条草绳。 手背上毛茸茸的,长着黑毛,五个手指,又尖又细,还留着寸许长的指甲,宛如鸡爪一般,总之,这老人生相古怪已极。 薛少陵好像听师父说过这样一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那怪老人一把抓住了黑心秀士手腕,尖着嗓子嘿道:“老子还当江湖上出了什么三头六臀的妖精,到处有人失踪,原来是你们这些东西在兴风作浪!”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黑心秀士心头蓦然一惊,知道来了武功高过自己不知多少的高人,不慌不忙转头瞧去! 这一瞧,他几乎吓得连心脏都立时麻木了,口中惊颤的道:“你……你老原来是黑手屠夫……屠老前辈……” 那怪老人尖声道:“什么屠老前辈,老子叫黑手屠夫,就是黑手屠夫!” “黑手屠夫”这四个字赞进薛少陵耳中,不觉暗暗“哦”了一声,自己看到他这付长相,早该想来了。 江湖四大恶人中,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黑心秀士早已脸无人色,结结巴巴的道:“是,是黑手老前辈……” 黑手屠夫道:“老子问你,我徒儿也是你们绑架去了,是不是?” 黑心秀士忙道:“不……不是,不才不知道。” 黑手屠夫一指薛少陵,道:“你们明明又在绑架,还说不知道?” 黑心秀士心中暗暗叫苦,一面说道:“老人家,不才真的不知道……” 黑手屠夫咧着阔嘴,狞笑道:“你心里一定知道,老子就挖出你的心来瞧瞧!” 黑心秀士双腿一软,急叫道:“老人家,我真……” 黑手屠夫头也没抬,尖声道:“真的假的,老子尝尝就知道了!” 左手扣着黑心秀士手腕,右手抬处五根手指,“叶”的一声,插入了他胸膛之中。 只听黑心秀士响起杀猪般惨叫,黑手屠夫一双毛茸茸的手爪已经缩了回来,鲜血淋淋,手中赫然抓着黑心秀士的一颗心脏。 黑手屠夫尖笑道:“人家都叫你黑心秀士,原来你的心还是红的!” 左手一放,摔开了黑心秀士尸体,右手一送,把手上这颗心放到口边,连血带肉,咬了一口,咀嚼有声,吃将起来。 薛少陵身子不能动,看他居然生嚼人心,不禁又是恶心,又是愤慨,暗想:“黑心秀士纵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黑手屠夫这般残忍,难怪他名列四大恶人,当真活像一头野兽。 黑手屠夫咀嚼着人心,一面用舌头忝忝嘴角,猛的回过头去,朝两个卖茶汉子喝道: “你们快说,把老子的徒儿弄到那里去了,再不实说,老子把你们一起吃了!” 那两个汉子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双腿一软,扑的朝地上倒了下去。 黑手屠夫当真动作快速,顺手一捞,就捞住了一个臂膀,狞笑道:“老子吃了一个,正嫌不够,看来还要吃第二个……” 话声一落,突然右腕一丢,把那汉子摔起三丈来高,呼的一声直飞出去,口中怒喝道: “好小子,你们服毒自杀,老子就找不到你们主子了?” 原来那两个汉子口中都含着毒药,瞧到黑手屠夫生吃了黑心秀士人心,心头一怕,就咬碎毒药,立时毒发身死。 黑手屠夫敢情余怒未息,猛地跨上一步,右足抬起,又把另一个倒在地上的汉子,踢飞出去。 薛少陵看他如此凶猛,武功又是这等厉害,心头也不禁暗暗凛骇! 黑手屠夫将最后一颗人心,塞人口中,含糊的道:“真没想到这些窝囊废,也出来现世,居然敢绑架老子的徒儿!” 口中说着话,人已大踏步朝薛少陵走了过来,尖声道:“碰上老子,算你小子运气,你叫什么名字?” 薛少陵道:“我叫薛少陵。” 黑手屠夫道:“你被他们点了穴道?” 不待薛少陵答话,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朝薛少陵身上拍了一下。 薛少陵穴道其实并没受制,只是被黑心秀士在茶中下了迷药,手脚动弹不得。 黑手屠夫拍了一掌,眼看薛少陵依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声喝道:“小子,你穴道已解,还不起来?” 薛少陵道:“在下被他们在茶中下了蒙汗药,身子动弹不得。” 黑手屠夫怫然道:“好小子,你怎不早说?” 转身翻过黑心秀士尸体,在他身上一阵掏摸,摸出一个小磁瓶,打开瓶塞,凑着鼻子闻了闻。 道:“就是这个了,小子,快张开嘴巴,吃下去就好。” 说完,倒转磁瓶,朝薛少陵口中就倒。 薛少陵但觉那药未又涩又苦,十分难吃,勉强咽了下去。 黑手屠夫随手扔下磁瓶,瞪着眼睛,朝薛少陵身上打量起来。 薛少陵见他一双像蚕豆般的小眼,隐射红光,向自己从上到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不觉被他看得心头发毛。 黑手屠夫一阵祭祭尖笑,突然一把将薛少陵抓了起来。 薛少陵堪堪服下解药,药性还没行转,使不出丝毫力气,自然也无从挣扎,心中一惊,忍不住道:“你要把我怎样?” 黑手屠夫理也没理,伸出毛茸茸的鸟爪,他摸摸头颅,捏捏他肩膀,又从脊梁慢慢摸到了胸膛,口中“喷”‘喷”的赞美着道:“妙极,妙极!” 薛少陵方才亲眼看到他一把挖出严心秀十为人心生吃,这回看到毛茸茸的手摸到自己胸膛,不禁打了一个寒哄,暗中忖道:“这下完下,他鬼爪已经摸上心口,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 心中一急,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挣,脱出了黑手屠夫的手爪! 这一下,当真大出黑手屠夫意料之外,呆得一呆,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少陵一下挣脱黑手屠夫的手爪,不觉胆气一壮,迅速从腰间摘下竹箫,后退了两步,拱手道:“在下蒙你相救,日后必有以报,在下这颗心,还不能让老丈生吃。” 黑手屠夫听得仰天一阵杰杰尖笑,道:“你当老子要吃你的心?” 薛少陵道:“难道不是?” 黑手屠夫纵声大笑道:“老子如果要吃你的心,你就是有十颗心,也早已吃到老子肚里去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这话不错,凭他的武功,自己就是没被蒙汗药迷翻,也决不是他的对手,真要吃自己的心,又何用替自己解去蒙汗药?” 想到这里,抬目问道:“你方才不是摸着在下胸膛,连说妙极?” 黑手屠夫得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子模你一身骨格,是练武上上之选,老子决定收了你做徒弟,哈哈,小子,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还不快快叩头?”——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章 屠夫成逮 薛少陵听黑手屠夫说完,心中暗哦了一声,付道:“原来你是称赞自己渭,格妙极,不是想吃自己的心!” 这就拱拱手道:“老丈好意,在下心领,我不能拜你为师。”黑手屠夫道:“那为什么,难道老子还不配当你师父?” 薛少陵暗暗皱眉,心想:“这老魔头武功极高,自己若要当场拒绝,说不定会触怒了他。”闻言忙道:“老丈误会了,在下已经有了师父。” 黑手屠夫怒哼道:“你在江湖走动,自然会上几手,老子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拜了师父,你说,你师父是谁,他武功还大得过老子么?” 薛少陵道:“家师姓桑,讳九,人称黑煞游龙。” 黑手屠夫怔得一怔,不信道:“你是桑老儿的徒弟?哈哈,就算你是桑老儿的徒弟,江湖上带艺投师,也多的是,老子既然看上你,再拜个师父,也不要紧,碰上桑老儿,老子自会向他说的。” 薛少陵道:“这个在下没有禀明家师以前,恕难从命。” 黑手屠夫大怒道:“不成,老子说出来了,你非拜老子为师不可。” 黑手屠夫看了薛少陵上竹萧一眼,尖笑道:“好小子,你学会了桑老儿几式箫招,就当老子不如你师父,好吧,老子让你开开眼界,你只管使出桑老儿的绝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老子半点衣角,等你使完了十八招,老子只要一把就可以把你抓住,你信是不信?薛少陵自幼就由义父倾囊传授,身擅各家绝艺,又得黑煞游龙真传,一身武学,在当今武林年轻的一辈中,也足可以数得上是出类拔革的人物。 尤其出道以来,力敌龙门五怪,前几天和夭狼爪董百川打成平手,还居然一箫点伤了武功奇高的凌坛主,年轻人难免气盛。 此时听黑手屠夫的口气,丝毫没把他瞧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服,暗想:“自己纵然胜不了你,但你要一把就抓住自己,那也未必。” 想到这里,不觉朗声一笑,道:“老丈武功入化,在下久有耳闻,怎敢班门弄斧,但老丈既然这么说了,在下若要推辞,岂非不识抬举……” 黑手屠夫没待他说完,尖笑道:“正是,正是,老子已经说过,在你十八式箫招没有使完之前,老子决不还手,第十九招上,老子也只使一抓,抓不到你,就算老子落败。” 薛少陵道:“在下遵命。” 黑手屠夫尖声大笑道:“好,你快动手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在下有僭!” 右腕一转之间,竹萧疾点过去。 黑手屠夫连瞧也没瞧,左脚横跨一步,便自让开。 薛少陵一招出手,立即欺身而进,但听箫声轻嘶,两点箫影,已分攻黑手屠夫两处要穴。 黑手屠夫右脚又斜跨了一步,他动作并不快,但薛少陵的箫招,就这么一着之差,全落了空。 薛少陵心头有数,对方武功果然高出自己不知多少,那里还敢怠慢,竹箫疾转,萧招连环出手。 这一轮急攻,不但快速绝伦,而且劲气贯注,直袭要害,同时左手扬处,“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点了过去。 黑手屠夫在他一片箫影之中,尖声笑道:“好小子,峨眉‘穿云指’也被你学会了!话声出口,薛少陵一指落空,左手突然虚空抓来。 黑手屠夫身形又微微一偏,惊奇的道:“你小子武功倒是驳杂的很,这是嵩阳派的‘大击云手’了!” 他不知道薛少陵的义父薛神医,一鳞半爪的学来的各门各派的武功,悉数都传给了薛少陵,自然大感惊奇。 七八招下来,薛少陵也已觉出不对,黑手屠夫果然并没还手,他有时根本连躲闪也没有闪。 自己发出的箫招,明明点上对方,但就在快要点上之时,不是自己招式用老,只差了这一两寸,点不上他,就是被一股无形暗劲,轻轻推动,错了开去。心中不禁大为惊骇,暗想:“此人莫非练成了护身罡气?” 心念疾转,手中竹箫,全力施展出师傅的“游龙十八式”。 但见一片箫影,宛如急雨飘洒,点点飞舞,直把黑手屠夫一个人影,圈了个风雨不透。 同时左手也忽指忽掌,连续使出了八九种不同门派的功夫,但任你箫招如何猛攻,掌指如何恶毒,依然沾不到黑手屠夫一片衣角! 薛少陵越攻越觉心寒,眨眼工夫,便已攻了十八招。 只听黑手屠夫杰杰尖笑道:“小子,十八招到了吧?第十九招,老子就要还手了! 薛少陵心头大急,师傅的“游龙十八式”尚且无功,义父传给自己的武学,威力远不及“游龙十八式”,那就更不用说了。 对方跨下海口,只要一招之内,就可抓住自己,他这一抓,自然厉害无比,也许是使人无法可解。自己真要被他一招擒下,自己丢人事小,岂不损了师傅的威名,心念电旋,陡听黑手屠夫尖声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声入耳,只见一双毛茸茸的手爪,突然朝自己当胸抓来! 这一抓看似平凡,但薛少陵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觉察自己不论用任何一招,除了硬拼,部无法破解。 但硬拼必须功力悉敌,否则弄巧成拙,就非被他一把抓住不可,就在此时,蓦地灵光一动,想起那天自己使出“游龙十八式”的第三式,被一股暗劲,撞歪箫头。本来点他“玄机穴”的,忽然横移一寸,点上了“章门穴”,无意之中点伤了凌坛主。自己事后推敲觉得这横移一寸,比师傅原来的箫招,更具威力,也更显得神秘无比,自己何不一试?心念闪电一动,立即大喝一声:“来得好!” 不但不闪不避,反而直欺而上,右腕一抬,一点箫影,突向黑手屠夫“玄机穴”上点过去。按照萧式,他这一招明取“玄机”,实则应在接近敌人之时,箫头上昂,借着一振之势,箫影由一而三。 品字形上取“结喉”,并袭左右“将台”双穴。 但薛少陵有了凌坛主的一次经验,就在一振之际,箫头突然横移一寸,朝黑手屠夫“章门穴”上点去!这一着果然神奇莫测。 黑手屠夫一支毛茸茸的手爪,快要抓上薛少陵胸口,薛少陵的竹箫已经“扑”的一声,点在黑手屠夫“章门穴”上。 这一箫虽然伤不了黑手屠夫,但黑手屠夫终究是成名多年人物,自己还没抓上对方,已被对方一箫点中,自然是输了一着。 他抓出的右手,突然收了回去,身形也同时后退一步,睁老一双隐现红光的蚕豆眼,点了点头叹息道:“桑老儿这一招,就胜过老子甚多,你这徒弟,老子是收不成了!” 话声一落,返身就走。 薛少陵真没想到这一寸横移,会有这么大的妙用,心头自然又惊又喜。 等他抬头看去,黑手屠夫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山脚凉亭前,只剩下自己一人,和直挺挺的三具尸体。 心中略一迟疑,暗运功力,用手指在桌上写了:“黑心秀士及同夥二人,为害行旅,作恶多端,已由屠千里予以诛杀。” 写完,自己看了一遍,觉得十分满意,就迈开大步,朝前奔去。 赶到祁阳,已是上灯时分。薛少陵先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盥洗,完毕,喝了一口茶,缓缓走出店门。 这时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回,只见前面不远,正好有一座酒楼,一阵阵的刀杓之声,老远就可听到。 心想这家饭馆,生意兴隆,酒菜也一定出名,于是他朝这家酒楼走去。上得楼来,但见偌大一座楼厅,食客挤得满满的,看去己无空位。正待返回下楼,早有堂信过来招呼,问明薛少陵只有单身一位,就领着他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下。 这张桌上,已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吃喝。 薛少陵要过酒菜,等堂棺退下,略一打量,只见楼上食客,多半都是客商,有的猜拳赌酒,有的高谈阔论,再加上拉弦管,卖唱的和粉头陪酒,喧哗叫笑,闹成一片。 薛少陵也无心欣赏,堂倌送上酒菜,就自顾自吃喝起来。 过了一回,但听同桌一人忽然向同伴说道:“有两个差人上来了!” 那同伴探头瞧了一眼,低声道:“轻些,好像是捉拿什么要犯来的。” 薛少陵听得奇怪,忍不住回头瞧去。 楼梯口果然上来了两个衙役打扮的皂衣人,手握铁尺,站在那里,神色阴沉,四道眼光,只是向人群中打量,敢情正在找人。 于是喧哗闹酒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细语。 两个差役好像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目标,一前一后,大模大样的穿越人丛,朝窗口一张桌子,走了过去。 偌大一片酒楼,这时已经肃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大家目光,全投在这两个差役身上。 薛少陵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跟着朝窗口那张桌上望去,这时全酒楼食客,几乎都坐得满满的,只有窗口那张桌上,只坐着一个人。 这时,全酒楼食客都已停下筷来,只有靠窗口坐着的那人,旁若无人,据案大嚼!光凭这点,此人就显得与众不同。 但你如果再看上一眼,他与众不同之处,就显得更多,这人有一对隐泛红光的如豆小眼。 有一双尖又长,长着茸茸黑毛形同鸡爪的手指! 这人非别,正是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薛少陵眼看两个差役,笔直朝黑手屠夫桌上走去,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差役,真也不知死活,会冲着这老魔头而来,敢情是怕他没有下酒菜,自动送上两颗鲜活人心?” 思付之间,那两个差役,已经走到黑手屠夫面前,一左一右停下步来。 左边一个忽然铁尺一指,低沉的道:“你就叫屠千里么?” 黑手屠夫蓦一抬头,尖笑道:“不错,老子就是屠千里。” 右边一个差役道:“屠千里,排山茶亭里三个人都是你杀的了?” 黑手屠夫先似打了一个寒噤,目光愤怒,但点了点头。” 左边差役阴声道:“很好,那你就跟咱们走!” 抖手取出一条铁链,朝黑手屠夫当头套下。 薛少陵瞧到黑手屠夫目眨怒容,心头暗叫了声:“要糟……“凭黑手屠夫的武功,这两个差役,只要他伸出一个指头,简直比杀蚂蚁还要不费力气。 但他居然连一句话也没说,任由那差役套上铁链,站将起来。 两名差役也没再多说,一前一后押着黑手屠夫下楼而去。 满堂食客,又回复了嘈杂,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屠千里,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也有人说他是寻仇杀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四大恶人中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 只有薛少陵暗暗叫了声:“不对!” 黑手屠夫在江湖是出了名的大恶人,连五大门派都惹不起他,六扇门中,有谁敢轻持虎须?何况他外号屠夫,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吃你一颗心,还是瞧得起你,那会固杀了一个黑心秀士就低头认罪,任人锁上铁链,牵着就走?酒楼上的这一幕,分明和龙门五怪的被人拿去,如出一辙! 自己义父薛神医,不也是被差人拿去的么?薛少陵无暇多想,急忙探怀取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丢,站起身匆匆下楼。两名差役已经走得不知去向,但大街上还有许多人站在那里,议论纷纷,薛少陵间明了他们的去向,一路疾行,追了下去。差役拿人,该往衙门里去才对,但他们押着黑手屠夫,却落荒而走。 薛少陵心头已是蹋实,越出城墙,立刻施展轻身提踪功夫,一路衔尾急追。 奔了两三里路,已可遥遥看到三人的黑影。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们定是赶回巢穴去的,自己不可露了行迹才好。” 心念转动,脚下立时缓了下来,藉着路边树影,掩蔽身形,远远尾随下去。 这条小径,沿着山脚,穿林而行,地势已十分荒凉,薛少陵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十几里路。 夜色中,瞥目一座荒凉小庙,矗立在一处山拗之间。 那两个差役,押着黑手屠夫迳向小庙行去。 薛少陵不敢怠慢,凝目察看了一下四周形势,立即舍了小径,闪身入林,提吸真气,耳目并用,悄悄绕到小庙右侧。 看清左右无人,长身掠起,迅疾隐入一棵大树之上,举目朝庙中望去。这是一座荒凉小庙,大天井中瓦砾成堆,草长过人,仅有的一座大殿,总共也不过二间房子大小。此刻神案上高烧着一支粗如儿臂的红烛,烛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神案前面,品字形放着三把椅子,只有右手一把椅上,坐着一个秃顶灰衣,面目严肃的老人。 薛少陵心中暗暗忖道:“看情形,对方今晚在这座小庙中,好像有什么事故,秃顶老人似非主脑人物。” 思忖之间,但见一名皂衣差役,走上大殿,朝那秃顶老人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属下神差八号,叩见堂主。” 秃顶老人一摆手道:“七号呢?可是出了大事么?” 那神差八号站起身子,躬身道:“属下两人,在衡阳西渡,遇上恶要饭,七号已经得手,忽然中了剧毒暗器……” 薛少陵心中暗想:“恶丐钱中,那也是四大恶人中人,他们无缘无故的到处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秃顶老人道:“恶丐钱平从不使用暗器,你可曾看到什么人么?” 神差八号道:“他睡在关帝庙前,四周并无闲人,属下只听七号口中哼一声,立时踣地身死。” 秃顶老人道:“他尸体呢,你处理了没有?” 神差八号道:“属下已经把他化了。” 秃顶老人道:“很好,暗器可曾带来?” 神差八号道:“属下带来了。” 说完,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两寸来长,细如线香的小箭,通体闪着蓝光。 秃顶老人望了那暗器一眼,道:“吹箭!这等独门暗器,并非一般江湖上人常用之物,中原武林中似无使用吹箭之人……” 他略作沉吟,又道:“好,你把这吹箭留下,先退下去。” 神差八号躬身应“是”,又把黑布包好,双手呈上,然后退了下去。 此时才见押着黑手屠夫的两名差役,走上殿来,两人同时朝上跪下,齐声说道:“属下神差九号,十号,叩见堂主。” 黑手屠夫站在两名差役身后,颈上锁着一条铁链,神情木然,一语不发。 薛少陵瞧得一怔,暗暗忖道:“看来黑手屠夫是中了他们迷魂药物!” 只听秃顶老人干笑一声,道:“你们能把屠千里请到,功劳不小……” 他话声未落,檐前微风飒然一条人影,轻如落叶,倏然飞坠!” 薛少陵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之高,武林中已属罕见!” 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来人一身青衫儒中,腰佩长剑,身形才一落地,就昂然朝殿上走去。 那秃顶老人朝神差九号、十号挥了挥手,示意把黑手屠夫带下。 两名差役立时带着黑手屠夫,退到了殿右廊下。 秃顶老人站起身,迎前两步,拱手道:“毕兄驾到,兄弟失迎。” 那青衫人跨进大殿,朗笑一声,抱抱拳道:“秦兄请了,兄弟奉命赶来,迟到一步,统领还没有来么?” 秃顶老人道:“兄弟接获统领传谕,大概初更可到,毕兄请坐。” 青衫人也不客气,走到左首一把椅上,坐了下来。 薛少陵暗想:“原来中间一把交椅,是留给统领坐的,这‘统领’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心中想着,那青衫人已在椅上坐下,这才看清此人白脸无须,眉宇轩昂,年不过三十。 青衫人目光掠过殿右,不觉大笑道:“秦兄已经把黑手屠夫请到了?” 秃顶老人道:“侥幸得很,兄弟前天接到统领传下来令谕,要请四大恶人,没想到这位屠老哥,今天赶巧会在排山出现。兄弟接到报告,据说黑心秀士就在排山一座茶亭前面,被他挖吃了心肝,兄弟才要人把他请来。” 说到这里,忽然哦道:“毕兄来得正好,兄弟有一事要向毕兄请教。” 青衫人道:“不敢,秦兄有何见教?” 秃顶老人取过黑布包,说道:“毕兄精于暗器,想必知晓此箭来历了?” 说着打开布包,递了过去。” 青衫人接过黑布,看了一眼,诧异的道:“这是吹箭,中原武林极少有人使用此等暗器,秦兄从那里来的?” 秃顶老人道:“兄弟属下神差七号,死在此箭之下,毕兄可知江湖上有什么人使用吹箭的么?” 青衫人仔细看了看黑布中的吹箭,沉吟道:“吹箭原是苗人使用的暗器,当年白骨教把它制成‘白骨吹’,但那不过在名称上叫箭,其实只是一种口吹的飞针。 因为仗着口中吹出伤人,终究力道有限,箭身自非细小不可。 此箭打造得十分精细,而且份量不轻,极似缅铁所铸,兄弟惭愧的很,还是第一次见到……”刚说到这里,忽然仰脸一望,站起身来。 秃顶老人也丝毫不慢,同时霍然起立。 薛少陵隐身树上,早已看出这两人武功极高,此刻瞧他们忽然间站起身来,立时提高警觉。 只见两人同时站起,同时走下了三阶,躬身道:“属下天龙堂毕鸿生,神威堂秦季良恭近统领法驾。” 薛少陵听的心头蓦然一惊暗道:“他们统领来了,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念头还未转完,只见庙门外果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枯瘦老者,左脚微拐,缓步走了进来,一面大笑道:“毕兄,秦兄久候了吧?” 他走上大殿,迳自朝中间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们也坐了好说话。” 毕鸿生、秦季良欠身告坐。 枯瘦老者点点头道:“四大恶人,秦兄已经请到一位了么?”秦季良连忙躬身应“是”,说道:“这黑手屠夫也是今晚才请的,另外恶丐钱平,据报曾在衡阳西渡关帝庙出现,神差七号还中了毒药暗器殉职……” 枯瘦老者突然目光闪动,道:“钱平从不使用暗器。” 秦季良连忙应“是”,又道:“这毒药暗器是一种吹箭,属下方才请教了毕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枯瘦老者嘿然道:“这是什么人,敢和我等作对!” 秦季良忙道:“属下尚有一事,要向统领报告。” 枯瘦老者抬目道:“秦兄请说。” 秦季良道:“近日江湖上盛传长安胜家堡少林俗家掌门人铁胆胜镇山,武当名宿青峰镇流云剑季廷芳,和君山入云龙常维仁,在一月之内先后失踪。如今少林、武当两派,已派出不少高手,查究此事,正当咱们四出敦请武林知名之士的时候,这三个人的突告失踪,事情似乎颇不寻常。” 薛少陵隐身树上,听的大奇,近日江湖上连续有人失踪,业已闹得满城风雨,但听他们口气,好像还另有一帮人,也在到处掳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枯瘦老者点点头,一手然须,说道:“此事本座也已听到了,咱们并未向五大门派中人下手,这三人究竟是什么人劫持去的?就显得事有溪跷,本座为了此事,已专程向内府请示,也许近日之内,会有指示下来。” 说到这里,回头朝石首天龙堂主毕鸿生问道:“毕兄,龙门五怪带来了么?” 毕鸿生欠身道:“属下奉到统领法谕,已把他们带来了。” 枯瘦老者道:“很好,叫他们进来。” 毕鸿生应了声“是”,抬头吩咐道:“着龙门五怪进来。” 看他只是随口说话,其实暗运真气,已把话声直送出数丈之外。 只见一名黑衣汉子,领着五人鱼贯走入。 薛少陵目睹龙门五怪被五名皂衣人锁走,不想又会在此地遇上。 凝目瞧去,只见那黑衣汉子身后跟着的五人,正是脸型瘦削,貌相阴惊的西门浩,狮鼻阔口的李元江,脸色焦黄的陆鸿飞,断眉独目的屠明义,惨白马脸侯彦武! 他们虽是如假包换的龙门五怪,一点也没有缺少,但薛少陵感觉到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往昔那种阴狠剽悍之气,代之而来的是俯首贴耳,神情木然! 黑衣汉子走到阶前,立时朝毕鸿生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参见堂主。” 龙门五怪同时跟着躬下身去,异口同声的道:“属下参见堂主。” 毕鸿生抬手道:“你们见过统领。” 那黑衣汉子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属下叩见统领。” 龙门五怪同样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属下叩见统领。” 薛少陵瞧得大为惊凛,他听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种迷失心神之药,可以使人忘记一切,但知服从。 莫非龙门五怪被他们迷失了神志?一切唯黑衣汉子的马首是瞻。 枯瘦老者微微颔首,从怀中摸出一个青玉小瓶,倾出几颗药丸,含笑道:“这是薛神医新近制成的“悦服丹’,可使人在不丧失神志之下,衷心悦服,终身不叛,只是目前尚在试验中,如果效用良好,将来毕兄天龙堂下,就可不用‘向心丸’了。 毕鸿生欠身道:“统领,设想周全,薛神医此药,功效果如所说,今后在行动上就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了。” 薛少陵暗暗忖道:“义父果然被他们协逼着练制害人药物,不过也由此可以料想得到,义父虽在贼窟暂时还可相安无事!” 思忖之间,只见枯瘦老者微微一笑,道:“这是凌坛主交下来的,指定由薛神医研制的几种药物之一……” 听他口气,凌堂主的身份,似乎还在他之上。 枯瘦老者说到一半,抬目朝那黑衣汉子道:“你过来,把这几粒药丸让他们服下。” 那黑衣汉子连声应“是”,赶紧趋上石阶,双手接过药丸,转身向龙门五怪道:“这是统领赐你们的药丸,一人一粒,赶快吞眼了。” 大怪西门浩奉命唯谨,接过药丸,毫不犹豫,举手吞了下去,其余四怪也相继接过药丸,一齐服了。 薛少陵不知龙门五怪服下了药丸之后,究竟是否恢复神志?只是屏息,凝神瞧着他们。 坐在左右两首的天龙堂主毕鸿生、神咸堂主秦季良和薛少陵心意相同,四道目光,也自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龙门五怪。 只有枯瘦老者一手捋须,含笑不语,片刻之后,只见大怪西门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朝殿上迅速一转,他神志似已恢复,正在思索着什么,又缓缓低下头去。 其余四怪,也在此时尽皆清醒过来,但五人依然垂手肃立,状极恭敬。 枯瘦老者微微一笑,问道:“西门浩,你服下药物之后,神志是否清明多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感觉不出来。” 枯瘦老者道:“过去往事,是否能想起来?” 西门浩道:“都可以想得起来了。” 枯瘦老者道:“你们可知如何投入本门来的么?”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这句话,用意是问神志昏迷以后的事了!” 只听西门浩答道:“属下是由神差指引,投入了本门。” 枯瘦老者又道:“尔等今晚随何人来的?” 西门浩道:“属下等人由本堂堂主率领而来。” 薛少陵听的大感惊奇,暗想:“听他回答,神志果已清醒,照说,一个神志被迷之人,一旦醒转,对神志迷失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都一无所知,但他们居然全都想得起来。由此可见,方才他们吞服的药丸,该是属于一种似解非解的药物,看去神志虽已清醒,其实心神依然受到某种控制!” 想到这里,不觉暗中一声叹息道:“普天之下,除了义父,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配制得出此种药物来了。” 枯瘦老者呵呵一笑,目光向左右顾盼,持须道:“你们都看到了,薛神医试制的‘悦服丹’,功效不错吧?” 话声一落,突然朝龙门五怪沉声道:“凡入本门之人,都得服下迷神药物,除非你武功身份,可任外三堂护法,或是由堂主以上身份的人引应,才可免服‘向心丸’,本座赐你们五人解药,可算是破例之举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兄弟,感激不尽。” 枯瘦老者一手捋须,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可知本座是什么人么?” 西门洽俯首道:“钧座是本门外三堂统领。” 枯瘦老者缓缓说道:“你们不妨抬起头来,仔细认认,本座是谁?” 薛少陵但觉那枯瘦老者话声虽是和缓,脸上也依然挂着笑容,但两道眼神,却在这一瞬之间,宛如两道森森冷电,神情不怒而威。心头不觉一沉,忖道:“此人内功精纯,看来已达上乘境界,自己可得小心!” 那龙门五怪经他一说,果然抬头朝枯瘦老者老人瞧去! 这一瞧,五人登时如遭雷殛。刹那间,脸色大变,一个个脸若死灰,站在阶前,彀觫不安! 龙门五怪这一神情,瞧得薛少陵心头大奇,不叟这枯瘦老者究是何人,龙门五怪对他会有如此害怕?枯瘦老者目光一转,呵呵大笑道:“你们想必已经认出本座是谁了吧?” 西门浩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一望而知他正在竭力镇静,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钓座莫非就是铁面神判南宫大侠?” 他这几句话说来十分吃力,额上已经隐见汗水! 枯瘦老者微笑道:“西门老大果然有点眼力,本座正是二十年前伤在贤昆仲龙门阵下,幸得未死的南宫无忌!” “铁面神判南宫无忌”这几个字,钻进薛少陵耳柔,几乎一呆。 他不就是二十年前被龙门五怪寻仇,重伤将死,倒毙在义父门口,经义父救活,他伤势未愈,就不别而去的人?义父为了救他,还被龙门五怪两番找上门去要人,没想到二十年后,他居然练成一身上乘武功,而且还当上什么统领! 难怪他今晚要亲自召见龙门五怪,龙门五怪落在他手里,结局之惨,已可想见! 西门浩瘦削脸上一阵痉挛,突然昂首道:“在下兄弟,既然落在统领手里,要杀要剐,那就悉凭尊便了。” 他口气变了,方才还称钓座属下,现在改称了在下。 除死无大事,龙门五怪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向仇人屈膝求饶,何况屈膝求饶,也未必有命,倒不如光棍一点。 铁面神判南宫无忌没加理会,缓缓站起身来,跛着左脚,在殿上走了几步,回头笑道: “本座这条左腿,就是拜贤昆仲之赐……” 三怪陆鸿飞大声道:“这一拐是在下干的,你杀了我吧!” 他看老大口气硬了起来,也就抢着开口。 铁面神判目光如电,朝陆鸿飞投去,点头道:“龙门五怪,果然是义重如山,嘿嘿,本座若要取尔等性命,尽可着天龙堂高手,把你们砍了首级,带来见我。” 这话口气虽大,但以今天的铁面神判来说,要取龙门五怪性命,真也易如反掌! 四怪屠明义阴恻恻道:“也许你觉得一刀砍了我们首级,还不够本。” 铁面神判仰天一阵大笑,双目精芒闪动,朝西门浩问道:“西门老大,你觉得屠老四的话,对是不对?” 西门浩道:“四弟说的,在下也有同感。” 铁面神判又是一声大笑,道:“就凭你这句话,龙门五怪,永远也超不过南宫无忌之上!” 薛少陵心头一惊,暗想:“此人倒真是武林中的枭雄人物!”西门浩道:“在下想不出统领还有什么高见。” 铁面神判捋须微笑道:“本座要神威堂把五位调来,拨交天龙堂之后,就力向内府推荐,最近才蒙允准,以护法录用,试问本座对你们可有恶意么?” 龙门五怪听得一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仇人,竟然不念旧恶,反向上面推荐自己五人?西门浩惊疑参半,说道:“统领不次拨擢,难道不念属下昔日之仇了么?” 他口气又变过来了,在下又成了属下。 铁面神判大笑道:“咱们之间,原无深仇大恨可言,本座奉命延搅群豪,想到五位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才把你们调来,担任本堂护法职务,五位幸勿多疑。” 江湖上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龙门五怪听到这里,一个个心感知遇,衷心悦服。 西门浩急忙躬身道:“统领不念旧恶,叟遇之恩,西门浩兄弟终身不忘。”” 铁面神判笑道:“五位只要肯衷心合作,今后己是一家人,何用再说感恩图报的话来?” 五怪同声道:“属下自当谨记。” 薛少陵心中暗想:“这铁面神判果然小觑他不得!” 念头方动,只听一阵鸟羽划空之声,“呼”的一声,掠顶而过,一团黑影,直向殿上飞入。薛少陵急忙举目瞧去,只见一头金睛黑雕,已落到铁面神判面前。 铁面神判和毕鸿生秦季良三人,也在此时肃然站了起来,神态恭敬,好像在迎接这头黑雕一般,心中觉得奇怪。 铁面神判独自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南宫无忌恭接敕谕。”说完,伸手从黑雕脚下,取下一个竹筒。 那黑雕待他取下竹筒,便一声长鸣,展翅朝殿外破空飞去! 铁面神判目送黑雕远去,黑夜之中,他一双炯炯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薛少陵停身之处望了一眼。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暗忖道:“莫非自己隐身在树上,已被他发现了不成?” 但铁面神判只望了一眼,就缓缓退回座上,拨开竹筒木塞,取出一卷白纸,就低头瞧去。 薛少陵心神稍定,暗想:“原来他只是无意朝自己望来,倒叫自己吃了惊!” 铁面神判看完“敕谕”,沉吟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偏向右首,叫道:“秦兄。” 秦季良赶忙欠身道:“统领有何吩咐?” 铁面神判道:“敕谕上指示,对铁胆胜镇山,流云剑季廷芳、入云龙常维仁等人,连续失踪之事,极表重视,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和咱们为敌,为了避免引起各大门派注意,神威堂暂时停止行动。” 秦季良道:“属下敬遵敕谕。” 铁面神判转过脸,叫道:“毕兄。” 毕鸿生同样欠身道:“属下恭聆统领吩咐。” 薛少陵暗暗忖道:“铁面神判这统领职司,当真气派得很!”铁面神判道:“敕谕中要咱们在一月之内,查明铁胆胜镇山等人失踪真相,兄弟之意,此事就由毕兄天龙堂负责。好在秦兄神威堂暂停行动,可由秦兄为辅,全力出动,务必先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和企图何在?” 毕鸿生略微迟疑了下,才道:“属下自当遵命,只是……” 铁面神判道:“毕兄有何困难?” 毕鸿生朝秦季良望了一眼,道:“属下之意,如若咱们能知道对方行踪,只要尽出高手去把对方一举歼灭,也并非难事,只是对方如果存心和咱们作对,对咱们一举一动,自然极为了解,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怕不易找出对方动静来。” 铁面神判回头问道:“秦兄可有高见?” 秦季良道:“毕兄说的极是,对方若是存心和咱们为敌,咱们停止行动,他们也停止下来,这事情就棘手了。”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话是不错,但一月时光,也不能算短,咱们尽力而为,总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话声一顿,忽然沉唔道:“那支吹箭,倒不失是条线索,尤其是恶丐钱平……” “恶丐钱平怎样?” 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响处,人随声落,一条高大人影,从檐前飞落,大踏步朝阶上走来! 薛少陵瞧到的只是一个高大背影,但已可看清此人身穿一件破烂大褂,胁下夹着一根竹棒,赤着双脚,一看就知是个要饭的。 殿上三人闻声变色,秦季良、毕鸿生迅速从椅上霍然站起。 铁面神判双眉一皱倏扬,缓缓从中间椅上,站了起来,拱手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兄弟派人没有请到钱兄,钱兄却惠然光临了。” 恶丐钱平铜铃似的双目倏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光芒,破竹喉咙仰天大笑道:“总算找到主儿了,你就是铁面神判南宫大侠了?昔年江湖上,南宫大侠倒颇像个正直人物,多年不见,怎么干起绑票行当来了,咱要饭的身无长物,居然也会蒙你南宫大侠垂青?” 说完,又是一阵纵声大笑! 他笑声如同裂帛,再加上了破竹声音,简直难听已极! 薛少陵暗想:“这人内功精深,不在那黑手屠夫之下,但不知铁面神判和秦、毕两人,是不是他对手?” 铁面神判依然含笑道:“敝上久闻钱兄,屠兄四位盛名,特命兄弟派人敦请……” 恶丐钱平嘿然道:“南宫大侠原来还不是正主儿,嘿嘿,这般请法,恶要饭不敢领教。” 铁面神判拱手道:“钱兄误会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到了敝上那里,敝上自以上宾之礼相待。” 恶丐钱平目光一横,朝殿右木然而立的黑手屠失望了一眼,冷笑道:“只怕恶要饭没有杀猪佬这般容易请吧!” 话声方落,殿右突然响起一声刺耳惨叫! 接着有人尖声笑道:“要饭的只会门缝里看人,把老子也看扁了,老子一路跟他们装傻,只是难为他两颗人心……” 原来就在恶丐钱平活声甫落之际,站在殿右,神情木然的黑手屠夫,突然间尖笑一声。 左手一抓,锐利如爪的五个指头,“扑”的一声,一下插入左首神差九号的胸膛之中。右手同时一把抓住了神差十号右腕脉门。他动手当真快如闪电,左脚飞起,踢开神差九号身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心,已经到了他手上。只见他慌忙俯下首去,喀喇一口,咬了一块咀嚼起来。右手再一用力,神差十号那里禁受得起,口中“啊”了一声,往地上蹲去。 神威堂的神差,个个武功高强,但黑手屠夫出手实在太快了,两名神差空有一身本事,竟无半点施展余地! 黑手屠夫口中咀嚼人心,一面狞笑道:“原来你也有这点能耐,别怕,等者子啃完了这颗,才轮到你……” 恶丐钱平瞧的呵呵大笑道:“杀猪佬,你这一手倒是利落的很!” 神威堂主秦季良又惊又怒,大喝一声道:“屠千里,你还不把人放下?” 黑手屠夫一手抓着人心,尖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呼呼喝喝?” 右脚抬处,脚尖踢了神差十号几处穴道,右手一松,神差十号咕咚往地上栽倒。 黑手屠夫右手如钩,当胸作势,双目红光闪动,嘴角上还流着鲜血,蓦地跨上一步,狞笑道:“换颗堂主的心尝尝,也是不错!” 他这一举步逼来,当真像是凶神恶煞,使人不寒而栗! 秦季良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嘿然道:“本座久闻黑手屠夫之名,正要领教!” 左手一扬,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黑手屠夫既不硬接,也不挥掌,身子一闪,陡然之间,闪到秦季良身侧,右手五爪如钩,猛向秦季良肋下抓去,口中尖声喝道:“老子想吃你腰子!” 这一怪异身法,快速绝伦,而且也巧妙无比,只瞧得薛少陵暗暗赞叹,心想:“他中午连续躲闪自己箫招,就是这式身法了!” 恶丐钱平大笑道:“这叫屠夫赶猪。” 那知黑手屠夫出手虽快,秦季良却也不慢,身形疾转,拍出的左掌,本已落空,但却随势带转,呼的一声,一股强猛劲风,随着他身形转动,横扫而至。势若席卷,直向黑手屠夫横打过去。 薛少陵瞧的耸然动容,忖道:“这姓秦的掌势收发由心,果然也是一位高手!” 黑手屠夫心知遇上劲敌,抓去的右掌,倏然翻起,硬接对方掌势。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身躯晃了两晃,竟然并没分开! 原来黑手屠夫在双掌接实之后,忽然五指一爪,抓住了秦季良的手腕,这是黑手屠夫的拿手绝活“反手擒羊”。 黑手屠夫纵声尖笑,秦季良怒吼一声,功运左腕,猛力一翻,同样扣住了黑手屠夫手腕,同时飞起一脚,向黑手屠夫小腹踢去。 黑手屠夫吸气缩腹,右脚退后半步,左手抓着的半颗人心,突然朝秦季良劈面打去,口中尖笑道:“这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话声出口,左手一沉,快若闪电,直向秦季良胸口抓来。 秦季良一偏头,避开血淋淋的人心,右手疾出,拍向黑手屠夫左腕。 这两人各自扣住了对方一手,双方攻拒,不出三尺,但互相变换招式,快得几乎令人目不暇接。 瞬息工夫,已各自抢攻了二十余招。 这种连绵不绝的快速攻势,因为两人都有一只手腕,被人紧紧扣着,身子无法转动闪避,只要有一方出手稍慢,就得当场负伤。 恶丐钱平原以为对方这姓秦的,名不见经传,江湖上从没见过这号人物,黑手屠夫功力深厚,稳占胜算。 是以挟竹棒,张着大嘴,静静观战。那知看了一会,只觉秦季良一只右手忽掌忽指,辛辣奇诡,武功之高,并不在黑手屠夫之下,一时也不禁瞧的耸然动容! 铁面神判一手捋须,脸上含着微笑。 天龙堂主毕鸿生双目注视着动手的两人,脸色也甚是平静。 龙门五怪站在阶前,他们因统领没有吩咐,也各自站着观战。 恶丐钱平真没想到江湖上会突然出现这批人物,他暗自估计敌我形势,今晚之局,凭自己和黑手屠夫两人,决难讨好,两道浓眉不觉渐渐皱了起来。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各出奇招,已经打到百招之上,依然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沾到半点便宜。 黑手屠夫打得兴起,大喝一声:“好家伙,你再接老子几掌试试!” 喝声出口,掌势立变,只见他掌掌如同开山巨斧,带起了强烈劲风,划空生啸! 秦季良也不肯示弱,阴嘿道:“当得奉陪。”功运右腕,挥掌硬接。 方才两人还是以掌法变化,互相攻拒,还可以看得出一招一式,互求出奇制胜,这回却成了硬打硬接,各凭本身功力,一掌又一掌的硬拼。 刹那间,但只两人身前,响起了一连串“蓬、蓬”大震,罡风激荡,吹刮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声,但两人依然各自紧扣着对方手腕,谁也不肯放松,挥掌硬拼,各出全力。 这场别开生面,触目惊心的殊死拼斗,当真是武林仅见,瞧得所有的人,无不凛然变色。 片刻之后,双方已力拼了三四十掌之多,依然未分胜败。 澎湃震响的掌风之中,已可听到两人重浊的喘息之声,两人顶门上,也在直冒热气,脸上汗水,直向下滚! 此刻,两人出手掌势,似乎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劲急,但一掌接实之后,发出来的蓬然震声,却比先前更加响亮。 而且两人脚下也同时被震得连连后退,但因另一只手,还各自紧扣不放,是以虽被震的后退,又依然互相拉了回去。 拉回去,自然又各自出掌相击,于是又响起了蓬然巨震! 这已经成了内功真力的拼耗,非打到力尽筋疲,有一方后力不继,被对方当场击毙,或者双方功力相等,那只有拼到真气耗尽,无力再拼,同时颓然倒地,才能停下手来。 铁面神判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明知两人这般拼耗下去,必有一伤。 使他感到为难,一个是自己手下堂主。另一个则是上面指名要“请”的人,自是不好贸然出手。 何况两人这时正以全力相拼,第三者要出手化解,必须本身功力能同时接下两人击出的力道,自问也无此能力。 正当大家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的时候! 大殿上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喂,你们两个不要打啦!” 震耳掌声,澎湃掌风之中,这声娇喊,清晰入耳! 拼斗中的两人,突然分了开来,黑手屠夫和秦季良两人身形各自跄踉后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两人中间,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紫衫少女! 大家全没瞧清那紫衫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更没瞧清她是如何分开了正在拼斗中的两人?连隐身树上,居高临下的薛少陵,也没有看得清楚。也许大家全神贯注在拼对中的两人,没人注意到他,但这紫衫少女也实在来得大以突兀了!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两人,跄踉后退出七八步之后,他们只朝紫衫少女望了一眼,便各自缓缓闭上眼睛。敢情内力耗损太多,一经分开,就无暇多想,各自闭目调息。 铁面神判、毕鸿生、恶丐钱平以及龙门五怪等人,全都心头狂震,所有目光,不期而然全投到了紫衫少女身了。 这紫衫少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目娟秀,虽非绝美,但却清雅绝俗,天真娇稚! 她看到大家都朝她打量,不觉脸上一红,披披嘴道:“你们这些人,年纪都一大把了,光看着他们拼死拼活的打架,也不拉开,武林中人,也真奇怪!” 铁面神判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名少女,竟有这大能耐,轻轻易易的就把两人分了开来,目光盯着紫衫少女,一阵打量,问道:“姑娘是何许人?” 紫衫少女道:“我叫紫鹃。” 紫鹃,这分明是丫环的名字! 铁面神判听她口气,根本不像江湖上人,心中更觉疑虑重重,一面拱拱手道:“原来是紫鹃姑娘,不知姑娘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紫鹃望了铁面神判一眼,道:“我是奉夫人之命来的。” 铁面神判问道:“你们夫人是谁?” 紫鹃脸色一沉,道:“我们夫人,也是你问得的?” 铁面神判碰了一个钉子,不觉楞得一楞,道:“那么你们夫人叫你做什么事来的?” 紫鹃道:“自然有事咯……” 话声未落,突听黑手屠夫尖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一双隐射红光的眼睛紧盯着紫鹃,狞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导实返虚’的功夫,真了不起。 他手爪当胸,分明不怀好意! 紫鹃低头一笑道:“屠老爷子过奖了,小婢只是跟夫人胡乱学的,你老别见笑。” 黑手屠夫呆得一呆,不觉手爪一松,尖声笑道:“导实返虚,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学,你们夫人自是非常之人了!” 紫鹃秀眉一挑道:“是啊,我们夫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铁百神判道:“姑娘还没说出到这里来究有何事?” 紫鹃道:“小婢是奉夫人之命,请屠老爷子、钱老爷子来的。”说话之时,还用手指了指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两人。 她此话一出,铁面神判回顾了秦季良、毕鸿生两人一眼,低声说道:“此女来历可疑。” 毕鸿生低声道:“可要把她拿下?” 铁面神判低低回道:“看看情形再说。” 恶丐钱平呵呵大笑道:“杀猪佬,看来咱们是走运了,居然这边有人请,那边也有人请。” 紫鹃道:“别人也请你们,我可不管,咱们夫人相请,两位是非去不可的了。” 黑手屠夫道:“老子不去呢?” 紫鹃道:“小婢来的时候,夫人会有交待,如果两位不肯去的话……” 黑手屠夫没待她说完,尖声道:“怎样,把老子吃了?” 紫鹃抿抿嘴,笑道:“我又不是屠夫?” 黑手屠夫张着血盆大嘴,直淌口水,右手又缓缓举了起来,道:“你不是,老子是!” 两人相距极近,黑手屠夫只要探爪之间,就可把紫鹃又脆又嫩的心肝摘出来! 恶丐钱平知道黑手屠夫的毛病,急忙喝道:“杀猪佬,听她说下去呢!” 黑手屠夫嘻的笑道:“老子唬唬她的。” 紫鹃道:“小婢听夫人说过,你老要吃人心,我才不怕呢!”黑手屠夫道:“如何不怕?” 紫鹃道:“你老不敢。” 黑手屠夫怪笑道:“天底下还有老子不敢吃的人心?” 紫鹃瞧瞧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夫人等着两位,要是去迟了,小婢准会挨骂。” 黑手屠夫道:“你还没说出咱们要是不肯去,又该如何?” 紫鹃道:“夫人说两位要是不肯去,夫人还有一件东西让两位瞧瞧,两位就会答应去了。” 黑手屠夫道:“这是什么东西?老子看上一眼,就会跟着你走,那是和他们的鬼门道一样,又是什么迷魂药物了!”他口中的“他们”,当然是指神威堂的神差而言。 紫鹃道:“屠老爷子说笑了,我们又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门,怎会什么迷魂药物?” 这话不是当着铁面神判,骂他们下五门?铁面神判被她骂得两耳发热,脸一红,但却作声不得。 恶丐钱平道:“姑娘那东西带来了么?” 黑手屠夫道:“快取出来先给老子瞧瞧,究是什么花样?” 恶丐钱平道:“不成,该是要饭的先瞧。” 紫鹃咕的笑道:“你们要不要打上一架?” 黑手屠夫道:“老子未必怕了臭叫化。” 恶丐钱平纵声笑道:“难不成我还怕了你杀猪佬?” 两人磨拳擦掌,真有动手模样。 紫鹃瞧得忍不住笑道:“真好玩,为了一句话,你们真的要打架了?给你们瞧就是了。” 她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朝两人面前送了过去。恶丐钱平瞪大铜铃似的双眼,中口忍不住“嚏”了一声。黑手屠夫瘦削脸上,也同样流露出惊奇之色,闭口不言。 薛少陵隐身树上,相距较远,看不清紫鹃掌心究是何物,会瞧得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般神色。 紫鹃道:“两位看清楚了?” 黑手屠夫点点头道:“你收起来吧。” 紫鹃把那东西收入怀中,间道:“两位去是不是?” 恶丐钱平望了黑手屠夫一眼,道:“既然夫人召见,要饭的自然去了。” 黑手屠夫连连点头道:“臭叫化说的极是,夫人宠召,咱们自然非去不可!” 紫鹃喜道:“两位都答应去了?那么咱们快走路,小婢替两位带路。” “且慢!”人影一晃,秦季良一下拦到了紫鹃前面,说道:“姑娘那是何物,在下也想瞧瞧。” 紫鹃道:“不成,你凭什么要瞧?” 秦季良阴笑道:“本座说要瞧,那是非瞧不可了。” 紫鹃气道:“我说过不成,就是不成。” 黑手屠夫道:“姓秦的,你拦着紫鹃姑娘,可是还想和老子打上一场?” 紫鹃回头道:“屠老爷子,这可没你的事,他拦着小婢,那是有心和小婢为难了。”说完,两只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瞪着秦季良,道:“你让是不让?” 秦季良嘿然道:“小丫头,你想和本座动手么?” 紫鹃道:“好啊,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出口伤人,夫人虽不准我和人动手,但你先开口骂人,那就怪不得我了!” 秦季良道:“很好!” 右手一抬,突然抓去。 紫鹃没想到他说话之时,突然出手抓来,心中大怒,叱道:“你敢出手偷袭!” 娇躯一转,避开秦季良的指风,挥手朝他腕时之间,斜斜拂玄。 秦季良心中一凛,暗想:“这丫头出手好快!” 急急收回右手,左手一扬,又是一掌劈了过去。那知就在此时,耳中只听一声冷笑,劈出左手,关节上突然一麻,整条左臂,立时垂了下去,再难运用。心头不禁又急又怒,暗中提吸真气,右掌扬处,正待劈出! 紫鹃却陡然倒跃而退,冷冷说道:“你已经被我拂伤经络,十二个时辰不解,这条左臂就得残废,这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这几句话的工夫,秦季良已经感觉到半身麻木,已无再战之能,心头急怒交迸,秃顶上绽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 薛少陵凝目望去,只见秦季良一条左臂,果然垂了下来,不觉大吃一惊,暗想:“秦季良能和黑手屠夫打成平手,足见武功极高,江湖上该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他竟然在一个十六七岁丫头手下,走不出两招!” 转目瞧去,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也瞧的耸然动容,面露惊诧。 “哈哈!”毕鸿生朗笑一声,道:“秦兄且退,让兄弟来会会她。” 铁面神判心头虽感骇然,但却仍然保持镇静、徐徐说道:“毕兄且慢,这位紫鹃姑娘,使的极似拂穴手法!” 紫鹃道:“我使的叫拂花手,乃是我们夫人的独门手法。”——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章 一老释疑 铁面神判道:“在下听人说过,这种拂穴手法,拂中入身,透穴截脉,轻则终生残废,重则血脉闭塞而死,可说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工夫。” 紫鹃道:“恶毒又怎么样?” 铁面神判微微一笑,道:“姑娘方才说过,你们夫人不许姑娘和人动手,对是不对?” 紫鹃道:“那是他先出手偷袭,怪得谁来?” 铁面神判道:“你们夫人连姑娘和人动手,都不准,姑娘怎好出手伤人?” 紫鹃给他说的一怔,抬目道:“那我给他解了就是了。”话声一落,突然双肩一晃,掠到秦季良身边,冷冷的道:“便宜了你!” 一掌向秦季良垂下的手肘之上拍去。 秦季良运气一试,果然穴道已解,但他两招之内,就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下,而且结果还要人家替他解开穴道,自觉脸上无光,阴森目光,隐射怨毒之色,只是一语不发。 紫鹃身法奇快,拍开秦季良穴道,人已回到原处,回头朝黑手屠夫、恶丐钱平欠身道,“两位老爷子,咱们可以走啦!” 钦面神判道:“姑娘且慢。” 紫鹃偏脸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铁面神判笑了笑道:“屠兄、钱兄两位,原是敝上要请的客人,如今姑娘一来,就把他们情去了,叫在下如何向敝上交待?” 紫鹃一手叉腰、粉脸一绷,冷冷的道:“你待怎的?” 铁面神判笑道:“在下奉命行事,姑娘总要使在下有个交待。” 紫鹃道:“你要如何才有交待?” 铁面神判道:“姑娘把给屠兄、钱兄看的东西,也让在下看上一眼就好。” 紫鹃脸色一缓,笑道:“给你瞧瞧自然可以,哼,那秃顶老头要是好好的和我说,也不会吃苦头了。” 她说话之间,果然伸手从怀中取了出来,手掌一摊,直送到铁面神判面前,说道:“你要看,就请看吧!” 铁面神判只望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慌忙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属下不知姑娘就是执令使者,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经他这么一说,秦季良、毕鸿生两人,也立时脸色大变,愕然怔住。 薛少陵瞧得大是奇怪,心想:“不知那丫头手上究是何物,方才给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看了之后,这两大凶人,立即答应跟她去见夫人。这回铁面神判更是神色恭敬,还自称‘属下’,好像这件东西,具有无上威力一般。” 紫鹃手掌一收,咕的笑出声来,说道:“你也认识这花令?”“花令?”薛少陵听的更奇,不知花令又是什么东西?” 铁面神判脸上有了汗水,惶恐的道:“属下自然认识。” 紫鹃道:“现在你看清楚了吧,我们可要走啦!” 铁面神判连头也不敢抬,依然躬身道:“属下恭送使者。” 紫鹃抿抿嘴笑道:“不要客气。”一面转身道:“夫人已经等久了,两位老爷子请吧。” 说罢,当先朝殿下走去。 黑手屠夫朝恶丐钱平望了一眼,尖笑道:“他们闹了半天,大水冲倒龙王朝,是一家的。” 紫鹃忽然回过头来,披披嘴道:“谁和他们是一家的?” 恶丐钱平道:“杀猪佬,咱们走哇!” 黑手屠夫道:“老子一名劣徒,还在他们手里。” 恶丐钱平道:“见了他们夫人,不就都解决了?” 三人去势极快,眨眼已经走出老远。 铁面神判直起腰来,长长吁了口气,望着三人身形,只是沉吟不语。 秦季良道:“统领可觉得事情有些跷蹊么?” 铁面神判道:“照说宫中如果派出使者,持令而来,方才敕谕中就该有所指示了……” 毕鸿生道:“这丫头属下也觉得大有可疑!” 铁面神判道:“但她所持花令,兄弟看的十分清楚,确是宫中之物。” 秦季衣道:“据属下之见,此事可能和铁胆胜镇山等人失踪有关。” 铁面神判身躯微微一震,变色道:“此事兄弟立时得向内府请示,秦兄,毕兄可派人跟踪,查明他们去向和落脚之处,在没有接到内府指示以前,行藏务须隐秘,不可被对方发觉了。” 毕鸿生、秦季良同时躬身道:“属下遵命。”话声一落,两道人影,立时破空向庙外飞射而去。 神差十号也由一名黑衣汉子解开穴道,挟起神差九号尸体,跟着向庙外而去。 铁面神判回头朝龙门五怪含笑道:“西门老哥五位,从现在起,已是本堂护法身份,随同本座行止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兄弟,一切敬遵统领吩咐。” 铁面神判道:“很好,你们可以去庙外巡视,本座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龙门五怪欠身作礼,同时退了出去。 铁面神判忽然抬起头来,含笑道:“小兄弟可以请下来了。”薛少陵猛然一惊,心中暗想:“自己行藏,果然早已给他瞧破了!” 人家既已出声相召,只好一提真气,纵身跃落天井,大步朝殿上走去,一面冷冷说道: “阁下有何见教?” 铁面神判拱手相迎,含笑道:“老朽一到此地,就已发现小兄弟隐身树上了。” 薛少陵心想此人武功不弱,自己不可大意,举步跨上石阶,早已暗中运气戒备,一面冷然道:“足见统领高明。” 铁面神判道:“小兄弟想来就是薛神医的公子了?” 薛少陵道:“不错,统领要待如何?” 铁面神判抱拳一揖,道:“老朽昔年伤重垂危,多蒙令尊相救,二十年来耿耿在怀,不敢或忘。” 薛少陵心中暗暗冷哼:“义父明明被你们劫持,你到倒在我面前,故意说得这般好听,此人当真阴险得很!” 铁面神判似已瞧出了薛少陵神色,当下说道:“薛世兄想是为令尊来的了。” 薛少陵冷冷说道:“统领既已知道,何用多问?” 铁面神判微微叹息一声,道:“薛世兄也许对老朽心存误会……” 薛少陵冷笑道:“家父落在统领手里,那该不是假的吧?” 铁面神判脸有愧色,点点头道:“老朽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但老朽愿以头颅向世兄保证,内府对令尊如待上宾,决无半点亏待之处。” 薛少陵朗朗一笔道:“那无非是你们想利用家父,配制害人药物罢了。” 铁面神判脸色微变,苦笑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自应力图报效,世兄也许对目前江湖情势,尚未明了。” 薛少陵道:“在下确实不大明了?” 铁面神判低声道:“不出数年,整个江湖,均将受本门统辖,顺生逆死,那是一定的道理,令尊能先为本门效劳,正是一件好事……” 薛少陵皱皱眉,暗想:“张果老说的不错,看来他们野心果然不小!”不觉抬目问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门派?” 铁面神判颇感为难的道:“这个老朽目前还是不便奉告,今晚老朽约世兄相见,实有两件事,必须奉告。” 薛少陵道:“两件什么事?” 铁面神判一脸诚恳的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不得不掬诚相告两件事,就是令尊虽然留在内府,但有老朽在,决可无虑,世兄归告令堂,但请放心,老朽也奉劝世兄,切不可再采取敌对行动。” 薛少陵道:“第二件事呢?” 铁面神判道:“老朽不瞒世兄说,上面因世兄和张果老两人,知道了本门甚多机密,内府目前业已传下令来,务必将世兄擒下。因此老朽之意,世兄不宜再在江湖走动,最好能易容改名,暂时隐藏,老朽自会竭力向上面解释,过了一年半载,也就无事了。” 薛少陵道:“多谢关照。” 铁面神判看他口气冷淡,叹了口气,又道:“老朽知道世兄未必相信,但老朽说的,实是出自肺腑之言,世兄日后自会知道,老朽不便多留,务望世兄善自珍重。” 说完,抱抱拳,大袖一挥,一道人影,腾空飞起,瞬息不见。薛少陵仰望长空,心中暗暗赞叹:“这位铁面神判的武功看来不在师傅和张果老之下!” 他微微出了回神,眼看这座小朝之中,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也就走出庙宇,赶返祁阳客店。 ***三天后,他已经到了九疑山下。这九疑山,又名苍梧,为舜陵所在。据水经注上说:“九疑山维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可见九疑山如何山重水复了。 薛少陵当日听张果老说过山势的大概情形。那知到得山下,但见群峰起伏,到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不知山有多深?林有多密?望去一片荒僻神秘,和张果老说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心头不由一愕,暗想:“像这般人迹罕至荒山,问都没有可问,如何找得到九疑洞?” 心中想着,一面就朝山上走去,不知越过了几重山涧,盘过多少山脚,入山渐深,心头更觉焦的。 停身一瞧,四周万峰环绕,青葱耸秀,山下一片田陇中,古木苍苍,朝貌宏伟,赫然正是舜陵!心中不觉大喜,张果老说过,只要找到舜陵,九疑洞就在不远了。当下迈开大步,循着樵径,走了里许光景,果见山腰间斜斜有一座天然扇形洞门,乱石嵯峨,足有数亩来广。 宛如巨兽张嘴,门上下垂的石钟乳,和参差石笋,有如错落门牙。 九疑洞终于找到了。 薛少陵长长吁了口气,他心中默默想着张果老告诉自己的那首诗“闻道尊师号无疑,无疑争奈出多疑,寓形宇内能几时?乐夫天命复奚疑。” 据说只要自己在九疑洞前倘祥低吟,九疑先生就会出来,但如今到了九疑洞前,就觉得这话又有了问题! 九疑洞广阔深邃,从洞口望去,天光幽暗如晦。莫说在洞外倘佯低吟,就是你高声朗诵,住在洞内的人,也莫想听得到半句! 薛少陵望着这座巨洞,正在作难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脚步之声,急忙回头瞧去,只见一个老樵夫模样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老樵夫朝薛少陵打量了几眼,含笑问道:“相公是游山来的,还是找人来的?” 薛少陵心中一动,立即拱手为礼,说道:“老丈请了,小可正是找人来的。” 老樵夫笑道:“那一定是找九疑先生来的了。” 薛少陵道:“在下正是找九疑先生来的了。老丈如何会知道的呢?” 老樵夫笑笑道:“九疑先生名气大的很呢,从远道慕名而来的人,可真不少,但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见得到他。” 薛少陵道:“可是他不愿和人相见?” 老樵夫道:“那倒不是,九疑先生隐居洞中,就是没人找得到他。” 薛少陵听得好奇,问道:“这洞很大么?” 老樵夫道:“这九疑洞里面,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自然很大的了,但来找他的人有时还不止一个,带了干粮,在洞中住下来,分头找寻,就是找不到他?” 薛少陵道:“那怎会找不到的?” 老樵夫笑了笑又道:“九疑先生精通奇门循甲,在他住的地方,布了一座八阵图,什么人都走不进去。” 薛少陵听得大感为难,心想:“听他这么说来,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 老樵夫看他神色沮丧,不觉问道:“相公找九疑先生,有什么事吗?” 薛少陵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有件疑难之事,想求教于他。” 老樵夫道:“相公千里而来,那就进去碰碰运气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谢老丈。” 说完,正待转身朝里走去! 老樵夫忽然叫道:“相公且慢。” 薛少陵住足道:“老丈还有什么教言?” 老樵夫笑道:“相公可知九疑洞的走法么?” 薛少陵灵机一动,连忙拱手道:“老丈如能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老樵夫淡淡一笑道:“这也说不上什么感激的话来,不过老朽对洞内情形,还略知一二,也许可以给相公做个参考。”说到这里,偏头问道:“相公可知这九疑洞像个什么?”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老樵夫道:“像龙!咱们这里的人,不叫它九疑洞,都叫它神龙洞。” 薛少陵心中暗想:“天下的名山大川,只要是名胜之处,差不多都有许多神话,附会穿鉴?九疑洞自然也不例外的了。” 老樵夫神色一正,一本正经的道:“相公可是不信么,天下造物之奇,相公身历其境,自然就会相信了。” 他说话之时,用手指洞门,道:“这洞门方广数亩,就是龙张着的嘴,门上有下垂的石钟乳,和从地上突出尖石,是龙的门牙。 里面庞然矗立的石岩,就是龙舌,从这里望进去,见天一方,诸牙错落,上面凸凹不平的,则是龙颚,这些相公站在这里,不是都可以看到了么?” 薛少陵经他一说,再细看形状,倒也确有几分相似,这就点了点头。” 老樵夫见他相信了,更自高兴,抹抹嘴角口水,道:“再进去就是龙的咽喉,洞口只有三尺来高,才免可容人,下面有五尺高的斜坡,要匍匐倒爬而下,才可入内。咽喉里当然是湿润的,所以石缝中有不少涓涓细流,不小心就得滑倒,你相公一个文弱书生,这段路真不好走。 薛少陵见他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人家一番好意,自然不能不听,只好频频点头。 老樵夫伸手在怀中一阵掏摸,摸出一个黑布小包,递到薛少陵手中,笑道:“从咽喉下去,就步入龙身,这龙身之内暗无天日。 一片漆黑,可说寸步难行,老朽这布包里面,是一盏小灯,相公到了里面,就用得着它。” 薛少陵接到手上,一面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说道:“承蒙老丈指点,微薄之数……” 老樵夫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老朽是送相公照路的,要论金钱,老朽岂不成了诈讹客人,相公快不可如此。” 薛少陵见他坚持不肯受,只好收起银子,拱手说道:“老丈既然这般说法,在下谢了。” 老樵夫又笑道:“这才差不多,哈,老朽还没说完呢,相公入洞之后,要经过几座山邱,和几条河流,才能到达石田。这石田据说从前有仙人在这里耕种,留下来的仙迹,陇亩阡陌,秩序井然,那九疑先生就在石田当中,搭了三间茅屋。” 他说了这许多话,这句话才引起薛少陵真正注意。” 老樵夫自然看得出来,心中更喜,接着又道:“他平时自比卧龙岗的诸葛孔明,除了胡言几句似通非通的诗句,就喜欢在门前小河中垂钓,只是他生性多疑,一看到有人来了,就往屋里跑。他说:‘诸葛孔明悠游林下,高卧隆中,何等逍遥自在?不该被刘备连哄带骗,骗了出来,结果鞠躬尽瘁,短命而死。’所以他躲在洞中,从不肯出山一步……” 薛少陵道:“这也难怪,高人逸士,大多隐迹林下,与世俗相遗。” 老樵夫嘿然道:“什么高人?他师傅教了他不少学问,就应该学以致用才对,谁像他这般多疑,在洞里一躲几十年,有学问又有何用?” 薛少陵听得不觉一怔,他先前只当老樵夫是个山中樵子,但这几句话,岂是普通樵子说的出来的?那老樵夫笑了笑,又道:“咱们把话题扯远了,那九疑先生就在他茅屋四周,布了一座迷踪阵,外人休想走得进去。咳,别说走去了,你就是到了他门前,连看也休想看得见。” 薛少陵心中暗想:“自己来时,曾听张果老说过,只要在洞口吟那四句诗,他自会出来,敢情张果老并没到过九疑洞,以讹传讹,弄错了地方,这四句诗,应该在他门前低吟才对!” 想到这里,不觉有了信心,正待向老樵夫辞别。 老樵夫瞧了薛少陵一眼,一手摸着胡子,点点头道:“瞧你相公不失是个有为青年,老朽索性再指点你一条明路。” 薛少陵早已觉得这位老樵夫非常人,闻言方自一喜,还没开口。 那老樵夫又道:“九疑先生在他茅屋四周,叠石为阵,布置的其实也不过是八挂九宫,五行生克类阵法……”他一边说话,一边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大山石,在手上掂了掂,然后递了过来,续道:“相公到了石田,登岸之后,立即停步,从正南向北的走法,要左三右七,直九退一。记住,就在你退下一步的时候,就必须把这块石头,放到你身前一尺之处。” 薛少陵接过那块沉甸甸的山石,抬头问道:“在放下石头之后,又当如何?” 老樵夫道:“不,你把这块石头放落之后,口中还要念上两句话才对。” 薛少陵心中忖道:“大概就是张果老说的四句诗了,”心念转动,一面恭敬的道:“不知要念两句什么话,还请老丈指教。” 老樵夫念道:“心中不惑,迷踪不迷,咄!” 他“咄”字喝得声音极响,薛少陵但觉两耳被他震得嗡嗡有声,不禁心中大吃一惊,抬头问道:“在下……” 他原想说:“在下念了这两句话,九疑先生就会出来了么?”但他只说了:“在下”两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这一抬头之际,不禁楞住了! 你当为了什么,明明对面说话的老樵夫,喝了这声“咄”字之后,在薛少陵耳朵一震,心头一愕,再行抬目之际,竟然已经不见了! 就算会飞,飞得最快,麻雀从地上飞起,你总可以看到她飞去的方向;但薛少陵根本连老樵夫如何走的,都没发觉! 他楞在当地,心知遇上了绝世高人。一时深感武功一道,当真无涯无际,自己这点能耐,直若沧海一粟,渺不足道! 当下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空遥拜,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多蒙老丈指点,谨此叩谢。” 说完,手中拿着老樵夫给自己的那块山石,举步朝洞中走去。 九疑洞人口,果然有如龙的咽喉一般,侠窄得仅容一人,要匍匐倒行而下。 一到里面,这黝黑的洞穴之中,不透天光,但觉眼前一片幽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越往里走,当然越黑! 薛少陵心中暗忖道:“自己一无准备而来,若不是遇上了那个老樵夫,只怕一入咽喉,就寸步难行了。” 转付之间,伸手从怀中取出者樵夫送自己的黑布小包,随手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但觉眼前一亮,布包中赫然是一颗鸡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一两丈内,奇光生辉,毫发可辨。 这颗夜明珠,该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想到自己方才要送他几两银子,如今想来,更觉愧汗无地! 瞥见布包中还有一张字条,急忙取起,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就算是师叔的见面礼吧!” “师叔”?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 这位老樵夫,会是自己师叔?但此时他也无暇多想,一手托着明珠,继续朝前走去。行约数里,那老樵夫说的一点没错,这九“疑洞中,果然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山陵起伏,河流湍急,平地就像一片旷野,但觉此身在天地晦瞑之间! 薛少陵翻。几座山邱,也渡过了几条河流。 心中紧记着老樵夫到了石田,一登上岸,就必须立即停步之言。 心知石田上岸,准是九疑先生的迷踪阵了,自己只要一步走错,陷入阵中,再想按照老樵夫说的走法,也已来不及了。 因此他每涉水渡河,都是十分小心,仔细看清四周景物,才跃登上岸。 当他最后涉过一条宽阔河流,纵目瞧去,但见岸上出现了一片暗灰色的田野,吁陌纵横,宛如陇亩! 石田已在眼前! 薛少陵心头又惊又喜,左手托着夜明珠,右手握着那块山石,缓缓登岸,立即站定身子。 他先想看看这迷踪阵有些什么奥秘?那知纵目四顾,只觉身前不远,果然疏疏朗朗的散置着许多大小不等的石堆,这些石堆,望去杂乱无章,好像是摆成了许多门户,却又什么都不像。 一片石田,依然是一片石田,只是有些灰灰蒙蒙的,看不清切,但那里有九疑先生的茅屋?薛少陵凝视良久,依然看不出半点端倪,心中暗想:“自己若非已知老樵夫是位异人,真不敢相信这些石堆,自己只要一掌就可把它扫开,还会有什么深奥学问,存乎其间?” 心中想着,微微吸了口气,依照老樵夫指点,左三右七,朝石堆中走去。 他站着不动,什么也没有感觉,这一举步,顿觉满眼生雾,一片迷蒙,连手上托着的明珠,也宝光大减,只能照到数尺光景,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忖道:“看不出这几堆乱石,果然厉害!” 脚下丝毫不停,审慎的走完左三右七,就笔直向前走了九步,再后退一步,才站停下来。 此时眼前蒙蒙迷雾,已越来越浓,身前身后,几乎全被黑雾弥漫,珠光也黯淡失色! 薛少陵那敢怠慢,立即俯下身去,把手中山石,朝身前一尺处,放了下去,口中同时喝道:“心中不惑,迷踪不迷,咄!” 说也奇怪,这一拳山石,当真灵异无比,他“咄”字出口,跟着直起腰来! 这刹那之间,眼前云雾全收,一切景气,豁然开朗,掌上明珠,宝光也陡然一亮! 只见自己站在几小堆乱石之间,三丈开外,一片空地上,竹离茅舍,尽收眼底。 薛少陵心中大喜,九疑先生的茅屋,就在眼前,只是老樵夫和自己说了“左三右七,直九退一”几步走法。 如今浓雾虽收,自己四周,依然横七竖八的堆着许多石块,显然犹未出阵。 他方才已经试出厉害,只要一举步,阵法就会立生变化,一时站在原处,那敢轻易举步?就在此时,只见从茅屋中走出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破了我阵法?” 薛少陵举目瞧去,这人约有五六十岁年纪,相貌文静,一身文士装柬,脸上隐泛怒容,还带些惊愕之色。 心知来人正是九疑先生无疑,急忙抱拳作揖,说道:“前辈就是九疑先生了?” 九疑先生点头还礼,打量着薛少陵,脸上似乎不信,问道:“我那迷踪石阵,就是你破的么?” 薛少陵道:“没有啊,在下只放了一块石头。“九疑先生冷哼道:“你在天枢位上,投下一石,把全阵门户,全堵死了,还说不是你破的么?” 薛少陵听说破了他的石阵,心头不觉深感歉疚,忙道:“在下不知这一块山石,就破了前辈阵法,深感不安。 九疑先生道:“石阵已破,你还不出来,呆在那里作甚?” 薛少陵听他一说,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果然不再有什么动静,这就大步走出阵法。 九疑先生冷冷的道:“你受人指点而来,有什么事么?” 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件疑难之事,要向前辈请教。” 九疑先生道:“很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恢复了阵势再说。”话声一落,就匆匆往石阵中走去。 只见他把石堆移来移去,东加几块,西减几块,足足忙了半天时光,石阵中果然又起了一阵蒙蒙烟雾,渐渐看不真切! 薛少陵瞧得暗暗惊叹!奇门之学,果然玄奥神奇,叹为观止!思付之间,忽见九疑先生双手捧着自己放下的那块石头,目不旁视,缓步朝屋中走去。 薛少陵瞧他神色恭敬,独自走进屋去,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他进去?方在迟疑之间,只听九疑先生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请进来吧。” 敢情他恭恭敬敬走着方步,不好开口,才以“传音入密”向自己说话。 薛少陵依言跟了进去,跨进木门,但见屋中打扫十分干净,上首一张长案上,放着一双古铜香炉,和卦爻之类的东西,两边四把椅子,此外就别无摆设。 九疑先生双手捧着那块山石,供到长案之上,忽然跪拜下去。薛少陵瞧得奇怪,暗想: “此人行径,当真有点怪癖,怎么对一块石头,行起大礼来了?” 九疑先生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才行站起,朝薛少陵拱手一揖,说道:“老朽不知小兄弟竟是奉恩师之命而来,方才多有失敬,小兄弟幸勿见怪。” 薛少陵怔得一怔,自己洞外遇上的老樵夫,莫非就是无疑叟?九疑先生和颜悦色的道: “老朽已有三十年没有见过恩师慈颜,小兄弟带来了恩师手偷,老朽至表感激,不知小兄弟在那里遇上恩师的?” 薛少陵越听越奇,老樵夫只是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山石,交与自己,几时叫自己带来手谕?当下就把自己在洞外遇见老樵夫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九疑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朽在屋外布的迷踪石阵,暗藏先后天八卦九宫奇门之学,千头万绪,小兄弟只投下一块山石,就把阵法堵住,除了恩师,还有何人有此能耐,老朽早该想到了。” 薛少陵道:“但无疑老前辈除了交给在下一块山石之外,并没带来他老人家的谕示。” 九疑先生笑道:“恩师在石上留了记号,小兄弟如何看得出来?” 薛少陵道:“前辈说的极是?” 九疑先生连连摇手,又道:“恩师谕示中曾提到小兄弟乃是大师伯的记名弟子,千万不可再以前辈相称。” 薛少陵愕然道:“在下恩师,人称黑煞游龙……” 九疑先生没待他说完,点头笑道:“桑老九侠名远播,老朽久闻其名,但老朽说的,却是大师伯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薛少陵曾听张果老说过,‘风尘三奇,无,无,无疑’。 第一个“无”是无名道长,第二个“无”是张果老的师傅无极老人,无疑叟还是三奇中最后一名,自己几时被无名道长收作了记名弟子?不错,方才老樵老夫在送给自己一颗明珠,曾在布包中留了一张字条,也有“就算是师叔的见面礼之言,莫非无疑叟认错了人?心念转动,不觉抬目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未蒙无名老前辈收作记名弟子之事。” 九疑先生指指薛少陵腰间竹箫,笑道:“小兄弟这支九转箫,那里来的?” 薛少陵蓦然一怔,想起那个疯疯颠颠的化缘道人,莫非会是风尘三奇之首的无名老道? 九疑先生呵呵笑道:“这支九转箫,正是大师伯随身不离之物,小兄弟蒙他老人家垂青,真是福缘不浅……” 薛少陵虽然不知“九转箫”之名,但已试出这支竹箫,拿在手上,轻若无物,却是又坚又滑,不畏刀剑,此时经九疑先生说出,才知竟是无名道长的随身之物! 九疑先生目注薛少陵,问道:“小兄弟艺出桑老九门下,一身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已可算得是出类拔荤的人物,何况又蒙大师伯垂青,赐你随身异宝,还有什么不能解决之事,要找老朽来的/薛少陵道:“在下此来,是蒙一笔阴阳张前辈指点,有两件疑难之事,想请先生一决。” 九疑先生奇道:“一笔阴阳张果老,他也解决不了?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显然,他觉得凭黑煞游龙桑九,和一笔阴阳张果老都感到棘手的问题,自然并不简单,不觉也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薛少陵道:“在下此来,一共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在下身世之谜,一个是目前江湖上发生的重大变故。” 当下就把自己从小遭遇,和最近遇上的一连串事故,向九疑先生详说细细他说了一遍。 九疑先生听他说完,只是不住的点头,闭目不语。 薛少陵见他闭目思索,一时不敢惊扰!就在一旁坐下,静静的等待着他。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时光,九疑先生才睁开双目,向薛少陵笑道:“桑老九和张果老明明知道小兄弟的来历,他们不敢对你实说,那是还不到时候,所谓不到时候,不外两点:第一、是你仇人武功极高,或是声势极大,你目前的能力,还不足自保,早知道了有害无益。 第二、是你身世关连着某一件事,一旦揭晓之后,会使对方有所警觉,无论是第一点或第二点,以老朽的看法,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薛少陵满怀希望,认为见到九疑先生,定可指点自己身世之谜,没想到他也不肯明说,心头大感失望。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但小兄弟既有恩师指点而来,老朽纵觉目前还不到时机,早知道了对你反而有害,不过我可以使你对身世之谜缩小一些范围,自己去磨练磨练。” 薛少陵对自己身世,最感苦恼的就是茫茫人海,无从探听,听了九疑先生之言,不觉喜道:“还望先生指教。” 九疑先生笑了笑,又道:“至于第二件事,目前江湖上只不过乱兆初萌,其中关连极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老朽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点,就是你义父薛神医虽然落在对方手中,但决可无害。” 薛少陵还想再问。 九疑先生忽然站了起来,笑道:“家师对小兄弟颇为器重,才指点你前来,在这九疑洞中,老朽忝为主人,小兄弟难得远来,老朽作个向导,带你去游历全洞。” 薛少陵自然看得出他对江湖上最近发生之事,似乎不愿多谈,那么话已说完,他这导游全洞,只不过是他极客气的逐客令罢了。 这就起身道:“在下已经扫”扰清居,怎好再劳先生,在下告辞了。”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九疑洞天造地设,景物幽奇,小兄弟既然来了,如果就此回去,岂不虚此一行?老朽吞为主人,不陪你去畅游全洞,岂不是作主人的招待不周?来,来,小兄弟毋须客气,咱们去吧!” 薛少陵见他如此说法,一时倒也不好推辞。 两人步出茅屋,薛少陵跟在九疑先生身后,曲曲折折的穿行石堆,但觉由他领路,迷踪阵果然丝毫无阻。 九疑先生一边走,一边指点石田中那是仙牛的牛粪,那是仙人用过的梨,看去都极具模样。 走了约莫几里光景,九疑先生在一处黝黑深邃的石窟前面,停了下来,用手一指,道: “这里是有名的风洞,越到里面,洞窟越小,风势也越发厉害,阴寒澈骨,常人难以忍受。 前后有不少旁门中人,利用洞中天然阴风,来练习邪门功夫,后来被家师以无上神功,把风穴堵塞了大半,风势比从前小得多了。” 薛少陵走近洞窟,凝目瞧去,但觉黝黑无比,深不可测,这一站近,果觉石窟中寒风凛烈,迎面吹来,风势依然极强,当真是“空穴来风”了! 九疑先生停得一停,依然朝前走去。 一会工夫,进入了另一座洞窟。 薛少陵耳中隐隐听到隆隆异响,隐若雷鸣,一时只当洞底流水之声,也并未在意,走不多远,果然看到一条山涧,横在眼前。 九疑先生似乎游兴极浓,当先踏波过去,薛少陵只好跟着过去。 入洞渐深,但觉隆隆雷鸣,也愈来愈响,九疑先生依然只顾朝前走去。 洞中山涧极多,有的可以一跃而过,有的却必须涉水渡河。 九疑先生修为功深,踏着水面就可过去,薛少陵自然不如他远甚,只好赤足涉水,河床虽然不深,但水势湍急,稍不留意,就得滑倒。 薛少陵感到这样游历全洞,实在提不起游兴。 洞中隆隆雷鸣,已是震耳欲聋,薛少陵眼看九疑先生还是继续往里走去,忍不住吸了口真气,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要知洞中雷声轰轰,不用内功传出,走在前面的九疑先生,未必就能听到他的话声。 九疑先生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雷洞,小兄弟可是走累了,过了前面第九条河,咱们就可以坐下来慈息了。” 行不多远,前面果然又有了一条数丈宽的山涧,九疑先生依然宽袍飘忽,缓缓踏水而行,倏忽已到对岸。 薛少陵眼看这条山涧,不过三数丈宽,当下也就一吸真气,双脚顿处,人如掠波紫燕,横越而过,落到岸上。 只听九疑先生低声笑道:“小兄弟,现在可以坐下来憩息了!” 话声未落,一指朝薛少陵脐下点来。 薛少陵不防九疑先生会对自己骤然出手?他堪堪落到地上,身形还未站停,那里躲闪得开?但觉“气海穴”上一麻,身不由主的应手朝地上跌坐下去!不禁骇然抬目,朝九疑先生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疑先生面露橘笑,出指如风,接连点了他九处大穴,才道:“小兄弟不是要休息么,这里从没人进来,那是最好休息的地方了!” 他随口说来,在震耳俗聋的雷声之中,依然十分清晰。 薛少陵纵然学会了“运气过穴”之法,但此刻却是一点也用不上,被九疑先生连点了九处大穴,身子已是动弹不得,但口尚能言,略微一动,觉得双手也还能运动自如。 听他这般说法,心知九疑先生所谓游历全洞,实是故意把自己诳来此地,不觉怒声喝道:“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把我骗来,究是有何居心?” 话声出口,猛地运起全力,一掌朝九疑先生迎面劈去。 这一掌,劈是劈出去了,但他穴道受制,真气无法运行,劈出的掌势,那有丝毫力道? 九疑先生耸耸肩,嘿然笑道:“老朽有何居心?小兄弟何用这般生气?” 他不躲不避,大袖轻轻一拂,薛少陵但觉右腕骤然一麻,整条右臂立时垂下去。心头不觉大怒,暴喝一声,左手扬处,一拳击了过去。 九疑先生只退后了半步,摇摇头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小兄弟怎不学学君子?” 不错,他确是后退了半步,但他在还没后退之时,已经做了手脚。 说他出手如电,他简直比电还快,不知如何一来,三个指头,已在薛少陵手肘上轻轻捏了一下,在他后退半步之际,薛少陵的左手,早已又垂下去了。 现在,薛少陵当真变成了君子。 他身子动弹不得,双手也不能动了,只差没被他点上哑穴,能动的也就是一张口了。 薛少陵又急又怒,厉声喝道:“真没想到无疑老前辈门下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居心阴恶之徒,你待怎的?” 九疑先生笑吟吟的走近薛少陵身边,伸手从他腰间,解下竹箫,道:“老朽久闻大师伯的九转箫,出自天竺,坚逾精钢,百年来经他老人家不时吹奏,精气贯注,已是一件举世罕有的武林瑰宝了。” 说话之间,手指不住的摩掌着萧身,大是爱不释手。 薛少陵瞧他满脸都是贪婪之色,心中更鄙其人,大笑道:“原来你是垂涎我的九转萧,无怪要把我班到此地出手偷袭,像你这般自鸣清高,欺世盗名。今天总算给我看到了丑恶嘴脸,我真替无疑老前辈难过,三奇门下,有你这样贪婪卑鄙的人。” 九疑先生皱皱眉,道:“小兄弟怎好如此说法,九转箫虽是武林奇宝,老朽也不会从小兄弟手上夺取。” 薛少陵道:“那你为什么要点我穴道?” 九疑先生诡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老朽没从恩师之前,出身旁门,点你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阴封穴’,除了者朽,可说无人能解。只要过了九天,就会经脉闭塞而死,人死了气机已绝,所有经脉,原要全部闭塞的,所以这种手法,可说天衣无缝,任谁也瞧不出一点痕迹来。” 薛少陵冷冷哼道:“好歹毒的手法。” 九疑先生得意的道:“老朽和小兄弟总算有点师门渊源,老朽自然不好意思从小兄弟手上夺取九转箫,但过了九天,小兄弟气绝之后,九转箫已成了无主之物,老朽从小兄弟尸体旁拾取,那就取不伤廉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此人当真阴毒的很!”一面怒哼道:“好个取不伤廉,像你这样的人,真时无耻之尤!” 九疑先生对他笑笑道:“小兄弟喜欢骂人,不妨多骂几句,老朽决不生气,这叫做我行我素,笑骂由人!”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明珠,走开几步,在地上坐了下来。 一手托着珠子,睁大双目,用心谛视着箫身上刻着细如发丝,比蝇头还小的九阕曲子,不住点头,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大师伯化了八十年心血,谱成这首曲子,此曲抵天上有,真是好曲,可惜你姓薛的,枉费了一张聪明脸孔,只是一个俗物,不语音律,连吹也吹不上一口……” 他虽是自言自语的随口说着,洞中虽是怒雷如潮,隆隆不绝,但他一字一句,依然清清楚楚的钻进了薛少陵耳朵。 要知薛少陵自小由薛神医扶养长大,薛神医文才武学,件件精博,黑煞游龙留下的一支铁箫,既然传给了薛少陵,平时也自然教他吹吹箫,作为消遣。 黑煞游龙以箫成名,更精干此道,是以对吹箫来说,薛少陵可说是自幼即得父师两人的传授。 此刻听九疑先生说他俗物,不谙音律,他少年气盛,只觉一股忿怒,涌上心头,大声喝道:“谁说我不会吹箫?” 九疑先生朝他笑笑道:“至少这首曲子,你没有吹过一回。” 这话倒是不错,薛少陵被老道士换去铁箫,他虽然也看出箫身上刻着的曲子,音律美妙。但他这一上路,屡遇事故,根本没有时间空闲下来过,当然也没有这份闲情,去品箫了。 九疑先生拂拭着箫身,回脸阴笑道:“小兄弟远道而来,替老朽送来此箫,这份情谊,就够老朽永铭高谊,在小兄弟未死之前,老朽替你吹上一曲,聊酬知音。哈哈,孔老夫子说过,早闻道夕死可矣,小兄弟听过这首奇曲,就是身死,也不负此生了!”说完,用舌舔舔嘴唇,就吹了起来,一缕箫声,袅袅而起。 在隆隆雷声之中,这一缕柔和的箫音,如凤鸣,如击玉,把满洞雷声乏像利剑般划了开来,悠悠扬扬,音律美妙无比。 薛少陵不知不觉,听出了神,但觉满洞雷声,渐渐消失,耳中听到的,就是一片汪洋无际的箫声。他渐渐忘了自己穴道受制,几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但也总究是被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觉心旷神抬,悠然神往! 箫声戛然而止,轰轰雷声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比先前更响亮了,薛少陵瞿然惊觉。 九疑先生已经站起身来,把明珠、竹箫,一齐放到了薛少陵身边,然后替他盘好双膝,拍拍他的肩膀,诡笑道:“小兄弟,老朽说过不从你手上夺取九转箫,自然决不夺取,现在不是还你了么?九天之后,老朽再来取箫就是。哈哈,小兄弟多珍重!” 说完,耸耸肩,转身朝外行去。 薛少陵大怒道:“站住,你有本领,就解开我穴道,咱们不妨放手一搏……” 他话声还没说完,九疑先生连头也不回,一路踏波而去,早已走远了。 薛少陵在这声大喝声中,只觉自己双手穴道已解,可以运动了,但身上九处大穴受制,光是双手能动,又有何用?心头满腔愤怒,但人家已经走了,你就是忿怒得发狂,又何补干事?薛少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目前第一件事,莫过于先替自己解开受制穴道。 这一点,薛少陵十分清楚。 九疑先生曾经说过,他点自己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阴封穴”,是旁门的歹毒功夫,被制穴道,非他莫解。他交还自己九转箫,飘然而去,足见他极为自信,自己决难自解。 但一个人在还未到完全绝望的时候,决不会放弃挣扎,虽然明知属于徒劳,也非碰碰运气不可,这叫做以冀万一。 薛少陵跟师傅练成“运气过穴”之法,平常手法,休想制得住他穴道,自然也练过自解穴道的“运气冲穴”。 此时眼看九疑先生已经走了,好在他临走之际,却替自己盘好了双膝,这就缓缓闭上眼睛,澄心静虑,调匀呼吸,企图运气冲开穴道。 那知这一运气,只觉果如九疑先生所说,不但穴道受制,而且体内有九条经脉,悉数闭塞,气机受阻,一口真气,也无法运行。 薛少陵暗暗叹息一声:“看来他说的不假,自己纵会‘运气冲穴’之法,也难以自解的了!” 睁目四顾,只觉这座雷洞,宽广辽阔,如同旷野,除了珠光可以照射到一两丈远,四周黝黑如墨。 隆隆雷鸣,既似来自天边,又像起自身侧,时远时近,缭绕身外,震耳欲聋。 自己坐在山石上,身不能动,简直恍如置身怖谷,使人渐生怖意! 于是他又慢慢试行运气,几次把丹田真气,勉强提起,但随提倏散,莫说冲穴攻坚,就是连凝聚也办不到。一身功力,形同全废,但除了运气冲穴之外,实无他法。 眸少陵心中暗想:只要能把真气运集,就不难冲开受制穴道了。” 他并不因此懈怠,真气虽然随提随散,但他还是一心一意的随散随提,全神贯注暗下苦功。 洞中没有昏晓,不辨时辰,薛少陵感觉上,差不多该有一天一晚了。 经过这一段极长时间的调息提气,而又调不成息,提不起气,自然感到极度劳累,他缓缓的舒了口气,睁开眼来! 现在他已经完全绝望了! “运气冲穴”,对九疑先生的封穴手法,实在无能为力,再勉强提气下去,也是徒劳无功的事了。 他决心放弃运气冲穴的企图,好好休息了一回,感到腹中饥饿。 所幸自己在入山之时,准备了干粮,此刻还在身边,这就取出来吃了个饱,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 低头瞧去,九疑先生临走时把竹箫、明珠都放置在自己身边。不觉随手取起竹箫,就着珠光,把箫身上的曲谱第一阕,默默记了一遍,就举萧就唇,缓缓吹了起来。 他本来就会吹箫,这一次上了口,但觉无名道长在箫身上刻着的曲谱,音调变化,太过急促,而且生涩拗口,吹奏之前,几乎运气都透不过来。 自己听来,都不成曲调,难听无比。想起昨天九疑先生吹奏的,同样是第一阕,但却悠扬顿挫,何等美妙动人?“难道自己真是像他所说,是个不诸音律的俗物?” 想到这里,不觉大感不服,自己武功纵然不如九疑先生远甚,但自己是黑煞游龙桑九的弟子。 师傅吹得一口好箫,又是以箫成名,对吹箫一道,自己就是说不上精通,也不会比他差得大远。他能吹得好的,自己岂会吹不好?于是他专心一意的吹起箫来。 洞中雷声隆隆,好像天上打雷一般,但天上打雷,自然有个间歇,一阵低,一阵响,这雷洞之中,隆隆如雷的声音,却是永响个不停,越到里面,声音越响。 在这里坐久了,耳朵准会失去功用。 薛少陵一心一意的吹着竹箫,因洞中有着震耳雷声之故,他吹奏箫曲,也在无意之间,越吹越高,这是因为只有他把萧吹得响亮,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薛少陵把箫声越吹越响,他自己自然并不觉得。 渐渐,他发觉这首曲谱,当真美妙无比! 它可以触发起吹箫的人意识中潜藏的灵感,他心领神会,若有所悟,也若有所通……突然,他只觉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这自然是他穴道闭塞,气机不能通畅,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越吹越响,用力过猛,内腑受到伤损所致,但这是以常理推断,世间往往有超越常理的奇迹! 薛少陵吐出一口游血,反而觉得气机一动,刚才被九疑先生点闭的“尾龙穴”顿然一冲而开! 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冲开了一处穴道,心头不觉大喜,赶紧放下竹箫瞑目运气,顺着冲开的穴道向“灵台穴’上冲去! 要知这原是偶然之事,不可强求,你若越想运气冲穴,就越是冲击不开。 薛少陵运了回气,依然徒劳无功,心中不觉起了疑问,自己方才既未运气,也没冲穴,只是吹箫之际,突然吐出一口游血,“尾龙穴”,就立时畅通,莫非和这阕曲子有关?他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想起九疑先生会说“此箫经无名道长百年来不时吹奏,精气贯注,已是一件举世罕有的武林瑰宝”。 想到这里,不觉重又取起竹箫,就唇吹奏起来。 这第一阕曲子,此刻他已越吹越觉纯熟,但已经自解的穴道,固觉气机充沛,未解的穴道,仍然滞塞如故。 看来自己认为方才是吹箫冲开穴道的想法,又是劳而无功! 他渐渐感到失望,不自觉的又停了下来。 肚子饿了,敢情已经过了半天时光,薛少陵吃了些干粮,枯坐无聊,再次取起竹箫,第一阕已经吹奏纯熟,就照着第二阕曲子,慢慢吹奏。 前面已经说过,这洞中雷声永远震耳,他曲子慢慢练熟,箫声自然而然的跟着高昂。 这回和方才一样,正当他吹得心领神会之际,突觉身子一震,一口黑血,冲喉而出,“灵台穴”又不解自开,豁然通畅! 薛少陵不觉恍然大悟! 无名道长刻在竹箫上的曲子,敢情就有引导真气上升之功! 这两次的自解穴道顿然使他信心大增,一时那还怠慢,第二阕吹熟,也就接着练第三阕。 两处穴道一通,真气也愈觉旺盛,循着脊背而上,等他把第三阕吹的纯熟,果然又吐出一口瘀血,脑后“玉枕穴’也跟着解开了。 这回他完全证实,这九阕曲子,果然和打通经穴有关,自然更加用心练习。 由第四阕而第五阕,第六,第七,挨曲勤练下去。 由“尾龙穴”往上升冲的真气,也跟着从头顶“百会穴”直下“眉心”,经“璇玑”、“巨阙,下达“气海”。 当他吹奏到第九阂的时候,“中极穴”也豁然贯通,九处受制大穴,至今已全部解开了! 薛少陵心头狂喜,正待一跃而起,陡觉身后有一双重逾山岳的手掌,倏然按上自己肩头! 耳中同时听到九疑先生的声音,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悟性极高。‘九转玄功’居然被你在极短时间参详出来了,此时不可稍动,快把九阕曲子,连贯起来才好!” 薛少陵听得一怔,原来这箫身刻着的九阕曲子,竟是“九转玄功”,无怪此箫叫做九转箫了! 由此看来,九疑先生连点自己九处大穴,实是有意成全,出诸一片好心,自己倒是错怪他了。 一时想到前天自己辱骂他的情形,心头只觉一阵愧作,连忙回头:“在下承蒙先生成全,日前多有不敬……” 九疑先生没待他说完,呵呵笑道:“小兄弟毋须引疚,快用功吧,你目前仅有小就,还须勤练,才能有成。” 薛少陵听他这般说,知道此刻正该是运功的紧要关头,也就不再多说,澄心静虑,气纳丹田,然后依照曲谱,缓缓吹奏起来。 他先前一阕一阕的吹,倒也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把九阕一起连贯了起来,但觉体内真气,随着音调的转折,抑扬顿挫,升腾连注,循行周身,气流所至,畅通无阻。 渐渐体内真气随着箫声滚转,不住的扩张,只觉自己盘膝坐着的一个身子,忽然离地飘飞而起,越升越高,接着忽然又宛如由千仞高峰,跌落万丈深渊。一回又感到周身奇冷,酷寒难耐,一回却又身似滚汤,炙热无比。 薛少陵自幼练武,内功上已有相当火候,心知这种感受,全是幻觉,稍一不慎,就会导致走火入魔。 一时不敢丝毫分心,只是一心一意的按照曲谱,一阕阕的吹奏下去。 这样忽冷忽热,忽升忽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渐渐稳定下来。震耳雷声,如今已被他一片悠悠扬扬的箫声,掩盖下去。 珠光辉映之间,薛少陵无昼无夜,只是跌坐吹箫,气随箫转,意与神会,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 箫声戛然自止! 耳边响起了九疑先生的清亮的声音,笑道:“好了,好了,小兄弟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薛少陵抬目瞧去,只见九疑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急忙一跃而起,拱手道:“先生成全之德,在下永志不忘。”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这是恩师指示,要老朽助你小兄弟在雷洞中练功,当时老朽预期少说也得九天时光,不想小兄弟悟性极高,只有七个昼夜、就功行圆满了。” 薛少陵听得一怔,道:“什么,已经有七个昼夜了?” 九疑先生笑道:“老朽足足在这里听你吹了七昼夜的萧声,你还当是一两天的事么?” 九疑先生大笑道:“这就叫做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小兄弟一心一意全用在吹箫上面,自然不觉得了。”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小兄弟,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离开雷洞,回到石田,快到九疑先生茅屋前面。 薛少陵驻足作了个长揖,道:“这几日来,多蒙先生成全,不敢再扰清修,在下就此告辞了。” 九疑先生摇摇头,笑道:“不成,小兄弟非进去不可。” 薛少陵道:“先生还有什么指教么?” 九疑先生道:“小兄弟难道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 薛少陵道:“在下问的两件事,已蒙先生指点了。” 九疑先生望着他问道:“老朽和你说了什么?” 薛少陵心中暗想:“原来他健忘得很,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这就答道:“先生分析在下身世,认为目前还不到时机,早知道了有害无益,关于江湖上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先生曾说此事关连极大,目前可以告诉在下的,只是在下义父决可无害。” 九疑先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老朽确是这样说了,哈哈,但小兄弟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了。” 薛少陵心想:“你就说到这几句话,几时还说过什么最重要的后来?” 只听九疑先生续道:“老朽不是说过,小兄弟既有恩师指点而来,老朽虽觉目前有许多事,不宜早说,但老朽可以把范围缩小一些,让你自己去磨练磨练,这话你总还记得?” 薛少陵暗暗付道:“是啊,这话他果然说过,还没指点自己,如何缩小范围,自己怎么忘了?”想到这里,不觉拱手道:“不是先生提起,在下果然忘了。” 九疑先生摸摸花白胡须,抬头望望天色,笑道:“快随我来,这时快近午时了,咱们好好的吃顿午饭,填饱肚子再说。” 薛少陵看他仰首看着天色,忍不住也抬头望去。 这一望不觉暗自失笑,自己也弄糊涂了,身在九疑洞中,看到的自然只是洞顶,那里瞧得到天色?但九疑先生却居然看得到这是什么时光,岂非奇事?两人回转茅屋,九疑先生要薛少陵在客堂中稍坐,自己匆匆进去。 一会工夫,端上几盘碱鱼、腌肉、竹笋之类的菜肴,和一锅白饭。薛少陵已有几天没吃东西,吃得极香。 九疑先生望着他笑道:“小兄弟吃得下,最好多吃两碗,还要一个昼夜没东西吃呢!” 薛少陵奇道:“先生还要在下到那里去么?” 九疑先生笑着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老朽觉得小兄弟出道江湖,虽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但已经遇上了不少事故。你虽学会桑老九的易容之术,但无论你有多高明的易容之术,也只能使人一时不易察觉,如果遇上一个稍为细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得出破绽来。目前江湖上乱兆已起,小兄弟要查究身世来历,自然要在江湖走动,那么凭你区区易容术,已经不够用了,从九疑洞出去,最好还得另换一副面目。” 薛少陵骇然道:“另换一副面目,那要如何换法?” 九疑先生道:“其实所谓另换一副面目,还是一种易容之术,不过这种易容之术和普通手法,大不相同,易容之后,没有我特制药物洗涤,就是十年八年也不会走样,自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来。” 薛少陵想到师傅命自己远来长沙之时,就要自己易容改名,后来和张果老分手之际,他也叮嘱自己今后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本来面目示人。 如今九疑先生已是三个人这么说了,心中顿时想到自己的面貌,或是极像某一个人,所以他们都会有这般说法——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章 改头换面 薛少陵问道:“在下本来面目,可有什么不妥么?”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道:“老朽听小兄弟述说经过,认为小兄弟和那帮神秘帮会中人,有过几次接触,他们也许觉得小兄弟知道了他们许多秘密,决不会轻易放过了你。小兄弟身世未明,大仇未复,何苦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和他们纠缠不清,因此老朽觉得还是改变容貌,使人认不出你是谁?自然不会再有麻烦了。” 身世未明,大仇未复,这两句话,听得薛少陵惊然一惊,暗想:“不错,目前已有不少人认得自己,如若改变容貌之后,什么人都不认识自己,自可摆脱他们纠缠,专心查访自己身世,和害死父母的仇人了。”想到这里,立即拱手道:“不知先生要如何替在下易容?” 九疑先生笑了笑道:“这个容易,老朽已经准备好了,小兄弟随我来。” 薛少陵跟着九疑先生进入右首一间房中,但见壁橱上放着许多大小药瓶,地上也有药锅刀铲之类的东西,想是九疑先生平日练丹之室。 九疑先生朝上首一张木榻指了指道:“小兄弟请坐。” 话声一落,立时转身出去,一会工夫,捧着一个黄泥小炭炉进来,放在地上,然后把药锅放上,蹲着身子,扇了一阵。 薛少陵不知他锅中放的是什么药?但觉一股苦涩药味,直冲鼻孔。 九疑先生从壁橱中捧出一只朱漆小箱,又仔细的找了一阵,从橱中取出几个大小不等装药未的药瓶,一齐放到桌上。 然后点起几支蜡烛,打开小木箱,取出几把精致的小剪刀,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九疑先生回头笑道:“现在你该躺下来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不知要如何替自己改造面貌,看来到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和师傅的易容之术,果然大不相同。” 当下就依言躺下,侧脸瞧去! 只见九疑先生取过一条面中,朝沸滚的药锅中浸了一浸,随手招成方块,就着嘴唇吹了几口,一面说道:“小兄弟忍耐点儿。” 说话之时,已把浸了药汁的面中,朝薛少陵脸上盖下! 薛少陵但觉滚烫的面中,覆上面颊,烫得奇痛,鼻中同时闻一股浓重药味,立时失去了知觉。 昏迷之中,耳中依稀听到刀圭之声,那正是九疑先生在替他精心改造面貌。 薛少陵也不知沉睡了多少时间,当他醒来之时,睁眼一瞧,只见九疑先生静静的站在榻前,好像在欣赏自己的精心杰作。一眼瞧到薛少陵醒来,含笑问道:“好了,小兄弟你现在有何感觉么?” 薛少陵翻身坐起,说道:“在下只觉脸上紧绷绷的,有些不太自在。 九疑先生笑道:“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你瞧瞧还认识你自己么?” 随手取过一面铜镜,递了过来。 薛少陵接过铜镜,就着烛光,朝自己脸上照去!这一照,不禁看的呆了!虽然同样是一张面孔,但却不是自己!如果说自己从前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玉,镜中人同样也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玉,只是找不到一点和自己相似之处。如果说自己从前生得俊美,那么镜中人比自己生得更俊美了些! 不,自己从前眉毛似乎浓重了些,多少带点煞气,现在这份煞气已经丝毫不存。 眉目之间更清秀了,清秀得变成了一个文弱书生。 薛少陵仔细端详着自己,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经过了易容! 忍不住伸手朝脸上摸去,只觉手指接触到的竟然和真的皮肤一样,不但细腻柔滑,而且也有抚摸的感觉……九疑先生微微一笑,拦道:“小兄弟,轻一些,要过了三天,才能完全生好。” 薛少陵脸上流露出惊奇骇异之色,由衷的赞道:“先生易容之术,真是神乎其技,只不知如何才能恢复在下的真面目?” 九疑先生从几上取过一个小小磁瓶,郑重的道:“等你身世大白,需要恢复本来面目之时,可用沸水泡开瓶中药未,趁热洗涤几遍,就可复原。目前你经我改造的面貌,虽是假的,但完全和真的无异,如有必要,你仍可用桑老九的易容之法,在脸上随意易容。 薛少陵接过磁瓶,收入怀中。 九疑先生又道:“小兄弟经老朽易容之后,面貌已无人认得出来,但小兄弟自幼生长江南,口音不变,行走江湖,对人可称姑苏白家子弟,白家姑苏望族,世代书香,也适合你此时身份,不可忘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要自己冒充姑苏白家子弟,也许有什么机宜。”这就点点头道: “在下记住了。” 接着想起九疑先生曾有指点自己缩小范围侦查之言,不觉抬目问道:“先生说过缩小范围之言,还望指点一二。” 九疑先生含笑道:“不错,老朽虽然想到一些,但是否对你有助,仍是难说,目前已是三月上旬,小兄弟从此地动身,前去四川,务必在四月十五日左右,到达成都。” 薛少陵问道:“在下到达成都,该当如何?” 九疑先生道:“你只要在四月十五左右,赶到成都就好了,其余的事,那就看你机缘如何了。”说到这里,又从桌上取过手指粗细一节小小竹筒,说道:“老朽在这里面,已替小兄弟安排好了,到了四月十八晚上,才准剖竹拆阅。” 薛少陵如今对九疑先生已是十分信服,接过竹筒,又道:“先生还有什么指点么?” 九疑先生道:“是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老朽替你改造的容貌,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从现在起,直到四月十八为止,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能让人瞧出你是会武之人。” 薛少陵听得暗暗称奇,一面问道:“那么四月十八之后呢?”九疑先生略一沉思,道: “四月十九日以后,非到万不得已,仍然不宜出手,显露武功,唔,老朽所谓万不得已,就是指已到了有生命危险之时,自然又作别论。”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方才说四月十八为止,现在又说四月十九以后,这中间就有一天差别,莫非四月十九那天有什么事不成?” 心念转动,正待问清楚! 九疑先生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最好不要问得太清楚,这倒不是老朽故弄玄虚,不肯明说,实是小兄弟此行,知道的越少越好,好了,小兄弟可以走了。” 薛少陵知道再问他也不肯多说,只得起身告辞,九疑先生直把他送出阵外,才行回转。 薛少陵离开九疑洞,因九疑先生叮嘱,必须在四月中旬,赶到成都。目前相距还有四十天时光,中间还有数百里水程,溯江而上,极费时间。只怕不能如期赶到。 心头甚急,赶到永州,买了一匹健马,一路放辔疾驰。由湘入楚,由楚入川,引用一句老话,那就是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薛少陵终于在四月十三,就赶到成都,这比九疑先生说的日期,还早了三天。 他在大街上一家老蓉城客栈,住了下来,一连三天,晃眼过去。 他根本连自己一路紧赶,从三千里外赶来成都,到底做什么来的,都一无所知,因为他相信九疑先生嘱自己来此,必有所遇。 这三天时光,他逛了城效武侯祠、青羊宫、昭觉寺、草堂寺等名胜,因为他翩翩年少,模样俊美又滞洒,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女们的羡慕。 ***这是第四天的午牌时光:春熙街口一家叫做英蓉春的酒楼,此刻已经上了八成座头,跑堂的尖声吆喝和食客们的纵声谈笑,汇成一片! 一阵阵醺人俗醉的酒香,从酒楼中飘散出来,足可闻到大半条街! 这时只听大街上传来粗旷的歌声:“一月主人醉几回,相逢相值且衔杯,莫管春色如流水,挥手千金笑口开。” 这首歌,是从唐诗窜改而来,但经他改动了几个字之后,就活脱脱的流露出此人的粗线条作风。 这首诗,已经不是诗人的诗,而是江湖游侠的歌了! 随着歌声,一条昂藏的青年汉子,大步朝芙蓉春楼上走去。 此人身长八尺,生得浓眉大眼,紫脸膛,腰间围一条软鞭,蓬头敞胸,足登麻鞋,看去虽然落魄,却是掩不住他的豪迈本色,和旁若无人的洒脱气概! 他上得楼来,目光一转,没待堂棺招呼,就在一张空桌坐了下来,拍案叫道:“伙计来五斤大曲,一盘卤牛肉,要快!” “砰”的一声,一个钱囊,丢到桌上,“哗啦啦”滚出来的竟是一块块的黄金! 他这粗豪的举动,引得许多食客转头朝他望来,他毫不在意,顾盼之间,忽然目光一转,发现左首一张桌上,正有一个人望着他微微一笑! 这人书生打扮,身穿一袭青衫,腰间挂着一支红中透紫的竹箫,好不温文滞洒?看得一怔,不自觉地也还了他一笑,突然拱拱手道:“兄台请了,在下粗鲁惯了,别叫兄台见笑。” 那青衫书生连忙抱拳还礼,含笑道:“兄台意气豪迈,正是英雄本色!幸会得很。” “英雄本色”四个字,正说到这汉子的心坎里去了,听得他色飞眉舞,大笑道:“兄台果然雅人,哈哈、我金一凡算是交上兄台这个朋友了!” 他也不待青衫书生同意,一把抓起钱囊,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板凳,在青衫书生横头坐了下来,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金一凡,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书生也喜欢豪爽,起身道:“欢迎、欢迎,原来是金兄,在下白少辉。” 堂信放好杯筷,送上大盘卤牛肉,和五斤大曲。 金一凡挥手道:“快叫厨下多烧几个拿手下酒菜来,越快越好,我要和这位白兄痛饮几杯。” 堂倌连声应“是”,很快招呼下去。 金一凡顺手倒了碗酒,抬头道:“白兄,来,来,咱们萍水相逢,兄弟敬你一杯。” 咕的一声,偌大一碗大曲,一口喝了下去。 白少辉举起面前的酒杯,连说不敢,道:“该是兄弟敬金兄才对。” 说罢,和他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眉飞色舞,大笑道:“痛快,痛快,是真名士便风流,读书人能像白兄这样洒脱的,实是少见,白兄真不愧是名士风流!” 白少辉道:“金兄过奖,兄弟如何敢当?” 金一凡夹起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一阵大嚼,又道:“兄弟虽是粗入,却喜欢结交名士,哈哈,除了西城的王公子,令兄弟无限心折之外,白兄该是兄弟仅见的风流人物……” 白少辉见他说起王公子,口沫横飞,极自然的流露出敬佩之色,心中暗想:“此人生性爽直,豪迈不羁,这般称道王公子,不知王公子又是什么人物?” 金一凡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注目问道:“听白兄口音,极似江南人氏?” 白少辉道:“兄弟祖籍姑苏。” 金一凡拍巴掌道:“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惜兄弟没有去过。哦,白兄几时到成都来的?” 白少辉道:“兄弟久慕四川天府之国,游学来的。” 金一凡大喜道:“好极了,白兄来的正是时候!” 白少辉心中不禁一动,暗想:“他这句正是时候,莫非和九疑先生的日期有关?” 原来这白少辉正是间关远来的薛少陵,他听了金一凡的话,正待开口讯问! 堂棺已经陆续替两人送上菜来、金一凡只是劝酒,两人对饮了几杯。 金一凡道:“白兄远来,正好赶上浣花日,那是再巧没有了。”白少辉道:“浣花日,兄弟好像听人说过。” 金一凡赫然笑道:“四月十九浣花日,浣花溪上多丽人,这是咱们这里最大的游乐日子了,浣花溪边,衣香缤纷,游人如织。每年这一天,王公子总要把望江楼全包下来,嗨,那一天,不论识与不识,王公子一律欢迎,但真正能被他邀上画舫,泛溪作长夜之游的却是不多。” 白少辉听他又提到了王公子,不觉间道:“这位王公子,想来定是十分好客。”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大笑道:“岂止好客,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敞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客去访,他都十分欢迎。” 白少辉笑道:“他倒颇有孟尝之风。” 金一凡俯掌大笑道:“白兄说对了,王公子平生最喜欢的,莫过于别人将他比作孟尝君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付道:“原来王公子只是个沽名钓誉的纨绔子弟!” 金一凡见他没有作声,认真的道:“王公子虽然年事极轻,但确实是个名士,一肚子学问,不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就是丝竹弹唱,飞鹰走狗,也无一不通。” 白少辉见他把王公子说的如此文采风流,不觉点头微笑。 金一凡咕的又喝了一大口酒,忝忝舌头,又道:“最难得的还是他人品俊逸,宛如玉树临风,只要王公子在大街上溜上一趟马,谁家姑娘不朝他嫣然一笑,飞上个媚眼儿。”他说到高兴,竟然端起大碗连喝了几口,接着笑道:“王公子若和白兄相比,真是一时瑜亮,珠玉并辉,王公子要是见了白兄,定然高兴无比,今年的浣花日,更要疯魔了阖城仕女!”说到这里,不觉纵声大笑起来。 白少辉心中暗道:“九疑先生要自己在四月中旬,赶到成都,自然和浣花日有关的了!”想到这里,脸上也不觉露出喜容,说道:“兄弟能躬逢贵地盛会,确是乐事……” 金一凡好像并没听到他在说些什么,突然举碗一饮而尽,问道:“白兄想不想去见王公子?” 白少辉笑道:“这等人物,小弟倒确是想见他一见……”话声未落,金一凡突然站起身来,大笑道:“咱们这就找他去。” 白少辉楞的一楞道:“此时前去,不觉得冒昧么?” 金一凡豁然笑道:“我看白兄俊逸脱俗,怎地拘泥起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两位见了面,兄弟保证你们相见恨晚。” 一手掏出一小锭金子,朝桌上一放,大声叫道:“喂!伙计,除了酒资,余下来的都是赏金了。”说完不容白少辉多说,一把捉住白少辉胳臂,笑道:“白兄,咱们走!” 白少辉但觉金一凡抓着自己手臂的五指,有如铁箍一般,心中不觉一动,想起九疑先生的叮嘱,四月十八以前,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能让人瞧出自己会武。当下不觉皱皱眉头,道:“金兄请把手放轻一些。” 金一凡“哦”了一声,歉然道:“该死,该死,兄弟忘了白兄是个文弱书生。” 说着果然把手松开,但还是握住自少辉胳臂,大步下楼。 只听身后堂棺高声喊道:“谢金大爷重赏。” 金一凡跨出大门,立时向停在门首的马车,招招手道:“快来,上城西王公子府去。” 城西王公子,出门阔绰,成都城里,谁人不知,凡是上王公子府去的客人,例由府里管事打发,这是一趟好差事。 赶车的那还怠慢,一扬长鞭,马车得得的驰了过来。 金一凡没待车子停妥,就一跃上车,口中嚷道:“白兄快上车来。” 白少辉心头暗暗犯疑,付道:“这姓金的身手不弱,他和自己萍水相逢,就硬拖着上王府,莫非有什么企图?” 他艺高胆大,自己远来成都,原是有为而来,当下也就不动声色,等马车停妥,攀援而上,堪堪坐定,金一凡已不迭催快。 赶车的扬起长鞭,马车像风驰电卷般朝城西驰去。 不消片刻,马车转入一条横街,在一座大宅第门前停了下来。 金一凡当先跳了下去,等白少辉下车,又一把扯着他臂膀,笑道:“白兄咱们这就进去,他家不用通报,哈哈,其实咱们车子没到,仆人们早已通报进去了。” 白少辉举目瞧去,果见宽阔的石阶上,大门敞开。 一名管事从门内走出,向赶车的问道:“贵客从那里来的?”赶车的道:“芙蓉春来的。” 管事道:“好,赏银二两。” 金一凡早已拉着白少辉进入大门,一面说道:“王公子只怕在书房里,咱们到他书房里去。” 白少辉跟着他穿越长廊,经过花厅,突听一阵清朗的声音,从东首书房中传出:“金毛吼,你来得正好……” 金一凡没待对方说完,洪声笑道:“王兄快快出来,兄弟替你引来一位嘉宾。” 王公子惊啊一声,道:“金兄还有贵友同来,失礼,失礼,兄弟只当是你一个人来的……” 随着话声;一个华服少年,急步迎了出来,连连拱手道:“兄弟实在太过失礼,快请到书房里去坐。” 说话之间,一眼瞧到白少辉,不觉怔得一怔,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了上来,含笑道: “这位兄台宠临寒舍,真是蓬毕生辉,金兄还不快快替兄弟引见么。” 金一凡大笑道:“这是兄弟新结交的白兄白少辉,这位就是王兄王立文,两位都是文采风流名士,正好多多亲近!” 白少辉只觉这位王公子果然其人如玉,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徐朱,尤其一双星目,隐露异彩,心头暗暗一动,忖道:“此人分明身怀上乘武学!” 两人互说了一些久仰的话,王立文喜不自胜,连连肃客,三人进入书房,分宾主落座,早有书僮献上香茗。 白少辉略一打量,但觉这间书斋,玉轴牙笺,陈设精致,华而不俗,室如其人。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王立文立时吩咐摆酒,替白少辉接风。 席间,王立文和白少辉从经史百家,谈到琴棋书画,越谈越觉投机。金一凡一句也插不上,就自顾自的大吃大喝。 白少辉只觉这位王公子谈吐高雅,学识渊博,只是绝口不谈武事。 仔细察看,除了双目神采有异,似是内功大有根基,但他却举止斯文,一派公子哥儿的风流自赏,实在看不出他像个练武的人,心中总觉未能释然。 王立文可不同了,他原是好客之人,和白少辉一席倾谈,简直相见恨晚。 这一席酒,直吃到夕阳西沉,才行罢席,金一凡已喝得醉眼斜迷,洪声大笑道:“白兄,兄弟说的不假吧,两位一时瑜亮,珠树成双,哈哈,今年浣花日,不把浣花溪上的姑娘们,瞧得个个如醉如痴,我这金毛吼就当场跳下濯锦江去。” 王立文笑道:“你就是喝醉了穷吼,大家才会叫你金毛吼!”金一凡道:“王兄和我结交以来,几时见我醉过?” 王立文道:“自称不醉的人,就是醉了。” 金一凡还待再说,王立文摇摇手道:“金兄不用再和兄弟抬杠了,咱们今晚好好的去乐上一乐。 金一凡目光一睁道:“迎春坊去?” 王立文点点头道:“金兄意下如何?” 金一凡拍手笑道:“好极好极,有喝酒的地方,兄弟没有不去的道理。” 王立文朗笑道:“若惜千金买一笑,天涯何处识温柔?白兄初来成都,兄弟今晚替你介绍一位风尘奇女,以白兄的才貌,当可获得佳人青睐,说不定灭烛留髯呢!” 白少辉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笑道:“如此说来,王兄想是早作入幕之宾了!” 王立文道:“白兄只怕还不知道迎春坊的湘云姑娘,是咱们这里大大有名的红棺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姑娘色艺双全,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你若跟她谈诗论文,她能和你剪烛西窗,畅谈终宵,若是想打她主意,别说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顾,说不好,就当场沉下脸来,下令逐客。” 金一凡大笑道:“王兄不用多说,让白兄自己去品赏不好吗?” 说到这里,不觉抬头问道:“王兄今晚可要飞柬邀约城南钱二,城东赵三,和城北的卓老七作陪吗?” 王立文摇摇头道:“钱二赵三卓老七,若和白兄相比,简直成了粪土,今晚兄弟是专替白兄接风,共谋一夕之欢,不用去招他们了。” 金一凡道:“你和白兄,面对名妓,纵情诗酒,兄弟一个人又得喝闷酒了。”口中说着“喝闷酒”,人可站起来了,仰面大声叫道:“鸣珂,快叫门前备马。” 已是上灯时分,迎春坊前花灯高悬,车水马龙,一片喧哗! 适时来了三匹锦鞍健马,马上人是两个少年公子,另一个是短衣敞胸,蓬着一头乱发的紫脸大汉。 成都城里,有谁不认识小孟尝王公子?有谁不知道玉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大爷的?三人才一下马,早有小厮接过马匹,三五个龟奴,抢着打扦候安,大门内早已响起了高声吆喝: “王公子驾到。” 一入前院,但觉灯火通明,弦声盈耳! 王立文引着白少辉,金一凡,却是直人后院,朝一座宽阔楼梯走去,这楼梯上铺着厚的红绒,走在上面,听不到丝毫的声息。 登上楼梯,但觉景物一变,幽香扑鼻,气氛宁静,画廊尽头,绣帘低垂,一名俏婢掀帘让客,娇声笑道:“原来是王公子驾到,请到里面坐。” 这是一间宽敞的客室,陈设得富丽堂皇,十分考究。 三人跨进客室,早有两名绿衣使女,端上茶来,欠身道:“公子爷请用茶。” 王立文问道:“你家姑娘呢?” 一名绿衣使女答道:“姑娘正在上妆,公子请稍待,姑娘就好出来了。” 白少辉从未涉足青楼,此刻心中不期有些怦怦不安。 瞧到粉墙上挂着一贴红木镜框的字轴,这就负手走了过去,抬目一望,只见上面题着一首诗道:“睡起高楼暑欲消,湘帘画永竹潇潇,半植皓腕浮冰李,微啃朱唇弄彩箫,玉雪丰神难为画,胭脂颜色不须调,自从邂逅瑶台后,应是蓬山路未遥。” 上款题着“湘云女史鄂正”下款是“王立文未是草”。 心中不禁暗暗赞道:“看不出这位王公子居然写得一手好字,吟得一首好诗!”不觉回过头去,笑道:“这是王兄的大手笔了。” 王立文道:“这是兄弟去夏写的,白兄多多指教。” 白少辉道:“王兄文采风流,诗书并佳,兄弟钦佩得很……”话声未落,只听传来一阵碎细的环佩之声,同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娇笑道:“有劳王公子和贵友久候了。” 香风飘动,掀帘走出一位绝色佳人! 王立文含笑相近,说道:“姑娘好说,我来替你引见,这位是我新交好友,白少辉白公子……”回过头来,又朝白少辉笑道:“白兄,这位就是名倾成都,才貌双全的湘云姑娘了。” 湘云妙目凝注,打量着白少辉,福了福道:“白公子文施光临,贱妾深感荣宠。” 白少辉只觉脸上一热,连忙还礼道:“王兄盛道姑娘才名,如今一瞻芳仪,深感见面尤胜闻名。” 湘云瞟了他一眼,嫣然道:“白公子真会说话。” 王立文笑道:“一个是倾城名花,一个是风流名士,你们两位正好谈谈!” 金一凡大声道:“你们谈诗论文,可别把兄弟一个人冷落了。” 湘云答道:“金大爷快人快语,绿珠,快吩咐厨下整治酒席。”那叫绿珠的使女答应一声,掀帘而去。 湘云望着白少辉娇笑道:“白公子风仪俊逸,才高八斗,难得莅临,贱妾意欲请公子赐一法书,俾日夕相对,如接清神。” 白少辉脸上又是一红,道:“啊哟,王兄珠玉在前,在下只是胡乱涂鸦,怎敢有污姑娘令目?” 王立文拍手道:“白兄高才,快别推辞了!” 湘云回目笑道:“绿玉,快取纸来,研墨伺候。” 那叫绿玉的使女答应一声,立时取出宣纸,在案上摊开,一面研起墨来。 白少辉眼看无法再推,只好笑了笑道:“这是王兄和姑娘两位存心要兄弟出丑了!” 当下走近书案,略一思索,提起笔来,濡满墨汁,在纸上写道:“玉作肌肤冰作神,丹青任写不如真,无人说向张京兆,留着双眉待书人。” 王立文没待他写完就鼓掌称好,大笑道:“集唐人诗句,能自然妥切,妙手拈来,实是难能可贵,尤其白兄这手赵字,遒劲妩媚,秀逸如人,实在叫兄弟钦佩得五体投地!” 白少辉道:“兄弟因有王兄珠玉前,不敢下笔,才胡乱凑集四句唐诗,聊应湘云雅命,王兄道这般说法,兄弟更觉汗颜无地了。”说到这里,一面题了上下款:“湘云女史清玩” 和“姑苏白少辉集唐并书”。湘云瞧得大喜,连连称谢。 金一凡在旁道:“不错!白兄写的诗,兄弟不懂,但白兄这笔字,兄弟可看得出来,运笔如运剑,随手挥洒,就显得气势不凡!” 王立文不觉听得动容,暗暗点头。 白少辉心中却是一惊,暗想:“金毛吼这几句话,已然说出了运剑要诀,显见他对武功一道,造诣极深,决非市井游侠,所可比拟,自己倒要留神才好!” 心念转动间不觉笑道:“金兄武林奇侠,定然精干击剑,可惜兄弟不谙武事,否则倒可向金兄请益了。” 金一凡大笑说道:“白兄过奖,剑是兵器中最难练的,兄弟是个老粗,只会舞刀耍棍,会些粗浅功夫。” 湘云抿嘴笑道:“舞刀也好,金大爷先喝上几杯,藉酒助兴,正好给我们开开眼界?” 金一凡连忙摇手道:“不成,不成,喝酒没有问题,在姑娘香闺里,怎好舞刀弄枪?” 湘云美目流盼,含笑道:“贱妾久闻金大爷豪气纵横,侠名满成都,刀法自然精妙,让我们开开眼界,又有何妨,怎地也学起大姑娘来了?” 金一凡生性豪迈,经不得人一激,不觉脸上一红,搔搔头皮道:“好吧!姑娘一定要兄弟献丑,兄弟自当从命,只是兄弟献了丑之后,是不是大家都要来一点,才显得公平。” 湘云望了王立文、白少辉两人一眼,笑道:“金大爷要如何才算公平?” 金一凡道:“姑娘清歌一曲,自兄身边带着洞箫,自然也得奏上一曲,至于王兄,让他自己说吧,该来什么好,就来什么?” 湘云笑道:“贱妾这里,藏有一张古琴,王公子弹一曲琴可好?” 王立文点点头道:“好,好,兄弟反正是三脚猫,样样都会一些,样样不精,弹琴就弹琴吧。” 金一凡道:“咱们要不要拈个阉儿,看看谁先谁后?” 王立文道:“这倒不用,白兄今天第一次来,自然是先听我们的了,这叫抛砖引玉,兄弟之意兄弟在酒前先弹上一曲,以娱嘉宾。等一会喝酒的时候,由湘云姑娘来上一曲清歌。 酒到一半,金兄有了三分酒意,舞了一趟刀,让大家开开眼界。最后则白兄吹奏求凤之曲,‘赤萧吹罢好相携’,咱们也可以走了。” 他最后这几句话,妙语双关,直听得湘云红透双颊,偷偷的瞟了白少辉一眼。 金一凡鼓掌道:“有道理,咱们就这样好了。” 正说之间,酒菜已经送上。湘云早已命绿玉从房中捧出一张瑶琴,褪去了琴衣,焚了一炉好香。 王立文走了过去,在案前坐下,手指轻轻在弦上一勾一挑,发出一“叮咚”声响,他口中连说“好琴。”一面抬目朝大家笑了笑道:“兄弟献丑了!” 说罢,就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 他弹的是一首“风人松”,飒飒清响,真如高山流水,使人有清风徐来之感! 琴韵悠然停止,白少辉、湘云首先鼓掌叫好。 王立文起身拱拱手道:“有污诸位清听。” 金一凡嚷道:“快喝酒,兄弟敬你一杯。” 大家相继入席,绿珠、绿玉两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湘云起身道:“白公子宠临,贱妾敬你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白少辉和她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举起酒杯,朝王立文道:“来,王兄我来敬你。” 两人也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道:“姑娘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湘云嫣然一笑,敬了王立文、金一凡两人的酒,缓缓站起娇躯,说道:“贱妾唱得不好,三位幸勿见笑才好。” 说完樱唇轻润,展动娇脆珠喉,曼声唱道:“倚栏无语舀残花,暮然间、春色微烘上脸霞。相思薄幸那冤家,临风不敢高声骂,只教我指定名儿暗咬牙。” 歌声乍歇,白少辉、王立文抚掌称妙。 金一凡道:“来,兄弟敬姑娘一杯。” 湘云展颜笑道:“这个贱妾如何敢当,还是贱妾敬金大爷一杯吧。” 大家边谈边饮,酒到半酣! 金一凡早已换了大杯,杯到酒干,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只见他霍地站起,抹抹嘴拱手道:“白兄、王兄,湘云姑娘,现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从身边摸出一柄绿鲨皮的刀鞘,轻轻一抽,掣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闪闪,既非短剑,又非匕首的银刀,退后两步,笑道:“要在六尺见方的一点空隙里舞刀,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练不好三位莫要见笑。” 白少辉暗暗喝了声:“好刀!” 王立文笑道:“金兄几时学会了江湖卖艺的一套,尽说不练。” 金一凡咧嘴笑道:“练!练!” 左手向前轻轻一扬,右手银光倏然翻起,刀尖昂处,就划出一道银光,盘顶而过,身随刀转,左右圈动,又飞起了两圈刀花。 金一凡手势纯熟,由慢而快,倏忽之间,但见一条银练,盘身缭绕,已看不清他一招一式! 白少辉凝目注视,但觉金一凡虽然限于地形,刀法未能尽情施展,但已可看出他这趟刀法,暗蕴玄奇,虽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却隐含着许多变化,心头不禁暗暗惊奇! 回目瞧去,王立文手托酒杯,脸上隐露笑容。 湘云姑娘虽也妙目凝住,但她脸上不知不觉间,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色,连她身边的两个绿衣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轻视! 白少辉瞧得奇怪,以金一凡的刀法而论,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这湘云主蝉三人,若非也会武功,而且武功还在金一凡之上,决不会在无意之间,流露出这种轻视神色,那么这主婢三人,混居烟花,就使人不无可疑……这时金一凡一片刀光,已化成了一团银色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上,滚来滚去,煞是好看,舞到急处,只听他高声歌道:“铁鞭银刀,走遍天涯! 满腔热血,浇上三百杯冷酒,不羡他狗娘的将相王侯,金印大如斗。 濯锦江边,有的是酒肉朋友,约他三两个呼卢喝雉;斗鸡逐狗,谁会见我烂醉如泥?赢得金毛吼……” 嘹亮歌声,霍霍刀光,同时戛然而住,金一凡气定神闲,收住刀势,拱拱手,大笑道: “献丑、献丑。” 白少辉忍不住喝彩道:“好,刀法神奇,歌声雄伟,金兄不愧是英雄本色,豪气纵横!” 金一凡伸手取过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白兄过奖了。”仰头把一大碗酒喝下。 白少辉看看时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箫,含笑道:“现在该兄弟献丑了。”说完,就唇吹奏起来。 他吹的是一阕“小桃红”,箫声曼妙,悠扬悦耳,自然也赢得王立文、金一凡和湘云姑娘的热烈掌声。 ——曲既终,白少辉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时间已晚,我们也该让湘云姑娘早些休息了。” 王立文还没开口,湘云缓缓站起娇躯,检任道:“为时已晚,城中灯光早熄,贱妾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王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随着起身。 金一凡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身来,笑道:“曲终人散,这话倒是一点不错。” 三人相继走出,湘云隔廉送客,娇声笑道:“三位慢走,恕贱妾不送了。” 出了迎春坊,白少辉朝工立文、金一凡两人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恕兄弟告辞。” 王立文道:“白兄和兄弟一见如故,自然该搬到寒舍去住,俾可日夕盘桓,金兄酒兴未尽,此刻就到寒舍再作畅谈,白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会派人去替白兄把行囊搬来。”白少辉拱拱手道:“王兄不用客气,兄弟不胜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王立文道:“今晚夜色已深,白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强,那么明天一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金一凡大笑道:“这个王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会把白兄拖去的。” 白少辉别过两人,就策马回转客店。 第二天,已是四月十八了! 王立文偕同金一凡,一大早就赶到老蓉城客栈,非把白少辉接到家里去住不可。 白少辉盛情难却,萍水相逢,也确实感到王、金两人是个可交之友,也就不再推辞,搬到王府去住。 王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书房东首一间精致雅房,作为白少辉居住之处。正因为明天就是浣花日了,王立文是城中的阔公子,又是出名的小孟尝,每年四月十九日。都要在望江楼上大张筵席,广宴宾客。因此,这前一天,他就显得特别忙碌。 白少辉心中暗暗纳罕,浣花日只不过是暮春季节的一个游乐日子,王立文何以要如此大事铺张?他也从金一凡口中,知道不只是王立义,四大公子中的城南钱二公子,城东赵三公子和城北的卓七公子,也同样要在这一天里大凑热闹。 九疑先生要自己远来成都,自然是和浣花日有关了,莫非和这四位公子,也有什么关连?他发现成都城中,卧虎藏龙,好像隐藏着一件什么事情,金一凡的武功,已使他刮目相看,名妓湘云主仆,似乎也并不单纯。尤其是王立文,以自己看来,也不像是个挥金如土,挥霍无度的纨绔公子。 这种种迹象,使他弄不清,也想不通。 一天过去,白少辉一直紧记着今天是四月十八,九疑先生交给自己的一个小竹筒,该在今晚拆阅。 他相信九疑先生竹筒中藏的一定是锦囊妙计。 当晚回到房中,掩起房门,从怀中取出竹筒,小心翼翼的倒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小小纸卷,打开纸卷,上面只有四个字,写着:“随遇而安”。 另外还附了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药丸,边上注着四个小字:“当晚吞服。” 白少辉瞧得不期一怔,“随遇而安”,这“遇”字莫非是指王立文而言?由此看来,九疑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会遇见王立文一般。他附了这颗药丸,要自己当晚吞服,难不成明天的宴会上,有什么阴谋?他出道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连经了几次风波,阅历也增加了不少,想到这里就把药丸吞下,然后熄灯就寝。 ****四月十九称做浣花日,这已经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锦江又名浣花溪,唐代大诗人杜甫故宅在此,号浣花草堂。唐代名妓薛涛家在浣花溪边,以溪水造笺,称做浣花笺。 把四月十九这一天称为“烷花日”大概也是唐宋之间的事,正史既无从考据,只有陆游的笔记上,有蜀人于每岁四月十九日,游宴浇花溪,谓之浣花日之言。 浣花日,只是古老的游宴习俗,它不像清明、端阳、中秋,那样流传广远,年代久远了,早已烟没无闻,大多数的成都人,也早已没把它当做什么节日了。 最多只有两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己修楔一般,在这天里出游郊野,在浣花溪上吟吟诗,如此而已。 浣花日,在成都又热闹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 自从成都城里,出了四大公子,大家都是阀阅门弟,裘马少年,纵情犬马之余,忽然发了雅兴,从古老的游宴节日中,又把它捧了出来,每年今日,都要大大的铺张一番。 成都是最富庶的天府之地,成都人享乐成性,浣花日既有四大公子撑腰,于是又成了每年最热闹的日子。 每年这一天,比成都城里所有各种庙会之期,还要热闹,浣花溪上,万人空巷,万头攒动,那份盛况,打个譬喻:真叫人缝里真能挤得死蚂蚁! 东门外的崇丽阁,大家都叫他望江楼,原是唐代诗妓薛涛的故居。 每年这一天,望江楼都是归城西玉公子包下来的,整座望江楼,都扎上了灯彩,远远望去,成了一座彩楼! 不论你识不识王公子,只要跨上望江楼,一律酒宴招待;但只限于中午,晚上是王公子,宴请其余三位公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快午牌时光了,望江楼前,早已人山人海,浣花溪上早已楼船云集! 突然间,一阵得得蹄声,铃鸾齐鸣,人潮中出现了两匹骏马!前面是一匹黄鬃马,全身毛色黄得发亮,马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紫膛脸的汉子,敞开着胸膛,胸前黑毛茸茸,腰间围一支软鞭,意气飞扬,顾盼自豪。 成都城里,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是城西王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一凡! 凡是有王公子到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视作了王公子的保镖! 后面一匹马,白得像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配上了银鞍银镫,更显得神彩非凡! 这是王公子的座骑! 人丛中有人叫道:“快让开,王公子来了!” 也有人“噫”道:“每年王公子都要过了午牌才来,今年可来得早了!” 于是人潮像排水般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人的夹弄! 两匹马缓缓驰过,朝望江楼而去。 两边的人看清楚了,玉公子的自马上,坐的不是王公子,是一个脸如傅粉,唇若涂朱的青衫少年,腰间悬一支红中透紫的洞箫,潇洒风流,简直俊美极了! 人丛中有人“咦”了一声,低声道:“咦!他不是王公子,这人是谁?” 另一个人道:“你没看到金毛吼替他开路,八成是王公子的亲戚!” 边上又有一人插口道:“这人简直比姑娘还生得美,只怕他是王公子的同胞兄弟!” 先前那人道:“不错,不错,他准是王公子的兄弟,咳,咱们这里要是北京城,这两兄弟怕不早被皇帝老子拉去当驸马爷了!” 白马上的美少年,不用说正是化名白少辉的薛少陵,今天王立文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由金一凡陪同先上望江楼来。 望江楼上上下下,此刻早已爆满,人还是不住的往里涌去,但正面靠窗的席上,只放了两副杯筷,座头还空着。 这是王公子派人交待,特别替白少辉、金一凡两人留着的。 金一凡陪着白少辉才一上楼,立时有两名伙计鞠躬引路,带到席上,送来香茗,不待吩咐,就端上酒菜来。 白少辉举目望去,但见沿着浣花溪,到处都是人潮,红男绿女,扶老携小,一望无际,好像成都城里的人,已经倾城而出!不觉吁了口气冶笑道:“浣花日,果然是盛况空前,兄弟从没见过这等热闹场面。” 金一凡斟满了酒,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笑道:“早呢,热闹还在后面。” 他用手一指,道:“白兄你瞧,这沿溪十里,一共有二十座彩台,每隔半里路就是一台,那是王公子重金包来的戏班。其中京朝名角、地方小戏、变戏法、玩杂耍,应有尽有,要到未牌时分才开锣,到了晚上,嗬,沿河十里,成了一片灯海,那才热闹呢!” 白少辉心中暗想:“王公子要这般大事铺张,不知究是有何目的?”心念转动,一面问道:“每年都是如此么?” 金一凡爽朗笑道:“当然年年都是如此,咱们成都城里这是最热闹的日子,附近百里方圆的居民,差不多都会赶来。” 白少辉故作不解,问道:“王兄这般铺张,所费不货,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金一凡望了他一眼,笑道:“还不是为了痛痛快快的玩乐,咱们这里的四大公子,都是百万财富,大家凑着热闹。” 白少辉道:“金兄不是说二十座彩台,都是王兄包下来的么?” 金一凡又喝了口酒,道:“不错,二十台戏,都是王兄包来的,但这不过是今天这场大热闹中的一部分。” 白少辉奇道:“难道还有更精彩的?” 金一凡抬头望了望天色,笑道:“自然有,来,来,咱们先喝酒吃菜,精彩节目,差不多也快来了!” 两人边吃边喝,过了一会,只听沿河一带,锣鼓喧天,金一凡回头笑道:“彩台上开锣了!”话声未落,但听城中响起一片火炮之声,整座成都城,好像快要翻了一般! 白少辉问道:“这又是什么?” 金一凡道:“那是四大公子出门了。” 白少辉听得大奇,暗暗忖道:“四大公子,在成都城里,果然声势不小,连他们出门,阖城都要燃放炮仗!” 一片爆竹之声,宛如动地之雷,连续不断,渐渐接近,敢情已出东门。 火炮声中,渐渐可以听到夹着欢呼,和一阵阵锣鼓细乐,远远传来。 只见两面一丈八尺长的竖立绣旗,迎风前导,上绣四个笆斗大的黑字:“卓府龙队”。 接着是四面桌面大的对锣,和二十几名一式锦衣,手捧乐器的队伍,吹奏着悠扬细乐。 这一列队伍后面,是一名彪形大汉,手上擎着一支一丈来长的彩杆,杆顶上是一个比笆斗还大的珠球。 那珠球全是用珍珠串成,一经阳光照射,珠光宝气,映日生辉! 接着就是九条彩龙,每一条龙的龙头龙尾,都是用珠宝札成,由三十六名精壮汉子擎着,煞是壮观。 九条彩龙后面,是一辆敞篷马车、车身虽然并没什么装饰,但气派很大,车上端坐着一个一身华服的瘦削脸少年,脸含微笑,神彩飞扬。 马车前后还有八匹骏马,马上汉子,一色宝蓝劲装,腰跨佩刀,一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显然是护院武师了。 白少辉道:“这人好大的气派,大概就是城北卓七公子了?”说话之前,只听望江楼前爆竹齐鸣,九条彩龙,一个彩球,已在楼前舞了起来,从楼上望去但见一条条彩龙,宛如九条彩带,起伏盘旋,舞得好不起劲! 白少辉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舞龙的汉子,一个个虬筋凸露,分明都有一身武功。 而且每一节龙身底下的杆子,都擦得光可监人,分明是熟铜铸制,如果一旦有事,就是现在的熟铜齐眉棍。 九条彩龙过去还没多久,人群中欢呼又起,鞭炮和锣鼓之声,又紧接而来! 前面是两面足有两丈来长,满缀珠旒的长幡,上绣“城南钱府”四个金字。 后面就是高跷队,每人脚下绑着的高跷架,足有一丈来高,老远就可看到。 扮演的是八仙过海,孙悟空大闹天宫,火烧赤壁,华容道等戏,人数足有一百以上。 每一出戏,到了望江楼前,就在广场上演了起来。 白少辉看出城北卓府的九条彩龙,个个都似精通武功,因此对城南钱府的高跷,也留上了意。 这一注意,果然发现这些高跷上的人,踩着一丈高的架子,步法轻捷,如履平地,分明都有极好轻功。而且扮演的又都是武戏,在楼前开打,手上所使也都时真刀真抢,表情逼真。 白少辉心中愈觉疑窦重重,高跷队后面,一辆华丽马车上,坐着一个面貌白哲的书生,不住挥手,朝欢呼人群打着招呼。 此人不用说就是城南钱二公子! 白少辉看他举止文弱,也丝毫没有纨绔习气,不觉回头笑道:“这钱二公子,倒像是个读书的相公。” 金一凡道:“他十六岁就中了乡试,所以大家都叫他钱二秀才。” 白少辉道:“卓府的彩龙,钱府的高跷都过去了,城东赵公子和城西玉兄又是什么玩艺了?” 金一凡笑道:“不是已经来了么?” 但听一路鞭炮雷动,锣鼓喧天,接着就是十八个彪形大汉,上身赤膊,腰围豹皮,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钢叉,一路随丢随舞,上下飞滚,发出一片啷啷声响。 白少辉问道:“这是城东赵三公子的了?” 金一凡笑着点点头道:“这不过是开路的!” 不过是开路,那么后面还有?果然只听金锣大响,又是十八名腰围豹皮的大汉,手上各擎着一面火红竖立长族,上绣:“城东赵府狮队”字样,后面一共是九头颜色不同的狮子,一路舞了过来。 狮队后面,也是一辆华丽敞车,车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紫膛脸汉子,也一路朝放鞭炮的群众拱手。 这赵府一行舞叉舞狮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个个身手不凡,就像赵三公子,看去孔武有力。 金一凡道:“这赵三公子,叫做赵君亮,他老子是个武官,家里的人,个个都会上几手。” 九队狮子,也在楼前大显身手,一个个彩球,满地滚舞,九只狮子,纵跳翻滚,各尽其态。 这时望江楼顶,垂上两串两丈长的鞭炮,劈劈拍拍的燃放起来,震耳欲聋,硫磺烟屑,直呛喉咙! 白少辉喝了一口酒,问道:“现在该是王兄来了!” 金一凡道:“他们都是出东门来的,只有王兄出西门,走的水道,等王兄一到,其他三位公子,也都赶回来在这里会合。” 白少辉道:“他们现在还要到那里去?” 金一凡道:“沿江十里,凡是演戏的地方,自然都要舞到。热闹节目,全在晚上,这些舞狮舞龙的队伍,沿着灌锦江一路舞回来,足足有三里路长。那时咱们到船上一面喝酒,一面欣赏,四大公子每年化了大把金钱,博取的就是在那时候的片刻亨乐。” 白少辉心中暗暗思索,九疑先生要自己赶来成都,赶上浣花日,想来今晚必然有事。 四大公子如今只有城西王府还没出场,但从其他三家看来,所有舞龙、舞狮、和跺高跷的人,几乎全会武功,而且或明或暗,全都携带着家伙。显而易见,这些人的出动,全有准备而来。 金一凡的口气,四大公子似乎交谊不恶,似乎不可能会发生械斗一类事情。 如果以往几年,已经发生过事情,官府也会出面禁止。如果一直没有发生过事情,只有几位花花公子争奇炫胜,似乎用不着雇用这么多会武功的人扮演?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白少辉实在无法想得通:但他相信其中必有缘故! 舞龙,高跷和舞狮的队伍,渐渐远去,鞭炮锣鼓之声,也渐渐低了下来,人潮开始移动,涌向江边! 金一凡回头望望白少辉,看他只是衔杯不语,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不觉笑道:“白兄,瞧你神思不属,可是想着湘云姑娘么。” 白少辉蓦然一怔,红红脸道:“金兄休得取笑。” 金一凡笑道:“难道兄弟说的不对?哈哈,今晚成都城里有名的姑娘,全会到望江楼来,去看湘云姑娘压倒群芳,独占花魁,今年只怕花国公主的宝座,也非她莫属呢!” 说到这里,只听楼上有人高声嚷道:“来了,来了,城西王府的龙舟来了!” 许多人离座站起,挤向窗口! 白少辉举目瞧去,宽阔的江面上,果然出现了九条船影,一字排开,由远处驶来!心中暗暗想道:“王兄出动的原来是龙舟竞赛,他居然把端午节的玩意,也搬到今天来了!” 九条龙舟,破浪而来,远远望过去,舟尾拖着一条条的银线,来势端的快速无比! 沿江岸上,有人接连燃放起鞭炮,江上金鼓齐鸣,九条龙舟,装点得金碧辉煌,每条舟上,两边各有八名大汉,一式青色水靠,运桨如飞! 六鳌海上驾山来,这份声势,委实不输其他三家! 白少辉既然发现了其他三家的人,全会武功,全带了兵械,自然更注意王府划龙舟的人。 行家眼里,纵然不注意也可以看得出来,每条龙舟上,十六支桨,虽然全漆了黑漆,划桨的人,虽然运桨如飞,看去毫不费力,但桨势极沉,两边极薄,分明都是铁桨! 四大公子门下,果然都是劲旅,这四支队伍,人数不下五百,只怕成都城里的将军辖下,也不过这点人了。 龙舟后面,出现了一艘双桅札彩楼船,桅墙上用鲜花札成八个大字:“以花会友”。 “以酒浇花”。 船头的一把绣披椅上坐着的正是王立文,此刻已经站了起来,身后伺立一名青衫书懂,看去洒脱不群,雅而不俗! 白少辉不觉举起酒杯,一干而尽,笑道:“好个以花会友,以酒浣花,王兄果然雅人雅致,不同凡俗!” 楼上酒客,眼看王公子到了,纷纷自动下楼,其实这天的节目,等到城西王府的龙舟傍岸,也已到了尾声,游人纷纷散去。 王立文率着书僮,刚一上楼,但听驾铃齐鸣,钱二、赵三、卓七三位公子也已赶到。 王立文迎着他们落座,就替白少辉引见,大家不得不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浣花溪上点燃起万盏灯火,十里通明! 望江楼前,更是车永马龙,人声喧哗! 赴宴的人,都是成都城里的知名之士,应王公子之邀而来。 还有,就是成都城里大大有名的迎春坊和群玉坊的红姑娘,也全到了。 望江楼上,摆开酒筵,一时觥筹交错,弦管盈耳,莺声燕语,衣香缤纷,好不热闹! 白少辉自幼在恩师、义父熏陶之下长大,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此时满座宾客,每人身边,都有一位姑娘情酒,偎翠倚红,尽情笑谑,虽是逢场作戏,一时之间,也甚感拘束,只是和身边的湘云姑娘,款款清谈。 仔细观察,但觉四大公子宾主酬酢,兴高采烈的和大家唱酒谈笑,金一凡更是杯到酒干,喝酒像喝水一般,丝毫看不出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心中愈觉疑窦重重。 这一席酒,直吃到快近初更,才宾主尽欢而散。 酒楼上已只留下四大公子、白少辉、金一凡,湘云姑娘和她贴身两名绿衣丫环。 王立文舒了一口气,含笑道:“俗客散去,正是我辈庚续游乐之时,兄弟船已备妥,大家可以上船作长夜之游了。” 金一凡大笑道:“走,走,咱们到船上喝酒去。” 赵三公子道:“金兄还能再喝么?” 金一凡高声道:一有谁看见过醉烂如泥的金毛吼?赵兄可敢跟我赌上三百杯么?” 赵三公子豪迈的道:“有何不敢?” 两人说走就走,当先下楼而去。 王立文、白少华、湘云姑娘、钱二、卓七也相继走下楼去。 江边早已停泊了一艘札彩楼船,一片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 大家走落船舱,玉立文就吩咐开船,沿着浣花溪缓缓驶去。 此时偌大的江面上,游艇如织,大小船只,尽是泛溪之人。 沿江十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助,戏台上锣鼓喧天,好戏连台,当真是城开不夜,比白天还要热闹。 大家凭窗赏览夜景,早有两名使女,端上香茗,金一凡和赵三公子,却坐在船头,赌起酒来。 白少辉正在游目观赏之际,瞥目远处一叶扁舟,迎面驶来。 船上坐着一位少年书生,此人头戴儒中,身穿一袭天蓝长衫,手摇摺扇,生得修眉入须目若朗星,看去堪是潇洒! 白少辉朝他望去的同时,那蓝衫书生的两道目光,也正好朝彩船上望来。四目相投,白少辉不觉怔得二怔,心想:“此人看去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 思忖之间,那一叶扁舟,业已交叉而过,驶出老远,白少辉目送扁舟不觉多看了一眼。 王立文敢情也已看到,问道:“那位仁兄,倒是洒脱得很,白兄和他也认识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小弟不认识他。” 话声出口,陡然想起那蓝衫书生,正是自己和张果老在岳阳附近一座大宅中见过,难怪看去似曾相识。 彩船沿着洗花溪缓缓驶行,时间快近子夜。 只听岸上一阵阵的火炮、锣鼓,远远传来! 白少辉曾听金一凡说过,卓府的舞龙,钱府的高跷,和赵府的舞狮,白天从东门出发,一路沿江向西,王府的龙舟则从西门出发,沿江朝东行驶。 到了晚上,卓、钱、赵三家的舞龙、舞狮、和高跷队则由西朝东,王府的龙舟则由东向西,各自回家。 这两支队伍正好在水陆上,两次交叉而过。 白少辉蓦觉心中一动,暗付道:“四大公子出动了这许多人,水陆并进,莫非是在浣花溪上搜寻什么?”——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章 水上璇宫 江面上飘来一阵丝打细乐!一艘结着灯彩的画舫,缓缓驶来! 那画舫中灯光如昼,对面坐着八名白衣裙的美丽少女,灯光之下,只见她们一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盈盈!每人手中各自抱着琵琶、箫笙之类的乐器,吹的吹,弹的弹,乐声悠扬,美妙动人! 卓七公子目光一直,忍不住问道:“钱兄快瞧,这是谁家的娘们?” 钱二公子闭着眼睛道:“风吹仙乐飘飘闻,疑是霓裳羽衣曲。” 白少辉略一回头,瞥见王立文目注画航,脸上微有异色。 湘云嗑着瓜子,有意无意的望了王立文一眼。 船头的赵三公子,纵声大笑道:“妙极!妙极!老金,来,咱们为她们干一杯!” 金一凡粗豪的道:“喝就喝,咱可不是为妞儿干的。” 两条船渐渐接近,不,该说是那艘画肪朝这边缓缓靠近过来! 舱门启处,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走出船头,娇声问道:“来的可是城西王公子的船么?” 赵三公子手托酒杯,眯着醉眼,道:“这还用问么?” 青衣少女含笑道:“不知那一位是王公子?” 赵三公子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青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如果小婢猜得不错,公子该是城东的赵三公子了。” 赵三公子乐的哈哈大笑道:“原来姑娘认得在下?” 青衣少女道:“四大公子,名满成都,有谁不识?” 赵三公子道:“名满天下,还值得提上一提,名满成都,有什么稀罕?” 金一凡道:“姑娘认不认得在下?” 青衣少女掩口笑道:“自然认识,金大爷是成都有名的金丝猫。” 金一凡听得一怔,这倒好,金毛吼在她口中变成了金丝猫! 王立文早就注意着画肪,这时缓步顺出舱门,含笑道:“在下王立文,姑娘有何见教?”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检任一礼,道:“小婢奉我家公主之命,特地奉迓四位公子来的。” 说完,从身边取出一张梅红柬帖,双手递了过来。 船头一拢,赵三公子伸手接过,略一过目,大笑道:“王兄,浣花公主宠召,看来咱们非打扰她一杯不可了。” 一手把柬帖往后送来。 王立文刚一接过,钱二公子、卓七公子也闻声走出,只见梅红帖上写着两行簪花正楷: “久慕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无缘识荆,值兹浣花佳日,敬备玉液琼浆,奉邀文旌,恭候光临。” 下面具名“浣花公主敬约”。 钱二公子道:“王兄意下如何?” 卓七公子桃桃眉道:“自然要去,就凭浣花公主这四个字,多么美妙,玉液琼浆,未饮先醉了!” 王立文略一沉吟,抬头问道:“贵公主现在那里?”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已在浣花宫洁樽候驾。” 浣花溪上,居然出了一位浣花公主,居然还有浣花宫,这都是从未听人说过的事。白少辉、湘云姑娘,也因这艘画肪,来的神秘,双双走了出来。 金一凡睁大虎目,咧嘴笑道:“浣花宫,成都周围百里之内,兄弟最熟悉也没有了,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青衣少女抿嘴笑道:“浣花宫是彩珠扎成的水上璇宫,金大爷怎会知道?” 赵三公子一拍巴掌,道:“妙极,彩珠楼船,水上璇宫,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再来一杯琼浆玉液,简直令人飘飘欲仙!” 金一凡道:“既然有这么好所在,你家公主怎的不请我金毛吼?” 青衣少女妙目流盼,打量了白少辉和湘云姑娘一眼,嫣然笑道:“我家公主知道公子雅人雅事,船上必然另有嘉宾在座,只是公主不知王公子邀约的嘉宾名衔,无法另具柬帖,临行时吩咐小婢,王公子船上的宾客,自然全是浣花宫的贵宾了。 金一凡大笑道:“要得,王兄,咱们是不是立时就开船?”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只怕已经恭候多时了,小婢奉命雅乐迎宾,就替诸位公子带路。” 话声一落,画肪走出两名身穿湖色紧身衣裤的女子,拿起一盘银索,缚到彩船船头。 青衣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礼,退了下去,挥挥手道:“开船啦!”画舫船头已经掉了过去,八名白衣少女立时奏起迎宾之曲,细乐悠扬。 船肪上八名身穿湖色紧身衣裤的少女,立时素手划动,画桨齐飞。 一条细长银索拖着王公子的彩船,缓缓朝西驶去。 江面上许多游艇,和岸上的人,瞧到王公子的彩船前面,另有一艘画肪前导,八名白衣少女弦管纷陈,只当是王公子今年新出的花样。 画舫上的美女,貌比花妖,仙乐悦耳。 彩船上的公子们,一个个人如临风玉树,不时传出欢笑之声。 一时不知羡煞了多少游人!当然也有人摇头叹息,这些人的老子,当年不知括了多少民脂民膏,到了儿子手上,就这么穷极奢侈的尽情挥霍! 画肪上八名打桨少女,运桨如飞,舟行渐渐加速,两条彩船有银索相连,于是彩船在江上滑行的速度,也渐渐快了。 但大家敢情沉醉在赏心悦耳的乐声之中,谁也没去注意船行的快慢。 浣花溪上,出了浣花公主,居然还邀约大家前去赴宴,这该是何等新奇之事?但四大公子居然把它视作普通宴会一般,谁也没有再谈论到浣花宫,也没人怀疑浣花公主的来历,大家依然和平时一样。 丝毫不觉有异。 正因为他们不觉得有异,白少辉心中才觉得事出有异,因为这情形显有悻常情。 何况四大公子,据自己观察,并不是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但他们却装成一副少不更事,徽酒逐肉的纨绔公子模样,也是一件令人不解之事。 白少辉凭窗眺望,只觉心中疑问愈来愈多,大家都在谈笑生风,就只有他显得沉默了些! 湘云姑娘一手托着茶盏,轻轻走近白少辉身边,嫣然笑道:“白公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白少辉心中微微一惊,笑道:“在下第一次躬逢盛会,正在观赏浣花溪上十里灯彩,笙歌达旦的盛况。” 湘云姑娘星目含情,樱唇轻启,微笑道:“只怕不是吧?” 白少辉脸上一红,道:“那么姑娘认为在下是在想些什么?”湘云姑娘瞟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心里的事,贱妾如何会知道呢?” 赵三公子大笑道:“你不知白兄的心,谁知白兄的心?” 他声音洪亮,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只听王立文忽然回过头去,口中轻“噫”了一声。 原来大家谈笑之间,船已驶出十里之外,但见一片灯海,渐渐远去,两岸树影迷离,看到的已是一片昏黑田野! 前面画舫,打桨如飞,愈来愈快,一条银索,已挣得笔直,拖着彩船,鼓浪前进,势如奔马! 白少辉暗暗称奇,画舫上八名划桨少女,居然会有如此臂力,拖着一条大船,还有这般快法! 回目望去,王立文方才瞧到船已驶出十里之外,虽曾喧了一声,但此刻又已谈笑自若,其他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心中暗暗忖道:“这几位公子,当真都镇静得很,居然连问也不问一声。” 心念转动,想起九疑先生要自己“随遇而安”,也就泰然处之。 只听踞坐船头的金一凡自言自语的道:“这一顿酒,路可不少!” 画舫兜着大转弯,缓缓朝一条岔港驶去! 差不多又驶了半个更次,瞥见远处水面上忽然灯光大亮,一艘宝光炫目的楼船,从上游缓缓驶来。 金一凡首先叫了起来,道:“哈哈,诸位快瞧,这是浣花公主的水上璇宫浣花宫了!” 船行迅速,一会工夫,便已接近。 大家这才看清这艘楼船,高约三丈,长约十丈,全船都用明珠为饰,间以宝玉,从船头到船尾,点着百盏以上的五色彩灯。 当真珠光炫目,宝气氤氲,琼楼玉字,人间仙境! 四大公子平日穷极奢侈,但看到这艘以珠宝札彩的楼船,也不觉相顾失色! 这时,前面画舫,已缓缓靠近楼船,八名白衣少女,鱼贯登上大船,一字站到边上。 画舫迅速驶开,四名湖色衣裤的少女,两个手持竹篙,两个收着银索,彩船缓缓靠近楼船侧面,那四名少女缚好船索,放下跳板。 只见先前那个青衣少女躬身道:“诸位公子,请上船吧。” 王立文站起身子,爽朗的道:“咱们上去吧。” 钱二公子抬手道:“王兄、白兄请先。” 于是王立文、白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相继走出舱门,朝跳板上走去。 这楼船的侧面,敢情就是浣花宫的正面了。 大家登上楼船,只见迎面就是一座宽阔的楼梯,两边是紫檀雕花扶手,梯上铺着紫红绒毡。 楼梯口高悬一块白底螺甸黑字的横匾,写着“浣花宫”三个古篆。 八名白衣少女此时已在楼梯左首,一字排开,吹奏起细乐。 楼梯上并肩走下两名宫装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礼,说道:“我家公主,请诸位公子上楼相见。” 王立文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这浣花公主,好大的架子!”一面却拱拱手道:“有劳两位姑娘带路。” 两名宫装少女嫣然一笑,又躬了躬身子,才双双朝楼梯上走去。 王立文回头瞧了大家一眼,就举步随在两名宫装少女身后行去。王立文身后,依然是白少辉、湘云姑娘、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依次而上。 金一凡走在最后,正待举步,侧身站在楼梯口的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拦,含笑道: “金大爷!且慢。” 金一凡道:“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我家公主宴客,所有来宾,都不能携带兵刃上楼,金爷多多原谅。” 金一凡望着自己腰间的软鞭一眼,赫然笑道:“在下走南闯北,这支软鞭,从没取下来过,你们这算什么规矩?” 青衣少女陪笑道:“金爷赴宴而来,也用不着兵刃,交由小婢保管,等金爷下楼之时,小婢自会奉还。” 金一凡嘿然笑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青衣少女道:“金爷是个通理明义的英雄,自然不会叫小婢为难的了。” 金一凡大笑道:“姑娘要在下解下兵刃,那就是瞧不起金毛吼。” 青衣少女免首道:“金爷言重,小婢怎敢瞧不起金爷?” 金一凡昂首道:“瞧不起金某的人,金某就不和她讲理。” 青衣少女脸色微微一变,道:“金爷真要不肯解下兵刃,那就是有意和小婢为难,小婢奉命行事,使小婢大以为难,那只好由小婢动手,替金大爷解下来了。”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王立文等人,听到身后起了争吵,不觉一齐停下步来。但青衣少女居然说出要替金一凡解下兵刃的话来,敢情要想瞧瞧她如何解法?是以谁也没有出声劝阻。 金一凡似是存心要试试她是否身怀武功,闻言双目神光暴射,仰天长笑一声道:“很好,只要姑娘解得下金某身上软鞭,金某自然口服心服。” 青衣少女道:“金爷恕小婢放肆了!” 金一凡道:“姑娘只管出手就是。” 金毛吼口中虽然客气,心头可着实怒恼,暗想:“这丫头如此梁傲不驯,如不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只怕难以驯服!” 话声出口,早已功凝双掌,炯炯双目,凝住着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娇笑一声道:“金爷注意了!” 上身朝前一俯,探手朝金一凡腰间抓了过来。 金一凡身形不动,右腕轻轻一抬,朝下格去。 他这轻轻一格,所取部位,正是青衣少女腕脉之间,如果不诸武功的人,碰上了,至少也得被震的后退几步,一条手臂,麻上好一会。 这还是金毛吼留了分寸,他因此来是客,不好过份让她难堪。 那知青衣少女抓来的素手,看去极快,但快要触到金一凡腰际忽然停得一停,等金一凡沉腕格出,她突然疾快无伦的伸了过去。 只见她轻轻一扣,已把金一凡围在腰间的一条软鞭抽了出来,娇笑道:“金爷,承让了!” 这一下出手奇快无比,不禁把大家瞧的一呆。 要知金一凡的武功,已非等闲,青衣少女要在他沉腕格出的一丝空隙之间,从他身边,解下软鞭,不但要拿捏得准,而且一伸一缩,要快如掣电,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丫头好快的手法,好奇幻的招数!” 金一凡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但觉腰间一松,软鞭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这一下,他当真做梦都想不到,对方仅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竟会有如此高深的身手!一时楞在当场,一张被太阳晒的又黑又红的脸上,更加红得发光,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洪声笑道:“姑娘果然高明,金某从没服过人,这回算是服你了……” 青衣少女慌忙躬身道:“金爷言重。” 金一凡续道:“在下这支软鞭,就请姑娘代为保存,金某若一日胜不了姑娘,只好请姑娘保存一日了。” 青衫少女道:“金爷这般说法,莫非生小婢的气了?” 金一凡淡淡一笑道:“在下技不如人,怎敢生姑娘的气?”说罢,举步朝楼梯上走来。 青衣少女忙道:“金爷请留步。” 金一凡蓦地住足,怒声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青衣少女含笑道:“金爷歇怒,我家公主款宴贵宾,金爷这般敞开胸膛……” 金一凡浓眉一剔,没待她说完,大笑道:“金某一年四季,敞胸惯了,布衣足做王侯,你家公主又是怎样?”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金爷江湖奇侠,豪气纵横,不错,布衣可做王侯,但王侯都是男人呀,金爷敞胸露体,自是无妨,这浣花宫,没有一个男人,贵宾位临,我家公主自然要亲自接待,金爷这般敞开胸膛,终究不雅,小婢斗胆,想请金爷扣好了衣襟再上去。 这话说得婉转有理,使人无法反驳! 金一凡呆得一呆,大笑道:“姑娘说得有理。” 果然伸手把胸前纽扣扣上。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躬身道:“金爷请吧!” 金一凡伸伸脖子,扭扭头,笑道:“这顿酒当真难喝得很,金某非喝它个烂醉如泥不可!” 白少辉眼看金一凡神色自若,丝毫没把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不由暗暗赞道:“这金毛吼果然不失英雄本色,遇上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思忖之间,突然心头一动,暗想: “这番举动,岂不正和九疑先生嘱咐自己‘随遇而安’相暗合么?” 登上楼梯,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景物忽变。 只见一排雕花长门之内,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客厅,中间高悬一盏八角形琉璃吊灯,灯光映照着五彩云霞的天花板和嵌了无数颗胡桃大的明珠,珠光闪烁,有如天上星星,五彩缤纷,柔和悦目! 客厅四周,全是雕花落地长窗,此刻低垂着湘绣廉幕! 厅上陈设,说不尽的华丽夺目,人入其中,几疑进入广寒宫里! 正中果然摆了一席酒筵,金盏银著,一共放了八张绣披座位。 白少辉屈指一算,四大公子加上自己和金一凡、湘云姑娘,共是七人,如果再加上主人——浣花公主,岂不正好八个?心头不觉暗暗一动,忖道:“他们居然连人数都早已计算好了?” 两名宫装使女把大家让人楼厅,双双躬身道:“诸位公子请坐,小婢这就去请公主。” 王立文含笑道:“姑娘请便。” 两名宫装使女又躬了躬身,袅袅婷婷的朝屏后走去。 大家各自落座,就有四名青衣垂髻丫环,端上香茗。 白少辉端起茗碗,喝了一口,暗中留神四大公子,只觉他们进入浣花宫之后,个个洒落自若,丝毫没有惊奇或拘柬神色。 心中感到这四大公子深藏不露,大非常人! 绣屏后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环佩之声! 大家举目望去,只见八名宫装使女挽扶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绝色少女,缓缓走出。 这黄衣少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柳眉凰目,脸如桃花,秀发披肩,长裙曳地,当真仙女临凡,娇美绝伦! 就说湘云姑娘吧!名花倾城,已然够美;但若和这位黄衣少女相比,那就成了庸姿凡粉,黯然失色! 不用说,她自然就是充满神秘的浣花公主了! 客人们情不自禁,全都站了起来。 白少辉暗暗打量,只见这位浣花公主花容玉貌,固然美丽无双;但远望过去,她那张宜嗔宜喜宝洁如玉的面孔上,似乎隐隐有着一层很奇异的青气! 王立文首先朝黄衣少女作了个揖,道:“姑娘大概就是浣花公主了,在下等人,辱蒙宠召,实感荣幸。” 黄衣少女星目流盼,朝大家微微一笑,还礼道:“久闻成都四大公子文采风流,每年今天,在浣花溪上,都要大大热闹一番,今宵特地备了一席水酒,邀请诸位光临,共庆浣花佳日,大家请坐了好说,我还没请教诸位姓氏呢。” 她声音娇脆,虽是微微一笑,却笑的很甜,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她在对自己微笑! 王立文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好一个人间殊色!” 当下连忙接口道:“在下王立文。” 一面替大家引介道:“这是钱兄钱春霖,这是赵兄赵君亮,这是卓兄卓维和……” 钱二、赵三、卓七三人,都朝浣花公主拱了拱手。 浣花公主道:“原来四位就是四大公子,今晚真是幸会得很。” 她明眸一转,朝白少辉三人望来又道:“这三位想是王公子的贵友了?” 金一凡没待王立文引介,大声笑道:“在下金一凡,是个粗人。” 浣花公主抿抿嘴笑道:“我听她们说过,好像你叫金毛吼是不是?” 金一凡脸上一红,道:“这是朋友们给我起的外号,别叫公主见笑了。” 王立文朝白少辉一指道:“这位白兄,是在下新结交的朋友,表字少辉,祖籍姑苏,是一位江南才子,游学成都,正好遇上浣花日,蒙公主宠召而来。” 浣花公主动人秋波,掠了白少辉一眼,嫣然一笑,道:“白相公惠然赏光,真是浣花宫难得的贵宾。” 她双颊飞红,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喜悦之色。 白少辉和她四目交投、心中不禁咚的一跳,赶忙移开了目光,一面说道:“公主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浣花公主又望了他一眼,才朝湘云姑娘笑笑问道:“这位姊姊呢?” 王立文忙道:“这是湘云姑娘……” 浣花公主没待王立文说完,含笑道:“我知道啦,这位湘云姊姊,多才多艺,名满成都,我早就想见见你呢!” 湘云姑娘连忙检任道:“公主金枝玉叶,这般称呼,小女子如何当得起?” 浣花公主脸含娇笑,好像喜不自胜,转脸朝身后使女吩咐道:“可以开席啦!” 四名宫装使女娇应一声,立时退了下去。一会工夫,就端上酒菜。 浣花公主起身甜笑道:“诸位请入席啦,简慢之处,还得请诸位原谅,多喝上一杯水酒。” 大家谦让了几句,也就挨次入席,浣花公主在主位落座,八名宫装使女立即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浣花公主手举玉杯,嫣然笑道:“诸位光临,尤其是白相公,难得到成都来,我是主人,先敬大家一杯。” 她说话之时盈盈秋水,却向白少辉瞟来,笑孜孜的举杯干了一杯。 白少辉只见杯中的酒,色如胭脂,清香扑鼻,尤其斟在白玉杯中,越发显著嫣红鲜艳。 此时眼看四大公子和金一凡,毫不犹豫的举杯一饮而尽,也只好喝了下去。 金一凡舔舔舌头,大笑道:“美酒!美酒!公主这酒实在太好,称之为玉液琼浆,真是名符其实,在下几乎日日都在醉乡之中,却从未喝到过如此美酒。 他说话之时,身后执壶伺候的宫装使女,早已替他斟满了酒,金一凡话声一落,又举杯一饮而尽。 赵三公子接口道:“金兄说的不错,这酒香醉无比,香生齿颊,凉沁心脾,委实是人间仙品!” 浣花公主笑道:“这酒是宫中使女取百花花瓣,和浣花溪心甘泉,酿制而成,浣花溪又名百花潭,我们就以百花琼浆相称。” 说到这里,一面回头道:“赵公子和金大爷都是海量,你们还不快替他们两位换过大杯?” 两位使女果然替两人换了金杯。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把这艘楼船,叫做浣花宫,那是因为今天是浣花日,凑个热闹之事,但听她说出宫中使女之言,那是平日也住在宫里了。此女言谈娇稚,不似江湖上人,但她的人却如雾中之花,充满了神密诡异,使入莫测高深。 酒过三巡,浣花公主玉掌轻轻拍了两下。 只听一阵悠扬细乐,绣屏后传出,弦管和鸣,妙曼悦耳! 白少辉只觉船身似乎轻轻晃动,敢情这艘水上楼船的浣花宫,已经在缓缓开行了! 赵三公子大笑道:“此曲抵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美酒佳肴,佐以仙乐,不醉也醉了!” 金一凡几杯下肚,又犯一老毛病,把胸前纽扣一解,敞开胸膛,回头笑道:“赵兄可是醉了么?” 赵三公子道:“这点酒那能醉得倒我赵三?” 金一凡道:“来,咱们干一大杯。” 湘云姑娘站起身娇声道:“王公子,贱妾敬你一杯。” 王立文与她对于了一杯。 湘云姑娘接着又向白少辉、钱二公子递次敬酒。 八名宫装使女环伺在每位客人身后,只要你酒杯一空,立时轻移莲步,伸出皓腕,替你斟满了酒。 绣屏风后,悠扬细乐,忽然一变! 弦声骤急,管声相合,霎时间,转为轻快音调,一缕娇脆婉转的歌声,从屏后传出! 随着歌声十几名身披浅紫轻纱的美丽少女,像一阵旋风般从屏后鱼贯走出,朝筵上躬身一礼,就配合着行云流水般音乐,婆娑起舞。 这十几名少女,一个个柔发如云,明眸如星,轻歌曼舞,摇曳生姿! 有酒如浆,有女如花! 这简直是撩人绮念,充满了诱惑! 浣花公主妙目流盼,掠过众人,嫣然笑道:“大家喝酒啊!”钱二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朝王立文笑道:“这是霓裳舞曲了,今晚真是不虚此行。” 四大公子平日走马章台,风流自命,先前还能自持,但此刻耳听靡靡细乐,目睹翩翩歌舞,鼻中闻到的是阵阵酒香……再加主人笑颜如花,殷勤劝酒,身后美婢频频添酒,和那位名倾成都的湘云姑娘,也在一旁,不住的向大家敬酒。 到了此时,谁也情难自禁,大家心头原有的一点戒心,也被这如梦如幻的美妙场面渐渐冲淡。 杯到酒干,开怀畅饮,几乎不知身在何地?酒不醉人人自醉“百花琼浆”入口香醇,后劲可大得怕人! 金毛吼金一凡和赵三公子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了,其余的人,各自伏案睡去。 悠扬乐声,婉转歌声,和穿花蝴蝶的霓裳妙舞,同时停了下来了! 般上灯光,也在此时忽然熄去! 但这艘满札彩珠的楼船,却在水面上加速驶行,终于渐渐消失,不知所终。 ***时间快近四鼓,城西王府因公子还没回来,前进灯火通明,下人们全没睡觉。 往年也是如此,四大公子上了游船,不到天亮,不尽兴,不扶醉而归,是不会回来的。 这时还不到四更,还早着呢! 但王府最后一进院落,灯火可全熄了,那是老夫人习惯早睡,丫头们自然也跟着睡了。 此刻,却有一条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越墙而入。 如果说他轻如落叶,那么树叶子飞落地上,多少还有点声响,这条黑影落到地上,简直听不到丝毫声息! 朦胧月色之下,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年约六旬的老者! 就在他飞落阶前,黑暗中已经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老者正身抱拳,抬目道:“是紫鹃姑娘么,老朽倪长林,有紧急之事,面禀夫人。” 那娇脆声音道:“原来是倪副教练,这时候夫人正在静坐当中。” 堂上灯光亮了,一句紫衣少女手擎银灯,含笑站在阶上说道:“副教练请到里面坐,等夫人调息完毕……” 倪长林跟站着走入堂上,一脸焦的,搓搓手,问道:“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紫鹃道:“还早呢,副教练到底有什么急要之事?” 倪长林道:“少主人失踪了。” 紫鹃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道:“会有这等事,少主人不是和金总教练、钱二爷、赵三爷他们在一起么?” 倪长林道:“一条船全失踪了,老朽已命他们分头找寻,老朽特地赶来向夫人报告。” 紫鹃越听越奇,问道:“那会到什么地方去的?就凭少主人他们这几个人的武功,联手之下,江湖上只怕还没有能够抵挡的人呢!” 倪长林道:“咱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更次,丝毫没有眉目,姑娘还是先报夫人要紧。” 紫鹃道:“好,副教练请稍等,我立刻禀告夫人去。”说完,转身匆匆走了进去。 不多一会,屏后走出一个两鬓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紫鹃。 倪长林慌忙站起,神色恭敬,躬身道:“属下参见夫人。” 这中年妇人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四旬出头,脸色略显苍白,但两道眼神,却亮得如寒电一般。她望了倪长林一眼,点点头道:“倪副教练请坐。” 说话声中,已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坐了下来,问道:“立文他们都出了事?” 倪长林依然恭恭敬敬的站着答道:“少主人一条船,突告失踪……” 王夫人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倪长林道:“约在丑时以后。” 王夫人道:“是否遇上敌人?” 倪长林道:“属下这就不清楚了。” 王夫人道:“他们没有施放信号?” 倪长林道:“没有。” 王夫人脸色冷峻,哼道:“既在丑时就发现他们的船失踪,为何不立即禀报?” 倪长林恭敬道:“属下先前还不知道少主的船,会无故失踪,是万领队……” 工夫人不耐的道:“失踪还会是无故的?副教练难道忘了咱们是为什么来的?” 倪长林连声应是。 王夫人道:“万山青率领的龙舟,那时该在立文他们船后不远,怎么也会一无所觉?” 倪长林道:“就是万领队发现的,当时已然丑时稍过,是属下作的主,要大家分头搜索,也许少主人他们只是一时动了游兴,驶开不远,不敢惊动夫人。” 王夫人冷冷的道:“咱们化了多少人力物力,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水上、陆上、全布满了咱们的人,还会出事,看你们有多么粗心大意?立文他们少不更事,但金一凡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了……” 放声未落,突然抬目喝道:“外面是谁?” 阶前有人惊道:“属下卜百晓、高冲。” 王夫人冷声道:“进来。” 外面应了声:“是”,走进两人。 前面一个身材短小,一脸精干的是舞龙领队卜百晓,后面一个四十开外的瘦高个子,是舞狮队的领队高冲。 两人见到夫人,立即躬身施礼。 王夫人抬抬手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消息了么?” 卜百晓躬身道:“属下听到岸上游客曾目睹少主人的彩船,是由一条画舫前导,向西驶去。” “画肪?”工夫人目光电射,问道:“画肪中是何等样人?”卜百晓道:“据说这艘画航上全是女的……” 王夫人脸上微微变色,口中“唔”了一声。 卜百晓续道:“舫中是八名白衣美貌少女,每人抱乐器,一路吹奏乐曲,打桨的也是八名身穿湖色水靠的女子,约在子时光景,朝西驶去,少主人的彩船,就紧跟在她们后面。” 王夫人沉声道:“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跟踪下去……”沉吟了一下,转头朝高冲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高冲忙道:“属下经过东门,那望江楼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王夫人道:“那是为了什么!” 高冲道:“据说今天中午在望江楼吃过酒菜的人,全都腹痛如绞,大家都说望江楼酒菜不干净,犯了众怒,属下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许是什么人暗中放毒,因为中午是少主人宴的客。” 王夫人点头道:“也有可能……晤……立文船上,还有些什么人?” 倪长林道:“少主人船上,有一个姓白的少年和成都名妓湘云。” 王夫人道:“这姓白的是最近才到成都来的,此人来历,不无可疑……” 倪长林道:“总教练一直怀疑迎春坊的湘云主仆,来历不明,可能是对方派来的。”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听立文说过,金一凡不是派了不少人在迎春坊周围?” 高冲道:“金总教练交待了属下,留意迎春坊进出的人,但丝毫头绪也没有,那湘云主仆三人,从来不曾外出一步,平日也没和什么人来往。” 王夫人只是沉吟不语,倪长林等三人谁也不敢开口。 院落前面,刷的一声轻响,天夫人抬目望了一望,道:“来的是万山青?叫他进来。” 紫鹃急忙趋近门首,叫道:“夫人请领队进来。” 院落外面应了声“是”。龙舟领队万山青跟着走进,躬身道:“属下叩见夫人。” 王夫人摆手道:“有什么消息快说。” 万山青道:“属下连续搜索两个更次,浣花溪上游数十里,差不多全搜遍了,就是找不到少主人那条彩船。据吴家场有一名渔人说,四更左右,他曾看到一艘不见丝毫灯火的楼船,从吴家场外驶过,是朝西去的,但属下听他说的形状,又不是像是少主人的彩船。” “朝西去……”王夫人似乎十分注意,沉吟道:“吴家扬再朝西去,那不是去邛崃的方向?” 倪长林矍然一惊,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并没有说出话来。王夫人目光如电,注视着倪长林,道:“副教练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倪长林摸着他额下二把山羊胡子,忙躬身道:“属下只是臆测,少主人等一行人,可能为人劫持,中途换了船只,至于一路向西,贼人巢穴,说不定就是在青城与邛崃之间。” 万山青道:“就算中途换了船只,那么少主人的船呢?” 倪长林道:“就不定已经被贼人们沉入江心了。” 工夫人霍然起身,吩咐道:“高领队,你去查查迎春坊湘云主仆的来历。卜领队可去城东西调查昨天望江楼是否有人在酒菜中下毒?倪副教练可留守本宅,万领队跟我到浣花溪上游去。 四人齐声应是。 王夫人回头道:“紫鹃,带上罗盘,随我走。” 紫鹃答应一声,立时转身进去,一会工夫,取着一个罗盘走出。 王夫人朝万山青吩咐道:“天快亮了,万领队速去准备一条船,另外挑选八名水性好的,可扮作渔夫,远远随我船后,听候差遣。” 片刻之后,王府后园,驶出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和一名少女,老姬青布包头,一身青布衣裤。 少女约摸十五岁,绢帕包头,独自蹲在船头,她面前木板上,放着一个罗盘。船尾划桨的是个四十开外的壮汉,桨是铁桨。 这三人正是王夫人、紫鹃、和龙舟领队分水兽万山青。船出西门,一路朝吴家场驶去。 紫鹃目不转睛的望着罗盘中的指南针,好奇的道:“夫人,指南针怎么会指出少爷那条船沉在那里呢?” 王夫人盘膝坐在中舱,目光炯炯,只是注视着沿江的情形,闻言笑了笑随日道:“你不会问问万老大?” 紫鹃不敢回头,这是夫人交待她的任务,看住指南针,一面叫道:“高领队,你说呢,少爷那条游艇,凭指南针,就可以找得到?” 万山青可不敢得罪这位在夫人面前的唯一红人,连忙应道:“是,是少爷这条游艇,只要真的被对方沉在水中,指南针一定可以指出沉船的方向。” 紫鹃道:“那为什么?” 万山青道:“因为游船桅上,安着一颗吸铁珠。” 紫鹃越听越奇,又道:“船桅上安着一颗吸铁珠?难道少爷早就知道这条船会沉的?” 万山青一面打桨,一面说道:“那倒不是,三年前,少爷第一次发起浣花日,咱们龙舟刚刚驶近望江楼前面,有人朝少主人打出一蓬喂毒飞针……” 紫鹃道:“这个我知道,少爷身上那件夹衫,里子用金线和发丝织成的,不畏暗器,才没中贼人暗算。” 万山青道:“所以少主人就在船桅上安了一颗吸铁珠,据说不论什么暗器,只要朝船上打来,两三丈外,就会被它吸去。” 紫鹃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啦,指南针受到船桅上吸铁珠的吸引,就会指出沉船方向来了。” 王夫人道:“不错,那吸铁珠吸力极强,咱们只要驶到沉船附近半里之内,指南针可能就会有动静了。” 船到大禹庙附近,紫鹃突然神色紧张,叫道:“啊,夫人,指南针动了!” 玉夫人端坐如故,问道:“指的什么方向?” 紫鹃道:“是西北方。” 万山青道:“这里有大禹庙,再过去就是三元场……” 他右手轻轻一划,船头立时对准西北,一连两桨,小船像飞一般驶了过去! 紫鹃双目紧注着罗盘,叫道:“万领队,朝西。” 万山青随着紫鹃指点,驶进一条岔港。 不多一会,后面四条快艇,也陆续驶了过来。 紫鹃叫道:“万领队,针不动了啦!” 王夫人点头道:“可能就沉在这条岔港里了。” 万山青倏地站起身来,朝后挥了挥手,四条艇上,八名壮汉,不待吩咐,一个翻身,齐齐朝水中钻了下去。 他们在夫人面前,存心显显身手,八个人像八条人鱼,钻进水里,居然没有丝毫声息,连水花都没有一点,水面上只漾起一阵微轻波动。 王夫人紧闭着嘴唇,双目神光,直注水底。 这位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的工夫人,终究失踪的王立文,是她一手扶养长大的侄儿,骨肉关心。 其余三个,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此刻既然发现了沉船,不知他们是否遇害,心头止不住显得异样沉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水底不时冒出一串又一串的水珠。 万山青目注三丈外的水底,看了一会,朝王夫人说道:“大概就在那里了!”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汉子从水中冒了上来,抹了把脸,向万山青报告道:“少主人的游艇,已经发现了,是被人击穿船底,深入江心……” 万山青急急问道:“里面可曾有人?” 那汉子道:“约有十来具尸体,都是反剪双手,绑在船上。”工夫人身子陡然一震,颤声道:“不会是立文他们?” 万山青道:“属下下去瞧瞧!” 说完正待纵身入水! 王夫人道:“且慢。” 万山青躬身道:“夫人有何指示么?” 王夫人道:“要他们把所有尸体,先运上来。” 万山青应了声“是”,一面朝那汉子吩咐道:“老张,你先把夫人这条船靠了岸,再下来。 说完,翻身一跃,钻入水中。那汉子也上船,双脚踩水,推着小船靠到岸边。 玉夫人率同紫鹃,飞身上岸。 不多一会,万山青指挥八名水手,陆续把尸体运到岸上,一点人数,八男四女,一共是十二个人,其中当然没有王立文等人,这十二具尸体,是四名丫环,两名厨司,六名水手。 尸体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全身水肿,面目全非。” 王夫人吁了口气,愤怒的道:“立文他们,果然全被对方劫持去了!” 万山青俯着身子,逐个仔细检视了一遍,才直起腰来。 王夫人问道:“万领队可曾瞧出什么可疑之处来了?” 万山青一脸迷惘,垂手道:“属下愚鲁,他们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属下心头确实觉得大有可疑。” 王夫人道:“你但说无妨。” 万山青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四位姑娘的武功,属下并不清楚,就以六名水手而言,武功水性全是百中挑一之选,要想把他们制住,势必经过搏斗,那么身上多少也会留些伤痕。就是被反剪双手,捆绑起来,至少手上也会有挣扎迹象,但他们身上手上却是找不到一点伤痕,既无伤痕,自然不会经过搏斗,既未搏斗,何以会束手就缚?” 王夫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万山青又道:“而且咱们在出发之前人人都知有为而来,船上人手,也不能算少,一旦发现情势不对,纵然不是对方敌手,但跳水逃命的机会,不可能没有,何以竟会全数被擒,没有一个人逃脱?这些疑问,属下实在想不出来。” 工夫人脸色铁青,双目之中也隐射出慑人杀机,吩咐道:“紫鹃,你去看看她们四人‘玉枕骨’下‘后脑穴’是否有极细的针孔?” 紫鹃答应一声,走了过去。 工夫人道:“看仔细,她们已经在水中浸了许多时光,也许不容易发现,但你只要看到一点针尖似的细孔,就可以。” 紫鹃应了一声“是”,蹲下去,在四名丫头后脑,拨开发,仔细看了一回,才道:“回夫人,她们‘后脑穴’上,果然有着针尖刺过的细孔。” 王夫人重重一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贱人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紫鹃随我回去,万领队可留在这里,吩咐他们把这些尸体埋了。” 万山青躬身领命。王夫人、紫鹃飞落小船,当下由另一名水手,打桨如飞,赶回成都。 ***东城,春熙街,一条小巷子底,有几间矮平房,木板门,这是城东有名的赌窟。 每当大街上华灯初上,这里也特别热闹,昏暗的灯火下,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呼卢喝雉,喧嚷成一团。 入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开的是牌九,桌子四围,早已挤满了人。 庄家卷着袖子,一双枯黑爪推出牌头,围着的人,就开始下注。 庄家边上站着的那个瘦高个子,等大家下注完毕,立即拿起覆着小磁碗,连摇三下,放到中间,口中喊着“开啦”,伸手揭开磁碗,大声叫道:“七、天门第一把。” 坐在天门的是个黄脸汉子,一双粗黑大手,抓起两张骨牌,叠在一起,眯着眼道:“奶奶的,老子真不信邪,你会连吃十八把天门!?叠着的两双牌,慢慢移开,黄脸汉子脸上肌肉开始紧张,他手上上面一张是七点,这张牌不好也不坏,只要配搭得好,就是好牌。于是他用力掀着这二张牌,两点红,是地牌!黄脸汉子双手开始发抖,地牌配七点,他“地九”,这牌就不坏了!双手一翻,大声嚷道:“奶奶的,十三两七钱,赔出来吧!地九!” 庄家边上的瘦高个子笑道:“庄家大杠,统吃!” 黄脸汉子头上青筋直绽,两眼瞪得发直,眼看白花花的银子,迅速被吃了进去,一手拭拭额角上的汗水,一巴掌拍上桌子,呼的站了起来,骂道:“他奶奶的,今晚真碰上了瘟神,老子的银子里有灰,咱不赌啦……” 坐在他左手一个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张阿六,怎么啦,你又光了?” 张阿六愤愤的道:“格老子坐了霉天门,你总瞧到,连吃了十八把,还赌个屁?” 穿短袄的汉子笑笑道:“南天门十八把,这是老话,现在风头就会转了。” 张阿六双手一摊,泄气的道:“风头转了,还有屁用?” 上赌场的朋友,不脱底,谁肯站起身来?那穿短袄的汉子笑道:“六哥泄什么气,有道是胜负兵家常事,这算得了什么?有输才有赢,来,我借给你,掏个本再走。” 双手一推,把面前一堆银子,推到了张阿六面前。这堆银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两。 张阿六怔得一怔,望着穿短袄的汉子犹豫道:“我和老哥不太熟,这……” 短袄汉子咧嘴笑道:“我叫张才宝,咱们同宗。” 张才宝道:“没关系,你捞回来,再还我就是。” 张阿六被庄家吃怕了,讷讷的道:“万一……” 张才宝道:“快押啦,别气馁,输了算我的。” 庄家早已推出牌来,大家都下了注,就是天门没人敢押,大伙儿全在瞪着眼瞧他。 张阿六心头一横道:“我还是赌天门。” 一大堆银子,全推了出去。瘦高个子摇着骰子,又是七,张阿六脸色煞白,双手抖得厉害,他不再看牌,双手猛地一翻,两张牌朝台上摊去!这一下,当真是时来运转,居然翻出一对“蛾”牌。 庄家是付地八,吃下下,赔天门。 张阿六这下可乐了,咧着大嘴笑得直跳起来,道:“老宝哥,你真是财神爷!” 张才宝道:“我说如何?风头不是转了?” 庄家赔了银子,张阿六立时把原来的那堆银子推了过来,还没开口。 张才宝迅速一把掩住,道:“别动,‘蛾’是两把刀,还有的长。” 庄家推出牌头,骰子滚出八点。 瘦高个子喊着:“八到底,天门在底……” 这把牌庄家翻出一对“人”牌,此刻天地牌已出,人牌可说已算最大,张阿六颓然一叹,连牌也懒得翻了,人也要跟着站起。 张才宝道:“别泄气呀,你不翻,我替你翻。” 伸手翻开天门两张牌,那是“二四”搭“么丁”,“至尊宝”!瘦高个子大声叫道: “庄家人人对,吃两横,赔天门。” 白花花的银子,又赔了过来,张阿六如梦初醒,蜡黄的脸颊,烧得通红。 张才宝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低声道:“走,至尊没后代,牌出绝了,再下去又要统吃,咱们还是喝酒去。” 张阿六捞回血本,还赢了不止一倍的钱,已经心满意足,站起身笑道:“才宝哥,我请客,咱们就上嘉陵春去。” 两人离开赌窟,边谈边走,赌徒碰上赌徒,自然谈得投机,穿过小巷,大街上这时候夜市正旺。 两人上了嘉陵春,要过酒菜,张阿六早已把张才宝当作了好朋友,忍不住问道:“才宝哥,小弟觉得你面熟得很,你是吃那一行饭的?” 张才宝摸摸脸颊,大笑道:“六哥看呢,我是吃那一行的?不是我吹牛,走南闯北,那管你是官老爷,大财东,嘿,可都得让我张才宝坐在他前头。” 张阿六“嗤”的笑道:“才宝哥真会说笑……” 张才宝正色道:“六哥,你是笑我在吹?这可一点也不是吹的,就说今儿个吧,有一位府台大人的公子,出手就是五十两,我要送他上迎春坊去,一上车,我还不是坐在他前头?” 原来他是赶车的,这倒是实话,赶车的当然坐在前面,于是张阿六也大笑起来。 酒菜来了,张阿六忙着替这位专门坐在人家前头的“宗兄”,斟满了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说道:“来,才宝哥,你是财神爷,我敬你一杯。”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才宝和他对干了一杯,放下酒杯,忽然叹了口气道:“财神爷,今儿个我倒真是遇上财神爷,可惜……” 他底下话没说出来。 张阿六道:“遇上财神爷,还可惜什么?” 张才宝呷了口酒,摇摇头道:“不用提了,咱们这种苦哈哈,只能发小财,可发不了大财。” 他越是不想说,张阿六可越是想听,催道:“才宝哥,说说有什么要紧,咱们反正是闲磕牙。” 张才宝叹了口气道:“事情是这样,那位府台公子两个月前曾来过咱们这里,结识了迎春坊一位红姑娘……” 张阿六插嘴道:“那准是湘云姑娘。” 张才宝点点头,道:“那位公子回去之后,为情颠倒,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熟,带了重金,巴巴的赶来,要替湘云姑娘赎身。” 张阿六呷了口酒道:“颠倒在湘云姑娘石榴裙下的人,可多着呢?这年头,就是女人吃香。” 张才宝道:“那知这位公子赶到迎春坊,湘云姑娘已经回籍去了,府台公子这下可急了,他千里迢迢的赶来,巴望载美同归,不料连人影都看不到,坐上我车子,出手又赏了我五十两银子……” 张阿六道:“他这回赏你银子干么?” 张才宝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他是要我替他打听湘云姑娘的下落,只要打听到了,还有重赏,少说也要赏我千儿八百两银子。” 张阿六眼睛一亮,问道:“你替他打听了没有?” 张才宝道:“自然打听了,一千两银子,我赶一辈子车,也积不下来。 张阿六笑着道:“才宝哥,你可有眉目了?” 张才宝又呷了口酒,道:“打听到了,我还上赌场去?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才拿一百两银子去博博运气。” 张阿六“吓”的笑出声来,伸手在张才宝肩膀上猛力拍了一掌,道:“才宝哥,你碰上我,一千两银子,可以说已经到手了五百两。” 张才宝楞了一楞,道:“你说什么?” 张阿六大笑道:“你不是要打听湘云姑娘下落,喝完酒,咱们走!” 张才宝疑信参半,道:“你知道?” 张阿六道:“成都城里,不吹牛,除了我张阿六,只怕就没人知道湘云姑娘的底细了。” 张才宝瞪着眼睛,朝张阿六直瞧,喜形于色的道:“你真的知道。” 张阿六咧嘴笑笑,道:“你可知道当初湘云姑娘是谁介绍去迎春坊的?” 张才宝道:“是谁?” 张阿六得意的道:“是我干娘介绍去的。” 张才宝吁了口气,道:“六哥,这么说来,你干娘一定知道湘云姑娘下落的了?” 张阿六道:“这个自然。” 张才宝大喜过望,说道:“六哥,咱们亲兄弟,明算帐,明儿个一千两银子到手,咱们南北分,一人一半。”——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章 急转直下 张阿六爽朗的道:“咱是交你才宝哥这个朋友,银子提他作甚?” 张才宝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没遇上你六哥,我五百两也赚不到,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 两人兴高彩烈,喝完酒,张阿六起身会帐,但张才宝抢着会了。 离开酒馆,张阿六领着张才宝,穿过街尾,进入一条小巷。 但在两人离开酒馆之时,却有一条瘦高人影远远的跟了下来,两人弯进小巷,那黑影却似蝙蝠一般,在黑暗中一闪而没! 这条小巷,又黑又脏,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这时灯火全熄。 张才宝跟在张阿六后面,右手暗暗摸着怀中匕首,左手提在前胸,距离张阿六后心,可不到两尺。 张阿六自然毫无所觉,兴匆匆的走到一间矮屋门首,站停脚步,低低说道:“才宝哥到啦!你等一等,干娘只怕睡了,我去敲门。” 说完,举手在门上重重的擂了两下。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敲门的是什么人?” 张阿六凑着门缝,大声叫道:“干娘,是我,阿六。” 那妇人声音道:“你来干什么?又是赌输了,这几天,我一笔买卖也没做成功,那有银子?三牌楼张府里要一名丫头,你明天给我到乡下去跑一趟,才是正经。” 那妇人只说着后,连灯也没点,敢情是不想开门。 张阿六道:“干娘,你老快开开门,我是有正经事来的,油水可大呢!” 敢情是听到油水,里面灯火亮了,那妇人唠叨的道:“你还有什么好事,找到干娘头上来……” 木门开了,从院落走出一个花白头发,面目可憎的老妪,一手擎着灯,颤巍巍打开大门,探出头来。 张阿六连忙趋前一步,说道:“干娘,这是才宝哥,他要打听湘云姑娘的消息,特地叫我陪他来的。” 那老妪望了张才宝一眼,陪笑道:“有话到里面再说,快请里面坐。” 张才宝不好意思的道:“打扰婆婆,真不好意思。” 老妪走在前面,一边说道:“没关系,老婆子这里,时常有人半夜里来叫门的。阿六,你替我带上门。” 张阿门应了声“是”,随手掩上了木门。 经过小天井,里面是三间矮房,老抠把两人让进屋去,那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客室,上首放着一张木桌,和几把凳子。 张阿六跟在后面,进入客堂,转身又拴上了木门,一面笑着道:“才宝哥,现在到家啦,你该说什么,就该说了!” 张才宝听出他口气不对,方自一怔之际,陡觉腰眼里一麻,被人点了穴道,不觉惊诧道:“六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阿六走到他面前,好笑道:“我干娘不大好说话,才宝哥,你还是照实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张才宝身子挣动了一下,睁大眼睛,道:“六哥,你开什么玩笑?” 那老妪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下,面目冷森道:“阿六,你知道他是那一家的人?” 张阿六得意的道:“先前我只觉他有些面善,还想不起来,他自称赶车的,我也相信了,后来他说出要打听湘云姑娘的下落,登时使我起了疑心,再一想,嘿,他明明是赵三公子家里舞狮的咯!” 老妪点点头,冷声道:“很好,你问问他,谁要打听湘云姑娘?赵三公子不在,是谁出的主意?” 四大公子失踪的消息,大家守口如瓶,成都城里,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老妪如何会知道的? 张阿六朝张才宝道:“你都听到了吧?干娘问你的话,你还是照实说的好。” 张才宝穴道受制,身子丝毫动弹不得,怒嘿道:“姓张的落在你手里,算是阴沟里翻船,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你们也该报个字号听听。” 老妪阴哼道:“凭你也配?” 张阿六笑嘻嘻的道:“朋友大概连姓张都是假的吧,干娘面前,你要是有半句假话,那是自找苦吃了。” 张才宝嗔目道:“你要老子说什么?告诉你,老子被你们讧来,后面的人,也会跟着就到,你们这点鬼蜮伎俩,可瞒不过咱高领队。” 他原是一句恐吓之言,但老妪却是神色一变,点头道:“此话不错,阿六,点了他哑穴,带到后面去,准备纸笔,要他把四家有些什么动静,用笔写下来。” 张阿六答应一声,正待出手! 忽听有人接口笑道:“不用了,他知道的并不多,有话还是问我吧!” 张阿六听的蓦然一惊,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客堂后面一扇小门中,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瘦高个子,不知他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张才宝穴道受制,身不能动,目光一抬,不禁喜出望外,急急忙道:“高领队……” 那老妪突见自己屋里闯进一个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不但没有惊容反而露出狞笑,侧顾高冲,冷冷一晒,道:“你就是高领队?” 话声一落,上身微动,突然欺到了高冲面前,伸手就抓。这一抓奇快绝伦,鸟爪般五指,弯曲如钩,闪电抓到高冲胸前。 高冲微微一凛,疾忙闪开一步,心想:“这老妪出手不俗,自己可得小心!”一面朗声答道:“不错,在下正是高冲。” 老妪冷哼道:“你来的很好!” 欺近一步,两手齐出,左爪右掌,各成家数,辛辣得异乎寻常! 高冲眼看对方出手阴毒凌厉,心知遇了劲敌,侧身退让,先让开对方左爪,左手竖砍,封挡老妪掌势,右掌挥动,趁机反击过去。 老妪喝道:“你武功不错啊!” 高冲大笑道:“老太婆,你也大出我意料之外!” 两人口中说着,掌来指往,却斗的十分激烈,每一招几乎都是充满杀机的致命招数。 张阿六见两人动上手后,立即夹起张才宝,退向一侧。这间客堂地方狭小,动起手来,不能像一般的飞跃闪纵,大都只能靠拳掌变化,对付强敌。是以动手相搏,更见险恶,双方都想以快速手法,争取优胜。 片刻工夫,两人已经搏斗了五十余合。老妪似感不耐,口中冷哼一声,掌法一变,突然改劈击为擒拿,一双鸟爪弯曲如钩,玄妙神速已极。 高冲没想到一个老妪,武功会有如此高强、此时忽见对方掌势倏变,心头一震,正待变招! 谁知腕上一紧,对方五指宛如钢爪紧紧扣住了自己脉门! 心中大感震骇,百忙中五指疾翻,同样朝老抠手腕上反扣过去,左手扬处,一掌迎面拍出。 老妪白发飘飞,左手一挥,硬接高冲一掌。但听“蓬”的一声,双掌接实。高冲只觉老妪内力极强,竟然被她震的向后退开了一步。 就在此时,那张阿六突然欺近过来,手起指落,点上了高冲右腰“志堂穴”。 高冲右手和老抠互扣,左手又和老妪硬拼了一掌,那里还顾得到张阿六的突袭,右脚要待后喘,已是不及,右腰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 老妪出手如风,又点了高冲两处穴道,右手轻丢,把高冲一个身子“砰”的一声摔倒地上。口中一阵呷呷怪笑,点头道:“阿六,你这一手还算见机。” 张阿六连忙躬身道:“阿六全仗你老人家栽培。” 老妪嘿了一声,吩咐道:“把他拖进去!” 张阿六动作极快,抱起高冲,走入堂后,把他放在地上,然后又把张才宝抱了进来,放在一起。 老妪一手拿着灯盏,缓步跟着走进,随手把灯盏一放,冷冷说道:“高领队,你落到了老身手里,还有何说?” 高冲闭目而坐,有如老僧人定一般,望也不望两人一眼。 老妪又道:“什么人派遣你来的?” 高冲缓缓睁开双目,冷笑道:“在下跟在张才宝身后来的,你说是什么人派遣来的?” 老妪阴笑道:“不错,老身忘了你是领队,咱们河水不犯井水,高领队找上我陆媒婆,究是为了什么?” 原来她叫陆媒婆! 高冲笑道:“咱们只是找你打听湘云姑娘下落,你何用做贼心虚?” 陆媒婆冷冷道:“你们要找湘云姑娘作甚?” 高冲道:“咱们公子突然失踪,同船之人,只有湘云姑娘是来历不明的烟花女子,在下自然要查查她底细。” 陆媒婆道:“这是你们四家商量好的行动?还是你高领队一个人的主意?” 高冲冷冷说道:“在下先想知道,你陆媒婆究是什么身份?” 陆媒婆呷呷笑道:“高领队也是在江湖上混混的朋友,别忘了你是落在老身手里,老身随时可以把你置于死地。” 高冲打了个哈哈道:“你有胆子,尽管下手就是。” 张阿六在旁插口道:“咱干娘不大好说话,高领队要是不够朋友的话,干娘真会宰了你。” 陆媒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张阿六连忙闭嘴。 陆媒婆举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轻轻一拔,原来银簪里面是一支三寸来长,黑黝黝的骨针,口中狞笑道:“高领队识得老身这支骨针么?” 高冲目睹她手上骨针,色呈灰黑,分明是巨毒之物,脸色微微一变,但仍然强自镇定,冷冷笑道:“区区一支骨针,就能要在下的命么?” 陆媒婆橘笑道:“不会要命,老身这支骨针,是苗疆一种毒荆,刺中人身,就奇痒彻骨,伤口流出黄水,越烂越痒。不论何人都无法忍受,直到你哀号颠狂而死,朋友要是不肯实说,老身只好让你尝尝毒刺的滋味了!” 话声刚落,灯火突然无风自灭! 陆媒婆倏地站起,功凝百穴,冷喝道:“阿六,快亮火种!” 张阿六只觉一阵冷风吹到脸上,一时不禁毛发直竖,慌忙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火种,点亮油灯,一面说道:“干娘,这灯熄的有些古怪!” 陆媒婆寒着一张鸠脸,看看地上两人,并无动静,吩咐道:“阿六,你去看看,门户关了没有?” 张阿六应了声是,迅速奔了出去,四面一瞧,又匆匆进入,说道:“回干娘,两扇大门都闭得好好的……” 猛一抬头,只见干娘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孰自己微微一笑?这下,直把张阿六吓的心头大骇,双目一定,大叫一声:“干娘,有鬼……” 陆媒婆看他神情有异,急忙喝道:“鬼在那里?” 张阿六头上冷汗直冒,伸手一指,道:“就……就在你……后面。” 陆媒婆心知有异,身形突然一挺,朝前窜出数尺,闪电般转过身去,身后那有什么鬼影子?不觉怒道:“鬼在那里?” 张阿六仔细再瞧,只见那青衣妇人依然站在干娘身后,瘦削脸上,还是挂着那份微笑,他双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嘶声道:“还……还在你身后。” 陆媒婆心头大怒,挥手就是一掌,朝身后横扫过去,口中喝道:“老身从不信邪!”一掌扫过,身后半点声息也没有,陆媒婆身随掌转,同时转过身去,问道:“现在还有没有?” 张阿六抹抹汗水,目光一转,只见那青衣妇人不是好端端坐在陆媒婆坐过的凳子上?还是那么面带微笑。 鬼的笑容,实在不好看,越是笑,越是觉得可怕! 张阿六靠着墙壁,几乎昏倒,骇极的道:“有,有,她……坐在干娘凳子上了。” 陆媒婆依言望去,只是一把空凳,不觉怒声道:“你是在活见鬼,这鬼是男是女?” 张阿六大着舌道:“是女的,穿的青布衫,啊……啊哟,她…打我一记耳光……” 他双手捧着脸颊,渐斩蹲下身去。 陆媒婆站在他面前,根本什么也没看见,但张阿六左边面颊,果然红肿了起来,他敢情已经吓昏过去了! 陆媒婆心头也有些相信,果然有鬼,就在此时,只觉背后一寒,不自禁的打了个冷哄,猛地一个旋身,回过身去! 这下,她也看到了! 自己面前,果然站着一个花白头发,脸型瘦削的青衣妇人,脸上还含着微笑,静立不动! 陆媒婆突然好像中了邪,一身武功,竟然丝毫也用不出来,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往后倒去。 青衣妇人微微一晒,回头吩咐道:“你们可以起来了!” 鬼居然开口了,那就不会是真的鬼了! 高冲,张才宝同时一跃而起,两人神色恭敬,垂手躬下身去。 高冲惶恐的道:“属下无能,幸蒙夫人赶来……” 原来这青衣妇人正是王夫人,她没待高冲说完,挥挥手道:“不用多说,你们把这两人带回去,我要亲自问问。” 高冲慌忙躬身应“是”,但等他直起腰来,王夫人已走的没了影子,心中不禁大感惊凛,忖道:“这位主儿,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当下就和张才宝两人,挟起陆媒婆,张阿六,朝西城赶去。*** 王夫人堪堪回转内宅,紫鹃喜孜孜的冲了进来,说道:“禀报夫人,少爷已经脱险回来了。” 王夫人听的一怔,问道:“立文他们脱险回来了?人呢?” 紫鹃道:“少爷刚才回来,进来叩见夫人,婢子说夫人还没回转,少爷就回到前面书房里去了。 王夫人间道:“只有立文一个人脱险回来?其余的人呢?” 紫鹃道:“三位公子都回来了,他们已经各自回家,没到这里来。” “唔……”王夫人微微有些不悦,口中“唔”了一声,道:“立文还说了什么?” 紫鹃道:“没有,少爷神色好像瘦了些,还受了风寒,精神也有些疲惫,夫人不在,少爷就没说什么?” “唔!”王夫人又唔了一声,问道:“倪副教练呢?” 紫鹃道:“就在前院。” 王夫人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但似乎又咽了下去,沉吟有顷,才道:“你去叫立文进来。” 紫鹃答应一声,飞快退了出去。 王夫人独自坐在堂上,双目深沉,望着地下,过了好一回,突然冷哼一声,目中神光闪动,隐射杀机、自言自语的道:“是了,一定是这样……” 这是她心里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过不一会,紫鹃掀起帘子,说道:“夫人,少爷来啦!” 王立文抢步上前,叫道:“娘,孩儿回来了!” 果然声音有点沙哑,路上受了风寒,连人也消瘦了些。 紫鹃呆的一呆! 王夫人慈蔼的笑道:“孩子,我不是你的娘,我是你姑母……” 王立文身躯陡然一震。 王夫人续道:“我把你自小扶养长大,你也叫惯了娘……” 王立文吁了口气,道:“孩儿知道。” 王夫人道:“但你始终没听娘的话,和他们这些人发起什么浣花日?” 紫鹃站在边上,望着夫人,似乎有些目瞪口呆! 王夫人慈祥面目的说道:“你们游艇沉了,人也夫了踪,你知道娘这两日来,连眼都不曾阖过一下……” 王立文道:“孩儿听倪副教练说过,咱们一条游艇,是沉在三元场附近。” 玉夫人点点头道:“我听万领队说,你们遇上一艘画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立文道:“娘原来已经知道了,那艘画航,只是迎宾的船,孩儿们是被浣花公主邀到一艘叫做浣花宫的楼船上赴宴去的……” 王夫人心头一阵激动,暗暗切齿:“果然是这贱婢又出现江湖了!”但她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柔声问道:“浣花么主?浣花宫……唔,孩子你说的详细一点。” 王立文就把当晚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王夫人点点头道:“后来呢,你们当晚喝醉了酒,又如何脱险的呢?” 王立文道:“等到孩儿们醒来,已经是昨天下午了,发觉我们都睡在茂县的客店里,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王夫人道:“你们都回来了?金一凡呢?” 王立文道:“金兄的下落,孩儿就不知道了。” 玉夫人脸色一肃,问道:“钱二他们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王立文忙道:“那是孩儿说的,我们赶返成都,时间已近二更,怕娘已经睡了,而且大家都已十分疲乏,才各自回家。” 王夫人脸色稍霁,点点头又道:“你们船上不是还有一个姓白的,和迎春坊一个叫湘云的妓女,他们都没回来?” 王立文道:“孩儿们醒来之时,只有我们四人在一个房间之内,那位白少辉兄和湘云姑娘,不知下落。” 王夫人冷冷一哼,陡然问目射寒电,冷竣的道:“浣花宫妖女敢犯到咱们头上来,那是存心和咱们为敌了!” 王立文怔得一怔,道:“娘是知道她们来历么?” 王夫人冷笑道:“她们这点这点鬼蜮伎俩,还想瞒得过娘?今晚,咱们就捉到对方两名潜伏在城里的奸细。” 王立文身子一震,奇道:“咱们捉到了两名奸细?” 王夫人回头朝紫鹃吩咐道:“你去叫倪副教练,和高领队进来,把两名奸细,提到这里来,我要亲自问问。” 紫鹃领命出去,不到盏茶工夫。 倪长林和高冲两人一齐进来,躬身道:“属下参见夫人,不知夫人有何差遣?” 工夫人一摆手道:“我要亲自问问奸细,你们站到边上去。” 两人躬身领命,退到下首站定。 紫鹃已经指挥两名使女,押着陆媒婆,张阿六进来。 工夫人朝王立文吩咐道:“问她叫什么名字。” 王立文答应一声,目光转到陆媒婆身上,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媒婆望了王立文一眼,没有作声。 王夫人却在此时,回过头去,朝副教练倪长林嘴皮微动,像是以“传音入密”指示什么。 倪长林面露惊愕,立即偕同高冲,匆匆退出屋去、王夫人冷冷道:“紫鹃,给我动刑。” 紫鹃走到陆媒婆面前,叱道:“夫人面前,你想充什么字号,那是自讨苦吃了,我先要你尝尝咱们独门手法截脉抽筋的滋味,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声出口,突然玉腕扬处,连点带拂,点了陆媒婆身上两处穴道。 这一点不打紧,陆媒婆却像杀猪般大叫一声,手脚四肢,登时起了一阵抽搐,一个人渐渐缩成了上团,不住的颤抖,白发飘飞,鸠脸上疼得绽出黄豆大的汗珠,拼命的张口,但除了呻吟,却是说不出话。 张阿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坐在地上,连头也不敢稍抬一下。 紫鹃冷笑一声道:“截脉抽筋的滋味如何?截脉,就是截断你全身经脉,抽筋,就是让你全身主筋一齐抽搐,一个时辰不解,你就口吐黑血而死,你说是不说?” 陆媒婆双目通红,望着紫鹃,似有乞怜之色,嘶声竭力,迸出一个字道:“…… 说……” 王夫人抬手道:“让她说!” 紫鹃应声出手,一掌拍在陆媒婆后心,替她解开了穴道。 陆媒婆支撑着坐起身子,只是喘息。 紫鹃喝道:“还不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陆媒婆不敢倔强,喘息道:“老身实是陆……七……娘……” 王夫人冷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横行江北作恶多端的毒蝎惴七娘了,你几时投靠了浣花宫?” 陆媒婆摇头道:“老身不知道,老身只是受人胁迫,不知道浣花宫。” 王夫人道:“胁迫你的是谁?” 陆媒婆道:“老身不知道他是谁?” 王夫人冷晒道:“你在江北一带,有些恶名,怎会受一个不知名的人指挥?” 陆媒婆道:“老身受人胁迫,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紫鹃披披嘴道:“老贼婆,你纵然受人胁迫,也该知道这人是谁才对,你大概苦头还没吃够。” 说完,手腕一举,作势要朝她身上点去。 陆媒婆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哄,忙的朝玉夫人跪了下去,磕头道:“夫人高抬贵手,老身真不知道,不知那人是谁,老身只是听命于一朵青色纸花,凡是差遣老身的人,都以青色纸花为记。“ 王夫人见她说的不像有假,点点头道:“你到成都干什么来的,已经有几年了?” 陆媒婆道:“老身来了快两年了,就是奉那朵青色纸花之命,要老身在成都以媒婆身份出现,暗中调查城中大户人家的底细。” 王夫人冷哼道:“那就是以调查四大公子的家世为主了。” 陆媒婆俯首道:“正是。” 王夫人又道:“湘云姑娘在迎春坊落籍,是你介绍去的?” 陆媒婆道:“湘云姑娘也是持着青色纸花来的,老身一点也不知道她来历。” 王夫人哼了一声,回头朝王立文道:“湘云果然是浣花宫派来的。” 王立文不自在的应了声“是”。 王夫人挥手道:“紫鹃,把他们带下去,派人轮流看守。” 紫鹃答应一声,指挥两名使女,押着陆媒婆、张阿六两人出去。 王夫人舒了口气,叹道:“孩子,你总听到了,浣花宫对咱们四家,早已用上了心机,存心要和咱们作对。” 王立文剑眉剔动,怒声道:“浣花宫到底是些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和咱们作对?”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他们处心积虑,要颠覆咱们四家的原因,只怕是成都城里,有咱们四家存在,就没有他们活动的余地。” 王立文沉吟道:“孩儿想来,也是如此,只是孩儿和钱二等人,既已落在他们手里,怎会又轻易放过了呢?” 王夫人蔼然笑道:“也许他们只是示威性质,先给我们一个警告,唉,反正咱们和浣花宫已经较量上了……”说到这里,柔声道:“孩儿,时光不早,你也好去休息了,明天中午,要钱二、赵三、卓七三人前来,咱们四家,也该商量对策。” 王立文道:“孩儿遵命。”说完,请了个安,便自退出。 王夫人望着他身形,脸上不期飞起一丝冷峻的微笑,也自回转静室。 天色渐渐黎明。静室外面,突然起了一阵急促而又轻轻的脚步声! 王夫人缓缓睁开双目,问道:“紫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紫鹃应声入内,躬身道:“禀报夫人,方才守护陆媒婆的春雨赶来报告……”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可是陆媒婆两人,被人杀害了么。” 紫鹃听的一呆道:“夫人原来已经知道了?” 王夫人笑一笑道:“我只是猜想,你说下去就是了。” 紫鹃道:“那春雨说:“她奉了夫人之命,一直不敢离开过一步,就在天快亮的时候,纸窗外依稀似有一条人影,向里觑伺,春雨站起身,走近窗前,喝问是谁……” 王夫人道:“那时她就听到两声闷哼,陆媒婆和张阿六,都中了人家暗器,而且他们中的暗器,见血封喉,剧毒无比。” 紫鹃惊奇的道:“夫人真和亲眼目睹一样!” 王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又道:“还有,倪副教练特别派在中院巡狩的两名弟兄,轻功极高,也始终没有发现半点贼踪,对不?” 紫鹃点点头:“王夫人全说对了,只是这贼人从那里来的呢?” 王夫人冷冷一哼,道:“自然咱们家里的内贼了?” 紫鹃猛然一惊,道:“夫人说咱们家里,有了对方的奸细?” 王夫人沉声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 紫鹃骇异的道:“婢子真的看不出来,夫人既然知道,怎不把他拿下?” 王夫人脸色铁青,目中精光暴射,冷峻的道:“我不会饶过他们的,任他们如何狡狯,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王立文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匆匆着衣起床,耳中忽然听到室外好像有人蹑着脚跟轻声走动,心头不觉动疑,暗暗忖道:“莫非有人在窥伺自己?”身形轻轻一闪,掠到门口,迅速打开室门,一脚跨了出去,喝道:“什么人?” 门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见到王立文,慌忙躬身道:“公子早安,小的鸣琴,原是派在花厅打扫的,只因鸣珂随公子失踪,没有回来,才派小的来伺候公子。” 王立文伸了个懒腰,也吁了口气,点头道:“很好。” 鸣琴送上脸水,一边说道:“副教练一清早已经来过两次了,小的因公子还未醒转,不敢惊动。” 王立文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总教练呢?来过没有?” 鸣琴怔了一怔,望着王立文接道:“总教练金爷,和公子一同失踪,公子回来了,总教练还没回来。” 王立文暗暗一惊,一面拭着脸水,一面故作诧异的道:“金兄怎么还没回来呢……哈,好,你就去请副教练进来,说我已经起来了。” 鸣琴躬身应“是”,立即退了出去。 王立文背负双手,缓缓踱进书房。 此时旭日初升,金黄色阳光,从雕花长窗上射进屋子,照得这间宽敞而雅静的书斋,分外明朗。但王立文的脸上,却是双眉微蹙,好像怀着极大心事! 这也难怪,这次浣花日,曾出了这么大的继漏,他虽然侥幸脱险回来,事情可还没了结。 王立文堪堪在这一把椅了上坐下。 只听鸣琴在门口说道:“启禀公子,副教练来了。” 王立文回过头去,还没开口。 鸣琴已经打起帘子,副教练倪长林一脚跨了进来,瞧到王立文慌忙拱手道:“公子起来了?老朽方才已经来过两次,因公子未醒,不敢惊动。” 王立文站了起来,含笑道:“副教练请坐。” 倪长林一脸惶恐的道:“老朽该死,特地向公子请罪来的。” 只见一名使女托着一个银盘,走到王立文面前,把一碗燕窝粥,放到几上,躬身道: “公子吃早点了。”说完,回身退了出去。 王立文取起磁碗,用银匙舀着粥,啜了一口,抬目瞧到倪长林还站在边上,这就笑道: “副教练有什么事,只管坐下来再说。” 倪长林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欠身道:“老朽惭愧得很,咱们宅院里,昨晚竟然出了一件乱子……” 王立文目注倪长林,问道:“出了什么乱子?” 倪长林道:“昨晚夫人擒来的两名奸细,陆媒婆和张阿六,被潜入本宅的贼人杀害了。” 王立文神色一变,吃惊道:“被人杀害?那是什么人,胆敢潜入本宅?” 倪长林叹了口气道:“夫人原已防到这一着,昨晚交待老朽,加强警戒,老朽特地从高跷队挑选了两名轻功最好的弟兄,担任屋上巡逻……” 王立文点头道:“那是从钱二兄家里挑来的。” 倪长林笑了笑道:“老朽兼任高跷领队,是以知道他们的功夫。” 王立文手上颤了一下,连连点头道:“不错,你自然知道队员们的功夫……” 倪长林道:“老朽还觉得不放心,亲自在附近一带,屋上巡查,那知只注意到屋面上,贼人却并不是从屋上来的。” 玉立文奇道:“来人不从屋上来的,那是如何混进来的?” 倪长林突然目射寒光,沉声怒道:“老朽当时如果守在中院,不上屋去,贼人武功再高,也休想在我倪长林掌下,逃得出去!” 他身为副教练,丢了这大的人,难怪他恼火! 王立文微微一笑,道:“副教练事后察看,可有什么发现?” 倪长林神色尴尬,苦笑道:“据老朽推测……”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王立文道:“副教练怎的不说下去?” 倪长林目光朝门外望了望,突然低声说道:“咱们这里,只怕有了奸细!” 王立文身子陡然一震,左手托着的一碗燕窝粥,差点倾了出来,吃惊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倪长林摇摇头,道:“没有,唉,咱们这里,上上下下,人数就有两百出头,纵然有人卧底,一时也不容易查得出来。何况老朽虽然担任这副教练,但因兼了钱府高跷领队,平日大半时间,都在钱府,可惜总教练失了踪。不然他一开始就担任教练,时间长了,咱们四家的弟兄,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对每个人的了解,自然要比老朽清楚得多。” 他摸着花白胡子,笑了笑,又道:“老朽听夫人的口气,只要过了今天,咱们也许就可以对浣花宫采取行动了!” 王立文又是一惊,奇道:“娘怎的没和我提起?” 倪长林道:“夫人不是要邀约其他三位公子前来,商量对策?咱们四家,合起会武的人,不下五百以上,要对付浣花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立文道:“咱们不知对方”行踪,又到那里去找?” 倪长林捋须笑道:“这个容易。” 王立文道:“副教练说的容易,找起来只怕不容易呢?” 倪长林道:“当日公子遇上浣花宫那艘画航之时,万领队(龙舟领队万山青)已经得到报告,派出两名潜水功夫最好的弟兄,在水中暗暗尾随了下去。 王立文神色微变,说道:“这两人可是回来了?” 倪长林道:“目前还没回来,不过据万领队说,这两个人能在水中潜伏一日一夜,而且为人机智,决不会被对方发现。” 玉立文笑道:“我们都回来了,这两人何以还没回来?” 倪长林道:“到目前还没回来,也许他们一路跟了下去,来不及赶回来报告,好在他们沿途都会留下记号,回不回来,并无多大关系,如今万领队已经亲率龙舟队弟兄四出找寻,大概今天总可以有消息了。” 王立文站起身点点头道:“这样就好。” 他似乎有点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只听鸣琴打起门帘,叫道:“钱公子、赵公子、卓公子来了。” 倪长林趁机站起,道:“老朽外面有事,要告退了。” 王立文道:“副教练和他们都是熟人,何用出去?” 倪长林低声道:“总教练不在,夫人命老朽暂代,临时在花厅设了总联络处,所有各队,均由老朽直接指挥。凡是奉派出去的人,一有消息,也直接向老朽报告,因此老朽必须在花厅等候消息,公子如有差遣,可打发鸣琴传话。”说完,拱拱手,便自退出。 这时钱二、赵三、卓七三人,也相继了进来。王立文赶忙起身相迎。 钱二公子目光闪动,低声问道:“王兄,咱们三家的一点家私,据说全被副教练调到府上来了?” 王立文点点头道:“不错,这是家母的意思,两天来为了便于查访咱们下落,暂由副教练统一指挥。” 赵三公子道:“现在咱们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王立文道:“兄弟方才听副教练说,所有的人,差不多全派出去了,还没回来。” 卓七公子低低问道:“事情如何了” 王立文微微摇头,答道:“只怕有点棘手……” 说到这里,正好鸣琴替三位公子端进茶来,王立文目光一瞥,举手说道:“大家请坐了,再作详谈。” 三人各自落座,鸣琴在几上放下茶杯,含笑道:“三位公子爷请用茶。” 王立文摆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鸣琴躬身应是,迅速退了出去。 王立文道:“家母请三位前来,就是为了大家商量商量对策。” 赵三公子朝室外瞧了一眼,低声道:“王兄,咱们先想知道……” 话声未落,只见门帘掀动,一名紫衣使女俏生生的走了进来,躬身道:“夫人请公子们到后堂去相见。” 王立文起身问道:“娘起来了么?” 紫鹃道:“夫人早就起来了,方才听说三位公子来了,就打发婢子来请。” 钱二公子道:“伯母起来了,咱们理该先去拜见。” 赵三公子接口道:“钱兄说的极是,咱们昨晚回来得太晚了,没向伯母叩安,已是失礼。” 王立文眼看紫鹃只是站着不走,心下暗暗皱了下眉。 紫鹃又道:“夫人已在后堂等候,恕婢子先走一步,回去覆命。” 说完,一扭纤腰,当先闪出门去。好快的身法,瞧得钱二公子等三人呆了一呆! 王立文听说母亲已在等候,那敢怠慢,也立即领着三人,朝后进走去,一面说道:“咱们好像游历了一番梦境,侥幸脱险,金总教练还没回来,咱们四家四个队伍,虽是各有领队,总究失去了领导的人……” 他这话似是说给三人听的,四家人家都不能缺少金毛吼金一凡这一个总教练。赵三公子张了张口,似想说话,看到走廊上有人,便自把话咽了下去。这时候正当清晨,下人们正在忙着打扫院落,从前院进来,一路自然都是有人工作了! 王立文道:“兄弟方才听到副总教练说,好在那晚龙舟队有两名水性最好的弟兄,跟在咱们船后,潜水跟踪……” 卓七公子忍不住道:“你说那晚有人在水里跟着咱们的船?这两个人呢? 王立文道:“还没回来,据副教练说,今天可能会有消息传来,也许会探听到浣花宫的下落。” 赵三公子道:“这……这……太好了。” 王立文低声道:“到了,家母就住在这里。” 他领着三人,跨进院落,只见阶上站着两名青衣使女,见到王立文进来,立即躬身施礼,然后朝堂上躬身道:“禀报夫人,公子领着三位公子来了。” 只听里面传出王夫人的声音道:“叫他们进来。” 王立文侧身抬手道:“家母有请,钱兄、赵兄、卓兄请进。” 两名使女一左一右抻手掀起帘子。钱二、赵三、卓七三人,由王立文陪同,跨进屋内。 只见王夫人脸色冷峻,端坐在中间一把锦墩靠椅之上,身后侍立着紫鹃,气氛显得有点严肃! 王立文心头一寒,不期然起了一阵忐忑不安,慌忙趋上前去,恭敬的叫了声:“娘,钱兄他们给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钱二、赵三、卓七已经跟着走了上去,一齐躬身,正待开口…… 王夫人突然冷冷一哼,两道眼神,宛如两道寒电,掠过三人面上,说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么?” 糟了,是他们师傅,躬身作揖不够了!由钱二领头,三个人赶忙摸地跪了下去。 王夫人怒哼道:“我一手把你们调教出来了,如今胆子居然越来越大了。” 四个人的脸色全都白了,谁也不敢作声。 王夫人道:“你们也不想想,咱们到成都是干什么来的?” 钱二口中低低应了声“是”。 王夫人越说越气,续道:“发现了浣花宫妖人,也不施放流星火花,咱们在水上陆上,布置了这许多人手,那是干什么用的?你们是不是自以为武功已经了得,可能应付得了场面?” 钱二俯首道:“师傅息怒,弟子们当时商量的结果,是因对方船只还没出现,施放流星火花,怕打草惊蛇。” 王夫人道:“这且不去说它,你们心头照说已有警觉,何以还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任人摆布?狼狈回来,把我葬花门的脸都丢光了。 葬花门,这名称够新鲜,是江湖上从没有听人说过的门派! 连王立文在内都被她骂惨了,四个人各自低垂着头,没有人敢说话。 王夫人继续说道:“你们昨晚回来,怎么不先到这里来?居然大而化之的回去睡懒觉了,还是你们眼里没有我这个师傅,还是不敢前来见我?” 王立文俯首道:“娘,孩子昨晚已经向你老人家禀告过了,钱兄他们原要来的,那是孩儿不好,怕你老人家正在坐功之际,不便惊动,何况大家都已疲乏不堪,就劝他们先回去了,由孩儿一人先向你禀告,也是一样。” 王夫人冷冷一哼道:“都给我起来。” 玉立文、钱二、赵三、卓七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毕恭毕敬的站到边上,俯首听命。 王夫人道:“浣花宫妖人,找到咱们葬花门头上来了,咱们总得回敬他一下,大家都坐下来,我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四人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慢慢的定了下来,依言在两旁椅上落座。 紫鹃手托银盘,从屏后走出,盘中是四碗新沏香茗,她依次把茶盏放到每人身边几上,口中含笑说道:“请用茶。” 四人在王夫人前面,正襟危坐,各自朝紫鹃微微点头。 王夫人脸上已经恢复了慈祥笑容,抬目朝王立文徐徐说道:“立文,还是你先说吧!” 王立文闻言赶忙站起,但他身子动了一下,并没站起,脸色登时大变! 王夫人蔼然道:“不用起来,坐着说也是一样,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就是了。” 王立文脸色惨白,叫道:“娘……” 工夫人微微一笑道:“你还叫我娘?我不已经告诉过你吗,我不是你的娘。”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又道:“你在流汗?天气不热啊!” 王立文额上果然满是汗珠,但他双手依然放在膝盖上,连拭也没拭一把,颤声道: “你……你老人……” 王夫人摆手道:“孩子,不用急,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浣花宫在那里? 旁的不想多知道。” 王立文脸上肌肉扭曲,身上也起了一阵颤抖,嘶声道:“我……我不知道。” 王夫人轻笑道:“你还想骗我?你仔细想想,我活了几十年,凭你们这几个毛头小伙子,那想瞒得过我?你们不是从浣花宫来的么?” 这话口气不对了!钱二、赵三、卓七也全都身躯一震,但他们都正襟凛坐,一动不动,看,他们脸上,也在淌汗,居然谁也不敢伸手去拭。 王夫人瘦削的脸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目光渐渐冷峻,接着说道:“昨晚,你鬼鬼祟祟的潜入中院,用淬毒暗器杀死陆媒婆和张阿六,自以为神不知道鬼不觉,其实我就站在你后面。因为毒蝎陆七娘,对我已无用处,而且她一生作恶多端,借你的手除去,也是他恶贯满盈,替浣花宫作爪牙的应有报应,我才没有出手阻止。我只在你后领,轻轻划了一下,略示警告,你的长衫后领,不是多了一道寸许长的裂缝么?说实在的,你在武功造诣上,比立文还差得远呢!” 王夫人一口气说到这里,只听得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四人一个个汗流侠背,面如死灰! 王夫人顿一顿气又道:“浣花宫妖女派出你们四人,妄图把四家实力,收为己用,但她焉知这四家都是葬花门的人,葬花门是浣花宫的死对头,葬花门立誓要埋葬浣花宫……” 王夫人越说越显激动,花白须发,无风自动,脸色铁青,眉目之间,杀机隐现…… 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本来还是颤抖,此刻连动都不动了! 只听“叶通”一声,四个人全从椅子上倾跌下来! 王夫人猛然一怔,不见她起身跨步,人已掠到了王立文身边,一把抓起他身子,只瞧了一眼,不禁脸色大变,忿怒的道:“好贼子,竟然全服毒死了!” 一放手,那王立文又“砰”的一声,朝地上倒去! 原来这四个假扮的四大公子的人,从椅上摔下之时,早已气绝了,王夫人将他尸体一动,口鼻五官,便有黑血流了出来。 四具尸体,倦曲成一团,刹那之间,头人手脚,全已发黑。 紫鹃失色道:“好厉害的毒药,死的这么快法?他们大概早就把毒药含在口里,知道夫人不会放过他们,就服毒自杀了!” 王夫人点点头,恨恨的道:“这就是浣花宫毒辣的地方,他们把毒药藏在牙齿里,不虑有人被擒,泄漏了密机,这一点,我早就该想到了,唉……” 他望着倒卧的地上的四具尸体,颓然道:“我虽然识破了他们的奸计,但我还是失败了!” 脱险归来的四大公子,既然全是贼人假扮的,那么四大公子呢,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 白少辉从醉梦中醒来,只觉自己仰卧在地板上,头脑还有些昏沉沉的,不知身在那里? 心中觉得奇怪,睁目一瞧,只见身在一问幽暗的石室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怎会到这里来的? 心头更觉纳罕,正待翻身坐起,突然,听到耳边有人打着鼾声,小小一间石室之中,酒臭触鼻! 他自幼受师傅黑煞游龙桑九教导,时常说起行走江湖,必须保持冷静,处处小心,此刻眼看自己躺在黑黝黝的石室之中,不觉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石室分明是囚人之处,莫要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还是看看清楚,再作计较。” 这就口中呼了口气,装作翻身模样,睁开一条眼缝,朝身边瞧去。 白少辉在九疑洞练成“九转玄功”之后,目能夜视,这一瞧,他立即发现身边不远,还东倒西歪的躺着四五个人!那正是自己新结交的金毛吼金一凡和四大公子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等人。 四大公子依然穿着一身锦衣,敢情他们喝醉了酒,翻来覆去,把衣服睡得皱成一团。金一凡敞开着胸膛,气息咻咻,鼾声如雷。这情形不用思索,就可想到浣花日果然出了事情! 自己几人在那艘叫做“浣花宫”的楼船上,目迷五色,载歌载舞,结果被人家在酒中做了手脚,掳来此地。 他想起自己蒙九疑先生指点,赶上成都,赶上浣花日,原是有为而来。但到底“有”什么“为”?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九疑先生的密柬上,要自己“随遇而安”。 如今浣花日,果然发生了事故,大家一起被人掳来,囚在石室之中,九疑先生倒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密柬上的“随遇而安”,似是指此而言!不错,自己应该沉着应变,随遇而安! 白少辉想到这里,心情不觉静下来,暗暗伸手一摸,九转箫还在身上,差幸没有被人搜去,他人虽醒转,依然觉得头昏脑胀,好似宿酒未醒一般,这就阖上眼睛,正身仰卧,缓缓运气行功。 要知他练的“九转玄功”乃是玄门无上神功,真气九转,顿觉精神爽朗,疲惫尽去。这一阵调息,他听到四大公子之中,生似有两个人的呼吸,不似睡熟之人,是在故意装作。心中暗暗奇怪,既然醒了,何用装作?但继一想,敢情他们也和自己一般心意,防石室中有人暗中监视,才故意装作在睡熟之中。心中想着人也仍然躺着不动。 这样又约摸过了顿饭光景,只听王立文口中低噫一声,突然翻身坐起,推着他身边的钱二,叫道:“钱兄,快快醒来!” 钱二彼他一推,从睡梦中惊醒,猛的跳了起来,揉揉眼,失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立文低声道:“咱们好像被人家关在石室之中了……” 两人这一说话,赵三、卓七、金一凡也霍然惊觉,纷纷坐了起来。 卓七嚷道:“这里不是船上了吧?” 赵三目光四顾,接口道:“咱们怎会醉得这般厉害,莫非有人在酒中下下蒙汗药?” 钱二道:“这还用说?” 金一凡一语不发,站起身,在石室四周,仔细察看了一遍,才道:“这里好像是地底石室。” 王立文走近白少辉身边,道:“白兄怎的还未醒来?” 钱二道:“他是个文弱书性:,自然没有咱们醒来的快!” 白少辉心中暗暗一动:“他这话不啼说出他们全是会武的人了!” 王立文俯身轻轻在白少辉肩头,摇了两下,叫道:“白兄,白兄,你可醒醒了!” 白少辉不知他们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什么要在浣花日大事铺张?浣花公主为什么要把他们一起掳来? 原来假装睡熟,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因为只有在突然遭到意外变故之时,他们才会吐露出口风来。但此刻经王立文这么一叫,自己不能再装作下去,只好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睁开眼来,慌忙翻身坐起,故作吃惊的道:“怎么,兄弟喝醉了酒,竟然睡在地上了?” 王立文道:“白兄莫要害怕,咱们都被人家劫持来了。” 白少辉这一惊:“非同小可,睁大眼睛道:“王兄你说什么?我们可是遇上了强盗?” 卓七大笑道:“强盗倒没有遇上,只是应了昨为座上客,今作阶下囚。” 白少辉道:“这就奇了,不遇上强盗怎会把我们关在这里的?” 王立文宽慰道:“此事目前还弄不清楚,好在大家都在一起,白兄也无须焦急。” 钱二皱着眉头,抬目道:“咱们被囚在这里,家里的人不知如何焦急呢?” 王立文道:“家母想必已经派人四出找寻咱们下落了。” 钱二道:“伯母如能把咱们四家的人,联合起来,也许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王立文目光凝望着钱二,微微一笑,道:“你不是钱兄?” 这话大是出人意外,听的众人齐齐一凛,不期全都抬目朝钱二望去。 钱二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勉强笑道:“王兄说笑了,兄弟不是钱春霖,难道还有人冒充不成?” 王立文平静的道:“兄弟一点也没有说笑,你如是钱兄,大概不至于对家母的称呼都弄错吧?” 钱二脸色一变,还没开口,赵三已经接口笑道:“钱老二大概酒还没醒……”——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一章 百 花 谷 金一凡突然朝赵三肩头,猛力拍了一下,道:“赵兄!”赵三吃了一惊,回头道:“金兄有什么事?” 金一凡道:“兄弟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没说出来,你府上有一名叫高冲的人,平日行动鬼祟,只怕就是奸细,他在府上,担任什么职务?” 赵三吃惊道:“啊,有这种事?此人只是舍间一名仆佣。”他居然把舞狮队领队高冲,说成了仆佣! 金一凡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偏头朝王立文道:“玉兄,这两人果然是假冒来的!” 突然探手朝赵三肩头抓去。 赵三吃了一惊,身形闪避开金一凡一记擒拿手,说道:“金兄,你这干什么?” 金一凡大笑道:“我早就觉得你举止行动,和平日有异,方才经王兄一说,益发使我证实你也是假冒赵三的了。” 话声出口,身形一见而至,右手突然一掌劈去! 这一掌出手,劲风低啸,威势非同小可! 赵三喝道:“金一凡,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右手轻轻一托,手法巧妙异常,一下就把金一凡的掌势,化解开去。 那卓七听说两人都是假冒的,心头不禁大怒,大喝一声道:“狗娘养的,老子已经被你们困在石牢里面,还要假冒咱们弟兄,钱二、赵三,被你们弄到那里去了?” 五指箕张,朝钱二迎面抓去,出手迅快之极。 钱二左手疾封,右手欲劈未劈,右脚忽然飞起,直向卓七裆下踢去。 卓七手法一变,右手倏落,迎扣钱二左手脉门,另一只手却骄指向下戮去,身形同时横移一步。 钱二手脚迅速一收,脚下也横移一步,右掌“呼”的劈出。卓七洪喝一声:“来的好!” 扬手一掌,硬接钱二掌势。,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上身,同时晃动,各各后退了一步。 这时那赵三正好化解了金一凡掌势,身形一旋,倏地朝斜刺横跃出去,口中喝道:“钱老二,不可缠斗!” 其实不用他叫,钱二和卓七一掌对实,早已借势飞起,朝后纵退,身形快逾掣电。两条人影,一先一后,抢着朝门口飞掠过去。 金一凡大吼一声,道:“你们还想走?” 双肩一晃,疾冲上去,一掌向赵三背后击到! 王立文叫道:“金兄,让他们去吧!” 钱二、赵三两人,堪堪掠到门口,铁门突然开启,钱二身形一仆,像豹子一般,当先朝门外窜去。 赵三却猛地旋过身来,厉笑道:“金一凡,你当我怕了你么?”手掌一吐,迎着金一凡掌势反击过来。 这一掌,双方各自用上了全力,但听一声蓬然大震,金一凡被震的后退了两步! 赵三大笑一声,转身而去,铁门又迅速拴上了。 金一凡眼看被两人逃了出去,心头怒极,望着铁门,口中咒骂一声:“你奶奶的!” 白少辉在边上,心头暗暗嘀咕,适才两人,假冒钱二、赵三有意混在众人里面,难怪方才自己醒来之时,听出两人呼吸,不类睡熟之人。 他们来意,自然是套取王立文等人的口风,没想到一下就会被王立文发觉! 四大公子如今业已证实全都身怀武功了,尤其王立文遇事镇定,居然丝毫不动声色! 这两方的人,看来武功全都极高,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勾心斗角,所为何事?” 只听卓七道:“这两个贼子,假冒钱老二、赵老三而来,干什么要放过他们?” 王立文道:“咱们身困石室,钱、赵二兄,更是吉凶莫卜,就算留下对方两名二三流角色,干事何补?” 白少辉心中暗暗赞道:“这位王兄,果然心机沉着的很!” 思忖之间,只听铁门开启,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脚老妪,站在门口叫道:“王立文、卓维和,你们两个出来!” 王立文暗想:“这老妪开着铁门,如此大意,难道不怕我们突施袭击么!”一面回头朝卓七道:“卓兄,我们出去。” 他故意放缓脚步,等卓七走近,低声说道:“咱们眼下处境,已难自主,只有暂时忍耐,不可轻易出手。” 卓七点点头,两人同时朝门口走去。 那小脚老妪目光盯着王立文脸上,冷漠的道:“你叫王立文?” 王立文道:“不错,我正是王立文。” 那老妪又朝卓七瞥了一眼,问道:“他就是卓维和?” 卓七道:“本公子不是卓七,还有谁来?” 那老妪冷哼了一声道:“咱们公主特别宽大,两位身上不用上刑具了,跟我来吧!” 金一凡笑道:“你们公主果然优待,在下呢?要不要去?” 那老妪冷冷的道:“要你去的时候,自然会打发人来叫你,若想妄动,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金一凡道:“生死之事,岂放在我金毛吼的心上?” 那老妪并没作声。 王立文道:“在下想请教老婆婆,这是什么所在?” 那老妪已是不耐,催道:“不用多问,再间我也不会告诉你,还不快出来。” 王立文为人极擅谋略,心知目下形势,只有暂时忍耐一途,这就点头道:“好吧,卓兄,我们就跟他去。” 两人跨出石室,铁门又砰的关了起来。 金一凡怒嘿一声,道:“看来她们想要一个个的问口供呢?” 他转过来,对白少辉道:“唉,白兄,咱们萍水相逢,兄弟把你拖着和王公子结交,结果却把你也连累上了,兄弟实在歉疚的很。” 白少辉道:“金兄毋须负咎,这种意外之事,谁也难以逆料。”金一凡道:“她们如果传问到你,你只管据实说出咱们萍水论交经过,白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谈不上什么恩怨,她们自然不会难为于你。” 白少辉乘机间道:“金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一凡道:“兄弟也弄不清楚,白兄还是不问的好。” 白少辉知他不肯多说,只得罢了。 金一凡突然凑过来,低声说道:“白兄不必害怕,暂时忍耐,一两日之内,自会有人前来救咱们脱险。” 白少辉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远上成都,原是受人指点而来,那会害怕?他却真把自己当作了文弱书生。” 一面故意脸露惊奇,望着他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铁闩拔启之声,接着铁门打开,那花白头发的小脚老抠,又在门外冷冷叫道:“白少辉,出来。” 白少辉道:“金兄,她在叫我了。” 金一凡低声道:“白兄只管前去,她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得罪了她们。” 白少辉道:“兄弟记住了。”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目光一瞥,扫掠了老妪一眼,不觉心中一怔,暗想:“这老婆子分明戴着人皮面具!” 原来这花白头发的老妪,一张鸠脸,冷漠得肌肉僵硬,毫无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活人脸孔! 那老妪等白少辉走近,目光钉在他脸上问道:“你就是白少辉?” 白少辉道:“正是区区。” 那老妪敢情从没见过这等美少年,目光一直在他人身上打转,口中说道:“很好,你出来。” 白少辉依言跨出铁门,那老姬突然伸手向白少辉左腕扣来! 白少辉看她出手,心中不觉一怔! 此女不但出手奇快,而且手法十分奇突,心知若要避开她一击,就难免要和她动手,这么一来,势必露出了自己会武。心念方动,只觉左腕一紧,已被白发者妪扣个正着。这时白少辉要想反抗,也是来不及了,素性就不作抗拒。 但这一任她扣住,心中却暗觉得奇怪,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不但掌心温软,连手指也纤纤如玉,十分柔腻,像是十六八岁的大姑娘的柔英一般! 那老妪也同样感觉到被自己扣在手中的白少辉的手腕,十分平和柔软,不像是身有武功的人,不期怔了一怔,抬目道:“你真的不会武功?” 这句话,敢情她没有装作,不带丝毫冷漠,声音就显得娇脆! 白少辉同样一怔,心中迅速忖道:“原来她果然不是老太婆。”不觉冲着她微微一笑,答道:“在下自然是不会武功的人。” 那老妪被他笑的有些着迷,扣着的手,好像和拉着一般失去了劲力,这是九疑先生的精心杰作,果然生了效力! 突然,那老妪似有所觉,哗了一声,疾快的松开白少辉手腕,冷冷哼道:“这有什么好笑?还不快跟我走?” 说完,关起铁门,转身朝外行去。 她似是深信白少辉不会武功,毫无提防之心,转身走去,整个的背后要穴,全都呈现在白少辉面前。 双方距离不过两三尺,此时白少辉只要伸手一击,就可点中老妪背后的要害。 铁门外面,是一条并不太宽的甬道,尽头处,就是往上的石级。 老妪当先领路,走在前面,刚跨上石级,忽然回过头来,冷冷的道:“见了咱们夫人,说话可要小心!” 白少辉道:“是夫人要在下去的么?” 老妪回眸一笑,道:“你当是公主在请你?” 她一张鸠脸,肌肉人硬硬,笑起来脸上依然纹风不动,但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白少辉道:“你们夫人为什么要见在下?” 老妪冷声道:“说不定是招女婿……” 白少辉笑道:“老……婆婆说笑了。” 他心里已经知道她不是老婆子,这声“老婆婆”实在叫不出口来。 老妪哼道:“谁和你说笑了,也不定夫人会杀了你。” 白少辉道:“这么说来,你们夫人一定很凶,是不是?” 老妪“嗯”了一声,低声道:“夫人问你的话,只要据实回答,不可顶撞于她,,也许可以无事,这是你惟一的生机。” 白少辉道:“多谢关照。” 老妪又道:“出了这地道,你最好少说话。” 说话之间,已经走完石级,老妪从身边取出金匙,开启铁门,一道阳光,迎而射来。 白少辉跟在老妪身后,走出铁门,陡觉眼前一亮,丽日在天,繁花如锦!放眼四顾,自己停身之处,似在一处宽广的山谷之中。 这片平地,足有数里方圆,四面青山如屏,飞瀑如练,重峦叠翠,隐隐围绕!漫山遍谷,一片花林,就在绿树繁花之间,隐现亭台楼阁! 天风吹来,清香扑鼻,使人俗虑尽消,心胸为之一畅! 白少辉长长舒了口气,惊奇的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有这般明媚的风光!” 老妪锁上铁门,闻言不禁“嗤”的一声轻笑,道:“这里是百花谷!” 这一声轻笑,带着些娇脆,一个鸡皮鹤发的丑婆子根本就笑不出来! “百花谷!”白少辉背负双手,潇洒的临风而立,由衷赞道:“这名称真美!” 他似乎已为当前美景所迷,忘记了身在险地。 倒是那老妪却反而替他暗暗的耽上了心,接道:“真是个书呆子,连自己是祸是福,还难逆料,这么洒脱……”他鸠脸一侧,悄声道:“你要千万记住,我方才交待你的话!” 白少辉微笑道:“多谢老婆婆。” 老妪跺跺脚,憎恨的道:“别叫我老婆婆。” 这就奇了,不叫你老婆婆,叫你什么,白少辉微微一怔,深逮而发亮的目光,注视着老妪,流露出迷惘之色! 老抠脸上肌肉僵硬,一无表情,突然冷冷喝道:“快跟我走!”白少辉这下真的楞了一楞,心想:“此女当真喜怒无常……” 念头还没转完,忽听左侧三丈外,花树枝叶,起了一阵轻微声响,心中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林中有人暗中监视! 老妪不敢再和白少辉说话,领着他穿林而行。 一会的工夫,来到一座高楼前面。老抠脚下一停,回身道:“我先进去通报,你站在这里,不可乱走。” 白少辉点点头道:“你只管进去。” 老妪匆匆进去,又匆匆奔出,招手道:“随我进去。” 白少辉随着她跨进玄关,已可看到里面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 厅上垂着一道湘廉,隐绰绰看到廉内端坐着一个妇人,敢情就是此间的“夫人”了。 湘廉下首,站着一个青衣丽人,赫然正是迎春坊的红姑娘湘云! 她换了一身青罗衣裙,脂粉不施,低首站在那里,状极恭敬,瞧到自己进来,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白少辉早已去敛眼中神光,缓步走入,也没去和她招呼。 只听老妪喝道:“夫人就在上面,你还不过去叩见?” 白少辉心中暗自嘀咕,不知这“夫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行前几步,拱拱手道:“在下白少辉,见过夫人。” 那夫人目光微注,两道湛湛眼神,透过湘廉,投到白少辉身上,冷冷的道:“你就叫白少辉。” 声音冷峭已极,使人听的就不大舒服。 白少辉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付道:“此人看来甚是狂傲,自己倒要小心应付才好。”心念一动,立即躬身道:“在下正是白少辉,不知夫人见召,有何赐教?”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已经够客气了! 那老妪在旁喝道:“夫人面前,不准问话。” 不准问话,那就是说只有被问话的资格。 廉中夫人间道:“你和王立文、钱二等人,是一起的么?” 白少辉道:“在下和他们只是初交,相识不过三天。” 夫人道:“怎会只认识三天?” 白少辉道:“在下到成都来,才不过五天工夫。” 夫人道:“才来五天,如何认识王立文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原来他只是想追问王立文罢了。”一面含笑道:“三天前在下在芙蓉春酒楼,无意邂逅了金一凡,在下看他豪气干云,是个英雄,就和他结了朋友。喝酒之间,他极力称道王立文是成都城里的小孟尝,酒后硬要在下同去城西王府,这样认识了王兄,至于钱二、赵三、卓七三人,还是那天在望江楼上认识的。” 夫人冷峻的道:“在我面前,倘有半句虚言,就是和你自己性命过不去了!” 白少辉道:“在下说的,都是实情。” 夫人道:“湘云,他说的如何?” 站在一旁的湘云赶忙躬身道:“他说的不假,婢子问过王立文的书僮鸣珂了,据鸣珂的供词,和他说的完全符合。” 白少辉听了暗暗一惊,心想:“原来这位成都名妓湘云姑娘,竟然是百花谷的人!他们双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夫人冷冷一“唔”,又道:“你是什么地方人?” 白少辉道:“在下祖籍姑苏。” 夫人道:“你说说自己身世,和到成都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九疑先生果然厉害,好像他每一件事,都未卜先知,事前算准了一般,连自己身世,也早就想好了。” 这就躬身道:“先父生前曾服官江陵,去世之日,在下年纪还小,就在江陵定居,自从先母弃养,在下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就动了游兴,久慕西川天府之国,人文荟萃,一路游历来此。” 这一番话,似实而虚,不脱书生本色,不由人不信,却又丝毫不落把柄,正是九疑先生早已代他想好了的。 夫人略一沉吟,回头问道:“总堂调查的怎样?” 湘云躬身道:“据总堂报告,姑苏白氏,乃是城中望族,世代簪缨,子孙有功名的不在少数,大都服官在外,此人说的,似有可信。” 白少辉听的大感惊凛,她们居然在一两天之内,已经调查了自己身世,所幸九疑先生早有安排。 湘云姑娘两次回答之言,倒是都对自己有利。 夫人冷哼一声,又道:“白少辉,你学过武功。” 白少辉心中暗想:“自己总不能说全不会吧?”一面昂然答道:“在下对骑马射箭,自问还下过苦功,但对剑术一道,却会而不精。” 那老妪道:“禀报夫人,此人连小婢一记擒拿手都躲避不开,腕上也丝毫没有内劲。 白少辉不服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骑射之术?” 只听廉内微微一唔,吩咐道:“先领他在柴姑婆那里去,暂时拨交紫蔽坛。” 那老妪躬身应了声“是”。 白少辉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好像是把自己拨给了什么紫蔽坛,不知紫蔽坛是干什么的,心念转动,不觉朗声说道:“夫人问完了,在下也想请问一句,夫人要手下之人把在下等人掳来,究竟要待如何……” 说话之时,目光一抬,原来这一瞬之间,廉内那位夫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把金碧辉煌的高背靠椅! 白少辉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湘云姑娘脸色突然一变,偷偷朝厅上望了一眼,说道: “秋云姐姐,快把他带出去。” 那老妪冷声道:“快随我来。” 说完,领着白少辉退出。 走了一段路,老妪回头埋怨道:“我告诉过你,不可顶撞夫人,你怎地忘了,要是方才那几句话,让夫人听到了,你还想有命?” 白少辉道:“在下说的,也是实话,你们把我掳来了,难道问也不许我问?” 老妪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好了,你只要见了柴姑婆就好,不然的话,留在百花谷,真叫人替你耽心呢!” 白少辉趁机问道:“见了柴姑婆,她就会释放在下了吗?” 老姬漫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白少辉但觉这座山谷之中,到处一片花林,小径交叉,岔道颇多,都在林间穿行,许多房屋,也都隐在花林之间,不到近前,极难发现,使人感到如置身在大花园之中。 老妪一路疾行,穿出花林,到了三间石屋门口,回头冲着白少辉笑道:“柴姑婆就住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白少辉听得暗暗生疑,但心中却不禁起了一股好奇之心,暗想:“你不肯进去,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三间石室中,住的柴姑婆,竟是什么人?夫人要她领自己前来,究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昂首朝石屋走去,伸手一推,一扇厚重的木门,应手而启,他艺高胆大,毫不考虑的跨了进去。 木门自动“砰”然关了起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白少辉停住脚步,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行睁开双目,只见这间石屋,约有两间房子大小。中间靠壁处,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两只白磁茶杯,右首壁下,并放两张木椅。 这么大一间屋子,除了一桌二椅之外,再无陈设,看去就显得空荡荡的。 白少辉正在打量之际,突听一阵呷呷怪笑,从左首房中传了出来! 这阵怪笑,听来十分刺耳,白少辉急忙循声瞧去,只见一个自发如银的老婆子,从左首房门中,探出头来,口中干枯的道:“怎么又来了一个?” 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左手拿了一个白磁茶杯弯腰弓背,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目能夜视,虽在黑暗之中,仍可看清这老婆子一张脸上,满是皱纹,两鳃下垂,随着身子颠动,一步一颤,尤其两颗眼睛,只是骨碌碌的朝自己身上打转,使人看了就有说不出的厌恶。 此人自然就是柴姑婆了,只见她边走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道:“在下白少辉。” “白少辉……”柴姑婆把白磁茶杯,朝桌上一放,抬头道:“方才有个叫王立文的,也来过了,你认识他!” 白少辉道:“他和在下原是朋友,自然认识。” 柴姑婆沉声道:“很好!”突然出手一掌,直向白少辉脸上掴来! 这一掌带着劲急风声,来势十分猛恶! 白少辉来不及思索,赶忙身形一仰,向后疾退了一步。 柴姑婆呷呷的尖笑道:“你手身倒是俐落的很!” 她这一笑,嘴唇一掀,从口中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野兽一般,要对人而噬! 白少辉怒声道:“你怎的无缘无故出手掴人耳光?” 柴姑婆白发飘动,一言不发,欺身而上,挥动鸟爪般手掌,五指如钩,向白少辉身前抓到。 白少辉看她出手,已知此人武功极高,急急闪身避开。 柴姑婆双腮颤动,连声尖笑,出手如风,双爪连续抓出,招招都是擒拿手法。 转眼之间,已经攻出五六招之多,但却都被白少辉闪避了开去。 柴姑婆厉笑道:“小伙子,你武功不错啊!” 白少辉陡然一惊,想起九疑先生嘱咐过自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炫露武功之言,他要我“随遇而安”,自己如若和她缠斗下去,岂不前功尽弃。 一念及此,又闪身避开了一招,买个破绽,故作躲闪不及,让柴姑婆一把抓住右肩。 柴姑婆一连被他让过了五六招,心头已是怒极,五指如钩,抓白少辉肩头,尖笑道: “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俩,躲得过我柴姑婆五六招的人,江湖上也可以算是一把好手了!” 说话之时,手上微一用力,五根又瘦又尖的鸟爪,已经深深陷入白少辉肩头肉中。 白少辉只觉肩上一阵剧痛,但又不便运气抗拒,口中哼了一声,故意装出痛得弯下腰去,叫道:“姑婆快请放手,在下肩骨快要碎了。” 柴姑婆露出两颗尖牙,冷冷哼道:“你也知道厉害了?不给你们一些厉害,有谁肯乖乖听我老婆子的?” 她这话就是说方才王立文也吃了她的苦头。 白少辉愁苦着脸道:“老婆婆要待怎的?” 柴姑婆鼓着双腮,尖声道:“你知不知道夫人叫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柴姑婆冷厉目光瞧着白少辉问道:“你想死呢?还是想活?” 白少辉道:“好死不如恶活,在下自然不想死了。” 柴姑婆得意的尖笑道:“只要你想明白了就好!” 右手一紧,拖着白少辉朝木桌边上走去。 白少辉一面运气戒备,一面说道:“老婆婆你这干什么?柴姑婆指着桌上那只白磁茶杯,和善的道:“没什么,你只要把它喝下去了,就可以永远在百花谷活下去了。” 白少辉举目瞧去,只见那白磁茶杯中,是大半碗黑色药汁,心中暗想:“这杯里不知盛的是什么毒药?” 脸上故意迟疑的道:“这是什么?” 柴姑婆道:“这叫无忧散。” 白少辉暗暗冷哼:“这明明是极毒之物,偏偏取了个好吃名称,叫什么无忧散。”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这不会是毒药吧?” 柴姑婆尖笑道:“也可以说是毒药,不过不碍事,吃了有好无坏。” 白少辉装作害怕神色,道:“毒药如何能吃?” 柴姑婆哄着道:“无忧散美味得很,又香又甜,你尝过一口就想吃了。” 白少辉摇头道:“在下不吃,你老方才答应过不伤在下性命的,怎么又要我喝毒药了?” 柴姑婆道:“就是要让你保住性命,才叫你喝无忧散的。” 白少辉不信的道:“喝下去,会怎么样?” 柴姑婆笑道:“从此无忧无愁,把人生痛苦,全忘记了。” 这话已经说的极为明显,这是一杯迷失本性的迷药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盘算,如果这是一粒药丸,自己还可把它暂时藏在舌底,觑个机会,暗暗吐出。但这是一杯流汁,喝下去之后,凭自己的功力,是否能把它逼住,就毫无把握。一个控制不好,让毒药在内腑化。解,从此之后,就沦为百花谷的奴隶……蓦地,他又想起九疑先生临行时那封密柬,要自己“随遇而安”。 同时也想到密柬中所附的那粒药丸;九疑先生要自己在“浣花日”前夕吞服,莫非那药丸会是解毒之药?这是一件极大的冒险行动,无异以自己的一生,在作赌注,使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拿得定主意。 柴姑婆脸露狞笑,不耐的道:“老婆子没时间和你嗜苏。” 左手突然一指,朝白少辉“璇玑穴”上点来。 白少辉如果真抗拒,自是足可躲闪,但在这一瞬之间,他已决心冒险一次。那是因为他相信九疑先生既然要自己到成都来,对自己此行,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故,早有预料。 他纵然没有先知之能,但大概对江湖上的邪恶行径,知之甚捻,附在密柬中的那粒药丸,也极可能是解毒药物,所以才会叫自己“随遇而安”。 因此柴姑婆一指点来,白少辉故作骤不及防,让她点了穴道,其实白少辉练成“运气过穴”,也不会让她真的点住穴道。 柴姑婆出手真也俐落,左手一指点了白少辉穴道,右手五指迅速在他牙关上一捏,左手端起白磁茶杯,往白少辉口中就灌,一面呷呷笑道:“快喝下去,这又不是苦药!” 不是苦药,可是毒药! 白少辉既然决心冒险一试,自然早有准备,柴姑婆把一杯“无忧散”往口中灌来,暗中一提真气,也就丝毫没有挣扎,直着喉咙,汨汨咽了下去。 “无忧散”不但名称取的好听,味道却也芳甜如蜜,白少辉心中暗暗感叹,良药苦口,毒药就甜口了! 柴姑婆见他已把一小茶杯“无忧散”喝了下去,立时替他托上下巴,一掌推开白少辉穴道,笑道:“味道如何,老婆子没骗你吧?” 白少辉故意揉揉肩头,然后答道:“不错,确实甜得很。” 柴姑婆得意的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坐下来憩息了。” 白少辉心中暗想:“不知服了这杯毒药之后,药性何时发作,会有何形状?”一面抬目问道:“在下服了无忧散,要到何时才有感觉!” 柴姑婆道:“没什么,待会有点头昏,过去了就好。” 说完,转身朝里间走去,快到门口,忽然转过头来道:“小伙子,我看你武功还算不错,喝了无忧散,不可妄图运功抵拒,纵然是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用内功逼得住奇毒,否则药性发作,多吃苦头,可别怨老婆子事前没有告诉你。” 白少辉道:“多谢关照,在下记住了。” 柴姑婆弯着腰,走进屋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柴姑婆说的不知是否可靠?她既有叫自己坐下来憩息之言,大概毒发之时,定然不大好受!”想到这里,也就在靠壁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柴姑婆虽然回进屋去,好像她灌了自己“无忧散”之后就任务已了,不再把自己当回事。但焉知她不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举动?白少辉的师傅黑煞游龙桑九,化名尤师傅在薛家当花匠,目的就是为了悉心调教这位故人之子,他日能够手刃亲仇。 因此除了从小就和他讲解各种江湖门槛,尤其着重在防人暗算,因此他自幼就学会了“运气过穴”和“运气逼毒”。 此时他坐在椅上,早已运集真气,暗暗把喝下去的“无忧散”,逼在一处。但他为了不让柴姑婆起疑,大约过了盏茶时光,就故意装作无法支持,两手蒙头,缓缓朝木桌上靠去。 屋内的柴姑婆并没有出来,屋外领自己来的老妪也没进来,这间斗室之中,只有白少辉一个人,抱头假寐,再也没人理会。 时间渐渐过去,差不多已有顿饭光景,如以常情忖度,服下去的“无忧散”,毒性也该发作了! 柴姑婆最后警告的话,似非恐吓之言,她说内功再高的,也无法逼住奇毒,如果内功逼不住它,那么此时自己就该有些朕兆丁,但日少辉依然一无所觉! 又过了一会,木门蓬然推开,似是有人进来! 白少辉虽在抱头假寐,但他却在全神注意着屋中动静。此刻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立时暗暗提高了戒备,急忙眯着眼缝瞧去! 又见进来的正是方才领自己前来的小脚老妪,她敢情在门外等的不耐,才进来瞧瞧! 因为这间石屋,太以幽暗,小脚老妪跨进屋中就站着不动,闭了闭眼睛,才睁开双目,朝抱头假寐的自己望来,口中好像轻微的叹息了一声。 屋内柴姑婆听到有人推门,立时探头问道:“什么人?” 小脚老妪妖脆的道:“柴姑婆,是我。” 这回她完全不再装作,就露出少女的娇脆声音来了! 柴姑婆嘿道:“是秋云姑娘,你进来作甚?” 原来这小脚老妪果然叫做秋云,果然是个姑娘! 秋云道:“这么多时光了,他还不出来,我才进来瞧瞧!”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白少辉了。 姑婆露出两颗尖牙,呷呷笑道:“要你急什么?老婆子又不会把他吃了?” 秋云道:“他已经过了一顿饭的时光了,早该醒啦!” 白少辉心中暗想:“听她口气,好像服药之后,就会昏睡,要过了一顿饭的时光。才会醒转,自己幸亏抱头假寐,总算没有被她们瞧出破绽来,那柴姑婆方才只说药性发作时候,有些头昏,当真险恶的很!” 只听柴姑婆尖声道:“这小子我告诉过他,不可运功逼毒,大概他仗着练过几天功夫,妄图运功抗拒,这叫自讨苦吃!” 秋云怔道:“他不会武功,那会运功逼毒?” 柴姑婆冷冷哼道:“你怎知他不会武功?” 秋云道:“方才我试过他,明明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 柴姑婆道:“不会武功的人,还会到百花谷来?” 秋云道:“他是读书相公,他根本不是王立文一党,只是在浣花日那天,被王立文邀到船上,才一起拿来的。” 柴姑婆笑骂道:“小蹄子,你到好像是在怪我老婆子药量用的太重了,耽心他醒过来的时候,头痛难受?” 秋云道:“我耽心他做什么!” 柴姑婆尖笑道:“你不耽心他,干么要进来瞧他?老婆子是过来人,这点,你可瞒不过我。说实在这姓白的小伙子,长的也真俊,我要是年纪再轻上六十岁,我也会替他耽心……” 秋云急道:“柴姑婆,你胡说什么!” 柴姑婆道:“我一点也不胡说,那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咱们百花谷,是四季长春的地方,可惜这小伙子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秋云掩着耳朵,跺脚道:“我尊你一声姑婆,你……为老不尊,我不要听……” 一溜烟朝门外逃了出去。 柴姑婆望着她后影,一阵呷呷尖笑,自言自语的道:“百花谷,这是一个坑死人的地方,多少小姑娘,如今都成了老婆子啦!” 她感叹着又缩头走回。 白少辉心中暗想:“自己所幸听到她们两人说话,原来服了‘无忧散’,令人记忆丧失,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么多时间,自己怎会一无感觉,如此看来,九疑先生那粒药丸,真是解毒灵药无疑。 哦,柴姑婆曾说自己仗着练过几天武功,妄自运功逼毒,自讨苦吃。又说醒来的时候头疼难受,时光已经不少自己得赶快装作醒过来才好。” 转念心动,突然间猛地抬起头来,睁目四顾,口中故意重的“咦”了一声!“啊……” 突然双手抱头,砰的朝地上坐去! “咦”,表示惊奇,一个人丧失了记忆力之后,乍然醒来,才会知身在何处?“啊”,表示他突然头疼欲裂,才会砰然朝地上坐去! 他这一装作,果然装得极像。 那柴姑婆听到“砰”的一声,急急从屋中走了出来,目光一转,望着坐在地上抱着摇晃的白少辉,冷冷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暗暗冷哼道:“这是老婆子当真可恶的很!”双手紧紧接着太阳穴,摇摇头道: “我……疼死我了……” 柴姑婆尖哼道:“小子,这是你自作自受,老婆子早就告诉过你,不可妄自运功抗拒……” 白少辉一跃而起,怒吼道:“你……是什么人?” 柴姑婆阴笑道:“我叫白少辉。” 白少辉恨不得赏她一拳,但只楞楞的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道:“白少辉?我不认识你,我要死了!” 又砰的一声,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柴姑婆望望他,似乎不像有假,迅速开门出去,叫道:“秋云姑娘。” 秋云在门外应道:“什么事?” 柴姑婆招招手道:“你进来,姓白的小子醒过来了。“秋云朝里瞥了一眼,道:“醒过来了,关我什么事?” 柴姑婆道:“老婆子没说错吧,这小子暗运真气,毒气上迸,你要是不忍看他疼得发疯,就过去赏他一指,好让他安静下来。” 秋云道:“你不会去赏他一指,干么要叫我去?” 柴姑婆道:“老婆子看的多了,十个人服下无忧散,就有十个人暗自运功抗拒,我专管这件事儿,自然不便出手替他减少些痛苦。我看这小子还不错,才要你去出个手。” 秋云道:“柴姑婆,这是你要我出手的啊!” 柴姑婆低声尖笑道:“好,就上在我老婆子的账上,你快去吧!” 秋云巴不得柴姑婆有此一说,立即一闪身,破空飞入屋中,伸手一指,点了白少辉穴道。 柴姑婆跟着走进,两腮颤动,尖声道:“好了,现在你替我好好看住他,等他脸上有了笑容,再解开他穴道,就可以领他走了。” 秋云问道:“你呢?” 柴姑婆尖笑道:“老婆子还要念佛去。” 秋云奇道:“你念什么佛?” 柴姑婆道:“那是师姑姑教我念的白衣咒,老婆子前世不修今世苦,年纪大了,修修来世。” 白少辉听得暗暗好笑:“越是作恶多端的人,才会想到烧香念佛。” 柴姑婆自顾进入屋去。 秋云脸上肌肉僵硬,但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凝注在白少辉的脸上,瞧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白少辉暗暗忖道:“这一关,总算渡过去了!” 索性闭着眼睛,坐在地上,不言不动。 又过了顿饭光景,心想现在大概差不多了,这就脸上微微绽出笑容! 秋云两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白少辉的脸上,此时一眼瞧到他有了笑容,立即站起身子,一掌推来。 白少辉身躯微微一震,迅速睁开眼睛,长长吁了口气。 秋云目光之中,隐含怜惜之色,柔声问道:“你现在怎么了?”白少辉从地上站起,道:“在下很好。” 秋云道:“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白少辉楞楞的道:“在下……在下……想不起来了?” 秋云道:“你记住了,你叫白少辉。” 白少辉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白少辉、白少辉。” 秋云道:“好,我跟我来。” 说完,转身朝屋外走去。 白少辉跟在她身后,走出石屋,心想:“她大概要领自己到紫薇坛去了,目前我已是一个神智被迷的人,少开口,总是不会错的。” 秋云领着他穿出一片花林,回身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不知道。” 秋云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轻声道:“我叫秋云,你要记住了。” 他口中虽然答着秋云的话,但觉心头思绪,纷至沓来,对这短短几个月所遭遇的事端,越想越觉得茫然,理不清楚,他只管想着心事,随在那秋云身后而行,也不知行向何处。 但闻秋云说道:“到了,你在这里稍等,我去通报坛主一声。”白少辉神志一清,口中应道:“在下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流目四顾,只见自己停身之处,是在一座小山右侧,山下遍植紫色蔷蔽,清香扑鼻。 这时那秋云已经穿过花径,消失不见。 白少辉镇静了一下心神,开始用心思索,听那夫人的口气,把自己暂时拨到紫蔽坛门下,不知这紫蔽坛,又是干什么的?他对百花谷一切事物,本来已经茫无头绪,如今一个好好的人,又要去装做心智受迷的人,就更觉茫然了!心想:“反正自己既然来了,就任他摆布,一切随遇而安。”心头也顿觉放宽下来。 思付之间,瞥见那秋云从一条花径上行了过来,说道:“坛主叫你去。” 白少辉忖道:“原来还有坛主,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秋云转身而行,白少辉紧随她身后,穿过花林,那是一条上山的斜坡,铺着十来级紫色石级,只见一排紫色房屋,矗立在小山腰上。因为屋瓦墙壁,全是紫色,和遍山的紫色蔷薇,颜色相同,不到近前,决难看得清楚。 秋云领他拾级而上,但见迎面一座大厅,六扇雕花长门,全部紧紧关着,厅上一块横匾,写着“紫蔽坛”三个金字。 秋云绕过院落,行到左首一间厢房门口,恭恭敬敬的道:“启禀坛主,来人带到。” 厢房里传出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叫他进来。” 秋云应了声“是”,低声道:“你随我来。” 白少辉此刻心下反面镇定下来,跟着秋云缓缓行入室中,抬头看去,只见这间厢房,一片紫色,不但护壁,天花板、门帘,全是紫色、连椅几,器具莫不如此。 此刻正中一张紫绒交椅上,端坐着一个中等身材,身穿紫袍,腰悬紫穗长剑的紫脸汉子。 白少辉本身精擅易容之术,目光一抬,自然看得出此人脸上,曾经是易过容的,看去神情肃穆,尤其两道眼神,清光如剪,分明是个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的人,心想:“此人大概就是紫蔽坛主了!” 秋云冷漠的道:“快去见坛主。” 白少辉行前一步,欠身道:“见过坛主。” 紫蔽坛主微微摆了摆手,意似叫白少辉退到一边去。 白少辉暗想:“此人神态,当真狂傲已极!”当下只好退到一边站定。 紫蔽坛主两道目光只是朝白少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偏过头去,朝秋云问道:“此人就是夫人交待拨到本坛门下的么?” 秋云躬身应是,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封柬,双手递呈过去,道:“请坛主过目。” 白少辉暗暗嘀咕:“不知她递过去的封柬,是什么东西?” 紫坛蔽主“唔”了一声,接过封柬,随手打开,只瞧了一眼,抬目问道:“你领他去过柴姑婆那里了么?” 秋云道:“刚才就是从柴姑婆那里来的。” 紫蔽坛主点点头道:“好,没你的事了。” 秋云又应了声“是”,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紫蔽坛主目光转注到白少辉脸上,冷肃的道:“好,你现在是本坛属下紫字第十九号,你记住了。” 白少辉欠身道:“在下记下了。” 紫蔽坛主回头道:“来呀!” 只见房后“晴”了一声,走出一个身材瘦小,身穿紫色的劲装,胸前绣一朵金线蔷蔽花的紫脸人,躬身道:“坛主有何吩咐?” 白少辉心中暗想:“此人声音柔细,分明也是女子乔装的了!” 紫蔽坛主朝白少辉一指,道:“带他下去,改换装束。” 紫脸上躬身领命,转身朝白少辉道:“你跟我来!” 白少辉跟他退出,到了另一间屋中。 那紫脸上朝临窗一张木凳一指,冷冷的道:“你去坐下来。” 白少辉抱定“随遇而安”,服下“无忧散”,就是要看看他们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自然得听从人家指使,这就依言走近窗下,在木凳上坐下。 紫脸人转身推开橱门,取出一个磁瓶,走到白少辉面前,说道:“你仰起脸来。” 白少辉师傅黑煞游龙精于易容之木,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他卢山真面目,他从小就学会易容。这时瞧到紫脸人手上拿着的磁瓶,已知是一种易容药水无疑,依言抬起脸孔。 紫脸人仔细在白少辉脸上打量了几眼,然后打开瓶塞,把药水倒在掌中,轻匀的抹到白少辉脸上。 白少辉装作神智被迷,自然任他摆布,但觉这紫脸人手掌细腻,已可证明她确是女子无疑,只不知那据傲严肃的紫蔽坛主,究竟是男是女?紫脸人动作熟练,片刻之间,已把白少辉英俊美男子改装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紫膛脸汉子。 他收起磁瓶,又从橱中取出一套紫色劲装,放到桌上,说道:“你快把服装换上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九疑先生替自己改变的容貌,如今不知她又替自己改扮什么模样?”一面脱下长衫,取过那套紫色劲装,穿到身上,然后又把九转箫挂到腰间。 紫脸人等他换好装束,就走了进来,目光朝白少辉腰间竹箫看了一眼,问道:“这支竹箫是你的兵器么?” 白少辉摇头道:“不是。” 紫脸人道:“不是兵器,就该放下。“白少辉道:“不成,这是在下心爱之物。” 紫衣人道:“这是规矩。” 白少辉道:“那就算是我兵器好了。” 紫脸人冷哼道:“你方才已经说过不是兵器,这里岂容你随口乱说?快解下来!” 白少辉道:“在下喜爱洞箫,这是随身之物,难道你说要解,就非解下来不可?” 紫脸人冷笑道:“你不解下来,我就不能把它摘下来么?” 白少辉心中暗想:“此箫万万不能失落,看来是非出手不可了!”一面故作气愤之状,双目茫然的瞧着紫脸人,道:“你来试试看!” 紫脸人气得嘴唇发白,冷冷笑道:“这还用试?” 左手疾发,五指微曲,朝白少辉腰间竹箫抓来。 白少辉脚下横移一步,右手化掌,迅疾无伦和她抓来手腕上扫拍出去。 这是六合门的一招“疏枝斜横”,也正好是封解紫脸人从侧面抓来最巧妙的解数,守中寓攻! 紫脸人反应极快,左手疾发即收,同时右手五指舒张,状若兰花,迅疾送出,手掌轻轻一转,似点似拂,袭到白少辉胸胁。 这一招双手虚实互用,使的是兰花拂穴手法,五根尖细手指,在一转之际,几乎罩住了白少辉胸胁间所有穴道,显出变化极多,虚实莫测。 白少辉心中一惊,暗想:“看不出此女武功竟然极高?” 心念一动,左手迅疾沉时竖掌,护住胸胁,扫拍出去的右掌,却画了一个圆圈,朝上翻起,使的是一记武当派的“太极初动”,恰好把紫脸人的拂穴手法,摒诸门外。 两人这两招,都是中途变招,出手犹如电光石火一般! 紫脸人在这瞬息之间,右手连变七式,无如白少辉守护严密竟然找不出一丝空隙,心头又气又急,突然双手一敛,斜退了两步,目注白少辉,冷冷的道:“你武功不错啊!” 白少辉故意装出一脸茫然之色,淡淡的道:“在下原是没有和你动手之意。” 紫脸上冷笑道:“你认为我胜不了你么?” 白少辉茫然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胜过我?我又为什么要输给你?” 这两句话,他说得确是有些神智不清,话声出口,自己也止不住暗暗好笑。 紫脸人听的更是气愤,她身为紫蔽坛的亲随,竟然连一个迷失了神智的人都胜不了,猛一跺脚,眉笼杀气,冷笑道:“你再接我几掌试试!”身形一晃,双手齐发,分袭白少辉数处要穴。 白少辉纵身一跃,避开他一片指影,却并没出手还击,口中说道:“我不和你打了。” 这原是轻功提纵身法,但他在此时使出,却成了极其巧妙的避敌身法! 紫脸人怒叱道:“那可由不得你!” 人随声发,疾向白少辉扑来,双手挥处,一片重重掌影,像怒涛般涌出,当头罩落。 白少辉道:“在下说过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了。” 说话之时,双肩一晃,身子连打了两个转身,从层层掌影中闪将出去。这一招却是八卦门“八卦游身掌”的身法! 紫脸人两次急攻,都被白少辉轻易避开,心头更怒,“呛”的一声,从腰间掣出一柄锋利短剑,冷喝道:“你既然说那竹箫,就是你的兵器,敢不敢和我在兵刃上比划比划?” 白少辉先前这几招,可说没有一记不是暗中相让,此刻瞧她和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完,心中也不禁有气,暗想:“这丫头这般不识好歹,不给她吃些苦头,只怕没个完了。”一面故意摇摇头,落寞的道:“不成,你宝剑这般锋利,万一把我竹箫削坏了怎么办!” 紫脸人冷哼道:“别说一支竹箫,就算你丧在我剑下,杀死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还不是和杀一条狗一样!” 她这句话,原也只是怒极之言,但听到白少辉耳中,不由勃然大怒,暗暗忖道:“听此女口气,这百花谷中的人,都是无恶不作之徒了!” 但他为了此时还不能露出形迹,双目直视,大踏步朝前逼了过去,楞楞的喝道:“你说谁和狗一样?” 紫脸人嘻的笑出声来,短剑一指,道:“自然是说你了,你……就是狗……” 白少辉发楞道:“在下是狗么?”话声一落,脸上突然现出怒容,大喝道:“你才是狗!” 他这般装作,确实像一个迷失神智的人,被人激怒了一般!——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二章 紫薇坛主 紫脸人道:“你敢骂我?”白少辉道:“有何不敢?” 紫脸人右腕一振,短剑钾的一声,漾起一片剑影,怒声道:“狂徒,你还不解下箫来? 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白少辉一脸激愤之色,双手迅速从腰间解下竹箫,大声道:“动手就动手,谁还怕你不成?” 手执竹箫,双目盯住着紫脸人,目光散乱,似是怒极! 紫脸人冷冷一哼,喝道:“狂徒你小心了!” 衣袂飘风,人影一晃而至,右腕挥处,奇招突出,但见剑芒流动,幻起一片剑影,直向白少辉身前涌来,出手剑势,凶猛绝伦,恶毒无比! 白少辉存心要给他吃些苦头,等她剑势快要及身之际,竹箫疾举,朝一片剑影中点了过去。 他这记箫招,就是在岳阳附近有异人暗中相助,点伤凌坛主的怪招,如今他揣摹熟了,越发觉得其中变化无穷,奇奥莫测,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毫无章法可言。 紫脸人一剑出手,剑势何等凌厉,眼看白少辉一支竹箫,迎着剑影直点过来,心中暗想:“柴姑婆敢情把‘无忧散’的份量用多了,不然,纵使是迷失心神,也不至这般不顾死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两人剑箫要接未接之时,突闻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巧仙,退下去!” 敢情这紫脸人的名字叫做巧仙,她听到喝声,果然疾快的收剑往后跃退,但是迟了!白少辉存心给她吃点苦头,又岂是她后跃所能避开?竹箫已经在她手腕上轻轻点了一下! 紫脸人后退之势,原也极快,等她跃退出五尺来远,身形站定,才突然感到手腕一麻。 短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一条右腕也同时垂了下来! 她脸色惨变,只当是自己收剑之后,才被白少辉竹箫点上的,但此刻无暇多想,急急躬下身去,叫道:“坛主……” 原来不知何时,屋中已经多了一个人,这人正是身穿紫袍,腰悬紫穗长剑的紫蔽坛主! 只见他背负双手,两道剪水似的眼神,只是凝注在白少辉身上,右手微微摆了一摆,不让紫脸人多说话。 白少辉其实早已看到他了,但故作不知,低头瞧着手中竹萧,一手轻轻在箫身拂拭,口中说道:“还好,你剑锋总算没有削坏我的洞箫……” 突然一抬头,当作才瞧到紫蔽坛主模样,脸上不禁楞得一楞,才抱抱拳,陪笑道:“原来坛主来了。” 紫蔽坛主冷冷的道:“十九号,你是那一门派的人?”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惊:“莫非他对自己已经动了疑心?此次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只怕就要露出马脚来了!”心念急转,两眼望着紫蔽坛主,茫然的道:“在下么……在下是那一门派的人?” 紫脸人巧仙已经自己推活右手穴道,抬头道:“启禀坛主,这人武力驳杂的很,方才他使过六合门的‘疏枝斜横’,武当派的‘太极初动’,和华山派的‘连云纵’,八卦门的‘八卦游龙身法’,就是最后这一招,属下看不出他的招数来。” 白少辉又是一震,忖道:“此女年纪不大,对江湖各派的武功,似是十分熟悉!” 紫微坛主冷哂道:“不成章法的歪打正着!” 巧仙轻笑一声道:“是了,那一定是属下剑势收得太快了,才碰上他的竹箫!” 紫微坛主目光如电,一眨不眨的瞧着白少辉,朝巧仙问道:“你看他是否有诈?” 这句话听的白少辉猛吃一惊,心想:“自己服了‘无忧散’,并没有迷失心智,也不知道被迷失心智的人如何情形,此时的一举一动,全凭个人揣摹,莫非有什么不对之处,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只听巧仙回道:“据属下看来,此人大概是柴姑婆把药量用重了。” 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心想:“是了,服下无忧散的人,虽说神智被迷,敢情并不十分严重,自己大概方才装作的过份了些,是以反而引起紫微坛主的疑心,今后可得留神才好!” 紫微坛主微微颔首,口中沉“唔”一声道:“你带他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会,看看是否能好转一些?” 巧仙躬身应“是”回头道:“十九号,你跟我来。” 白少辉没有说话,自顾自把竹箫挂到腰间,才楞楞的跟在巧仙身后,走了出去。退出紫蔽坛,走下小山,巧仙转身朝一条小径上行去,这是一片蔷薇林,人行其中,幽香扑鼻,一会工夫,到了一排房屋前面。 白少辉举目瞧去,这一排五间房屋,每间都有一扇木门。 巧仙把他领到西首最后一间门口,伸手一指,道:“里面还有两个铺位,你是十九号,就住到十九号的铺位上去,我不进去了。” 白少辉道:“多谢指教。” 巧仙斜脱了他一眼,披披嘴道:“前倨后恭。” 白少辉依她指点,正待举步朝门中走去! 巧仙叫道:“十九号,慢一点。” 白少辉停步道:“兄台还有什么见教么?” 巧仙道:“这里的规定,坛下的人,只准住在屋里,不得在屋外走动,吃饭会有人。按时送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知道了。”口中答应着,心里却暗暗想道:“难怪偌大一座山谷,一个人也看不到,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屋内。” 巧仙忽然压低声音道:“记住了,和人家少说话。” 白少辉没想到自己点了她一萧,,她不但没有记恨,反倒对自己十分关照,这就点了点头。 巧仙朝他笑了笑,道:“现在可以进去啦!” 白少辉没有说话,一手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只见屋中间放着一张木桌,四条木凳,左右两边,果然有四张木榻,榻上被褥俱全。 每张木榻上,都悬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字号,这一间是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四号。 十六号铺上,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紫衣人,此刻正在榻上盘膝运功,听到开门之声,双目微睁,射出两道极细的精光,只朝自己瞧了一眼,又阖上眼皮,自顾自的运气调息。 十八号铺上,也有一个紫衣人,面向墙壁,呼呼而睡,白少辉目光一瞥,心头不禁“咚”的一跳。但觉这人身形,极似王立文!心中暗暗付道:“王兄他们,比自己先一步出来,方才柴姑婆曾说王立文已经去过,那么这躺在榻上的十八号,准是王兄无疑!” 他瞧到十八号沉沉熟睡,突然想起紫蔽坛主要巧仙把自己领来此地,曾有‘好好让他休息一会,看看是否能好转一些’之言,暗想:“莫非服过无忧散的人,都需沉沉熟睡不成?” 心中想着,也就举步朝十九号木榻走去,坐到铺上,脱下靴子,和衣睡下,闭目养神。 这一躺下,但觉心头思潮,纷至沓来,甚是紊乱,整理不出一点头绪,渐渐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木门呀然开启,一个粗大的声音,叫道:“晚餐来了。” 白少辉中午没吃东西,只喝了一小杯“无忧散”,这时腹中早已饥饿,闻言不觉翻身坐起。只见一个灰衣大汉,已把饭菜放到巢上,转身朝外走去。 此人嗓音粗大,他这声大叫,屋中的人,全部被他叫醒了! 十七号是个身材魁梧的紫膛脸汉子!不,敢情紫蔽坛的人,全易过容、全是紫膛脸!他冲着自己淡淡一笑,算是招呼,白少辉也连忙和他点了点头。 十八号也起来了,当然也是一个紫脸汉子,白少辉留神瞧去,觉得他脸形轮廓,果然和玉立文有几分相似,心中更觉遏实! 桌上放好了三付碗筷,四菜一汤,一箩热腾腾的白饭,有鱼有肉,菜肴倒是相当丰富。 十六号大步走近木桌,洪声道:“大家不用客气,赶快来吃饭吧!” 白少辉朝两人拱手作了个揖,说道:“在下初来,以后还望两位兄台多多指教。” 十七号朝他点点头,没有答话,便自在木凳上坐下。 十八号同样拱拱手道:“在下也新来不久。” 他这一开口,白少辉更加确定十八号果然是王立文,一时不知他神智是否被迷?他为人机警,想到百花谷种种诡秘行径,这个十七号可能是负有监视自己两人的任务,也就不敢多说,心想:“自己知道十八号就是王立文,等有机会,再设法和他交谈不迟。” 白少辉没和两人说话,十六号和十八号也不再和他交谈,三人各自装了碗饭,自顾自吃喝起来,这一顿饭,三个人虽在同一张桌上进食,却似陌路之人一般,白少辉心中暗暗纳闷,难道这就是服了迷魂药所致?堪堪吃完晚餐,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十六号迅速的从铺上抓起佩刀,在腰间挂好,回头道:“坛主有事相召,两位快带上兵刃,随我出去。” 十八号取过一柄长剑,佩到身上,白少辉除了身边一支竹箫,没有兵器,两人由十六号领头,走出屋去。黑暗之中,但见二十来条黑影,步履轻捷,朝小径上奔去。 白少辉知道自己是第十九号,就跟在十八号身后而行。十九条人影,穿林疾行,竟然丝毫听不到声息! 白少辉心中暗想:“看来这些人,轻功造诣,全都不弱,敢情也和自己一样,是被他们劫持而来,被迫着服下了无忧散。” 这条路,正是通往紫蔽坛的小径,转眼工夫,便已抵达小山脚下,前面的人。迅速的分成两排,在通往紫蔽坛的石级两边,雁翅般排开,肃然而立。 白少辉排在右边最末一个,侧脸望去,但见十八号王立文和自己并肩而立,脸上神情,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据自己近日观察所得,王立文等四大公子,和百花谷似是两股相对的势力,他们对百花谷也似早有准备、何以还会被人迷去本性?” 他那里知道王立文等人,也早已服过特制的解毒药丸,那仅是预防有人在酒菜中下毒的药物,百花谷的“无忧散”,乃系独门迷药,岂是他们预服的解毒之药,所能预防?一钩新月渐渐从树梢升起,香雾空蒙,花影迷离;在这迷人的夜色之中,十九个紫衣人肃静无哗,垂手而立! 天风徐来,花香扑鼻,除了小溪中的潺潺流水,听不到一丝声音! 十九个人中,只有白少辉一人的神智是清醒的,他纵有一身高超的武功,但此刻随着众人,排班肃立。但觉空气之中,另有一个说不出的诡秘气氛,严肃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心头也不禁微微感到有些紧张。 时间渐渐过去,使人感到不耐,但十九个人中心头感到不耐的,却仅仅只有白少辉一人! 这样足足等一顿饭光景,宽阔的紫色石级上,开始出现了一簇人影,缓缓从紫蔽坛下来。当先一人,身材不高,穿着袭宽大紫袍,足登粉靴,腰悬长剑,望去神态严肃,顾盼自豪! 他,自然是那位据傲不可一世的紫蔽坛主了! 在他身后,紧随着四名身材娇小,身穿紫色紧身劲装,腰插短剑,胸前绣有一朵金线蔷蔽花的紫脸人。 这四个紫脸人,一望而知是四名女子!她们装柬也和十九个人并无不同,唯一不同之处,是她们胸前,绣有一朵金线绣的蔷蔽花! 紫蔽坛主步下石阶,并没稍停,一路朝前行去。四名胸绣金花的紫脸人,紧跟身后,接着就是排在两边的人,也开始动了,由紫字第一号、第二号领先,分成两行,鱼贯而行。 白少辉是十九号,照说他应该和二十号成对,但如今没有二十号了,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一行人看去身手极高,奔行之势,甚是轻快,走在山径上,但听沙沙轻响,再也听不到一丝其他声音。 大家沿着南首山脚盘行,约莫奔行了六七里路,到达一处山涧,前面的人,脚步渐渐缓慢下来。 白少辉举目瞧去,夜色之下,只见山涧旁静静的停泊着三艘黑篷船只。此刻,紫蔽坛主已率同四名胸绣金花的紫脸使女,首先下了第一艘船只。接着队伍动了,前面十个人,迅快的走下第二条船,其他九人也紧接着下了第三条船。 白少辉跟着大家走入舱中,立即有人放下船篷,但觉舱内一片漆黑,不通天光。大家已在舱中坐定,当下也就傍着十八号王立文身边坐下。船身起了一阵晃动,已经启推开行。 白少辉心中暗暗奇怪,百花谷四面环山,这船不知要开到那里去?他目能夜视,舱中虽然四周都有双层竹篷遮住,不透天光,依然可以看得清楚! 只见所有的人下船之后,就一个个闭目而坐,谁也不和谁说话,彼此之间,恍如陌路之人! 船行极快,似是顺水行舟,过了约有顿饭工夫,但听四下里水声大作,一片都是哗哗声响1白少辉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片水声,回响不绝,似是进入山腹之中,才有这般声响,莫非此处是百花谷的水道出口不成?” 心念一动,目光朝四周瞥了一眼,所有的人闭目打盹,全似睡熟了一般,保持清醒的,只有自己一人。 这就暗运功力,左手食指,轻轻朝篷上戳去,穿了一个小孔,故意装作打盹模样,头靠竹篷,凑着眼睛,往外瞧去! 自己料的一点没错,这里果然是一处山腹水道,水深洞黑,山石壁立,水道可容两舟并行,看去甚是深逢,船行其中,但听水声洪洪! 白少辉看了一阵,依然一无所获,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之久,前面不远,现出一座圆形洞窟,隐隐已有天光射入。 船行轻稳,直向山口流去! 驶出山口,眼前顿觉开朗,星辰在天,三艘篷船,已驶行在群山之间的一条山涧之中! 此刻敢情已经出了百花谷,他们出入路径,竟然会有如此隐秘! 他回过头来,眼看舱中八人,依然各自垂首打盹,好像对自己一行,究竟要去那里,都莫不关心!心中暗想:“自己何不趁此机会,试试王兄是否真的被他们迷失了神智?” 心念一动,立时用手肘轻轻碰了十八号一下,以“传音入密”说道:“王兄,你睡熟了么?” 十八号突然惊觉,睁目朝白少辉望来! 白少辉为了防入暗中监视,不敢和他视线接触,依然头靠竹篷,以“传音入密”说道: “兄弟是白少辉。” 十八号当然听到了,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惊喜之色,目露迷茫,转动了一下,又缓缓阖上眼皮,好似不是和他说话一般! 白少辉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由此看来,王兄果然被他们迷失了神智,自己若非九疑先生预先在密束中附赠一颗解毒药丸,此刻岂不是也浑浑噩噩,和他们一样?” 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目前,被百花谷劫掳而来的人中,真正清醒的,已只有自己一人。眼看百花谷防范极严,凭自己一人之力,如何才能把王兄、金兄他们,救出险地呢?” 他想到金一凡,也同时想起钱二、赵三、卓七等人,现在不知如何了?他们此刻可能还留在百花谷中。 但自己却跟着紫蔽坛主离开百花谷。 不知他要把这些迷失神智的人,带到那里去?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百花谷来? 天色逐渐大亮,幽暗的舱中,也从缝隙透进些微天光,但大家仍然瞑目而坐,既没睁眼望上一下,也没有移动一下身子,当然更没有一个人开口。这真是一趟枯燥、寂寞而闷气的旅程! 白少辉从这一夜的枯坐中,已可领略到凡是被迷失心神的人,他们心中,已经是一片空白,没有思虑,没有烦忧,对任何物事,都无索于怀,漠不关心,人与人之间,没有感情,自然也无话可谈了! 百花谷为什么要把人弄成这副白痴模样?他们到底有何阴谋?中舱竹篷,突然掀开,大家但觉眼前一亮,射进一片阳光。 一个黑衣大汉,手端木盘,送来了一大锅稀饭,和一大盘馒头,放到舱中,大声说道: “诸位请吃早餐了。” 说完,转身退出,又掩上了竹篷,舱内依然幽暗如故。 八个紫衣汉子经他一叫,全都睁开眼来,大家原是席地而坐,各自拿起碗筷,由十一号开始,挨次装上稀饭,吃喝起来。 照说大家面对面的坐着吃早餐,总该有一两句交谈,但大家还是自顾自的吃着,谁也没和谁说上一句。 吃过早餐,放下碗筷,大家又闭上眼睛,各自枯坐,黑衣人掀篷而入,收了碗筷,很快退去。 白少辉已经知道他们神智被迷,也就不以为怪,跟着他们依样葫芦,闭目坐定,调息行功。 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中午时分,船已进入一条大江。 第二天也过去了! 第三天中午,白少辉已可从小孔中,看到江面上不时有船只往来。 傍晚时分,三艘黑漆篷船,终于在一处港湾中停了下来。 黑衣人替大家掀起竹篷,仍由十一号领头,一条条人影,相继纵上岸去。 白少辉走在最后,心中暗想:“看来这些人个个都身法矫捷,具有江湖一流的身手!” 这时,四野阴云密布,夜黑如漆! 但见紫蔽坛主宽袍佩剑,早已站在夜色之中,等众人一齐上岸,就举手一挥,当先向前行去。 四名胸绣金花的紫脸使女紧跟着坛主身后,十九名紫衣大汉又跟在她们的身后。 白少辉一面奔行,一面暗暗留神,只觉所经之路,渐渐已由小径转入大路,一口气足足奔行了二三十里路程,眼前已有一座巍巍城墙,挡住去路! 白少辉心中暗自起疑,付道:“紫蔽坛主率领这许多高手,莫非要去洗劫城中富户?” 付思之间,只见紫蔽坛主去势毫不停顿,距离城墙,尚有一两丈远,突然身形冲天而起,宛如离弦劲矢,一下掠上城垣。 他身后四名胸绣金花的紫脸使女也依样葫芦,足尖轻轻一点,四条淡烟似的人影,跟着腾起,翻上城墙。 白少辉瞧着他们这份轻功,不由暗暗惊奇,紫蔽坛主一身武功,看去极高,没想到他的四名使女,也有这般佳妙的轻功。 紫蔽坛主登上城垣,举起右手,挥了一挥,立时纵身朝下跃去。后面十九名紫衣大汉,同时纷纷纵起,越城而入,加快脚步,追随紫蔽坛主向前奔去。不消片刻,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座巨宅前面。 白少辉这回看清楚了,这座矗立在夜幕中的巨宅,正是走在自己前面的十八号王立文的家园——城西王府! 原来自己一行人已经到了成都城内! 此时大概已快近二鼓,王府五进房屋,没有一点灯光,敢情府中所有的人,全已入睡! 紫蔽坛主一手按剑,在离王府不远处,站定身子,四名使女分左右站在他身后,十九名紫衣大汉同时停步。 白少辉偷偷朝十八号脸上望去,只见他依然神情漠然,似乎根本不认识这座偌大的院庄,就是他的家了,心中不觉暗暗叹息。 紫蔽坛主凝神瞧了一会,双目隐射杀机,突然一挥手,沉声道:“大家随我进去,如若有人抗拒,一律格杀勿论。” 白少辉听得心头勃然大怒,暗想:“原来你是屠杀王府来的,哼,今晚有我白少辉在此,只怕你未必如愿!” 紫蔽坛主话声一落,举步朝大门走去,他这一举步,身后众人,也同时跟着过去。 刚到大门,早有两名胸绣金花的紫脸使女,抢先闪出,跃落门前,伸手推去,但听呀然一声,两扇大门应手而启,原来里面并没上闩,只是虚掩着的! 大门开启,里面深逢黝黑,一片平静,生似一座久无人住的空宅! 紫蔽坛主艺高胆大,冷冷一哼,既没施展身法,也没有隐蔽身形,直向门中走了进去。 穿过二门,越过一座宽敞的大天井,依然不见有人阻挡,甚至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紫蔽坛主昂着阔步,跨上石阶,进入大厅,两道冷森目光,左右一闪,喝道:“搜!” 十九名紫衣大汉,躬身应“是”,立即身形闪动,分头朝屋中扑去。 紫蔽坛主宽袍佩剑,一手按着剑柄,凛然立在厅上,身后四名使女此刻各已亮出兵刃,手上握着银光闪闪的短剑,分立四周,看去好不威风! 白少辉这下可忙了,他怕这些迷失了心神的人,奉命唯谨,对王府下人,真的来个“格杀勿论”。紫蔽坛主一声令下,他立即施展上乘轻功,身形闪动,抢在众人前面,朝屋中扑去。 好在他路径熟悉,穿窗越房,晃如一缕轻烟,不到片刻工夫,业已走遍了第一进屋宇,每一个角落,不由长长吁了口气,暗道:“原来王兄失踪之后,他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不多一会,十九名紫衣大汉,已经纷纷退回厅上,朝紫蔽坛主躬身报告道:“启禀坛主,属下搜遍第一进所有房屋,不见有人,恭请坛主定夺。” 紫蔽坛主冷冷一哼,道:“咱们一进进搜过去!” 于是仍由紫蔽坛主领头,穿越大厅,进入第二进院落。 这里也和前面一样,一片静寂,一片黝黑,听不到一点声息,也瞧不到半点人影,搜索的结果,依然是“空屋无人”。 敢情王府的人,树倒猢狲散,全走光了,今晚紫蔽坛主率众而来,扑了个空! 紫蔽坛主脸色严肃,望了左右一眼,冷哼道:“咱们派来的四名高手,全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连隐伏城中的毒蝎陆七娘都为他们所掳,分明有能人主持,本座不信他们会不战而退!” 他身边一名紫脸使女道:“坛主,莫非咱们今晚的行动,走漏了消息?” 紫蔽坛主道:“不可能,咱们此来,极端机密,他们事先那会得到风声?” 另一个紫脸使女道:“莫非他们有什么埋伏?” 紫蔽坛主冷冷笑道:“本座奉命而来,就是要会会他们的主持之人,纵有埋伏,何惧之有?大家跟我进去!” 这是王府的中院,由第二进通往第三进:如由正门进去,依然有一道高墙为界,墙上有两扇黑漆大门,此刻紧紧的关着。 紫蔽坛主目无余子,昂首阔步,率同他坛下群雄,刚走到中院门口,两扇黑漆大门,突然无风自启! 这是碰巧?两扇厚重的大木门,决不会无风自开,但确实是没有人开的,因为门内偌大一一片天井,确实没有半个人影。 要是有人开的,这人身法再快,也难瞒得过紫蔽坛主一双比秋水还要明亮的眼睛。 大门开了,里面还是一片平静! 从门口望进去,黑沉沉的天井,黝黑而深逮的厅堂,依然听不到一丝声息,瞧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紫蔽坛主一手按着剑柄,心中虽觉这两扇木门,开启得有些古怪,但他那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百花谷,浣花宫的武功,天下无敌,他是浣花宫门下紫蔽坛的坛主,视天下武林如无物! 紫蔽坛主目光湛湛,紧间着嘴唇,脸上一片冷峻,毫不犹豫的领先走了进去。 四名使女,十九名大汉紧跟在坛主身后。 跨进大门,踏着青石板铺成的大天井,刚到一半……阴云满布的天空,恰在此时,从云层里射出半轮昏黯残月! 月光显得微弱无力,照在阶前,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年约六旬的老者! 这老人面貌枯瘦,额下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背负长剑,夜风中远望过去,飘飘然有些象图书上的吕洞宾!一点没错,他正是那天高跷队里扮演吕洞宾的领队倪长林。 紫蔽坛主微微一怔! 只见那老者脸含微笑,抱抱拳道:“尊驾是百花谷来的么?”紫蔽坛主没有作答,冷冷问道:“你是王宅何人?” 倪长林道:“老朽奉命接待百花谷来人,尊驾若非浣花宫来的,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白少辉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他们已经有备!” 紫蔽坛主怒哼一声道:“本座百花谷紫蔽坛主。” 倪长林拱拱手道:“原来是坛主驾到,老朽失敬。” 他不待紫蔽坛主回答,迅速转身过去,躬身道:“禀报夫人,来的是百花谷紫蔽坛主。” 只听厅上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问问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声音并不太响,但听来甚是震耳! 白少辉暗自一怔:“百花谷有一位夫人,王府居然也有一位夫人,而且就凭她这几句话听来,厅上这位夫人内功修为,甚是精湛,不知她是王兄的什么人?” 倪长林转身道:“敝上问你干什么来的?” 紫蔽坛主道:“本座也想知道你们主人是谁?” 倪长林连连颔首道:“坛主说的极是,坛主既然来了,自该知道敝上是谁。”他说一这里,神色一正,道:“坛主大概是浣花夫人门下吧?自从武林中出了一位花夫人,也就出了一位葬花夫人,敝上就是葬花夫人了!” 白少辉愈听愈奇,暗想:“原来百花谷那位夫人,叫做浣花夫人,厅上这位却叫葬花夫人。” 紫蔽坛主冷笑道:“本座正想见识见识葬花夫人,究是何等人物?” 厅上传出冷峻的声音道:“凭你还不配见我。” 紫蔽坛主仰天冷冷笑道:“本座视天下武林如无物,你纵然躲着不出……” “住口!”厅上葬花人人沉喝一声道:“你口气倒是不小,视天下武林如无物,这句话,就是你师傅也不敢说出口来!”语气一顿,接着说道:“好吧,老身正有话问你,就让你见见老身……” 接着只听她喝道:“掌灯!” 一声“掌灯”,大家只觉眼前一亮,厅堂上登时点起了四盏琉璃灯! 白少辉排列着站在紫薇坛主身后,不知这位葬花夫人究是何等样人,急忙举目瞧去。但见厅堂中间,一张紫檀锦披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花白头发,脸色略显苍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身边,侍立着一名紫衣使女,这使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生得眉目娟秀,娇小玲珑! 白少辉瞧得不由一怔,这紫衣姑娘自己看来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厅上灯光如画,看得清楚,只有这位自称葬花夫人的中年妇人和一名紫衣使女两人,身上都没有带着兵刃。只有站在阶上的黑衣老者,背负一柄长剑。 这三个人若无惊人之艺,怎敢如此托大,丝毫没把百花谷来的紫蔽坛主放在眼内?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端坐椅上的葬花夫人目如寒电,冷冷的瞥了紫蔽坛主一眼,沉声道:“老身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若能据实回答,老身自可让你安然出去……” 这话口气可大了,紫蔽坛主目空四海,除了他师傅,视武林如无物;但葬花夫人这句话,好像紫蔽坛主若不据实回答,今晚就莫想安然出去,那么这院中难不成有什么厉害埋伏?白少辉凝足目力,暗暗向四周打量,但天井、回廊、和明亮的厅上,一片平静,丝豪看不出有什么埋伏的迹象! 紫蔽坛主虽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人,但他看到葬花夫人和他眼神一对之际,心头不期吃了一惊,暗暗付道:“此人目光如炬,功力修为,分明已达炉火纯真之境,似乎不在师傅之下,奇怪她自号葬花夫人,自然和百花谷有仇,师傅应该知道此人,何以自己会没听师傅说过?” 想到这里,不觉骄矜之气略减,他本想率众直上厅堂,但现在不敢造次了,只停在阶前,冷哼道:“你以为本座怕了你么?” 葬花夫人平静的道:“自然不怕,怕你就不敢来了,但老身也毋须恐吓,不过今晚就算是你师傅亲来,只怕也未必能轻易闯得出去。” 紫蔽坛主做然道:“只怕未必。” 葬花夫人道:“咱们不必为此事争执,你到时自知,唔,老身只想知道我问你的话,你肯不肯据实回答?” 紫蔽坛主道:“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葬花夫人道:“老身要问的是王立文、钱春霖他们……” 紫蔽坛主没等葬花夫人说完,冷峻的道:“他们都很好,” 葬花夫人道:“现在何处?” 紫蔽坛主道:“这还用问?自然在百花谷了。”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很好,那你就给老身留下来吧!” 紫蔽坛主冷笑道:“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葬花夫人道:“你可是不相信么?”说到这里,抬头道:“副教练,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站在阶前的倪长林躬身领命,右手突然扬起,但听“嗤”的一声,从他大袖中射出一道火花,冲霄而上! 白少辉心中暗想:“原来他们果然已有埋伏!” 突听身后两扇大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了起来! 区区两扇大门,对这些具有一流身手的人,原也毫无威胁可言,但在大门堪堪阎起的一瞬之间,但听院落四周,同时响起一阵隆隆震响! 天井东、西、南三面墙上,此刻忽然升起了三道铁网,每面铁网,高约五丈,交织的铁丝,比拇指还粗,连同原有围墙,已在六丈之上。 如以今晚紫蔽坛主率领的高手来说,除了他自己,只怕谁也纵不上去,何况那三面铁网上,望去色呈暗蓝,分明还涂了剧毒! 只有大厅正面,是一座三丈高的楼房,没有张上铁网,依然如故。 只是屋面两旁,此刻却出现了二三十名精壮大汉,由龙舟队领队万山青为主,一个个劲装紧束,腰跨扑刀。 其中有二十名手持匣弩,对准着大天井,另有十数名却手持钩枪,好像是准备擒人的。 中间屋脊上,还蹲坐着一个装束古怪的人!只见他身穿半截黄袍,腰束草绳,满脸像钢针般胡子,空着一双毛茸茸的大手,黑暗之中,双目隐射红光。 白少辉自然认识,此人正是黑手屠夫屠千里。心中暗想:“黑手屠夫在这里出现,那么恶丐钱平大概也在这里了!” 转念之间,不禁使他想起葬花夫人身边那个紫衣使女,不是那祁阳城外小庙中,自称奉夫人之命,去请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的那个紫衣姑娘——紫鹃?难怪自己瞧来眼熟! 就在大厅屋面上现出众人的同时,大厅左右两厢的走廊上,也同时出现了不少人影! 左边走廊上,由舞狮队领队高冲为首,站着一排三十名手持钢叉的劲装大汉。 右边走廊上由舞龙队领队卜百晓为首,一排三十名手执铜棍的劲装大汉。 这份阵仗,当真就算是浣花夫人亲来,也未必轻易闯得出去! 紫蔽坛主目光扫过,心中也不觉一凛!显然,自己一行,敢情早已落在人家计算之中,一面暗暗忖道:“看来今晚不能一举解决对方所有的人,就是自己一行,全军尽覆!” 葬花夫人依然端坐如故,但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寒霜,双目含煞,冷冷说道:“你看清楚了?” 紫蔽坛主冷傲的道:“就是这点阵仗么?” 葬花夫人道:“怎么?还不够么?依老身相劝,还是你自己吩咐他们,一起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的好,否则只怕无一生还之人!” 紫蔽坛主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你认为这点埋伏,就能唬得住百花谷的人?” 话声出口,左臂朝后一挥,十九名紫衣汉了,突然一齐从腰间掣出兵刃,他自己也迅速抽出长剑,横胸凛立。 白少辉眼看双方箭拔省张,已是一触即发,心头不禁暗暗感到作难,自己在他们两者之间,该当如何呢?站在百花谷这面?当然不妥,帮王府的人吗?也有不妥之处” 这一战只要一经发动,双方的人,身手全都不弱,势必伤亡狼藉。和自己同来的十八个紫衣大汉,全是被迷失了心神的人,自己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在葬花夫人手下。 尤其……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动,登时想出了一个计较,也随着众人,解下竹萧,紧握手上。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紫蔽坛主长剑朝葬花夫人一指,冷冷喝道:“你下来,让本座领教领教,。 葬花夫人端坐不动,冷峻的道:“凭你也配和老身动手?”一面回头喝道:“紫鹃,去把他拿下。” 紫鹃答应一声,双肩一晃,身法奇快,一下掠出大厅,飞落阶前,粉脸含霜,冷冷的道:“你还是束手就缚?还是要姑娘动手?” 紫藤坛主冷嘿道:“丫头,你是找死!” 紫鹃披披嘴道:“姑娘就让你见识见识葬花门的武学!” 娇躯一侧,陡然间直冲而上,右手拍出一掌,逼住紫蔽坛主的长剑,左手倏忽之间,连攻三招。 紫蔽坛主吃了一惊,左手挥起封架,仍然被迫的退后了两步。 白少辉站在后面,看的暗暗一怔,心中暗道:“这紫鹃姑娘,出手好快!” 紫蔽坛主的武功,果然也不同寻常,避开三招之后,立时展开反击,长剑一挥,洒出一片剑花,直向紫鹃攻了过去。 紫鹃左手三招快攻,右手同时已从腰间刷的一声,掣出银刀,和紫蔽坛主展开搏斗。 这两人一动上手,就各使杀着,立时进入了险恶关头,一刀一剑,所使招术,全都以诡奇见长,看得人眼花缘乱。 白少辉仔细审视,但觉紫鹃的刀法,以快速为主,刀刀都指向紫蔽坛主的要害,而且攻多守少。 紫蔽坛主功力似乎胜过紫鹃,剑招也较为老练沉着,差不多紫鹃出两刀,他才还击一剑,但这一剑还击,却是毒辣异常。 两人这一轮快攻,打了将近二十来招,紫蔽坛主一声清叱,长剑划起了一道寒芒。只听“裆”的一声金铁大震!刀剑接实,紫鹃功力较逊,被震的后退了半步,手中单刀,也被紫蔽坛主封出门外。 紫蔽坛主长剑迅快悬空一圈,口中喝道:“冲上去!” 神威奋发,人随声进,长剑挥舞,一片剑光席卷而出,像长江大河一般,朝紫鹃源源攻到。 紫鹃一着失措,无法还攻,只好改采守势,显然落了下风。 紫蔽坛主这一声“冲上去”,乃是向身后的人发出的攻击令,十九名紫衣大汉,包括白少辉在内,突然大吼一声,各抡兵刃,朝阶上冲杀过去。” 站在阶前的副教练倪长林同时一声大喝,当先出手,长剑一招“横扫千里”,朝冲过去的大汉平扫而出。 他这一剑势道极为凌厉,一下就拦住了四五个人。 两边走廊上的人,早已跃跃欲试,此刻一见对方冲杀过来,左边舞狮队领队高冲,右边舞龙队领队卜百晓也同时一挥兵刃,发出攻击命令,六十名精壮大汉,立即从左右包抄而上! 刹那间,偌大一座天井,登时兵刃交击,喊杀盈耳! 紫蔽坛主手下的四名紫衣使女也布成了阵势,阻挡敌人,但她们的任务,不是攻击,而保护坛主。 白少辉随同众人,一面挥动竹箫和王府涌来的人动手,一面却暗运真气,以“传音入密”,朝端坐厅上观战的葬花夫人说道:“百花谷来了,均系迷失心神之人,还望夫人传令,务必生擒活捉,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他这几句话,是以内功直送上大厅,是以天并中虽是一片叱喝,人声鼎沸,和一阵阵的金铁击撞,此起彼落,但坐在厅上的王夫人,依然听得十分清晰! 王夫人脸上不禁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话声分明来自天井之中,他们都是百花谷的来人,但听此人口气,竟然是友非敌,百花谷的人被阻在阶前,和自己少说也有七八丈的距离。 此人能从一片金铁击撞,喊杀震天声中,把话声传入自己耳中,这份功力,已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辨到!” 心念转动,两道寒电似的目光,朝阶前缓缓扫过,只是找不出这发话之人。 这就微微颔首,沉声说道:“百花谷的人,全被迷失神志,大家只许生擒,不可伤了他们。” 她随口说来,声音不响,但大天井中所有的人,莫不清楚人耳。 白少辉心中暗暗赞道:“看来葬花夫人,倒不失是个正派的人!” 这时双方恶战,已然十分激烈,白少辉一面挥箫封架向自己抢攻而来的两柄钢叉,一面游目四顾,打量四周形势。 只觉和自己同来的十八名紫衣汉了,一个个勇猛如虎,剽悍无比! 葬花夫人手下人数要比百花谷多出二倍以上,差不多以三敌一,还是稍稍落了下风。 心头不禁暗自骇然,忖道:“以自己观察,这些人的武功,本来虽然不弱,但不应如此高强,好像服过无忧散的人,心神受制,一旦遇上搏斗,就把自己生死之事,置之度外,是以能使一个人平日无法用出的潜能,发挥出来,武功也就随着增强。” 心念转动,右手挥动,故意把竹萧舞了个风雨不透,左手倏抬,一缕指风,朝身侧一个紫衣大汉袭去,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朝三名围攻紫衣大汉的舞龙队汉子喝道:“还不把他拿下?” 三名舞龙队的汉了只知夫人手下,有不少武功极高的能手,此刻听到喝声,也只道有人暗中相助。果然喝声一才入耳,剽悍无伦的百花谷紫衣大汉,突然闷哼一声,好像已经被人制住,动弹不得,不觉大喜过望,立时把他拿下,押上石阶。 白少辉一击得手,立即大吼一声,刷刷两箫,迫退和自己动手的两名汉子,朝前冲了过去!他趁这一冲之势,左手连续弹出,暗中点了两个紫衣大汉穴道。就在他这一前冲,也同时奔过来四个手仗铜棍的汉子,把他挡住,剧战起来。这下也恰好替他掩盖了行动,使人毫不觉他有什么可疑。 白少辉眼看两个紫衣大汉被对方擒下,故意又是一声叱喝,竹箫舞起一片箫影,装出要冲上去救人模样。左手反腕一指,朝身后不远的在激战中的一名紫衣大汉点去,又是一声闷哼,那紫衣大汉应指跌倒。 他不住的冲突,所到之处,已有七八个王府的人,围着他急攻。如今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武功非同寻常,区区七八个人,那能困得住他?但他却故意装作尽力拼搏,剽悍无伦,东冲西突,作困兽之斗。右手挥箫,左掌也不时的挥舞,朝着周围作势拍击,其实他在挥舞之际,暗暗弹出了指风。 紫衣大汉一个个的被擒,百花谷的人,愈来愈少,场中形势,已然而有了很大的变化! 如今除了紫蔽坛主,已经只余两个武功较高的紫衣大汉,还在苦苦奋战! 这两个人,一个正是白少辉,另一个只有白少辉认识他,就时十八号王立文。另外就是四名紫衣使女,四柄短剑交织成一片剑网,围攻她们的,少说也有一二十人。但这四个使女,别看她们年纪不大,武功却是极高,出手也着实凌厉恶毒,已有不少人伤在她们剑下。 紫蔽坛主一柄长剑,独斗紫鹃,原已占了上风。后来大天井上形势改观,副教练倪长林挥剑加入,合两人之力,还是只打了个平手。后来舞狮队领队高冲,舞龙队领队卜百晓,也挥动兵刃,加入战团。 紫蔽坛主确也了得,此刻大展身手,一支长剑幻出漫天剑影,独斗四人,依然丝毫不见逊色!每一剑都贯注了强劲剑风,奇诡变化,极尽凶狠恶毒;剑风所指,迫的围攻他的人不迭的纵身闪避,但他还是被四个人的刀光、剑影、棍风重重困了起来。 战场四周有人高声呼叫老:“莫放走了百花谷的人!” “活捉紫蔽坛主!” 紫蔽坛主得心头又急又怒,举目四顾,但见自己统率而来的劲旅,几已全军尽覆! 就这一分心神,遭遇了两次险招,差点伤在紫鹃的银刀之下! 紫蔽坛主眼看大势已去,不由得急怒攻心,突然撮口发出一声清越的口哨。 哨音骤发,右手长剑,突然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光横飞,寒芒电卷,登时把围攻他的紫鹃、高冲、倪长林、卜百晓四人,各自逼退了一步。 猛地吸了口真气,双足一顿,身子凭空拔起! 紫鹃睹状大惊,娇叱一声,纵身上跃,手上银刀,闪电朝上撩去,但她终究迟了一步,银刀从紫蔽坛主脚下划过,一刀砍空。 倪长林大叫道:“莫要让他逃了! 抖手打出一枚钢锥。 这时紫蔽坛主已快扑到五丈高处,突处“扑”的一声,左肩一阵剧痛,已被倪长林的钢锥打中,他无暇拔去肩上钢锥,咬牙忍痛,腾身越过铁网,朝外飞出。 只听一声划空长笑,横越天井追了出去! 四名紫衣使女听到了她们坛主的哨音,那敢恋战,四人左手齐扬,同时洒出一把飞针。 围攻她们的人,距离较近的立时有人中针倒地,其余的人大惊之下,纷纷跃退,四名紫衣使女就趁大家跃退之际,立时双脚急顿,朝上纵起! 四条人影,身如箭射,只见她们扑到三丈高处,手中短剑朝铁网上轻轻一点,身形就继续上腾,一连两点,便已翻越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她们动作奇快,捷若猿猴,总共也不过是眨眼工夫的事! 十八号王立文神志受迷,他骤然听到口哨似乎也急欲突围,怎奈围攻他的人愈来愈多。 在重重包围之下,他一柄长剑,使的凶猛无比,连伤几人,依然难以冲出众人阻拦之阵,急得他连声厉啸,势若疯狂,几次纵起,都被截住。 白少辉眼看紫蔽坛主已率同四个使女,越出围墙,竹箫连挥,逼开了一条路来,纵身一跃,突入重围,扑到王立文身侧。 陡觉头上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同时朝自己扑来,剑光错落,业已迎而攻到。白少辉在这一瞬之间,看清扑来的人正是先前站在阶前的老者! “他虽然不认识倪长林,但从方才指挥发动埋伏这一点看来,此人在王府之中,似乎身份不低,右手竹箫挥起封解,口中以“传音入密”喝道:“老丈住手。” 倪长林飞扑而来的剑势,被白少辉轻易化解,心头方自一怔! 白少辉已在此时,左手疾快的点出一指,制住十八号王立文穴道,顺手一带,把他拉了过来,朝倪长林身前推去,一面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他是王立文,已被百花谷迷失了神智,你快接住了。” 话声一落,人已腾空射起,宛如赶月流星,破围直上,一下越过六丈高的铁网,飘落墙外! 那知身形才一着地,瞥见身前不远,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夜风之中,那人一身青布衣裙,花白头发,脸色苍白,微含笑容,那不是葬花夫人,还有谁来?白少辉心头蓦然一楞:“葬花夫人明明坐在厅上,没见她出来,怎会拦住自己面前?即此一点,可见她武功之高,身法之快,简直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心念方动,还没开口,只听葬花夫人开口说道:“今晚幸蒙少侠出手相助,老身感激不尽,少侠究系何人,能否见告?” 白少辉目光朝四外一转,但觉一片沉寂,不见人影,敢情紫蔽坛主和四名使女,业已去远,心头不禁一急,连忙拱手道:“夫人原谅,在下目前还未便奉告。” 说完,正待纵身掠起! 葬花夫人道:“少侠请留步。” 白少辉道:“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葬花夫人道:“少侠既然不愿见告,老身也未便相强,只是老身想请教一事,少侠把百花谷十八名爪牙,一起留下,必有用意?” 白少辉道:“这十八个人中,就有王立文兄在内……”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这个老身已经知道。” 白少辉道:“他们服下了百花谷‘无忧散’,心神全被迷失,还望夫人善加看待。”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老身自当遵办。”接着目光一抬,问道:“少侠和立文似是旧识,老身还想动问一句,不知金一凡、钱春霖等人,现在何处?” 白少辉道:“金兄他们,目前尚在百花谷中,详细情形,在下也不清楚。” 葬花夫人追问道:“少侠可知百花谷究在那里?” 白少辉道:“百花谷在群山之中,在下也说不出方向,大概离此有三天水程……”说到这里,行色匆促的又拱了拱手道:“在下尚有要事,不克久耽,在下要走了。”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侠大概还想回转百花谷去吧?老身不送了。” 话声一落,眼前人影一闪,葬花夫人业已走得不知去向!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但此刻无暇多想,身形一纵,掠空扑起,去如浮矢,一路追了下去。越出城墙,奔行不到半里来路,瞥见路旁倒卧着几具尸体! 一急忙停住身形,略一打量,这四具尸体,赫然是紫蔽坛主手下四名紫衣使女!心头不觉一怔,暗暗忖道:“这四名使女,武功全非弱手,她们已从王府突围而出,怎会死在此地?” 再一细瞧,发觉其中两人,头颅已被击破,顶门上留着五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好似被人手爪抓人,硬生生抓裂。 另一个似被外门兵刃击中后心,脊骨已断。 另外一个距离较远,似已逃出数丈之外,被内家劈空掌力击死,仆卧地上,身上看不出伤痕。 白少辉突然想起方才紫蔽坛主突围而出之际,曾听有人发出一声划空大笑,追了出来,那笑声极似坐屋脊上的黑手屠夫屠千里!不错,这两名使女被人活生生抓裂脑壳,这种手法,恶毒残忍,除了黑手屠夫,决无别人!心中想着,缓缓直起腰来,突然间,依稀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传入耳中。 白少辉目光一抬,辨认声音来处,那正是从仆卧数丈外的紫衣使女口中所发出,她敢情尚未死去,一时那还再迟疑,纵身掠到紫衣使女身边,轻轻把她翻了过来,只见她双目紧闭,嘴角隐有血迹。 如果不是经过易容,此刻脸上应该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 这一凝视,他登时认出这紫衣使女正是替自己改装易容的巧仙,心头不觉起一阵黯然之思。暗中运起功力,伸出右掌,按在她背心之上,一股真气,源源从掌心传了过去。 紫衣使女身负重伤,得白少辉传入真气,催动心脉,紧闭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白少辉低声道:“你伤势很重,快提聚真气。” 紫衣使女一双无神的目光望着白少辉,口齿启动,吐出一缕微弱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十九号,我……伤势极重,已经不……行了,你……不劳费心……” 白少辉道:“姑娘伤热虽重,心脉未断,并非没有救了!” 紫衣使女突然从眼角涌出两颗泪珠,说道:“不成了……认认不认识我……我叫巧仙……” 白少辉点点头道:“在下认识,姑娘快不可说话。” 紫衣使女凄凉一笑,又道:“我很感激你,白……白………相公……你……你没有迷失神志啊!” 白少辉心头一凛,暗想:“自己救人心切,竟然泄露了行藏,若是换了个人,此刻只要稍微一吐掌力,立可把她心脉震断,但我薛少陵岂是乘人于危的人?”想到这里,一面说道:“姑娘若能提聚真气,快不可说话,和在下传入你体内的真气相合。” 紫衣使女续道:“白相公不用再费气力了,婢子有一句话,相公千万记得,你…… 你……” 突然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白少辉急道:“姑娘快不可说话了。” 紫衣使女吐出一口鲜血,依然不肯停止,喘息道:“相公……没被迷失……神志,千万……不可……再……” 话声渐弱,一颗头渐渐垂了下去,业已气绝而死。 白少辉缓缓放开按在她背心的手掌,叹息道:“姑娘若不是为了这几句话,也许还有可救,你虽是一片好意,但在下还是非去不可。” 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口宝剑,就在路旁挖了个上坑,把四具尸体,一起埋了。 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就耽搁了顿饭工夫,仰首四顾,眼看四野,一片暗影,少说也有三更天气,心中暗暗焦急。 若是迫不上紫蔽坛主,自己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心念疾转,一路发足急奔,追了下去。 那知只奔了半里来路,突听前面不远,传来一阵急骤的兵刃交击之声,似是有人正在舍命恶斗。 白少辉心头蓦然一动,急忙驻足,举目瞧去,前面被一片树木,挡住了视线,但锵锵剑鸣,在荒野深夜;听得分外清切! 敢情这动手的两人,使的都是宝剑! 不,从这阵兵刃交接的声音听来,该有三个人,三支长剑。 白少辉身形急掠,几个起落,便已掠近,闪入林中,悄然朝搏斗一面走去,这片树林,并不太深。他还未走近,耳中已可听到林外传来的嘶嘶剑风,心中自一凛,忖道:“这动手的三人,剑上造诣,均极深厚,自己可得小心,莫要露了行藏!” 他藉着树木,朝外看去,只见一片乱草碎石堆上,剑光如轮,里着两条人影,免起骼落,激战方殷,白少辉目力极强,这一凝视,登时发现其中一个正是紫蔽坛主! 和紫蔽坛主动手的是一个黄衣苍发老人。此人双手使剑,右手长剑剑身奇阔,足有四尺来长,左手一柄短剑,却只有两尺光景。此刻双剑展开,使得风声呼呼,浑身上下,青光缀绕,威势惊人! 白少辉虽是初出江湖,但他自幼就听师傅说过许多武林人物的特徽,此时一见黄衣老人双手使剑,尤其他两柄剑大小不一,登时想起一个人来,暗暗忖道:“他不是四恶中的剑煞逢老邪?” 江湖上人提起逢老邪,莫不谈虎色变,遇上他,就好像遇上了阎王爷。 他“剑煞”这两个字,其实是见人就杀,又因为他姓逢,也有人叫他逢人就杀,时间久了,四个字的外号叫来不顺口,于是叫他剑煞。又有人因他在江湖上横不讲理,也叫他逢老邪,这样就成了剑煞逢老邪。 逢老邪“剑煞”两字,确也当之无愧,他一身剑术,练到出神入化,武林中委实罕有敌手。尤其他左手那柄短剑,剑柄系了一条极细钢链,收发由心,十步之内,取人首级,真如探囊取物。 但他逢者邪之名,却并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来。因为他自以为剑术独步天下,就常有“武林中没有人能和我平手过招”之感! 是以只要遇上江湖上佩剑的人,他就气往上冲,凭你小子有多大火候,也敢佩着宝剑在老子面前招摇?这下就非逼着你动手不可,至少也得接得下他三招,在他大声叱骂之中,挥手令去,这是天大的运气。如若你接不下他三招,他也不再骂你,说你没资格挨他的骂,口中只是嘿嘿冷笑,同样挥手今去,而且还叫你赶快逃命。 但这就惨了,在他手下,你能逃出几步?大袖一挥,飞剑出手,你一条使剑的右臂,就这样被他剁了下来。 他虽然不要你性命,但练武之人,失去一条右臂,简直比丢了性命还要重视,逢老邪见人就杀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甚至有一段时间,像武当、峨嵋、衡山、华山等以剑术驰誉武林的剑派,都约束门下弟子,剑法不练到足以接得下逢老邪三招,就不准下山。 这虽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但也可见剑煞逢老邪的厉害了。 闲言表过,却说白少辉隐身树后,认出和紫蔽坛主动手的那人竟是江湖上人闻名丧胆的逢老邪!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左首一株大树底下,还有二个人,一蹲一立,守在那里。立着的一个,身上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黑袍,腰束草绳,须发纠结,黑夜之中,双目隐泛红光。 赫然正是方才划空长笑,追踪紫蔽坛主出来的黑字屠夫屠千里! 蹲着的一个肋下兵着一根打狗棒,身穿破烂大褂,不是恶丐钱平是谁?他们一蹲一立,似乎正在欣赏着场中恶斗,虽没出手,但白少辉却是心头一窒。 江湖出了名的四恶,此刻竟然到了三个,难怪四个紫衣使女,逃出王府,依然送了性命。 紫蔽坛主遇上了这三个凶神恶煞,看来万难全身而退。自己对紫蔽坛主并无好感,尤其是百花谷根本不是什么好路数,自己原也犯不着救他。但如果让他伤在这三人手下,自己就无法再混入百花谷去,那么金一凡、钱二、赵三、卓七四人,就永远被迷失神志,陷在百花谷中了! 至少金一凡是个肝胆相照的人,自己和他一见如故,萍水论交,他在危难之中,自己总不能不顾而去。 因此帮助紫蔽坛主脱险,就是帮助自己再回到百花谷去,且在这三大高手之前,纵然加上自己,只怕也未必能够帮助紫蔽坛主脱困——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三章 浴血苦战 白少辉隐身树上,两道目光,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场中两人,但这一细瞧,不由更是暗暗吃惊!原来他发现紫薇坛主身上已有几处剑伤,尤其左肩中了人家一枚铜锥,无暇拔去,此刻虽然在奋力应战,但已成强弩之末! 激战之中,突听紫蔽坛主沉声喝道: “住手!” 剑然自老邪果然双剑一收,呵呵笑道: “小娃儿,你能接下老夫一百一十招剑法武林中已是少见,若依老夫昔年规矩,只要接下老夫百招的人,就是老夫的剑友。不过今晚情形不同,老夫要找的是百花谷的人,你纵然接下老夫百招,须放下宝剑,随老夫回去。但老夫方才说过的话,仍然算数,只要你接下老夫一百八十招风雷剑法,今晚就任你自去。” 紫蔽坛主一声不作,剑交左手,右手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丸,随手捏碎,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朱衣药丸,一下纳入口中。突然双目一抬,冷冷喝道: “逢老邪,你进招吧!” 剑煞逢老邪面露惊奇,点头道:“很好!” 站在树下的黑手屠夫突然洪声喝道:“且慢!” 剑煞逢老邪瞪了一眼,道:“老屠,你有什么事?” 黑手屠夫道:“你打好了没有?现在该轮到咱们了吧?” 剑煞逢老邪头颈一歪,怒声道:“胡说,今晚轮不到你们了。” 黑手屠夫大声道: “你这是什么话?” 逢老邪道: “什么话?你难道连老夫这句话都听不懂?” 黑手屠夫粗声道:“老子不懂。” 逢老邪哈哈大笑道: “老夫告诉你,这人是老夫截住的,老夫正要找百花谷的人,咱们有约在先,他如果接不下老夫一百八十招风雷剑,就随老夫而去,但他若是接下了,老夫就任他自去,谁也不能难为于他。” 蹲在树根上的恶丐钱平接口道: “这是谁定的规矩?” 逢老邪道:“自然是老夫和他约定了的。” 恶丐钱平沙着喉咙大笑道: “你和他约定,只是你们两人的片面之约,咱们自然不在这个约束之内了。” 黑手屠夫道:“不错,咱们也是为此人来的。” 逢老邪厉声道: “老夫言出必践,两位那是有意冲着我逢某来的了。” 黑手屠夫大声道:“冲着你如何?难道老子还怕你逢老邪不成?” 逢老邪厉声道: “如此说来,两位等了半天,是想考究考究老夫的剑法了?” 黑手屠夫道: “好极,咱们正该先分个高低,看看谁把这小子带走?” 恶丐钱平道: “杀猪佬,慢一点,等途老邪落败了,他就没话可说。” 逢老邪气苍须飘飞,沉喝道: “胡说,老夫练剑五十年,还会败在毛头小伙子手下?” 白少辉听的大奇,暗想: “原来他们不是这一路的。” 紫蔽坛主长剑一指冷喝道: “废话少说,以本座看来,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逢老邪忙道:“小娃儿,别理他们,咱们打完了,你只管走,一切有老夫哩!” 黑手屠夫嘿然道:“未必。” 逢老邪转脸道:“老夫无暇和你多说,不服气,待会只管冲着我逢老邪来。” 话声一落,抬头道:“小娃儿,来,你进招吧!” 紫蔽坛主手腕一振,长剑嗡然有声,直指逢老邪咽喉。 逢老邪练剑数十年,自然看得出紫蔽坛主这一剑,剑风嗡然,内力之强,竟然不输自己。心下不禁大感凛骇暗道:“此人肩头钉着一支钢锥,左腿、胸前,又被自己剑锋扫中,流血甚多,方才已经显出内力不继,何以转眼之间,内力又突转强盛?” 心念闪电转动,立即双剑一剪,攻守两招,同时发出。 紫蔽坛主身形霍地一转,剑光闪处,避开逢老邪的剑锋,右手一送连肩带背直刺过去。 逢老邪沉腰翻腕,硬磕敌人宝剑,那知紫蔽坛主剑法快得惊人,倏忽之间,已攻了五剑。这五剑势沉力猛,剑风激荡,凌厉得有如电闪风卷,毒辣无伦! 逢老邪运剑自保,竟是击不着敌人宝剑。两人两次动手,各出内力,当真有若风雷迸发,激烈异常。 紫蔽坛主在这一瞬之间,好像体力尽复,剑光盘旋线绕,出手全是杀着,一柄长剑使的辛辣无比,攻扑之势十分剽悍! 逢老邪没想到一个后生小辈,功力会有这般深厚,出手招数,又是如此狠辣!一时间,竟然被逼的送走险招,差点就伤在紫该坛主剑下。 白少辉的义父是出名的薛神医,他自幼受义父熏陶,家学渊源,自然也精通医理。此时眼看紫蔽坛主连番创伤之余,突然间会有如此勇猛剽悍,不觉心中一动,暗想:“是了,他方才吞下的那颗药丸,定是提聚精力之药无疑,但这类药物,虽能收效一时,其实却是大大耗伤体力之物!” 转目望去,只见黑手屠夫屠千里和恶丐钱平,也瞧的耸然动容。 逢老邪双目精光凌凌,逼视着紫蔽坛主,风雷剑一变,不求急攻,把数十年辛苦勤练的内家真力,全都运到了剑上。剑风过境,连附近树上枝叶,都籁籁作响! 紫蔽坛主连攻了十几剑,此时趁着逢老邪稍缓,霍地身形一晃,长剑一招“秋水横舟”,剑挟啸风,向逢老邪拦腰扫去。 逢老邪一吸真气,身子向上一纵,但见匹练横飞,一道青光,从他脚下席卷而过。 逢老邪身子悬空,乘势一抖左袖,脱手飞出一道剑光,直刺下来。紫蔽坛主身形一偏,右手长剑朝上撩去。 逢老邪左剑出手,身若鹰隼,同时急扑而下,右手阔剑,紧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劈落!这是他独创的一记杀着“风雷交击”,“风雷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击! 紫蔽坛主好生了得,身子上挺,朝上撩去的长剑,突然左右一摆,一下磕开了逢老邪脱手飞出的左剑。也同时奋起全力,格开了对方直劈而下的阔剑。但听“锵”、“锵”两声金铁大震,夜空中飞闪起两溜火花,两人同时都向后倒纵出去。 要知剑煞逢老邪练剑五十年,一身功力原比紫蔽坛主高出甚多。但他身悬半空不比平地易于使力,两剑接实,双方都给对方剑上的潜力震了出去。 紫藤坛主硬接逢老邪两剑,身受巨震,左肩伤处,重又流出血来,他疾退三步,口中一阵喘息。突然一语不发的重又疾冲而上,抬腕一剑,朝逢老邪分心刺到。 他这一不顾生死重又疾冲而上,大大的出了逢老邪的意外!自己这招“风雷交击”,剑上少说也贯注了七成功力,对方纵然架开,但受到剑上内力反震,此刻至少也该被震的心气浮动。稍作调息,但他却不顾一切的急扑猛攻而来! 逢老邪右手阔剑一翻,嗒的一声,压住了紫蔽坛主急刺而来的长剑,口中喝道:“小娃儿,你身上伤的不……” 紫蔽坛主长剑倏然一缩,冷喝道:“多言无益,咱们还有四十二招打完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接招!” 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逢老邪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般剽悍,嘿嘿干笑两声,道:“你倒是够狠的了!” 右手一挥,硬朝紫蔽坛主剑上迎去。又是“锵”的一声,双剑交击,紫该坛主居然咬紧牙关,脚下丝毫没动。但见他剑尖颤动,欺身扑进,一柄长剑,使的真如寒涛卷地,浪花飞空,仍是凌厉无比,剑剑辛辣,力敌剑煞,毫不多让。三口宝剑,上下飞腾,银光挥洒,远望过去,剑影如山,交织成一片光幕,发出嘶嘶锐啸。 两条人影,就在银光波涛之中,腾跃往来,好不激烈! 这一阵拼斗,时间并不太长,但见漫天剑光,倏然尽敛,适时响起逢老邪哈哈笑道: “小娃儿,你可以走了!” 紫蔽坛主一声不作,转身朝大路上疾掠而去。 黑手屠夫尖喝一声道:“你给老子站在!” 身形堪堪扑起,人影一闪,逢老邪已经阔剑横胸,一下拦在他面前,冷冷喝道:“老屠,你给老夫站住。” 黑手屠夫尖声道;“逢老邪,你真想和老子动手?” 恶丐钱平肋挟打狗棒,很快走了过来,道:“咱们已经等了半天,逢老哥打完了,何苦再挡这门子的横?” 逢老邪沉声道:“胡说,老夫和他有约在先,什么人都不能再阻拦于他。”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白少辉眼看紫蔽坛主业已去远,那还耽搁,悄稍掩出林外,纵身追去! 那知身形堪堪掠起,陡听逢老邪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一道银虹,迅若掣电,从横里飞射而来! 白少辉急疾之间,无暇多想,右手短剑朝身后挥去。但听销的一声大震,身在半空,只觉对方这一剑势奇猛,震得自己右腕隐发麻!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急忙吸了一口真气,藉着对方一震之势,身如破空长箭,飞射出七八支外,连头也不回,只是提气疾掠。远远听到一阵狂笑大喝,从身后传来,敢情逢老邪和黑手屠夫、恶丐钱平两人,已经一言不合,动上了手。 白少辉一路疾奔,片刻工夫,已追出十来里路。只见前面路上,正有一条人影,低头疾行,因相距甚远,还看不清对方身形,这就加紧脚步,急起直追。双方距离,渐渐拉近,白少辉凝足目力瞧去,那前面之人,不是紫蔽坛主,还有谁来?心头一喜,立即大声喊道: “坛主请留步。” 紫该坛主听到喊声,果然停下步来。 白少辉猛吸真气,接连几个起落,直向紫蔽坛主奔去。 紫该坛主一手横剑,两道冷厉眼神,注视着白少辉,禀然不动。 白少辉奔到近前,和紫该坛主目光一对,只觉他双目尽赤,隐隐射出仇怒怨毒之色,宛如一头负了伤的野兽,心中暗暗一惊,急已双拳一抱,欠身道:“属下参见坛主。” 紫蔽坛主凝视了一回,脸上肌肉微现扭曲,艰涩的道:“你……是……十九号?” 白少辉应了声“是”。 紫蔽坛主主横胸长剑,渐渐垂了下去,颓然道:“只有……你……你……一个……人了……” 身躯突然一阵摇晃,喷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身子摇摇欲倒! 白少辉吃了一惊,正待伸出手去把他扶住。 紫藤坛主急忙以剑支地,口中迸出喝声:“不要碰我……” 他心高气傲,敢情在手下人面前,不肯示弱! 白少辉听得一怔,伸出去的双手,停在中途,还没收回。 紫蔽坛主以剑支地,似是极力想稳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但他喝声出口,身子又起了一阵急颤,终于支持不住,摔了下去。 白少辉大吃一惊,他虽然不要自己扶他,但此刻他摔了下去,那是非扶不可,急忙上前一步,伏下身去,把紫藤坛主身子扶起,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白少辉扶着他身,问道:“坛主怎么了?” 紫蔽坛主知觉已失,他连问了两声,依然一动不动。 白少辉皱皱眉,伸手取过他手腕按了按腕脉,只觉脉息微弱,乃是体力消耗过多,真气不继之象,心中顿时恍然大悟:“他方才吞服的那颗药丸,分明是一种提聚精力的药物,是以能在极短时间,把身负重创,外战疲累之躯,突然转弱为强,武功大增,显得剽悍绝伦,其实体内潜力,悉数发挥无遣,一且药力消失,就再也支持不住。 心念想着,口中缓缓吸了口气,默运真力,举起右掌,正待朝他背后按去!那知翻过身来,只见他左肩膀上,赫然插着一枚铜锥,人肉甚深,尚未起下,也没有止血。 以紫蔽坛主的功力,闭穴止血,原非难事,但他经过连番激战,伤口受震,已止的鲜血重又流出,此刻已经染满了半边衣衫。真力耗竭,流血过多,这是双重的重伤!要知一个人身上有了伤口,不能再给他输送真气,否则血液经真气催动,就造成流血不止。 白少辉心想:“目前须先给他拔去钢锥,止住流血才好!” 当下只好把他侧面平放地上,然后伸手抓住钢锭,轻轻一拔,钢锥应手而下,但一股鲜血,却像箭一般射了出来,喷得他满脸都是。” 紫蔽坛主痛得大叫一声突然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白少辉来不及拭抹,手起指落,连点了他几处穴道,才算把血止住。 白少辉看他奄奄一息,伤势极重,此刻又不能替他输送真气,不禁也感到手足无指,突然心中一动,暗想:“他身边既然带着提聚精力的药丸,自然,也会带有治伤的药物。 心念一动,伸手就朝他怀中摸去!”这一摸,白少辉心头蓦然大吃一惊,急忙缩回手来! 他,紫蔽坛主,竟然是个女子! 她虽把胸脯束缚得很紧,身上又穿着宽大长袍,平日纵然使人雌雄莫辨,但白少辉手指接触到的,还是两堆浑然软玉,不是女子是什么? 百花谷烷花宫,都是女的,紫蔽坛主身是女子,其实也不足为奇,只是自己在人家姑娘怀中掏摸总是一件无礼之事。 白少辉从未接触过女孩子,一时不禁脸红心跳,好像做了一件亏心事一般! 一时窘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回,面红心跳,渐渐平静,眼看紫蔽坛主依然直挺挺的躺着,昏迷不醒,他想起方才探手之际,手指依稀接触到紫蔽坛主怀中,好像有不少零碎东西,只是太以心荒意乱,缩手不迭,没取出来。如今想来,也许那些东西中,就有治伤之药,自己总不能为了避嫌,眼看着她重伤不治! 白少辉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再度伸手到紫蔽坛主怀中,把她怀里的东西,—一掏了出来。她怀里的东西,可真不少,有小铜镜,有象牙梳,一方香喷喷的紫红手帕,三枚沉甸甸的紫金蔷蔽花,那敢情是她的独门暗器了。另外是三只精巧的玉盒,白少辉随手揭开一只盒盖,里面像太极图形,分成两半,装着膏状药物,一半色呈酱紫,另一半色白如玉,一望而知这是易容用的。 第二只玉盒中装着三颗金箔为衣,大如拇指的药丸,盒盖一开,就可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 白少辉家学渊源,对药物自是极为内行,那闻到药味,就知道这是治疗内伤的灵药,心中不禁大喜。再看第三只玉盒中,拧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用手推沾了少许,凑近鼻孔闻了闻,知是止血生肌的金创药。一时那还怠慢,伸手拨开紫蔽坛主牙关,先把金衣药丸捏碎了喂入她口中,然后又将她左肩衣服撕开了些,把白色药粉,轻轻撒在她伤口上。 再仔细察看了一遍,发现她左肋衣服被逢老邪剑尖刺破,并无伤痕,但右腿上却有一道剑伤,于是也挑了些白色药粉,替她敷上。等诸事完毕,收起五盒,又把这些零碎东西,一件件放回紫该坛主怀中,才轻轻吁了口气,守着她坐下。 这一阵折腾,已是快近五鼓,白少辉也微感倦意,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耳中听到一阵喷嚏轻响,急忙睁眼瞧去,但见天色业已大亮,躺卧地上的紫蔽坛主也已倚着树根坐了起来。 白少辉瞧得一喜,说道:“坛主已经好了?” 紫该坛主没有声,一双寒冷若冰的眼睛,凝望着他,射出严峻凶光! 白少辉被她瞧的很不自在,劝道:“坛主重伤初愈,还是再躺着歇上一会的好。” 紫蔽坛主脸色冷厉,喝问道:“是你替我敷的药?” 白少辉想起方才从她怀中掏摸,不觉脸上骤然一热,还没开口。 紫蔽坛主厉声喝道:“快说,你是从我怀中取的药?” 白少辉蹑儒的道:“在下因坛主昏厥过去,才……” 紫蔽坛主身躯一阵颤动,招手道:“你过来。” 白少辉走了过去,问道:“坛主有什么……” 他“事”字还未出口,紫蔽坛主突然站了起来,扬手一掌,朝白少辉脸颊上掴来。 白少辉万没料她竟会突然出手打来,一时躲闪不及,拍的一声,左边脸颊上,登时热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 紫蔽坛主虽是重伤初愈,但人在急怒之际,出手还是极为沉重,这一掌出手,突然腿上一软,站立不稳,身子朝前扑出,一下摔入白少辉怀中。 白少辉摸着脸颊,方自一怔,瞥见她朝自己怀中扑来,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紫蔽坛主厉声道:“快放开我,你……你给我滚开去。” 白少辉原是心高气傲的人,给她打了一耳光,心头已是有火。只因对方是位姑娘家,又在重伤之下,才忍耐了下来,见她身子倾跌,伸手去扶,原也是一番好意。 此刻听她这般叱喝,不觉气往上冲,把她身子放在地上,拱拱手道:“在下不能见死不救,自问并无亵慢姑娘之处,现在姑娘伤势已痊,在下告辞了。” 说完,转身大走而去。 紫蔽坛主呆的一呆,忽然大声叫道:“你……你给我回来。” 白少辉驻足道:“你还有什么事?” 紫蔽坛主一双妙目,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衰弱的道:“我口干的很。” 她昨晚流了这许多的血,自然口干了! 白少辉只好回身走去,大路边上,虽有一条江水,但身边没有取水的东酉,忽然想到紫蔽坛主怀中那方手帕,走近她身边,道:“坛主取出手帕来,在下给你弄些水喝。” 紫该坛主微一迟疑,果然伸手取出手帕,递了过去。 白少辉接过手帕,返身走至江边,蹲下身去,先洗净手帕,才蘸满了清水,双手捧着回到紫蔽坛主身边,说道:“你仰起头来,莫要弄湿了衣衫。” 紫蔽坛主这回倒是十分听话,仰起头,张开了嘴。 白少辉把湿淋淋的手帕,拧着清水,流入她口中。 这时晨曦初上,阳光照着她晶莹如玉的粉颈,肤色白腻,樱桃般小口中,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皓齿。 白少辉心头不由的怦然一动,暗暗忖道:“看来她倒生得绝美,可惜脸上涂了易容药物,瞧不清她容貌……” 他想起昨晚探手伸入她怀中之事,顿觉一阵面红心跳,慌忙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紫蔽坛主咕咕的喝了两口,说道:“你再去弄些水来。” 白少辉又去江边取水,这样接连取了三次,紫蔽坛主才算解喝。 白少辉把手帕拧干,还给了她,自己走到江边,洗了把脸。 只听紫蔽坛主叫道:“喂,你过来。” 她敢情怕白少辉又要扬长而去! 白少辉直起身,走了过去。 紫蔽坛主目光冷厉,盯着白少辉,问道:“你叫什么名?”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回道:“属下是紫字十九号。” 紫蔽坛主冷笑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道:“属下白少辉。”’ 紫蔽坛主怀疑的道:“你没有服过柴姑婆的无忧散?” 白少辉心中暗想:“原来她怀疑自己没有迷失神志。” 一面点点头道:“属下服过了。” 紫藤坛主冷冷一哼,道:“服过无忧散的人,应该已经不记得服过无忧散,你神智清爽的很。” 白少辉心中忖道:“好啊,我救了你性命,你倒盘问起我来了。” 一面摇摇头道:“属下不大记得清楚。” 紫蔽坛主口气严峻的道:“你在我面前,不用隐瞒,你怎会记得你叫白少辉的?” 白少辉道:“这是秋云姑娘说的,属下叫白少辉,后来她领我到坛主那里,坛主交待属下,以后叫紫字十九号了。” 紫银坛主道:“你从前的事,还记得起来么?” 白少辉暗想:“自己要随她混入百花谷去,还是装得迷糊点好。”心念转动,故意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在下记不大起来了。” 紫蔽坛主一双眼睛,只是盯在白少辉脸上瞧,显是心中有着很大疑问,缓缓说道:“你武功很高么?” 白少辉道:“在下也不知道。” 紫蔽坛主道:“你在诸般武功中,自己觉得那一种较有把握?” 白少辉暗想:“同行这许多人中,只有自己逃了出来,那自然只能说轻功较高了。” 心念闪电一动,脱口道:“轻功。” 这句话紫蔽坛主当然相信,点点头,略作沉吟,道:“本座紫蔽坛主下的人,昨晚伤亡殆尽,剩下的已经只有你一个,今后你是本座亲信之人了。” 白少辉道:“多谢坛主提拔。” 紫蔽坛主望了他一眼,又道:“你已经知道本座是女子了?” 白少辉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紫蔽坛主目光冷峻,厉声道:“昨晚之事,今后不准你对任何人说起,知道么?” 原来她说了半天,是怕自少辉泄漏秘密! 白少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话声方落,瞥见西首远处,出现了几条人影,像风驰电卷疾奔而来! 紫蔽坛主突然脸色一变,低喝道:“快抱起我,躲到林中去。” 白少辉听的一怔,自己已经知道她是个女子,怎好抱她。方一踌躇之间,紫蔽坛主低喝道:“快抱起我,再迟就来不及了!” 白少辉无可奈何,只好俯身抱起紫该坛主。 只听紫蔽坛主连声催道:“快些闪入林去!” 白少辉将她横抱在手,身形一闪,很快掠入树林,正待把她放下。 紫蔽坛主低声道:“快蹲下去,别动!” 林中草长过膝,白少辉依言蹲入草丛,还没来得及把她放下,但见人影连闪,来人已经赶到林外。此刻如再要把紫蔽坛主放下,草丛必然会发出声响,那就惊动了人。 白少辉只好抱着她蹲在草间,不敢再动,心中忖道:“来人好快的身法!” 不觉抬目朝外望去,只见林外赶来的竟然是四名白衣佩剑少女。他们每人发须上,斜插着一支雪白的翎毛,看去最多也不过十八九岁! 白少辉看清四名少女她们的衣着打扮,暗想:“她们好像也是百花谷来的!” 只听紫蔽坛主在耳边悄声道:“来的是白翎四蝶,看来三师妹只怕也会赶来了!” 白少辉正想说;“既然是百花谷来的人,那就不用再躲了!” 只听左首第一个白衣女子说道:“奇怪,咱们坛主明明说她只有一个人逃脱,而且身负重伤,这一路上怎会找不到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说的就是紫蔽坛主了!” 第二个白衣女子接道:“咱们坛主不是说她被恶丐钱平和黑手屠夫一路追逐,只怕已经被人家擒去了。” 第三个白衣女子接道:“这不可能,咱们百花谷从无被擒的人,她如果知道不济了,就该自己了断。” 第四个白衣女子冷哼道:“了断?别看她平日装模作样,盛气凌人,越是这种人,到了生死关头,越是贪生怕死。” 第三个白衣女子道:“你说她是不是投降了敌人?” 第四个白衣女子道:“十有八九被人生擒去了,不然就算死了,也该找得到尸体呀。” 第二个白衣女子道:“是呀,咱们坛主早就说过了,要不是她逃得快,后面又有两个老怪物一路急赶,咱们坛主早就出手了,免得她落在敌人手里,万一不肯自己了断,反而泄漏了百花谷的秘密。” 白少辉听的不禁一呆,暗中忖想:“百花谷不但对外人手段毒辣,原来她们对待自己人,也这般凉薄!” 只觉抱在手上的紫蔽坛主身躯忽然起了一阵颤抖,显是心中十分气愤。 突听第三个白衣女子尖叫道:“你们快瞧,这里不是有一滩血?” 等二个白衣女子道;“啊,这里还有一枚白虎锥!” 第四个白衣女子道:“是了,她准是被两个老怪物擒回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向坛主报告吧!” 第一个白衣女子似乎是四人中的领头之人,为人也较为持重,凝目沉思了一回,道: “不成,咱们还得再找找,总要找到一些证据才好。” 第二个白衣女子手上一扬,道:“这枚白虎锥,难道还不是证据?” 第一个白衣女子道:“这只能证明她负伤逃出,在这里歇过脚,拔下白虎锥,不能证明她已经被人擒去?还是负伤走了?” 第四个白衣了道:“她还走到那里去?带来的人,全军尽覆,她不自己了断,回转百花谷,夫人立法峻严,一样难逃死数。” 第一个白衣女子道:“不,咱们坛主不是吩咐过,务必把她找到,不能再让她回转百花谷去。” 第四个白衣女子道:“所以咱们得赶快驰报坛主去,万一她已经赶回百花谷去了,岂不要弄巧成拙?” 第一个白衣女子点点头道:“这话也是有理,咱们回去禀报了坛主,再作定夺。” 紫蔽坛主越听越觉忿怒难遏,直气得混身发抖! 白少辉双手横抱着她,蹲下身子,两人可说靠得极近,她仰着脸,本来已是娇喘细细,兰息暗闻。 这回气得发抖,但觉从她身上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幽香,钻入鼻孔,薰人欲醉,心头不禁怦然直跳!林外四名白衣女子像一阵风似的朝来路飞奔而去,片刻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紫蔽坛主身子一动,幽幽的道:“你还不放我下来?” 白少辉被她一叫,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赶紧把她放到地上。 紫蔽坛主站停身子,仰首向天,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真没想到三丫头手段会有这般毒辣!”说完,回过头来,问道:“方才她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白少辉点头道:“在下都听到了。” 紫蔽坛主目注自少辉,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纵能回去,也是待罪之身,吉凶莫测,无能迥护于你,我看你也不用再跟我了。” 白少辉听的心头一凉,暗想:“她这话明明是说我有意跟着她的了?”一面故作不懂,抬目道;“方才那白翎四蝶,究是什么人?” 紫蔽坛主脸现怒容,冷哼道:“她们是我三师妹手下的心腹丫头。” 白少辉道:“在下弄不懂坛主的三师妹,何以会对你这般积不相容?” 紫蔽坛主秀眉微微一螫,摇摇头道:“一言难尽……” 突然她目光一抬,两道清澈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望着白少辉,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双玉盒,随手递了过来,说道;“这盒中紫色的是易容药膏,白色的则是洗容药膏,只要挑上少许,涂到脸上,即可把易容药物洗净,你赶快把脸上药物洗去了。” 白少辉并没伸手去接,说道:“在下这样很好。” 紫蔽坛主道:“你不洗去脸上药物,百花谷的人,一眼就可认出你来。” 白少辉道:“在下原是百花谷的人,他们认出来,又有何妨?” 紫蔽坛主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早已知道你神志并未迷失,在我面前,你并毋须再隐瞒了,你总应该知道,百花谷不是像你想的这般简单,可一不可再,再想进去,不过徒招杀身之祸。” 白少辉听的心头大凛,暗想:“原来她果然早就怀疑我了!” 正在警凛之际,只听紫藤坛主幽幽叹息一声,道:“怎么,被我猜中了?你依我相劝,还是洗去脸上易容药,及早离开此地的好,还站在这里,发什么楞?” 白少辉抬眼望去,只见紫蔽坛主脸上流露出从未见过的黯然幽怨之色!这一瞬间,她似乎失去了从前那股严肃坚强的气概,看去是那样茬弱,使人心头不觉油然生出怜借之情! 白少辉微微摇头道:“属下……” 紫蔽坛主没待他说出,冷凄的道:“不用说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说,我急须调息行功恢复体力,因为我必须及早赶回谷去,向师傅面禀经过,免得被三丫头造谣中伤。尤其百翎四蝶,这一回去三丫头也许就会闻讯赶来,我若不及早防范,死亡的机会,也就随着增加了。” 白少辉道:“你既然知道她要对你不利,那么运功调息之时,更须有人护法,在下岂能就走?” 紫蔽坛主一双清澈的眼中,忽然满含着儒儒泪光,凄惋一笑,道:“我即将变成自己师妹追杀的对象,你何苦为我卷入是非之中,自蹈危机!” 白少辉道:“时间宝贵,坛主请快运功调息吧!” 紫蔽坛主望了他一眼,道:“如若我看的不错,你一身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但三丫头剑上造诣极深,也并不弱到那里……” 她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瞬息间,罩上了一层严霜,冷哼道:“哼,她即使真的追寻到我,纵然我重伤未愈,只怕她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白少辉道:“坛主还是赶快运功吧,如若有人来了,在下自问还可应付得下。” 紫蔽坛主没再作声,自顾自在草丛中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白少辉俯身拾起短剑,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迷惘,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如说紫该坛主是自己敌人,那么自己即替她救伤,又在替她护法。如说她不是敌人,那么明明是自己对敌一方的人。 其实百花谷烷花宫和自己根本扯不上半点恩怨,何况自己连他们两家有些什么仇恨,都弄不清楚。但自己却无端卷入了他们的是非之中…… 正在沉思之时,陡听林外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这声音自然极其轻微,但白少辉自从练成“九转玄功”之后,耳目何等灵异,声音入耳,立时警觉。急忙举目瞧去,但见林外白影闪动。登时多了一个全身白衣,头挽宫髯,胸缀珠花的美艳少女! 此女来的极快,若是换了旁人,根本就不知她是如何来的?心中不禁暗生惊骇,付道。 “她大概就是紫蔽坛主口中的三师妹了,看来武功果然不在紫该坛王之下,浇花宫那来这么多年轻少女,而且个个武功高强,貌美如花?” 那白衣少女微一抬头,两道清澈的眼神,宛如一概秋水,朝林中瞥来! 白少辉慌忙身形轻轻一撩,躲入一株大树之后,偏脸望去,只见白衣少女朝里瞧了一眼,脚下略微跷躇,竟然手撩长裙,踏着细碎莲步,朝林中走来。 白少辉这下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因为只要让她走进林来,就会发现紫该坛主。于是身形一晃,迎着白衣少女出去,口中故意沉声喝道:“什么人?” 白衣少女似乎没防到林中会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脚下不觉一停,抬眼朝白少辉望来,妖唷一声道:“你这人好不莽闯,差点吓我一跳!” 她口中虽说吓她一跳,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惊骇之状。 当她看清白少辉衣着,瞬息间脸色一寒,问道:“你是紫该坛主手下么?” 白少辉也在这一瞬之间,心头有了主张,并没有答话,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衣少女凛若冰霜,冷冷说道:“我问你可是紫蔽坛主的人?” 白少辉道:“你呢?” 白衣少女道:“我是白翎坛主,你难道不认识我?” 白少辉心中暗想:“果然是她!”一面摇摇头道:“不知道。” 白翔坛主目注自少辉,两道秀眉微微一级,道:“你是新近才拨到紫藤坛主的?” 白少辉点点头。 白翔坛主又道:“你是几号?” 白少辉道:“在下紫字十九号。” 白翔坛主脸上浮起妖笑,问道:“你们坛主就在林中么?”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坛主格格笑道:“你不知道,那她就在林中了,我是找她来的。” 说话声中,往前走来。 白少辉挡在路上道:“站住,你不能进去。” 白翔坛主道:“是不是你们坛主负伤很重么?”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坛主点点头道:“那一定是伤的很重了,这时候正在运气行功,对不对?”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坛主道;“你快闪开,让我去瞧瞧。” 纤手一挥,似要白少辉后退。 白少辉依然挡在路中,凝立不动,喝道:“什么人都不准进去。” 白翔坛主格格一阵妖笑,身躯微一晃动,人已逼近到白少辉面前,道:“你让是不让?” 她身子相距白少辉不过尺许光景,一阵浓香,直袭过来。 白少辉皱皱眉道:“在下不让。” 白翔坛主道:“你若激怒于我,那是不想活了。”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白翔坛主怒哼一声:“无知的东西!” 她这句“无知的东酉”,自然是骂白少辉只是个心志迷失的人,同时右手一挥,疾如闪电,向白少辉肩头拂来。 白少辉身形一偏,避开白翔坛主一拂之势,怒声道:“你敢出手伤人!” 右手一记“巧打金铃”,朝前直击出去。 白翔坛主见他出手掌势,武功大是不弱,又知他是个迷失心神的人,只知服从,不可理喻。不愿多耽时光,身形一动,向右侧横闪出去,越过两株大树,朝林中走入。她身法虽快,白少辉也丝毫不慢,跟着纵了过去,依然挡在白翔坛主面前。 白翔坛主敢情没料到白少辉的身法,会有这般快捷,柳眉微微一挑,娇叱道:“你是找死!” 右手一招“春风拂柳”反手挥出,左手却骄指如前,疾向白少辉右肋点来。她双手发招,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手法十分诡异难测。 白少辉不觉被她逼的后退了两步。 白翔坛主冷冷一笑,陡然向前欺进两步,右手疾发,朝白少辉肩头抓落。 白少辉退出两步,那还容她出手,手中短剑一指,剑尖朝她左肋“章门穴”上点去。他这一记正是在岳阳附近点伤凌坛主的怪招,原是“游龙十八式”的第三式,但那晚暗中有高人相助,把他萧头向右横移了一寸,变成了一记怪招,但却神妙无比,使人测不透路数。 白少辉无意之间把它当作剑招使了出来。 白翔坛主左手堪堪抓出,陡觉眼前银光一闪,一点寒锋,已快要袭上自己左助!这一下来势奇幻,竟然连看都没看清楚,她武功极高,自然识得厉害,心中暗吃一惊! 匆忙之间,立时一催真气,身形离地,像流水般疾退出三步,两道清澈眼神,陡然充满杀机,望着白少辉冷冷一笑,道:“瞧不出你武功不错啊!” 纤手一抬,从腰间抽出长剑,刷的一声,朝白少辉刺出。 白少辉听她喝出“自己武功不错”之言,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自己还是不宜太以炫露的好。” 短剑一立,依然使了方才那一记怪招,剑尖斜震,“锵”的一声,正好击在白翔坛主刺来的剑身之上! 白翔坛主但觉手腕一震,长剑几乎被震脱手,急忙向后跃退。 白少辉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式怪招,应用会有如此之广,不觉望着白翔坛主咧嘴一笑。 白翔坛主又惊又怒,瞧到白少辉望着自己傻笑,更认定他是个心志迷失的人,越想越气。蓦地跺跺脚,身形凌空纵起,使了一式“紫燕穿林”,向白少辉当头扑来,手起剑落,剑花错落,直劈而下! 白少辉已然试出她武功虽高,但因很少和人动手历练,经验似嫌不足,凭自己的武功,足可应付。当下不慌不忙又使了那记怪招,剑尖一颤,往上迎去。双剑乍接,又是“锵”的一声大震,白翔坛主扭身摆腰,直向林外飞去。 她身形落地,不禁怔在当地,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浑噩噩的紫字十九号,使来使去,只是一招剑法,居然把自己连番逼退。心头又气又怒,突然舍了白少辉,身形一偏,绕过几株大树,奇快无比朝林中扑入。 那知身形堪堪扑近林边,眼前人影一闪,白少辉又挡在她面前,大喝一声:“退出去!” 一点寒锋,迎面刺来!又是那一记剑招,剑尖又已袭到了自己左肋! 白翔坛主只好又向后跃退,心中暗暗骂道:“这傻子难道就只会这一招么?” 她此刻已知白少辉这一式剑招的厉害,不愿这么对耗下去,急于摆脱白少辉,赶入林中。是以身形不停,一退之后,立即纵身又向另一株树后扑去。 那知你快,人家也快,白少辉又已拦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两人像促迷藏一般,不住的绕树追逐,白翔坛主闪到那边,都被自少辉挡住,无法穿林而入。 白翔坛主气得脸色铁青,站在林外,又怒又急,破口大骂:“傻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我不把你碎尸万段,就不叫白翔坛主了。” 白少辉只是望着她傻笑,你不动,我也按剑不动。 两人一个在林内,一个在林外,这样对耗着,直把白翔坛主恨得牙根痒痒的,兀自奈何他不得。这时,林外传来刷刷几声轻响,四道白影,连翩飞落! 白少辉急忙举目瞧去,林外已经多了四个白衣少女,那正是去而复返白翎四蝶! 只听白翔坛主怒声道:“你们怎么去了这多时间才来?” 那第一个白衣少女急忙躬身道:“小婢……” 白翔坛主跺脚道:“不用说了,还不快去把那浑小子拿下?” 说话之时,剑尖朝自少辉一指。 白翎四蝶娇“唷”了一声,同时亮出四柄银亮短剑,一阵风似的朝白少辉围了上来。 白少辉暗暗一惊,忖道:“自己若是给她们缠住,白翔坛主就没人阻拦,冲进林来了。”心念方动,正待后退,但听一声冷笑,眼前银光骤亮,白翔坛主倏然欺近,抖手一剑,迎而刺来。 白少辉急忙举剑封解,双剑未接,白翔坛主忽然收剑后跃。 白少辉见她故意后退,心知上当,就在这一瞬间,四个白衣少女已把自己围在中间,四柄短剑,寒光连闪,急袭而来! 白少辉身形一侧,贴近左侧树身,躲开从左方刺来的剑势,手中短剑,迅速连点带拍,烫开了三支剑尖。 但听一阵锵锵轻震声中,一个白衣少女声道:“这人武功不错啊!” 另一个道:“他武功再高,也逃不出咱们白翎四蝶的手去。” 白少辉心急紫蔽坛主安危,那还怠慢,趁她们说话之际,突然纵身跃起,短剑一指,疾向酉首一个白衣少女点去,那知他身形才动,四个白衣少女也已同时发动! 但见西首的白衣秒女忽然向侧一闪,隐入村后,左右两边,两个白衣少女两支短剑,却在此时,分由白少辉两侧攻到! 白少辉一击未中,反被左右两支短剑袭来,还没来得及封架,眼前白影一闪,又是一支短剑迎面刺到,剑气森森,寒风扑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白少辉朝西扑去的身子,急疾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三支剑势。那迎面欺来的白衣少女手中短剑,忽然一偏,斜向一侧飞开,隐入树后,此时身后却无声无息的刺出一剑,袭向白少辉右腰。 白少辉和她们两招交接,已然觉出这白翎四蝶武功全非弱手,尤其她们每一剑,都是直袭人身要害大穴,出手恶毒,早已留上了心。此刻陡觉身后寒风嘶然,急袭而来,这一剑来势奇快,但听嗤的一声,身后衣衫,还是被剑尖刺破。 白少辉吃了一惊,突然身形疾转口中大喝一声,左手一掌,劈了过去。他自从练成“九转玄功”,内力之强,比之从前,何止倍视这一掌,是在大吃一惊之后的报复行为,一掌出手,立时有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透掌而出,直撞过来。但听“喀刺”一声,一株比海碗还粗的树身,登时齐中折断,倒了下去。 东首那个偷袭白少辉的白衣少女,一剑刺出之后,早已向旁闪出,白少辉劈断树身,她虽已让开了数尺,但还是惊得尖叫出党就在此时,南、北、西三个方向的白衣少女,同时突然娇叱一家,从树后闪出,挥剑攻到。 她们倏而分刺,倏而合击,又有树林掩护,真像四只穿花蝴蝶一般,连翩闪动,十分灵活。 白少辉在她们连绵不绝的抢攻之下,一时也闹得手足无措,总算他武功卓绝,心思灵敏,施展出师傅黑煞游龙仗以成名的“游龙身法”,在方圆不到一丈的林木之间,游走闪避,才把局势勉强稳住。 只听一个白衣少女娇声喝道:“喂,你已陷在咱们剑阵之中,还不放下短剑,束手就缚?” 另一个白衣少女嗤的笑道:“他是迷失神志的人,你和他说也没用。” 要知白少辉故意装作神志被迷,方才和白翔坛主动手之时,为了不使对方起疑,原已保留了几成功力。此刻仍然没有施展真实功夫,才被她们迫落下风。 他原是绝顶聪明之人,一听对方说出自己落在她们“剑阵”之言,心头登时恍然大悟。 心中暗道:“难怪她们进退攻守,这般灵活,原来是操练有素的合击剑阵,即称剑阵,自然组合严密,除非自己凭仗武功,先伤她们一两个人,否则只怕难以冲得出去。但这样一来,岂非泄露了自己行藏?要在既不炫露武功,又能突困而出,那么就得找出她们剑阵的破绽来!” 心头灵光一动,登时大吼一声,双脚顿处,身子向上直拨而起,一下冲开浓密交叉的树柯枝叶,跃上林梢。但听树下四个白衣少女惊“咦”一声,纷纷朝林外追出。 白少辉那还怠慢,身如电闪风飘,一式“潜龙沉渊”,反身向林中扑入,举目四顾,草丛之间,那里还有紫蔽坛主的踪影?连白翔坛主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道:“莫非她已被白翎坛主劫走了?” 她们同门师姐妹的明争暗斗和自己原无丝毫相干。只是想起方才自己一力承担,替紫蔽坛主护法,此刻还是被人劫走,心中总觉愧对丝蔽坛主。 正在思忖之间,只听林外响起一个白衣少女的声音说道:“这人一定还躲在林内,他是坛主要拿的人,大家快搜!” 一阵衣袂飘风,已经有人扑入林来! 白少辉想到紫蔽坛主已然落在白翎坛主手中,自己再想混入百花谷去的希望也已幻灭,不愿再和她们纠缠。身形一侧,飞快的从另一方向穿林而出。展开脚程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路,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放缓脚步,举目四顾,辨认了一下方向。 他从没到过西川,自然不识路径,不知自己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此时已快近午牌时光,腹中感到饥饿,眼看前面树丛之间,似是一处集镇,这就沿着大路去。又走了四五里路,离集镇已是不远,瞥见路旁人影一闪,走出一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迎着过来。 白少辉一眼看出此人步履轻快,庄稼人那有这等身手,心中方觉起疑。 那庄稼人走近白少辉身边,两道眼神朝他身上一阵打量,忽然低声说道:“尊驾可是白大侠么?” 白少辉听得一怔,望了那人一眼,还没开口! 那庄稼人陪笑道:“白大侠不要误会,敝上为了找寻白大侠下落,出动多人,正在四处寻访尊驾下落……” 白少辉愈听愈奇,冷冷说道:“朋友大概认错了人。” 那庄稼人瞧了白少辉腰间竹萧一眼,忙道。“决不会错,白大侠务请枉驾一行。” 白少辉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来历,这就问道;“你们贵上是谁?在下和他素未谋面……” 那庄稼人道:“白大侠见了面,就知道,在下不便多说。” 白少辉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心头愈觉犯疑,问道:“贵上现在那里?” 那庄稼人口齿微顿,接着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在下替你带路。” 白少辉心中暗暗冷笑,付道““此人行动鬼祟,但自己岂是怕事的人?” 庄稼人见他没作声,接着低声说道:“路上耳目众多,白大侠快随我来。”说完,当先向左侧一条小径行去。 白少辉随他沿着树林走去,那似是集镇后面,地势荒凉! 一会工夫,到了一条小河边上的一座茅屋前面,屋檐下堆放着犁锄等农具,倒也确像是种田人家。庄稼人打开木门,回身道:“白大侠请进。” 白少辉既然来了,也就不再客气,跨进茅屋,但见四壁箫条,除了木桌木椅,就别无所有,当然更不见有人。 庄稼人神色恭敬的道:“白大侠请坐,在下去烧些茶水。” 说完,正待返身退出。 白少辉因他愈是客气,心头愈觉可疑,重重咳了一声,问道:“兄台且慢,贵上人呢?” 庄稼人们湘的道:“白大侠请宽坐一回,咱们头儿大概有事出去了,立时就会回来。” 白少辉听他方才还说“敝上”,现在忽然改称“头儿”了,到底他们是什么路数?这头儿又是何等人物?心念转动,不由想起九疑先生那句“随遇而安”,觉得这句话,真是到处都用得着。 他艺高胆大,虽觉庄稼人举动可疑,却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好。我就等你们头儿来了再说。” 坦然在竹椅上坐了下来。 那庄稼人连连拱手,陪笑说道:“对不住”,返身退出客堂,朝左边侧屋进去,依稀看到他似是升火烧水,接着厨房里就冒出些烟来。 白少辉坐在堂上,鼻中闻到浓重的烟味,心头不觉一动,暗想;“这厮莫要借着烧火为名,暗施手脚?” 当下就站起身子,跨出门去,负手站在屋前闲眺。 只见那庄稼人匆匆从侧屋中跑了出来,陪笑道:“白大侠请到屋中宽坐。 白少辉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说道:“在下喜欢在这里站上一回。” 庄稼人脸上现出为难神色,在身上抹抹双手,迟疑的道:“白大侠还是请到屋中坐的好。” 白少辉问道:“难道有什么不方便么?” 庄稼人连连陪笑,道:“是,是,白大快知道就好。” 白少辉冷笑道:“在下应邀而来,行动该不受你朋友约束吧?” 庄稼人听的一呆,连忙拱手道:“白大侠误会了。” 白少辉道:“这有什么误会?” 庄稼人搓手,惶恐的道:“在下能请到白大侠,实是万分荣幸,只是……只是不瞒白大侠说,这里镇上,方才发现了岔眼的人,所以还是请大侠在屋中宽坐……” 白少辉问道:“你们到底是那一方的人?” 庄稼人道:“咱们头儿快要来了,白大快看到了,就会知道。” 白少辉知他不肯多说,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回进屋去。 庄稼人也自回到厨下,接着捧了一个白磁茶碗走出,放到桌上,含笑道:“白大侠请用茶。” 白少辉上过黑心秀士的当,这回瞧到碗中浮着几片茶叶,心中暗想:“这厮极可能已在茶中下了迷药,因为只有泡上茶叶之后,茶味原带苦涩就不易使人发觉。” 他只望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这情形,那庄稼人自然瞧得出来,他站在边上神色极为尴尬。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小河中,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打桨声音。 庄稼人突然脸露喜色,说道:“好了,好了,咱们头儿赶来了。” 说完,转向奔了出去。白少辉早已等的不耐,只因心头越是犯疑,越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何路数,才勉强耐着性子,此时听庄稼人说出他们头儿来了,不觉抬目朝门外望去。 这一瞬之间,只见一个身穿黑袍,背负长剑的老道人,一手持着山羊胡子,飘然走了进来。 白少辉呆了一呆,暗道:“原来是他!” 那黑袍道人双手一拱,含笑道:“有劳白大侠久候了。” 原来这道长正是昨晚在王府中见过,葬花夫人手下的那位副教练! 白少辉心中暗想:“百花谷的浣花夫人,和王府中那位葬花夫人,是两帮极为神秘的人物,莽莽江湖,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故,似乎都和这两帮人有关……”心中想着,一面起身拱手道:“原来是道长宠召,在下幸会。” 黑袍道人笑道:“老朽倪长林,昨晚多蒙赐助,夫人瞧到大侠的竹箫,就想到你是王公子新结交的白相公了,夫人为了寻找白大侠下落,出动百人之多,如今总算请到了。” 白少辉道:“夫人找寻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倪长林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夫人渴望和白大侠一晤,咱们这就走吧。” 白少辉暗想:“自己正感弄不清两方来历,随他去见见葬花夫人也好。”一面朝倪长林问道:“夫人现在何处?” 倪长林接道:“白大侠见询,老朽不敢隐瞒,夫人因行藏已露,昨晚连夜就撤出成都,此去水路极近。” 说话之时,引着白少辉走出茅屋。只见小河岸边,早已停泊着一只篷船,那船夫瞧到两人从屋中走出,立即推开中舱船篷。 倪长林、白少辉相继跨入中舱,才一落座,那船夫就堆上船篷,解缆开船。因四周都有船篷遮住,看不到江上风景,只听水声哗哗,船行甚速,不到半个时辰,似乎进入了一处城镇;两岸人声喧哗,甚是热闹。接着小船又折入一条僻静的小港,船行突然慢下来,驶不多久,便自停住。船夫推开中舱船篷。 倪长林含笑道:“到了,白大侠请登岸吧。” 白少辉也不客气,跨上石岸,目光向四周一瞥,原来小船已经驶入一座巨宅的后园!但见假山亭台林木葱郁,许多楼宇,掩映在籽树花木之间,看去倒有些和百花谷仿佛相似! 倪长林道:“老朽替白大快带路。” 说完,当行朝一条白石砌成的路上走去。行到一座似闭着的圆洞门前,倪长林举手叩了三下,只听呀然一声,木门大开,一个身穿灰衣的老人,挡在门口。 瞧到倪长林,连忙躬身道;“副教练回来了,这位是谁?”说话声中,上下打量了自少辉一眼。 倪长林忙道:“这位白大侠,是夫人的贵宾。” 白少辉看那老人精神单钎,双目炯炯有神,心中暗忖道:“看来这守门的老人,一身武功大是不弱。” 那老人忙道:“两位请进。” 倪长林抬手肃客,两人跨入圆洞门,两扇术门,重又阔了起来。这圆洞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市道,两边种着花草,似是直通外宅。 白少辉随在倪长林身后,从一道腰门进入一座院落。 倪长林抬手肃客,引着白少辉中上了石阶,走入客室。 白少辉略一打量,但见客室中布置精雅,打扫得一尘不染。 倪长林含笑道:“白大侠路上辛苦,且请宽坐,老朽禀报老夫人,再来奉请。” 白少辉道:“道长请便。” 倪长林又拱拱手,转身而去。 白少辉心中暗想:“这里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看来他们布置周密,和百花谷真是旗鼓相当,这两帮人都显得使人有神秘之感! 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手托茶盘,从屏后走出,行到几前,道:“白大侠用茶。” 放下茶杯,躬身一礼,退了进去。 白少辉看那青衣童子来去之间,步履轻捷,分明也是身怀武功之人,不觉暗暗点头。 看来葬花夫人手下,虽是三尺之童,身手都非庸弱! 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细碎脚步声,从屏后传出,缓步走出两个手托漆盘的青衣使女,在桌上摆好杯筷、酒菜,然后朝自少辉躬身道:“白少侠想来尚未用饭,副教练特地吩咐替大快送来酒菜,请将就用吧。” 白少辉从昨晚迄今,尚未进过饮食,确实觉得腹中饥饿,一面拱手道:“有劳两位姑娘了。” 两名使女退出之后,白少辉也就不再客气,坐下来吃个饱,使女进来收过碗筷,转身而去。 又过了片刻,屏后又传出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只见葬花夫人依然一身青布裙缓步从屏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紫衣女婢,正是在祁阳小庙中见过的紫鹃! 白少辉从椅上站起来,拱拱手道:“在下见过夫人。” 葬花夫人含笑还礼道:“少侠不可多礼,快快请坐。” 她行到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说道:“昨晚幸蒙少侠赐助,老身至纫高谊,今天再能把少侠请来,益增寒门光彩。” 白少辉道:“夫人好说,在下奉召而来,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葬花夫人道:“昨晚等少快走后,老身才想起你可能是立文新结交的白相公了。” 白少辉道:“在下正是白少辉。” 葬花夫人道:“少侠昨晚曾说,立文和其他十七个人,全都服过浣花妖女的无忧散,迷失了本性,要老身善为看待。不瞒少侠说,老身手下,也纲罗不少江湖奇才异能之士,自然也有用毒使迷这一门的人,当时只当区区迷魂药物,不难解救。那知给他们服下解药,仍是神志不清,这一下服下解药,差点断送了十八条性命。” 白少辉吃惊道:“有这等事?” 葬花夫人道:“少侠也许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一位专用迷药的能手,叫做一指干乾坤蓝通其人? 白少辉点点头道:“在下好像听人说过。” 葬花夫人道:“他大约二三十年以前,已经是名闻江湖的迷药老祖宗,不想服了人的秘制解药,就有两人当场殒命……” 白少辉道:“其余的人呢?”——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 葬花夫人道:“老身为了慎重起见,只喂了两个人,据蓝通说,也许是浣花妖女在无忧散中,另外配有剧毒药物,如不先解去他们身上之毒,只怕无法解去他们的迷药。老身又请了一位素负盛名的用毒能手,替另外一人先喂服专解奇毒的药物,但解药入口,此人又告不治而死……” 白少辉心中暗暗一凛,忖道:“原来无忧散竟有这般厉害,不知九疑先生给自己的那粒药丸,究是什么药物,居然能解除无忧散之毒。” 只听葬花夫人续道:“老身想到少侠是和立文他们同时被掳,但你少侠却是并未被他们迷失心神。据老身想来,浣花妖女手段毒辣,心思缜密,决不会遗漏少快一人,不曾服过她们的无忧散。” 白少辉暗想:“这位夫人果然厉害,她居然一口猜想自己也会服过无忧散了。” 一面答道:“夫人说的不错,在下确曾服了她们的无忧散。”葬花夫人目光一动,问道:“少侠可是预先服过解药么?”白少辉道:“在下未来成都,曾蒙一位异人,赠了一粒丸药,嘱在下必要时预先服下。” 葬花夫人点了点头道:“这就难怪少侠不为无忧散所迷,唉,立文他们何尝没有预先服过解毒药物?” 白不辉想起当日情形,暗想:“难怪四大公子毫不在意的杯到酒乾,原来也早有准备。” 葬花夫人问道:“少侠能否把当日情形,详细见告?” 白少辉就把当日浣花公主邀宴,大家昏迷沉醉被掳,如何逼服无忧散,分配到紫蔽坛下,详细说了一遍。 葬花夫人用心谛听,直等白少辉说完,才点点头道:“那名妓湘云,果然是她们的人,即此一点,可见浣花妖女早已怀疑到咱们了!” 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白少辉问道:“少侠远来成都,可是也和浣花妖女有仇么?” 白少辉道:“在下久慕四川天府之国,原是游历而来,在成都无意邂逅了王兄、金兄,萍水论交,邀约在下作烷花溪之游,不想正好遇上了这场事故。”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侠既和浣花妖女无仇,不是还想再进入她们百花谷会么?” 白少辉道:“在下蒙王昆、金兄两位一见如故,如今王兄神志受迷,金兄等人仍然身陷百花谷中,在下自无袖手之理。” 葬花夫人微微一叹道:“立文他们,能交上你少侠这样的朋友,实在难得。” “白少辉道:“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夫人能否见告?” 葬花夫人道:“少侠只管清说。” 白少辉道:“在下觉得两位夫人手下,实力雄厚,各自网罗了许多武林人物,真要兵戎相见,定将掀起江湖上一场惨烈的杀劫。” 葬花夫人微笑道:“少侠对咱们的看法如何?” 白少辉沉吟了下道:“前江湖上许多知名之士,大概不入于赤,则入于黑,在下实在分不清楚两方的是非,不过据在下浅近的看法,百花谷似乎手段残酷了一些。 葬化夫人长叹一声道:“老身组织葬花门,原先只为了私仇,但如今要是没有我这个葬花门在和她对抗,只怕整个江湖,都将沦入浣花妖女的魔爪之下了。” 白少辉想起衡山派之事,心头暗暗一惊,抬头问道:“夫人是否知道百花谷浣花夫人的来历?” 葬花夫人道:“老身知道的也并不多,但除了我,只怕江湖上再也没有能说得出她来历的人了。” 语气微顿,接着缓缓的道:“早在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自称百花公主的人,当年她到底是否就是住在现在的百花谷?或者她们百花谷这一派,早已代有师承,那就无可查考了。据说百花谷公主不但生得妖艳无比,就是一身武功,也甚是奇诡,连她手下两名使女,也美妙动人,身手高强,因此一出江湖就风摩了不少人,她凭仗姿色,来者不拒,藉此骗取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 白少辉道:“各大门派都没有发觉么?” 葬花夫人道:“她以色相骗取武功,被骗的人既出自愿,自然也不会泄漏口风,但这百花公主竟然艳若桃李,毒如蛇蝎,凡是和她有染的人,少则三日,最多也不过十天半月,必然遭她杀害。 只是被害的人,全身都找不出丝毫伤痕,大家也只当是偶然暴瘁,并不在意,这样过了一年。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死在她手下,正因为各大门派都有高手死亡,而且死因如一,才渐渐引起注意。 终于发现被害的人“后脑穴”上,都有针孔大小一点伤痕,大家几经调查,就怀疑到百花公主身上,但等到发现,已在两年之后,百花公主早已如昙花一现,不知所终……” 白少辉道:“此后就没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了么?” 葬花夫人道:“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百花公主从此就没有再在江湖露脸。直等到三十年后,峨嵋派一位长老,采药深山,经过一处山谷,睢到两个垂髻小婢在林前喂招,使出来的居然是各家绝艺,心下不觉大奇。先前还只当她们不过会了一鳞半爪,那知伫立了一回,才发觉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婢,竟然精通各派武功。尤其听她们口中,不时提到夫人,这就现身出去,问她们夫人是谁,得到的答复是浣花夫人。于是江湖上才有浣花夫人的名号,同时大家也怀疑她可能就是三十年前的百花公主,这话已是八十年以前的事了。 白少辉暗想:“浣花夫人既有这么厉害,师傅何以从没和自己说起过呢?” 心中想着,只听葬花夫人续道:“直到五十年前,江湖上才有浣花宫的人出现,因为她们很少在外走动,但外出的都是年轻女子,每人胸前都绣有各种花朵,极容易辨认,到也相安无事。她们不和外人交往,也绝口不谈浣花宫的事,江湖上人,都把她们视作了神秘人物……” 她口气稍微一顿,接下去道:“但时间长了,总有一两句泄漏出来,大家这才知道浣花宫里没有一个男人,浣花夫人的门下弟子,都称公主,第二代浣花夫人是由前代浣花夫人就门中指定一人为继承人。” 白少辉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难怪白翎坛主和紫蔽坛主同门之间,势如冰炭,原来形成他们尖锐对立的原因,是为了争取继承浣花夫人的名号。” 葬花夫人续道:“浣花宫武功诡异,江湖上只要提起浣花宫,可说无人敢惹,但她们的人,也很少在江湖走动,数十年来,才能相安无事。大概在十多年前,上一代的浣花夫人可能死去,这继任妖女,就存了统治武林的野心。据老身所知,不但江湖上到处都有她的耳目,就是各大门派中,只怕也有不少人成了浣花宫的爪牙。” 白少辉问道:“夫人和浣花宫仇恨很深么?” 葬花夫人苍白的脸色,忽然一黯,缓缓说道:“杀夫之仇。”白少辉看她神色不对,立时改口道:“王兄是夫人令郎么?”葬花夫人微微摇头道:“他是我侄儿……” 话声未落,只见赛纯阳倪长林匆匆走了进来。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问道:“副教练有什么事吗?” 倪长林躬身道:“属下方才接到遂宁方总管的飞鸽传书,白马寺那位老禅师已在一月前出门,至今未返……” 葬花夫人听得双眉紧蹙,道:“老禅师去了那里,他信上没有说起?” 倪长林道:“这个方总管在信上并没提到。” 葬花夫人冷哼一声道:“方总管活了一大把年纪,也越老越糊涂了,我要他找的人,他就这样用至今未返四个字就算交了差了?立文他们神志受迷,总不能老制住穴道,这等重大之事,他……” 倪长林道:“夫人歇怒,方总管信上还提到一件事,要属下传禀夫人。” 葬花夫人道:“他还说了什么?” 倪长林道:“白马寺老禅师医道高明,在川中虽久负盛名,但方总管却另外推荐了一位医道更高明的名医……” 葬花夫人道:“什么人?” 倪长林道:“薛神医。” 白少辉听他提到义父,心中暗暗感到难受,自己从小蒙义父扶养长大,至今他老人家还落在那位神秘的凌坛主手中。 想到凌坛主,不觉心中一动,凌坛主莫非也是百花谷的人?”葬花夫人问道:“薛神医医道如何?” 倪长林道:“薛神医名满武林,大江南北无人不知,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手上,莫不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葬花夫人道:“他现在那里?” 倪长林道:“属下和薛神医昔年曾有一面之缘,他原住苏州,十年前忽然迁去了洛阳……” 葬花夫人道:“洛阳?那要多少天才能到?” 倪长林道:“说也凑巧,方总管前往白马寺,正好薛神医也到白马寺访老禅师未遇,方总管和他原是旧识,不觉大喜过望,已把薛神医邀约来了。” 白少辉听得一怔,暗想:“义父已经获释了,那就是说,他老人家在威迫之下,已经替凌坛主练成了某种害人的药物了!” 葬花夫人问道:“方总管有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可到?”倪长林道:“方总管陪同薛神医,已在午前动身,兼程赶来,最迟大概在黄昏时分,也就可以赶到了。” 葬花夫人抬头望望天色,道:“这样就好。” 回过头来,朝白少辉道:“少侠府上也是姑苏,不知认不认识薛神医?” 白少辉道:“舍间住在城内,薛神医是在木渎镇上,纵然见过,并不熟识,不过在下和他令郎,却是同窗好友。”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少快一晚不曾睡觉,也该休息一下了。” 说完起身道:“副教练陪白少侠到前面书房休息。” 倪长林应了声“是”,白少辉也跟着站起。 葬花夫人含笑道:“少使在老身这里,还是把易容药洗去了吧,就是身上衣服,也溅了不少血迹,脱下来,叫他们替你洗洗干净,好在你和立文身材差不多,换件干净的。” 白少辉退出中院,倪长林领着他穿行两进院落,到达前院书房。 白少辉只觉这里和成都王府中的布置,十分相似,若非早已知道这里不是成都城中,只怕还当置身在城西王府哩。 倪长林笑道:“白大侠可是觉得这里的一切布置,和成都十分相似么?” 白少辉点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感。” 倪长林道:“这是少主人为了伯夫人怀念家园,一切布置,完全按照金沙江故宅建造的。” 白少辉道:“原来如此。” 倪长林领他进入书房右侧三间精致雅房,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书僮,上前行礼。 倪长林吩咐道:“鸣琴,这位是白大侠,你好生伺候。” 那书憧应了声“是”朝白少辉行礼道:“小的叩见白大侠。”倪长林拱拱手道:“白大侠请休息一回,老朽还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白少辉忙道:“道长只管请便。” 倪长林又拱拱手,转身朝外走去。 白少辉跨入雅房,那书僮跟着走进,巴结的道:“小的叫鸣琴,白大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白少辉道:“此刻无事,有事时我自会呼唤你的。” 鸣琴躬身应是,便自退出。 白少辉一晚未睡,就脱鞋上床,运功调息。 天色逐渐的暗下来了,室门启处,鸣琴端着一支红烛,走了进来,呜琴身后,跟着一位紫衣姑娘,那是伺候葬花夫人的紫鹃。 她手上捧一套衣衫,朝白少辉欠身说道:“这是少主人的衣服,夫人要小婢替白相公送来,看看是否合身?” 白少辉连忙路下锦榻,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紫鹃嫣然一笑,把衣衫放到榻上,回头望了鸣琴一眼,鸣琴立时退出门去。 紫鹃从衣堆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紫檀小木盒,低声说道:“白相公到我们这里里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夫人为了不致妨碍相公的行动,特地命小婢送来的易容盒。 夫人曾说,相公脸上颜色,乃是百花谷特有的记号,咱们这里,虽无外人,但进出的人多,也许泄漏了相公身份,还是另外换上颜色,较为妥当,相公请坐下来,小婢这就替你易容。” 白少辉心中暗想:“紫薇坛主已被白翎坛劫去,自己那里还有机会再混进百花谷去?” 他心中想着,可是并没说出口来,一面含笑道:“在下还粗诸易容之术,不敢有劳姑娘。” 紫鹃望了他一眼道:“那么相公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了,小婢拿去洗涤。” 说完,返身退了出去。 白少辉掩上方门,脱下身上的紫色劲装,换好长衫。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放着各种不同颜色的药丸。 当下先把脸上药物,拭抹干净,然后取过一颗淡青和一颗焦黄的药丸,在掌心调匀,对着铜镜,轻轻抹到脸颊上,又仔细勾勒了一番。 转眼之间,一个紫堂脸的赳赳武夫,已经变成了一个脸色苍白,又面带病容的相公。 白少辉易容甫毕,紫鹃已推门而入,瞧到白少辉不由眨眨眼睛,惊奇的道:“白相公易容术,当真高明,小婢差点认不出来了。” 白少辉笑道:“在下班门弄斧,莫教姑娘见笑。” 紫鹃粉脸一红,抿抿嘴道:“小婢只会一些皮毛,那有白相公这么高明。” 伸手取过白少辉换下的衣服翩然走了出去。 白少辉等紫鹃走后,也负手踱出书房,还未落座,鸣琴已捧杯送上茶水。 他对白少辉忽然换了一个人,似乎丝毫没有惊奇之色,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白少辉瞧的暗暗点头,心想:“葬花夫人手下,果然都是久经训练,连一名书僮,都有如此沉着的心胸。” 接过茶杯,喝了口茶,只见倪长林匆匆走进,拱手笑道:“白大侠,请恕老朽简慢,方才薛神医由遂宁方总管陪同兼程赶来,此刻已在花厅,请白大侠一同入席。” 白少辉听说义父来了。 心中又是高兴,又觉得事有可疑:“义父落在凌坛主一夥人手上,是否就会轻易释放? 就是释放了,义父何以不回洛阳,要到四川来作甚?” 心中想着,一面起身道:““薛神医远道而来,不好让他久等,道长请吧!” 倪长林摸着花白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老朽只是个假道士,白大侠以道长相称,实在不敢当,方才夫人曾关照,白大侠目前不宜泄露行迹,暂以夫人表侄罗公子的身份出现,大侠还是叫老朽副教练的好。” 白少辉心中暗暗好笑,自己一再改姓换名,如今又姓起罗来了,一面点头道:“夫人设想周到,在下自当从命。” 倪长林道:“公子请随老朽来。” 两人步出书房,只听客厅上传来一阵谈笑之声,白少辉一闻之下,立时辨出那正是义父的声音,心想:“原来只是自己多疑,义父果然已获释了。” 随倪长林跨出花万,但见一个脸色白净身穿蓝褂的中年汉子陪着薛神医正在聊天。 白少辉第一眼自然先要瞧瞧薛神医,只觉两月不见,义父的脸颊上,似乎清瘦了些,但精神极好,一双眼睛,神光炯炯,看去还是那么慈祥。 白少辉骤睹义父,他自幼由薛神医扶养长大,触动了父子天性,一时疑虑尽消,心头一阵激动,目光也有些湿润。 倪长林呵呵一笑,回身道:“公子,老朽替你引见,这位就是名动武林的薛神医。” 薛神医瞧到两人,早已含笑起立。 倪长林接着说道:“这位罗公子,是夫人的表侄少爷。” 白少辉连忙定了定神趋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久仰薛神医大名。” 薛神医还礼道:“原来是罗公子,老朽幸会。” 倪长林又向蓝褂中年汉子指了指道:“这是遂宁的方总管,公子还没见过。” 方总管满脸堆笑,连连抱拳道:“方绍周,今后要公子多多提携。” 白少辉但觉这位总管,一副市侩模样,心鄙其人,和他敷衍了两句,大家各自落座。 倪长林吩咐开席。 薛神医摇手道:“酒饭慢一慢没有关系,老朽既然来了,还是先看病人要紧。” 倪长林笑道:“薛老哥不用客气,还是先用过了饭再去,因为病人不止一个,诊察费时,只怕一时看不完呢!” 薛神医吃惊道:“病人不止一个?那是什么病?倪长林道:“不瞒老哥说,咱们庄上,有不少人被人下了迷药,心智受迷。” 薛神医惊啊道:“有这等事!贵桩有多少人被迷失了心智!”倪长林道:“受害的共有十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人,业已死亡。” 薛神医沉吟道:“最厉害的迷药,也不可能致人于死,其中只怕另有缘故……” 说话之间,四个身着青衣的使女,已在厅上摆好酒席。 倪长林起身肃客,大家相继入席。四名使女川流不停的斟酒上菜。 倪长林除了向大家敬酒之外,没有再提起许多人中迷药的事,薛神医也没有再问。 用过了酒饭,使女撤去杯盘,替四人送上香茗。 薛神医乾咳一声,摸着胡子,回头道:“倪老哥,咱们现在可以去看看了?” 倪长林起身道:“薛兄且请用茶,兄弟进去瞧瞧,夫人用过饭了没有?” 话声方落,只见屏后悄悄走出一个紫衣使女,朝倪长林欠身道:“夫人已在后堂恭候,副教练可以陪同薛神医进去了。” 倪长林道:“夫人已在后堂恭候了,薛老哥请吧!” 紫衣使女道:“小婢替副教练带路。”说完,手提灯笼当先朝阶下走去。 薛神医、白少辉、倪长林、方总管一行四人,跟在她身后,穿过四重庭院,才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之中。 白少辉只觉这座院落,似乎和一般庭院有异,阶前小天井上,覆盖着一层软网,夜色之中,如非目力过人,决难发现。 这时大家已经鱼贯跨上石阶。 紫衣使女伸手推开两扇雕花长门,当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精致的客厅,厅上放着两排椅几,但却寂无一人。 紫衣使女手擎灯笼,进入这间黝黑的客厅之后,脚下并没稍停,穿过中间两排椅几,朝一座屏风后面走去。大家跟着她来到了屏后,原来这道屏风后面,是一座髹了朱漆的圆洞门,门上面装着两个白钢兽环。 紫衣使女轻轻叩了三下,但听响起一阵当当之声,敢情那朱漆圆门,竟然是钢铁铸成的! 自少辉心中暗想:“这里面大概是一间密室了,不然就不会造了这等牢固的铁门。” 心念未完,只听左边门上那个衔着铜环的兽嘴中,发出低沉的人声问道:“什么人?” 紫衣使女立即凑近右边门上那个兽咀,朝里说道:“我是紫燕,奉夫人之命,迎接薛神医来的。” 但听一阵轧轧轻震,两个圆门,登时开启,只见一条白石铺成的石级,直向地下通去。 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这里是地底石室的入口。 倪长林抬手肃客说道:“夫人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把他们送到地下室来,薛老哥请随兄弟来。” 薛神医若无其事,颔首道:“心智迷失的人,往往会做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来,把他们移到地下室,委实要安全的多。” 紫衣使女已经手提灯笼,当先走了下去。 倪长林陪同薛神医,白少辉跟着拾级而下。 方总管走在最后,他虽是葬花门遂宁总管,但这里是机密所在,平时还没有资格进来,此刻两只眼睛,不住在向四周偷偷打量。 就在大家堪堪跨下石级,身后铁门,突然关了起来。 方总管身躯微微一震,只好跟在大家身后往下走去。石级尽头,是数丈见方的一块空地,迎面六扇朱漆雕花长门,开着中间两扇,里面好像是一位厅堂,灯光照射,如同白昼! 紫衣使女走到门口,立即躬下身去,说道:“禀报夫人,副教练陪同薛神医来了。” 堂上传出葬花夫人的声音说道:“快快有请。” 紫衣使女转过身,朝薛神医道:“夫人有请。” 倪长林连忙抬手道:“薛老哥请进。” 薛神医也不客气,大步跨入厅去。白少辉、倪长林、方总管相继走入。 葬花夫人从椅上站起身,朝薛神医颔首为礼,道:“老身久仰薛神医大名,先生远道光临,老身有失迎迓。” 薛神医连忙拱手道:“夫人这般说法,老朽如何敢当?” 倪长林道:“薛老哥请坐。” 薛神医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白少辉、倪长林也随着坐下。 方总管神色恭敬,行到葬花夫人面前,躬身道:“属下参见夫人。”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方总管辛苦了,你也坐下来。” 方总管躬身道:“谢夫人赏坐。” 退到下首一把椅上,正襟挺胸坐了下去。 紫鹃、紫燕替大家送上香茗。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道:“寒庄有十几个人,被人暗下述药,至今神智不清,还望先生施救。” 薛神医道:“老朽已听倪兄说过了,不知中迷药的人,现在何处?” 葬花夫人伸手朝厅右一道门户指了指道:“所有的人,全在里面,只是他们神智迷失,敌我不分,老身不得已,只好点了他们穴道。” 薛神医道:“老朽听倪兄说,已有三个人死亡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倪长林应道:“今天上午。” 薛神医沉吟道:“据老朽所知,江湖上最厉害的迷药,也只能使人迷失本性,决不可能因迷致死。莫非夫人给他们服过什么解药,药不对症,以致引发了毒性?” 葬花夫人道:“先生说的不错,老身确曾给他们三人,服过解药。” 薛神医微微叹息一声道:“江湖上有不少人,就是在迷药之中再配上某种毒药,自以为独门迷药,凡是中了此类迷药的人,如果服错解药,就会断送性命。” 说到这里,一面问道:“夫人可知暗算贵庄的人,是那一路的朋友么?” 葬花夫人道:“这个老身还没查得出来。” 白少辉心中暗想:“葬花夫人何以不肯对义父明说呢?要知道医生终究不是神仙,你能够说得越清楚,对治疗上的帮助也越大,但人们往往为了掂掂医生的斤量,不肯多说。” 薛神医沉吟了下,又道:“如果知道是什么人下的迷药,老朽也许可以想得到他们用的是何种药物了。” 葬花夫人道:“贼人们使的,好像叫什么‘无忧散’。” 薛神医摇摇头道:“无忧散?老朽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称、”说着站起身道:“老朽先去瞧瞧,夫人不用太过忧虑,老朽自当尽我之力。 葬花夫人道:“全仗先生妙手回春。” 一面吩咐道:“副教练陪薛神医进去看看。” 倪长林答应一声,站起身道:“薛老哥请。” 白少辉因葬花夫人并没叫自己进去,不知该不该跟去?葬花夫人含笑道:“你也跟他们进去瞧瞧。” 白少辉答应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这时,早有一名紫衣使女打开门户。 里面好像是一间宽敞的厢房,一张卧榻上,躺卧着一个年轻相公,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正是王立文。 他脸上易容药物业已洗去,连衣衫也换过了。 薛神医目光一转,低声问道:“这位是谁?” 倪长林道:“这是少主人。” 薛神医哦了一声,道:“其余的人呢?” 倪长林伸手一指道:“其余的人,都在后面。” 原来这间厢房后面,果然另有一道门户。 薛神医略为点头,就在椅上坐下,伸手抓起王立文左腕,三个指头,搭在脉门之上,闭上眼睛,仔细的切脉,过了一盏茶时光,睁开眼睛,换过王立文右腕,又闭上眼睛,仔细切脉。 倪长林、白少辉、方总管三人,站在他身后,因他正在凝神切脉,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又过了盏茶时光,薛神医睁目道:“脉行沉滞,果然是心神受药所制之象……”站起身,用手指轻轻翻起王立文眼皮,瞧了一眼,又在他右胁按了一按,抬头道:贵公子服的似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此种迷药,可以使人忘记过去,只有在服药半个时辰之内,昏迷不醒,过后就和常人无异,而且武功并不因此丧失……” 倪长林不住点头道:“薛老哥果然高明,说的丝毫不错!” 方总管道:“薛老哥要如何治疗?” 薛神医道:“兄弟只是从脉象上推断,贵公子服下的是一种慢性毒药,用药一道,以汤剂为宜,只有慢慢使之消解。不可操之过急,尤不可投入解毒、解迷的各种成药,否则就容易引发毒性,反而有害。” 倪长林听他说的丝毫不错,心中更是信服,一面问道:“眼下病情已明,据薛老哥看来,不知服下汤药,要多少天才能复元?” 薛神医沉吟道:“这很难说,就算对症下药,只怕要三五天,才能复元。” 说到这里,接着目光一抬,又道:“倪兄,带老朽去看看其他的人吧。” 倪长林道:“薛老哥还要看看其他的人么?” 薛神医微笑道:“这个自然要看,老朽只凭脉象推断,他们服的又是一种厉害的迷药,所谓差之毫厘,就谬以千里,府上有多人受迷,那最好不过的事,就是能多看上几个,老朽也可以多得一点印证。” 倪长林道:“薛老哥说的极是。” 一面回头向紫衣使女道:“紫燕姑娘请把门开了,老朽陪薛神医进去瞧瞧。” 紫衣使女答应一声,走近门口,伸手推开木门,点起一支蜡烛,手托烛台,直向里间走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地底石室之中,每道门户敢情都按有机关,只怕连倪长林也不知开启之法,是以要叫紫燕开门。 思忖之间,人已随着大家,走了进去。只见这间石室和前面一间大小相同,地上临时铺了木板,十四名身穿紫色劲装的紫脸大汉,静静的躺在木板之上。 薛神医回头道:“就是他们么?” 倪长林道:“正是他们十四个人。” 薛神医不再多说,从紫燕手上接过烛台,蹲下身去,抓起第一个紫衣大汉的左腕,切起脉来。 他依然十分仔细,每个人切了左腕,再切右腕,同样翻翻眼皮,按按胸胁,足足化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十四个人逐一诊完。 薛神医长长吐了口气,直起腰来,皱皱眉道:“奇怪呀奇怪!”倪长林道:“薛老哥可是另有发现么?” 薛神医摇摇头道:“他们所中迷药,倒是只有一种,府上的人,自然是在同一天内中的暗算,但老朽切脉象上诊察所得,这些人。有的似乎早在一年之前,已经药物所迷。其余的也有数月之久了,只有贵公子一人,才是最近中的迷药。” 倪长林心中暗暗赞道:“这薛神医当真医道如神!”一面说道:“薛老哥说的,自然不会错了,也许这些下人们早已被人暗中施了手脚,只是平日没有察觉,最近因少主人神智恍惚,性情大变,才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了,随机应变,说来真的一般! 薛神医摸着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大概就是如此了!” 倪长林道:“薛老哥医道通神,不知……” 薛神医没等他说完,拦住话头,捋须笑道:“老朽也不自诩高明,但区区迷魂药物还难不倒我,不过……” 他拿眼扫过倪长林、白少辉、和方总管三人,乾咳一声,道:“倪兄、方兄,都是旧识,老朽想请问一声,像贵庄这样,算不算是武林世家?” 白少辉听的暗暗好笑,义父老脾气又来了! 倪长林会意的道:“不瞒老哥说,这些都是护院的人,但老哥看的既是武人,自然要按老哥的规矩辨理了。” 薛神医笑了笑道:“今晚虽是看了十五个人,但病情相同,老朽也只要开一张方子就好,这样吧,碍着倪兄、方兄两位的交情,咱们就以一个病人计算吧!” 薛神医替武林中人看病的规矩,医一个病人,就得交换一招最拿手的功夫,他说以一个病人计算,那是说只要一招绝活了。 这话说的够交情,也许是他还不知道葬花夫人的来历,否则那有这么便宜?倪长林忙道:“一言为定,薛老哥请到外面开方。” 于是大家退出厢房,回到厅上。 葬花夫人还在那里等着,瞧到薛神医走出,连忙起身问道:“先生看过他们受迷的情形了,不知有何良策,可使他们复元?” 薛神医拈须笑道:“夫人但请放心,贵公子等人,虽是心神受迷,老朽保证他们三数日内,定可康复。” 倪长林接着道:“薛老哥说少主人中了一种极厉害的迷药,因为迷药是慢性毒药,不宜投以药性较猛的解药,须以汤剂慢慢消解。”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全仗先生救治。 紫鹃,快替薛神医准备纸笔。” 紫鹃答应一声,取出纸笔,放到案上。 薛神医一手捋着胡子,只是沉吟不语。 过了半晌才走到案前,在一把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提起羊毫,落笔如风,像张天师画符一般,写满了一张药方。 搁下笔,取过方笺,递给倪长林,一面说道:“倪兄叫人把药配来,以三十碗无根水,浓煎为十五碗,每人服下一碗,过了三个时辰,就可替他们解开穴道。 那时药力已经行开,除了昏睡,决不会再闹事了,当投以第二剂。 以后每隔三个时辰,煎服一剂,,轻症三天可以痊好,几个受迷较深的,大约有五日时光,也可以完全复元了。” 倪长林把方笺奉到葬花夫人面前,说道:“请夫人过目。” 葬花夫人接过方笺,满脸感激的道:“有劳先生费神,时光不早,倪副教练可以送薛先生到宾舍休息。” 薛神医连说不敢,便由倪长林陪同,退出地底石室。 白少辉、方总管相继走出,大家行到前院,白少辉独自回转书房。 倪长林、方总管两人却陪着薛神医前去宾舍。 这时初更已过,倪长林退出宾舍,匆匆赶到后院。 这是一座小院落,阶前花木扶疏,堂上还有灯光,从门帘中射出。 倪长林行近阶前,立即停步躬身,说道:“属下倪长林晋见夫人。” 门帘启处,紫鹃娇声道:“夫人请倪副教练进来。” 倪长林大步跨上石阶,掀帘而入,堂上、中间一把交椅上,端坐着葬花夫人,她一手支头,双眉微蹙,似在沉思之中。 葬花夫人左首一把椅上,坐着一个枯瘦老人,是一指乾坤蓝通,江湖上用迷药的老祖宗。 右首椅上也是一个老人,生得长眉修目。脸色红润,是八面玲珑手唐守乾,夙负盛誉的用毒能手,唐门三杰的老二。 这两人乃是葬花夫人敦请来的上宾,也可以说是葬花门的顾问。 倪长林才一跨进屋中,抱了抱拳,还没说话。 葬花夫人抬目道:“副教练来的正好。” 倪长林目光落到几上薛神医开的那张方笺之上,请示道:“夫人可要叫他们先去把药配来?” 葬花夫人道:“不忙,我还有话,副教练坐下来再说。” 倪长林应声是,便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葬花夫人问道:“副教练从前就认识薛神医?” 倪长林欠身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属下左脚负伤,几成残废,就是薛神医医治好的。”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副教练认识他就好。” 倪长林听出夫人口气,不觉惊然一惊,问道:“夫人可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吗?” 葬花夫人平静的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薛神医来的太突然了些。” 倪长林道:“据方总管说,薛神医是到白马寺访老禅师去的,途中偶然相遇,才把他请来,方才他一进门就认出属下来了,试想属下十五年前治伤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似乎不像有假。” 葬花夫人道:“他还是十五年前的老样子?” 倪长林道:“他脸上添了不少皱纹,一把胡子,也已由花白,变成了全白,人还是老模样。” 葬花夫人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是不会错了!” 语气微顿,接道:“只是他开的这张方子,据蓝大侠和唐大侠两位的看法,似乎并不高明。” 倪长林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自古文人相轻,同行相忌,他们一个是用迷药的老祖宗,一个是夙负盛名的用毒世家,但服了他们的解药,反而送了三条性命,难怪两人要在夫人面前,把薛神医批评得一钱不值了。” 他这话只是心中想着,可没敢说出口来。 只见一指乾坤蓝通一手捋须,说道:“不错,老朽觉得薛神医在江湖上颇负盛誉,一个人的名气,能历久不衰,必有所长。 但看他开的这张方子,虽然有几味可解迷药,但只是普通药物,江湖上人,大都知道,就凭这几味药,似乎不可能会有奇效。” 倪长林听的暗暗不服,心想:“药方中既有可解迷药的药,那就好了,用药一道,贵在君臣佐使,互相配合,不一定要用名贵的药,才有效验。” 坐在右首的八面玲珑手唐守乾点点头道:“蓝兄说的,兄弟也有同感,这张方中,固然也有解毒之药,但用的也只是普通解毒药物,百花谷无忧散,似是独门迷药之中,配有剧毒之物,决非普通解毒药物所能奏效,因此、兄弟怀疑薛神医不过是虚有其名的江湖郎中。” 葬花夫人沉吟道:“以两位之见,这张方子,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了?” 一指乾坤蓝通笑了笑道:“愚见如此,但也不妨试试。” 八面玲珑手唐守乾大笑道:“此方若是真能奏效,蓝兄和兄弟都该自绝了。” 倪长林见两人这般说法,一时不便多说,欠了欠身道:“属下还有一事,禀告夫人。” 葬花夫人问道:“什么事?” 倪长林道:“薛神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他替武林同道治病,必须以一招武功,作为交换,方才他曾和属下提及此事。” 葬花夫人道:“他怎么说了?” 倪长林道:“他说十五个人病情相同,只要开一张方子就好,所以也只要咱们一招武功。” 葬花夫人道:“你答应了么?” 倪长林乘机道:“属下看他诊察脉象,说来丝毫不爽,就擅作主张,已经答应下来了。” 一指乾坤蓝通忍不住问道:“副教练说他说的丝毫不爽,不知他如何说法?” 倪长林就把方才薛神医替众人逐一诊脉,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一指乾坤蓝通面露惊奇,望了八面玲珑手一眼,才道:“此人脉理,倒是有些道理。” 八面玲珑手唐守乾重又取过药方,看了一遍,摇摇头道:“只是这张方子,兄弟实在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了。” 倪长林道:“方才薛神医说少主人受迷时日较浅,三日可以痊好,其余中迷较久的人,五天也可以复元了。” 八面玲珑手道:“他真有这样把握,倒是神乎其神了!” 一指乾坤蓝通道:“依兄弟之见,试试也好,反正这张药方上开的药味,吃了也吃不坏的。” 他说话较为含蓄,吃不坏,也就是说吃不好了。 葬花夫人望了望两人,道:“蓝大侠说的也对,咱们目前也只好试试了,副教练就要他们去配药吧!” 倪长林答应一声,正待伸手去取药方,突听远处传来一阵云板之声! 葬花夫人身躯一震,双目寒光暴射,沉声道:“是中院地底石室出了事!” 倪长林道:“属下就去瞧瞧!” 话声一落,人已一个箭步,飞跃出去。 再说白少辉回转书房,脱衣就寝,熄了灯火,卧在床上,想起方才义父开的那张药方,心中大感疑问?老实说,那张药方,不太高明,出之于江湖郎中,还差不多,决不可能从医道称神的义父手中写出来,但却竟然出之于义父之手! 那么,是义父有意敷衍,不愿替葬花门效劳?不可能,义父经常教诲自己,医者有割股之心。 那么是义父受了百花谷的威胁,不准他老人家医治这些受迷的人?也不可能,葬花夫人搬来此地,极为隐秘,百花谷不可能会知道。 哦,莫非这是百花谷投石问路之计,义父会在遂宁出现,本来就显得太突然了! 自己方才以罗公子的身份出现,又有倪长林、方总管两人,紧随义父身侧,不好多说,何不趁这时候去看看他老人家?心念一动,立即披衣而起,轻启室门,走出书房。 白少辉在成都王府中住过,知道宾舍在花厅东道,和书房相距不远,步出院落,穿过花厅,一路朝宾舍行去。 为了怕惊动人,落步甚轻,刚刚走近花架之下,突见一道人影,从宾舍中飞起,宛如浮矢掠空,朝墙外飞去。 这时已然二更过后,天上阴云低沉,夜色如墨,那黑影一闪而逝,去势奇快,如非白少侠练成了“九转玄功”,目力异于常人,绝难发现。 白少辉不由瞧的一怔,心中暗想:“莫非有人摸进宾舍去了?” 但继而一想。“葬花夫人手下,卧虎藏龙,不乏高手,也许是巡夜之人,自己若是追去,只怕反将招引他们的疑心。” 心念转动,也就不愿多事,穿过一道腰门,进入宾舍院落,只见屋中灯火已熄,敢情义父已经睡了! 白少辉直近房门,举手轻叩了两下,问道“薛先生,已经睡了么?” 房内没人答应,原来那扇房门只是虚掩着的,此刻竟然应手开启! 白少辉心头不觉犯疑,身形一晃,闪入房中,举目四顾,屋中那有义父的踪影,连床上被褥,都依然折叠得好好的。 可见义父回到宾舍,根本就没在床上睡过,奇怪,义父到那里去了呢?” 莫非方才看到的那条人影,就是他老人家?义父除了开的那张药方,治不好迷失心神,但也用不着深夜逃走,那么义父深夜逃走,必然另有缘故,心中想着,正待退出,瞥见床头枕边,似有一团东西! 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伸手一抖,那是一袭长衫,白少辉一眼就认出这件长衫。正是义父身上之物! 白少辉呆的一呆,蓦地跌足道:“这厮竟然是冒充义父来的!哦,莫非另有阴谋……” 一念至此,立即提着那袭长衫,飞掠而出,正待回转书房,叫醒鸣琴,去把倪副教练找来,陡听后院传来了一阵急骤的云板之声! 白少辉心头一惊,暗道:“果然出事了!” 那还来得及再返书房,身形一转,凌空拔起,飞上屋檐,略一打量,立即施展轻功,朝云板声传来方向扑去,堪堪越过一重屋脊,猛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 从暗处窜出两条人影,寒光一闪,呼呼两声,两柄势猛力沉的铁桨,一左一右,横向下盘扫来! 白少辉吃了一惊,慌忙一提真气,身子悬空拔起,让过来势,口中喝道:“两位快快住手,在下要找倪副教练。” 那两人如何肯信,两柄铁桨打了一个旋转,重又攻了过来。 白少辉这次有了准备,身子微向下蹲,双掌倏分,使了一记“分光捕影”,双手朝外一捞,已经将对方两柄锋利如刀的铁桨,紧紧抓住! 他这快速准确的手法,不禁瞧得两名汉子大为震惊! 原来自少辉左右两手只有三个指头占着铁桨,连挣了两挣,竟然无法挣脱! 左首一个打量了白少辉一眼,沉喝道:“阁下到底是谁?” 白少辉双手一放,道:“在下……” 他只说了“在下”两字,忽然想起葬花夫人要自己改容易装,以她表侄罗公子的身份出现,自然不想使人知道自己来历。 自然不能再说自己是白少辉。 那么自己该说姓罗,但要说罗什么呢?一时间,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右首汉子冷嘿一声道:“阁下慢慢的想吧!” 左手朝上一抖,但听“砰”的一声,一道火花云霄直上! 就在此时,只见一道人影,飞掠而来,大喝道:“你们还不退下,这位是罗公子。” 人随声落,朝白少辉拱拱手道:“罗公子请吧!” 白少辉认出来人正是龙舟队领队,却不知他姓名,只好拱拱手,纵身飞起,一连越过几重屋脊,但见每一重院落,都有人把守,却不再有人拦阻。 赶到中院,厅上烛火高烧,照的通明,阶前正有几名劲装汉子,打扫院落,用水冲洗着血迹。这一情形,分明是方才已经发生搏斗,可能还有人死伤,但此刻却安静得丝毫迹象也看不出来了! 白少辉瞧的暗暗赞叹:“葬花夫人手下,办事果然迅捷俐落!” 他脚下方一停顿,只见紫鹃已在阶前欠身道:“夫人请罗公子进去。” 白少辉抬目问道:“紫鹃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紫鹃悄声道:“所有神智被迷的人,全冲出去了。” 白少辉吃惊道:“他们人呢?” 紫鹃道:“逃走了,要是没有少主人领头,他们那想逃得出来?” 白少辉暗暗叫了声:“糟糕!” 随着紫鹃,走进大厅,只见葬花夫人坐在厅上,神色有些不对!——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五章 两者之间 白少辉随着紫鹃走进大厅,只见葬花夫人脸色铁青,坐在一张交椅之上。 她左右两旁,坐着两个老人,正是一指乾坤蓝通和八面玲珑手唐守乾,白少辉并不认识他们。 地上坐着紫燕,神色萎顿,看去伤势不轻。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点点头道:“惊动白少侠了,请坐。” 紫鹃替他端过椅子,白少辉告了坐,便在下首坐了。 葬花夫人已经转过头去,朝紫燕道:“你只管说下去。” 只见紫燕声音低弱,说道:“小婢瞧到厢房的石门,忽然开启,方自一惊,由公子为首所有的迷失神智的人,全都冲了出来,小婢要待阻拦,已是不及,只觉被人在头上击了一掌,以后就不知道了。” 葬花夫人道:“奇就奇在这里,这些人全都被点了穴道,怎会突然醒来?唔,你什么时候换点他们的穴道的?” 紫燕道:“夫人交待小婢,每隔六个时辰,替他们换点一次穴道,小婢是今晚西时替他们换点的穴道,要到明天辰牌时候,再换点一次。” 要知某一穴道受制,血气不行,最多不能超过六个时辰,必须拍活穴道,另点他穴。 葬花夫人道:“你随我多年,点穴手法,那是不可能会出差错的了。” 紫燕道:“小婢自信决不会有什么有差错。” 适时,厅餐传来倪长林的声音说道:“启禀夫人,方绍周带到。” 葬花夫人沉声道:“叫他进来。” 倪长林大步走入,他身后跟着方总管,已经吓得脸无人色,颤栗着走上大厅,噗的一声跪了下去,畏缩的道:“属下叩见夫人……” 葬花夫人神色倏寒,冷森的道:“方绍周,你知道薛神医已经深夜逃走了么?” 方总管俯首道:“属下听倪副教练说过了。” 葬花夫人道:“薛神医是你推荐来的,如今出了乱子,你还有何说?” 方总管道:“属下该死,属下不知道这老贼已经投附了百花谷。” 这声“老贼’”听的白少辉再也忍耐不住,倏在站了起来,说道:“夫人请听在下一言。” 葬花夫人微微一怔,目光随着朝白光辉投来,和声道:“少侠有话,请坐了再说。” 白少辉道:“在下认为方总管邀来的并不是薛神医。” 方绍周连连叩头道:“夫人垂察,这老贼就是化了灰,属下也认的出来……” 葬花夫人叱道:“给我住口,老身不是在问你。” 方绍周连忙应了一声“是”,果然不敢再说。 白光辉道:“在下认为此人不是薛神医,有三点可疑之处,第一、薛神医远在洛阳,忽然会在川中出现,未免来的太以突兀。 第二、薛神医精擅岐黄之术,医道何等高明,但他今晚开的方子,却是平庸无奇。 第三、在下因以上两点,觉得可疑,方才曾去宾舍查看,不见薛神医踪影,只在他床上发现了这件长衫,他如是薛神医本人,不会脱下长衫,深夜逃走,可见他只须洗去脸上易容药物,脱下长衫,就无人认得出来。” 说话之时,随手抖开那件长衫。 “哈哈!”坐在上首的八面玲珑手唐守乾打了个哈哈道:“这位少侠说的一点不错,老朽看了他的处方,早就怀疑他不是薛道陵了。” 倪长林道:“此人假扮薛神医,声音笑貌,几乎无一不像,但他何用开这张方子,留下破绽?” 一指乾坤蓝通摸着胡子道:“这是缓兵之计,因为他开了方子,最多大家认为他只是徒有虚名的庸医,不会对他生疑,他才能从容逃脱。” 白少辉突然想那假冒义父的人,方才逐个诊脉,莫非暗中做了手脚? 心念方动,只听葬花夫人冷哼一声道:“不错,此人准是百花谷的奸细无疑,他假诊脉之际,拍开其中几人穴道,又以传音入密要他们仍然装穴道受制,等到晚上。 才由这几个人解开其他的人的穴道,立文识得咱们地底石室门开启的机关,而且由他领头,庄中守护的人,投鼠忌器,才有冲出去的机会。” 倪长林老脸骤红,惶恐的道:“属下该死,方才没想到这一点。” 葬花夫人叹息一声道:“不但是你,连老身也被奸人蒙在鼓里。” 话声一落,突然目光狠厉,转到了方绍周脸上,喝道:“方绍周,你几时投到百花谷去了?” 方绍周冷冷打了一个寒噤,磕头道:“夫人明察,属下……” 葬花夫人冷笑道:“前晚百花谷紫蔽坛主率人突袭咱们成都庄上,老身已是起疑,立文他们,纵然被擒,也决不会吐露实情,证以今晚之事,全是你出卖的了!” 方绍周伏地道:“夫人这是冤枉……” 葬花夫人道:“老身若是容易被人蒙骗,江湖上早就没有我葬花门的人,方绍周一个人敢作敢当,老身没有亏待过你吧?” 方绍周身躯一阵颤栗,突然悲怆的抬起头来,说道:“属下该死……夫人……属下该死,属下一时糊涂,受了奸人的胁迫……” 倪长林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方绍周,你这该死的东西,你……你真的出卖了夫人?” 葬花夫人平静的摇了摇手道:“倪副教练让他说下去。” 方绍周跪在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面以头撞地,凄然的道:“那是四天之前,属下回到家中,发现门口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他告诉我一家九口,全已中毒。属下当时只当他是邻家童子,也并不在意,急急奔入屋去,果见所有的人,全已中毒昏迷,奄奄一息……” 倪长林喝道:“就是死光了,也不该背叛夫人……” 方绍周续道:“属下当时心头大急,正在无计可施,只听那童子在身后说道:“方总管,我这里有解药。 属下立时警觉,正待喝问那童子取出一包解药,和一朵青色纸花放到桌上,说道:“这药只能暂时保住他们性命,方总管只要认清这朵纸花就好。说完转身就走,属下要待阻拦,那知这童子身法奇快,一下就飞掠出屋,疾奔而去。” 葬花夫人道:“后来呢?” 方绍周道:“直到昨天早上,属下接获夫人传书,前去白马寺没找到老禅师,就遇上了薛神医。属下和他原是旧识,刚寒喧了两句。 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朵青色纸花,要属下向夫人推荐,属下因形势迫人,只好答应,原想到了这里,就向夫人自首,但看他并无举动……” 葬花夫人道:“好了,不用说了。” 方绍周叩头道:“属下一时糊涂,死不足借,可怜属下一家九口……” 葬花夫人点点头,平静的道:“老身不会亏待你家小的。” 方绍周满脸泪水,叩头道:“多谢夫人恩典,属下要走了!” 举手一掌,朝天灵盖拍去! 葬花夫人屈指一弹,一缕指风击在方绍周手肘之下,目光森寒,沉声道:“住手,家有家法,门有门规,你触犯本门纪律,岂能容你自了?倪副教练,带他下去,明天按咱们规律行事,以敬效尤。” 倪长林躬身领命,押着方绍周出去。 葬花夫人回头朝一指乾坤蓝通,八面玲珑手唐守乾两人欠身道:“时间不早,两位护法也该去休息了。” 两人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这时厅上只剩下葬花夫人、紫鹃,以及重伤初愈的紫燕和白少辉四个人。 葬花夫人两道目光投注在白少辉脸上,徐徐说道:“老身连日考虑总觉百花谷耳目灵通,敌势太强,使老身感到还有许多事准备不够,因此想借重少侠……” 白少辉道:“夫人有何差遣,在下能力所及,自当效劳。”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今晚连立文在内,有五个人逃了出去,若是老身要把他们追回来,原也不费吹灰之力,但老身想到少侠原有的重人百花谷之意,这就是一个机会。” 白少辉抬国道:“紫蔽坛主因全军尽覆,已被押回百花谷去在下纵想再去,只怕也难以找寻得到。” 葬花夫人道:“如果老身料想不错,既然有人假冒薛神医前来,立文他们逃出这里,自然会有接应的人,少侠只要出了崇宁城,也许可以遇上。” 白少辉道:“既然如此,在下此刻立时动身才好。” 葬花夫人道:“那也不忙,少侠请到厢房中,易过了容,换好衣衫,老身立时派人,仍由水路送你出去,免得引人起疑。” 紫鹃轻步行了过来,道:“少侠请随小婢来。” 白少辉跟着紫鹃行入左厢,紫鹃送上一盒易容药丸,一面说道:“小婢替少侠去取衣衫。” 白少辉道:“有劳姑娘。” 紫鹃抿嘴一笑,翩然出去、不多一回,双手捧着白少辉那套紫色劲装,走了进来,说道:“少侠不要见怪,方才小婢已经要拿去洗涤了,后来还是夫人说的,少侠这身衣服上溅了许多血污,少侠若要再回到百花谷会,那就不宜洗涤了,还请少侠原谅。” 白少辉道:“夫人顾虑极是,在下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上去。” 紫鹃放下衣衫,返身退了,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白少辉换好衣服,然后在脸上涂上紫色药膏,仔细检视了一遍,觉得已无破绽,才开门走出。紫鹃欠身道:“船已经在后园准备好了,小婢替少侠带路。” 葬花夫人起身相送,道:“老身已吩咐他们在船上替少侠准备了几式粗点,立文他们,老身就拜托少侠了。” 白少辉忙道。“夫人好说,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夫人请留步吧。” 葬花夫人微笑道:“好,大德不言谢,少侠一路顺风,恕老身不送了。” 白少辉别过葬花夫人,随着紫鹃到了后园,果见暗影中已有一艘小船,停在那里。 紫鹃举手击了两掌,那小船缓缓驶近,一名黑衣汉子,拉开中舱船篷。 紫鹃欠身道:“少侠请上船吧。” 白少辉拱手道:“姑娘可以回去了。” 说完,举步跨下船舱。” 黑衣大汉立时又拉上船篷。只听紫鹃的声音从岸上传来,说道:“少侠顺风。” 船身一阵晃动,小船缓缓移动,敢情正从后园驶出小河。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摇船的汉子,大概是龙舟队的人了,葬花夫人以一个女流之辈,居然统率着不少武林高手,实在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何以江湖上却从没听过有这么一个葬花门?连师傅也没和自己提过,难道师傅也会不知道她们的来历?自己来的时候,原想了解一下浣花宫和葬花门双方结仇的经过。现在离开了,所得到的,依然只是一个模糊的疑团。” 几上,果然放着四式精美点。卜,一壶香茗,白少辉折腾了半夜,确也感到有些饥饿,这是替自己准备的,那是毋须客气,一面食用,一面盘算着离船之后的行止。 远处传来鸡鸣,敢情天快亮了。 小船忽然停了下来,船篷启处,只见摇船的黑衣汉子探进头来压低声音说道:“大侠请上岸吧!这里地势隐僻,过去不远就是城墙。” 白少辉举目瞧去,但见船已停在一处荒僻的岸边。 此时天色将曙未曙,外面一片昏黑,前面不远,正是依山而起的城墙,望去黑蒙蒙的,几乎和天连在一起。 当下也不再多说,微一吸气,纵身上岸。 那小船立即撑开,轻快的朝另一条岔港中驶去。 白少辉身形疾起,施展轻功,奔上山腰,双脚一顿,跃上城墙,略一打量,飞落城外,也不辨东西南北,一口气奔了十来里路。 眼看东方渐渐露出曙光,心想:“自己主要是引起百花谷的人注意,左右都是瞎撞,倒不如在路旁憩息,真要遇上了他们,也只当自己神智受迷,在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想到这里,就在路旁不远一棵树下坐下,倚着树身,抱头打盹。 天色逐渐大亮,晨曦已经照到身上,路上也开始有了行人。 但却没有人去注意到白少辉,白少辉也连头都没抬一下。 过了一回,突听有人大声说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白少辉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来了!” 但依然抱头不动。 接着只听一阵脚步声,奔了进来,另一个人喊道:“阿福,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打盹,害得咱们到处乱找。” 说话之时,在自己肩上,重重拍了下。 白少辉心想:“原来他们找借了人!” 正想抬头告诉他们,说自己并不是阿福,但心念方动,立时警觉对方也许有心相试,这就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迷们的朝两人望去。 只见面前站着两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正在瞧着自己。 这下,如果是认错了人,该看清楚了吧? 左边一个庄稼人催道:“时光不早了,还不快起来?咱们猪已经杀好了。” 他竟然还把白少辉认作了阿福! 猪杀好了! 看来他们当真认错了人,这也难怪,庄稼人谁不晒得脸上又红又黑,色如紫酱。敢情那阿福的脸型,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白少辉坐着不动,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左边一个顿顿足道:“真是又懒又蠢,人家三和园等着要的,再不送去……” 右边一个道:“我去扛来了,再叫阿福送去就是了。” 说完,拔脚朝小径上飞奔而去。 左边那个汉子怕自己走开,阿福又要溜了,两手叉腰,瞪着眼,守在边上。 没有多久,只见右边那个汉子肩上扛着一只宰好了的白猪,急急奔来,不容分说,把猪朝白少辉肩上一放,说道:“福哥,快去吧!送到莆阳三和园,脚下要快了。” 这倒好,自己成了替他们送猪肉的伙计! 白少辉暗暗皱了下眉,道:“在下不知道。” 左边那汉子挥手道:“不用说了,快送去吧,唔,老四,我看还是你跟他去一趟的好。” 白少辉肩头架着一只宰好的死猪。血水一滴又一滴的往身上直淌下来。 他瞧到猪血滴在衣上,和原来身上的血污,混成一片,突然心头一动,暗想:“是了,自己身上溅了不少血遗迹,如在路上行走,定然会引起路人起疑,但扛了这头死猪,人家纵然瞧到,也只当衣上是猪血,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右边汉子答应一声,不由分说,拉起白少辉,说道:“快去吧!这点路,还要我陪你走一趟。” 好家伙!手把子还不轻。 白少辉猜不透两人来路,被右边汉子拉了起来,心中又是一动,浑浑噩噩的扛着一条死猎,脚下不由自主跟着走去。 但他耳朵何等灵异,用不着回头去瞧,就发觉自己走没多远,左边那个汉子也远远的缀了下来。 白少辉暗暗冷哼一声,只作不知,肩着死猪大踏步朝前走去,约摸行了一里来路,到了一处镇集,敢情就是他们口中的莆阳场! 那叫老四的汉子,引着白少辉,穿过一条拥挤的大街,三和园原来是一座茶馆,就在街尾上,面临大河,看去气派不小! 那汉子不走正门,领了白少辉折入小巷,从后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厨房,此刻许多人正在忙着工作,大笼、小笼,都在冒着白气。 白少辉瞧到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汉子,身形一闪,很快朝另一道门中溜了进去。 老四指挥白少辉把扛着的死猪,放到厨房门口,白少辉依言弯腰放下死猪。 还没直起腰来,老四已经出指如风,朝他“笑腰穴”上点下。 这一着,白少辉早已防到,连动也不动,只是稍微运气一转,穴道的位置,便自向旁移开。 那老四一指点他“笑腰穴”上,眼看白少辉连声都未出,便扑倒下去,立时一把抓起,挟起他身子大步朝里走去。 白少辉任他挟着走动,从另一道门户进去,穿过一条长廊,只听方才跟着后面的那个汉子低声问道:“老四,你得手了?” 老四低声回道:“兄弟趁他不备,点了他穴道。” 跟来的汉子道:“很好,你先把他放下来。” 老四放下白少辉,悄声问道:“你已经禀告过了?” 跟来的汉子道:“禀报进去了。” 正说之间,只听一个少女声音说道:“你们进来,姑娘要问问你们。” 两人扛起白少辉走了进去,白少辉此刻虽已断定这两人准是百花谷的党羽,但不知他们口中的姑娘是准? 过了一会,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 两个汉子立时躬下身去,道:“小人叩见姑娘。” 那姑娘口中“嗯”了一声,问道:“这人是你们两个发现的么?” 她这一开口,白少辉心头一动,只觉这语气极熟,竟然是湘云姑娘! 跟来的汉子连忙应“是”,接着把方才情形,加油加酱的描述了一遍。 湘云点头道:“你们办的很好,这是一件大功。” 跟来的汉子忙道:“小人奉命行事,姑娘多栽培。” 湘云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名汉子又应了声“是”,悄悄退出。 白少辉还是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湘云轻咦了一声,突然走近过来,伸手翻动白少辉的身子,口中低低的道:“他是白公子!原来是发现了白少辉腰间挂着的那支竹萧,认出是白少辉来!她还称呼他“白公子”,而且这句话的口气,也有些惊喜成份! 绿珠在旁问道:“他就是紫字十九号了?” 湘云点点头道:“不错,咱们这次出来,主要就是找他来的。” 绿珠问道:“他很重要么?”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另一个小丫环的声音说道:“启禀姑娘,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园主要小婢向姑娘请示,可要派人护送?” 湘云道:“不用了,这里还有一个,叫他们运出去,由我亲自护送。” 那小丫环答应一声,立时退了出去。过不一回,两个汉子扛了一口朱漆木箱进来,迅快的把白少辉装入箱中,阖上箱盖,抬着就走。 白少辉睁目一瞧,原来木箱两边,有着几个通气小孔,是以并不闷气,但自己抬在两人手上,只要身子稍微翻动,就会被人发觉,索性闭上眼睛。 他无法瞧到外面景物,只觉两人走没多久,就被放下,耳际间,听到江水拍船之声,显然是下了船。 白少辉心中暗想:“他们准是把自己运回百花谷去了,只不知立文等五人,是否在船上?” 思忖之间,只听岸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属下曹敦仁,参见姑娘。” 白少辉听他口气,心中暗道:“此人就是假扮义父的那厮了! 湘云道:“曹护法辛苦了。” 船身轻轻一晃,传来了一阵细碎的环佩之声,湘云主婢三人已经走入船舱,船就缓缓离岸,驶了开去。 白少辉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翻身,凑着小孔,往外望去,只见舱中布置简单,但却窗明儿净,洗刷得织尘不染,一张方桌上,摆着一个茶盘、一壶香茗和几个细磁茶碗。 湘云一手支头,凭窗而坐,看到的只是侧面,她双眉微颦,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两名小丫环绿珠、绿玉,各着劲装,腰佩短剑,席地坐在舱板上。 白少辉身在木箱之中,木箱只有左右横头,有着几个通气孔,他目光转动,所能看到的,只是舱中的前面一半,后面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就无法看得到。 自己既然被他们装在木箱里,那么从葬花夫人那里逃出来的几个人,自然也装在木箱里。装自己的木箱,既然放在中舱,装王立文等人的木箱,自然也在中舱了。 她把自己等人,当作了行李箱笼,确实不易引人注意,设想委实周到! 忽听有人在舱门上轻轻叩了两声,绿珠一跃而起,隔着舱门问道:“什么事?” 舱外曹敦仁压低着声音道:“禀报姑娘,有一条小船,一路尾随着咱们。” 湘云突然回过头去,吩咐道:“叫他进来说。” 绿珠推开舱门,说道:“姑娘请曹护法进来。” 白少辉急忙凑近小孔瞧去,只见从舱外内进一个老苍头模样的人,朝湘云躬身一礼,垂手而立。 原来他改扮成老苍头,这倒和湘云主婢的身份,十分切合! 湘云缓缓转过身来,问道:“曹护法看清尾随咱们的是什么人吗?” 曹敦仁道:“是一个身着蓝衫的少年书生。” 湘云道:“就是一个人?” 曹敦仁道:“一个人。” 湘云微晒道:“大江上谁都可以驶行,未必就是尾随咱们的。” 曹敦仁陪笑道:“这人方才就在茶园水阁饮茶,身边还佩着一支长剑,园主早就怀疑他可能是对方的人。” 湘云听的一怔,道:“那是从莆阳场一路眼下来的?” 曹敦仁应道:“是、是,不然属下也不敢惊动姑娘了。” 湘云道:“这人也单身只剑,跟踪下来,胆子不小啊。” 曹敦仁因湘云没有吩咐,依然垂手站着,湘云望了他一眼,挥手道:“你出去好了。” 曹敦仁欠身应是,退了出去,随手推上舱门。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位湘云姑娘。只不过是浣花夫人身边一名职司文案的丫头,居然有这般气势!” 曹敦仁退出没有多久,又叩了两下舱门,低声说道:“启禀姑娘,那条小船直驶过来了。” 湘云皱皱眉,道:“真烦,绿珠告诉他,在没有看清楚对方来历之前,最好是不要招惹人家。 绿珠隔着舱门传下话去,一面悄声问道:“姑娘可要打开窗子瞧瞧吗?” 湘云冷哼道:“这人果然冲着咱们来的,哼,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话声方落。果然听到一阵哗哗水声,越来越近,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喂,你们是到那里去的?” 后梢摇橹的没作声。 那清冷声音大声道:“喂!你们船上有人么?” 白少辉听他声音,似是年纪不大,但这口音,却又像在那里听到过。思忖之间,只听一声沉重的脚步声,走出舱去,接着响起曹敦仁的咳呛声音,缓缓说道:“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吗?” 他装得真像! 那清冷声音问道:“你们到那里去的?” 曹敦仁乾笑道:“你这位相公到底有什么事吗?” 那清冷声音道:“我问你们是到那里去的?” 曹敦仁道:“相公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问这句话么?” 清冷声音道:“不错!” 话声出口,人也跟着纵身一跃,往船上跳了过来。 曹敦仁口中咦了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别闪了腰!” 口中说着,双手疾发,朝那人腰胁间插了过去!” 清冷声音怒喝道:“老匹夫,你敢出手伤人!” 一提真气,身子轻飘飘的闪了开去,落到甲板之上。 曹敦仁阴笑道:“咱们这条船,岂是你乱问得的,快下去吧!” 双掌连环,疾拍而出,去势快速无比! 那人身子尚未稳住,曹敦仁的双掌,业已袭到身前,强厉的掌势,带起了呼啸风声。如果在平地上,他这种出手如电的连环掌势,尚且不易闪避,何况是在狭窄的甲板之上。 曹敦仁功力深厚,对方纵然接得下来,也非被逼下江去不可! 只听那清冷声音哼了一声,不见他点足作势,一个身躯陡然直冲而上,飞起两丈来高,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轻轻落在曹敦仁的背后,喝道:“老匹夫,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献五,快退下去,叫你们主人出来!” 曹敦仁骤听那人到了自己身后,心头大骇,连转念都来不及,急急朝前一仆,像饿银般窜了出去! 两人甲板上的动作、说话,舱中自然听的清楚,湘云柳眉一挑,低叱声:“无用的东西。” 倏地站起,纤手一挥,喝道:“出去!” 绿珠迅速推开舱门,只见甲板上站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少年,腰悬长剑,剑穗飘风,此刻背负双手,一付悠然自得神情! 曹敦仁窜出去的身子,堪堪站住,一时老羞成怒,神色更显得狼狈,一眼瞧到湘云姑娘现身出来,慌忙垂下手去。 白少辉身在箱中,初时听到那清冷声音,只觉十分耳熟,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来?” 此时舱门一开,急忙凑着眼睛瞧去,这一瞧,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蓝衫书生不是在岳阳一所巨宅中所遇的那人么?那晚在浣花溪上,也曾见到他乘了一条小船,打江面掠过!” 思忖之间,只听湘云缓缓地说道:“这位相公无缘无故在大江之上.追截我家船只,不知所为何来?” 她虽是责问口气,但说来依然十分娇婉动人! 蓝衫书生一双星目,注视着湘云姑娘粉脸之上,冷傲的笑了笑道:“如果在下记忆不错,你该是成都大大有名的湘云姑娘了?” 湘云给他认出身份,不得不检任道:“正是贱妾。” 蓝衫书生目光朝曹敦仁一溜,冷晒道:“看不出姑娘手下一名老奴,竟然具有江湖一流的身手。” 他这句老奴,明明指曹敦仁是妓院里的龟奴! 曹敦仁外号摘星手,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给蓝衫书生视作龟奴,一张老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但因有湘云姑娘在前,不好发作。 湘云脸上丝毫不见怒意,目光一抬,平静的道:“相公还没回答贱妾,所为何来?” 蓝衫书生道:“姑娘也没回答在下,是到那里去的?” 湘云抿抿嘴,笑道:“相公这话似乎没有问过贱妾吧?” 蓝衫书生道:“现在问也是一样。” 湘云道:“相公一定要问,贱妾是回原籍去的。” 蓝衫书生冷晒道:“只怕不是吧?” 湘云美目流盼,娇笑道:“这就奇怪了,贱妾明明是回原籍去的,相公何以不肯见信?” 蓝衫书生道:“姑娘带了不少箱笼,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湘云美目中闪过一丝异光,含笑道:“贱妾的烟花,薄有积蓄,箱笼中自然是践妾的衣物,相公一路跟踪,在大江上拦截贱妾船只,原来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相公如有所需,但请自取。” 白少辉听的暗暗好笑:“好犀利的词锋,她把蓝衫书生视作了拦路打劫的江洋大盗!” 蓝衫书生俊脸一红,冷喝道:“胡说,你把我看作何等样人?” 湘云讶道:“那么相公是为什么来的?” 话风一转,她自己依然没说出要去那里,但却追问到对方来意上去了。 蓝衫书生冷峻的道:“明人面前不必说假话,江湖上不时有人失踪,姑娘箱笼中藏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白少辉听到这里,心中暗道:“此人真是多事,自己若不想混进百花谷去,那会让他们装在木箱里面?” 湘云格的笑出声来,道:“相公真会说笑,有人失踪,难不成会和一个沦落烟花的女子有关?” 她不让蓝衫书生开口,接着说道:“贱妾再说,也难释相公之疑,这样吧!我叫她们打开箱笼,给相公瞧瞧,相公总可以相信了。”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绿珠、绿玉,你们快去打开箱笼盖子,让这位相公瞧瞧!” 曹敦仁听湘云一口答应打开箱笼,目中不禁流露出迷惑之色。 这一着,连蓝衫书生也似乎微感意外。 绿珠、绿玉,答应一声,立时回进舱来,七手八脚的搬动箱子。 湘云纤手一抬,含笑道:“相公请到舱中看看仔细,别叫贱妾落上个贩卖人口的恶名。” 白少辉心中暗道:“湘云这般做作,莫非有舒适诡计?” 蓝衫书生丝毫不惧,冷笑一声,果然大步朝舱中直来。 湘云明作让客,跟在蓝衫书生后。 白少辉看的摇摇头,忖道:“这蓝衫书生看来是个初出道的人,毫无提防之心,他这般转身而行,让湘云跟在身后,岂不把整个背后穴,全都卖给了人家?不过数尺,只要湘云伸手一击,就可点中他背后的要害。” 蓝衫书生似乎毫不察觉,举步跨进中舱,便自停了下来。 湘云居然并没出手偷袭,她因蓝衫书生站定下来,只好在门测停步。 这是绿珠、绿玉已经把叠着的箱笼,一只只扛到舱板之上,开咫铜锁,掀开了箱盖。一个不慎,但听“拍”的一声,一只纯银镂花粉盒,滑落地上,一盒上好宫粉,登时打翻,飞散了一地,一阵百花脂粉的幽香,沁人心脾! 湘云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嫌她们太以粗手粗脚,但却没有作声。 躲在箱中的白少辉却暗暗叫了声:“糟糕,自己怀疑湘云另有诡计,果然这盒花粉,有了文章!” 绿珠、绿玉移动箱子,舱中地方有限,现在只剩下白少辉藏身的这一只,敢情放在最下面之故,是以并没打开。 只听绿珠说道:“姑娘,咱们六口箱子,已经打开五口了,底下这一只,要不要也打开来?” 白少辉暗暗纳罕,难道从葬花夫人那里逃出来的五个心神被迷失的人,并不在船上?” 湘云脸含娇笑,侧目斜睨着蓝衫书生,道:“相公瞧清楚了吗?要不要再看底下那一口?” 蓝衫书生两道澄清如水的眼神,缓缓瞥过装满了衣物的五口木箱,自然也扫了底下那口木箱一眼。 最后落到地上打翻的那只缕银粉盒之上,冷笑一声道:“姑娘可以叫她们把粉盒收起来了,区区一点迷魂香粉对我并无多大用处。” 这话来的突然,白少辉吁了口气,暗道:“好家伙,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还在替你暗暗耽心呢!” 湘云脸色一变,勉强笑道:“相公真是疑心生暗鬼,绿珠,你把它收起吧。” 她口中说着,娇躯轻轻移动了一下,已经挡住了舱门。 蓝衫书生若无其事,昂道道:“还有一口么?自然也要打开来瞧瞧的了。” 湘云柳眉微颦,问道:“相公到底是什么人?” 蓝衫书生道:“在下范殊。” 湘云道:“原来是范相公。” 蓝衫书生道:“姑娘这般拖延时光,莫非是大援在后?” 湘云笑了笑道:“范相公单人双剑,独闯江湖,想来必有惊人之艺。” 蓝衫书生忽然回头目注湘云,冷声道:“姑娘此话,那是有意和我动手了?” 湘云缓缓说道:“范相公一定要看底下那只箱子,贱妾实逼此处,那是没有办法之事啊!” 她说来依然那么婉转动人,使人觉得她确有被逼动手之感! 白少辉心中暗道:“蓝衫书生武功不弱,湘云自己虽没见过她出手,但浣花夫人手下,武功自也不会差到那里去,这两人一旦动上了手,倒真不知鹿谁死手?” 他心念疾思考之际,只听蓝衫书生清冷一哼,道:“很好,只要你胜得了我,在下拍手就走。” 这话口气颇为自负! 湘云格的笑了一声,道:“范相公话可不对了!” 蓝衫书生道:“有何不对?” 湘云笑吟吟望着他,道:“贱妾败了,自然任凭相公开看,但贱妾若是胜了,范相公只怕难以走得出舱门一步。” 蓝衫书生剑眉陡然一拼,冷冷说道:“那要看你手底下如何了。” 湘云回头吩咐道:“绿珠替我把宝剑取来,好久没使剑了,今天有幸,得会高人。” 绿珠答应一声,立时送上一柄绿鲨皮镶嵌精致的短剑。 湘云接过短剑,随手褪下剑鞘,递给了绿珠,一抬目说道:“舱中地方太仄。贱妾在甲板上候教。” 话声一落,身形轻轻一闪,翩然斜飞出去! 白少辉看的暗暗赞道:“好快的身法,即此一点,已可看出她的武功,不可轻视!” 蓝衫书生背负双手,缓缓踱了出去,冷声道:“你武功不错啊,难怪你口气不小!” 这话听的湘云也有点忍耐不住,脸上笑容一敛,冷然道:“范相公亮你的宝剑吧!” 蓝衫书生只顾流览着江上景物,淡淡说道:“姑娘只管出手好了。” 老实说,湘云要不是看出对方并非易与,方才早就下手了! 此刻听他口气这般托大,心中不禁有气,暗暗哼了一声,道:“范相公是大行家,贱妾说不得只好班门弄斧了!” 皓腕一振,手中短剑寒芒流动,漾起三朵剑花,分向蓝衫书生身前三处大穴点去。 她口中说的客气,出手却是凌厉无比! 蓝衫书生身子微微一闪,便自让了开去,他仍然背负双手,连剑也未拔。 湘云一剑落空,立即收手,执剑不攻,脸含薄怒,道:“你怎不出手?” 蓝衫书生不耐道:“姑娘但请施展就是。” 湘云怒声道:“你小心了!” 剑随声发,直欺而上,短剑划动,奇招突出,刹那之间,已连攻了五剑。但见匹练电旋,剑风嘶啸,一片剑影,朝蓝衫书生席卷过去。 蓝衫书生道:“这几剑还差不多!” 一提真气,后退两步,呛的一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青光湛然的长剑。 湘云五剑出手,那容蓝衫书生后退,娇躯一晃,寒芒连闪,欺身直上,剑势快速,有如电掣雷奔,一剑快过一剑。远望过去,她身外剑光缭绕,煞是凌厉。 蓝衫书生身形不动,右手挥洒之间,但听一阵龙吟般金铁交呜之声,湘云一口气击出的十余剑,悉数被他挡了开去。 两人身形一合即分,湘云满脸飞红,娇叱一声道:“你再接我几剑!” 喝声中,人已振袂而起,手中短剑,幻起一片银光,连人带剑,一齐飞了起来,直向蓝衫书生撞了过去。 蓝衫书生清冷的道:“来得好!” 长剑疾举,振腕发剑,双剑交击,响起了锵锵剑鸣,两人出手奇快,但见寒芒流动,满空都是剑影,不见人影。 “锵……”一声石破天惊的金铁狂鸣,一支短剑突然斜飞出去,夺的一声,钉在甲板之上! 蓝衫书生长剑平胸,凝立原地,湘云短剑被震脱手,一连后退出四五步,敢情还被击中了穴道,闭目而立,一动不动。 这一变化,当真出人意外。站在舱门口的绿珠、绿玉,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 摘星手曹敦仁更是心头狂震,骇然失色! 蓝衫书生目光一抬,冷峭的道:“你能接我三剑,江湖上已是少见……” 话声未落,突然剑眉一扬,回头喝道:“鼠辈胆也偷袭I’! 身形闪电一转,长剑反腕平拍而出! 原来摘星手曹敦仁乘他说话之时,上身一仆,欺到了蓝衫书生背后,一掌朝他后心击来。 这一掌他凝足了十成功力,快若迅雷骤发,那知他掌力还没触到蓝衫书生的诊衫。眼前银光倏闪,拍的一声,剑身击在他手腕之上,但觉手肘一麻,整条右臂登时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闷哼一声,登登的后退不迭。 蓝衫书生冷冷说道:“便宜了你!” 连看也不再朝他看上一眼,举步朝舱中走去。 白少辉身在箱中,舱门口又被绿珠、绿玉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两人动手情形,所能听到的,只是两人的对话和几声锵锵剑鸣。 此时听到蓝衫书生朝舱中走来,心中暗暗忖道:“糟糕,自己想再入百花谷的计划,看来又要被他破坏了!” 思忖之间,突听绿珠、绿玉娇叱一声:“站住!” 绿影一闪,两人拦在门口,两柄短剑交叉而起,齐向蓝衫书生刺去! 蓝衫书生长剑轻轻一拨,喝道:“你们还不给我让开去?” “叮”“叮”两声轻震,两个小婢立时被震的一左一右,跌了开去。 蓝衫书生身形一侧,掠入舱中,一下抢到木箱前面,挥手一剑,斩落铜锁,剑尖一挑,掀开了箱盖。 白少辉只好装作穴道受制,蜷身而卧! 蓝衫书生一眼瞧到木箱中蜷伏着一个人,不由冷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手起剑落,朝白少辉身上平拍而下! 只听绿珠尖叫道:“你不能伤他!” 原来她当蓝衫书生挥剑朝白少辉劈了下去!好快!白少辉但觉他这一剑拍在自己身上,正是上乘解穴手法,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这种以剑拍穴的手法,江湖上倒是极为罕见!” 穴道被解,他不得不从木箱中坐了起来。 蓝衫书生两道清澈目光,注视着白少辉,问道:“兄台是她们掳来的么?” 白少辉心中早已想好了应付之法,缓缓跨出木门,茫然四顾道:“在下被谁掳来了?” 蓝衫书生皱皱眉道:“兄台是被成都名妓湘云掳来的。” 白少辉道:“湘云,什么人是湘云?” 蓝衫书生目光转动,问道:“你不认识她?那如何会落在她们手中的?”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蓝衫书生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道:“在下么?在下……” 他竟然张口结舌,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适时只见人影一闪,湘云已经站在门口,接口道:“你叫紫字十九号。” 白少辉忙道:“在下叫紫字十九号。” 蓝衫书生回过头去,冷哼道:“你能迅速自解穴道,果然有些门道。” 湘云道:“你可是后悔点的太轻了些?” 蓝衫书生微微一晒,朝白少辉指了指,问道:“是你们把他迷失了本性?” 湘云道:“他好好的,几时迷失了本性来着?” 白少辉道:“在下很好。” 蓝衫书生手上长剑一指,冷笑道:“果然是一批无恶不作的下五门败类,今天给本公子遇上了,看来饶你们不得!” 湘云寒着一张粉脸,冷冷说道:“姓范的,你要多管闲事,那是自不量力。” 蓝衫书生剑眉挑动,怒笑道:“贱婢,你有多少能耐?” 白少辉心中暗想:“原来船上另有高手。” 绿珠、绿玉答应一声,双双掠起,疾快的拉开拍舱术门,只见后舱一间小房中,席地坐着五个身穿紫色劲装的紫脸汉子,舱门虽启,但他们依然呆坐如故,一动不动。 白少辉目光迅速一瞥,不觉暗暗哦了一声:“那不是从葬花夫人那里逃出来的五个人么?他们果然也在船上。” 只听绿珠喝道:“快起来,使者叫你们出去。” 原来湘云的头衔,还是“使者”! 别看五个紫脸汉子呆不楞的坐着,身手可真不含糊,只见他们左手在地上一按,轻捷无比的一跃而起,大步走了出来。 湘云一抬手,从她袖中飞出一块紫色的东西,她三个纤纤玉指拈着那块东西,轻轻一晃,喝道:“坛下弟兄听令。” 白少辉定睛瞧去,原来湘云手上抬着的是一朵紫玉雕成的蔷薇花,心中蓦然一动,忖道:“自己虽没见过这朵紫玉蔷蔽,想来是紫蔽坛的信物无疑。” 心念方动,瞥见五个紫脸汉子瞧到紫玉登时神色一肃,一齐躬身下去。 白少辉睢煌一惊,一时那还怠慢,也随着躬身下去,一面暗暗忖道:“大概心神被迷的人,全都受这朵紫玉蔷蔽的指挥,自己要不是见机的快,差点露出马脚来了。” 湘云目光溜过白少辉,伸手朝蓝衫书生一指,喝道:“你们过去把他拿下。” 白少辉和五个紫脸汉子迅速撤下兵刃,缓步朝蓝衫书生退了过去。 蓝衫书生自然看的出他们那付浑浑噩噩的模样,分明全是被药物迷失了本性的人,不觉双眉一皱,复一提气,纵身后跃,退出舱去。 他这一退,便听暴喝乍起,几条人影,跟踪追出,疾扑面上,围着蓝衫书生恶斗起来。 蓝衫书生一声清叱,长剑摆动,洒出一片银光,独斗六个大汉。 白少辉怕蓝衫书生不知道其余五人,神智已失,万一失手误伤,慌忙舞动竹萧,抢先出手,敌住了蓝衫书生正面。 萧划弧形,一下封开剑势,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他们全是神智迷失的人,还望兄台剑下留情。” 围攻蓝衫书生的五个紫脸汉子当中,有两个使剑,一个使刀,一个使棍,另一个使的是两柄匕首,这五人个个身手灵活,剽悍无比。 这两句话的工夫,已然连番扑攻,势若疯狮! 蓝衫书生听到了白少辉“传音入密”的话声,不觉举目朝自少辉望来,就这一分神,连通了两次险招! 但听“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他长剑一圈之势,震开了一剑、一刀、一棍,左手迅如电光石火,屈指弹向另一支长剑,又是“铮”的一声,这人的长剑,立时被震脱手,飞了出去。 蓝衫书生长剑疾发,一下拍在他穴道之上,那紫脸汉子,那里闪避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咕咚朝甲板上栽倒下去。 白少辉看的暗暗赞叹:“此人出手之快,当真无与伦比!” 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上身一仆,一萧朝他迎面点去。 蓝衫书生剑尖一沉,格开白少辉竹萧,急以“传音入密”问道:“兄台究是何人?” 白少辉答道:“在下罗大成。” “白少辉?纵然也是一个假名,但他为慎重起见,还是不肯说出,想到葬花夫人曾经要自己冒她姓罗的表侄,就临时捏造了一个名字。 蓝衫书生一面挥剑拒敌,一面仍以传音之术,问道:“罗兄可知他劫掳江湖高手,究是为了什么?” 白少辉也以传音答道:“其中情形,甚为复杂,在下也弄不清楚,兄台最好及时退走,免得在下为难。” 说话之时,又是“当”的一声,那使刀的汉子被蓝衫书生剑脊拍中手腕,单刀堕地,一条右腕,登时垂了下去。依照常情,他右手穴道受制,决然不可能再行反击,那知那人竟是若无所觉,身形晃了一下,突然左手一扬,一拳击了过去。 蓝衫书生堪堪收回长剑,身子一侧,避开一击,反手一掌,拍在那大汉肩头。那大汉闷哼一声,身子平飞出一丈开外,砰然撞在船篷之上。” 蓝衫书生传音道:“兄台有什么为难之处?” 白少辉道:“在下让她们掳来,就是为了想查究她们的动机,兄台中途拦击,岂非破坏了在下的计划?” 蓝衫书生道:“这话有道理。” 这时围攻蓝衫书生的强敌,虽被制住了两个,但余下四人,仍然凶悍无比,尤其是那使剑的和一个使双匕的最凶猛。一剑双匕,寒光闪闪,招招都指攻蓝衫书生的致命所在。 白少辉不好在百花谷人前面,施展师门萧招,他使的只是那天对付白翎坛主的一记怪招。 但他知道这一记怪招,神妙无方,又怕伤了蓝衫书生,不敢真个使出,是以仗着轻身功夫,身形忽东忽西,似在闪避对方剑势,但使来使去,就是那一记招法,反复使用。另一个使熟铜棍的汉子,使的是少林“伏虎棍法”,虽也娴熟凌厉,但比起使剑和使双匕的汉子,武功就差得多了。 蓝衫书生身形快如陀螺,一个急旋,振腕一指,凌空点出,使双匕的汉子立时应手而倒。 使长剑的汉子突然口发低啸,长剑连挥,但见一片飞芒,错落洒出,朝蓝衫书生急攻而至。 白少辉看的一怔,暗道:“此人大概是王兄了,他一手剑法,正中蕴奇,奇中含变,大非寻常!” 心念方动,只见蓝衫书生果然被逼的后退了一步,目射奇光,右手长剑刷刷刷三剑,才把使剑汉子的剑势给压了下去,口中清叱一声,剑脊下拍,一下击在他脉门之上。 使剑汉子的一柄长剑,当啷坠地,同时一缕指风也正好袭到,翻身往后仰跌下去。 这样一来,情势顿变,甲板上只余下白少辉和那熟铜棍的汉子两人,但两条人影交错盘旋,一左一右,依然奋不顾身的围着蓝衫书生缠斗不休。 白少辉一面挥萧扑攻,心下大急,暗想:“眼下人数减少,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只怕要被湘云看出破绽了。” 一面急以“传音入密”催道:“兄台可以走了。” 说话之时,萧头一昂,朝蓝衫书生胁下“期门穴”上点去。这一招,他为了不让湘云等人看出破绽,出手极快,蓝衫书生听他说话,手中不觉一慢。 等到发觉,白少辉的一点萧影,已然袭到身上,再要躲闪,那里还来得及?百忙之中,身形往后一仰,左手一掌,推开了箫头。 白少辉吃了一惊,赶忙箫头一偏,但依稀之间,可以感到自己箫头,已然碰在蓝衫书生的身上。 蓝衫书生为了仰避白少辉萧招,身形一滞,使棍汉子呼的一声,熟铜棍拦腰扫到。 蓝衫书生左手反腕一抄,一下夺下铜棍,望了白少辉一眼,突然双脚一顿,身形凌空跃起,朝船外飞了出去!原来他乘来的那只小船,始终跟着大船行驶,相距在三丈之处,蓝衫书生衣袂飘飘,凌空朝那小船上飞去。 要知这一场搏斗,说来较慢,其实前后总共也不过十来个照面,可说是转眼间的事。 湘云站在舱门口,冷眼旁观,玉容一无表情,彷佛这一场殊死恶斗,与她毫无关连。 直到白少辉一萧点上蓝衫书生胁下之际,她秋水般眼神,不觉闪过一丝异彩!此刻陡见蓝衫书生离船飞起,口中冷冷一哼,左手倏扬,打出一篷银针,日光之下,闪闪生光!但蓝衫书生去势极快,人已飞射出数丈之外,落到小船之上,小船立即打桨如飞,破浪而去,瞬息驶出老远! 湘云目送着小舟远去,自言自语的道:“这人到底不知是何来历?” 摘星手曹敦仁凑近她身边,陪笑道:“姑娘看他是不是葬花门的人?” 湘云螓首微摇,说道:“咱们虽然不知葬花门的底细,但以王立文等人的武功来说,和他远差得很多,似乎不像是葬花门下。” 她说到这里,双眉微蹙,恨恨的道:“最奇怪的是那一手拍穴功夫,明明已经解开穴道了,依然会使不上力气。” 曹敦仁道:“是、是、属下也感到右臂酸麻,穴道虽解,依然无法运用自如。 白少辉因使棍汉子怔怔站在那里,是以也站着不动,听湘云这么一说,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难怪方才自己等人动手之时,湘云和曹敦仁都没加入,原来他们被蓝衫书生拍伤了经穴。” 湘云缓缓回头,问道:“你替他们都推开受制穴道了么?” 曹敦仁忙道:“属下已经替他们解开了。” 湘云点了点头,朝自少辉和那使棍汉子说道:“紫字十号,十九号,这里没你们的事,可以进去了。” 白少辉和使棍汉子欠身一礼,举步朝后舱走去。*** 三天之后,终于又回到百花谷了! 这是黄昏时分,船在岸边停住,湘云亲自率领曹敦仁、白少辉,和五名紫脸汉子登岸,就一路急行,疾走如飞。 百花谷,依然那么平静!一片花树,在微茫的暮色中,笼上了淡淡轻烟,当真像是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人行其中,看不到丝毫森严警戒;但白少辉知道百花谷何异龙潭虎穴,如无人带路,可说寸步难行。 因此,他跟在曹敦仁身后,目不斜视,亦步亦趋,装出一付漠然神态,他想:“在花林之间,不会没有人监视,自己重入百花谷,可得处处小心才是。” 片刻工夫,到了一座高楼前面,楼中早已亮起灯火,却静肃的没有一丝人声。 白少辉以前来过,自然知道这是浣花夫人的住处,心中不禁暗暗起了警惕。 大家刚回转百花谷,湘云就匆匆的把自己等人领来此处,显见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湘云走近楼前,立即躬身说道:“婢子湘云敬向夫人复命。” 话声方落,只见一个眉目娟秀的黄衣使女已在门口出现,含笑道:“湘云姐姐,这趟辛苦了,夫人已在堂上等候。 叫你和紫字十九号进去。” 说话之时,一双俏眼,有意无意的朝白少辉瞟来。 白少辉认识她正是上次扮作小脚老太婆的秋云,是伺候浣花夫人的使女,心中暗暗一惊:“自己”一行人堪堪上岸,浣花夫人居然已经知道了!” 湘云回身朝曹敦仁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候。” 曹敦仁连忙躬身应“是”。 湘云又道:“十九号,随我进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 白少辉眼看浣花夫人单单命湘云和自己进去,心情不觉有些紧张。 秋云当先返身入屋,湘云话声一落,跟着举步朝里走去。白少辉跟在湘云身后,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堂上烛影摇红,四盏宫式纱灯,明亮得如同白昼,上首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穿宫装面垂黑纱的夫人。 白少辉上次进来,隔着一道湘帘,还看不真切。 这回她脸上虽有面纱,但白少辉一瞥之下,已可看到这位名动武林,神秘莫测的浣花夫人,竟然面目姣好,看去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 湘云赶紧行前几步,躬下身去,道:“婢子叩请夫人金安。”白少辉也跟着行了一礼。 浣花夫人略微颔首,朝湘云道:“你这趟办的很好,据报你们在途中遇到追击,可是葬花门的人?” 湘云恭身道:“婢子正要向夫人报告,来的只有一人,而且武功极高,不像是葬花门的人。” 浣花夫人皱了下眉,道:“不是葬花门的人?他只有一个人来?你们怎不留下活口?” 原来她还当湘云把人家收拾了。” 湘云低垂着头,讷讷说道:“婢子无能,连同曹护法,全被他点伤脉穴,无再战之力……” 流花夫人面纱微微波动,双目神光暴射,惊奇的道:“你说你们全被人家制住了?” 要知湘云虽然只是浣花宫一名执掌文案的使女,但她久在浣花夫人身边,一身武功,仅次于几位坛主。 她居然败在人家手下,而且还被制住穴道,难怪浣花夫人听了耸然动容。 白少辉站在湘云下首,只觉浣花夫人从黑纱中射出来的眼神,精光如电,使人不可能逼视,心下不由呼地一跳,暗道:“她好精深的内功!” 湘云俯首道:“婢子被他宝剑拍中穴道,立时运气解穴,但穴道虽解,右臂依然酸麻如故,无法运用。” 浣花夫人沉吟道:“这是一种借物传力,近似佛门无相别神功,此人有多大年纪了?” 湘云道:“来人是一个蓝衫书生,大概只有二十来岁。” 浣花夫人道:“二十来岁?你可曾问他姓名来历?” 湘云道:“婢子问了,他自称范殊……” “范殊?”浣花夫人一个坐着的人,突然身躯一震,好似遭雷击一般,急急问道:“他姓什么?姓范……” 白少辉瞧的暗暗称奇,心想:“大概她有一个姓范的仇人,所以一听到那人姓范,就勃然变色。” 湘云从没见过夫人疾言厉色,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浣花夫人自言自语的道:“无相别神功,失传已久,谅他黑煞游龙也未必能会……” 白少辉听她忽然提到师傅,心头不觉一惊! 只见浣花夫人抬目问道:“此人使的是剑?” 湘云应了声“是”。 浣花夫人又道:“你和他动手之际,可曾看出他剑招之中,是否和黑煞游龙桑九的‘游龙十八式颇相接近之处?” 白少辉暗暗一惊,心想:“原来她怀疑蓝衫书生是师傅的传人,自己饶幸不曾在她们面前,使过师傅的招式。” 湘云道:“此人剑法使的极快,婢子无法看的清楚,但奇奥之处,决非游龙十八式所可比拟。” 白少辉暗暗哼了一声:“几时我非要让你见识见识游龙十八式不可!” 浣花夫人唔了一声,似乎神色稍霁,缓缓说道:“你把经过情形,详细说来。” 湘云恭身应“是”,接着就把蓝衫书生从三和园茶楼乘船追踪,自己和曹敦仁如何被他长剑拍中穴道,一直说到白少辉萧头打上他身子,蓝衫书生才乘机逸去,详细说了一遍。 白少辉一直以为当日自己萧头点上蓝衫书生之事,湘云没有看得出来,那知竟然瞒不过她的眼睛,此刻照直说了出来,这下岂不是露出破绽来了?心念方动,浣花夫人两道寒电似的眼神,果然转到了白少辉脸上,一面朝湘云问道:“十九号的武功很高么?” 湘云思忖了一下,才道:“他好像只会一招箫法,婢子看他使来使去,老是那一招。” 浣花夫人目注白少辉问道:“你使的那一招,叫什么名称?”白少辉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湘云低喝道:“十九号,在夫人面前,你应该自称属下。”浣花夫人又道:“你还会什么武功?” 白少辉道:“轻功。” 浣花夫人道:“你把那招萧法,使出来给我瞧瞧。”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似是对自己起了怀疑,好在那式箫招,只是自己领悟出来的武功,使就使吧!” 当下欠身领命,从腰间解下竹萧,退后三步,朝浣花夫人拱了拱手,既不拉开架势,也不见他有什么身法,随手举起竹萧,箫头一昂,朝前直点而出,就在他往前送出之时,萧头忽然斜移一寸,立时收住箫势。 浣花夫人两道眼神,隔着一层薄纱,直注在白少辉萧上,一眨不眨,等他收式之后,才回头朝湘云问道:“他使的就是这一招么?” 湘云连忙应“是”,一面乘机问道:“夫人看出十九号这一招的来历来了么?” 浣花夫人沉吟道:“他使的这一招,近似崆峒剑法中的‘铁骑突出’,但经他横移了一寸,改直击为旁敲,招式就显得含蕴不尽,化平凡为神奇,有点铁石成金之妙,此种手法,过去武林中倒是从未见过……”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问道:“十九号,你还记得这式招法,是什么人教你的么?” 白少辉心中暗想:“服过无忧散的人,从前之事,都应该回答不记得才对。” 这就摇头道:“属下记不起来了。” 浪花夫人点点头,没有说话,白少辉把竹箫佩到腰间,退回湘云下首。 浣花夫人回头吩咐道:“秋云,立即传我令谕,着总香堂查明那姓范的行踪,务必把此人拿来见我。” 站在边上的秋云躬身领命,翩然退了出去。 白少辉和那蓝衫书生范殊,虽说不上交情,但自从那天和他动手之后,心中早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此刻听到浣花夫人传令去,要总香堂出动高手对付,不觉暗暗替他耽心。 心中想着,只听浣花夫人叫道:“十九号。” 白少辉吃了一惊,急忙恭身应“是”。 浣花夫人目注白光辉,问道:“你随紫蔽坛主前去成都王宅之事,还记得清楚么?” 白少辉听的暗暗一怔,忖道:“自己未曾被无忧散迷失神智,不知迷失了神智的人,是否还有记忆之力?” 但继而一想,服过无忧散的人,虽记不起从前之事,可是服药以后的事,未必也失去记意。这就壮着胆子,抬头答道:“属下记得。” 浣花夫人道:“很好,你把那晚情形,说与我听。” 白少辉原是极顶聪明的人,那天在三和园曾听湘云主婢说过,她们这次出去主要就是找自己去的。 不觉心头一动,暗想:“听浣花夫人的口气,分明紫薇坛主已经回来,她要自己说出那晚经过,自然和紫蔽坛主的口供对质了。” 他不知紫蔽坛主说了什么?一时大感为难,但想自己神智受迷,思虑自然较为迟钝,这就故意装作思索模样。 然后结结巴巴的把那晚由坛主率领,如何进入王府,葬花夫人如何在中院出现,三面围墙,如何升起铁网,双方如何混战,在激战之中,自己听到坛主撤退的哨音,如何突围而出……虽然他故意把经过情形,说的较为凌乱,但大致上还能连贯,浣花夫人两道目光盯着白少辉,也耐心听他述说,这时忽然摆了摆手,问道:“和你同时突围而出的,还有什么人?” 白少辉抬头望着烷花夫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属下记不得了。” 浣花夫人又道:“没有人追踪拦击?” 白少辉道:“好像有很多人,属下没去注意,一路冲了出来。”一个迷失神智的人,自然只知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猛冲,不会留意四周的人,浣花夫人倒也深信不疑,接着问道:“你在何处追上紫蔽坛主?” 白少辉暗想:“自己可不能说出替紫蔽坛主治伤之事,想来这一段经过,紫蔽坛主也不会说的。” 这就含糊答道:“好像是在城外一处树林前面,坛主叫住属下,吩咐守住林前,不准任何人闯入。 他这番话,轻轻带过,虽是半真半假,却说得天衣无缝,使浣花夫人听不出半点破绽。 浣花夫人道:“林中还有什么人?” 白少辉道:“不知道,坛主交待了属下,就回到树林里去了。”浣花夫人问道:“有没有人企图闯进林去的?” 白少辉道:“有,那是一个穿白衣的女子。” 浣花夫人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白少辉道:“她说叫白翎坛主。” 浣花夫人道:“你没让她进去。” 白少辉点点头,道:“没有,她和属下打了起来。” 浣花夫人的:“后来呢?” 自少辉道:“后来又来了四个白衣女子,把属下围住,属下打不过她们,也找不到坛主,就朝林外冲了出去。 浣花夫人点点头,然后吩咐道:“传紫蔽坛主、白翎坛主进来。” 秋云应一声,领命而去。 片刻工夫,只见秋云领着紫蔽坛主,白翎坛主两人进来。 白少辉原以为紫蔽坛全军尽墨,定然受了重罚,说不定还在羁押之中,那知紫蔽坛主也未戴上刑具,她依然穿着一袭紫袍,脸上也还是涂成紫色,只是低垂着头,跟在秋云身后,像是待罪的羔羊,神情之间,流露出畏惧之色。 当她跨进堂门,骤然瞧到白少辉站在湘云下首,身躯不禁微微一震。白翎坛主跟在她身后,自然也瞧到白少辉了,一张粉脸,登时铁青。 两人行近浣花夫人身前,立即躬下身去,同声道:“弟子叩见师傅。” 浣花夫人两道冷森的目光转到了紫蔽坛主的脸上,沉声道:“宜君。” 紫薇坛主急忙跨上一步,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稍抬。 浣花夫人续道:“你落得全军尽墨,有违百花谷法条,照说应按律治罪,但据你大师姐所报,和湘云调查的结果。方才为师又问了那晚突围出来的十九号,所说也大致相同,此事虽然不能完全怪你,终究是你平日恃宠生骄,太以轻敌,才为敌人所乘。” 紫蔽坛主道:“弟子愿领应得之罪。” 浣花夫人道:“为师念你平日尚无过错,暂把惩罚记下,可仍领紫蔽坛主。” 紫薇坛主叩头道:“多谢师傅恩典。” 浣花夫人吩咐道:“湘云,记下宜君的惩罚。” 湘云连忙躬身道:“婢子遵命。” 浣花夫人回过头去,冷冷说道:“佩玉你知罪么?” 白翎坛主俯首道:“弟子不知犯了什么律条?” 浣花夫人道:“为师命你接应宜君,你居然阳奉阴违,违我谕令。” 白颔坛主道:“弟子当日赶到成都,二师姐率领的坛下高手,已经全军尽墨、连她随身四婢,也全都弃尸城外,弟子事后调查,二师姐是被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两人苦追,不知所终,可能已落敌手,说的句句是实,还望师傅垂察。” 浣花夫冷笑一声,严峻的道:“你们同门不和,还当我不知道么?” 白翎坛主瞧了紫蔽坛主一眼,低低的道:“弟子和二师姐情如骨肉,几时……” 浣花夫人摆手道:“那葬花夫人已经公然和咱们百花谷作对,她的实力确也不可轻估,你们同门之间,不准再有意气之争。” 紫蔽坛主和白翎坛主同时躬身应“是”。 浣花夫人道:“没有别的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连忙应“是”,紫蔽坛主回过身,朝白少辉暗暗点了点头,白少辉跟在她身后,退出院外。 紫薇坛主目光一动,朝鹄立楼前的五个紫脸汉子,冷然喝道:“你们随本座回去。” 说完,大步朝前走去。那五个紫脸汉子,躬身一礼,一声不作,跟在白少辉身后走来。” 白翎坛主目光斜睨,妖声说道:“二师姐好走,恕小妹不送了。” 紫蔽坛主没有作声,率同六人,一路急行,回到紫蔽坛,脚下一停,回头吩咐道:“十九号随本座上去。” 说话之时,振衣直向石级上走去。 白少辉知她要问自己经过情形,跟在紫蔽坛主身后,拾级而登。 跨进紫蔽坛院落,紫薇坛主一路把白少辉带入后院。 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院落,庭前花架上摆满了盆栽的奇花异卉,轻风中,幽香袭人。 两个紫衣小婢已在门前迎候,一眼瞧到紫薇坛主身后,还跟着白少辉,脸上似乎飞过一丝惊异之色,齐齐跪了下去。 紫蔽坛主领着白少辉举步入室,白少辉略一打量,但觉室中布置,精雅宜人,敢情是紫蔽坛主日常起居之所。 心中想着,两名使女手捧茗碗,送上茶来。 紫薇坛主摆了摆手道:“这里不用伺候,没你们的事了。” 两名使女互望了一眼,双双退出。 紫蔽坛主起身掩上室门,回到椅上,一面抬目道:“请坐呀。”白少辉抱拳道:“坛主面前,那里有在下的座位?” 紫蔽坛主微微一哂,道:“我这里,从没外人进来过,你是第一个例外的人……”她口中的“外人”大概是指男人而言。 语气一顿,两道秋水般眼神,从自少辉脸上瞟过,接着说道:“但你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客人,自然要坐下来才好说话。” 白少辉道:“在下告坐。” 便在身边一把椅上坐了下来。就在他堪堪落坐,只见紫薇坛主举手从脸上轻轻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这一揭,灯光之下,白少辉登时全身为之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辉,如芙蓉初放,一张秀丽绝俗的脸上,黛眉、杏眼、挺鼻、薄唇,年在二十左右。 白少辉在“水上璇宫”见过浣花公主,只觉紫蔽坛主和浣花公主、白翎坛主,都说得上是人间殊色。 但浣花公主妖中带憨,白翎坛主妖烧而冶,没有紫薇坛主的风姿嫣然,较为成熟,眉宇间,且有一股两人所无的带煞英气! 他想起那晚伸入她怀中取药之事,但觉心头一阵跳动,急忙移开目光,那里还敢作刘帧之平视?只听紫蔽坛主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取下面具来的用意么?”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紫蔽坛主低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辉听的怦然心动,摇头道:“在下猜不出来。” 紫蔽坛主微笑道:“有两个原因……” 取下一张人皮面具,还有这许多道理?白少辉只是心中暗暗忖着,并没有追问她的原因。 紫蔽坛主等了半晌,没见他作声,缓缓说道:“第一个原因,在我这里,我身为主人取下面具,就是表示我不是以紫蔽坛主的身份待客,你也不再是紫字十九号,而是我的客人白少辉。” 白少辉心底冷笑道:“你是想用美色套我的话了。” 一面问道:“第二个原因呢?” 紫蔽坛主道:“第二个原因……” 她红晕生颊,一双妙目之中,露出了脉脉柔情,一颗头不自禁的垂了下去,说道:“我活了十九年,没有一个男人见过我的面貌,在我重伤之际……蒙你相救,我……自然要让人瞧瞧我的真面目。” 她这几句话,说来艰涩,显然尚有未尽之言,一听便知她在半途当中,改变了话头。 白少辉绝顶聪明,那会听不出来。 忙道:“救伤之事,江湖上谁遇上了,都不能袖手,坛主何须放在心上?” 紫蔽坛主微微摇了摇头,又缓缓抬起头来,说道:“不一样,因为我是女儿之身……” 白少辉心头咚的一跳,这话可不错,试想她是一个姑娘家,那晚自己不但在她怀中掏摸,而且还抱过她。 设身处地,她说出这种意在言外的话,自是有理。 他只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望着她嗫嚅说道:“坛主女中豪杰……” 紫蔽坛主一双俏国似含情,似含怨,嗤的笑了一声,没待他说下去,接着说道:“不用说了,我祝宜君一往冷面冰心,自从经过那天之后,才知道自己强然也终是一个女子,此生此世,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相救之情,好了,我们谈谈别的吧! 白少辉巴不得她不提那晚之事,这就欠身道:“坛主还有什么事么?” 紫薇坛主嫣然一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今晚我不是以紫薇坛主的身份和你谈话,干吗还要叫我坛主?” 白少辉道:“那么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紫蔽坛主柳眉一挑,侧过脸,含笑道:“我想问你几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告诉我?” 白少辉道:“姑娘见询,在下也毋须隐瞒了,你要问什么,就请说吧。” 紫蔽坛主双眸凝注,问道:“你真叫白少辉么?” 白少辉脸容一正,道:“在下姑苏白少辉,确是真姓真名。”紫蔽坛主疑信参半,点点头道:“我相信你,那你究是干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说来姑娘也许不信,在下确是游历成都,无意遇上了浣花日,被你们劫持而来。” 紫蔽坛主注目到:“你不是葬花门的人” 白少辉道:“不是,在下和王立文、金一凡都是到了成都才认识的。” 紫蔽坛主那里肯信,含笑反问道:“你既然不是葬花门的人,干么还要再来?” 白少辉道:“在下当时原是一时好奇,但这次再来,却是为了王立文、金一凡等人。” 紫蔽坛主吃惊道:“你想救他们?你总该知道百花谷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何苦自投罗网,依我相劝,你还是等有机会,早些离开的好。” 白少辉道:“不,在下和王立文、金一凡等人,虽是萍水相交,彼此意气相投,他们神志被迷,陷在谷中,在下岂能不顾而去?” 紫蔽坛主秀眉微蹙道:“不是我轻视少侠,凭你的武功,就是想一个人离开这里,还得看有没有机会,如何还能救人?” 白少辉道:“姑娘也把百花谷估的太高了!” 紫蔽坛主着急道:“我说的是实情,唉,你……千万冒失不得,万—………被人发觉,我就是豁出命去,也无法救得了你。” 她这几句话,说来情意绵绵,甚是坚决,只是她不惯说这些温柔婉转的话,听来还是不免生硬,与她话中情意,颇不相衬。 白少辉心头一凛,暗想:“难道她真的对我生了情愫么?” 一面连忙播手道:“在下并无要姑娘相助之意。” 紫蔽坛主望着他,幽幽的道:“你若没有我相助,那是更难了……” 说到这里,沉吟半晌,又道:“我们相识虽浅,但我知你甚深,假如不救出他们,你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去的了。我不是背叛师傅,但我一定设法助你完成这件心愿,好了,时间不早,你可以回去了。” 白少辉起身拱手道:“多谢姑娘。” 紫薇坛主跟着站起,迅速蒙上面具,叮嘱道:“少侠记住了,一切听我安排,不可操之过急。” 白少辉点头道:“在下自当谨记。” 开门出去,只见两名紫衣小婢侍立阶前,瞧到自己出来,不禁都投以诧异之色。 白少辉低头疾走,回到房中,十八号王立文业已入睡,他关上房门迅速睡下。 这一晚,由于他紧张了很久的心情,暂时获得放宽,是以也睡得特别舒适。 第二天是四月底了,百花谷的人大家都在忙着,好像即将举行一件什么盛大之事。 白少辉和五个紫薇坛的兄弟,却谁也没法跨出住舍一步,这是坛中的禁令,没事的人,不得外出。 白少辉为了不露马脚,他不能烦躁,也不敢烦躁,整整在屋里呆了一天。 第三天,是五月初一,天色黎明,门外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大家迅速起床,盥洗用膳之后,第二次哨音又从门外传来。 白少辉随在十八号之后,奔到紫薇坛下,六个人依然分作两排,在石级两边站定。 过不一会,紫薇坛主紫袍佩剑,身后随了四名身穿紫色劲装腰插短剑的使女,从石级上缓步而下,一路朝前行去。 白少辉等六人,紧随在四名紫衣使女身后而行。 绕过两座山头,那是一座演武场,四周小山环抱,繁花如锦,这时,小山前搭盖起一座彩台,正中一张黄绫香案,案后放一把虎皮大交椅。 紫薇坛主昂首阔步,走到彩台左方站停,她身后四名使女,立时雁翅般分立左右,六名紫衣武士则一排站在她面前一丈之处。 紫薇坛主进场不久,白翎坛主也率同四名白衣佩剑使女,和十名灰衣武士,进入场中,在彩台右方站定,同样四名使女分立左右,十名武士一排站在面前。 接着入场的是一位身穿玄色紧身衣裙,胸绣金线凤凰,腰悬双剑的女子,她身后同样随着四名玄衣佩剑使女,和二十名身穿金色劲装,背插金穗长剑的武士。 玄衣女子俏生生走到左侧,在紫薇坛主下首站定,同样由四婢分侍左右,二十名金衣武士排在前面。 全场的人肃静得雅雀无声,场面显得十发严肃。 白少辉因自己站在前面,不便多看,心中暗暗忖道:“这玄衣女子大概也是什么坛主人,看她们这般隆重其事,今天不知要举行什么大典?” 这样约莫过了盏茶工夫,谷口出现了八名宫装少女,两人一对,缓缓进入场中。 最前面的两人,手上提一对金色香炉,一路上香烟缥缈,其余六人,手上分别捧着宝剑、旗令、玉拂、纨扇、王如意、量天尺等物。 接着是一顶绿绒软轿,由湘云、秋云两人左右扶轿而行。 这乘软轿,不用说坐的是浇花夫人,排场可真不小! 绿绒软轿后面,还有一群绿衣使女,族拥着一位丽人相随而来,因有软轿挡住了视线,瞧不真切。 软轿在彩台前面停住,秋云打起轿帘,浣花夫人面垂黑纱,才从轿中跨出,场中所有的人,早已同时躬下身去。 浣花夫人由湘云、秋云搀扶登台,在当中虎皮交椅上坐下,八名宫装少女一排站到她椅后,湘云、秋云则在香案左右两侧侍立。 这时随在轿后来的八名绿衣使女,簇拥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绝色少女,走到彩台右方,也已在白翎坛主下首站定。 白少辉瞧到黄衣少女,不禁暗暗哦了一声:“浣花公主。” 适时只见湘云俏生生走进台前,娇声喝道:“大校开始。” 喝声甫出,但听广场四周,立时奏起一片丝竹弦管之声,悠扬乐声,似是起自两边繁花之间,因风传来,如闻仙乐! 白少辉心中下大奇,凝目瞧去,原来两边花林之中,散坐着身穿五色衣裙,手抱乐器的女子,因她们衣裳和花杂颜色相同,若非仔细辨认,极难发现,即此一端,就颇具巧思! 乐声中,突然间擂起三声金鼓! 谷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灰衣白发老妪,那老妪身上斜挂一条彩带,手拄金漆拐杖,缓步进入场中! 瞧!白发老妪身后像两条彩龙似的,跟着两队花衣少女,鱼贯而入! 那两队少女,看年龄全在十六七岁左右,一个个生得娇小玲珑,眉目如画。尤其她们一身窄腰身的劲装,全用花布做成,一朵朵的花朵,鲜艳夺目。 每人肩头,各自交叉插了两柄长剑,飘着绯红剑穗。 白发老妪走到台前,便自站定,那些花衣少女,动作奇快,就在白发老妪站定之际,身形飘动,很快排成十个小队。 每队十人,由一名胸绣金花的少女为首,面向彩台肃立。 白发老妪朝台上躬身一礼,说道:“龙婆子参见夫人。” 浣花夫人欠身答礼道:“龙姑婆不用多礼,这一年,辛苦你了。” 白少辉心中暗忖道“这位龙姑婆,究竟是何许人,听浣花夫人的口吻,似乎对她十分客气。” 龙姑婆恭身道:“龙婆子奉夫人金谕,代传丫头们剑法,差幸尚未辱命,敬请夫人观赏。 话声一落,只见她倏地转过身去,手中金漆拐杖,向空中一挥。 这一挥,但听场中响起一片锵锵剑鸣,人影倏然分散,每人手中已经多了两柄长剑,双剑交叉,抱胸而立。 拔剑的动作,敏捷划一,姿态优美! 龙姑婆满布皱纹的脸上,飞过一丝得意之色,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玉哨子。 “嘘聿聿”哨音响处,百十名花衣少女双剑圈动,划起了两朵剑花,一个划起两朵剑花,也并无可观。 但场中百十名少女,同时划起两朵剑花,就划出了两百二十朵剑花,看去就显得壮观。 龙姑婆玉哨再吹,花衣少女一个翻身,手上双剑左右振动,剑花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广场上宛如爆开了一片银色花朵。 白少辉自幼博通诸家武功,瞧的暗自一怔,心想:“这套剑法,看去轻灵奇诡,自己从没听义父、师傅说过。” 心念转动之际,但听龙姑婆玉哨已由缓而快,花衣少女们双剑挥舞,也随着哨音,由简而繁,愈演愈快。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愈散愈开!朝阳之下,但见一片灿烂银花,倏忽变幻,若大一座广场,渐渐已为千万朵银花所铺满,看的眼花绦乱,几乎睁不开眼睛。 白少辉愈看愈觉心惊,同时也恍然大悟,她们使的敢情是百花谷的“百花剑法”了,光凭这套剑法,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够破解……” 哨音乍歇,千万朵银花,同时倏敛。收的好快,花衣少女依然双剑交叉,抱胸卓立。 一套剑法演完,全场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声音,龙姑婆回过身去,朝台上欠身一礼。 浣花夫人站起身,连连点头,道:“她们眼于年龄,限于天赋,在短短的一年之间,能有如此成就,全仗龙姑婆教导有方。” 龙姑婆道:“夫人过奖,龙婆子如何敢当?” 两人话声方落,四周鼓起掌声。 龙姑婆再次转过来,大声喝道:“百花剑阵开始!” 喝声出口,但见十队花衣少女立时十人一组,在场中围成了十个圆圈。” 那胸绣金花的少女,缓步进入圈中,右手高举,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十名少女随她剑势所指,双肩晃动,举手振腕发剑,脚下星换斗移,开始互交方位,闪动游走。 适在此时,那两边花林中,也同时奏起悠扬细乐。 乐声如行云流水,曼妙轻快,剑阵中的少女,也随着乐声,宛如穿花夹蝶一般,在朵朵银花中,穿插游走,愈走愈快。 刹那之间,广场上又涌起了十座银色花山,重重花朵,由四面涌上。银花层出不穷,剑势愈演愈密,重重叠叠上瑶台,每座剑阵,二十二支宝剑,交织成一片光幕。 十一名如花少女的身形,好像已躲到光幕里去了,但闻阵阵剑嘶,那里还有人影。 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目力极强,暗暗留神察看十一名少女如何穿插游走,如何交互易位,正在全神贯注之际! 只听一个女童清脆的声音叫道:“啊!真好看……” 十座“百花剑阵”恰好在此时收势,悠扬乐声,也同时停住,广场上立时静得雅雀无声。 女童赶忙住口,场中所有的人,已经全都听到了,转头瞧去。只见左首小山上,站着一个身穿绿衫的女童,她敢情也已警觉到这下惹了祸事,骇得惊啊一声,回头就跑。 浣花夫人端坐椅上,从垂面黑纱中射出两道湛湛神光,回头问道:“这女孩那里来的?” 湘云赶忙俯身道:“大概是清心庵师姑姑收养的小女孩,听到今天例行大校,偷跑出来了。” 当然,百花谷那里会有外人?何况又是一个小女孩。 浣花夫人微微合首,没再作声。 湘云行至台前,朝龙姑婆躬身道:“夫人请龙姑婆台上看座。” 原来香案右首,已经添了一把锦披椅子。龙姑婆也不推让,拐杖轻轻一点,人已冉冉飞上彩台,拱拱手道:“龙婆子谢坐。” 说完,一屁股在锦披椅上坐了下来。 白少辉心中忖道:“看来这龙姑婆的身份,似乎比几位坛主还高。 只见湘云站在台前,娇声说道:“夫人有命,着紫蔽坛下五名紫衣武士,白翎坛下十名灰衣武士,改充本宫金鹰卫士,拨交申堂主名下,紫字十九号另有任命。” 紫蔽坛主,白翎坛主同时一愕,和站在白翎坛主下首的玄衣少女一起向台上躬身应“是”。 白少辉心头更是呼的一跳,所谓“紫字十九号另有任命”,不知是祸是福?” 只听湘云续道:“龙姑婆训练的花女中,三队拨交紫蔽坛,两队拨交白翎坛,其余五队仍由龙姑婆暂时代领。” 龙姑婆向浇花夫人欠了欠身,然后道:“两位坛主,请在会后交接点名册。” 紫蔽坛主,白翎坛主欠身道:“晚辈遵命。” 湘云转身从香案上取过一只黄纸密柬,抬目向紫蔽坛主叫道:“紫蔽坛主。” 紫蔽坛主立即缓步走出,她不敢纵身而上,从彩台左侧木梯拾级而登,走近案前,躬身一礼。然后从湘云手上,双手接过密柬,揣入怀中,欠身道:“弟子敬领法谕。”依然从木梯退下。 湘云又从案上取起另一个黄纸密柬,叫道:“白翎坛主。” 白瓴坛主依样葫芦,由木梯登上彩台,接过密柬,同样躬身道:“弟子敬领法谕。” 白少辉看的心头大疑,暗想:“这两封密东,定然是机密行动!不知……”心念方动,只听湘云娇声叫道:“紫字十九号。” 白少辉心头蓦然一跳,还没来得及思忖! 只听紫蔽坛主在身后低声喝道:“十九号,夫人有命,还不赶快上去?” 白少辉只好硬着头皮越众而出,从木梯走了上去。要知白少辉仅是紫蔽坛下一名心神受迷的武士,居然会蒙夫人传宣上台,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异数。 因此自少辉步上彩台,两旁无数目光,全都是露出惊奇之色,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当然最关心的还是紫蔽坛主,一颗心几乎悬在胸口,只是怦怦跳动。 白少辉行近案前,朝浣花夫人躬身一礼,当他直起腰来,只见湘云手中托着一颗白色药丸,道:“这是夫人赐你的解药,快吞服了。” 白少辉不觉一楞,浣花夫人无缘无故,会赐自己解药,似乎太以突然。 如说自己在什么地方被她瞧出了破绽,那么以她的功力,足可置自己于死地,似乎也用不着当面赐自己毒药。如果这颗真是“无忧散”解药,她此举用意何在?如果不是解药,而是毒药,自己该不该吞服?上次硬着头皮喝下“无忧散”那是九疑先生给自己的那颗药丸预服在先,这次如若吞上毒药,那可没有人解救自己了……他心念电转之际,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湘云手上是悦服丹,虽能恢复记忆,但还是一种迷失心神之药,你务必以内功逼住,不可吞下。” 这是紫薇坛主的声音,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动,此刻那有他考虑的余地?装出一付茫然神情,望望湘云,果然伸手接过,纳入口中,咽了下去。 “悦服丹”他并不陌生。自己曾在祁阳一处破庙中目睹龙门五怪吞服,而且听铁面神判南宫无忌说过,这“悦服丹”还是出于义父之手。 那天,他瞧到龙门五怪初来之时,好像也被迷失了神志,但服下“悦服丹”只片刻工夫,神志立时清醒过来,可见“悦服丹”药效发生的极速。 他一面以内功逼住药物,一面故意缓缓低下头去。过了一会,白少辉忽然抬起头来。朝端坐着的浣花夫人望了一眼,脸上登时流露出一片由衷的悦服恭敬神色。这是他事先知道服下“悦服丹”的人,衷心说服,终身不贰,他此时的装作,可说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湘云微微一笑,问道:“你服下解药,神志是否全已清爽了?”白少辉道:“属下全已清爽了。” 湘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道:“属下姑苏白少辉。” 湘云又道:“你对百花谷的看法如何?” 白少辉恭敬答道:“夫人圣明,属下恩蒙收录,能在谷中听候差遣,实是属下无上荣幸。” 湘云抬回朝浣花夫人望去,浣花夫人微微颔首。 紫薇坛主看到这里,轻轻吁了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去。 湘云转身从案上取起一个黄纸密封,一面朗声道:“白少辉暂以青鸾坛护法任用,着即依柬行事,不得有误。” 白少辉不知青鸾坛护法,究是何等身份?而且今日这场“大校”,也不见青鸾坛主其人,心中虽感不解,但湘云既有“依柬行事”之言,自己似乎也毋须多问,这就双手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敬遵法谕。” 说完,又行了一礼,缓缓退下彩台。 紫蔽坛主拱手道:“恭喜白护法。” 白少辉连忙还礼道:“属下蒙夫人恩典,今后还要坛主多多照应。” 说话之时,浣花夫人已扶着湘云、秋云步下彩台,跨上软轿,大家恭送如仪。浣花公主也由八名使女簇拥着随轿而去。 浣花夫人走后,龙姑婆便将三队花女拨交紫蔽坛,二队拨交白翎坛。紫蔽坛主和白翎坛主也把所属武士,拨交金鹰堂主。 白少辉趁着她们相互移交人数之际,暗中一提真气,把通住的“悦服丹”吐了出来。直等大家移交清楚,龙姑婆迳自率领五队花女先行退去。 紫蔽坛主朝白少辉道:“白护法拨把青鸾坛下,但青鸾坛并不在此,你可仍在本坛暂住。” 说话之时,暗递了一个眼色。 白少辉赶忙恭身应“是”。 紫薇坛主没再理会,冷然道:“大家随本座回去。” 说完,朝白翎坛主,金鹰堂主拱了拱手,昂首朝谷外行去。 白翎坛主、金鹰堂主同时拱手还礼。 白少辉跟在紫薇坛主身后,暗暗寻思。如今所有迷失心神的人,全都拨归金鹰堂下,充当金鹰卫士,那么除了原来的紫字十八号王立文、金一凡、钱二、赵三、卓七四人,自然也全在这里了。 他先前因浣花夫人踞坐台上,这女魔头目光如电,居高临下,只要自己稍露形迹,可能就被发现。此刻,情形不同了,自己不但“无忧散”迷药已解,而且还当上了青鸾坛护法,眼看白翎坛主和金鹰堂主,同时向紫蔽坛主拱手,也慌忙向两人抱拳行礼。 他原想趁机默察金鹰卫士中有没有金一凡等人的下落?只见白翎坛主俏目一转,笑盈盈的道:“白护法荣升之喜,你还认识我么?” 白少辉经她一叫,不得不停下步来,恭身答道:“当日属下不知是坛主金驾,正要向坛主请罪。” 白翎坛主格的娇笑一声道:“白护法还记得?那天原是误会,谁还放在心上??金鹰堂主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瓜子脸,只是眉毛稍浓,皮肤也稍黑了些,人可生得挺俏,一双大眼睛打量了白少辉一眼,问道:“三师姐早就认识他了么?” 白翎坛主娇笑道:“岂止认识,差点还伤在白护法的萧下呢!” 白少辉脸上一红,道:“属下如何是坛主的对手?” 白翎坛主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说实在,你那一记萧招,着实高明,江湖上能够避得开的人,只怕也为数不多……”说到这里,口中轻“哦”一声道:“你看,说了半天,我还没替你引见,这是四师妹,咱们这里的御林军统带,金鹰堂申堂主。” 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连忙躬身道:“属下见过申堂主。”金鹰堂主脸上微微一红,道:“三师姐就是喜欢多嘴。” 纤手一抬,冷然道:“白护法请吧!” 白少辉在这一瞬之间,目光掠过,只觉站在她身后的金鹰卫士,除了原来的紫字十八号王立文之外,其中一人,身材极似金一凡,但因大家全非本来面貌,又换了装束,像钱二、赵三、卓七三人,都是普通身材,一名那能认得出来?回头看去,只见紫蔽坛一行人已经走出老远,这就匆匆行了一礼,急步追了上去。 紫薇坛主目光一侧,问道:“戚佩玉叫住你,和你说了些什么?” 白少辉道:“白翎坛主问我是不是不认识她?” 紫蔽坛主冷冷一哼,没再多说。 回转紫薇坛山下,紫蔽坛主停住身子,朝身后两名使女吩咐道:“月仙、蕊仙,可领她们去屋中休息。” 然后回头对白少辉道:“白护法也请回屋去吧,夫人指示,不可延误了。” 说完迳自率着四名使女,朝山上走去。 白少辉回到屋中,已是午牌时光,一名黑衣汉子,替他送来午餐。 白少辉心事重重,想起自己此次重来百花谷,原是志在救人,眼前所有迷失心神的人,全已拨到金鹰堂下,充当了金鹰卫士。 自己却被调升到青鸾坛下,和王立文等人,分了开来,而且浣花夫人又颁下一份密柬,要自己依柬行事。看来救人之事,愈来愈棘手了,纵有紫薇坛主暗中相助,只怕也难以如愿。 他匆匆吃过午餐,等黑衣汉子收去碗盘,便自阖上房门,从怀中取出黄纸密封,轻轻撕开,抽出一张浣花笺,只见上面写着:“字谕青鸾坛护法白少辉,自即日起,着即洗去脸上易容药物,仍以白少辉本名,行走江湖,查范殊下落,并设法与之结交,探询其身世来历,特赐百花符令一面,准尔便宜行事。” 封内果然还符有一片玉符。 白少辉暗暗皱了下眉,自己好不容易混进百花谷,一事无成,这下又呆不下去了。 那姓范的少年,究竟和浣花夫人有什么仇恨,值得她如此重视?自己是否真要依她柬帖行事,查访范殊?百花符令,自然是百花谷的权威信符,自己有了百花符令,大概可以进出自如,能善为利用,也许可以救出王兄、金兄等人……正在思潮起伏之际,突听左右隔壁书房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笑谑之声! 那是紫衣武士们拨归金鹰堂之后,这里的空屋,已经有花女们住进来了,敢情只有自己这一间,仍由自己占住着。 她们并没有被迷失神志,自然和同伴有说有笑。 他心头本来已觉一片紊乱,此刻再听到左右芳邻,咭咭格格的笑声,更觉如坐针毡!就在此时,只见自己房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绿影,很快闪进房来。 白少辉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子,定睛瞧去,原来那绿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圆圆的脸孔,生得甚是清秀。 那绿衫少女冲着白少辉笑了笑,伸手闩上了房门。 白少辉忙道:“姑娘走错了地方。” 绿衫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才不会走错呢!” 白少辉道:“这里是我住的房间。” 绿衫少女嘻嘻一笑道:“我早知道这里是你住的房门,不然,我还不来呢。” 白少辉奇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绿衫少女故作神秘,眨眨眼睛,低声道:“我是帮你来的。”白少辉心头微凛,笑道: “在下那有什么事,要姑娘帮忙的?”绿衫少女收起笑容,认真的道:“人家说真话咯,我要帮你的,就是你心里那件事。” 白少辉暗暗一惊,依然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心里有什么事?” 绿衫少女披披嘴道:“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心里那件事,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的忙?” 白少辉瞧她说的夭真,摇摇头笑道:“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有什么事?姑娘如何知道?我并没有要你帮忙的地方,姑娘还是……” 绿衫少女没待他说完,咭的笑道:“真的没有,要不要我说出来?” 白少辉心下惊疑不定,皱皱眉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绿衫少女凑近一步,低声道:“你不是想救……” 白少辉心头一震,右手微微一动。 绿衫少女机警过人,娇小身躯忽然一偏,躲到白少辉身后,低笑道:“你想出我不意,制住我么,哼,你手指头敢碰我一下,我就大声叫出来了。” 白少辉这下当真大吃一惊,暗道:“这小女孩不知使的什么身法,竟有这般快速!” 心念一动,急忙转过身去。 绿衫少女一下飘了开去,隔着一张桌子,朝自少辉扮了个鬼脸,低声道:“我是吓唬你的,你当我真的会大声叫么?告诉你,我们真的是帮你忙来的,你要怎样才肯相信”?白少辉摸不透对方底细,一面镇静的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绿衫少女道:“我姓花,叫小玉,但爷爷和爹妈他们,都不叫我名字,叫我小妹,你也叫我小妹好啦!” 白少辉道:“你是夫人门下?” 花小玉道:“才不是呢,我们是前天跟着你进来的?” 白少辉又是一惊道:“你们?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花小玉抿抿嘴笑道:“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她没待白少辉开口,接着又遭:“其实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那天你抱着紫薇坛主,我们都看到了,一个大男人抱着人家姑娘,羞也不羞?” 白少辉脸上一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如此说来,他们真的跟在自己后面了。” 花小玉“嗤”的笑道:“我想你要不是涂成付鬼相,脸上一定红了,哪,咱们别尽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了,该谈谈正经啦!” 白少辉道:“姑娘要谈什么?” 花小玉道:“自然是救人的事,方才我们已商量好了,你只要假扮一个人,弄到解药,旁的就不用你管。” 白少辉暗想:“原来你们早已想好了计划,不知要自己扮演什么人?” 这就含笑问道:“你要我扮什么人?” 花小玉嗤的笑了出来,赶忙用手掩了掩口,说道:“你不是见过浣花夫人身边那个叫秋云的使女么?” 白少辉怔了一怔,道:“你要我去扮秋云?” 花小玉抿嘴笑道。“是啊,你洗去脸上易容药,就像个大姑娘,再稍稍改扮一下就成了。” 白少辉道:“在下堂堂男子,怎好去改扮一个女子?” 花小玉不快的撒撇嘴道:“这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假扮一下,又不是永远变女人了,就算变了女人,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姐姐、我,不都是女人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这个不成。” 花小玉急道:“这个不成,那个不成,我问你想不想救人?再说姐姐和我已经约好了,只等天一黑,就要开始行动,你这般推三阻四的,岂不误了大事。” 白少辉道:“你要我改扮秋云,到底有什么事?” 花小王道:“他们五个人不是全迷失了心神么?解药只有柴姑婆那里才有,也只有烷花夫人身边的秋云,才能向她去取,现在你总明白了?” 白少辉望着她,心中暗暗忖道:“看她样子,倒不像有假,只是自己一个大男人,怎好去乔装人家使女?可惜这花小三年纪太小了些,不然由她改扮,岂不是好?” 花小玉眨着眼睛,撇撇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当我不知道?我要是再大几岁,还用你说,可是我比秋云差了一个头,如何扮得成?其实你只要洗去这张鬼脸,就有八九分像大姑娘,扮扮秋云,又怕什么?” 白少辉奇道:“你以前看到过我?” 花小玉嘻的笑道:“自然看到过,不然我姐姐才不会喜欢你呢!” 她话声出口,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阵咭咭低笑,忽然脸孔一板,问道:“你扮是不扮?要是不扮,那就算了,我们不管啦,看你救得成人?” 白少辉心中暗道:“她说的不错,为了救人,自己就扮一次秋云,又有什么要紧的,只不知有没有把握?”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我假扮秋云,取到解药,准能把我几个朋友救出去么?” 花小玉好像蛮有把握,点头道:“这个自然,你答应了就不用多问,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白少辉道:“就眼前形势而言,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花小王道:“救的是你的朋友,我们不过是帮你的忙,我可并没强迫你堂堂男子去扮丫头,你可自己决定。” 白少辉道:“好吧,为了救人,我愿意一试。” 花小玉回嗔作喜,嗤的笑道:“你早该答应了。” 她从怀中取过一只小小木盒,说道:“快坐下来,这里面是易容药,要不要我替你打扮?” 白少辉道:“易容我倒会,只是缺少一套女子的衣衫。” 花小玉扭扭嘴笑道:“我早就替你准备了。” 说完,一转身走近门口,俯身取起一套衣衫。原来她进门之时,已把女子衣服,团成一团,藏在门口了。 就在此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粗大的喉咙叫道:“龙号房的姑娘们,小的送晚餐来了。” 白少辉听说送晚餐来了,虽是在叫着隔壁,心头不觉大急,要是给他瞧到了花小玉,总是不好。 花小玉低低问道:“他也要送到你房里来吗?” 白少辉点点头,花小玉目光骨碌一动,一下便钻到床上被窝之中,蒙起了头。 这时房门已有人叩了两下,叫道:“白护法,小的替你老送晚餐来了。” 白少辉回头瞧瞧床上的花小玉,差幸她个子娇小,躲在被窝中还不容易看的出来,这就过去开了房门。 那黑衣汉子因白少辉已是护法身份,故而神色十分恭敬,把饭菜放到桌上,便自退出。 白少辉拴好房门,花小玉从床上一跃而下,拢扰乱发,催道:“这时候,大家都在吃饭,时间不多,你快改扮好了,就要去啦。” 白少辉只好取过木盒,先把脸上紫色药物洗净,然后依照秋云脸型,仔细涂抹勾勒。他对易容一道,已得师傅黑煞游龙真传,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可模仿得维妙维肖。 花小玉站在他边上,瞧得睁大眼睛,喜道:“原来你对易容术,比我还好,我还以为除了咱们这一门,另人都比不上我们呢。” 白少辉笑了笑,取过那套女子的衣衫,说道:“小妹,你背过身去,我试试看。” 花小玉依言背过身子,白少辉脱下长衫,暗暗吸了口真气,把身形缩小了些,换上女子衣衫,一面说道:“好了,你瞧我像不像秋云?” 花小玉转过身,朝白少辉上上下下一阵打量,面露惊奇的道:“面貌身材,简直像极了,啊,你会缩骨功?” 要知“缩骨功”,原是魔教中的功夫,中原武林,从没有人练这种邪门功夫:但一个精擅易容术的人,却非学会“缩骨功”不可。 试想你纵能改变容貌,如若不改变身材,岂不一样被人瞧得出来?” 黑煞游龙桑九名震江湖,但江湖上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自然也得力于“缩骨功”之助。师傅会的徒弟自然也会,只是“缩骨功”出于魔教,被人视作旁门左道之术。 白少辉微微摇头道:“我不会缩骨功,我只是吸着气,把身子缩小了些。” 花小玉披披嘴,哼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明明比方才矮了半个头啦,就是会缩骨功,也不用瞒人呀,你是不是瞧不起魔教?” 白少辉道:“天下武功,异派同源,那有邪正之分?魔教中也有正人群子,名门正派,也同样有奸邪之辈。” 花小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笑道:“这就是了,你现在承认会缩骨功了?” 白少辉道:“就算在下会吧!” 花小玉咭的笑出声来,眼珠一转,问道:“你是跟谁学的?”白少辉心中一动,说道: “在下师门,暂时无可奉告。” 花小玉哼道:“这有什么稀奇?哼,不说拉倒。” 转身拔开门闩,招招手道:“我们该去啦!” 白少辉跟着走出房门,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花小玉好像路径极熟,一手拉着白少辉,连蹦带跑,走的极快——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七章 意外之助 片刻工夫,便已奔到柴姑婆居住的石屋门前。花小玉脚下一停,低声道:“你上去打门。” 白少辉伸手一推,厚重木门,应手而启,这就尖声叫道:“柴姑婆。” 他自幼跟随黑煞游龙学艺,自然也懂得改变声音,这尖着喉咙说话,当真有几分像秋云的声音! 柴姑婆从左首房中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人?” 白少辉应道:“我是秋云。” 花小玉听他尖着声音说话,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柴姑婆弯腰弓背,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白少辉也扭扭捏捏的跨进屋去。 柴姑婆朝门外望了一眼,问道:“秋云姑娘,外面是谁?”花小玉跳了进来,应声道: “是我。” 柴姑婆两颗眼珠骨碌一转,朝白少辉诧异的问道:“你是送这女娃儿来的?” 她这口气,自然是说女娃儿也要服“无忧散”来的了。 白少辉道:“不是,她是跟来玩的。” 柴姑婆露着尖尖牙齿,冷声道:“这里有什么好玩?” 花小玉接口道:“我叫小妹,住在清心庵,方才遇上秋云姐姐,就跟她看柴姑婆来的。” 柴姑婆呷呷尖笑道:“师姑姑可好?” 花小玉道:“谢谢柴姑婆,师父她老人家很好。” 白少辉听的心头大疑,这花小玉到底是何来历?柴姑婆转过头,问道:“秋云姑娘有什么事吗?” 白少辉忙道:“我是奉夫人之命,向姑婆取无忧散解药来的。” 柴姑婆自言自语的道:“夫人要解药作甚?” 她鸟爪般指一摊,抬目道:“东西呢?”白少辉心头一凛,不知她要什么东西?一面问道:“姑婆你要什么?” 柴姑婆两腮鼓动,说道:“夫人要你来取解药,口说无凭,老婆子如何能信?” 白少辉道:“柴姑婆连我也不相信吗?” 柴姑婆呷呷笑道:“老婆子这里,谁来都是一样,这是规矩。”白少辉心想:“她说口说无凭,自然要验看凭证了,自己身上,虽有百花符令,不知对也不对?” 心念罢动,探手从怀中摸出百花符令,说道:“姑婆既不相信我,那就拿去看吧!” 口中说着,左手业已暗暗蓄势,凝足了一成功力,只要柴姑婆神色有异,就得抢先出手,把她制住了再说。 柴姑婆朝他手中望了眼,呷呷笑道:“小蹄子,你真是小心眼特别多,这是夫人手订的规矩,老婆子有几个脑袋敢疏忽了?这样也要生老婆子的气?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脸皮?” 两个指爪一探,闪电朝白少辉颊上捏来。 白少辉吃了一惊,慌忙扭着腰肢,朝后跃退,一面央告道:“柴姑婆,我下次不敢了,夫人等着呢,你就快点吧!” 他装得可也真像!花小玉瞧的只是嘻嘻直笑。 柴姑婆听说夫人等着,这就点点头问道:“夫人有没有交待,要多少?” 这下可把白少辉给问住了,他不知道“无忧散”解药要多少份量?灵机一动,说道: “我听夫人说,好像有十名金鹰卫士,要派出去,你就拿十人份吧!” 柴姑婆夹着尼股颤巍巍的走进房去,一回工夫,手中拿着一个磁瓶出来,说道:“这一瓶十二颗,你一起拿去就是了。” 白少辉接到手中,正待告辞。 柴姑婆道:“哪,秋云姑娘,听说夫人要薛神医练了什么悦服丹,到底如何?” 白少辉道:“听说服悦服丹的人,神志依然清爽,却是衷心悦服,详细情形,我也不大清楚。” 柴姑婆双腮一阵鼓动,尖冷的笑道:“老婆子就不相信,眼了迷药的人,神志还会清爽?” 白少辉道:“柴姑婆,我要走啦,夫人等着要呢!” 花小王也道:“秋云姊姊,我也要回去啦。” 两人走出石屋后,只听柴姑婆还在气鼓鼓的道:“老婆子用了一世迷药,还没听说过迷药不迷人的。” 接着又是一阵呷呷尖笑,从身后传来。 两人一路疾行,穿出花林,白少辉轻声问道:“现在该如何了?” 花小玉道:“你跟我来就是了。” 白少辉跟着她越过小径,又走了盏茶光景,才奔近一处山脚,花小玉脚下没停,直向一条白石小径盘行而上。 小山顶上,盖着一座精致的小楼,朱栏雕檐,隐隐射出灯光,花小玉直进楼前,朝白少辉招招手,翩然闪进门去。 白少辉不知这座楼宇,住的究系何人?尤其花小玉对谷中路径极熟,心中暗暗起了狐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内的竹箫,跟着过去。 跨进玄关,迎面就是一道铺着红绒的楼梯,灯光就从楼上射出。 花小玉已经站在楼梯口,催道:“秋云姐姐,快点上来咯。”白少辉登上楼梯,只觉一阵幽香,扑面而来,敢情到了人家大姑娘的闺阁。 花小玉返身走到一间绣帘低垂的房间门口,忽然躬身道:“启禀堂主,奸细白少辉已经带到。” 白少辉心头猛然一惊,暗道:“自己果然上了这小丫头的恶当。” 听里面传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花小玉一手打起绣帘,唁的笑道:“堂主叫你进去。” 堂主,那是金鹰堂主了! 白少辉艺高胆大,事临到头,只好硬着头皮,挺挺腰,昂然朝里走去。 这是一间精雅的书室,窗帘低垂,宫灯掩映,一张紫檀琴案前面,站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裙,胸绣金线凤凰的女子。 她,正是统率金鹰卫士的金鹰堂申堂主! 白少辉目光一瞥,还没开口,只听花小玉在身后娇笑道:“白少辉,你见我家堂主,还不跪下叩头,听候发落?” 金鹰堂主瞧着白少辉打扮成秋云模样。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抿抿嘴,瞪了花小玉一眼,叱道:“小妹不许胡闹。” 回头朝白少辉含笑问道:“白少侠解药已经得手了么?” 白少辉听的一怔,一时间,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花小玉接口笑道:你想的法儿真好,那老婆子一点也不起疑心。 说到这里,低啊一声,问道:“这里的人,全制住了么?” 金鹰堂主朝里面一道门户呶呶嘴道:“这里只有申若兰和四名使女,她们全中了七步香,不到天亮不会醒转。” 原来她不是金鹰堂主! 白少辉只觉满腹狐疑,望着金鹰堂主,拱拱手道:“姑娘……” 花小玉嘻嘻一笑道:“她就是我姐姐咯。” 白少辉道:“原来是花大姑娘,为了敝友之事,多蒙贤姐妹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花小玉低笑道:“我姐姐不要你谢,只要你……” 金鹰堂主粉脸一红,娇叱道:“小妹不准多嘴。” 花小玉吐吐舌头,朝白少辉扮了个鬼脸。 金鹰堂主回头道。“时间不早,我此时就得先带令友出谷,少侠请把百花符令和解药给我,再迟只怕走不成了。” 白少辉心头恍然大悟,王立文等人,全已拨充金鹰卫士,只有金鹰堂主才能公然带着他们出谷。 一面抬目道:“在下原是为了搭救敝友而来,怎好……” 金鹰堂主螓首微摇,道:“这件事,他们决不会疑心到你头上,而且目前你也不宜暴露身份,百花令符我会在天亮之前,送还给你,总之,此事我另有安排,少侠赶快回去才好,千万别露了形迹。” 白少辉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拱手道:“姑娘既然如此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说着就把百花符令和一瓶解药递了过去。 金鹰堂主伸手接过,一面催道:“少侠快走吧,下楼朝西,就是紫蔽坛了,啊,你奉有浣花夫人密令,明日也该高谷了,我自会着人在途中相候。” 白少辉也因自己扮成秋云模样,怕被人瞧到,这就点头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说完,朝两人拱了拱手,转身朝楼下走去。 只听花小玉嗤的笑道:“真像个书呆子!” 白少辉低头疾走,差幸一路没遇上人,回到屋中,迅速脱下衣衫,围成一团,塞到铺下,再把脸上易容药物,拭抹乾净,就在床上假寐。 一时间,只觉心间思绪潮涌,那里静得下来?花小王姐妹似乎对百花谷内情极为熟悉,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自己来意?为什么要帮着自己救人?尤其花小玉的姐姐,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自己总觉得看去极熟……自己假扮秋云,固然不虑百花谷的人识破,但她说的天亮之前,自会着人把百花符令送还,不知又如何能够送来?长夜人静,他愈想愈觉疑云重重,感到惶惑不安,突听门上响起轻微的弹指之声! 白少辉赶忙一跃而起,点起烛火,开门出去,只见紫蔽坛主悄立门前,很快闪进房来,随手掩上房门。 这一刹那,她敢情被白少辉俊朗丰神吸引住了,两眼盯在他脸上,呆的一呆,奇道: “少侠怎的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了?” 白少辉终究脸嫩,尤其已经知道紫蔽坛主是个绝色女子,此刻深更半夜,孤男少女,一室相对,不觉俊脸一热,连忙避开了紫蔽坛主的目光,答道:“这是夫人的命令。” 紫薇坛主关注的道:“师傅要你洗去易容药物么?” 白少辉道:“是夫人密柬中的指示。” 紫蔽坛主道:“你道我为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紫蔽坛主道:“我是想问问你,师傅颁给你的密柬中,究竟有些什么事?同时我将在明日一早出外有事,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在我离谷的这段时间中,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白少辉已从怀中取出那份密柬,递了过去,笑道:“姑娘不用再替在下耽心了,我也奉派出谷去了。” 紫薇坛主看了密柬,依然递还给白少辉,抬头道:“你是不是真要依柬行事?” 白少辉道:“目前只好如此。 紫蔽坛主点点头,问道:“方才秋云来了,有什么事吗?” 白少辉暗暗吃了一惊,问道:“姑娘看到秋云了么?” 紫薇坛主道:“不错,我看到她匆匆忙忙的一路朝紫蔽坛奔来,没有到我那里去,自然是到这里来的了。” 白少辉想起紫蔽坛主曾有是不会背叛师傅的,但一定暗助自己完成救出王立文等人心愿之言。自己对她也毋须隐瞒,这就把花小王姐姐假扮金鹰堂主的事,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紫薇坛主听的身躯陡震,吃惊道:“这会是什么人呢?她们居然能瞒过谷姑婆耳目,潜入百花谷来?” 她不待白少辉开口,攒攒眉,接着说道:“百花谷果然已有敌方的人,深入卧底,唉,我纵然知道了,但此事有你牵连在内,我又不能向师傅报告,真是愧对师恩……” 说到这里,一双妙目,瞟了白少辉一眼,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 白少辉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好,只好不说,两人沉默有顷。 紫薇坛主才抬头问道:“那花小玉的姐姐,曾说在天亮之前,送还百花符令么?现在已经快四更了。” 白少辉点点头,紫蔽坛主沉吟道:“她们有你百花符令,自可安然出去,当然也可以凭符令再进入谷来,但此人送还你符令之后,又如何呢?那时既不能出去,而且一旦事发后,谷中势必到处搜索,那能隐藏得下来?” 白少辉道:“这里进出之人,都要凭百花符令吗?” 紫蔽坛主道:“百花符令是宫中最高的信符了,一般人进出,另有凭证。” 白少辉道:“谷外还有守护的人么?” 紫薇坛主道:“那是谷姑婆,师傅手下四个姑婆中武功最强的一个。” 白少辉问道:“这四个姑婆身份都很高么?” 紫微笑坛主斜睨了他一眼,低笑道:“你不用套问,我也会告诉你的,这四位姑婆,原是当年伺候师傅的贴身使女,如今各人都掌管着谷中一件重要之事。 柴姑婆专管无忧散,龙姑婆专门训练本谷花女,你都见过了,谷姑婆负责守护本谷出入通路。 还有一位铁姑婆,派在外面,她是负责考核本谷人员功过的人,你此番出去,遇上左手使剑的老婆婆,要特别留意,不可开罪了她。” 白少辉又道:“在下还想请教姑娘,清心庵,师姑姑是谁?”紫薇坛主道:“师姑姑是师傅的师妹,她老人家终年茹素,不问谷中之事……” 只听一阵当当云板之声,从东首传来! 紫薇坛主脸色一变,急急说道:不好,这是金鹰堂发出的警号,四师妹已经醒了,警号一响,百花谷所有的人,全已各就本位,我必须立即离去,你千万不可外出……” 话声一落,人已迅速掠到门口,轻轻拉开木门,侧身闪了出去。云板之声,还在连续不断的传来!接着远处又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音,左右房中的花女们,敢情也全体出动了,一阵轻快的沙沙脚步声,由近而远! 白少辉送走紫蔽坛主,心中不禁暗暗着急,听紫蔽坛主的口气,百花谷此刻已经进入了全面警戒之中。 百花符令这时候还没送来,只伯无法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此事一经追究,很快就可查出毛病在百花符令之上——假扮秋云骗取“无忧散”解药的是百花符令,那假扮金鹰堂主,率了王立文等人出谷去的,也是百花符令。 百花符令是今天才颁赐给自己的,自然很快就会查到自己头上来,好在花小玉姐妹和王立文等人此时已经去远。 好在此事丝毫牵累不到紫蔽坛主,纵然查到自己头上,自己又何惧之有?想到这里,但觉豪气顿生,伸手取过竹萧,轻轻抚拭了一下,佩到身边,心中低低说道:“九转箫啊,今天可全仗你硬闯一阵了! 事到临头,他倒反镇静下来,侧耳一听,此刻云板已停,四外一片沉寂,听不到半点人声,好似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这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白少辉虽然艺高胆大,但掌心也禁不住沁出汗来,时间渐渐过去,但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及门而止,人数好像不少!要来的终于来了! 白少辉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竹萧,霍然站了起来,但在一瞬之间,他暗暗告诉自己:“千万沉住气,且看看来的是谁?再作道理。” 此时门外已经响起紫薇坛主森冷的声音,说道:“月仙,去请白护法起来。” 接着只听门上有人叩了两下,一个使女的声音,叫道:“白护法,快请起来。” 白少辉假装从睡梦中惊醒,答应一声,然后点起烛火,一手拿着烛台,慢吞吞的开了房门! 这一开门,果然不出启己所料,事态相当严重。 门外除了左首紫袍佩剑的紫蔽坛主,和两名使女之外,右首是面罩寒霜的金鹰堂主,带着四名玄衣佩剑使女,稍后是桃花如面的湘云姑娘,她依然带着娇笑,站在那里,她身后也跟着两名小丫环,手上掌着有浣花宫字样的纱灯。 四外可不对了,金影幢幢,少说也有十几名身穿金色劲装的金鹰卫士,一个个手仗长剑,凛然卓立! “阵仗不小,看来是奉命拿自己来的了!”白少辉暗暗运功戒备,脸上故意微现不安,急忙躬下身去道:“属下参见坛主。” 紫薇坛主目光朝自少辉投了一个讯问的眼色,摆手道:“白护法不用多礼。短短几个字,她说来竟是十分吃力,显然内心甚是沉重。 话声一落,立即回身朝湘云抬了抬手道:“使者请进。” 湘云欠身道:“两位坛主请先。” 紫薇坛主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使者请先了。” 金鹰堂主冷声道:“理该使者请先,这也不用客气了。” 湘云再次朝两人欠了欠身,娇滴滴笑道:“两位坛主,恕我有僭了。” 莲步轻移,款款朝门口走来。 白少辉开出门去,原是当门而立,此时一见湘云走来,就后退了一步,侧身相让。 门外山风正劲,他这一移步,陡觉一阵轻风,扑面而来,手上烛火,顿时熄灭,心头方是一怔! 只听紫薇坛主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少侠千万忍耐,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她是怕白少辉铤而走险,才出声警告。 白少辉手上烛火虽熄,但湘云后身,紧跟着两名手提纱灯的小丫环,只不过室内暗得一暗。 等湘云跨进房内,两名小鬟也已跟着走入,一左一右在门内站定,接着紫薇坛主、金鹰堂主也相继走入。 湘云奉有夫人金令,自然以她为主,只见她跨进房中,只走了三步,就站定身子。 只见她举手掠掠鬓发,两道秋水般目光,投注到白少辉脸上,未言失笑,徐徐说道: “白护法,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么?” 白少辉道:“使者奉有夫人金令而来。” 湘云道:“夫人颁给你的密柬,你可曾拆阅?” 白少辉道:“属下已经拆阅了。” 湘云春花似的脸上,笑容渐渐敛去,说道:“夫人随柬附赐百花符令一面,准你便宜行事,你知道百花符令的用处么?” 白少辉暗暗忖道:“此女可恶的很,谷中明明出了事故,她却绝口不提,反兜着圈子套问自己。” 心念转动,故意答道:“属下不知百花符令有何用处,正想请示。” 湘云突然冷哼一声,沉下脸来,说道:“百花符令,乃是浣花宫最高信物,你纵然事前不知,但夫人在密柬中附赐与你,即此一点,可见此符何等重要?白护法居然把它随手放置?须知失落符令,按律就得处死……” 她说到“随手放置”,随着话声,纤纤玉手,朝白少辉身后,那张吃饭的方桌上指了一指。“随手放置”这四个字,钻到白少辉耳中,不禁心头大疑,忍不住朝桌上瞧去。 这一瞧,可把白少辉给楞住了,饭桌上,不是端端正正放着一块百花符令,还是什么? 真的在天亮前送来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放在桌上的呢?一以目前的情形来说,湘云是第一个跨进房来的人,但她进房之后,只走了三步,便站停下来,此刻距离那张饭桌,少说也还有一丈来远。 紫蔽坛主、金鹰掌主只跟在湘云身后,自然比湘云又远了一步。当然不可能是这时候送进来的,那么自己房中,紫薇坛主走后,就没有人进来过。 不错,大概是紫薇坛主留下的,自己方才没去注意桌上。 她不是曾说过一定会帮助自己达成搭救王立文等人的心愿,原来花小玉姐妹,也是她支使出来的,她故意不让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感激,不觉偷偷朝紫蔽坛主望去。 紫薇坛主脸上,虽然蒙着面具,但她那双秋水般眼神,在这刹那之间,方才的焦虑之色,业已一扫而空,流露出喜慰的光芒。 四目交投,白少辉暗暗说道:“是她,一定是她。”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湘云口气一顿,回身朝两位坛主说道: “两位坛主,婢子之意,白护法不谙本谷禁律,事处初犯,是否不予惩罚?” 紫薇坛主冷然道:“此事自然全凭使者处置。” 这话等于同意了。 湘云道:“白护法还不快快收起,今后可得小心。” 白少辉暗暗舒了口气,连忙恭身应“是”,过去收起符令。 湘云转过身去,欠身道:“两位坛主,我们也可以走了。” 紫蔽坛主、金鹰堂主、湘云相继出屋,两名挑灯使女替他随手掩上了房门,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声虚惊,总算过去了,百花谷今晚搜索奸细,可能闹得天翻地覆,但白少辉却因百花符令及时送回,此刻就坦然解衣就寝。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之后,堪堪盥洗完毕,门上起了剥落之声。 白少辉开出门去,只见伺候湘云的小丫环绿珠站在门口,瞧到白少辉欠身道:“我家姑娘已经准备好了舟船,特地打发小婢前来,请白护法收拾收拾,一同上路了。” 白少辉道:“使者也要出谷会么?” 绿珠嫣然笑道:“我家姑娘是临时奉夫人之命,出谷办事去的。” 白少辉心中暗暗哼了一声:“湘云奉命出谷办事,又来邀自己同行,用意很明显,她们还是放心不下自己,才命她监视自己行动来的。” 心念转动,一面淡淡笑道:“在下孓然一身,毋须收拾,咱们这就走吧!” 绿珠转身道:“小婢带路。” 两人一路疾行,片刻工夫,已到了泊船之处。 绿珠脚下一停,朝船上躬身道:“白护法来了。” 她话声方落,绿玉已从舱中奔出,躬身道:“姑娘清白护法上船。” 白少辉举步跨上小船,只见湘云已在舱内起身相迎,含笑道:“白相公请到舱里坐。” 她今天穿了一套浅蓝衣裙,胸绣大红牡丹,外罩紫色披风,蛾眉淡扫,越显得风姿绰约,清丽动人! 白少辉连忙拱手道:“属下奉召而来,有劳使者久候了。” 湘云脸带娇笑,抬目朝两婢道:“吩咐他们,可以开船了。”白少辉进入舱中,但见中间一张小桌上,已然沏好了两盏茗茶。 湘云目光一转,柔声道:“白相公请用茶,这是贱妾吩咐他们替你沏的香茗。” 白少辉受宠若惊,拱手道:“使者这般相待,属下如何敢当?”湘云美目流盼,嫣然一笑,道:“白相公文采风流,怎的也拘泥起来,贱妾邀你同行,并非公事,何况到了船上,贱妾是主,相公是客,还是这般使者的称呼,岂不俗气。 其实你奉命出去,也是使者的身份咯!”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她今天忽然笑靥相迎,不知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自己可得小心。”一在整容一面说道:“属下投效夫人,为时甚浅,虽不知谷中规章,但职有尊卑,礼不可废,使者……” 湘云没待他说完,嗤的笑道:“不用说啦,贱妾方才已经声明在先,我奉邀白相公同行,并非公事。” 白少辉暗道:“你明明是监视我来的,说的真好听。” 湘云朝他笑了笑,问道:“白相公大概还不知道浣花宫使者是什么身份吧!” 白少辉道:“属下确实不知。” 湘云白了他一眼,佯嗔道:“看你又是属下。” 兀自取过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浣花宫使者的身分,和坛主、护法不同,因为坛主、护法是经常的职务,使者则是临时派的,凡持有百花符令的人,都是使者。 譬如你白相公,虽是青鸾坛护法,但这次奉有夫人密令,自然也是使者。” 她语气一顿,接着又道:“譬如昨晚,我奉了夫人特命,查验所有奉命出谷,持有百花符令的人,包括紫薇坛主和白翎坛主在内,因此同样是使者名义,昨晚查验百花符令的使者,身份和权力,就提高了,但等查验完毕,回去覆命,这特殊身份,也就随之消失。 今天我又奉命,出去当然也是使者,使这和昨晚的使者不同,目前,我们之间,身份相等,所以你不能再以属下相称了。” 白少辉道:“原来如此。” 湘云嗯了一声,螓首微抬,说道:“白相公此次奉有夫人密命,本来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船只,但贱妾自从在迎春坊和相公一席清谈,心仪相公文采风流,俊逸不群。 可喜相公蒙夫人恩典,恢复神志,奉派出谷,贱妾也正好有事出去,才奉邀相公同行,顺便好向相公请益。” 她一张粉脸,隐泛桃红,一副似喜似羞模样!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随口道:“姑娘过奖了。” 说话之间,绿珠、绿玉手上各自捧了一个木盒,并肩行了进来,走到两人跟前来,把木盒放到几上,打开了盒盖,里面是四式精致细点。 绿珠溜了自少辉一眼,说道:“姑娘为了等白相公上船,同进早点,只怕早已饿了,两位快请用吧。” 白少辉目光一抬,只见湘云粉靥微红,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正好深情款款的朝自己望来。心头不觉“咚”的一跳,赶忙避开目光,说道:“姑娘这……” 湘云没待他说完,抢着笑道:“这般相待,在下如何敢当,是不是?” 白少辉脸上一红,嗫嚅道:“在下……” 湘云抢着又道:“在下要说的,都被姑娘说去了。” 两婢站在一侧,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湘云妙目含注,抿抿嘴,笑道:“贱妾已经代相公说了,点心冷了不好吃,还是快吃吧!” 白少辉也不再客气,两人用过早点,两婢收了木盒,便自退出,同时拉上了舱门。 湘云理理鬓发,问道:“相公可知道昨晚谷中出了大乱子么?” 白少辉故作一怔道:“在下不知道。” 湘云道:“昨日傍晚,据说有人假扮秋云,以百花符令,向柴姑婆骗去无忧散解药,后来那人竟又假扮贱妾,用迷香迷倒金鹰堂主,假扮金鹰堂主,率领五名金鹰卫士逃出谷去。”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花小玉的姐姐若非假扮湘云,如何近得了金鹰堂主?” 一面故作吃惊道:“会有这等事,在下怎会一无所闻?啊,此人如何能够轻易逃出谷去呢?” 湘云脸上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道:“谷姑婆验看百花符令不假,自然放行了,不然,昨晚怎会突然要查验百花符令呢?” 白少辉道:“难道没有被追缉回来么?” 湘云道:“他们初更以前就出去了,直到快近四更过后,金鹰堂主才醒过来,那时正是夫人行功的时候,谁敢惊动?” 白少辉暗自吁了口气,看来花小王姐妹,果然神通广大,连浣花夫人运功的时间都算准了。 湘云含笑道:“白相公知道那人假冒金鹰堂主,带出去的五名金鹰卫士是谁么?” 白少辉心头微微一凛,暗暗哼道:“来了,她是想套自己口风。” 一面故意问道:“那是什么人?” 湘云眨眨眼睛,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辉心中骂了声:“好狡猾的女人!” 一面摇头道:“这个在下如何猜得出来?” 湘云嫣然一笑,道:“这五个人说来相公并不陌生,他们呀,就是相公的好友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和金毛吼金一凡……” 白少辉听他说出“相公的好友”五字,心间不觉一震,但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在下和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 湘云双眸凝注,又道:“相公可知道贱妾这次出谷,是干什么去的?” 白少辉道:“这个在下不敢预闻。” 湘云目光一溜,低声道:“我是奉命追缉他们去的,这多年来,我从没见过夫人有这般盛怒,所以紫薇坛主、白翎坛主都在天还没亮,就兼程出谷去了。” 说到这里,行驶中的船只,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舱门启处,绿珠匆匆进来,躬身道:“谷姑婆亲自查验令牌来了,姑娘快请出去。” 这是山腹水道,四外黑黝黝的,覆盖着岩石,水声洪洪,小船已经靠着石崖停下来了,船身还在不住晃动。 崖上挑着两盏气死风灯,灯下放一把椅子,一个头戴黑绒包头,身穿黑衣的老婆婆,大马金刀坐在椅上。 身后伺立两个黑衣大脚妇人,俱都脸目森冷。 小船才一靠岸停住,其中一个大脚妇人立时喝道:“船上是什么人?” 湘云早已率同二婢,和白少辉一起走出船头,躬身道:“婢子湘云率同绿珠、绿玉,奉夫人金令,出谷办事,叩见谷姑婆。” 说话之时,从怀中摸出符令,双手递上。 那大脚妇人伸手接过,目注白少辉问道:“这人是谁?” 湘云答道:“他是新任青鸾坛护法白少辉,也是奉有夫人金令,出谷去的,只是和婢子随行,并非一起的。” 大脚妇人冷声道:“既非一起就得交验符令。” 白少辉也从怀中摸出百花符令,递了过去。大脚夫人把两块符令,恭恭敬敬的送到谷姑婆面前。 这时另一个大脚妇人飞身上船,在前后舱搜查了一遍,最后又查验船上水手们的腰牌,才回上岸去。 谷姑婆一声不作,只点了点头。 先前那个大脚妇人把两块符令送还给湘云、白少辉两人,说道:“你们可以开船了。” 湘云朝岸上躬身道:“多谢谷姑婆。” 回到舱中,绿珠、绿玉拉上舱门,便自往后舱退去,小船开始鼓浪前进,朝外驶去。 湘云瞧着白少辉微笑道:“宫中规定,凡是出谷的般只,下船之后,两个时辰之内,窗门都须紧闭,不准任何人偷窥。” 白少辉心中暗想:“她们这般规定,无非是不让外人知道百花谷的方向,但花小王姐妹,依然混了进去。” 一面问道:“那么进来的船只呢?” 湘云笑道:“进来也是一样,到了一定的地方,就得把门窗闭上。” 她有意无意的望了白少辉一眼,又道:“相公奉有夫人密令,许你便宜行事,那就是说,在你必须赶回百花谷的时候,自会有人接引,用不着你操心。” 白少辉道:“在下要如何与他联络?” 湘云笑道:“待会我自会告诉你的。” 白少辉心中暗想:“自己重入百花谷,原是救人来的,如今王兄、金兄等人,全已脱险,我再也不会回谷去了。” 时间渐近中午,绿珠、绿玉推门进来,收过茶碗,摆上了午餐。 白少辉想起昨晚花小玉的姐姐,曾有途中相候之言,但自己和湘云同船,等于被人监视,一时无法摆脱。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湘云低笑道:“白相公,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饭菜都摆好了,快请用饭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饭后,你也好上岸啦。” 白少辉心头一惊,连忙抬头道:“在下到地头了么?” 湘云嫣然一笑道:“再过顿饭时光,就驶出百花谷禁地了,那里派有专人接待,你奉夫人金谕,出谷办事,等办完了事,自然要回谷覆命,届时只要出示百花符令,自会替你准备船只。” 白少辉道:“姑娘也在这里上岸吗?” 湘云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百花谷第一禁令,就是各人奉命行事,不准互相探询,那自然是为了防范泄漏机密。 贱妾已经告诉过你,此行是奉命追缉王立文等人去的,至于我的行踪,那不能奉告了。” 白少辉连忙拱手谢过,说道:“在下不谙谷中禁条,还望姑娘恕罪。” 湘云嗤的笑道:“我要是对你存有防范之心,那就不会告诉你了。” 两人匆匆用过午饭,果然不多一会,绿珠、绿玉过来推开了船窗,江风徐来,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白少辉举目望去,只见江面不宽,但两岸岔港极多,小船缓缓在一处岸边停了下来。 湘云起身道:“白相公可以上岸了,前面自会有人接待,恕贱妾不送。” 绿珠替白少辉打开舱门,白少辉拱手道:“在下告辞了。” 走出船舱,一跃上岸,只见湘云挥了挥手,小船立时横开船头,如飞驶去。举目四顾,这里是一处靠近大江的荒僻所在,山峦起伏,荒林草长,附近根本没有人烟! 想起湘云说的“前面自会有人接待”,自然不会有错,这就信步望前行去。 走了差不多半里光景,刚到一座山脚下,只听蹄声得得,一匹健马,从身后疾奔而来,马上坐着一个黑色劲装的大汉。 自少辉正待让路,那汉子奔到近前,突然翻身下马,牵着马僵,神色恭敬的朝白少辉躬身道:“白护法请上马。” 白少辉微微一怔,问道:“兄台是替在下安排的坐骑么?” 黑衣汉子道:“属下奉命替白护法准备的。” 白少辉心头暗暗惊凛,看来百花谷行事,果然神秘快速,一面伸手接过僵绳,朝黑衣汉子点头道:“多谢兄台了。” 那黑衣汉子躬身一礼,就转身而去。 白少辉跃上马背,一收僵绳,策马而行,他根本不识路程,只是朝前驰去,约莫奔行了二十来里路,依然不见有一处村落。心中暗道:“这里不知究是什么地方,竟会有这般荒僻?” 又行了顿饭时光,奔到一座树林前面,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从林中传了出来,道:“来的可是白少侠么?” 白少辉又是一怔,带往马缰,依声望去,问道:“什么人?”林中缓步走出了一个腰背微变,头带毡帽的老樵夫,朝白少辉一打量,说道:“你就是白少侠了?” 白少辉道:在下正是白少辉,老丈……” 那老樵夫欠身道:“小老儿恭候多时,少侠请到林中再说。”白少辉心中大疑,跳下马背,问道:“老丈有什么事吗”?老樵夫抿抿嘴,低沉的道:“少侠快把马匹牵进来。” 说完一扭腰,当先朝林中闪入。 白少辉看他声音尖细,不像个老人,心中暗道:“莫非他就是花小玉姐妹派来的人?” 心念一动,依言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 老樵夫在前引路,一回工夫,只见前面不远一棵树下,栓着一匹健马,那老樵夫忽然停步,回过身来,脱下毡帽,露出一头青丝,声音柔细的道:“婢子奉大姑娘之命,备了马匹,在此等候,白少侠快请更衣上马。” 白少辉道:“还要更衣么?” 老樵夫载好毡帽,低声说道:“目前这百里之内,全是百花谷的眼线,少侠如不更换衣衫,一路赶去,岂不泄露了行藏?” 白少辉道:“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老樵夫催道:“时间不多,少侠骑来的马匹交婢子带走,衣袋里面放着路单,婢子要走了。”说完,伸手牵过白少辉骑来的马匹,转身朝林外就走。 白少辉暗道:“这花小王姐妹,不知是什么来历,行事也有这般神秘。” 走到马前,马鞍上果然放着一套灰色劲装,鞍旁还挂有一柄单刀,白少辉觉得奇怪: “她说百里之内,是百花谷的眼线,难道换了这身衣服,就不会引人注意?” 一面取过衣衫,匆匆换过。 忽然发觉腰间还佩着一声铜牌,低头瞧去,只见铜牌上刻着“天龙十一”字样,心中蓦然一动,忖道:“这天龙十一,莫非是天龙堂的手下?自己原是百花谷的人,改装之后,仍然扮了百花谷的人。不错,这百里之内,既然全是百花谷的眼线,只是依然改扮百花谷的人,才能瞒过他们耳目,而不泄露自己的行藏,看来花小玉姐妹,果然心思缜密,安排得十分巧妙!” 当下就把脱下的衣服藏到鞍下,伸手朝衣袋一摸,取出一付人皮面具,和一张招叠成方块的字条。 人皮面具色呈现焦黄,是个中年人的面貌,白少辉先把面具戴好,然后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簪花小字:“南行二十九里,遇霸向东,东行八里,遇城下马。” 白少辉把字条寒入袋中,牵马出林,纵身上马,这回不敢怠慢,纵骑如飞,直向正南奔去。 半个时辰过去,算来也已经跑了快有三十里路程,只是沿路不见有啥河霸,前面却已到了一个小集。路旁棚下,有一家专供过往旅客打尖休息,专卖茶水酒饭的铺子。 白少辉因前面已有村集,不好纵马疾驰,手上僵绳轻轻一勒,奔势立时缓了下来,策马朝集中行去。 刚到那铺子前面,只见一个身着花布衣衫的村女,从棚口奔出,含笑招呼道:“客官,马河霸到了,要不要打个尖再走?” 白少辉听到“马河霸”三字,心中不由一动:“那字条上不是写着‘遇霸向东’?” 这就摇头道:“不用了。” 那村女望了马上白少辉一眼,低声道:客官急于赶路,出了马河霸,那就要朝东去了。”说完翩然朝后退去。 白少辉听的一怔,举目望去,那村女已经很快的回进棚去,不由暗暗忖道:“她最后一句,分明是在暗中指点自己,难道她也是花小玉的姐姐派来的人?” 心中想着,不觉对花小玉姐妹,暗暗起了戒心。 穿过小集,果然有一条泥路,婉蜒向东,白少辉紧记着“东行八里,遇城下马”之言,他催马疾行,七八里路,转眼即至。 但这一带除了起伏山岗,那有什么城廓?正在举目四顾这际,突听刷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山脚芦苇丛中飞掠而出,一下落到马前。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汉子,朝白少辉欠身道:“这里就是芦花城了,白少侠快请下马,转过山脚,沿左首小径行去,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白少辉听他说的如此隐秘,不禁为之一呆,忖道:“这一路行来,种种安排,都显得十分神秘,也可以看出花小玉姐妹手下之人,也不在少数,不知她们究竟是何来历?” 白少辉堪堪跃落马背,那灰汉子接过僵绳,微一欠身,突然一跃上马,双腿一夹,纵马急驰而去,马蹄踢起了一道滚滚黄尘,轻眼去的老远。 白少辉目送那灰衣汉子远去,心头登时悟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样穿着一套灰色劲装,纵马急驰,那就是不让人家知道自己在这里停留下来。 一念及此,脚下那还停留,依着灰衣汉子所说,转过山脚,放眼瞧去! 原来这山拗间,竟是一片村落,此时天色渐近黄昏,苍茫暮霭之中,但见到处都是一丛丛的修篁,泥径相通,鸡犬相闻,少说也有百来户人家。 “芦花城,这倒是颇富诗意的地名!” 白少辉口中低低说着,举步朝左首一条小径走去。 这条小径,两边都是竹林,此时群鸟归巢,千百种啼声,啁嗽盈耳,正行之间,突闻一个人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白相公。” 白少辉转头四顾,前后不见有人,心间方自一愕! 只听那清脆声音又道:“白相公,来了,来了……” 白少辉依声瞧去,陡听头顶竹丛中,响起一阵“噗”飞声,一头白鹦鹉振翅朝前飞去,一路叫道:“白相公,来了,来了。” 白少辉心中一动,立即飞步追去。穿出竹林,白鹦鹉早已飞的不知去向,但自己却连到了一座庄院前面。 木栅篱笆,两扇院门半开半掩,门内一个花布包头的村姑,一手扶着门框,倚门而立。 白少辉脚下方一逡巡之际,只见那村姑低声道:“白少侠快请进来。” 白少辉拱拱手道:“请问……” 那村姑低声道:“白少侠只管请进,小婢已等候多时了。” 白少辉跨进院落,村姑随手掩上木门,拴好门栓,说道:“白少侠随我来。”转身朝里走去。 白少辉跟在她身后,进入大门,越过一座小天井,迎面阶上,是一间客室,两边各有两间厢房。 村姑把他引到东首一间厢房,推开房门,欠身道:“白少侠请进去更换衣衫,换一张面具,小婢在此恭候。” 白少辉道:“又要更换衣衫么?” 村姑道:“这是大姑娘吩咐的,白少侠来了,第一件事,就请你更换衣衫,因为少侠这身衣服,是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装,今天中午时光,咱们这里,就发现了百花谷的眼线,大姑娘说,白少侠目前还不宜暴露身份。” 白少辉道:“既是你家姑娘说的,在下自当遵命。” 村姑抿抿嘴,笑道:“大姑娘一向算无遗策,她决定的事,自然是不会错的了。” 白少辉问道:“你们姑娘什么时候到的?” 村姑道:“午后才到的。” 白少辉缓步跨入房中,果见一张锦榻上放着一袭青绸长衫,当下就脱下劲装,换过衣服。 揭下面具,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另有一张面具,随手戴上,揽镜一照,自己又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生得长眉凤目,脸如傅粉,辰若涂朱,只是神色略嫌呆板,心中不觉暗暗好笑道:“有谁知道我白少辉的本来面目,也是假的呢?” 开门出去,村姑望着他嫣然一笑,道:“小婢替少侠带路。”转身直向后院行去。 白少辉随她身后而行,一面问道:“在下几个敝友,都在这里么?” 村姑边走边说:“少侠见到大姑娘,她自会告诉你的。” 白少辉淡淡一笑,不再多问,一会工夫,进入后院一间布置幽雅的敞轩之中。 村姑欠身道:“白少侠请宽坐片刻,小婢进去通报一声。” 白少辉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村姑莲步细碎,急急行了进去。 过了片刻,只见一个秀发披肩的红衣女子,从帘后款步走出,朝白少辉福了福道:“有劳白少侠久候了。” 话声清脆,声音甚甜。 白少辉昨晚看到的花大姑,只是一个假的金鹰堂主,根本没见过她真面目,此时急忙站起身子,举目瞧去。但见那红衣女子面色焦黄,凹脸厚嘴,生得甚是丑陋,和那清脆的口音,极不相称。 白少辉的师傅黑然游龙桑九,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可说无出其右,白少辉幼承师训,对易容一道,自然十分当行。 一眼就瞧出红衣女子脸上,分明戴着人皮面具,心中暗暗好笑,连忙拱手道:“多谢大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花大姑目光一抬,两道清澈眼神膘了白少辉一眼,含笑道:“白少侠不用客气,请坐了好说话。”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两盏茗茶,放到几上。 白少辉和她目光一接,心头不禁升起此女眼睛看来极熟之感! 他刚和湘云同船,蓦然心头一动,暗道。“是了,她两道眼神,清澈如水,正和湘云生得一般无二,难怪看来似曾相识。 心念转动,一面拱拱手道:“敝友现在何处,不知能否让在下和他们相见。” 花大姑微笑道:“目前百花谷侦骑四出,几批高手,联合出动,周围百里,全在他们搜索范围之内,五位令友我已给他们分别安顿在妥善之处,再过一会,就可看到他们了。” 白少辉听她如此说法,自己不好多问。 花大姑一手托着茶盏,抬眼道:“白少侠请用茶。” 白少辉呷了口茶,和花大姑对面而坐,无话可说,感到甚是别扭,随口问道:“花小妹也不在这里么?” 花大姑道:“小妹像是没僵野马,屋子里那能呆得住?” 她语气一顿,望着白少辉道:“贱妾有一不明之处,不知少侠可肯赐告?” 白少辉道:“姑娘要问什么?” 花大姑道:“少侠混入百花谷,真是只为搭救王立文等几人么?” 白少辉道:“不错,在下此次再入百花谷,正是为敝友去的。”花大姑道:“据我所知,少侠和王立文等人,只是初交。” 白少辉道:“姑娘说的极是,在下和王兄、金兄等人,虽是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道义论交,岂能眼看他们身陷百花谷,神志受迷?” 花大姑点点头道:“少侠说的,也许是实情,但少侠赶来成都,总不是千里迢迢,专赶浣花日玩乐来的吧?” 这句话,听的白少辉矍然一震!不错,当日九疑先生分析自己身世,认为目前还不到时机,早知道了有害无益,但他可以把范围缩小一些,让自己去磨练磨练。 这才授了自己一个锦囊,要自己在四月十九以前,赶到成都,这是自己到成都来的唯一目的。 但自从到了成都之后,接连遇上许多事故。 自己夹在他们百花谷、葬花门两派之间,奔波了这许多天,连自己到成都为什么来的? 都丢到脑后去了。 一念及此,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一面抬头道:“姑娘见询,敢不奉告,在下远来成都,确是有事来的,但自从浣花日无意遇上了百花谷之事,这多天来,一直为此而忙,几乎忘了正事。” 花大姑眨眨眼睛,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白少辉迟疑的道:“在下……” 花大姑淡淡一笑道:“白少侠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白少辉道:“在下是访求身世来的。” 花大姑吃了一惊,一双秋水,脉脉含情的凝住着白少辉,问道:“你……自称姑苏白家子弟,那是假的了!” 白少辉话说出口,心中正感后悔,暗想:“这花氏姐妹,行事神秘,自己对她来历,还一无所知,她对自己,却好像知道的很多,师傅一再说逢人且说三分话……。啊,我何不将计就计,给她个莫测高深。” 心念一转,徐徐说道:“那倒不假,只是家父昔年宦游入川,适逢兵乱,一家人离散,双亲下落不明,在下由乳母抚养长大。 仅知是姑苏白家人氏,详细身世,就不得而知,在下入川,就是想查访失踪多年的双亲来的。” 花大姑点点头道:“少侠原来有一段凄凉身世,贱妾不该动问,引起少快惆怅。” 白少辉乘机道:“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还未请教……” 花大姑低低的道:“贱妾小字如玉。” 白少辉道:“在下不敢动问,姑娘可是戴了面具么?” 花大姑嗯了一声,娇笑道:“是了,我听小妹说过,少侠精于易容,区区面具,自然瞒不过你的法眼,你是不是想瞧瞧我的面貌么?” 白少辉听的脸上一热,人家是个大姑娘咱己要想看她容貌,岂不太以唐突?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 花大姑柔声道:“贱妾不愿以真面目和少侠相见,实是自惭形秽,我……生得太丑了。” 白少辉道:“在下敝友,蒙姑娘仗义援手,内心感激不尽,因此想一睹姑娘面貌,日后在江湖上见面,也好彼此招呼,和美丑无关,何况人生在世,岂能以貌取人?” 花大姑低头道:“少侠说的也是有理,既如此,贱妾只好出丑了。” 白少辉道:“在下言出至诚姑娘万勿见怪。” 花大姑微笑道。“其实白少侠看到的,已经是我的真面目的了。” 说话之时,徐徐举起纤纤玉指,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白少辉抬目瞧去,不禁为之一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八章 五路长老 花大姑揭下人皮面具,依然是一张浓眉大眼,粗皮厚肉的焦黄凹脸,只是嘴唇比方才稍微薄了一些和戴着面具时完全一样。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她生的这般丑陋,难怪要戴人皮面具了,尤其她戴在脸上的面具,似乎比一般精制的面具要厚,这是她故意使人一望而知她戴着面具,就不会笑她丑陋,用心可谓良苦! 唉,她甜脆的声音,剪水般的双瞳,笑的时候,露出来的两排洁白编贝的牙齿,和那双殷红指甲,白嫩如玉的纤手,处处都显示出她正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可惜……” 花大姑迅速又戴上了人皮面具,手掌轻轻在脸颊四周匀贴了一下,眼珠一转,轻声道: “你看了是不是很失望么?” 这还用问?男人看女人,自然希望看到一个千娇百媚的才过瘾。 从前有一位诗人,题背面美人图云:“美人背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几度唤她她不转,凝心欲掉书图看。”但如果真的掉转画图来,看到的一个画中无盐,岂不令人大失所望?这一情景,差堪和此时相比。 白少辉心中当然微感失望,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来,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怎敢如此存心?” 就在此时,只见先前那个村姑掀帘而入,欠身道:“启禀大姑,前面酒席已经摆好,大姑和白少侠,可以入席了。” 花大姑问道:“正副长老们都来了么?” 村姑笑道:“都来啦,就是等候大姑出去。” 白少辉听她主婢两人问答,心中暗暗生疑,忖道:“不知她们口中的正副长老,又是些什么人?花大姑点点头,道:“好,我就来了。” 村姑欠身应“是”,先行退了出去。 花大姑侧脸朝自少辉道:“前面已经准备好了酒席,我们也可以出去了,只是白少侠目前还不宜和百花谷正面冲突,贱妾之意,你最好还是不用真实姓名的好。” 白少辉听的一怔,心想:“她今晚这席酒,自然是以主人身份,请自己和王兄、金兄等人,何以要自己更名?是了,她方才曾说什么正副长老,那是还有外人在场,才要自己不用真实姓名。” 想到这里,一面说道:“姑娘如果认为不便,那就随便化个名也好,其实在下已经离开百花谷,也用不着有所顾忌了。” 花大姑娘微微摇头道:“不,贱妾为白少侠着想,浣花夫人派你担任青鸾坛护法,又赐你百花符令,自然对你已经十分信任。 无论如何目前还是不宜和百花谷的人破脸,贱妾已经替你想好一个名字,不知白少侠是否同意?” 白少辉暗自好笑,自己“白少辉”这个名字,原也不是真的,前次在葬花夫人那里,曾化了个罗大成的假名,这次花大姑又要自己用假名了。 一面含笑道:“姑娘替在下想了一个什么名字?” 花大姑双眸凝注,说道:“白少侠文采风流,身不离箫,你就暂时叫萧文龙好不好?” 白少辉听她说出“身不离萧”,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藏在长衫里面的竹箫,一面点头道:“萧文龙,姑娘取的名字不错,在下就叫萧文龙吧。” 花大姑娇笑道:“从前宋朝有双枪陆文龙,少年英俊,武功高强,杀得金兵弃甲曳兵,大败而逃,少侠一支竹萧。如能在江湖上大大的扬名,大家到时都叫你神箫萧文龙,岂不是好?” 白少辉道:“姑娘夸奖了,在下怎敢比拟古人?” 花大姑睁着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白少辉脉脉含情的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将来成了名,可莫要忘了这名字是我替你想出来的嘛!” 随着笑声,接口道:“好啦,萧大侠,请吧!” 白少辉耳中只觉她娇笑之声,听来极熟,好像在那里遇到过,但自己和她一共只见了两次,当然不可能极熟。 大概姑娘家娇笑起来,又甜又脆,都差不多! 花大姑引着白少辉穿过小天井,忽然脚下一停,低声说道:“今晚是贱妾给少侠接风,席间最好不要多问。” 白少辉漫应道:“在下记住了。” 花大姑又道:“还有一点,你如今萧大侠,不是白少侠,待会说起话来,莫让人家听出你白少侠的口音,小妹说你学秋云说话,都装得很像,我想你是可以办得到的。” 白少辉精于易容,自然也懂得改变声音的诀窍,闻言心中暗暗纳罕,这位花大姑除了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但对自己可说已经知道的很多。 心间虽觉可疑,还是点点头道:“在下自当竭力避免,不让大家听出口音来就是了。” 花大姑咧嘴一笑,低声道:“这样就好了,走,咱们出去吧。”两人转过屏风,步出前厅。 这时厅下点燃起四支红烛,烛光甚是明亮,中间品字形摆了三桌酒席。 左右两排椅上已经坐了十几个庄稼汉打扮的人,他们瞧到白少辉、花大姑两人走出,纷纷站了起来。 白少辉举目瞧去,只见这十几个人中,并没有王立文、金一凡等人,心中更觉起疑。 照说,昨晚由花大姑假扮金鹰堂主,率领他们逃出百花谷,今天自己赶来会合,花大姑就算替自己接风,这酒席筵上,也决少不了王立文等人。 他这一打量,业已看清这些庄稼打扮的人,是由五名老者为首,每位老者左右,各有两名中年汉子,合计十五个人。 他们敢情就是花大姑口中的“正副长老了”! “长老”这不知是什么帮会的称呼?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这一情形,已可看出今晚宴会,并不是单纯的替自己接风了,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事呢?一连串的疑问,白少辉愈想愈觉疑云重重,要待问问花大姑,王立文等人怎的不见?但话到口边,想起她方才曾嘱咐自己最好不要多问,一时又觉得不便启齿。 花大姑行到中间站停检衽道:“诸位长老,副长老久候了,现在我先替大家引见,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好友萧文龙萧大侠。” 白少辉只好向大家抱拳作揖,五个长老和十名中年汉子同时拱手,连说“久仰”。 花大姑偏头一笑,然后拂着五名长老,逐一替白少辉引见。 左首第一位双鬓花白,红脸秃顶的是文长老。 第二位,貌相清癯,黑髯拂胸的是孔长老。 第三位,脸色带青,浓眉阔口的是宋长老。 右首第一位,虬髯紫脸的是查长老。 第二位,脸带刀疤,断眉黄脸的黄长老。 十名中年汉子,是五位长老的副手,也就是副长老。 白少辉—一抱拳作礼,说了些久仰的话,细看五名长老,十名副长老一个个眼神充足,分明全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心道:“自己既然来了,倒要看看你花大姑这般作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念及此,也就泰然处之。 花大姑替大家介绍完毕,目光一溜,娇声说道:“这几位正副长老,是咱们芦花城公举出来的,芦花城,大家都以务农为业,从不在江湖走动,平日也难得有外客来,贱妾因萧大侠初次光临,也是芦花城的贵宾,所以把大家请来作陪,现在就请入席吧。” 白少辉连称“不敢”,心中暗暗忖道:“这么说来,她还是为了自己才请他们来的,芦花城只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居然卧虎藏龙,会隐居着这许多高手,实在使人难以置信。” 但暗暗思索之下,师傅和自己说过的江湖各帮各会之中,也从没有“芦花城”这么一个组织。 继“浣花宫”、“葬花门”之后,如今又多了一个“芦花城”!尤其听花大姑的口气,这些正副长老,虽是公举出来的,但她却又似乎隐然是这些人中的首脑。 白少辉纵然绝顶聪明,这时但觉愈想愈是紊乱,找不出一点头绪。 花大姑举手让客,请大家人席,中间一席圆桌上,坐了白少辉、花大姑、和五位长老,左右两边是两张八仙桌,坐的十名副长老。 入席之后,盛筵初开,四名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托银盘,陆续送上酒菜来。 席中只有白少辉一人是客,大家少不得纷纷敬酒,他先前因胸中疑念未消,自然暗存戒心,尤其对酒菜特别留意。须知他对医药一道,自幼由薛神医耳提面命,恨不得倾囊传授,迷药、毒药之类,一到口中,自然瞒不过他。暗中尝试的结果,并没发现有异,也就放心吃喝。 五位长老虽是上了年纪的人,但个个性情豪爽,杯到酒乾,不脱年轻人的气概。 花大姑女孩儿家,酒菜浅尝辄止,她人虽生得丑陋,尤其戴了面具,看不出表情。可是她一双晶莹大眼,却清澈如水,不时的朝白少辉脉脉相注,眉梢眼角,情意无限! 大家谈笑自若,宾主欢洽。但白少辉却在酬酢之中,又发现了一点疑窦,那是五位长老说话的声音,都好像故意改变听来极不自然。 这要是换了个人,自然绝难发觉,但白少辉是黑煞游龙的得意门人,易容变音的大行家。对方几人的话声,传入耳朵,如何想瞒得过他?心头正感奇怪!只见“刷”的一声,一道人影,飞落围墙,一阵风似的朝厅上奔来! 那是一个身穿银红衫子的小姑娘,人远未到,口中叫道:“大姐,白……” 花大姑迅速转过脸去,叫道:“小妹,你到那里去了,这时候才回来?”一面拍拍身边的椅子,道:“这位萧大侠,你不是见过?快过来,坐在这里。” 来的正是花小玉她跑的气喘吁吁,望着白少辉,怔了一怔,嫣然笑道:“我早就知道萧大侠来了,我还看他来的。” 白少辉连忙含笑招呼道:“小妹快请坐下来。” 花小玉朝他贬贬眼睛,面情神秘的笑了笑,就傍着花大姑身边坐下,一面说道:“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时候才回来?” 花大姑道:“你又不知到那里去淘气了,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早些回来。” 花小玉道:“就是他来了,我才等到这时候回来,你还不知道他后面跟着几个人呢!” 花大姑平静的道:“跟着几个人?” 花小玉伸出三个指头道:“三个。” 花大姑道:“你招惹了他们?” 花小玉小姐一噘嘴道:“你就是会编排我,这是他们来招惹咱们的,又不是我把他们招惹来的?” 花大姑道:“我已有安排,他们若是进了村,也不用你多事。”花小玉道:“我早就知道啦,你要长老们约束村里的人,任由他们自去,哼,传出江湖,还当咱们芦花城怕了百花谷……” 花大姑没待她说完,急急问道:“那三个人,你全打发了?花小妹咭的笑道:“方才我瞧到萧……大侠进村,我想,说不定会有人跟来,就躲在树林里,过了一会,果然发现有两匹快马,朝咱们这里奔来,我偷偷的给了他们两弹弓。,把两匹马的前蹄打折了。那两个人武功倒也不弱,打马鞍上一个斛斗,翻落地面四处乱找,还出言不逊,我气不过,又赏了他们一人一弹,警告他们不得踏进咱们芦花城一步……” 花大姑道:“你这不是惹事了么?” 花小玉道:“大姐,你不准我在村子里招惹他们,我又没有在这里和他们为难,我是在几里之外弹他们的,他们又没有看见我。” 花大姑道:“你警告他们不准到芦花城来,不是已经告诉他们了么?” 花小玉跳了起来,道:“是哪,我方才怎的没想到这一点。”花大姑道:“后来呢?” 花小王道:“那两人走后,不久又来了一匹马,那人武功很高,我打出二弹,都被他在马上接了去,我心中一气,就打了他一箭,他勒转马头就逃,我看他真的走远了,才回来的。 花大姑道:“你一定用了蓝焰箭!” 花小玉嗫嚅道:“我气不过他才……” 花大姑叹息道:“爷爷传你蓝焰箭的时候,怎么关照你的?都是你,这不是告诉他们芦花城有咱们的人……” 花小玉小脸通红,急道:“那人纵然没被打中,谅他也跑不出多远的。” 花大姑道:“纵然跑不出多远,也泄露了咱们的行藏。” 花小玉道:“那该怎么办呢?” 花大姑道:“既泄露了,那就只好让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说完,回过头去,朝身后一名村姑,低低吩咐了两句。 那村姑领命而去,一回工会,她手上托着木盘,走了过来。”白少辉举目瞧去,盘中是一方殊砚,一支珠笔,和一张两寸宽六寸来长的狭长的黄纸,心中暗暗奇怪,不知花大姑要株笔黄纸,有何用处?” 花大姑肃然起立,面向东方站停,那村姑立时捧着木盘,送到她面前。 花小玉吃惊道:“大姐你要……” 花大姑严肃的望了她一眼,并不言语,一手提起殊笔,在黄纸上品字形点了两点一剔,下书“勒令”两字,接下去画了一柄斜竖的宝剑。和三朵火焰。 原来她画的是符禄! 花大姑珠笔一搁,双手取起黄纸,朝另一名村姑吩咐道:“把它贴到大门上去。” 那村姑躬身应“是”,双手接过黄纸,神色恭敬,正身缓步,朝大门外走去。 白少辉虽觉纳罕,但心知花大姑画的诀不是什么骗邪镇宅的辰州符,这一支斜竖的宝剑,和三朵火焰,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帮会的标记。 心念转动,只见花大姑重又回身入席,含笑道:“小妹一时逞强,也许会引来强敌,萧大侠乃是敝庄贵宾,少时真要有人寻上门来,五位长者只管陪萧大侠饮酒,自有贱妾应付。” 红脸秃顶的文长老拱拱手道:“大姑吩咐,老朽等人自当遵命。” 脸带刀疤的黄长老举起酒杯,含笑道:“萧大侠,来,来,老朽敬你一杯。” 白少辉听他说话后音,似是极熟,心中不禁一动,目光抬处,那黄长老已经举杯相照,乾了一杯,只好和他对乾一杯。 接着那脸色带青的宋长老也端起酒杯,沉声笑道:“老朽等人,田野鄙夫,难得和萧大侠把盏,老朽也敬你一杯。” 白少辉道:“在下不善饮酒,实在不胜酒力。宋长老多请原谅。” 宋长老道:“萧大侠何用客气,老朽先乾为敬。” 他不容分说,咕的一口,举杯一饮而尽。 白少辉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五位长老,个个都是酒量极洪,自己莫要被他们灌醉了。” 但因对方业已先乾,只得又和他乾了。 花小玉瞧着白少辉,咕的笑道:“真好玩,他们都把你当新郎倌呢!” 花大姑怒目盯了她一眼。 花小玉小嘴一噘,道:“难道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上次跟爷爷去吃喜酒,就看到许多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着新郎。” 花大姑斥道:“小妹,你再乱嚼舌根……” 花小玉道:“这有什么关系,萧大哥总有一天要做新郎的,萧大哥,你说对不对?” 白少辉笑了笑,还未作答。 只见一名庄稼人打扮的汉子,急急奔了进来,朝花大姑躬身一礼,道:“启禀大姑,外面有一个姓毕的前来求见,这是他的名帖。”说完,双手递上一张大红名帖。 花大姑接过名帖,往桌上一放,冷冷道:“还有什么人跟他来的?” 她把名贴随手放置桌上,似是有意让白少辉看的。 白少辉目光一瞥,只见帖上端端正正写着五个大字:“毕鸿生顿首。” 这毕鸿生正是百花谷外三堂天龙堂堂主,白少辉曾在祁阳一处破庙中见过此人,心想: “毕鸿生亲自赶来,可见方才自己来时,虽已扮了天龙十一号,也许仍然引起他们的怀疑,才一路追踪下来。” 那庄稼汉子答道:“还有两个老者,是随着姓毕的来的。” 花大姑点点头道:“好,说我有请。” 庄稼汉子欠身一礼,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领着三人朝厅上走来。 前面一个白脸无须,眉宇轩昂,年不过三十,青衫儒巾,腰悬长剑,正是天龙堂主毕鸿生。他身后两个老者,白少辉全部认识。 左首一个身穿灰衣,脸型瘦削的是天狼抓董百川,右首身穿古铜长袍,一脸奸笑的是摘星手曹敦仁。 花大姑因来人以礼求见,未便失礼,当下离座而起,检祆道:“毕大侠三位,光临敝庄,花如玉未曾远迎,深感失礼。” 天龙堂主毕鸿生两道目光迅速掠过厅上,拱手道:“原来贵教正有宾客在座,兄弟来得冒味了。”说话之时,目光不觉停在白少辉身上,似乎极是注意。 花大姑面情落寞,抬手道:“三位请坐了,我还没请教这两位是谁?” 比鸿生忙道:“这两位是兄弟好友,这位是董百川懂老哥,人称天狼爪。这位是曹敦仁曹老哥,人称搞星手。” 董百川、曹敦仁随着毕鸿生的介绍,朝花大姑连连拱手。 花大姑冷冷的说了声:“久仰。” 一名村姑替三人送上香茗。 花大姑又道:“三位光临敝庄,有什么事吗?”话声冷峭,丝毫没有把天龙堂主放在眼里。 毕鸿生乾咳一声。拱手道:“兄弟有一名手下,路经贵地,不知如何开罪了贵教中人,致遭神火焚心之厄,临死前说出芦花城地名……” 他把“魔火焚心”故意说成“神火焚心”,自是心存顾忌,不好当着花大姑的面说出“魔”字来。 花大姑毫不承情,冷冷说道:“三位那是向敝庄问罪来的了。” 毕鸿生陪笑道:“姑娘言重了,就算兄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贵教无礼。” 花大姑道:“那么你做什么来的?” 毕鸿生道:“兄弟听了手下的报告,才知昔年声动八荒的贵教,原来隐迹芦花城中,兄弟久仰贵教盛名,如今近在咫尺,因此不揣冒昧,特来拜访。 白少辉听了毕鸿生的口气,心中突然一动,暗暗忖道:“昔年名动八荒,那只有魔教了,莫非这花大姑姐妹,都是魔教中人?” 花大姑冷哼道:“可惜敝教久已不在江湖之中,也从不和江湖上人来往,三位如别无他事,那就请吧。” 这话已是不客气下逐客令了。 毕鸿生朗笑一声,道:“兄弟慕名而来,姑娘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岂是待客之道?” 花大姑道:“那么三位是有事来的了。” 毕鸿生拱手道:“姑娘既然见询,兄弟不得不掬诚奉告,兄弟实是奉命追缉五名逃犯,路经芦花城,发现此处张贴了贵教符信,兄弟为了尊重贵教,特地前来拜访,以期取得贵教谅解。” 花大姑格的笑道:“毕大堂主可是要搜索芦花城么?” 毕鸿生听她叫出“毕大堂主”,不禁怔的一怔,连忙笑道:“贵教所在,兄弟怎敢放肆?但求姑娘一言,兄弟立时退走。” 花大姑道:“除了这里是愚姊妹临时落脚之处,芦花城都是安居乐业的善良农民,和敝教无关,三位尽管派人搜查。” 摘星手曹敦仁望了席上诸人一眼,阴笑道:“姑娘能否把在座的诸位高朋,引见引见?” 此人老奸巨猾,显然对座上的人,起了怀疑。 花大姑目光一转,问道:“曹大侠心中可是有啥疑问么?” 摘星手曹敦仁连连拱手,陪笑道:“岂敢、岂敢,姑娘误会了,兄弟是因在座的高朋,想来都是贵教高人,平日无缘瞻荆,今晚能得遇上,正好请姑娘引见。” 花大姑冷声道:“很好。” 她伸手朝文长老等人一指,说道:“这几位都是昔年家父手下的长老,这次随我一同出山办事。” 接着依次介绍了一遍,文长老,孔长老等人也随着她指点,—一欠了欠身。 曹敦仁望了白少辉一眼,道:“这位少侠呢?姑娘怎的不替老朽引见?” 花大姑道:“这是天山门下萧文龙萧大侠,是敞庄的贵宾。”白少辉听她说自己竟是天山门下,方自一怔,只听花大姑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不用理会他们。” 那天龙堂主等三人听说白少辉是天山门下,脸色似乎微微一变,同时拱了拱手,说道: “原来大侠是天山门下,兄弟久仰得很。” 白少辉因花大姑叫自己不要理会他们,只好坐着不动,视若无睹,心下却是十分纳罕。 天狼抓董百川目光一转,望着花大姑拱手道:“老朽久仰贵教五路长老令名,今晚有缘识荆,深感荣幸,只是诸位似乎全都戴了面具?” 此人果然老奸巨猾,一下就看出大家戴着面具来了! 花大姑冷冷接道:“不错,魔教中人,出山一步,就必须戴上面具。” 白少辉暗暗哦道:“她果然是魔教中人!” 天狼爪迅速和天龙堂堂主互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能一睹诸位庐山真面?” 花大姑格格一笑,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咱们教里有一个规定……” 她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天狼爪董百川道:“不知贵教如何规定法子?” 花大姑说道:“凡是看过敝教长老以上真面目的人,就得自挖双目,作为奉献,不知三位有没有兴趣?” 天狼爪董百川乾笑了两声,道:“贵教如此规定,那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花大姑笑道:“只要董大护法舍得一双尊目,我自会请长老们取下面具。” 董百川微微一震,道:“姑娘似乎对老朽等人,知道的不少。”花大姑冷笑道:“你还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 天龙堂主毕鸿生目光暴射,敞笑道:“姑娘知道就好,兄弟奉命搜索逃犯,因在芦花城发现了贵教符信,特地前来打个招呼,辟免双方手下,引起误会,伤了江湖义气……” 花大姑双目一寒,冷冷说道:“咱们两家并无江湖义气可言,三位今晚按礼求见,我也不好难为你们,但不妨替我捎个口信给你们主子,就说魔教已经重出江湖,好了,你们可以去了。” 毕鸿生怔的一怔,大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花大姑道:“敝教口气大不大,毕大堂主日后自知。” 毕鸿生道:“好个日后自知,姑娘要兄弟转告的,就是贵教已经重出江湖,只有这句话么?” 花大姑颔首道:“不错,你只要照我说的转报上去,你们主子自然知道。” 天龙堂主毕鸿生外号风云客,一身武功,造诣极深,但他为人谨慎,听出花大姑的口气,似乎魔教和浣花宫之间,有着极深梁子,他在没有得到上面指示之前,倒也不敢轻易起信。闻言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兄弟定当把这句话,转报敝上。” 摘星手曹敦仁阴恻恻一笑,道:“堂主且慢答应。” 天龙堂主诧异的望了摘星手一眼,还没开口。 花大姑冷冷道:“曹大护法是否有什么高见?” 摘星手曹敦仁阴笑道:“岂敢,老朽觉得毕堂主似乎答应的太快了些。” 花大姑道:“依你之见呢?” 曹敦仁乾笑道:“老朽之意,姑娘既要毕堂主把贵教重出江湖的口信,转报敝上,以堂主的身份,转报敝上,自然必须是干真万确的消息……” 天龙堂主身躯微微一震。 花大姑截口道:“难道我说的还是假的不成?” 曹敦仁道:“姑娘说的自然不假,但贵教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江湖上也从没有听到过贵教的半点消息,今晚突然在芦花城出现,似乎太以令人感到突然……” 花大姑冷笑道:“曹大堂主那是不相信了?” 花小玉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呼地站了起来,道:“大姐,他……” 花大姑低叱道:“小妹,没你的事。” 花小玉瞪了摘星手一眼,悻悻的坐下。 曹敦仁耸耸肩,笑道:“老朽倒不是不相信,实因姑娘和五位长老都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老朽等人所能看到的,只是贵庄大门上贴着的一张符信,和姑娘口中自称魔教,万一姑娘走后,敝上查无真人,老朽等三人如何担当得起?” 花大姑道:“曹大护法可是看出敝教符信是假的了?” 曹敦仁大笑道:“光凭黄纸上画符绿,只要知道昔年魔教符信的人谁都会画,焉能取信于人?” 花大姑展颜一笑,道:“曹大护法果然高明。”她忽然回头朝身后一名伺。着的村姑问道:“江湖道,藐视咱们神符的,该当如何?” 那村姑神色恭敬,躬身笑道:“藐视神符,该当天火焚身。”花大姑微微颔首,口中嗯了声,回过身,突然目射寒光,朝曹敦仁一指,冷喝道:“曹敦仁,我方才说过,你们三人,按礼求见,我也不好意思难为你们,但你藐视本教神符,我若轻易放过了你,魔教二十年不出,还能在江湖立足?” 这几句话,说的声色俱厉,大有立时翻脸之意! 摘星手曹敦仁久经大敌,早已功凝百穴,暗暗戒备,一面大笑道:“姑娘误会了,老朽并无藐视贵教之意,只要姑娘能让老朽等人,确实证明你是魔教门下,老朽自无话说。” 花大姑点头道:“很好,姑娘就要借你曹大护法作个证明。”话声一落,忽然站将起来,双目仰天,喃喃念道:“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三方,神火执常法,烧你摘星手!” 念到这里,只见她纤纤玉手,向空一招,好像抓到了什么,然后对着曹敦仁五指虚虚一放,口中喝道:“疾!” 她居然作起法来,这大概是魔教的看家本领了! 曹敦仁数十年老江湖,自然听过魔教的厉害,眼看着花大姑这般装神作鬼,心中虽是不信,但也不敢丝毫大意,双手缓缓提到胸前,掌上早已凝足了十成功力。 此时瞧到花大姑右手突然虚空一放,只当对方向自己出手,护胸双掌,正待劈出! 但对方只是虚虚作势,丝毫不见风声,心中正感奇怪! 就在此时,大家只听“烘”的一声轻响,摘星手曹敦仁身上,突然爆出一大团火光,火势熊熊,燃烧起来! 白少辉坐在花大姑身侧,在她指着曹敦仁叱喝之际,依稀看到一点目力难见的黑影,从她手指中电射而出。 这一点黑影,几乎比芝麻还小,而又去势如电,是以谁也没有能够看的清楚,就是连摘星手本人也一无所觉。 白少辉眼看摘星手若无其事,还当自己眼花。等她念念有词的喝了声“疾”,摘星手身上突然燃烧起来,才知她先前弹出的黑影,敢情是一粒火种,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花大姑这一手,够狠毒,也够厉害!” 摘星手曹敦仁全身都在烈火包围之中,宛如成了一个火人,他惊骇欲绝,一时手忙脚乱,忍不住大袖连挥,双脚乱跳。 但那碧阴阴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岂是乱挥乱跳所能扑灭?你愈挥愈跳,火光也是愈烈。人在火焰之中,发出了凄厉的怒啸! 天龙堂主毕鸿生睹状大惊,急忙大声喝道:“曹护法,快滚!懒驴打滚……” 摘星手曹敦仁数十年江湖经验,那会不知道要扑灭身上火势,惟有在地上打滚,这叫做临时慌了手脚。此刻经天龙堂主一言提醒,那还顾得他成名多年,体面攸关?立即双手抱头,一个跌扑,像懒驴打滚般在地上滚了起来。火焰经他一阵滚转。果然顿告熄灭。 曹敦仁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但觉除了头脸,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身上衣物,经这场熊熊烈火燃烧了一阵,竟然丝毫无损。伸手一摸,连额下一把山羊胡子,也依然如故,并没有烧焦一根!这简直是奇火,不,魔火!也只有魔教中人,才会要这手魔幻之火! 火虽没烧损他什么东西,但这个面子可丢得不小,摘星手曹敦仁一张老脸,胀红得色若猪肝!心头又气又怒,忿然道:“老朽承教,老朽有生之日,永不会忘记贵教,忘记姑娘。” 花大姑冷哼道:“魔教重出江湖,要找的就是你们主子,像你这种区区一个护法,姑娘还并没有放在眼里,今晚只不过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再碰到姑娘手里,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天龙堂主因花大姑这番话,挑明了是冲着百花谷来的,但自己尚未呈报请示之前,不好多事。这就打了个哈哈,说道:“贵教重出江湖,既是冲着敝上而来,兄弟自当立即转报敝上,兄弟告退。” 说完,率着天狼爪董百川、摘星手曹敦仁匆匆朝门外而去。 白少辉端坐上首,眼看摘星手在烈焰熊熊燃烧之下,居然会毫发无损,暗暗惊奇不止。 但目光一转,却发现座上五位长老眼中,似乎也有惊异之色,心中不禁觉得奇怪:“花大姑这一手,自然是魔教中的本领,五位长老似乎不该陌生。他目送天龙堂主三人远去,这就含笑道:“姑娘出手如电,火势奇幻,当真神乎其技!” 花大姑目光一溜,偏头娇笑道:“区区幻术,倒教萧大侠见笑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看到了?” 白少辉笑道:“在下依稀看到姑娘似是弹出一粒细小黑影,但因曹敦仁在当时并无所觉,几乎怀疑在下看错了呢!”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萧大侠果然高明,我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 花小玉道:“大姐方才使的幻火,虽算不了什么,是咱们这种须弥纳芥的弹指功夫,爷爷说过,除了少数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人之外,只有练成天眼通,才能看的到。” 花大姑笑道:“傻丫头,萧大快一身功力,岂同寻常,咱们这点手法,如何瞒得过他?” 白少辉忙道:“姑娘过奖了。” 说话之时,四名村姑送上饭来,大家匆匆吃毕。 花大姑回头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那村姑欠身道:“已经准备好了。” 花大姑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动身。” 白少辉忍不住抬目问道:“姑娘,在下……” 花大姑没待他话声出口,急忙使了个眼色,笑道:“咱们此刻就去,到了地头,你自会知道。” 白少辉征道:“咱们还要到那里去?” 花大姑道:“咱们行踪已露,那毕鸿生退走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必有大批后援赶来,毕鸿生不敢对敝教动手,那是他不敢作主。但他后面,就有独当一面,能作主张的人,此时不走,说不定会有一场厮杀,敝教暂时还不宜和他们正面冲突。” 白少辉看她言词闪烁,心中虽觉不无疑问,但也不便多说。 花大姑站起身,说道:“诸位长老,咱们可以动身了。” 由文长老为首的五名长老,和十名副长老同时起身应“是”。花大姑目光一扫,朝四名村姑挥了挥手,四名村姑迅速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花大姑低声道:“萧大侠请啊。” 白少辉由花大姑,花小玉姐妹陪同,步出大门,只见门前已有二十来匹坐骑,停在那里。四名村姑一见花大姑走出,立时把马匹牵了过来。 三人接过马僵,花大姑低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快回去吧!” 四名村姑答应一声,欠身行礼,立即身形掠动,迅速朝竹林奔去,眨眼就消失不见。 白少辉看她们掠动的身法,迅疾俐落,显然武功不弱,就在这转眼之际,只见花大姑右手一扬,流星般射出三颗核桃大的弹子,直向大厅上投去。但听“轰”然一声,大厅上火光一闪,登时烈焰四卷,熊熊燃烧起来。 花大姑回身道:“萧大侠请上马吧!” 说完,纵身跃上马背。 白少辉跟着跨上马鞍,一面问道:“姑娘这是真火,还是假火?” 花小玉嗤的笑道:“自然是真火咯!” 白少辉吃惊道:“姑娘干什么要把房屋烧了?” 花大姑道:“萧大侠不是外人,说了无妨,芦花村百来户人家,其实都是昔年家父手下之人,自从敝教退出江湖,二十年来,一直隐居此地,以务农为业。今晚咱们行藏已露,只有烧了这所房屋,使对方认为咱们已经离此而去,才能保全村中居民。” 白少辉不安的道:“这么说来,都是在下给贵教惹的麻烦了……” 花小玉接口道:“萧大哥,你又不是外人,干么还要和大姐说这些客气话来?” 花大姑怒目瞪了她一眼,低叱道:“小妹,你再胡说。” 她这一叱喝,白少辉才发觉花小玉是在取笑她姐姐,心想:“花大姑纵然生得丑陋,但终究是姑娘家,小妹当着自己,取笑于她,无怪她要生气了。” 这时前后两进房屋,全己被烈火所笼罩,熊熊火势,逼人而来。 花大姑一带马头,口中喝了声“走”,当先往山外驰去。 花小王朝自少辉扮了个鬼脸,嘻的笑道:“萧大哥快上去呀。” 白少辉不敢怠慢,慌忙一夹马腹,跟了上去,花小玉和十五名正副长老,也立即催动马匹,跟着上路。 十八匹马衔枚疾驰,除杂沓蹄声,谁也没有说话。 白少辉流目四顾,但见行经之处,尽是荒僻小径,一路上很少看到村落,山岭起伏,浓林如墨,根本连方向也辨别不清。 这样急奔了足有一个多时辰,花大姑忽然一带马缰,放缓奔行之势,举手向空,射出一道细如竹筷的蓝色火焰。 那蓝焰带着一缕火尾,直冲天空,快得如同慧星一般。 就在蓝焰倏然在天空消失之际,但见对面一处山坳间,同样飞起了一缕蓝焰,一闪而没。 花大姑在马上挥手道:“咱们快去。”一马当先,放开脚程,朝前驰去。 一回工夫,便已奔到山拗前面,花大姑向后摆了摆手,大家纷纷勒住马头。 只听右侧林中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问道:“大姑娘来了么?花大姑欠身道:“晚辈来了。” 话声甫落,只听“嗖”的一声,右侧一棵大树梢上,倏然飞堕一个蒙黑布的瘦小人影,落到马前,拱拱手道:“大姑娘怎的这时候才来?” 花大姑跃下马背,拢了拢秀发,道:“方才百花谷的天龙堂主毕鸿生,带领两名护法,找到咱们庄上去了。” 瘦小蒙面人陡然从蒙面黑布中迸射出两点寒星般目光,沉声道:“风云客敢寻到芦花城去,姑娘可曾把他们打发了?” 花大姑道:“已经走啦,咱们行藏已露,我在临行之时,已把庄子烧了。” 瘦小蒙面人听的一呆,道:“大姑娘干么要烧了庄子,他们真敢动芦花城一草一木,管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花大姑笑了笑道:“他们此番大举出动,几名坛主分路搜索,而且青鸾坛的高手,也全赶来了,咱们目前犯不上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我已经关照过留守芦花城的孔、黄两位长老,只在暗中监视,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白少辉听的暗暗一奇,五位长老全都跟来了,孔长老、黄长老就在身后,她怎么还说孔、黄两人留守芦花城?心念一转,不觉回头瞧去,那貌相清癯的孔长老,脸带刀疤的黄长老,不是明明手牵马匹,站在那里?瘦小蒙面人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其实芦花城有姥姥坐镇,还怕出什么乱子?” 花大姑摇头道:“我已经关照过她们,千万不可惊动了姥姥。”说到这里,口气一顿,接着问道:“文大叔,这里都准备好了么?” 瘦小蒙面人道:“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宋长老负了伤……” 花大姑吃惊道:“宋大叔怎么了?” 瘦小蒙面人道:“还不得事,他是在十里外一处松林中遇上对方的人,说来可笑,他连人面都没看清,就和人家糊里糊涂的对了两掌。那知此人掌上练有毒功,他先前还一无所觉,直到回到这里,才发觉中了暗算,此刻正在里面运功逼毒。” 花大姑道:“查大叔呢?” 瘦小蒙面人道:“他在西北角树上面望风,方才这里也已发现了敌踪。” 花大姑一怔,急急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瘦小蒙面人道:“是两个黑衣人,身手似乎不弱,老朽因他们掠过林前,并没停下来,是以也并没现身。” 花大姑道:“那么我们该快些进去才好!” 瘦小蒙面人道:“大姑娘只管陪他们进去,这里自有老朽安排。” 花大姑点点头,回头道:“萧大侠和五位长者请随我来,马匹都交给他们好了。” 花小玉道:“大姐,我留在这里,帮文大叔望风可好?” 花大姑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给我惹事吗?” 瘦小蒙面人笑道:“没关系,你还有事,小妹就留在老朽身边吧!” 花小王喜道:“还是文大叔疼我。” 花大姑哼道:“你要是不听文大叔的话,以后我就不再在娃姥面前替你说情,让你去伴着姥姥。” 花小玉吐吐舌头,道:“好姐姐,我几时替你惹过事来?姥姥整天坐功,我伴着她老人家,最没有意思了。” 这时十名副长老已从白少辉等人手中接过缰绳,瘦小蒙面人指挥他们把马匹牵入松林。 花大姑领了白少辉和五名长老,沿着一条曲折山径,朝上走去。 夜色之下,但听溪流潺潺,一会工夫,便已行到三间茅屋前面。 花大姑一手推开板门,当先走了进去,一面含笑道:“大家请进来呢。” 白少辉和五位长老略作廉让,就随着花大姑走进屋去,举目一瞧,这中间一间,原是客堂,上面是一张木桌,两边放着几条长凳。 一盏油灯,却放在门后地下靠壁处,灯上还覆着一件破棉袄,遮掩灯光,敢情是不让外面瞧到,因此屋内依然十分黑暗。 大家堪堪跨入,只听左边房中,响起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大姑娘来了么?” 花大姑连忙签道:“宋大叔,你老没事吧?” 洪亮声音道:“老朽只是一时大意,才会被那厮毒掌传上。”随着话声,一个高大老人,从左厢走了出来。 花大姑忙道:“宋大叔,你老只管运功……” 那高大老人大笑道:“大姑娘把老朽看成废物了,区区一点毒气,还难不到我宋达生……” 白少辉骤睹高大老人,不觉的一怔,暗道:“这是怎么一会事?” 原来这位高大老人脸色带青,浓眉阔口,连鬓短髭,面貌竟然和同来的五位长老中的来长老,生得一模一样,而且他也姓来……花大姑目光一溜,朝自少辉展齿微笑。 这时正好那瘦小蒙面人也跟了进来,从脸上撕下黑布,说道:“大姑娘,你要的东西,就在右首厢房里,是不是要他们……” 白少辉看他取下黑布,不觉又是一怔,这瘦小老人红脸秃顶,双鬓花白,和同来的文长老,又是一模一样的面貌,而且他也姓文! 这下白少辉明白了,暗想:“原来魔教中的同一个姓的人,所戴的面具也是同一面貌,这样一来,外人就无法分辨的清。” 花大姑没待瘦小老人说完,摇摇头道:“本来我想要他们改扮出山,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只怕这一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白少辉听他们口气,好像要什么人改扮装束,混出山去,但因目前形势有了变化,她原来的计划已经无法实行了。她把自己引来此地,照理说,王立文等人,就该在这里了,何以仍然不见他们呢?他心中但觉疑云重重,正想探询,只见花大姑蹙着浓眉,一语不发,敢情她正在想着心事。 瘦小老人望着她笑道:“大姑娘慢慢的想个两全之策,小妹一个人留在树上。老朽要出去了。” 花大姑道:“文大叔只管请便。” 瘦小老人依然蒙上黑布,匆匆走出屋去。 花大姑盈盈目光,缓缓从白少辉身上,移到了五位长老身上,忽然厚嘴一裂,露出两排整齐如玉的牙齿,嫣然笑道:“大家请坐呀。” 高大老人洪声道:“大姑娘可是有了妥善之策么?” 敢情花大姑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她在想心思的时候,就是蹙眉不语,旁人不能打扰于她,等她笑了,大概计策也想出来了。 这几位老人,都是花大姑父亲的手下,自然知道她的习惯。 花大姑抬目道:“知己知彼,才有胜算,目前情势,对咱们颇为不利,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那有什么妥善之策?”说到这里,朝白少辉笑了笑,指着高大老人说道:“白少侠,我替你介绍,这位才是敝教真正的宋长老宋达生,外号霹雳火,方才出去的是文长老文风藻……” 白少辉不觉一怔,她要自己化名萧文龙,怎么这时候突然改叫自己白少侠了?还有,她郑重介绍,说这位高大老人是真正的未长老,出去的瘦小老人是文长老,那么和自己同来的五人呢,难道不是长老?心念转动,一面朝高大老人拱手道:“在下久仰。” 霹雳火宋达生双拳一抱,呵呵大笑道:“白少侠智勇兼备,老朽早已听大姑娘说过,幸会之至!” 那同来的五位长老,也在一瞬之间,眼中全都流露出惊异之色,齐齐朝白少辉望来。 花大姑抿抿嘴,伸手朝那同来的五位长老一指,笑道:“这五位都是白少侠的熟人,那是不用贱妾再介绍了吧?” 白少辉心头蓦然一动,口中方自“啊”了一声! 那断眉黄脸,面带刀疤的黄长老突然跳了起来,一把紧紧握住白少辉手臂,大笑道: “原来你就是白兄了,哈哈,兄弟方才就觉得自兄的眼神,看来极熟!” 原来他正是金毛吼金一凡! 那秃顶红脸的文长老也迅速跨上一步,敞笑一声,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白兄真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兄弟当真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所幸还没失之交臂,才能脱出妖窟,还我自由,白兄这份高谊,兄弟这里谢了。” 原来这文长老就是王立文! 其余三人,貌相清瘦的孔长老是钱二分子钱春霖,浓眉阔口的宋长老是赵三公子赵君亮,虬须紫脸的长老是卓七公子卓维和,大家纷纷和白少辉握手言谢。 白少辉连称不敢,一面笑道:“诸位兄台是谢错了人,兄弟混进百花谷。虽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能,要是没有花大姑娘援手,兄弟一个人那有这大的能耐?” 花大姑斜睨白少辉一眼,嗤的笑道:“我又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假扮了一次金鹰堂主,要是没有你的百花符令,也莫想把大家带出百花谷来,要是役有你弄来无忧散的解药,他们也无法恢复神志。” 王立文眼看花大姑眉目之间,对白少辉深情款款,心中暗暗叫了声“可惜”。她实在生得太丑了,说什么也配不上貌如潘安的白少辉。 赵君亮道:“白兄,到底这中间的经过情形如何?自从浣花日之后,咱们这几个人真是糊里糊涂的白活了这多天。” 卓维和接口道:“不错,咱们还是听自兄先说个大概,不然真会闷死人。” 花大姑道:“今晚据贱妾所知,百花谷出动了几批人马,大举搜索,此地还在他们搜索范围之内,大家稍作休息,就得离开这里,此刻我还有些事要办,诸位请随便谈吧。” 说完,转身朝右首房中走了进去。 白少辉趁这段时间,也就扼要的把自己服下无忧散之后,拨在紫蔽坛下充当紫衣武士说起,如何夜袭王府,紫蔽坛主全军尽没。 一直说到摘星手曹敦仁假扮薛神医,王立文打开地底石室,率众逃出,自己重入百花谷,浣花夫人提升自己为青鸾坛护法,赐了一面百花符令……他虽是扼要述说,删繁就简,但也足足讲了顿饭工夫。 刚说到这里,只见花大姑已经从右首房中款步走出来,一面娇声说道:“白少侠,时间不多,后面这一段,你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现在咱们该商量商量今晚的事了。” 金一凡一拍巴掌,道:“糟糕,白兄正好说到紧要关头上。”白少辉朝花大姑拱拱手道:“今晚之事,咱们悉听姑娘调度安排。” 花大姑移身在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说道:“贱妾本来的计划,原是要文、宋、查三位长老去设法弄来了五套百花谷手下人的服装腰牌,打算等咱们赶到这里之后,五位立即改换装束,混出山去。因为方才贱妾当着他们天龙堂主,挑明了敝教和浣花宫有隙,此时只要贱妾率同长老副长老等人,一行二十骑朝山外行去,自然而然会吸引对方的注意,诸位只要从另一条路出山,自可安然混过对方耳目。” 王立文道:“姑娘此计,正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是咱们虽可混过,但姑娘一行,随时都可能遭遇强敌。为了在下兄弟几人,已经劳动贵教诸位长老,怎好再叫姑娘去和百花谷正面为敌?” 花大姑微微一笑道:“贱妾料想他们在尚未奉到洗花夫人指示以前,最多只是采取监视行动,还不敢公然和敝教为敌。但据方才贱妾一路行来,发现情势已有变化,这一计划,只怕未必能行,因此咱们不得不另筹别策……” 白少辉听的大奇,心想:“从芦花城出发,自己始终跟在她马后,她说的一路行来,发现情势已有变化,何以自己会一点朕兆也看不出来?” 花大姑略作沉吟,抬目道:“贱妾方才想到一个计策,虽然是颇为冒险,但目前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她口气微顿,似在微求大家的意见。 白少辉道:“在下方才说过了,一切悉凭姑娘调度。” 王立文接口道:“白兄说的是,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 花大姑道:“王少侠言重了。”接着朝自少辉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两个密封,徐徐说道:“贱妾已经写好两个密柬,上面注明了开拆时间,少侠除了依柬行事之外,还须随机应变,贱妾预祝诸位一路顺利。” 白少辉接到手中,一面问道:“姑娘一行呢?” 花大姑道:“咱们仍须分作两路,贱妾替诸位分散对方注意,你们才能依柬行事。”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贱妾已替诸位准备好了随身兵器和应用之物,诸位请随我来。” 当下就领着大家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少辉、王立文等人,跟在她身后,跨进房中,花大姑燃亮蜡烛,大家举目瞧去,果见桌上放着两个磁瓶,一只扁形锦盒,一柄短剑,四柄长剑,一条软鞭和一柄匕首。 花大姑目视白少辉,指着两个磁瓶道:“白少侠,这瓶是无忧散解药,只用了五颗,尚余七果,也许日后有用,仍由你收着,这瓶是敝教秘制的消形散,贱妾已在密柬中写明了用途。锦盒中是易容丹,诸位在途中就要用上,好在少侠精于此道,用不着贱妾多说了。” 白少辉把两个磁瓶和一盒易容丹,揣入怀中,说道:“姑娘设想周到,在下佩服的很。” 花大姑回眸一笑道:“你这是给我高帽子了。”她随手从桌上取过短剑,又道:“这短剑你也佩上了。” 白少辉道:“在下兵器是一支竹箫,就带在身边,不需要短剑了。” 金一凡大笑道:“原来白兄那支竹箫,就是兵器!” 花大姑道:“贱妾知道少侠身边带有竹箫,但此去路上,你有两个身份,有时该用箫,有时不该用箫,在不该用箫的时候,就得用剑,所以贱妾特地替你准备了一柄短剑,藏在身边,也不易被人发现。” 白少辉听她这么说法,只好伸手接过,但觉这柄短剑,入手甚轻,当时也并不在意,就把它佩到身边。 花大姑看着他剑佩好,一双明亮的大眼之中,隐隐流露出喜悦的神采,一面娇声道: “白少侠,你还记得不?方才贱妾曾替你取了一个神萧的外号吗?” 白少辉道:“姑娘取笑了,在下怎敢当得神萧两字?” 花大姑道:“你现在多了一柄短剑,神箫下面,应该再加剑客两字。” 金一凡抚掌道:“神箫剑客,这外号好极了。” 花大姑接着又朝王立文、钱二、赵三、卓七四人道:“四位精擅剑术,也请把长剑收了。” 四人各自取过长剑,佩到身上。 金一凡望着桌上软鞭。匕首笑道:“这大概是替在下准备的了。” 他生性豪放,不待花大姑开口,大步走了过去,取起软鞭,就往腰上一围,然后又把匕首插到绑腿之上,一面问道:“在下有一不解之处,要向姑娘请教。” 花大姑含笑望着他收起兵刃,说道:“金大侠有什么不解之处,但请明说。” 金一凡道:“在下想问的,是姑娘怎会知道咱们几人,习惯使用什么兵刃?”——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九章 神机妙算 花大姑淡淡一笑道:“这个么,贱妾听说王少侠精于剑击,钱少侠三位是王少侠同门,自然也精于用剑了。至于你金大侠,江湖上谁不知道宝鞭银刀金毛吼的大名,贱妾准备的没有错吧?” 王立文听的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自己和钱二赵三卓七是同门师兄弟,乃是葬花门的秘密,外头从无人知,花大姑如何会知道的?” 金一凡却是听的眉飞色舞,心头着实高兴,呵呵大笑道:“大姑娘过奖了,在下区区贱名,不过是江湖上一名小卒,算得了什么?” 花大姑吹熄烛火,大家退到房外。 白少辉朝花大姑问道:“在下等人,不知要何时动身?” 花大姑抬眼望门外天色,道:“此刻已快近三更天了,贱妾马上就得动身,诸位可在这里稍息,等贱妾走后,约摸再有顿饭工夫,也该上路了。此山东首有二条小径,诸位沿着小径而行,到了没有路的时候,就该开拆第一个密柬了。”她语气微顿,接着又道:“据贱妾猜想,这条路上,应该不会有人设伏,但若是遇上了敌踪,诸位就必须全力搏杀,不可放过一人。” 白少辉道:“在下记住了。” 花大姑道:“贱妾该走了,诸位前途珍重。”说完,望了白少辉一眼,正待转身走去。 王立文拱手道:“姑娘大恩,在下兄弟永志不忘。” 花大姑浅笑道:“贱妾将来,也许有仰仗诸位之处哩!” 白少辉问道:“在下等人不知在什么地方和姑娘会合?” 花大姑走了两步,回身道:“贱妾另有去处,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愿再见之日,神箭剑客名扬江湖,贱妾也兴有荣焉。” 娇笑声中,人已翩然朝门外走去。大家送到门口,黑暗之中,那里还有花大姑的人影? 就在此时,但听山脚间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接着啼声杂沓,十几匹马,迅快的朝山外驰去。 大家重又回到屋中坐下,钱春霖叹息一声道:“这花大姑娘当真称得上是一位奇女子。” 金一凡道:“兄弟总觉得她一双眼神,看来好像极熟。” 白少辉心中一动,暗道:“自己原也有此感觉。” 王立文沉吟道:“据兄弟看来,花大姑娘脸上似是戴了面具……” 赵君亮洪声笑道:“这还用说?她方才不是说过,魔教中人出山一步,就必须戴上面具。” 王立文道:“不知她本来面目,生得如何?” 白少辉道:“花大姑娘虽是戴着面具,但她本来面目,和面具上生得一样。” 王立文道:“白兄见过她真面目么?” 白少辉点头道:“兄弟来的时候,曾经见过。” 金一凡道:“咱们还要等上顿饭时光,白兄何不把后半段经过,趁这时候,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王立文道:“对了,白兄如何认识花大姑娘的?” 白少辉当下就把那晚花小玉如何找到寝舍,要自己假扮秋云,骗取解药,花大姑如何假扮金鹰堂主,把大家带出百花谷,详细说了一遍。” 钱春霖道:“如此说来,花大姑姐妹,早已在百花谷了,百花谷防范严密,白兄第二次进去,还是她们把你弄回去的,那么花氏姊妹又如何进去的呢?就算混进去了,又如何能在谷中存得住身呢?” 白少辉觉得钱春霖提出来的这两个问题,确实有些道理,这一点,自己也早已想到,但始终无法获得答案。就是那晚送还百花符令一事,当时自己还认为是紫蔽坛主走的时候,放在桌上的,因此,怀疑花小玉姊妹是紫蔽坛主的亲信,是她支使出来的人。但如今证明花大姑是昔年魔教教主的女儿,和紫微坛主毫不相干,这件事更使人想不通,看来魔教中人,当真有些魔道! 心中想着,只听金一凡笑道:“咱们人是花大姑娘救出来的,干么还去研究她如何进去,如何存身?” 钱春霖道:“兄弟并不是怀疑花大姑娘,只是觉得奇怪……” 赵君亮道:“这有什么奇怪,人家花大姑娘是魔教公主,你没听到过江湖上许多传说,魔教中使人想不通的事情,可多着哩!” 王立文怕两人因此抬起杠来,连忙说道:“白兄,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吧?” 自少辉笑道:“王兄说的极是,咱们正该动身了。” 六人离开茅屋,走下山拗,白少辉一马当先,朝东首寻去,转过一座山脚,果然在松林下发现一条樵径,盘曲向东。大家施展轻功,一路奔行,黑夜之中但觉这条小径,荒草丛生,显然已有许久没人经过,花大姑说这条路上,不会有人设伏,自是可信。 顿饭工夫过去,六个人一口气奔行了十几里路。眼看所经山势,渐渐险陡,丛林如墨,草长过人,脚下樵径,也断断续续的似有若无,顿难辨认。这样又奔行了七八里路,沿途尽是断崖崩岩,乱石如林,地势愈来愈是险恶荒僻,山径至此,已不可复得。 白少辉站停身形,迥目四顾,心中日益暗忖道:“花大姑娘说的,大概就是这里了。” 当下伸手入怀,取出第一封密柬,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娟秀字迹:“山穷谷荒,请启此柬。” 白少辉微微一笑,心想:“这位花大姑娘,就喜欢故弄玄虚,敢情他们魔教中人行事,都是如此了!” 心中想着,一面撕开封口,抽出一张浣花笺来,凝目瞧去,笺上共有三行簪花小字,写着:“一、君等停身之处,地名百石朝天,再行百步,乱石成林,地势极为隐秘,王少侠等五人,可暂留此处。 二、白少侠以本来面目,由此向南,越山二重,九峰峙天,下为八角庙,君可直入庙中。 三、俟天色大亮,再开视第二密柬。” 白少辉看的一怔,她要王兄他们留在此地,又要自己翻过二重山头,直入八角庙,那是做什么去的呢? 王立友瞧他拿着信笺,一语不发,只当他黑夜之中,月色昏暗,看不清笺中字迹,不觉啊道:“白兄身边也没带火种么?” 金一凡道:“糟糕,咱们身边,都没带火种,自兄稍待,等兄弟弄到了火,再看不迟!” 他们不知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玄关已通,目能夜视,此刻浮云掩月,四外昏黑,站在对面,尚且看不清面目,自然瞧不到信笺中的字迹了。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金兄不用找火了,此刻若是亮起火来,可能会被远处的人看到,追踪寻来,反而不好,兄弟依稀还可辨认得出。”说到这里,就照着笺上字迹,向大家低声念了一遍。 王立文心头大感惊奇,目注白少辉,骇然道:“白兄内功修为,已达目能夜视的上乘境界了! 白少辉微笑道:“王兄过奖,兄弟自小,练过目力,差可辨认罢了。” 赵君亮道:“花大姑柬上,要咱们留在此地,不知有何事故?” 钱春霖道:“她自是胸有成竹,对咱们此行,已有妥善安排,据兄弟看来,这里地势隐秘,乱石如林足可藏身,她有意要咱们在此歇足,大概不到天亮不会有事。 卓维和接口道:“不错,咱们有什么行动,就在第二封密柬中了,这位花大姑娘,真会卖关子。” 赵君亮道:“照她柬上,要自兄赶去八角庙,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金一凡道:“八角庙在九顶山南麓,咱们此刻,当是在鹿头山脉之中了!” 王立文神色一动矍然然道:“咱们只要赶到罗江,就可取得联系了!” 钱春霖道:“那也要等自兄从八角庙回来之后再说。” 王立文点点头道:“钱二弟说的有理,咱们自然要等拆看了第二封密柬,再定行止。” 白少辉道:“时间不早,花大姑娘指定要兄弟赶去八角庙,谅来必有缘故,兄弟还是早些赶去,免得误事。” 钱春霖道:“白兄莫要忘了除下面罩,收好短剑再走。” 白少辉依言除下面具,翻起长衫,取出竹萧,挂到腰间,然后又把短剑贴身藏好,一面拱拱手道:“兄弟走了。”说完,长身掠起朝南奔去。 朦胧月色之下,但见一道人影,去势如箭,眨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王立文望着他身形远去,微微叹息道:“白兄这等丰神俊貌,却有如此高超身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金一凡道:“王兄看他武功如何?” 王立文接道:“据兄弟观察所得,白兄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武功似已到了不着皮相之境,成就之高,实非咱们所能望其项背。” 钱春霖道:“花大姑娘当着天龙堂主,曾说他是天山门下,小弟觉得此话大有可能!” 王立文沉吟道:“此事要见了姑母,才能知道。” 金一凡听的吃惊道:“咱们和天山莫非……” 王立文仰天吁了口气,道:“但愿白兄不是天山门下……”*** 再说白少辉别过众人,一路朝南奔行,这一带都是崇山峻岭,断崖危岩,根本无路可循。 他仗着一身超凡绝俗的功夫,提气而行,纵跃如飞,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翻过两重高山。举目凝望,果见九峰峙天,巍峨暗影,直接霄汉。心知已到九顶山了,方才听金一凡说过,八角庙还在九顶山南麓,这就顺着山势一路找去。这样又走了八九里路,但见前面山林间,隐隐透出一点灯火,那正是庙宇中高悬的天灯!心中不觉大喜,立时脚下加快,向那灯光奔了过去。 正行之间,但听林中有人大声说道:“流云满河南。” 白少辉怔的一怔,暗道:“糟糕,这句话,大概是他们的暗号了!” 心念方动,突然刷刷两声,从林中跃出两个黑衣大汉,飞落身前,一语不发,就双刀并出,分左右两路朝自己攻来! 这两人身法敏捷,出手招数,恶毒凌厉,显然武功不弱! 白少辉纵身避开,沉声道:“两位究竟是何方朋友?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向在下动手?” 两个汉子那容分说,双刀连环进击,霍霍刀光,左右飞舞,把白少辉圈入了一片刀影之中。 白少辉因花大姑要自己前来,不明对方来历,不好出手,只得在飞旋的寒光中,连连闪避,一面大声喝道:“两位再不住手,莫怪在下无礼了……” 那两个大汉刀法纯熟,出手极快,两句话的工夫,已各自攻出了七八刀之多,他们虽然听到白少辉的喝声,但却仍是不肯罢手。 就在此时,树梢间忽然飘落一道人影,沉喝道:“你们退下去。” 此人喝声不响,听来甚是震耳。那两个大汉立时收刀而退。 白少辉举目瞧去,只见来的一个背负长剑的青衣老人,貌相清瘦,目光炯炯,盯着白少辉,徐徐说道:“阁下难道还要老夫动手么?” 白少辉瞧到这青衣老人,自己从未见过,不知是那一方面的人?光看他飞来的身法,轻如落叶,一身造诣,已非等闲。不觉暗暗皱眉,心中暗道:“这都是花大姑娘不肯明说,自己究竟做什么来的,以致此刻敌友难分。” 青衣老人眼看白少辉没有作声,微嘿道:“你想好了没有?” 白少辉目光一抬,拱手道:“老丈如何称呼,不知是那一路的朋友?” 青衣老人不耐道:“你不用多问,究竟是束手就缚,还是要老夫出手。” 白少辉听他口气托大,心头不禁微有怒意,剑眉一扬,朗笑道:“要在下束手就缚,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青衣老人冷嘿道:“那是要老夫动手了?” 白少辉道:“你最好先亮个万儿。” 青衣老人道:“老夫从不和人通姓报名。”刷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朝自少辉一指,喝道:“朋友快亮兵刃。” 白少辉一再忍让,那还按捺得下?心想:“你这般托大,难道我就不会卖狂?” 想到这里,双手一背,仰首看天,淡淡的说道:“在下一向有个规矩,在尚未弄清来人身份之前,从不动用兵刃。” 这句话也就是说不知身份的人,就不配我动兵刃,自然够狂了!” 青衣老人目射精光,一阵咯咯乾笑,道:“那是老夫不配你亮兵刃了?很好!” “好”字出口,右腕轻轻一振,长剑嗡然有声,漾起碗口大一圈银虹,大喝道:““老夫要你见识见识不明身份的人的厉害!” 右手突然往前推出,一圈银虹,迎面飞来! 白少辉看的一怔,身形疾退半步,说道:“月起华岳,老丈是华山派的高人……” 青衣老人身躯蓦然一震,神色狞厉,沉喝道:“小子,看来今晚饶你不得!” 身形倏然欺进,右手连挥,剑风嘶然,刹那间攻出了八剑。他剑招老练辛辣,高出那两个黑衣大汉的刀法甚多。这八剑快攻,一剑快过一剑,剑光缭绕,迅若电闪,一时逼的白少辉连退了四步。 青衣老人使的正是华山“太白剑法”中最厉害的“十八盘快剑”白少辉的义父薛神医精通各派武功,自幼倾囊传授,自然知道华山派对这套“十八盘快剑”,列为镇山绝学,从不轻易施展,自己也只听义父说过。 自己和青衣老人无怨无仇,对方出手就连使杀着,心头不觉怒火陡生,喝道:“你纵然使出十八盘快剑,又能奈我何?” 突然一指,朝那青衣老人握剑右腕点去,嗤的一声,一缕指风,透指而出! 青衣老人大吃一惊,慌忙剑势一收,身向旁跃,目注白少辉,厉喝道:“好小子,你从那里学来的穿云指?” 要知“穿云指”,正是华山派的武功! 白少辉笑道:“你从那里学来的十八盘快剑?” 青衣老人怒喝一声道:“小子找死。” 突然朝白少辉飞扑而来,长剑连震,势苦奔雷攻到。 白少辉方才吃亏在不防对方会一出手就施杀着,十八盘快剑又是后招连绵,快如闪电,是以被逼的连连后退。 这回他早已有了准备,大笑道:“你只有十八盘快剑,再没有十九盘了吧?”大笑声中,挥掌反击过去,使的是峨嵋派“伏虎掌”中一招“横斫虎腰”。 “呼”的一声,一团掌风排涌而出,直向青衣老者剑上撞去。 青衣老者真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剑势一偏,闪过一掌,正待挥剑攻上! 却不料白少辉一掌出手之后,立时趁机反击,双掌疾发,交互攻到! 青衣老者这剑势一偏,已失先机,白少辉的掌势,却跟踪拍来,同样以快攻快,一掌快过一掌。 他使的掌法,十分驳杂,有少林“金刚掌”、武当“两仪掌”、峨嵋“伏虎掌”、衡山“飞云掌”、八卦门的“八卦掌”、螳螂门的“螳螂掌”。 每招不同,几乎包罗了各派的手法,但在他施展出来,却是纯熟快速,一气呵成,变化奇奥,神鬼莫测! 青衣老人手上空自握着长剑,却有凑手不及之感,被逼的连连后退!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娇声喊道:“宣护法,快请住手,这位是白护法。” 青衣老人趁机跃退,愕然道:“谁是白护法?” 白少辉回头瞧去,只见三丈外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绿衣小丫环,正是湘云身边的绿珠。 心知那个华山派的青衣老人,敢情就是宣护法了。这就微微笑一道:“区区正是白少辉” 绿珠接口笑道:“这位白护法,奉有夫人金令而来,两位从前没见过面,才会有些误会。” 青衣老人连忙拱手道:“误会,误会,这确是一场极大的误会,冒犯之处,白兄万勿见怪。” 白少辉还礼道:“老哥好说。” 绿珠盈盈走近,朝白少辉欠身一礼,道:“我家姑娘请白护法到庙中相见,小婢替你带路。” 白少辉心中暗暗一动,忖道:“花大姑娘莫非已知湘云就在这里,但她要自己前来,又有什么事呢?” 绿珠话声一落,就领先朝林中走去。 白少辉转身向青衣老人拱拱手道:“在下先走一步了。” 青衣老人连忙还礼不迭,笑道:“白兄只管请便,恕老朽不送。” 这是一条铺着石条的宽路,两边古木参天,枝柯交结,不见丝毫天光。 白少辉紧随在绿珠身后走去,行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绿珠姑娘,方才这位宣护法,可是华山派的人吗?” 绿珠唷了一声,回头道:“白相公这般称呼,小婢如何敢当,相公以后就叫小婢名字好啦。”话声一顿,接着笑道:“白相公真是目光如电,一下就看出来了,那宣护法,你道是谁?他还是华山派掌门人的师弟哩!” 白少辉听的暗暗一惊,忖道:“华山派掌门人的师弟,何等身份之人,怎会甘心投附百花谷,当起什么护法来,莫非他是服了悦服丹?”心中想着,忍不住又问道:“他是那一坛的护法?” 绿珠道:“他们都是总香堂护法,属青鸾坛辖下,但白相公是夫人特派的青鸾坛护法,地位就比总香堂护法高了一等。” 白少辉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青驾坛一共有几位护法?” 绿珠道:“青鸾坛护法只有白相公一位。” 白少辉道:“那么总香堂呢?” 绿珠偏头想了想:“大概有一二十位,小婢也弄不清楚。” 说话之间,已经行近厢门。 绿珠回身道:“我家姑娘,就在后进东厢,白相公请随小婢来。”说完,直向庙中走去。 白少辉举目打量,原来这座八角庙,依山而起,占地不广,一共只有前后两进,敢情平日香火不盛,殿宇神像,均已剥落。” 他随在绿珠身后,穿越大殿,依稀可以看到回廊暗影之间,似有不少人影。 后进左厢,隐隐射出烛光。 绿珠脚下加快,越近窗前,躬身道:“启禀姑娘,白相公来啦。” 厢房中传出湘云娇柔的声音道:“请他进来。” 绿珠欠身道:“姑娘请白相公进去。” 白少辉点点头,举步跨了进去。 湘云一手支头,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见到白少辉,立即起身相迎,含笑道:“我方才听说庙前来了一个身穿青衫的青年,想到可能是你,才命绿珠出去瞧瞧,不料果然是白相公。” 白少辉在路上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连忙拱手道:“在下不识路径,误入深山,愈走愈是荒僻,只好弃了马匹,翻越山岭,远远望见此地,似有灯光,才一路寻来,不想姑娘也在此地。” 湘云嫣然一笑道:“白相公一路辛苦,快请坐下。” 绿玉端上一盏茗茶。 白少辉心中暗暗踌躇,花大姑娘没在柬中明白说清,要自己到八角庙来,究竟为什么? 王立文等人,还在百石朝天等候,自己该怎么办呢?”他是极顶聪明的人,但此刻也想不通花大姑用意何在?一手端起茶碗,竟是微微出神。” 湘云一双妙目,膘了白少辉一眼,柔婉的道:“白相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惊,忙道:“在下并没遇上什么?姑娘说的什么事?” 湘云幽幽的道:“我正在替你耽心,如今你寻到这里来了,那是最好了。” 白少辉问道:“姑娘说的,究竟何事?” 湘云道:“相公知道,贱妾这次出谷,原是奉夫人金谕,追缉王立文等五人来的,同时还有紫薇坛主、白翎坛主分路搜索。连青鸾坛主也亲率总香堂高手,奉命赶来,但直到此时,咱们竟然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搜索不到……” 白少辉没有作声。 湘云口气微顿,续道:“傍晚时分,夫人又传下金谕,凡是遇到可疑人物,一律格杀勿论;你白相公正好单身一人,在搜索范围内行走。除了紫薇、白翎两位坛主,和贱妾之外,青鸾坛主的人,谁都没见过你,一旦遇上,他们求功心切,岂不要引起冲突?尤其今晚青鸾坛主颁发了两句口号,凡是回答不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白少辉突然灵机一动,暗道:“莫非花大姑娘已知内情,要自己探听口号来的?”心念一转,立时乘机问道:“不知青鸾坛主颁发的两句什么口号?” 湘云道:“那是流云满河南,花影上瑶台。” 白少辉暗暗记在心里,一面问道:“听姑娘的口气,今晚是由青鸾坛主指挥的了?” 湘云道:“只要出了百花谷,全由青鸾坛主指挥,紫蔽、白翎两位坛主,和贱妾等人,不过是配合行动罢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原来青鸾坛主竟有这大的权力。” 只听湘云续道:“另外,据天龙堂主的报告,在芦花城附近,还发现了已有多年不出的江湖魔教中人,白相公可曾听人说过魔教的事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在下从没在江湖走动,那曾听人说过?” 湘云说道:“魔教在江湖上虽无大恶,但他们行动诡秘,武功邪异,一向被江湖上人视为旁门左道。” 白少辉感慨的道:“其实武动一道,殊途同源,那有邪正之分,名门正派,也难免有邪恶之径,旁门左道,同样也有好人。” 湘云眼睛一亮,望着白少辉轻笑道:“白相公好像是在替魔教说话呢!” 白少辉原是一时感触,无意之中,说了出来,闻言不觉一惊,忙道:“在下只是说世间上往往仅从表面看人……” 话声未落;只听窗外传来嘶的一声轻响,宛如落叶堕地。绿珠喝道:“什么?” 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应道:“老朽秦季良,有紧急之事,面报使者。” 湘云隔着窗子说道:“秦堂主请进来。” 只听一阵步覆之声,一个秃顶灰衣,面目严肃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一眼瞧到室中坐着的白少辉,似乎微微一怔,两道目光盯注了白少辉一眼,才欠身道:“属下参见使者。” 湘云起身还礼,含笑道:“秦堂主,我来替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新奉夫人派到青鸾坛的白护法自少辉。”一面回头道:“这是外三堂神威堂秦堂主秦季良。” 白少辉曾在祁阳近郊一处破庙中见过秦季良,自然认识,连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秦堂主,在下久仰。” 秦季良也连连拱手道:“白护法今后多多指教。” 湘云摆手道:“两位请坐。”目光一掠秦季良,问道:“秦堂主可是有什么发现了么?” 秦季良道:“属下接到南宫统领飞鸽传书,魔教一行,由熊耳山下来,向岳希司方向而去,目前南宫统领已亲自率人严密监视,要属下向使者请示。” 湘云沉吟了一阵,道:“我在初更时候,已经把魔教重出江湖之事,飞报宫中,在没有接奉夫人指示之前,我想只要他们不犯到我们,我们最好也不可妄动,南宫统领已在那里,也只宜暗中监视。” 白少辉暗暗佩眼花大姑果然料事如神,湘云这几句话,和她判断的丝毫不爽! 秦季良迟疑地道:“南宫统领曾说对方全非庸手,尤其五路长老武功极高,咱们人手,似嫌单薄了些。” 湘云笑道:“我知道,南宫统领那边人手不多,但我这里,也匀不出来呀!”说到这里,望了白少辉一眼,道:“这样吧,白护法原是另有任务在身,但既然来了,就请他帮个忙了,咱们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秦季良欠身道:“属下共有二十名人在这里。” 湘云沉吟道:“够了,你拨五名给宣护法,留守八角庙,另外拨五名给白护法,巡视附近山林,其余十人由你率领,随我同去。” 秦季良道:“属下领命。” 湘云目光又转到白少辉的身上,笑道:“我这里人手不够,只好请白护法辛苦一趟了。” 白少辉道:“但凭姑娘吩咐,只是在下不知此间详情……” 湘云道:“咱们此次行动,这一带归我负责,主要的就是防范鹿头山这一方面,目前我要赶去岳希司,此处暂由宣护法留守,你只是替我巡视东北首一带山林,注意鹿头山下来的人就好。” 白少辉道:“在下记住了。” 湘云道:“现在咱们可以出动了。”说完,站起身来。 白少辉、秦季良相继站起,湘云身后紧跟着绿珠、绿玉,一同走出大殿。 这时东方已吐鱼白,山林间一片惆嗽鸟声,秦季良挥了挥手,只见十名黑衣大汉,一齐奔了过来,垂手肃立。 秦季良朝五名汉子一指,道:“你们过来见过白护法,由此时起,一切唯自护法之命是从,如敢违拗,从严处分。” 五名大汉同声应“是”,朝自少辉躬身道:“属下参见白护法。” 白少辉拱手答礼。湘云抬头望望天色道:“天色已亮,我们该走了,这里就偏劳白护法了。” 白少辉道:“姑娘好说。” 他紧记着花大姑密柬上,“天色大亮,再开视第二封密柬”之言,暗道:“自己带着这五人,该当如何呢?” 蓦地,他心中一动,抬头望去,湘云已率同秦季良等人匆匆出庙而去,当下就朝五名大汉说道:“诸位随我去搜索附近山林。” 话声一落,就昂然朝店外走去。 五名大汉那还怠慢,立即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白少辉一路领先疾行,绕过一重山脚,天色已经大亮,这该是开视密柬的时候了! 他此刻身为领队之人,自是用不着顾虑,探手从怀中摸出密柬,撕开封口,抽出一张摺叠整齐的白纸。还没打开,就看到纸上写着:“此时不宜开视,速返百石朝天。” 白少辉不觉一怔,她要自己不在这里开视,速返百石朝天,那是要自己带着这五个人同去了! 他心头虽然也已猜到了一些,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行,竟然全会在花大姑预料之中,难道她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随手把白纸塞回怀中,脚下一停,回头问道:“你们可知百石朝天在什么地方吗?” 五名大汉中有人应道:“属下知道,百石朝天在九顶山东北,离此约有三十来里,护法可要属下带路?” 白少辉点头道:“好,你既然知道,就在前面领路吧!” 那大汉应了声是,就当先朝山径上走去。 一行人循着九顶山左侧一条樵径,盘曲入山,奔行了顿饭光景,入山渐深,樵径中断,到处都是坍岩巨石,险陡断崖,已是无路可循。 除了白少辉依然神色自若,如履平地,其余五人已是手足并用,抹着汗水,揉拔而上。 但尽管如此,白少辉已然看出这五人虽然仅是神威堂下的武士,一身武功,却也不弱。翻上山脊,白少辉举目瞧去,但见一处山谷之间,乱石嗟峨,参差如徇,望去宛如一片灰白石林! 那大汉朝白少辉欠身道:“启禀护法,那下面就是百石朝天了。” 白少辉打量山势,计算自己和王立文等人分手之处,应在这片山谷之外,花大姑要他们深入百步,在谷中等候,自然就藏身这片石林之中。 此刻天色大亮,旭日已升,自己率同五人前来,他们自是应该看到了。当下略一点头,挥手道:“我们下去。”说完,纵身跃起,当先朝山下飞掠而下。 五个汉子也各自提吸真气,一路跟了下来。不消片刻,便已飞落谷口,白少辉从怀中取出密东,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君可跃登谷口巨石,高呼‘给我拿下’。 二、取出消形散备用。 三、易服东行。” 看完东帖,白少辉暗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迥望了五名汉子一眼,心头不觉恻然! 那五名汉子瞧到白少辉从怀中取了东帖来,只当是上面的密令,大家肃立一旁谁也不敢偷偷瞧上半眼。 白少辉收起密柬,只好挥挥手,高声道:“咱们进去搜!” 领路的汉子迟疑了下,躬身道:“禀告白护法,这百石朝天,虽然是一个死谷,但进去的人极易迷失……。” 白少辉道:“有我在此,你们只管进去搜就是了。” 五个汉子躬身领命,迅速从肩头摘下扑刀,分头朝石荀林中扑了进去。 白少辉瞧着他们后影,暗暗叹息,纵身跃上右首一座三丈来高的巨石,大声的喝道: “给我拿下!” 他怕王立文等人隐身谷中,没瞧到自己,一时措手不及,这声大喝,意在警告,舌绽春雷,震得山谷回音,嗡嗡不绝! 喝声甫出,陡听金一凡的声音大笑道:“龟儿子,金大爷好久没动手了,正好拿你发个利市!” 原来王立文等五人,经过半夜休息,早已养足了精神,眼看太阳渐渐升高,还不见白少辉回来,大家正在替他耽心。 金一凡更是不时的出谷眺望,自然全在谷口不远,白少辉率同五人同来,在谷口说的话,也自然全听到了。 此刻听到他的喝声,就纷纷从石后跃出,各自截住了一个汉子,动起手来。 这句“给我拿下”,当真妙不可言! 那五个汉子听到自少辉的喝声,只当是要他们拿人,而且石荀后面果然有人,他们已听堂主说过,这位白护法是上面派来的,身份极高恃有大援在后,也各自抖擞精神,奋勇直前,挥刀就砍。 刹那之间,石荀丛中,寒光连闪,兵刃交击,响起了一片锵锵之声,紧接着传出两声凄厉惨嗥。 赵君亮大声问道:“是谁得手了?” 金一凡大笑道:“在这种地方,兄弟沾着兵器的光,首先发了利市,另一个大概是少庄主的对手了……” 在石荀后面动手,地方狭仄,长剑自然没有他匕首来得灵活!但他话声未落,又是一声闷哼,卓维和接口道:“兄弟这个也解决了。” 钱春霖道:“杀鸡焉用牛力,钱二公子不用长剑,一样送你上路!” 砰的一声,击中了那汉子胸口,扑刀镗啷啷落到地上。 和赵三动手的汉子听的惊心动魄,心胆俱裂,但站在高处的白大护法,依然安详的负手而立,不肯出手相助。他看出苗头不对,立时一个倒纵,仓忙跃出石外。 赵君亮大笑道:“只剩下你一个了,再不替我赵三爷躺下,我这张脸,还搁到那里去?” 右腕一抖,一支长剑,脱手飞出,那汉子堪堪倒纵出去,脚跟还没落地,一道森森寒光,已电射而至,口中惊怖的发出一声惨叫,剑锋早已洞贯前胸,倒了下去。 石荀间,同时跳出五人。 金一凡大笑一声道:“自兄五位手下,已经悉数放倒,你也可以下来了。” 白少辉跃下巨石,拱手道:“诸兄手下快疾俐落,叹为观止。” 王立文迎上前去,一手握住白少辉胳臂,说道:“白兄怎的此时才来?真叫兄弟等的望眼欲穿。” 赵君亮洪声道:“白兄,这五个人你如何骗来的,难道也是花大姑密柬上安排的么?” 白少辉从身边取出第二封密柬,随手递过,一面把自己赶去八角庙的经过,述说了一遍。 钱春霖叹息道:“花大姑娘安排的妙算,当真叫人难以置信……” 卓维和道:“钱老二,你不信也没有用,人家就会照着她安排的妙计上来,这就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钱春霖仍是不住的摇头,说道:“兄弟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花大姑娘怎会料得到湘云一定会请白尼巡视山林?又怎会不多不少,派上五个人?” 金一凡道:“你没听说他们一共只二十个人?其实就是多派几个来,也不是一样放倒了。” 王立文道:“花大姑娘柬上既要咱们易服东行,时不宜迟,大家还不赶快动手?” 几人给他一说,果然不再多说,立时动手,剥下五个汉子身上的衣服,换到身上。 白少辉也从身边取出消形散,挑了少许,弹到五个汉子的尸身之上,片刻工夫,五人骨肉毛发,尽皆化去,变成了五滩黄水…… 王立文目注金一凡,问道:“金兄,咱们从这里东行,可是罗江?” 金一凡摇头道:“罗江还在南首,从这里东去,该是安县。” 王立文沉吟道:“咱们如能赶到罗江就好。” 白少辉听他口气,心知罗江必有葬花门的分支所在无疑,但他们没有明说,自己不好多问。 钱春霖摇头道:“只怕不成,花大姑娘要咱们东行,可见东首这条路,决无埋伏,如果咱们自作主张,,改道向南,也许会碰上百花谷的人。” 卓维和道:“咱们难道还怕人拦截不成?” 钱春霖道:“咱们当然不怕,但行迹总是隐秘些好。” 王立文点点头道:“钱二弟说的不错,咱们还是依柬行事,到了安县再作道理。” 计议定当,金一凡笑嘻嘻的朝自少辉欠身一礼,道:“白护法,咱们该走了,小的替你老带路。” 自少辉看看五人,已无破绽,只有金一凡左胁衣上,被匕首挑破了一个大洞,血迹殷然,赵君亮的衣上,前后胸被长剑贯穿,明眼人一望就知是杀了对方的人,换上的装束,心中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 花大姑娘密柬上明明写的是“拿下”,那是要大家把来人生擒下来,衣服上才不会有这些杀伤的痕迹,这一点,大家都忽略了!想到这里,不觉微微一笑道:“金兄且慢,大家还是把长剑藏好,背上他们的扑刀再走。” 钱春霖道:“自兄说的极是,咱们既然打扮成百花谷的人,就该使用他们的兵刃才对。” 大家把长剑藏好,然后拾起他们的扑刀,背到背上。 王立文道:“白兄,咱们可以走了。” 白少辉道:“还是请金兄带路。” 金一凡一马当先,大踏步朝谷外走去。 白少辉忽然想起湘云说的口号,忙道:“金兄且慢。” 金一凡已经走出几步,闻声一停,回头道:“白护法还有什么吩咐?” 白少辉道:“金兄记住了,他们的暗号是流云满河南,花影上瑶台。” 金一凡道:“在下记住了。” 说完,很快转过身子,正待举步走去,突然,脚下一停,伸手摸了摸额角,咦道:“奇怪,兄弟头昏的很!” 赵君亮接口道:“给金兄一说,兄弟也感到有些头晕。” 钱春霖道:“大概咱们没睡好的关系,兄弟……” 王立文脸色一变,道:“大家快运气试试,是否有什么异样?” 说完,立即阖上眼皮,运气检查全身。钱二、赵三、卓七、金一凡四人,也各自闭目运气。 白少辉瞧着五人,心中暗暗奇怪,一个练武之人,纵然一晚未睡,也决不会头昏目眩。 他们五人同时有此感觉,此处深山荒谷,从无人迹,莫非着了山中瘴气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王立文吸了口气,愤然道:“咱们果然中了人家暗算!” 钱春霖接口道:“不错,有人在咱们身上,下了剧毒!” 卓维和道:“莫非这谷中隐有敌人,咱们快搜上一搜。” 赵君亮废然道:“咱们连路也走不动了,那里还能搜索敌人?” 金一凡怒吼吼的道:“奇怪,这是什么人施的手脚,发作的好快!” 白少辉心间大凛,急急问道:“诸见到底有何感觉?” 钱春霖道:“站……立……不……住” 话声甫落,五个人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往地上坐了下去。 白少辉这下当真感到手足无措骇然道:“这该怎么办呢?” 王立文长叹一声道:“只怕咱们无法生离此谷了!” 突听石苟后面传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难不成你们还想走得出谷会?” 白少辉转脸喝道:“什么人?” “是我。”随着话声,缓缓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黑衣少妇。 那少妇看去不过二十四、五岁,宫鬓堆鸦,桃花如脸,生得甚是冶艳,俏生生的走来,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白少辉心中暗道:“王昆等人,身中剧毒,自然是此女施的手脚了,自己正感到茫无头绪,无处可找,她现出身来,那是来的正好!”心念转动,一面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少妇樱唇轻启,娇笑道:“你呢,他们叫你白护法?那是浣花宫的人了!” 莲步轻移,柳腰款拢,笑盈盈的朝白少辉身前走来。 白少辉自小听师傅讲说江湖上的故事,本身经验纵然不足,但听也听的多了,知道遇上了擅于用毒的人,就千万不可站在下风头。 此刻一见黑衣少妇朝自己走来,立即身形一侧,站到了上风,一面喝道:“站住,他们五人,可是你下的毒么?” 黑衣少妇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白少辉,嫣然笑道:“你怎么老是问着我,我问你的呢,为什么一句也不肯回答?” 白少辉道:“你问什么?” 黑衣少妇格的笑道:“你真没听清楚我的话么?我方才问你是不是浣花宫的人?” 白少辉道:“是又怎样?” 黑衣少妇娇柔的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干么这也要生气,你敢背叛浣花夫人,这份胆子也真不小了!” 白少辉微笑道:“在下放心的很,你决不会向浣花夫人告密去的。” 黑衣少妇星目漾着光辉,娇笑道:“是啊,冲着你,我就想去告密,也硬不起心肠来了。” 白少辉朗笑一声,道:“对了,就算你想去告密,只怕也出不了这座山谷!” 金一凡大笑道:“白护法的意思,是想请你留下来,陪陪五条光棍。” 黑衣少妇望了他一眼,呸道:“凭你们这几个草包,也配姑奶奶奉陪?” 金一凡大笑道:“咱们自然不配,那边有五滩黄水,还少一人陪伴的人。” 黑衣少妇格格一笑,目注白少辉,缓缓走了过去,娇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杀我灭口了。” 她身形巧妙的一旋,又转到了白少辉的上风。 白少辉退后一步,沉喝道:“姑娘再敢过来一步,莫怪在下无礼。” 黑衣少妇娇晴了一声,道:“你这人真会多心,我若要对你使毒,十个你也早就躺下来了。” 白少辉道:“你承认他们五人都是你下的毒了?” 黑衣少妇道:“这还用问么,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第三人?” 白少辉道:“很好,那你就把解药拿出来吧!” 黑衣少妇膘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要我拿出解药来,也并非难事。” 白少辉道:“姑娘可是准备和我谈谈条件么?” 黑衣少妇星眸荡漾,含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条件,只要你点个头就成。” 白少辉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黑衣少妇妖媚一笑:“简单的很,我给他们解药之后,你就跟我走。” 白少辉一椤道:“你要我跟你回百花谷去么?” 黑衣少妇格格笑道:“我说过不会向浣花夫人告密去的,你可是不相信我么?” 白少辉道:“那么姑娘要在下到那里去?” 黑衣少妇笑的花枝乱颤,说道:“你跟我走就是了,这还用问?” 白少辉道:“在下自然要问问清楚,姑娘要我到那里去?” 黑衣少妇伸手朝谷中一指,道:“我要你跟我到里面去。” 白少辉道:“什么事?” 黑衣少妇白了他一眼,娇笑道:“你到了里面,自会知道。” 王立文一直闭着眼睛,似在运功逼毒,此时突然睁目道:“白兄,她是九毒娘子……” 黑衣少妇啐道:“谁要你多嘴?”一面抬目望着自少辉,问道:“你答应不答应?? 白少辉听王立文说出黑衣少妇就是四大恶人中最淫荡毒辣的九毒娘子,心头不禁暗暗一惊! 自己听师傅说过九毒娘子之名,原来竟这般年轻!他心念电旋,一面点点头道:“你解药呢?” 金一凡坐在地上,听的大吃一惊,急忙叫道:“白兄,咱们就是毒死了,你也莫要上她恶当!” 钱春霖轻轻咳嗽了一声。 九毒娘子喜上眉梢,问道:“你可是真的答应了?” 白少辉点头道:“在下答应了,你该取出解药来了吧?” 九毒娘子道:“我这就给他们解药,但你必须让我点了穴道才行。” 白少辉道:“好吧,你就动手点在下穴道好了。” 他身擅“运气过穴”之法,自然不怕有人点他穴道。 金一凡听的大急,叫道:“白兄莫要上了这妖妇的圈套。” 钱春霜又连咳了两声,意似叫金一凡别再多嘴。 九毒娘子回头望了钱春霖一眼,娇笑道:“你比那个草包聪明的多了。” 说着,转过脸去,风情万种的朝自少辉媚笑道:“你倒很爽快,冲你这句话,我可以先让他们服下解药,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随即掩起衣角,从腰边口袋中摸出一个天青磁瓶,倾了五粒解药,一抖手,朝王立文等五人投了过去,说道:“你们快吞下去,再过一盏茶的时光,就没事了。” 她手法拿捏极准,五粒解药,同时投入五人口中,居然分毫不差。 王立文要待伸手去接,却是没有接住,但觉那粒丸药,打在门牙上隐隐生痛,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口。 这一张口,那烂药丸早已快疾的朝喉咙滑了下去。 这一手法,当真奇诡无比,王立文心中暗暗一惊:“这妖妇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一手,自己居然会毫无抗拒之力。” 赵君亮洪大声音惊奇的道:“娘子这是什么手法?” 九毒娘子横了他一眼,骂道:“要死,娘子两字,也是你喊得的?” 口中说着,一双桃花媚眼却向白少辉勾来。 赵君亮大笑道:“难道你不叫九毒娘子,在下几时叫错了?” 九毒娘子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给你吃颗毒药,让你肚子痛上半天。” 赵君亮道:“你当我会吞下去么?” 九毒娘子格格娇笑道:“我这手叫做‘口不择食’,我投出来了,要想不吞下去,只怕谁也办不到,你可要试试?? 赵君亮听的脸色一变,连忙摇手道:“算了算了,在下不敢领教。” 九毒娘子轻笑一声,回眸朝白少辉道:“我该点你穴道了。” 白少辉道:“好,但你不能使毒。” 九毒娘娇笑道。“这个自然,我点你穴道,等过一盏热茶时光,让你亲眼看到他们全解了毒,就好跟我走了,那会再在你身上施毒。” 钱春霖道:“那你就不能用手点白兄的穴道。” 九毒娘子道:“不能用手点穴,这是谁定的规矩?” 钱春霖道:“随便用石子,树枝,都可以点穴,这样就可以使大家相信你没施毒。” 九毒妇子技披嘴,笑道:“你把我九毒娘子看作什么人?真要施毒,我会让你们知道? 就算石子、树枝,一样可以传过毒去,不信你们瞧瞧!” 她忽然伸出纤纤玉手,娇慵无力的朝右侧石笋上扶了一把。 大家不知她要如何表演施毒,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心中方自生疑。那知目光瞥处,只见经她纤手扶过的石笋上,赫然留下了五个乌黑有光,又尖又细的掌痕! 那似是烙上去的手印,连石笋都被烧焦了一般! 大家这一瞧,不禁全都变了脸色,心中暗道:“九毒娘子果然用毒如神!” 九毒娘子得意一笑,掠掠鬓发道:“你们都看到了么?” 赵君亮咋舌道:“乖乖,娘子满身是毒,叫天下男人如何伺候得了?” 卓维和道:“白兄,看来你还是不跟她去的好。” 九毒娘子媚笑道:“他可不像你们,答应了话自然算数,再说,他如果不答应去,我仍可在你们身上下毒呀,下毒,在我来说,可比吹灰还要不费事。” 她这话倒也确实不假,九毒娘子名列四大恶人,善于用毒,江湖上谁不知道她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若是闻到她身上一丝香气,切莫沾沾自喜,可能这一下就要你的老命。” 施毒在她说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九毒娘子笑盈盈的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枝两尺来长的枯枝,妙目瞟着自少辉道:“但我说过不在你身上施毒,说了自然算数,刀上,剑上,都可以隔物传毒,但这枯枝是不会传毒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焦急,忖道:“不知王见他们身上之毒,是否已经真的解了?”一面抬目问道:“姑娘要用枯枝点在下穴道么?” 九毒娘子含笑点头道:“是啊,这样你几个朋友也可以放心啦。” 说话之时,手腕一伸,枯枝在白少辉双肩之上,连点了三处大穴。 白少辉早有准备,自然丝毫不动,让她点了。 九毒娘子嫣然一笑,掷去手中枯枝,说道:“‘我这独门手法,除了我没人能解,你不可妄自运气解穴,免伤经穴,我只点了你两手的穴道,只要你跟我进去。我自会立时替你解开的。” 王立文、钱春霖等人,先前只当白少辉另有用意,那知此刻眼看他真的让九毒娘子用枯枝点他穴道,不禁心头大急! 钱春霖忍不住道:“白兄,你真的让她点了穴道?” 九毒娘子娇笑道:“自然是真的了,用这枯枝点穴,还是你出的主意呢?”——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 王立文眼看白少辉真的让九毒娘子点了穴道,不觉犹疑的道:“白尼那是真要跟她去了?”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兄弟虽被她点了穴道,但她也给了解药,咱们这是交易,这就谁也没欠谁了。” 钱春霖为人工于心计,已经听出白少辉言外之意,心中暗道:“听白兄口气,似是另有主张,但他明明被九毒娘子点了穴道!” 金一凡道:“白兄,你还不知道这妖妇心如蛇蝎,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被她……” 九毒娘子笑容一敛,叱道:“你再要多嘴,莫怪我翻脸无情。” 白少辉忙道:“姑娘不用和他们多说,现在已有一盏热茶时光了吧?” 九毒娘子轻嗯了一声道:“我们也该走了,你不放心,就问问他们,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白少辉目光一抬,问道:“王兄运气试试,剧毒是否已解?” 王立文闭目调息,运气检查全身,然后睁目道:“兄弟运气检查过了,体内剧毒,果然已解。” 卓维和道:“不错,大概已经没事了。” 九毒娘子低笑道:“怎么,我没有骗你吧?”现在你总该放心跟我走了?” 白少辉潇洒的笑了笑,道:“既如此,姑娘请吧!” 九毒娘子听出白少辉的口气,媚眼一丢,问道:“你呢?” 白少辉微笑道:“在下和他们结伴而来,自然要结伴而去。” 九毒娘子一阵格格娇笑,点头道:“你可是想说了不算?” 白少辉道:“在下说过,姑娘给他们解药,在下也给姑娘点了穴道,咱们该是谁也没有欠谁。” 九毒娘子道:“可是你方才答应跟我去的。” 白少辉道:“在下好像是答应过的,但姑娘在他们身上,暗中施毒,事先并未明说,在下纵然说了不算,咱们之间的过节,也正好两下扯过,在下不和姑娘计较,姑娘也不该再和在下计较了。” 九毒娘子媚笑道:“歪理一百条,说来居然振振有辞,我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但我得提醒白大护法,你别忘了被我封闭的三处穴道,是我独门手法,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能解。” 白少辉笑道:“这是在下的事,不劳姑娘费心。” 九毒娘子脸容一正,道:“你当我危言耸听么,如果十二个时辰不解,等到血脉凝固,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白少辉敞笑一声道:“多谢姑娘关照,你看我会血脉凝固么?”垂下的双手,随着话声,仰天举了起来。 金一凡瞧的大笑道:“白兄真有你的!” 九毒娘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独门手法连点了他三处大穴,竟然会被对方不动声色的化解开去,一时不禁脸色大变,迅速后退一步,冷笑道:“白护法这一手果然高明!” 她身形疾退之际,左手轻扬,一点灰影闪电般朝白少辉口中投来! 这一记,正是九毒娘子的拿手绝活“口不择食”,那点灰影,当然是一粒毒药无疑! 白少辉目光过人,自然看的真切,突然张口大笑,右手屈指轻弹,嗤的一声,一缕指风,迎着灰影破空射出! 九毒娘子打出的灰影,吃白少辉指风反击的倒飞回去。 白少辉一吸气,疾退五尺,低喝道:“大家快快退开。” 王立文、金一凡等人依言退了数尺。 九毒娘子眼看一击不中,心知白少辉果非易与,口中娇笑道:“我若是不把你擒下,也枉称九毒娘子了!” 娇躯一晃,突然欺身而进,双手齐齐向外一弹,两股白色的粉末,应手飞出,在白少辉身前,靠靠蒙蒙的向四散飞扬,笼罩了八尺方圆! 白少辉睹状大惊,大喝一声,右手一掌,朝前直劈运去。一掌出手,人已飞快的疾退出一丈开外。 白少辉练成了“九转玄功”,一身功力,大非昔比,但他自己并不知道本身功力,究竟到了何种程度?眼看九毒娘子酒出毒粉,心头一慌,这一掌上不觉使出了八成力道。 要知他练的“九转玄功”,乃是玄门先天真气,和罡气功夫,同属道家上乘练气之术。 不过罡气功夫,必须循序渐进,它的成就,要看每人的修为而定,你修为越深,罡气也越强,反之功力较浅,罡气也决难练成。 但“九转玄功”的先天真气,只要真气九转,豁然贯通,初步就算练成了,当然,要练到上乘的境界,以气克敌,伤人无形,仍非修为功深不可。 白少辉练成不久,还只有几分火候,当然还谈不到以气克敌的境界,但“九转玄功”的威力,岂同寻常? 一掌出手,但听“呼”的一声,一团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烫,暗劲排空,朝九毒娘子直撞过去。 九毒娘子万没料到一个俊美潇洒的少年,会有这般深厚功力,自己打出去的毒粉,悉被狂飚吹散,一股如山晴劲,已经直涌。过来心头不禁大惊,她欺身直上,此时再待飘退,已嫌不及,只好银牙一挫,挥掌硬接。一双玉掌,和白少辉的掌风乍接,但听波的一声,白少辉一掌击出早已飘身后退。 九毒娘子却震的向后连退四五步,才行站定,只见她花容失色,一手掩丰酥胸,红菱般的嘴角间,缓缓流出血来。 白少辉也没料到自己这一掌,会有这大的力道,竟然把九毒娘子击伤,怔的一怔,目注九毒娘子,拱了拱手,徐徐的道:“在下一时失手,姑娘万勿见怪。” 他举止潇洒,使人有气也发不出来。 九毒娘子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嘴角间泛起一丝惨笑,咬咬牙道:“你好狠的心,哼,我不会让你们跑出十里路的。”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白少辉一掌之间,就把大名鼎鼎的九毒娘子击退,瞧得在场五人,莫不耸然动容。 白少辉潇洒的迎风而立,望着她后影,既没说话,也并没拦阻,任由九毒娘子自去。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洪声笑道:“白兄硬是要得,放眼江湖,能在一招之下,伤得九毒娘子的人,只怕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白少辉吁了口气,笑道:“说来惭愧,其实这只能怪她太以轻敌,正好兄弟情急拼命,才侥幸得手。” 金一凡道:“就是情急拼命,也要使得出力,若是换了兄弟,那有侥幸的份儿?” 他说话之时,敝见王立文拢着眉头,似在想什么心事,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少庄主定是目睹白兄功力高得令人惊骇,越发怀疑他是天山门下了,唉,不知葬花门和天山门究竟有什么“梁子?” 钱帮霖道:“九毒娘子临走时说的话,只怕另有文章呢!” 赵君亮笑道:“咱们骑驴看脚本,就走着瞧,难不成她还会在十里之外,等着咱们?” 钱春霖道:“你莫忘了九毒娘子是有名的使毒能手!” 赵君亮大笑道:“他知道咱们东南西北,走那一条路?” 白少辉望望日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金一凡道:“兄弟带路。” 说完,当先长身掠起,连纵带跃,朝山上奔去。 白少辉、王立文等人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举登而上。 这六人轻身功夫全不含糊,不消片刻,便已翻越过一重山头,他们按照花大姑密柬上指示,一路向东急奔,这条路上,果然并没遇上百花谷的人。 看看已经奔出了十四五里,金一凡一马当先,跑的不慢,但在烈日之下,敞开着胸襟,还是嫌热。 这阵工夫,他额上渐渐敞下汗水,连呼吸也粗了许多,回过头去,瞧瞧白少辉,人家可依然神态安逸,从容跟在自己后面,不见丝毫汗水。心中不觉叫了声惭愧,暗中咒诅着道: “真他娘的越来越不中用了,这有多少路?跑的自己满身臭汗!” 用衣袖擦了擦脸,再看看王立文、钱二他们,脸上全有了汗水,心头也觉得稍微安慰,流汗的可不是自己一人! 本来嘛,五月榴火当今,这般在炎阳底下提气纵跃,翻山越岭,谁不流汗? 除非这人内功练到相当火候,寒暑不侵,才能身着轻云,把高山峻岭,视如平地。心中想着,用衣袖擦擦前额,依然足不停蹄的领先奔行。 赵君亮在奔行之中,豁然笑道:“钱老二,怎么样,我说九毒娘子只不过说的是门面话,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钱春霖吸了口气,道:“你好像唯恐她不来?” 赵君亮道:“咱们跑了快二十里,你口不渴?” 卓维和道:“不错,兄弟觉得确实有喝水的必要了。” 金一凡笑道:“咱们是跟白护法巡山来的,行止可得由自护法决定。” 白少辉笑道:“金兄说笑了,大家就在这里休息片刻也好,看看能否找点水喝?? 大夥停了下来,钱春霖目光转动。说道:“这里附近,也找不到溪水,就是有,兄弟之意,还是不喝的好。” 赵君亮道:“难道你一点不渴?” 钱春霖拭拭汗水,道:“流了汗,谁不口干?只是九毒娘子跑在咱们前面,万—……” 赵君亮道:“你说她会在溪水里放毒?” 钱春霜道:“她若也是从这条路来,兄弟保证她会在水里放毒。” 王立文道:“钱二弟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再走,忍耐些时,等出了山再找水喝不迟。” 赵君亮道:“老大怎么也相信起老二的话来,他是书生之见。” 王立文道:“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金一凡敞着胸襟,缓缓走到白少辉身边,笑道:“兄弟平日自夸脚程不慢,但和白兄一比,我简直成了老牛破车。” 白少辉目注远处,问道:“金兄,这里离出山还有多少路?” 金一凡一手拂着树根间碎石,坐了下来,答道:“不多了,大概还有三十来里,白兄,你也坐下来憩息,唉,这时候,如果有人送一壶酒来,该是多好?” 他敢情洒瘾发了,伸了个懒腰,两手枕着头,仰天躺了下来。 赵君亮笑道:“可惜花大姑娘没算到这一点。” 钱春霖道:“院花宫的迷魂酒,你们想不想喝?? 金一凡舒适的躺着,说道:“迷魂酒也好,已经有一个晚上滴酒没有沾唇了,兄弟实在连一点劲也提不起来。” 赵君亮接道:“有道理,兄弟和金兄一样,功夫全是酒里来的,没有酒喝,连功夫都快要散了。” 王立文道:“咱们还是快些出山,赶到安县,任由你们痛痛快快的喝。” 金一凡精神一振,大笑道:“不错,咱们脚下紧一紧,三十里路,顿饭时光多一点,也就可以赶到了……” 随着话声,腰骨一挺,正待一个虎跃,跃将起来,但他并没有跃起,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同时其余四人也在这一瞬之间,齐齐变了脸色。大家要待站起,却没站起身来。 白少辉堪堪起身,很快就发觉情形不对,目光迅疾一抢,问道:“金兄怎么了?” 金一凡缓缓翻身坐起,一脸惊奇的道:“奇怪,兄弟当真像散了功一般,一点气力也用不出来!” 钱春霖皱皱眉道:“糟糕,兄弟早就怀疑九毒娘子给咱们的解药,会有问题。” 王立文睁目道:“不错,这妖妇的解药,只是暂时抑制毒性,其实咱们身上之毒,并未消解。 赵君亮大声道:“该死,这妖妇简直该死,方才白兄就不该放过她的。” 白少辉愤慨的道:“兄弟因诸位身上剧毒已解,不想多事,真没料到她会如此狡猾。” 王立文道:“这也怪不得白兄,连咱们中毒的人,都被她瞒过了。” 白少辉道:“不知诸位目前是否还能行动?” 金一凡道:“咱们手脚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一身功力全都散了,纵能行动,三十里路,只怕要走上两个时辰,还不够呢!” 白少辉道:“只要大家还能行走,就是慢一些,也以离开此地为宜。” 钱春霖首先支撑着站了起来,道:“白兄说的极是,咱们未离险地,走一步,总少一步。” 金一凡咬咬牙,跟着站起,道:“走,还是由兄弟领路。”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金一凡正待举步,朝坡下走去! 白少辉蓦然伸手一拦,低声道:“金兄且慢。” 他凝神瞩视似在倾听着什么? 金一凡怔得一怔,紧张的道:“白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白少辉神色凝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一蹙,说道:“好像有人朝山上搜索而来人数当在十人以上。” 王立文道:“九毒娘子在咱们身上下了剧毒,自然要回去通报的了。” 钱春霖道:“据兄弟看来,九毒娘子不像是百花谷的人。” 赵君亮道:“你没听白兄方才说过,百花谷三个坛主和湘云贱婢,分四路搜山,附近百里,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九毒娘子还会不是他们的人?” 金一凡紧握拳头向空一晃,道:“咱们跟他们拼了。” 钱春霖道:“咱们功力全散,跟人家如何拼法?” 白少辉只是凝目注着山坡间一片浓密的树林,一眨不眨,此时果见一行十余个青衣劲装汉子,穿林而出,矫捷的朝山上奔行而来。 金一凡也看到了山脚下的人影,只是相距尚远,又有林木遮挡视线,看不真切,不觉问道:“白兄看清了没有,来的是什么人?” 白少辉目不转睛的瞧着山下,微微摇头道:“好像不是百花谷的人。” 赵君亮道:“那九毒妖妇有没有跟来?” 白少辉道:“百花谷外三堂手下,都是一身黑衣,但来人穿的却是一式青色劲装……” 卓维和突然睁大眼睛道:“一式青衣,白兄你没有看错?” 白少辉回头道:“大概不会错了。” 王立文目注金一凡,问道:“难道会是咱们的人?” 金一凡道:“咱们的人,怎会到这里来的呢?” 正说之间,那一行人全已翻上山坡。” 为首的大汉也迅速发现了坡上有人,口中打一个唿哨,振腕往后一挥,大声喝道:“山上是那一路的朋友?” 他这一挥手身后十几名汉子,立时矫捷异常的分作两头,朝山坡上窜来! 但听一阵啷啷钢叉之声,左右两侧,同时出现了六七名身穿青色劲装,肤如古铜,肤色突出如栗的彪形粗扩大汉! 每人手上各自执着雪亮的滚叉,阳光之下闪射出锋利的光芒! 金一凡这回看清楚了,突然仰天一声狂笑,大叫道:“高冲,果然是你们。” 原来那领头的汉子,正是舞猩队领队矮脚虎高冲! 他聚然听到有人开口就喝出自己名字,不由任的一怔,蓦地弃去手上钢叉,大喜过望的道:“是总教练……” 金一凡豁然笑道:“你再看看,还有是谁?? 矮脚虎上前定睛一瞧,不由失声道:“少庄主……啊…三位公子也全在这里,属下这厢有礼。 在极度惊喜之下,他兴奋得连话也说不清楚,慌慌忙忙躬身施礼。 两边十余名青衣壮汉,也纷纷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属下参见少庄主,三位公子。” 王立文摆摆手道:“大家快不用多礼,高领队,这位是白公子。” 高冲朝白少辉抱抱拳道:“白大侠请了。” 白少辉连忙拱手还礼。 王立文问道:“高领队,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高冲道:“此事说来话长,自从少庄主打开地室铁门,放走浣花宫的人,夫人就要倪副教练率同属下等人,分头追踪。那知这些人,一出咱们崇宁分庄,竟似凭空生了翅膀,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夫人一气之下,正要调集各处分庄人手,挨次搜山。恰好接到罗江方面的报告,说有一批不明来历的江湖人物,曾在罗江城中出现,夫人据报之后,就亲自赶来……” 王立文听的精神一振,喜道:“姑母现在就在罗江么?” 高冲点头道:“夫人现下坐镇罗江,由倪副教练,万领队,卜领队和属下分四路搜山,不想却在这里和少庄主遇上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敢情好,他们双方的人,都在搜山,这下有热闹瞧了!” 赵君亮笑道:“妙极,师傅她老人家赶来了,百花谷几个妖女,一个也逃不了!” 王立文问道:“你们可曾带得有干粮么?” 高冲忙道:“少庄主可是还没吃东西?属下手下还有十几名兄弟,留在山下小庙里,咱们是做的大锅饭。” 王立文问道:“信鸽也带来了?” 高冲道:“带来了,咱们这次搜山,除了由夫人亲自主持之外,还有上宾庄的高手,沿途接应,只要发出求援信号,一盏热茶工夫,后援高手,准可赶到。” 王立文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就好,我只要禀报姑母一声,咱们全已脱险了,免得她老人家操心。” 高冲伸手一指,道:“那所小庙,就在前面山下大石,属下替少庄主领路。” 金一凡道:“高领队且慢,咱们几人无法行动,得叫他们背下去才行。” 钱春霖道:“不错,咱们确要弟兄们背下山去了。” 高冲楞的一楞,吃惊道:“少庄主几位,可是都负了伤?” 金一凡道:“伤倒没有,是中了毒。” 高冲道:“后者也来了,就在罗江分庄。” 他口中的唐老,自然是指八面玲珑手唐守乾了。 金一凡道:“目前咱们先下去了再说。” 高冲一招手,命五名壮汉,背起了王立文等人,一路朝山下奔去。 不消片刻,便已越到了山下,远处已经有了村落,那是大石霸。山神庙还在山麓间,围着浓密的树林,残败破落,香火久绝。 高冲引着大家,赶到山神庙,吩咐五名壮汉,把王立文等五人,放到拜台上坐定。然后又从案上取过纸笔,由王立文简单的写了几句,装了竹筒,放起飞鸽。 弟兄们舀了水送上,大家早已渴得要命,接过水瓢,痛痛快快的喝着,高冲命人搬出一大锅饭,和两大盘菜肴。 王立文、白少辉等人足足一晚半天,没吃东西,腹中早已饥饿,也就各自吃了起来,就在此时,突听庙前响起一阵喝叱之声,远远传来! 金一凡猛地抬起头来,问道:“高领队,像是有点冲着咱们来了!” 高冲忙道:“总教练放心,兄弟在小庙四周,都放了岗……” 话声未落,那喝叱之声,很快的朝庙前移近! 只听一声悠长的唿哨响处,庙前同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去! 矮脚虎高冲脸色微微一变,突见一名青衣壮汉飞快的奔了进来,朝高冲躬身一礼,说道:“报告领队,前面来了一个黑衣怪人,兄弟们没法拦得住他……” 高冲听的心头一震,自己手下,三十六名弟兄,个个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手底下不弱,怎会拦不住人家?一面问道:“有几个人出去了?” 那壮汉道:“原在庙前打接应的弟兄,全赶去了。” 王立文问道:“来的是何等样人?” 那壮汉躬身道:“属下没有看到,听说是一个穿黑衣的怪人。” 叱喝之声渐渐接近,还夹杂着一片啷啷叉声,显然已经动上手了,但奇怪的那嘈杂声音好像在一步一步的移动。愈来愈近。 矮脚虎高冲再也忍不住,随手抄起一柄钢叉,掂了一掂,回头道:“属下出去瞧瞧。” 白少辉接口道:“高领队不用去了,此人似是朝庙中来的,那就让他来吧。” 几句话的功夫,一簇人已从树林间出现! 现在大家已可看到,十来名青衣壮汉手抢雪亮的钢叉,团团围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穿宽大黑衣的老人,不住的叱喝扑攻。但那黑衣怪人却视若无睹,一步一步的朝山神庙走来。 他任人扑攻,也不还手,但奇怪的是这十来个壮汉手上挥动的钢叉,竟然谁也刺不到他的身上。 黑衣怪人徐步行来,大家就不得不往后退让。 白少辉暗暗忖道:“此人似是练成了护身罡气,是以钢叉刺到他身前,就被震弹出去。” 心中想着,只听金一凡低咦一声,吃惊的道:“会是黑风怪申头陀,此人听说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原来也投到百花谷手下去了。” 白少辉经金一凡一提,忽然想起自己曾听师傅说过,黑风怪申头陀一身武学,属于奇门邪功,但他很少和人动手,如若和人动手,必取对方性命。因此江湖上只知黑风怪出手狠毒,谁也不愿意招惹于他。 想到这里,连忙说道:“高领队,快叫贵属弟兄退下来,还是由兄弟会会会他。” 金一凡道:“白兄小心,此人练有奇特工夫,和他动手的人,从无一人能……。” 他心直口快,要说“从无一人能活着退下来的。”但话到口边,忽然想到这话不对,连忙住口。 白少辉笑了笑道:“兄弟自会留意。” 话声出口,正待朝店外走去。 突然庙前一棵大树上,微风飒然,枝叶摇动,嗖嗖两声,两条人影,轻如落叶,飘落在缓步行来的黑风怪申头陀身前。 这两人前面是一个身穿团花蓝缎长袍的老人,此人生得身材高大,脸如重棘,额下留着一把花白胡子,手托铁胆,望去神态威猛。 后面一人,身穿黑袍,背负长剑的,正是葬花门的副教练赛洞宾倪长林。 高冲喜道:“倪副教练陪同上宾庄的人赶来了” 白少辉不知他口中的“上宾庄”,又是何许人物?想来那蓝袍老人定是大有来历的人! 只听王立文吁了口气道:“白兄且请留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赛洞宾倪长林飞落地面,目光一抢,沉声喝道:“你们还不退下?” 十来名青衣壮汉一眼瞧到副教练赶到,立即钢叉一收,迅速的向两旁退下。 那缓步行来的黑衣怪人,长发披脸,只见他一双奇大的眼睛,闪着森森的蓝光,望了挡在前面的两人,冷漠说道:“老夫正感不耐,两位倒是来的正好。” 蓝袍老人点点头道:“尊驾大概就是黑风怪申老哥了吧?” 黑衣怪人呵呵大笑,道:“正是老夫……” 笑声顿住,语气又转冷漠,徐徐说道:“朋友眼力不错,但老夫从未见过朋友,眼生得很。” 蓝袍老人仰首微哂道:“那是申老哥没见过老朽,这又何足为奇?” 黑风怪冷漠一笑,道:“但老夫从不和不知名的动手,朋友快快退开,莫坏了老夫规矩。” 蓝袍老人站在路上,纹风不动,冷笑道:“申老哥要老朽让路么?” 黑风怪道:“老夫不喜多言。” 蓝袍老人一手托着铁胆,说道:“老朽很想让开,只是申老哥的名头虽大,老朽同来的伙计,不见真章,不肯知难而退。” 黑风怪巨目望了蓝袍老人身后的倪长林一眼,冷哂道:“凭他么,一个三四流的角色!” 倪长林听他说自己三四流角色,老脸一红,正待发作! 蓝袍老人右手迅速朝前一推,含笑道:“老朽的伙计在这里。” 黑风怪微微一怔,道:“很好,江湖上使铁胆的人不多,朋友报个名来。” 蓝袍老人道:“老朽从不和人通姓报名。” 黑风怪沉冷的道:“朋友倒是自负的很!” 蓝袍老人缓缓说道:“申老哥没听人说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么?” 黑风怪仰天狂笑一声,点点头道:“很好,老夫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蓝袍老人含笑道:“申老哥如肯赐教,老朽深感荣幸。”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两个都是极端自负之人,这一动手,不知鹿死谁手?” 黑风怪申头陀道:“朋友请吧!” 蓝袍老人道:“申老哥兵刃呢?” 黑风怪双手一伸,道:“老夫就以双掌领教。” 蓝袍老人道:“但老朽胆不离手,申老哥不怕吃亏么?” 黑风怪道:“老夫从不使用兵刃。” 随着话声,他右掌缓缓举起,便却停在胸前,冷声道:“老夫手下,不死必伤,朋友要小心了。” 蓝袍老人道:“申老哥好意心领,你只管放手施为就是了。” 黑风怪嘿的一声,当胸右掌,缓缓推出。他出手势道极缓,掌上也不带丝毫风声。 但白少辉看得出他这一掌,不但蕴有奇变,而且真力内蕴,真要和他硬接,只怕足有千钧之力! 蓝袍老人肃立不动,直等对方掌势快要及身,突然身形一侧,快速绝伦的避开一掌,人已闪到黑风怪身侧。 右手铁胆陡地斜飞而出,迎而击去,沉重铁胆这一脱手,快若流星,风声飒然,真有奔雷疾发之势! 黑风怪身子随着一转,击出右掌方向不变,掌势突然加快,依然朝蓝袍老人劈击而来,左手朝上一托,五指箕张,迎着铁胆抓去。 蓝袍老人见他和自己同时旋身,又对了面,而且对方右掌,原式不变,快速绝伦的朝自己劈来!不觉激起了豪气,大喝一声,左手化拳,对着他掌心击去。 但听“拍”“拍”两声,蓝袍老人左拳击上黑风怪右掌,黑风怪左手抓住蓝袍老人铁胆,四下硬碰硬的接实! 两人同对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蓝袍老人在后退之际,右手微微一抖,套在腕上的白金练子,经他这一抖动。黑风怪但党左手抓住的铁胆,忽然朝上一绷,滑不留手的一下挣脱自己五指,飞了回去。 黑风怪怔的一怔,陡然大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朋友竟然是长安腾家堡的铁胆胜镇山,果然名下无虚!” 白少辉听他叫出铁胆胜镇山之名,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自己义父失踪时,江湖上盛传长安胜家堡铁胆胜镇山,青峰镇流云剑季廷芒,和君山入云龙常维仁也同时神秘失踪,由此看来,这三位一代高手,都参加了葬花门!不错,自己亲眼目睹黑手屠夫屠千里和恶丐钱平,被葬花夫人手下的紫鹃姑娘请去,如今也加入了葬花门。唉!看来莽莽江湖,多少成名人物,在浣花宫和葬化门两帮人的争相罗致之下,大有不入於赤,则入於墨之感。” 他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蓝袍老人沉声道:“中老哥只怕看错了人,老朽可不是铁胆胜镇山。” 黑风怪大笑道:“老夫要是看走了眼,立即自挖双目,嘿嘿,胜朋友身为少林俗家掌门,居然戴着人皮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倒叫老夫觉得可笑的很。” 蓝袍老人冷冷的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动手过招,胜者为强,似乎用不着多说。” 右手一送,呼的一声,铁胆迎面递去。 黑风怪大喝一声,左掌一引,拍击铁胆,右手拍出一掌,直取蓝袍老人。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 两人陡然间由分而合,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恶斗,但见两条人影,交错起落,难分敌我。 这一场快速搏斗,足有三十余个回合,突听有人发出一声轻哼,两条交错的人影,倏地一分。 白少辉凝目望去,只见黑风怪申头陀一头长发,四散披飞,拂拂自动。 蓝袍老人同样胸间衣衫,不住的起伏,双目凌芒四射;一手托着铁胆,只是注视着对方,凝神戒备。 这一情形,敢情是两人在搏斗之间,遇上险招,硬拚了一招之后,才被震退开来的。 只听黑风怪申头陀冷森的道:“朋友这一记少林大摔碑手,果然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蓝袍老人嘿然道:“申老哥的护身罡气,也着实厉害。” 黑风怪乾笑道:“好说,好说!” 身形一晃,挥手一掌,劈了过来。 蓝袍老人右腕一抡,铁胆从他身侧飞出,呼的一声,朝黑风怪后心击去。” 两人这番动手,谁都不敢轻视对方,各逞奇能,异招迭出,双方见招破招,手法诡奇,变化精妙 其中只要有一方出手稍慢,露出了破绽,给对方有机可乘,立即如迅雷奔发,袭击而至。 蓝袍老人一枚铁胆宛如在他身外缭绕,呼呼有声,更兼他左手时掌时拳,不出则已,一经击出,就劲风激烫,威势奇猛。 黑风怪申头陀一身宽大得拖在地上的黑衣,此刻飘飘有致,一个人宛如离地飘起,形如鬼魅,双掌伸缩,快捷逾电,丝毫不带风声,招术变化,更见谲诡。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黑风老怪功力深厚,果然不可轻视!” 这是一场江湖上极为罕见的恶战,看的人屏息凝神,眼花缭乱。 两人又斗了数招,突听黑风怪口中一声大喝,左手“啪”的一声,拍开铁胆,右手乘隙使了一记“直劈华山”,五指并直,锐利如刀,由头脸直指胸腹。 蓝袍老人右腕一缩,收回铁胆,左手疾起,迎前劈出。双掌接实,响起一声蓬然大震。 黑风怪申头陀突然哈哈一笑,身形向后疾退了两步,双手一合,忽然在胸前搓了几下,缓缓平胸推去。 他这几下掌心互搓,太阳之下,肉眼可以看得到从他掌心,飞出缕缕灰色淡烟,朝蓝袍老人飞射过去! 白少辉看的心头猛凛,暗道:“这是什么功夫?” 再看蓝袍老人,神情严肃无比,双手当胸,捧着一个大铁胆,两道精光如刀的眼神,紧紧盯住对方。 脚下站桩,既不发招,也不还击,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但他一袭蓝袍,却似灌满了风,全身鼓了起来。 他这一式,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罗汉抱日”,乃是外门气功中最上乘的的功夫! 这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黑风怪申头陀掌心飞射出的缕缕灰烟,一闪而没,既无丝毫声音,也没有狂飚疾卷的威势。 但在方圆数丈之间,却有一股使人窒息的万钧潜力,看不见,听不到的狂涌而至,暗劲逼人! 蓝袍老人也适在此时,宛如焦雷骤发,大喝一声,双臂一振,一枚铁胆,快若流星,迎击而出,朝黑风怪当胸砸去。他这奋力一击,不仅是掷出铁胆而已,全身鼓足的气功,藉铁胆一击之势,同时进发。铁胆成了他全部力道中心,但在铁胆周围。罡气呼啸,光涌成团。 排空席卷而出。 两股力道,悬空一接,两人之间,爆发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黑风怪全身似受重击,身不由主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蓝袍老人打出的一枚铁胆,白金练震断,斜飞出数丈之远,轰然附地。同样被震的连连后退,步履不稳,脸上宛如落叶一般,飘落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满头大汗的苍白脸孔。 原来他果然戴着人皮面罩,因他方才全身布满气功经这奋力一击,真气骤发,贴在脸上的面具,在全身气功一涨一缩之下,自然就会飘落下来。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这蓝袍老人,果然是少林俗家掌门铁胆胜镇山了。 赛洞宾倪长林赶忙闪身而出,伸手扶住了蓝袍老人,低声问道:“你老怎么了?” 蓝袍老人缓缓吸了口气,道:“老朽还不碍事……” “哈哈!”一声长笑,一道黄影,划空飞来,从林梢泻落,大笑道:“堂堂少林俗家掌门,也投附到妇道人家的手底下去了?” 此人黄衫苍须,背负一柄剑身奇阔的四尺长剑,正是凶名满天下的剑煞蓬老邪! 金一凡骤睹逢老邪心头猛震,惊骇的道:“会是剑煞逢老邪!他不是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亟?” 赵君亮道:“近来的江湖上,好像成了封神榜,凡是榜上有名的人,全得出来!” 钱春霖道:“逢人就杀一到,咱们先得归位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他们把逢老邪说的这般厉害,今天我非好好的斗他一斗不可!” 王立文面色凝重,朝高冲低低吩咐道:“速放飞鸽求援。” 高冲答应一声,立时放起了一头灰鸽,冲霄飞去。” 那黑风怪申头陀正在运气调息的人,此时缓缓睁开眼来,笑道:“逢老哥来的正好,把少林俗家掌门擒住了,胜过他人多多。” 剑煞逢老邪眯着双目,大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就是奉帮主之命,接应申兄来的。” 他口中说着,人已朝蓝袍老人走了过来。 倪长林见他来势不善,赶忙转过身去,沉声道:“逢老邪,你给我站住!” 逢老邪目光落到倪长林身上,再从他身上转到肩头长剑之上,口中不由怒嘿一声,瞪目喝道:“老小子,逢老邪也是你喊的?嘿嘿,居然还敢在我老逢面前,大模大样的挂着剑?” 前面书中已经说过,逢老邪自以为剑术独步天下,看到江湖上佩剑的人,他就气往上冲。 赛洞宾倪长林仰天朗笑道:“倪某使了几十年剑,可不是今天第一天佩剑了。” 逢老邪嘿然道:“你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倪长林道:“你可要和老朽试试?” 逢老邪冷晒道:“老天正要估量你配不配佩剑?” 倪长林面对这样一位强敌高手,那敢丝毫轻敌,呛的一声,翻腕击出长剑,举剑平胸,肃然道:“阁下请亮兵刃。” 逢老邪大笑道:“老夫剑在袖中,你只管发招就是了。” 倪长林缓缓吸了口气,道:“老朽有僭。” 右腕斜举,一剑平刺而出。 他使的是一招“天道中和”,出剑虽缓,但凝气内涵,剑势极沉,而且在这一剑后面,蕴藏着多种变化,可以随时变招。 崆峒剑法,素以看似平实,中多奇变著称,每招之间,都可互相贯通,这也是崆峒派剑术的特长。 倪长林是崆峒高手,这出手一剑,使得朴实无华,也足见他功力的深厚。 逢老邪斜睨着他,笑道:“崆峒门下,这一剑倒还有几分火候,你要小心了。” 语声甫落,左手大袖一挥,一道寒芒,从袖中飞出,直向倪长林剑上射来,快如闪电,剑风嘶然! 倪长林剑尖一振,立时化作“迎击流星,剑势陡快,斜点出去!便听“叮”的一声,把逢老邪那柄短剑震开了五寸,他自己却也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那知短剑这一震,突听嘶的一声,化直击为横斫,闪电朝倪长林右肩削到。倪长林应变却也不慢,长剑一翻,又是当的一声,架开了横削而来的短剑。 逢老邪站在原地,哈哈一笑,左手连挥。他那柄短剑,受到细练的操纵,翻腾盘旋,刹那间,幻化起四五道剑光,左右前后,朝倪长林刺到! 这一轮快攻,但见寒光连闪,根本使人无法分得清剑招路数,倪长林连封带架,才算把闪电般的急攻避开,已然被逼的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照说倪长林架开这一轮急攻之后,对方剑势,必然也会因此一缓,那知他脚跟还没站停。 陡听途老邪大喝一声:“去吧!” 一道匹练似的寒锋,贯胸电射而至。 倪和林连连后退,全力封架之余,手上长剑变化已尽,那里还来得及再回剑护身,眼看他还手无力,森森剑锋就得洞穿胸腹! 倪长林长叹一声,掷下手上长剑,闭上眼睛等死。 破庙中的人,全都瞧的惊啊一声,谁也不忍再看。 矮脚虎高冲大吼一声:“老子和你拼了!” 健腕一振,一柄钢叉,挟着啷啷声响,老远朝逢老邪投去! 他这一出手,站在林前的十几名大汉,吆喝乍起,纷纷把钢叉脱手掷出! 十几柄钢叉,同时出手,化作了十几道精虹,集中一人射来,势如飞蝗,尤其一片啷啷又声,挟着破空啸音,声势也着实骇人! 但这些钢叉,发的终究已经迟了一步,对森森剑峰已及胸口的倪长林,是挽救不了的。 但就在逢老邪短剑快要刺上倪长林胸口之际,突然从横里飞来一颗石子,“叮”的一声,把短剑震荡开去! 逢老邪但觉左腕蓦地一震,剑势已然被人震偏,心头更觉一楞,这时十几柄飞叉,也已参差射至,舞狮队的武士平日久经训练,这投掷飞叉,正是他们拿手绝活,十几柄势猛力沉飞叉,同时投射而来,逢老邪倒也不敢轻视。口中大喝一声,左腕一抖,短剑闪电般回过头来,盘空一匝,但听半空响起一阵争骤的当当金铁交鸣。十几柄飞叉,尽为那短剑磕飞出去。 逢老邪大袖再抖,嘶的一声,短剑宛如灵蛇一般,缩入袖中,双目滚动。大声道:“是什么人震飞老逢飞剑,请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应声说道:“区区在下。” 逢老邪回头瞧去,只见左首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少年! 那美少年生得双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尤其一张白里透红的俏脸,简直吹弹得破,就是姑娘家也没有这般娇嫩!尤其他腰间,居然还佩着一柄形式奇古的短剑! 逢老邪不觉怔的一怔,他只当这投石震开自己飞剑的人,定然是武林中有数的几名高手之一,没想到此人竟然恁地年轻!他两眼精芒闪动,从俊美少年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俊美少年腰间短剑之上,似是对这柄短剑,极为注目。然后摸着他额下苍须,点头道:“小兄弟这柄宝剑不错啊!” 俊美少年潇洒一笑,拱拱手道:“逢老哥夸奖了。” 逢老邪听的脸色一沉,道:“小兄弟师傅是谁?难道没和你说过老夫来历么?” 俊美少年道:“家师已有多年不出江湖,逢老哥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了。” 逢老邪冷哼一声道:“尊师和老夫也许都是旧识,你对老夫如此无礼?” 俊美少年微笑道:“江湖上已经没有家师的朋友,在下不知什么地方对老哥无礼了?? 逢老邪自视甚高,听他又是一声“老哥”,那还忍受得下,一拂苍须喝道:“老夫已是古稀之年,这老哥也是你后生小子叫得的?” 俊美少年哦了一声,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称我小兄弟,在下尊称你一声逢老哥,这也并没有错,不叫你逢老哥,难道要叫你逢老邪么?” 逢老邪须发戟张,瞪着双目,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俊美少年潇洒一笑,道:“在下白少辉。” 原来自少辉方才瞧到剑煞逢者邪突然现身,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上次他在半路上拦击紫薇坛主,可见他并非百花谷的人了,此时又赶来接应黑风怪,拦袭葬花门的人,当然也不会是葬花门的人。 若说他并不属于那一方面,只是独往独来的人,那就不会和黑风怪沆瀣一气,说出什么奉命接应来的了。 他想到目前在这一带山区中,除了百花谷和葬花门两大势力之外,只有花大姑率领的魔教劲旅,莫非黑风怪申头陀和剑煞逢老邪两人,和魔教有关? 他们原是奉花大姑之命,接应自己等人来的,不料赶到此地,无巧不巧遇上了葬花门赶来的后援,误把铁胆胜镇山和倪长林等人,当作了百花谷的人,才有此场误会。 因此他报出自己姓名之后,双目望着逢老邪,只是含笑而立。这情形似在等待对方的答覆,但逢老邪可误会了! 江湖上只有大大有名的人物,报出自己名号之后,为了表示风度,才有这般笑容,意思就是告诉人家:“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白少辉”三字,名不见经传,逢老邪看在眼里,不觉气往上冲,心里怒道:“你小子在我老逢面前,还敢这般装模作样!口中嘿嘿冷笑了两声,才道:“老夫从没听到过什么白少黑多。” 白少辉含笑道:“在下贱名,逢老哥自然没听人说过,在下说出一个人来,老哥也许知道。” 逢老邪微微一怔,问道:“那一个?” 白少辉道:“花大姑娘花如玉。” 逢老邪佛然哼道:“好小子,你找姑娘找到老夫头上来了,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老夫一概不知。” 白少辉听的一楞,口中说道:“这就奇了。” 逢老邪嗔目喝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夫看你身佩着一柄上好宝剑,大概学会几手吧?老夫倒要瞧瞧你配不配使这样的名剑?” 白少辉心中暗道:“他这般说法,自然也不是花大姑这边的人了,那么他们又是什么路道呢?看来这片山区之中,竟会赶来不少武林中人!”想到这里,不禁皱皱剑眉,拱手道: “老哥要伸量在下配不配使剑,在下自当献丑,但在下有一疑问……” 逢老邪不耐的道:“你要说什么?” 白少辉道。“在下想请教两位究竟是那一方面的人?” 逢老邪道:“老夫和申老哥都是南北帮的的护法。” “南北帮……”白少辉愈听愈奇,江湖上几时又多了一个南北帮来了?” 逢老邪哈哈一笑,接道。“天南地北,悉在本帮范围之内,够了吧?你可以亮剑了!” 白少辉缓缓从腰间抽出短剑,他才一按吞口,但听钭的一声,短剑出匣,顿觉寒光夺目,宛如一泓秋水,可褴毛发,心头不禁一怔! 昨晚花大姑替自己准备此剑,当时虽觉形式古朴,但因它入手甚轻,只当是普通短剑,那知竟是一柄斩金切玉的稀世宝剑。 逢老邪炯迥目光,也只注视着白少辉短剑之上,忍不住微微点头道:“剑是秋霜,人如玉树,但愿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 白少辉道:“走出十招,又当如何?” 逢老邪道:“普通人能在老夫手下,走出三招,老夫就承认他差可使剑,但你身上佩的是秋霜剑,就得走出十招,老夫才能承认你有佩此剑的资格。” 白少辉心中哦道:“原来这柄短剑,就叫做秋霜!” 他听逢老邪说出要接得下对方十招,才有资格佩带此剑,不觉豪气陡生,仰天长笑,道:“就是接下老哥百招,又何足为奇?” 逢老邪双目精光暴射,也大笑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只要你接得下老夫百招,就是老夫的剑友了。” 白少辉短剑斜举,斯文的笑了笑,目光掠过逢老邪肩头那柄奇阔奇长的宝剑,说道: “老哥也该亮剑了吧?” 逢老邪道:“老夫在前三招,照例不使长剑。” 白少辉道:“老哥名堂倒不少!” 听只金一凡大声叫道:“白兄不可大意!” 他此话自是提醒白少辉,强敌当前,不可大过骄矜。 白少辉回头笑道:“金兄放心,兄弟自会留神。” 逢老邪冷哼道:“你敢轻视老夫!嘿嘿,老夫剑下少有走过百招之人,你要小心了!” 喝声出口,但见他左手大油一挥,一道寒光,才从他抽中飞出,银练一振,登时幻起三朵剑花分取白少辉胸前三处大穴。他这柄短剑仅凭一条细练指挥,等于是脱手飞出,是以来势劲急,快若掣电,剑风带起轻啸之声! 白少辉看他出手第一剑,就有这等威势,比方才和倪长林动手,大不相同,心头暗暗惊叹:“无怪他自以为剑术独步天下,看来剑上造诣,确有过人之处!” 心念一动,脚下斜迟半步,手中短剑不慌不忙在胸前一圈,剑尖朝上,斜拍而出。但听“当”的一声,把逢老邪飞射而来的三朵剑花架开。 他这一剑看去并不太快,但心须拿捏得准,在逢老邪射来的剑势,将及前胸,脚下才能后退。因此时对方变化已尽,势成强署之末,适时圈剑,故可从容把他拍击开去。 逢老邪望了自少辉一眼,喝道:“好一记‘一元复始’使的不错,你是武当门下了?” 白少辉道:“在下不是武当派的人。” 逢老邪嘿然道:“好小子,你投到了百花谷,连张三丰也出卖了!” 长身抖腕,短剑左右飞舞,矫若游龙,突然暴出两道白光,像交剪一般,一左一右,猛向白少辉绞射而至! 白少辉短剑一挥,身随剑转,剑芒流动,两点寒星;朝左右疾点而去,又是“当” “当”两声,把逢老邪的剑势分左右点荡开去。 逢老邪眼光何等锐利,一见白少辉这一招使的居然是昆仑派的“左右逢源”,心中冷冷一笑,突然长啸一声,高大身子举步逼来,右腕抖处,短剑盘空一匝,剑光如电闪,暴出满天剑花,直向白少辉当头罩下。 就在逢老邪振腕发剑的同时,白少辉手中短剑也突然挥扫而出,一片光幕,绕身而起! 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呛呛连响,青芒白光,一触即分,光芒消敛,两人已然被震后退,相对而立。 剑煞逢老邪双目神光,直以两道冷电,投注在白少辉身上,缓缓说道:“你能以武当、昆仑、华山三招不同剑法,架开老夫三招剑,剑上果然有些功夫!” 白少辉潇洒一笑,拱手道:“老哥过奖了,现在你可以亮剑了吧?” 逢老邪沉声道:“不错。”呛的一声,从肩间抽出一柄又阔又长的长剑,喝道:“老夫双剑同发,势若风雷,你可得要小心了!” 白少辉朗笑一声道:“方才三招,老哥总该知道在下只是封架并没有出手还击吧?” 大家听他一说,才想方才三招,白少辉除了封架对方攻势,果然没有出手反击。 那就是说逢老邪没使双剑,他也没正式出手了。 这话听得逢老邪双目圆瞪,仰天大笑道:“好,好,有意思,看来你倒真像一个对手,你发招吧!” 白少辉短剑一指,缓缓递出,口中说道:“在下有僭。” 这一剑去势飘飘,如行云流水,悠然攻到。 逢老邪享誉江湖,盛名久著,一眼看出白少辉使的正是武当“太极剑法”,心中暗暗哼道:“这小子方才故意掩饰,连使了三招不同门派剑法,但你使出‘太极剑法’来,难道还不是武当门下?” 他目注白少辉剑势,并没有立即出手,只是以静应变。 白少辉见自己缓去的剑势快要刺到逢老邪身前,已然只有尺许光景仍不见对方出手,心中暗道:“此人不但剑术精深,而且自负己极,他这不动则已,一动必然如迅雷骤发,使人不及掩耳,自己可不能落在他之后!”心念一动,立即一吸真气,缓去的剑势,陡然变快,去如星火,一闪而至,奇快无比! 逢老邪见多识广,早已看准他有此一着,哈哈一笑,高大身躯迅疾的向一边闪开,身形一旋,右手长剑作势,正待劈出! 那知自少辉在逢老邪旋身之际,那里还容得他还击出手?人随剑进,刷,刷、刷、刷、刷、一连击出五剑。 这五招剑势,发如电闪,奇快绝伦,连绵不绝,名虽五招,事实上有如一剑。 逢老邪但觉白少辉这五招剑法之中,竟然有少林棍、峨嵋待、杨家枪、六合刀和李公拐的打法,心头不觉一怔:“这小子的武功,那来这般驳杂?” 他这一迟疑,不禁被白少辉一片绵密剑光,迫得连退五步,长剑疾封。才算把一轮急攻,拆解开去。心中也不禁微泛怒意,暗暗骂道:“你也太小觑老夫了,今天如不给你一个厉害,还当老夫是浪得虚名之辈了!” 突然长啸一声,陡施反击,左手一抖,短剑伸缩抢攻,闪起点点寒芒,右手阔剑同时像破竹般直掠而进。 白少辉由攻易守,迅疾封拆,秋霜剑幻起了一片护身光幕,逢老邪一口气攻了十来招,都被白少辉抡剑封挡开去,但他由于从小练的原是箫法,此刻以剑代萧,运用上终究不太习惯,尤其师傅的“游龙十八式”,又未便施展。 因此,他虽然封开了逢老邪一轮快攻,一时之间,为了思索剑招,并未立即借势反击。 逢老邪被他挡开了自己的十招猛攻,心头更惊愕不止,他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何等深厚?此刻发现白少辉使出来的剑招,竟然包罗了江湖上各门各派各种兵器的招式,东一招,西一招简直驳杂无比。 这些招数,尽是普普通通之学,并无深奥可言,但在白少辉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却是异常惊人,这并不是说平凡手法,到了白少辉手上,就变得如何奇奥,而是他一柄短剑上,似乎含蕴着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双剑尚未接,这股内劲;就已透剑而出,使你递出的剑势,未尽变化,先受到了阻碍。 逢老邪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从未遇到过这等怪事,他简直不敢置信,对方轻轻年纪,竟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不,这分明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剑杰”功夫! 他心头不觉起了戒心,眼看白少辉挡开自己攻势之后,并未立即出手反击,也就手执阔剑,双目神光炯炯,凝注在白少辉脸上,全神戒备。 双方相持了约有一盏热茶功夫,逢老邪已是不耐,大喝一声,阔剑一挺,直攻过来。他这一剑快迅绝伦,剑风如轮,凌厉无匹——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一章 南北帮主 就在逢老邪发动攻势的同时,白少辉也振剑而起,青光骤发,反击过去。 只见两人剑风激荡,展开了一场恶战彼此都以快速绝伦的手法抢攻,片刻之间已然互攻了二十余招。 逢老邪一柄阔剑大开大阖,一剑跟一剑,连绵而上!剑上迸发的罡力,也一剑重过一剑,愈来愈见强劲,滚滚剑影之中,隐约挟着动人心魄的风雷之声! 他左手短剑,也在同时,洒出了漫天寒芒,尤其是收发由心,近刺远攻,轻灵无比,和阔剑攻势,互相配合,连连出击。 双剑攻势,愈来愈猛,打到三四十回合之后,但见他黄衣鼓风。人剑业已连成一体,剑光如波涛汹涌呼啸有声!白少辉武功虽然不弱,但几曾遇上过这等强敌?在逢老邪排山倒海的剑势之下,已有难以封架之感。心头不禁大生惊骇,暗自忖道:“这老魔头剑术已臻上乘,自己纵然使出师傅的‘游龙十八式’萧招,只怕也无法抵挡,要是这般打下去,势必伤在他剑下不可!” 但一想到方才自己夸下海口,如今竟然连人家五十招都接不下来!他少年气盛,一念及此,不觉暗运真力,蓦然振腕一剑,秋霜剑划起一道湛湛青光,朝逢老邪绵密的剑光中反击过去! “九转玄功”的无形真气,随着他意念一动,立时贯注剑身,嘶然有声! 双剑乍接,但听一声金铁狂鸣,逢老邪只觉右腕骤然一麻,一柄阔剑被震脱手,呼的一声,化作一道银虹,斜飞出去! 但他左手那柄带练短剑,却在此时,已如流星一般,一点寒芒,刺到了白少辉的后心! 这一着真个快如闪电,在场之人,大家都只听到当的一声大震,有一道银虹,激射出去。几乎连震飞的究竟是谁的宝剑都没有看清,自然更没瞧到逢老邪会飞的那柄短剑上去。 只有铁胆胜镇山站的较近,睹壮大惊,但此时他要待打出铁胆,已嫌不及,不禁大声叫道:“少侠小心……” 其实连他出声叫喊,都嫌迟了! 白少辉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以一剑居然震飞了逢老邪势道极猛的阔剑,心中方自一楞,陡然听到脑后生风,发觉对方短剑向身后飞刺而来! 匆忙之间,听风辨位,连转头回顾都来不及,身形迅疾像陀螺似的一个急旋,左手一指,朝剑上点去! 又是“铮”的一声,短剑被他一缕指风震荡开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前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那逢老邪阔剑脱手,他根本已无心伤敌,白少辉一缕指风,震开短剑的同时,他也在正好细练一收,双脚顿处,一道人影破空飞起,疾逾掣电,随着那柄阔剑追了上去! 只见他比剑快,在半空中伸手一捞,接住长剑,紧接着一个斛斗,悬空来个鹞子大翻身,身形一沉急起,嘬口长啸,冲天射起,连人带剑,朝白少辉直扑面下! 他敢情被白少辉一下震飞长剑,老羞成怒,这一招正是他剑煞数十年来从不轻使的独创绝技“怒龙归海”! 势道劲急,威力之猛,天下无双! 就在此时,右侧一棵大树上,突然响起一声哈哈大笑,一道灰影,同时凌空飞起,迎着逢老邪撞去。 半空中发出一声“当的巨震,两道人影,一接即分,各自震退出一丈来远,坠落地上! 大家急忙举目瞧去,只见逢老邪须发如戟,根根直坚,一袭黄衫,不住起伏,嗔口喝道:“臭叫化,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对面相距两丈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破烂大褂的化子,手上拄一根竹棒,也在喘着大气,嘿然冷笑道:“逢老邪,你要不要脸?” 原来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恶丐钱平! 逢老邪怒声道:“老夫如何不要脸?” 恶丐钱平道:“你兵刃脱手,还要逞凶,难道你还要脸?” 逢老邪气得满脸通红,喝道:“胡说,老夫和他约好了的,要打满一百招才罢手。” 话声甫落,只听另一棵大树上,有人尖着噪子笑道:“这么说来,是臭叫化子不要脸了!” 说到最后几个子,声音已经到了地上,大家几乎没有看清这人是如何下来的?但在恶丐钱平身边不远,已经多了一个身穿半截黑袍的瘦小个子。 这人中等身材,扁脸孔,边鬓胡,一对眼睛,又小又圆,隐射红光,但却生着一张血盆大嘴,露出满口獠牙。 只要看他这副古怪样,谁都知道是五大恶人中的黑手屠夫屠千里到了。不是么,他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挽起袖子,正有一半露在外面哩! 白少辉知道恶丐钱平和黑手屠夫屠千里已然被葬花夫人拉拢,成为葬花门的上宾,那就是说葬花门的后援又赶到了! 逢老邪侧目瞄了黑手屠夫一眼,仰天大笑道:“好,好,老夫真想不到咱们被称作四大恶人中的杀猪佬,恶叫化,竟然也卖身投靠,甘心去作浣花夫人的鹰犬,哈哈,恁你们两块料,只怕连浣花夫人的洗脚水都喝不到!” 黑手屠夫双目通红,尖声喝道:“放屁,老子会投到百花谷去?你姓逢的才是百花谷的走狗……” 他们正在斗目之际,左侧林中,迅快的闪出一条纤巧人影,朝白少辉行来,口中娇声道:“小冤家,他们是非多着呢,你还是跟我走的好!” 白少辉听到这妖声妖气的声音,已知来的是九毒娘子,心中暗道:“这倒好,四大恶人此刻全到齐了!” 心念一动,立即屏息后退了两步。 九毒娘子一双水淋淋的俏眼,死命的盯在白少辉脸上,唷了一声,道:“怎么啦?白大护法把我看成蛇蝎,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边说边走,扭着腰肢,风情万千的走了过来。 白少辉又后退了一步,扬眉喝道:“姑娘再不停步,在下要不客气了!” 九毒娘子桃花脸上,飞起一片媚笑,道:“小冤家,你方才已经打得我满口喷出血来,只要狠得下心,你就劈死我吧!” 她居然挺起鼓腾腾的胸脯,脚下丝毫不停,依然迎着过来! 白少辉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举起的手掌,可真不敢对她劈去! 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少侠快让开,由老朽来对付她!” 白少辉怔的一怔,回头瞧去,只见一个青袍蒙面的老人,一下挡在九毒娘子面前。 九毒娘子柳眉一挑,娇叱道:“老不死,你是什么人,还是快给我滚开去?” 突然欺身直上,纤手一挥,一股白色粉末,从青袍蒙面老人身前飞过,朝白秒辉打了过去。 白少辉早有准备,一见九毒娘子扬手挥起,立即以迅快绝伦的身法,闪了开去,站到上风。 只听青袍蒙面老人哈哈一笑,大袖一抖,飞出一蓬黄色粉末,迎着白烟酒去,但听一阵嗤嗤细响,两股毒粉同时化成了几缕淡烟,随风消失! 九毒娘子瞧的一怔,格格娇笑道:“唐门的‘焚毒散’!你是唐家的那一位当家?” 中口说着,五指轻弹,飞出五缕细如牛毛,肉眼难见的蓝芒,朝青袍蒙面老人当胸电射而去! 白少辉听她叫出“唐家那一位当家”,登时心中一动,暗道:“是了,这老人黑纱蒙面,以致自己一时认不出来,他不是在葬花夫人那里见过的八面玲珑手唐守乾么?” 青袍蒙面老人沉哼一声,左手袖中飞射出一粒菩提子大小的黑影,迎着蓝芒打去! 说也奇怪,五继蓝芒和那一粒小黑影一接,立被吸住,随着小黑影斜飞出去。 九毒娘女一双妙目,闪过一丝异彩,格的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唐家的二当家,但你纵然用吸铁珠吸去我三支孔雀针,但你……” “啊”她话声未落,口中突然惊啊了声,原来她在说话之时,陡觉脚弯一麻,底下的话,就来不及说了。 青袍蒙面老人笑道:“老夫面前,岂容你……” 九毒娘子要待检查脚弯上中了八面玲珑手什么暗器,都来不及,两脚一软,扑的人一下坐了下去。 青袍蒙面老人同样话未说完,脚下移动了两步,突然仰面跌倒,昏迷不省人事。 这真是一场奇妙的搏斗,两位大名鼎鼎用毒能手,都会着对方的道,双双中毒昏倒! 大家不觉瞧的一怔,一齐回头看来。 倪长林赶忙指挥弟兄把青袍蒙面老人搭起,自己却向九毒娘子奔了过去。 逢老邪长剑当胸,双目注视着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两人,一面朝黑风怪低声说道:“申老哥,快去瞧瞧九毒娘子。” 黑手屠夫尖笑道:“逢老邪,你是想以一敌二?” 逢老邪嘿然道:“难道老夫还怕你们两个不成?” 说话之间,黑风怪申头陀正待朝九毒娘子走去! 铁胆胜镇山大步迎了上去,笑道。“申老哥是否有意再和兄弟分个高下?” 黑风怪牛眼一翻,冷森的道:“老夫正有此意。” 白少辉心中暗道:“原来九毒娘子也是南北帮的人!” 他眼看葬花门后援大批赶到,场中除了副教练倪长林之外,像黑手屠夫千里、恶丐钱平,铁胆胜镇山,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对方南北帮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间陀,也是凶名久著的大魔头,但在人数上,葬花门似是稍占优势。 此刻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恶仗,立将爆发,自己好像成了局外之人,一时只好退到一边。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八面玲珑手唐守乾中了九毒娘子的无形瘴毒,人已中毒昏迷,急需解药:九毒娘子也中了唐门毒药暗器,同样急需解药。 赛洞宾倪长林急急朝躺卧地上的九毒娘子奔去,自然想从她身上取得无形瘴毒的解药。 那知堪堪奔到九毒娘子身前,突觉微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快的飘落,口中沉喝一声: “回去!” 倪长林连人家是什么人还未看清,突觉一股潜力,直通过来,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双掌当胸,朝前封出。但感那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道竟然强猛无比,宛如泰山般朝身上压来,脚下不由自主往后连退了两步。 定睛瞧去,九毒娘子身前,已经多了一个头戴阔边斗笠,身穿宽大黑衣,面如黄蜡,领下留着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 赛洞宾倪长林江湖上也算得一把高手,平日见多识广,那知被人家大袖一挥,,就当场震得踉跄后退。 尤其这一看清来人,心头更是一怔,江湖上成名人物,纵然不识,也大都有个耳闻,但这瘦小老人,他竟连听也没听人说过! 瘦小老人这一现身,奇事也跟着出现了! 原已和黑手屠夫、恶丐钱平两人剑拔弩张的剑煞逢老邪。和铁胆胜镇山面对蓄势待发的黑风怪申头陀,突然神色一敛,各自后退了一步,肃然拱手道:“帮主驾到。” 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都是当代数一数二的大魔头,平日自视甚高,桀傲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们居然对瘦小老人神色恭敬,口称帮主! 白少辉暗忖道:“他们口中的‘帮主’,那自然是南北帮主了!”心念一动,忍不住朝那瘦小老人瞧去,心中思索着师傅以前和自己述说过的武林人物。 只见瘦小老人脸含微笑,拱拱手道:“逢兄,申兄且请后退。” 逢老邪、黑风怪说了声“不敢”,依言退下。 白少辉看那瘦小老人笑的时候,一张黄蜡般的脸上,堆起了无数皱纹,心想:“自己还当他戴了面具,原来此人倒是生成的黄蜡脸孔。此人既能令逢老邪、中头陀如此服贴,自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何以师傅会没和自己提起过呢?” 只听黑手屠夫屠千里仰天大笑一声,尖着嗓子说到:“老子没想到逢老邪、申头陀居然也会对人俯首称臣,什么帮主,老子偏不信邪。……” 随着话声,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突然一伸,朝那瘦小老人拍了过去! 这一掌出手之快,当真迅如雷奔; 瘦小老人面含微笑,拱手道:“老夫久闻屠兄大名,今日幸会了!” 黑手屠夫一掌还未递到,忽然上身微仰,脚下浮动,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般,斜退了一步。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江湖上极负盛誉的一代高手,自然看得出黑手屠夫冒冒失失抡掌便拍,这下可吃了暗亏! 黑手屠夫征的一怔,两颗蚕豆似的小眼,红光暴射,尖笑道:“好家伙……” 侧身欺进,拍出右掌,一收再发,重反击过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这一收一攻,力道又加强了一倍。 瘦小老人忽然脸色一沉,喝道:“屠千里,你敢对老夫无礼?” 迎着黑手屠夫掌势,右手大袖,突然挥起。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黑手屠夫立时觉出不对! 他那足以把巨石震成粉末的掌力,有如击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之上,不但力道难以用实,而且反震之力极强,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他久经大敌,这一发觉不对,自知无法拒挡对方的内家罡力,立即一吸丹田真气,身向后退。所幸见机的快,但觉身子一震,飘然疾退一丈来远,才算卸去了对方反震之力。 这一下直瞧的场中诸人,莫不凛然变色,恁黑手屠夫的功力,竟然挡不住人家一记“流云袖”,那么在场的恶丐钱平,铁胆胜镇山,也未必强得到那里去。 南北帮帮主这身武功,当真是高不可测,但此人大家都感意外的陌生,连“南北帮”的名称,也只是今天第一天听到。 瘦小老人若无其事的微微一晒,两道炯炯目光,朝众人一扫,徐徐说道:“诸位之中,谁是负责人?目前双方,都已有人中毒昏迷,老夫也不想恃强夺取,咱们似乎该相互交换解药才是。”这“恃强夺取”四字,若是早在一盏热茶前说出来而且还当着大名鼎鼎的黑手屠夫,恶丐钱平,和少林俗家掌门人胜镇山等人面前说出,大家不笑他是痴人说梦才怪! 但此时听来,就丝毫不以为怪,以他的武功,就是要强行把八面玲珑手唐守乾夺去,只怕也无人阻拦得住。何况对方还有剑煞逢老邪和黑风怪申头陀两个顶尖高手在旁。 恶丐钱平望了铁胆胜镇山一眼,正想开口。 胜镇山因自己几人,都是应葬花夫人之聘,在葬花门只是客卿地位,尤其自己还是少林俗家掌门人,此时也不宜出面,这就抢先说道:“兄弟之意,还是请倪副教练……” 话声未落,倪长林面露惊喜,低声道:“夫人来了!” 大家急忙回身瞧去,果见山脚间出现了一乘黑色软轿,如飞而来! 瘦小老人蓦然间双目寒光凌凌,直向那软轿投射过去,沉声问道:“谁是夫人?” 软轿来的极快,瘦小老人喝声方落,那乘软轿已经到了林前,两名轿夫很快的停下轿来。 只听轿中有人冷声接口道:“老身便是,这位朋友有何见教?” 瘦小老人突然跨前一步,拱手道:“老夫南北帮主。” 紫鹃迅快打起轿帘,轿中端坐一个身穿青布衣裙、面垂黑纱的夫人。只见她右手一挥,缓缓说道:“老身久仰帮主大名。” 两人说话之间,轿前陡然起了一股激荡的暗劲,朝两边涌出! 白少辉瞧的暗暗一惊,忖道:“原来他们已经交上手了!” 纵目望去,但见南北帮主双目精光四射,一袭宽大黑衣,宛如站在大风之中,吹的衣袂飘飞,猎猎有声! 轿中葬花夫人也身不由主的突然起立,然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白少辉虽然分不出双方优劣,但看得出两人都以极为上乘的内功,拼了一招,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人功力悉敌,一身修为,非同小可!” 南北帮主缓缓吸了口气,嘿然道:“夫人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葬花夫人道:“帮主只怕也不是真面目吧?” 南北帮主一手摸着银髯,傲然笑道:“老夫天生如此,难道夫人不相信么?” 这时,王立文等人已由舞狮队的弟兄扶着走出,一起朝葬花夫人拜了下去。 葬花夫人抬手道:“你们不用多礼。” 目光投到白少辉身上,微微颔首道:“白少快高谊,老身至为感激。” 白少辉连忙还礼道;“夫人过奖了。” 南北帮主冷笑道:“夫人有话,似乎该等办完了正事再说?” 葬花夫人道:“帮主有何见教?” 南北帮主道:“老夫之意,咱们双方都有人中毒未医,交换解药,该是刻不容缓之事。” 葬花夫人道:“好,老身深表同意。”说到这里回头用“传音入密”,朝倪长林吩咐道;“倪副教练替唐老取一粒解药出来。” 倪长林答应一声,从唐守乾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倾了一粒药丸。 葬花夫人道:“倪副教练把解药给他。” 倪长林依言递过药丸,南北帮主也从九毒娘子发髻上,拔下一支珠钗,旋了几旋,原来她钗股中空,藏着一小截白色粉末,也交与了倪长林。 双方各自把解药喂下,这时,这片山林间,突然沉寂下来,大家谁也没有说话。 不到一盏茶工夫,八面玲珑手唐守乾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翻身坐起,一眼瞧到葬花夫人,连忙拱手道:“夫人也赶来了。” 葬花夫人道:“唐大侠快运气试试,是否全好了?” 唐守乾道:“兄弟已经好了。” 这边八面玲珑手清醒过来,那边的九毒娘子也俏目眨动,盈盈坐起,从脚弯上起下两枚暗器,随手朝地上一掷,怒声骂道:“唐家的破铜烂铁,果然有些门道。” 逢老邪道:“九毒护法瞧瞧谁来了?? 九毒娘子闻言一怔,口中啊了一声,急忙站起,朝帮主裣衽道:“帮主大驾什么时候来的?” 南北帮主道:“老夫也是刚刚才到。” 钱春霖瞧到九毒娘子醒转,立时朝葬花夫人躬身道:“师傅莫要放过九妖毒妇,弟子等人,就是中了她的暗算,一身功力若废。葬花夫人点点头,道:“紫鹃,叫她取出解药来。” 紫鹃答应一声,直向九毒娘子走去,纤手一伸,冷冷的道:“解药呢,快拿出来?”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要什么解药呀?” 紫鹃怒声道:“你拿不拿出来?” 九毒娘子道:“我问你要什么解药?” 紫鹃道。“少庄主等人,被你暗下奇毒,一身功力若废,你说是什么解药?” 九毒娘子笑道:“我如果告诉你身边没有解药,你肯相信么?” 紫鹃道:“我不相信。” 九毒娘子道:“那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紫鹃轻哼道:“你叫九毒娘子,难道我还会不知道?” 九毒娘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没听人说过,我每次出门,身上带九种奇毒,但只带一份解药,从前江湖上还替我编了两句话,那是‘一身是毒,戒之在钗’。许多人对我头上金钗,深具戒心,不当那是我的独门暗器,淬了最厉害的毒药,其实呀,他们可把解字误当了戒字。金钗里面藏的却是一份解药,能解我身上所带九种奇毒,方才不是已经给唐二家喂下去了么?你说我身上还有没有解药”? 紫鹃那里肯相信,披披嘴道。“你鬼话连篇,有谁相信?” 九毒娘子道:“小姑娘你真是把我九毒娘子看扁了,你不知道,不会去问问他们几个老江湖,我几时骗你来着?” 倪长林在旁点点道:“紫鹃姑娘,她说的不假,江湖上确有如此传说。” 紫鹃任的一怔道:“那么咱们难道就不要解药了?” 九毒娘子媚眼横飞,瞧了八面玲珑手唐守乾一眼,娇笑道:“没有我独门解药,就算唐家二当家把身上全部解毒灵丹,都喂了他们,只怕也不管用呢!不过我瞧在下一个人的面上,此刻身边没带解药,但我会送来的。” 紫鹃这下可作不了主,忍不住回头朝轿中望去。 葬花夫人道:“你问她什么时候送来?” 九毒娘子道;“今晚初更,我会把解药送到此地,但你们来取药的人,必须由我指定才行。” 紫鹃道:“你要指定什么人来取药?” 九毒娘子纤纤玉指朝白少辉一指,道:“他!” 紫鹃道:“白公子并不是咱们的人……” 九毒娘子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你们的人。” 白少辉道:“在下准时在此恭候姑娘的解药。” 九毒娘子媚笑道:“一言为定。” 葬花夫人两道森寒目光透过面纱,望着南北帮主冷冷问道:“老身有一件事,想请教帮主。” 南北帮主道:“夫人请说。” 他虽身材瘦小,但举止之间,果然有一帮之主的气概。 葬花夫人道:“贵帮尽出高手,不知所为何来?” 南北帮主淡淡一笑,反问道:“夫人呢?” 葬花夫人道:“帮主那是不肯见告了?” 南北帮主道:“夫人也未必肯见告吧?” 葬花夫人道:“老身之意,只要贵帮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好。” 南北帮主豁然大笑道;“夫人一路尾随老夫而来,算不算是冲着敝帮来的?” 葬花夫人道:“老身有事于此,自然不愿有人打扰的了。” 南北帮主道:“夫人此话,似乎该由老夫来说才对。” 葬花夫人微微叹息一声道:“咱们那是无法说下去了。” 南北帮主道:“是敌是友,夫人心头该比老夫还明白。” 葬花夫人道:“老身不知帮主何所指而言?” 南北帮主冷冷说道:“夫人若能取下面纱,只要证明确非敝帮要找的人,敝帮立时撤走。” 葬花夫人目光冷峻,问道:“帮主要找的是谁? 南北帮主嘿嘿乾笑道:“夫人不肯取下面纱,说也无用。” 葬花夫人道:“帮主自认能胜得过老身么?” 南北帮主突然纵声大笑,他声若裂帛,划破长空,足足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才道: “夫人也未必胜得过老夫。” 葬花夫人道:“帮主是否有意一试?” 南北帮主道:“今晚二更,老夫在峰顶候教。” 葬花夫人冷笑道;“很好,老身准时必到……” 南北帮主口中长啸一声,大袖一展,四条人影,同时腾空掠起,去势奇快,瞬息不见。 葬花夫人目送他们远去,才回头朝黑手屠夫 、铁胆胜镇山等四人问道;“四位在江湖上可曾听说过南北帮么?” 恶丐钱平摇摇头道:“兄弟从没听说江湖还有这么一个帮会?” 黑手屠夫哧然笑道:“但毕竟有了,而且这老家伙还着实厉害!” 铁胆胜镇山道:“兄弟认为百花谷总香堂,是他们对外的一个总机构,代浣花妖女罗致各方人物,也许这南北帮是他们掩蔽江湖人耳目的化名,亦未可知。” 葬花夫人颔首道;“胜大侠说的极是,贱妾想来,也是如此了。” 众人之中,只有白少辉知道他们说的总香堂,是由统领铁面神判南宫无忌所主持,下设神威、天龙两堂。 神威堂主是秦季良、天龙堂主是毕鸿生,并无南北帮的名称。但听葬花夫人这么说了,自己不好再说。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在轿中裣衽道;“此间已经没事了,四位请回庄休息吧!” 八面玲珑手唐守乾道:“夫人不是和南北帮主订下了约么?可要兄弟等人随行?” 葬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不用了,我想他还不至于在峰上设伏。” 铁胆胜镇山道:“百花谷鬼计多端,夫人不可不防。” 葬花夫人道:“十年来,我要找的就是浣花妖女,她亲自赶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如果不是烷花妖女亲来,惩她手下几个小妖女,纵然设伏,贱妾还不放在眼里,四位只管请回庄休息。” 恶丐钱平胁挟打狗捧,拱拱手道:“夫人既如此说了,咱们走吧。” 铁胆胜镇山、黑手屠夫屠行里、八面玲珑手唐守乾齐齐拱了拱手,四条人影,立即腾身飞掠而去。 葬花夫人道:“咱们还是先回罗江再说。”目光投到白少辉身上,续道:“白少侠也请移驾罗江,容老身稍尽地主之谊。” 白少辉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气,此刻已是申牌时光了,在下还是在这里等候的好。” 王立文道:“这怎么成?此地离罗江极近,白兄和九毒娘子约在初更,尽可晚餐之后再行赶来,何用一个人留在这里?” 赵君亮接口道:“对了,白兄还是和咱们一起走吧。” 钱春霖道:“白兄再要推辞,那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了。” 白少辉道:“诸兄盛意,兄弟至为感激,实是兄弟急需找个清静地方,略事休息,此地颇为合适,但等九毒娘子送来解药,再行打扰不迟。” 王立文想到白少辉一晚未睡,方才又和逢老邪力拚斗剑,确实需要运功调息,恢复体力,一面沉吟道:“白兄一个人留在此地……” 白少辉没待他说完,拱手笑道:“诸位只管请回,初更之后,兄弟自会赶去罗江。” 葬花夫人微笑道:“白少侠武功精深,留在此地,自可无虑,他既要找个清静地方休息不宜有人打扰,咱们就先回去吧。” 紫鹃放下轿帘,两名轿夫,抬起软轿,朝山下行去。 高冲指挥舞狮队武士,背起王立文、金一凡等人,由倪长林断后,别过白少辉,跟在轿后而去。 白少辉目送众人去后,长长吁了口气,返身进入庙中,他确实急需找个地方,坐息运功,而且也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因为打坐调息,固可使一个人精神很快恢复,但它总究并不能绝对的代替睡眠。 白少辉算起来已经有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人不能没有睡眠,他要趁这段时间,独自清静的躺下来,那怕是极短暂的时间,也是好的。 白少辉目光抡转,只觉大殿上,除了神龛还算完整,四周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自己要坐息运功,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神龛里面了,有神像、神案隐蔽身子,纵使有人进来,也不易发现。心念一转,立即纵身跳上神龛,在两尊神像中间,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他坐下不久,大殿梁上,悄悄探出半个女人的脸来,一双灼灼发光的眼睛,迅速一瞥,又悄悄的缩了回去。 白少辉自然并不知道梁上隐藏有人,他运气调息,做了一回吐纳工夫,然后用口吹去地板上的积尘,正待舒适地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忽然,目光停在一件东西之上,仔细的瞧看! 原来他发现左首那尊神像座下,凸出了半个圆形的东西,上面甚是光滑,伸手一摸,凉冷冷的,像是用铁铸成。再用力一提,那半个铁球,竟然纹风不动。 心中不觉大奇,暗道:“这半个铁球,纵然嵌在神座之上,我这一提之力也该取下来了。转念一想:“莫非这座神像也是铁铸的?” 伸出中指,轻轻弹了一下,便觉指头隐隐生痛,神座果然是铁铸的! 白少辉觉得好奇,再使劲力,往上一提,那半个铁球仍然不动,他用力左旋,铁球毫不理会,向右一旋,却似微微有些松动。 当下手上加劲,球随手转,一连旋了八九下,突然喀喇一声响亮,神龛后面忽的向两座分开,露出一道黑黝黝的门户。 这下大出白少辉意料之外,心头着实吃了一惊! 连躲在梁上的人,也同样大感惊奇,睁大眼睛,瞪着那座黑黝黝的洞门。 门户裂开了,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光亮,那是一个死寂的山窟,但却不住有阴森森的寒风吹出来。 白少辉蹲着身子,瞧了半天,心中暗忖道:“这个铁球,上面十分光滑,显见有人摸它,也就是经常有人从这里出入,那么里面说不定就有人住着。” 想到这里,缓缓站起身子,上身微俯,一脚跨了进去。 白少辉进去不久,梁上轻如落叶,飘下一条纤巧的人影,飞快掠上神龛,悄悄跟踪而入。 洞窟里面是宽大的石级,约有数十级之多,拾级而下,石级尽头,却是一条平坦的地道。 但到此处,已深入地底,不见一丝天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白少辉目能夜视,他仔细谛视之下,发现两旁石壁,竟然雕刻精致,壁上每隔一丈来远,而且还嵌着铜灯,只是并没点燃而已。 心中越发料定里面有人居住,只不知住的是何等人物?但他可以料想得到,住在这等诡秘地室的人,决不是好路数。 心念转动之际,脚下已经走出十来步之多! 正行之间,突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叫道:“小兄弟,快等一等。” 这声音妖声妖气,白少辉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口中微哼一声,回头道:“这里是姑娘住的地方么?” 火光倏然亮起,九毒娘子手上擎着一支精巧的火筒,盈盈娇喷,说道:“嗯,谁说的? 我怎会住在这种地方来?” 白少辉冷声道:“那你干什么来的?” 口中说着,人已继续朝里走去。 九毒娘子叫道:“你停一停嘛,我是看你走进来了,才跟进来的,这种地方,每一步都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险。” 白少辉道:“你怕危险,还跟来作什?”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我是怕你误蹈机关。” 白少辉道:“谢谢你的……” 话未说完,突觉脚下一软,一块石板连人往下直沉下去! 九毒娘子忍不住失声惊叫,身形一掠而至,急急问道:“你怎么啦? 那地洞竟然深达十余丈之多,白少辉一个失神,往下落去,等到惊觉,已坠下去了两三丈!心间一惊,急忙提吸真气,脚尖在石板上一点,藉着这一点之力,身形朝上拔起,窜出地面。 只见九毒娘子站在洞口,脸上流露出焦急之容,一眼瞧到白少辉居然窜出上来,不觉一手掩着酥胸,吁了口气,惊喜的道:“小兄弟,你真把我急煞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九毒娘子虽是用毒出名,看来心地还算善良。” 九毒娘子又道;“我早知道这种深山荒庙,暗藏机关,决不是好地方,你找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白少辉道:“在下只是偶然发现门户,觉得好奇,才进来瞧瞧的。” 九毒娘子斜睨着他,媚笑道:“真是没事找事,你瞧,这地下本来就是山石,用不着铺什么石板,但他们却铺了石板,而且石板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这就是说,这些石板,都可能有花样了。” 白少辉觉得她说的果然有理,不觉任的一怔,哼道:“除了翻板陷阱,还有什么花样? 九毒娘子道:“多着呢,譬如射出毒弩、毒针、喷出毒水、毒粉,或是石壁中的关着各种毒虫、毒物,或是从两壁突出刀枪剑朝,还有铁网、绊索、千斤闸。总之,你若是不小心,踏在某种花纹上,触动消息,就会遇上不同的埋伏,步步都是杀机。” 白少辉道:“在下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九毒娘子娇嗔道:“谁叫你半途而废?这种地方,老姐姐替你带路,准没有错。” 白少辉道:“你也想进去瞧瞧?”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咯,秘密越大的地方,越吸引人,凶险也越大,也许里面有着什么宝藏,见者有份,老姐姐也可以分一份呀!” 白少辉冷冷道:“在下不是求宝来的。” 九毒娘子道:“但我可是求宝来的。” 说到这里,双肩一晃,抢到白少辉前面,柔声道:“小兄弟,跟我走吧,莫要距离太近了,你瞧我的脚踩在那里,你也跟我踩在那里,千万错不得。” 说罢,一手擎着火筒,朝前行去。 白少辉看她忽左忽右,走的甚是轻快,心中暗暗生疑,一面留神她的脚步,一面说道: “这里你好像很熟?” 九毒娘子回过头来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怕了?” 白少辉冷哼道:“在下还没有怕的地方。” 九毒娘子道:“你不怕就好,咱们原是探险来的哈。” 她没待白少辉开口,接着柔声道:“老姐姐阅人多了,平日里纵然心狠手辣,对你可说并没有半点恶意,但你好像处处都在防范着我。” 白少辉笑道:“不错,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对么?” 九毒娘子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可是怀疑我引你入伏?其实老姐姐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各种机关埋伏见的多了,说真的,这地方我和你一样,还是第一次来。” 白少辉道:“好,在下相信你。”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你早该相信我了。” 这一路上果然不再遇上机关埋伏。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已走完通道,但见眼前豁然开朗,约有数丈方广的一片平坦的石窟。尽头处有两扇高大石门,紧紧闭着。 白少辉心中暗道:“单看这条地道,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这里主人肯花这么大的工程,在地底建造房屋,不知又是怎么样的一个魔头?” 九毒娘子走在前面,忽然套起鹿皮手套,走近前去,双手按着门上石刻兽环,左右转动,一会工夫,只见她轻轻一推,两扇高大石门,竟然毫不费力一推就开。 里面也是数丈方广的一片平地,宛如大天井一般,仰首可以看到满天繁星,闪闪有光! 不,那并不是真的星星,是石窟顶上嵌了无数大小明珠,珠光灿烂,看去和满天星辰一般! 九毒娘子忍不住叹子口气道:“这地方当真布置的煞费苦心,不知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手笔!” 说话之时,已当先走了进去。 越过数丈方广一片人造天井,迎面三级石阶上,石柱长廊,一排六扇青石楼花长门,只有中间两扇敞开着。 里面是一座宽敝的大厅,石椅石案,布置和富贵人家的大厅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厅上依然沉寂如死,不见有人。 九毒娘子走到阶前,脚下也不禁略现踌躇,右手脱下鹿皮手套,探怀摸出一个玉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团黄色棉花。 她撕了两小团,塞到鼻孔之中,然后又撕下了两小团,递了过来,说道;“这是老姐姐用解毒药物浸制棉花,塞在鼻孔,就不怕任何迷香毒粉了,你快些塞好咱们要进去了。” 白少辉虽然看她已经塞在鼻孔里了,心中仍然有些犹豫。 九毒娘子娇媚一笑,柔声道:“小兄弟,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老姐姐呢,我若要对你下毒,这一路上你都跟在我后面,就是一百个你,也都被我做了手脚,快别小孩子气啦!” 白少辉被她说的脸上一红,只好伸手接过棉花,塞到鼻孔之中,但觉闻到一般淡淡的药味,果然并无头脑昏胀之感,心知她说的不假。 九毒娘子俏眼嚼着他柔笑道:“这才是好兄弟,你依然跟在我身后,不可乱走。” 话声一落,扭着纤腰,小心翼翼的朝厅上走去。 两人行入大厅,依然不见有人出面阻拦,但在深处地底的广大厅堂上,像这般始终不见有人,就显得鬼气森森,使人不寒而栗! 九毒娘子名列四大恶人,江湖上的事儿,见的多啦,但身历此境,也忍不住心头打鼓,暗暗忖道:“此间主人,不可能会不知道自己两人已深入腹地,此人竟然这般沉得住气,自非寻常之辈了。”想到这里,不觉回过头去,朝白少辉低声说道:“这情形有些不对。” 白少辉道:“那里不对了?” 九毒娘子道:“照这里的规模而言,此间主人应该有不少仆从也应该有很森严的戒备才是,咱们已经登堂入室,怎会一个人也不见?除非咱们已经入伏,成了他们瓮中之鳖,决不可能这般任由咱们深入。” 白少辉道:“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九毒娘子螓首微摇,道:“不会的,我一路细心察看,那条通道,分明经常有人行走。” 她一边说话,一边缓缓朝一座楼花石屏风后面走去。穿过一道石门,那是另一进院落,天井上空,洞顶依然嵌了无数明珠,闪烁着满天星星。 曲栏迥廊,正面一排五间,都是镂花门窗,看去当真如进入了富贵人家的内宅一般! 左厢,隐隐透出火光,也隐隐传出人声! 九毒娘子何等机警,一脚堪堪跨出石门,此刻听到人声,立时身向后退,手中火筒,也倏然熄去。 白少辉随在她身后,还未看到前面景物,几乎和九毒娘子撞个满怀,慌忙止步,低声问道:“姑娘瞧到了什么?” 九毒娘子悄声道;“左厢有人?? 白少辉道:“咱们过去瞧瞧。” 九毒娘子道:“过去瞧瞧可以,只是不宜再点火筒,行动务要小心!” 白少辉道:“在下还看得清楚。”话说出口,心中不觉后悔起来,暗想:“自己不该自告奋勇,应让九毒娘子走在前面才是。” 但话已说出口来,无法收回,只好一侧身,当先朝后院行去。 只听一个冷酷的女子声音道:“你考虑好了吗?” 另一个清郎声音道:“在下用不着考虑。” 白少辉听得一怔,这清朗声音听来极熟,似是熟人?心念一动,人已悄悄掩近左厢阶前! 听那冷酷的女子声音哼道:“你是想死!” 白少辉急忙凑到镂花石窟之下,堪堪藉着暗影,隐好身子。 那清朗声音冷冷说道:“在下既是落到你们手里,早已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了,杀剐悉随尊便。” 白少辉暗道:“此人不知是谁,像是被他们擒来的。”凑着眼睛,朝楼花石孔中望去! 那是一间布置的相当华丽的起居室,中间一张圆形紫檀桌上,放一盏纯银灯台,点燃着一支红烛,烛光柔和,结着一个如意灯花。 上首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窗青罗衣裙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皮肤白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眉间一片冷酷。 她身边着一个绿衫少女,面貌和罗衣妇人十分相似,敢情是母女两人,此刻低垂粉颈,娇靥上隐有忧惧之色! 罗衣妇人对面,坐着一个面貌清秀的蓝衫少年,似是被人点了穴道! 白少辉一眼瞧到蓝衫少年,心头不禁“咚”的一跳,暗道:“难怪听来口音极熟,他,不就是范殊么?” 浣花夫派自己出谷,就是为了要查访他的下落,设法和他结交,探询他的身世来历,才赐了自己一面百花符令,准许便宜行事,可见浣花夫人对他十分重视。 这且不说,就是恁他那一手奇奥绝伦的剑法,一身武功,大非等闲,那天连湘云和摘星手曹敦仁,都伤在他手下,如何会被罗衣妇人擒来的呢? 他这阵打量,原是目光一瞥的工夫,只见那罗衣妇人冷冷一哼道:“小子,你当我吓唬你么? 范殊道:“要在下投到你的门下,此事万万不能,你只管请出手。” 罗衣妇人目中杀机一闪,道:“进入此门,除了投到我门下,决不容你活着出去,要死还不容易?? 随着话声,缓缓抬起右掌。 白少辉瞧的心头一急,正待出声喝阻! 那绿衫少女突然惊骇的叫道:“娘……” 罗衣妇人冷厉目光,朝她女儿瞪了一眼,并不理会。 那绿衣少女忙又叫道:“娘!” 罗衣妇人突然回过头来,厉声问道:“香香,你做什么?想给这小子讨情?” 绿衣少女身一颤,低头道:“女儿不敢。” 罗衣妇人怒哼道:“我好意饶他一命,你没听他回的斩钉截铁?这人还能留?” 她右掌已然抬起,缓缓朝范殊头顶按去! 绿衫少女突然抱住了她娘的手臂,急道:“娘,咱们不是有天迷散么?还是让他……” 罗衣妇人一挥手,摔开女儿,厉声道:“不成,这小子非杀不可!” 绿衫少女被她母亲摔得后退了两步,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双秋波,满是恐惧之色,包着泪水,几乎要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嗤的轻笑了一声! 罗衣妇人脸色大变,厉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接着笑道:“亏你还是娘,连女儿的心事也会看不出来?? 随着话声,厢房门口布帘一掀,九毒娘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罗衣妇人霍然起立,伸手朝九毒娘子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 白少辉目力过人,敝见那罗衣妇人伸手一指之际,从她指甲中弹出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黄淡影,直向九毒娘子面前电射而来。心中一惊,不觉喝道:“姑娘当心,她指甲上弹出的毒粉!” 九毒娘子回头嫣然媚笑道:“恁她这点门道,那想迷得倒老姐姐?” 她鼻孔中早已塞了解毒棉花,自然不怕对方暗施迷药,目光一转,注视着罗衣妇人,讶异的道:“你是昔年闻香教的什么人?” 罗衣妇人脸色狞厉,喝道;“你认识他?” 话声出口,人已倏然起来,双手齐发,朝九毒娘子扑搜而来。 九毒娘子虽以用毒出名,一身武功,原也不弱,骤见对方一晃而至,不但身法奇快,手上招数,更是奇奥!心下暗暗一惊,连忙出手封解,但因身在门口,施展不开手脚,双手封出,脚下正待后退! 那知罗衣妇人手法变化,竟然奇奥绝伦,攫来双爪,并不后撤,只是顺势疾速攻到,逼得九毒娘子不得不出手封架,无暇后退,立即变招,急攻数招之后,依然在罗衣妇人变化奇幻,急如星火的攻袭之下,除了不住的挥掌封解来势,简直没有抢攻过一招。她身后虽然只有一道布帘,但因被对方粘住了手脚,分不出手去掀帘子,自然也无法后跃。 身陷帘内,大有欲罢不能,连退走也不行。 那范殊穴道受制,坐在椅上,身不能动,口却能言,他眼看九毒娘子在对方掌指攻势之中,连连封架,只要稍一失手,非死即伤。他落在罗衣妇人之手,自然极不愿意看到九毒娘子伤在罗衣妇人掌下,双眉微皱,口中咳了一声,抬目道:“姑娘左手快使‘锦丝缠腕’,右掌化指,‘北斗斜指’。” 九毒娘子正感难于应付,突然听到有人喝出招数,心头不觉一怔! 因为范殊喝出来的这两招手法,只是普通招术,并无奇奥可言。但就在此时,罗衣妇人右抓左掌,两股疾风,已急袭而来,情势所逼,那里还有考虑的时光?左手突出,一招‘棉丝缠腕”,手腕一翻,反扣对方脉穴。 右手同时骄指如朝,斜点而出,正好迎上了罗衣妇人拍来的手掌,两枚色泽鲜红的指甲,直向她掌心戳去。 罗衣妇人这一击,爪掌同施,原已十分精巧,但九毒娘子的一记“北斗斜指”,正好破了她拍来的掌风,左手“锦丝缠腕”,反扣的更是恰到好处,而且这两招同是化守为攻的招数。 罗衣妇人早已留神到九毒娘子纤纤玉手上十个指甲,腥红得有些异样,那肯和她接触,双手一缩,身子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但听范珠念道:“右掌‘当门拒虎’,左手‘鬼箭飞磷’。” 九毒娘子听的又是一怔,心想:“人家还没出手,他却把招数喊出来了?” 但因方才依照他喊出来的招数发招,总算在难以封架之际,一举把罗衣妇人逼退了半步,心中虽在犹豫,却也双手蓄势,暗暗准备了使“当门拒虎”和“鬼箭飞磷”的姿势。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罗衣妇人退出半步之后,口中突然冷哼一声,身形暴进,双抓骤发,当头抓下。 九毒娘子早有准备,右臂一横,运足了十成功力,朝上架去,左手一点指影,急如星火,射向罗衣妇人右胁。、这一招,双方原是同时发动,但旁人看来,极像九毒娘子先行严封门户之后,罗衣妇人才扑上去的。 扑的人当然是全力一抓,封的人也是全力一架,这电光火石的一接,该是硬挤了吧?” 但其实却并不如此。 罗衣妇人双爪骤发,突然发觉九毒娘子只以右臂封架,以只手敌双爪,自然是对方吃的亏大,但是对方左手急袭自己右胁,则吃亏的就成了自己。” 因为九毒娘子以单掌架罗衣妇人双爪,纵然封架不住,最多不过是折断右臂;但罗衣妇人若是让九毒娘子点上胁下要穴,不是当场殒命,也得落个身负重伤。 这一着粗看起来,虽是拚个两败俱伤的打法,但实际上,可说没人敢拚。 罗衣妇人陡见九毒娘子一指朝胁下点来,一个武功精深的人,自然应变极快,暴发的双爪,在这一瞬间,右抓化掌,闪电下沉,朝外格去。 四手接实,但听“拍”“拍”两声轻响,两人都被震的上身晃动,各自后退了半步。 罗衣妇人鬓发飞扬,脸色狞厉,回头叱道:“死丫头,还不替我点了他哑穴?让他这般胡说八道?” 香香惊惧的走近范殊身边,低声道:“你莫要多说了?” 手指徐起疾落,轻轻点了他哑穴。 九毒娘子也趁这后退半步,迅速的身躯一侧,掀帘退出房门。 罗衣妇人厉声道:“你还往那里走?” 双手一抓。但听一声裂帛之声,一道布帘,被她抓成粉碎,青影闪动,人已闪电追出门外。 九毒娘子一手理着鬓发,格格娇笑道:“你当我怕了你么?那你真是看错了人了!” 罗衣妇人冷冷道:“我不管你怕不怕,接招!” 身形一闪而至,欺到九毒娘子面前,左手疾发即收,右手五指如钩,轻轻旋动,直取敌胁。这一招虚实莫测,使人不易封解,尤其出手之际,显示出变化极多。 九毒娘子左掌沉肘上翘,护住胁下大穴,右手一记“顺风送帆”,指风嘶然,横扫而出。 两条人影在廊前迅疾一合,罗衣妇人在这瞬息之间,右手连变七式,出手如电,凌厉无匹。 九毒娘子封架不及,被她逼的连退了五步,才行躲开。 白少辉先前因九毒娘子当门而立,和罗衣妇人动手,有布帘挡住视线,看不到她们动手的情形。 此刻瞧到罗衣妇人手法奇诡,心中暗暗一惊,急忙叫道:“姑娘速退,她使的浣花宫的手法。” 罗衣妇人身子陡然一震,目注白少辉,急急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知我使的是浣花宫的手法?” 白少辉看她目光凌乱,隐射凶芒,一步步朝自己逼来,早已暗自运功戒备,脚下不动,依然潇洒的站在那里,微笑道:“在下没有说错吧?” 罗衣妇人走到白少辉面前四步之内,便自停住,鬓发飘动,厉声道:“我问你如何认出我的手法来的?快说!” 白少辉悠闲的道:“在下自然认得?” 罗衣妇人突然上身一扑双手并发,朝白少辉抓来,冷冷喝道:“你再不实说,须知我耐心有限。” 她这一抓,爪影错落,笼罩数尺,白少辉上半身大穴,几乎全在她十个利指之下。 白少辉瞧的暗暗赞道:“此人出手凌厉,手法精纯,看来一身功力,似乎还在紫薇坛主之上。” 心念转动之际,身形轻轻一闪,施展师门“游龙身法”迅疾闪了开去,一面问道:“难道你不是浣花宫的人?” 罗衣妇人一抓落空,蓦地厉声尖笑道:“你若能逃出我掌下,算你命大……”双手一挥,身发如风,朝白少辉攻到。 她施展出一路诡奇手法,但见她指扫掌劈,毒辣凌厉,奇快无比,看去掌影缤纷,宛如天花乱坠! 白少辉心知此时如果闪避的话,决不及她迅速,不觉朗笑一声道:“这大概就是散花手了?” 双掌开阖,朝前封出。怎奈罗衣妇人攻势绵密,掌指交击,变化层出,暗含擒拿,点穴手法,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白少辉双掌连挥,同时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和她过招,连接对方十余招快攻,也只能见招拆招,封解来势,没有反击的机会。 九毒娘子蓄势戒备,瞧的暗暗替白少辉焦急。 激战之中,罗衣妇人突然双手一沉,手法奇诡,白少辉出手稍缓,但觉右腕一紧,已被罗衣妇人抓住了脉腕。 白少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运气护住脉穴,五指疾翻,拂扫罗衣妇人手腕,他这一运气.“九转玄功”一股暗劲,登时暴涨。 罗衣妇人五指一紧,仍然不能制住对方脉穴,反而被一股无形潜力震的五指一松,往后连退了两步。要知自少辉虽练成“九转玄功”,但他的武功招数,仍不及烷花宫手法的奇奥,是以只要遇上像罗衣妇人这等高手,应付稍一不慎,就会被人所乘。但他身擅“九转玄功”,一经运气,纵然功力极高的人,也无法拿得住他。这道理原是十分明白,但连自少辉自己,只怕也并不清楚。 罗衣妇人连退两步,忽然脸色大变狞厉的道:“好小子,你……你在我身上下奇毒……” 白少辉听的一怔,道:“在下从不使毒。”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不是他,那自然是我了。” 罗衣妇人双腿发软,身不由己的往石阶上坐了下去,颤声道:“你……你们要把我怎的?”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你想我们会对你怎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二章 尔虞我诈 香香突然飞奔了出来,一把抱住罗衣妇人,急的哭道:“娘,你怎么了?” 九毒娘子道:“没什么,你娘想坐下来歇息呀!” 香香倏然站起,呛的一声,掣出一柄短剑,脸含秋霜,喝道:“你在我娘身上下毒是不是?” 九毒娘子娇笑道:“这是你娘自己要抓我的手,我叫九毒娘子,身上原有九种剧毒,你娘大概染上四五种,那是少不了的。” 罗衣妇人颤声道:“香香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退到娘身边来。” 香香切齿道:“我们和他们拼了。” 罗衣妇人目光凌乱,缓缓手伸入怀,一面嘶声叫道:“香香你过来。” 九毒娘子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身边有昔年闻香教主的三宝,但你莫要找错了算盘,别说你此时已经无力施展,就算能够勉强运气,你身上剧毒,也将因此加速发作,难道你不想多活几年了么?” 罗衣妇人突然脸现凄容,长叹一声,说道:“我答应跟你们回去就是了,但是你们必须放过香香,她……她是无罪的。” 香香哭道:“娘,不能……不能跟他们回去!” 白少辉听的一怔,道:“你说什么?” 罗衣妇人道:“难道你们不是浣花宫来的?” 九毒娘子笑道:“谁说我们是浣花宫来的?” 罗衣妇人似犹未信,问道:“那么你们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夫人也许是误会,在下只是无意发现此间入口,一时好奇,进来瞧瞧的。” 九毒娘子瞟了白少辉一眼,道:“我是跟他进来的。” 香香抬头道:“你们既是无意来的,干么要在我娘身上下毒?” 九毒娘子笑道:“小妹子,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身上有九种奇毒是你娘自己要抓我的手。” 白少辉转头道:“姑娘身上可有解药?” 九毒娘子媚笑道:“本来我身上九毒一解,但方才答应过你的,自然取来了。” 白少辉道:“在下想和姑娘商量一事,不知你肯是不肯?” 九毒娘子风情万种,柔声道:“你说出来的话,我怎会不答应呢?” 白少辉道:“那么就请姑娘给她一服解药吧!” 九毒娘子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朝香香招手道:“小妹子,你过来。” 香香依言走到九毒娘子身前,九毒娘子道:“你伸出手来,我才好把解药倒给你。” 香香果然伸出手掌,九毒娘子在她掌心,倒出一小撮药末,说道:“快给你娘服了,再过一盏茶时光,就可无事。” 香香赶忙转身到她娘身边,说道:“娘快服下了。” 罗衣妇人目注白少辉,问道:“你要她给我解约,那是为了什么?”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咱们之间,原是误会,自该奉上解药,同时在下也想请夫人释放了这位兄台。” 说话之时,朝范殊指了一指。 罗衣妇人道:“你认识他?” 白少辉道:“在下和这位范兄,有过数面之缘。” 罗衣妇人没再说话,从香香掌心,服下了解药,缓缓闭上眼睛。 香香手仗短剑,站在罗衣妇人身边。 九毒娘子冷冷一笑,道:“她还不放心我的解药呢?”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时光,罗衣妇人突然睁目道:“香香,去解开他的穴道,给他解药。” 香香望了娘一眼,只好走过去拍开范殊穴道,同时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些药粉,抹到范殊鼻孔之上。 范殊活动了一下手脚,朝白少辉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白少辉忙拱手还礼,含笑道:“在下白少辉。” 范殊迟疑的道:“白兄在那里见过兄弟?” 白少辉笑了笑道:“范兄大概总记得十天前在船上和范见动手的罗大成吧?那就是兄弟。” 范殊两道清澈目光投到白少辉腰间悬着的一支竹萧之上,一面说道:“原来那位就是白兄……” 罗衣妇人目中闪过一丝恶毒寒芒,冷冷说道:“我这里二十年来,从无外人进入,我也不想留客,三位可出去了。” 九毒娘子口中“晴”了一声,娇笑道:“主人已经下逐客令了,我们正该走啦!” 白少辉、范殊正待转身朝外走去,九毒娘子叫道:“两位小兄弟慢一点,我还有一句话,想请教她呢!” 罗衣妇人寒着脸道:“你要问什么?” 九毒娘子悄眼转动,笑着道:“你说这地底石室,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进来过?” 罗有妇人道:“不错。” 九毒娘子道:“我想你应该说二十年来,从没有人活着出去过才对!” 罗衣妇人哼道:“你说对了,但今天算是破了例,容你们三个活着出去。” 九毒娘子格格娇笑,道:“只怕不见得吧,咱们只要走出前厅,那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罗衣妇人突然脸色大变,一个倒纵,朝后跃出七八尺远,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鹅卵大的东西,长笑道:“算你有些风识,此洞既然被尔等发现,我只好自毁前厅,把尔等一起埋在里面了。” 九毒娘女道:“所以我们不想出去了。” 罗衣妇人厉声道:“你不认识我手上是荧惑针吧?” 白少辉低声道:“荧惑针很厉害么?” 九毒娘子凛然道:“我们千万不可妄动,她手上的荧惑针最厉害也没有了,一经内力逼射,密如牛毛,三丈之内,无人幸免,只要打中一支,就会全身麻痹而死,是昔年闻香教主威震江湖的三宝之一……” 罗衣妇人神色狞厉,喝道:“不准再提闻香教主。” 九毒娘子道:“不提就不提,他东西既在你手上,大概人也在这里了,难怪多年没在江湖上露面……” 罗衣妇人不待她说下去,厉声道:“给我住口,我再问你们一次,尔等是不是浣花宫来的?? 九毒娘子道:“好吧,我说出来了,你可不能发射荧惑针呀!” 罗衣妇人不耐道:“还不快说?” 九毒娘子道:“我们奉浣花夫人之命,就是追查你的下落来的。” 白少辉心中暗道:“九毒娘子不知又要要什么花样了?” 罗衣妇人道:“你是领头的人。” 九毒娘子朝白少辉一指,笑道:“是他,他是咱们的护法。” 罗衣妇人冷冷一哼道:“我早知你们是浣花宫来的了,不是浣花宫出来的人,怎会认得浣花宫的武功?,唔,什么叫做护法?” 九毒娘子道:“护法是咱们宫里男人中最高的职位了。” 罗衣妇人怒目瞪了白少辉一眼,不屑的道:“原来是她的面首!” 她竟然把白少辉当作了浣花夫人面首!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是啊,白护法最得夫人信任……” 白少辉听她信口胡说,不觉暗暗皱了下眉。 罗衣妇人厉吼道:“你给我闭嘴,我有话问他。” 九毒娘子似是对她手上的荧惑针十分忌惮,经她一喝,果然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罗衣妇人朝白少辉问道:“除了你们三个,还有什么人?” 九毒娘子抢着道:“夫人只派了我们三个。” 罗衣妇人道:“你们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九毒娘子道:“我们是跟着范兄弟的记号找来的。” 罗衣妇人双目凶光暴射,厉声道:“很好!” 持着荧惑针的右手,突然猛力一握! 原来这荧惑针外包铁壳,内藏数以千计的毒针,以火药作引,用时必需运用内力,先把外壳暗暗捏碎。 铁壳上虽然早已划好了破裂的丝纹理,但仍须有相当内力的人,才能把它捏碎,然后尽力掷出,火药一炸,毒针就四散飞射。 九毒娘子眼看罗衣妇人右掌用力一握,口中不觉惊叫道:“啊唷,不好了,她要杀我们灭口啦!” 她口中虽在惊叫,脸上神色,依然笑盈盈的丝毫没有惊惶之色。同时罗衣妇人却在这猛力一握之际,突然感到自己手上,别说捏的是铁壳,就是鸡蛋,也休想捏得碎,全身气力,在这刹那之间,竟然一丝也用不出来。 一时不禁脸色大变,废然道:“算你厉害,你们把我母女押回浣花宫去就是了。” 香香吃惊道:“娘,你……” 罗衣妇人恨恨的道:“娘身上剧毒,并没真的解去。” 香香望着九毒娘子,问道:“你给我娘的不是解药?” 九毒娘子道:“谁说不是?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你娘少说也中了四五种奇毒,但我给你的解药,只能解去两种奇毒,还有一半,是另一种解药。” 香香怒哼道:“所以我娘才不肯放过你们。” 九毒娘子格格笑道:“我若是不留一手,这时候咱们三人全躺在地上了,九毒娘子十三岁就在江湖上走动,什么花样没有见过,岂是容易上当的人?” 范殊站在边上,始终没有开口,这时忍不住问道:“姑娘怎知她不肯放过我们的呢?” 九毒娘子娇笑道:“这还用问?她逃出浣花宫二十年来,时时刻刻耽心浣花宫的人找上了她,方才她不是亲口说的,进入此门,决不容你活着出去么?白兄弟认出她武功路数,早已对咱们存了极大疑心,纵然给她解药,岂会改变她的初衷?” 白少辉道:“那么姑娘又怎知咱们只要走出前厅,就会中她埋伏?” 九毒娘子媚笑道:“问的好,咱们一路进来,前面道上,已经步步危机,重重埋伏,但一进入大门,就再也看不到机关埋伏,许多人一定认为只要通过甬道,就不会再有意外了。” 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要知这建造地底石室的人,当初化了些许人力物力,岂会有这般简单?我虽觉可疑,但也想不出其中道理。直到方才她叫我们出去之时,我看她有意无意的望了廊上第二支抱柱一眼,我登时想到前厅的消息,可能就在这后进抱柱之上。因为敌人通过甬道,进入前厅,自然只有在后进发动埋伏,才能把来人一网打尽……” 罗衣妇人暴躁的道:“不用说了,你们只管把我母女擒回去好了。” 白少辉道:“夫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等人,不是百花谷来的,也并不是缉拿夫人的人?” 罗衣妇人疑惑的望了九毒娘子一眼,说道:“方才她不是已经承认了么,难道还是假的?” 九毒娘子格格的笑道:“白兄弟说的话,你偏不相信,我编一番假话,你听的深信不疑,是不是?” 香香抬头道:“你们到底做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还是那一句话,一时好奇,进来瞧瞧的,并非浣花宫的人。”一面回头朝九毒娘子道:“姑娘给她解药吧,咱们也好走了。” 九毒娘子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口中说道:“我再给你一种解药,就可一切如常,但我声明在先,还有一种解药,必须等咱们出了地道,才能交给你女儿,你若再存害人之心,三日之后,毒发无救。” 说完就在香香手上倾了一撮药末。 香香赶忙给娘喂下,九毒娘子问道:“现在你运气试试,是否好了?” 罗衣妇人运气一试,果然觉得体内一切如常,心中对九毒娘子用毒如神,也暗暗感到惊凛,一面抬目道:“好,香香,你跟他们出去,有我女儿和你们同行,总可放心了吧?” 九毒娘子笑道:“我放心得很,我们已经一再声明,不是浣花宫来的,和你可说无怨无仇,你身上还隐伏着一种最厉害的奇毒,没有我解药,三日之后,就会毒发身死,你也不至于不要性命。” 罗衣妇人哼一声,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白少辉道:“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夫人肯否见告?” 罗衣妇人道:“你要问什么?” 白少辉道:“夫人和浣花宫究竟有何怨隙?” 罗衣妇人脸色微变,半晌没有作声。 白少辉拱拱手道:“夫人不愿说,那就算了,在下告辞。” 罗衣妇人突然长叹一声,说道:“香香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多年来,她也不知问过我多少关于我们母女的出身来历,但我都没有告诉她……” 她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这是我心头的创痛,永远难以平复的创痛,我不愿重提,更不愿香香问起,因此每次都被我严词责骂。也许在香香的心中,认为娘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我却是一个身世可怜,遭遇更可怜的女人……” 香香急道:“娘,女儿从没这么想过。” 罗衣妇人脸上露出慈爱,也有些黯然,缓缓说道:“这多年来,娘一直躲在地底,从没见过天日,连采办杂物,都让你一个人出去。娘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今天,你大概已经听到了一些,娘是为了逃避浣花宫的人。” 说到这里一面朝白少辉三人抬抬手道:“三位如不见外,就到堂上请坐。” 她在这一瞬之间,脸上的凶戾之气,忽然一扫而空,神色显得有些凄苦,一手扶着香香,朝堂上走去。 白少辉觉得她定有一段凄凉往事,而且显然和百花谷有关,自然想听听她说些什么?不觉抬回朝九毒娘子、范殊两人望去,只见九毒娘子脸含娇笑,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不约而同的跟了进去,香香点起一支蜡烛。 大家迥目四顾,这间石室,虽没前厅那么宽广,但布置的也真和富贵人家的后堂一般。 罗衣妇人已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了下来,一面抬手道:“大家请坐。” 香香兴奋的道:“娘,你要讲你的来历么?? 罗衣妇人道:“娘的来历,也就是你的来历,唔,香香,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香香摇摇头道:“娘从没和女儿说过,女儿怎会知道?? 罗衣妇人缓缓说道:“你就姓香。” 白少辉心中暗暗奇怪,姓香自己倒还是第一次听到。 香香望着娘道:“女儿第一个香是姓,第二个香那是名字了?” 罗衣妇人点点间道:“你姓香是跟娘的姓,其实娘也并不姓香……” 香香一怔,道:“娘,你这话女儿听不懂,怎么一回姓香,一回又不姓香?” 罗衣妇人叹了口气道:“娘从前叫香蓉,这香字原不是姓,但现在咱们却把它当姓。因为娘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在百花谷长大,那里有一人专门收养孤女的地方,由一位老婆婆主持,从外面抱来的孤女,就归她扶养。” 香香道:“他们干么要收养孤女?? 罗衣妇人道:“百花谷都是女的,收养的孤女,经夫人挑选,骨格秉赋好的,就在宫中扶养,长大了就是浣花大人的门下弟子,都称公主,其余的人,则由扶养的老婆婆授以武功,派在宫中服役,名为花女。” 白少辉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如此。” 罗衣妇人续道:“当年和娘一起长大的花女,一共是十八个人,名字上都有一个香字。 夫人门下,共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是个生性凉薄的人,手段毒辣,笑里藏刀,平日也最难伺候,二公主为人温和,从不和人计较……” 她似在竭力思索着昔年往事,停了半晌,才道:“这大概是二十二年前的冬天,有一天,夫人突然走火入魔,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全身不住的痉挛,这样拖二三天,终于百药无效,呕血而死。按照宫中规矩,下一代浣花夫人,该由上代夫人就门下弟子中指定一人继承,但夫人走火入魔,事起仓猝,并没指定由谁继承。夫人死后,大公主就自己当了继承人,四名伺候夫人站婆,据说在夫人死后,也同时自碎天灵,死在夫人榻前,当时大公主主张火化,二公主主张厚殓,为了此事,二公主还哭了两天,结果还是火化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自然要火化了才好,中毒死的人,尸体都会发黑。” 罗衣妇人道:“姑娘说的不错,夫人确是中毒死的,当时扶养我们长大的那位胡姥姥,也曾怀疑夫人不像走火入魔,像是中毒,但那位姥姥,第二天就死了。 我要说这段话,就是说大公主的手段该是如何毒辣,她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左右的人,为了谋夺继承人,连自己师傅都下了毒手。”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大公主自然就是如今的浣花夫人了!” 香香问道:“娘,你怎会离开浣花宫的呢?” 罗衣妇人道:“你别性急,听娘说下去就知道了。自从夫人死后,大公主大权独揽,不久,她从谷外带来了两个中年女人,一个姓龙,一个姓柴,由姓龙的接掌了胡姥姥的职务,主持扶养女婴。姓柴的去当了宫中的总管,大公主对她言听计从,据说姓柴的善于使用迷药,只要她从你身边经过,就会使人不知不觉的昏迷过去。” 白少辉暗道:“她说的两人,正是训练花女的龙姑婆,和掌管‘无忧散’的柴姑婆了。” 罗衣妇人接道:“浣花宫原有一条禁令,就是除了从小在百花谷长大的人,不准外人入内,大公主此举,不但违反历代相传的禁令,而且还派了她们宫中极重要的职司,但二公主都不敢说,宫中那还有人敢说? 大家听她叙述浣花宫往事,谁也没有开口。 罗衣妇人缓了口气,续道:“从这时起,大公主经常带着姓柴的出外,渐渐宫中有了流言,说大公主在外做了许多不名誉的事,都是姓柴的替她出的主意。那是第二年的冬天,大公主忽然从外面带回一个姓范的青年,他是中了迷药被运进百花谷来的。” 范殊听得不觉身躯一震,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罗衣妇人道:“不知道,他被关在宫中密室里,据说是一位少年侠士,人生得很英俊,武功也很高,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大公主对他一见倾心,有意委身相事,那知人家早已知道了大公主的底细,大骂公主是妖女。这要换了个人,早就没有命,也可以说大公主对他倒是动了真情,无奈姓范的始终不肯答应。这样在密室中关了半个月,大公主软硬兼施,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再送饭进去,声言要把他活活饿死,就是这天晚上,那姓范的忽然逃走了。” 白少辉听得大奇,百花谷深处群山之中,只有一道出口,那姓范的如何能逃得出去呢? 不觉抬目问道:“百花谷地势隐密,警卫森严,他被囚在密室之中,自然不识途径,怎能逃得出去呢?” 罗衣妇人道:“百花谷从没外人进去,宫中的人个个会武,平日自然用不着什么警卫,但一个外人,如无内线,要想逃走,那也是难如登天。” 范殊道:“那是有人放他的了?” 罗衣妇人缓缓闭上眼睛,似在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烛光之下,她那苍白脸颊上,忽然起一丝红晕,徐徐说道:“那姓范的关在密室之中,原由大公主指派香菱姐姐替他送饭,有一次由我进去收拾碗盘,见过他一面,说实在生得人美如玉,潇洒温文,只要见过他一眼的人,谁也不会忘记……” 她当着女儿,当着白少辉、范殊、九毒娘子,居然坦然说出这等爱慕的话来! 甘年了,从她说话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心中还有他的影子,那真是见过他一眼的人,谁也不会忘记了! 香香禁不住低下头去,偷偷的瞟了范殊一眼。 只听罗衣妇人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接道:“姓范的虽是铁铮铮的汉子,但他终究是男人,一个英俊潇洒,风流温文的男人,他瞧不起大公主,但香菱姐姐一日三餐,替他送茶送饭,日子久了,难免生出情愫,终于和他相偕逃出百花谷去。” 香香吁了口气,问道:“他们逃出去,没有被大公主追上?” 罗衣妇人道:“没有,但他们逃走了,却害苦了娘……” 香香道:“他们逃走了,怎会害到娘身上呢?” 九毒娘子笑道:“这自然是大公主行迁怒到其他的人头上了。” 罗衣妇人道:“不错,大公主听到姓范的和香菱相偕潜逃,一怒之下,把宫中伺候的十六名使女,一起杀了。” 范殊忍不住怒哼道:“好个残忍的人!” 香香颤声道:“娘,你呢?” 罗衣妇人惨笑道:“娘虽然没有死,但娘的遭遇也是够惨的了。” 香香道:“娘,后来呢,真急死人。” 罗衣妇人道:“娘当时正在厨下,听到消息,吓得胆颤心惊,爬进一口没有火的冷害之中,直等大公主怒冲冲的带着姓龙和姓柴的两个婆子,追出百花谷去,我悄悄的爬出来,离开了百花谷。白天躲在山洞岩穴之中,到了夜晚,才也出来找些东西果腹,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我从没出过百花谷一步,也不知离百花谷已经有多远了?” 香香问道:“娘怎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罗衣妇人长叹一声道:“这是冤孽,娘当时为了怕被大公主追到,一心只想走的越远越好,十几天下来,已经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这天晚上,也是该当有事……” 香香嘱惊道:“娘被大公主追上了?? 罗衣妇人摇摇间道:“没有,那晚,大概是个月圆之夜,娘走的又饥又渴,在一条山涧中喝了些水,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简直已经不像个人。娘当年生得也并不算丑,这时忍不住洗了个脸,用水湿润着头发,掠了掠散乱的鬓发,爱美原是女人的天性,娘经过一番梳洗,自己也略微感到满意。那知就在此时,忽然看到水面上多了一个人,娘心头猛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回头瞧去。那是一个身穿华服的俊美书生,两道秋水般的眼睛,盯着娘直瞧,一面含笑说道:‘小生惊了姑娘么?’” 香香急忙问道:“娘,这人是谁?” 九毒娘子笑道:“此人大概是闻香教主了?” 香香又道:“闻香教主是谁?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罗衣妇人没有作答,续道:““娘被他瞧的心头直跳,摸着身边短剑,后退了两步,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华服书生含笑道:‘姑娘莫要害怕,小生不是什么坏人,只因瞧到姑娘深更半夜,一个人在此,才冒昧动问,小生蜗居,就离此不远,姑娘不嫌简慢,请移驾蜗居,略事休息,如有困难,小生乐于助人,自当替姑娘稍尽棉薄。’香香睁大眼睛,道:“这人原来是个好人。” 罗衣妇人瞧了女儿一眼,叹息道:“香香,你要记住,越是嘴上花言巧语,说的动听的人,他心里定然已经在打着最坏的主意了,你以后千万莫要轻易相信人家,尤其是男人。”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但你也莫害怕男人,须知男人是天下最可爱的动物。” 香香吃惊道:“难道他是坏人不成,娘,后来呢?” 罗衣妇人道:“娘没有理他,转身就走,那华眼书生又道:‘姑娘请留步,小生决无歹念,此时夜色已深,姑娘单身一人,如何能行?’娘仍然没有理他,脚下加快,朝前奔去。 那知香风飒然,华服书生抢在前面,拦住了娘的去路,笑吟吟的道;‘小生一再向姑娘解说,姑娘不理不睬,那是把小生看成歹人了。’娘见他轻功极高,心中暗存戒心,一面说道:‘你快让开,我的事不用你管。’华服书生依然笑道:‘小生实是一片好意,此心可表天日,姑娘莫要误会了。’娘看他不肯让路,心头大急,喝道:‘你再不让开,我可要不客气。’使了一招‘风拂花枝’,朝前拂去。娘使的原是一记虚招,当时并无伤人之意。华服书生见娘出手,忽然轻笑一声,手朝娘手腕握来,要知‘风拂花枝’,乃是浣花宫的武学,可虚可实,娘气他轻薄,轻轻在他手背上拂了一下。那华眼少年痛的啊了一声,赶忙缩回手去,狞笑道:‘姑娘这般不识好歹,小生一番好意,算是白费了。’说话之时,突然左手连弹。娘只觉闻到一股幽香,直沁心脾,人登时一阵迷糊,昏了过去。” 香香失声道:“那是七步弹香,娘,后来怎么了呢?” 罗衣妇人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娘醒来之时,人已躺在一间石室的锦榻之上,那华服书生就笑吟吟的站在榻前。娘又羞又急,忍不住流下泪来,华服书生见娘哭了,一时慌了手脚,只是不住的跟娘陪着小心。娘虽觉得他赶不上姓范的那么温文潇洒,但也生的还算英俊,娘纵然没有香菱姐姐的福气,也总算过得去,何况娘已经失身于他,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微现红晕,目中也隐含泪光。 香香听的出神,春花般脸上,微露笑容,说道:“这人那是不坏嘛,啊!娘,什么叫做失身?”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失身就是被男人占便宜去了。” 香香似懂非懂,又道:娘用风拂花枝,拂伤了他的右手脉穴,不是也占了他的便宜。” 罗衣妇人叱道:“香香,不准胡说。” 九毒娘子格格娇笑道:“女儿长大了,做娘的什么事情都该教她才是,其实呀,也可以说女人占了便宜呢!” 范殊一个大男人家,也不禁听的满脸飞红,别过头去。白少辉皱皱眉,心中暗暗骂道: “真是妖女。” 罗衣妇人续道:“我就这样留了下来,当了这座地底石府的女主人,他对我真也体贴入微,处处都很依顺着我……” 她双目一红,闭了闭眼睛,似在强忍着泪水,说道:“那时我真感到满足了,我想,香菱姐姐和那姓范的虽然双双逃出百花谷,只怕此时仍然在亡命天涯,东躲西藏,那有我这样安定的生活,我也时常暗暗替他们两人祝祷,和我们同样的幸福快乐。” 香香道:“娘,他到底是谁?” 罗衣妇人道:“娘也是到后来才知道的,他就是昔年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闻香教主,但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也不知道闻香教主到底有多大的名头?娘所需要的只是和他长相厮守,过一辈子幸福安定的生活就好,因为那时候,娘已经有了身孕。” 香香眨着眼睛,问道:“娘可是有了女儿?” 罗衣妇人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吃力的道:“他就是你的生身之父。” 香香从没听娘说过爹,心头一阵激动,含着满眶泪水,“啊”了一声,急急问道: “娘,爹呢?” 罗衣妇人突然间,目露怨毒,颤声道:“死了。” 香香忍不住又惊啊了声,罗衣妇人续道:“咱们这进院子后面,不是还有一进石屋么?” 香香点头道:“娘不准我进去,我想进去瞧瞧,又怕惹娘生气。” 罗衣妇人道:“那是他练药的地方,中间还供着祖师的像,他对我百依百顺,就是不让我到后进去。他说,曾在祖师面前起过重誓,妇道人家进去,就是亵渎祖师,叫我千万进去不得。” 香香若有所悟,道:“所以娘也不准女儿进去了?” 罗衣妇人微微叹息道:“他每天早晨,都要到后进去参拜祖师,进去了就要老半天才出来,渐渐使娘起了怀疑。有一天早晨,娘偷偷的跟了进去,那三间石屋,中间一间果然供奉着祖师,但他进了后进,并没有参拜祖师,却匆匆忙忙的走入左边厢房,迅速关上了石门。” 香香道:“爸那是做什么去的呢?” 罗衣妇人道:“娘看到这般情形,心头愈觉起疑,好在靠走廊这一面,有着两扇镂花石窟,娘就悄悄的掩近窗下朝里望去,这一望,顿时叫娘急怒攻心,忍不住冲了进去……” 香香惊恐的道:“娘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白少辉、范殊全都听的好奇,想不出她看到了什么?不觉望着罗衣妇人,急于想听下文。 罗衣妇人一手掩着胸口,有气无力的道:“娘看他缓缓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罩,他那英俊的假面具后面,竟然是一张又老又丑的脸孔,尤其满脸都是长着疙瘩,看上一眼,就会使人心头作呕……” 香香屏息望着她娘,几乎连大气也透不出来。 罗衣妇人道:“娘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怪物,一时只觉脑袋上轰的一声,几乎当场昏倒。天下的少女们,谁不希望自己嫁一个美貌英俊,温柔体贴的丈夫?当我遇上他的时候,他虽然也生的英俊潇洒,便和那姓范的一比,姓范的就是微微一笑,都有一股威武不屈的飒飒英气,他却使人有轻佻之感。娘是木已成舟,才委身相事,以为纵然及不上香菱姐姐,也差可自慰。娘这下发现了他的真面目,真如利剑剜心;急怒羞愤之下,那还忍耐得住,一掌拍开石门,就冲了进去。” 九毒娘子道:“我只知闻香教主是个偷香窥玉的能手,当年在江湖上就有风流少侠之名,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被他蹂躏了,还念念不忘,却从没听人说过他是个又老又丑的怪物。” 香香惊恐的道:“后来呢?” 罗衣妇人道:“他每天早晨要取下面罩来,原是为重新描画,此刻看我突然闯了进去,也大出意外。急忙取起面具,正待往脸上戴去,却被我一把抢到手中,挥动短剑,剁得粉碎。他双手捧脸,急急叫道:‘香蓉,快转过身去,不要看我,我虽是瞒骗着你,但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我越听越气,越看越心头作呕!我前世不知作了什么孽,会失身给这样一个丑八怪似的老怪物?口中不觉怒喝一声:‘恶贼,你真该死!’手中短剑一指,朝他胸口刺去……”“啊!”香香双手蒙面,惊怖的道:“娘,爹没还手?” 罗衣妇人道:“他双手掩面,没想到我真会杀他,其实他纵然看到了,浣花宫的剑法,武林中也很少有人躲闪得开……” 香香两行泪水,突然流了下来,哭道:“娘,你真忍心……” 罗衣妇人厉声道:“他污我清白.葬送了我一世幸福,难道不该杀他……。” 话声未落,熊熊烛火,突然间暗了下来,烛光惨绿如豆,形同鬼火! 黑暗之中,登时使人有阴森之感! 烛火的突然幽暗,显得事情有些怪异,尤其这种绿阴阴半明不灭的烛光,实在比一团漆黑还要增加恐怖气氛。 香香早已“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白少辉、范殊、九毒娘子一凝神间,回头瞧去,隐隐约约看到堂前走廊上站着一个人。 罗衣妇人坐在上首,面向外,自然第一个看到,心头暗暗一惊,冷喝道:“什么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长衫,双手下垂,因烛光幽暗如豆,瞧不清他面目,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对罗衣妇人的喝声,恍若未闻。 九毒娘子久历江湖,见闻较多,眼看那人只是不言不动的站着,心知来了强敌,但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来历,不愿贸然和人动手。 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白少辉道:‘小兄弟,此人来者不善,咱们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出手,先看看情形再说。” 白少辉暗暗点了点头。 罗衣妇人眼看对方不理不睬,心头不觉大怒,冷嘿一声道:“你再不开口,莫怪我要不客气了。” 那人依然一无动静,也不答话,惨绿如豆的烛火,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突然熄灭。 大家只觉眼前一暗,室中登时一片漆黑。 只有天井左首的厢房中,还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廊上那个人影,还是不言不动的站着,丝毫没有移动。 罗农妇人低低说道:“香香,你把蜡烛点亮了。” 香香早已心头发毛,两条腿软绵绵的,那想迈得开步,听到罗衣妇人的喝声,不禁颤声道:“娘,我……我怕。” 罗衣妇人道:“你怕什么?” 香香道:“他……他不像是人……莫要……是爹的阴灵出现……” 罗衣妇人机伶伶一震,怒叱道:“胡说!人死了那里有鬼?” 随着话声,正待挺身站起,但她只是上身动了动,竟然没有站得起来,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堂前那个人影,忽然缓缓移动。朝里走来。 他行动缓慢,轻飘飘的连长衫下拢还没晃动一下,当真有如幽灵一般,越显得鬼气森森! 香香惊怖欲绝,口中尖叫道:“来了!来了!” 白少辉见他故意这般装模作样的吓人,心头不禁大怒,朗声喝道:“朋友这般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说话之时,那幽灵般人影已缓缓走近,但觉那人身上,似有一股浓馥的花香,随着他行动,散发而出! 白少辉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经验也增长了不少,此刻骤然闻到香味,立即屏息吐气,正待发作! 只听九毒娘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今晚遇上了使迷香的高手啦!” 罗衣妇人一站没有站起,心知自己业已中人暗算,此刻再一闻到那股花香,心头摹然一沉,斯声道:“你……你真是……” 她在这一瞬之间,连舌头也大了,话声冻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那人影却在此时,已然逼近罗衣妇人面前,停下步来,垂着双手,一言不发。 罗衣妇人当真是吓得魂不附体,嘶声大叫道:“闻香教主,闻香教主!” 她这一叫,听的大家不觉毛孔根根竖立,她当然不会看错,那么这人影难道真是死了二十年的闻香教主? 难道天下真有鬼魂出现? 但是事实,香香、白少辉、范殊、九毒娘子四人,全都好像着了魔一般,心头十分清楚,就是浑身乏力,四肢动弹不得。 眼睁睁的看那鬼影缓步走到罗衣妇人面前,就不得再有什么动静。 这时只听罗衣妇人梦魔似的说道:“你……你虽然死……在我剑下,我……也给你…… 你害了一世……难……道还不够么……你……还来……找我……作甚?” 那黑影一声不作,站在罗衣妇人面前,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又缓缓举步跨上了一步。 垂下的双手,此时也缓缓举了起来,十根手指,像一个铁箍般,缓缓朝罗衣妇人喉咙间叉去! 罗衣妇人但觉两只冰冷如铁的鬼手,动作缓慢,渐渐扼上了自己咽喉,这两只手当真不像活人的,冷得没有半分暖气。 心头惊怖欲绝,大声叫道:“你快放手,饶了我吧……饶命……” 声音凄厉可怖! 白少辉当然不信有鬼,此时正澄心静虑,默运玄功,希望能把吸入体内的迷香,尽快排出体外。 罗衣妇人声嘶力竭拚命的挣扎,口中除了唔唔有声,再也说不出话来,手足痉挛,一个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香香早已吓昏过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那人得手之后,一转身,抱起香香,迅快的朝堂后闪去,人影一晃而没。 鬼影消失之后,弥漫堂上的那股花香,也由淡而无。 这是一段长时间的静寂,突然,白少辉、范殊、九毒娘子三人,感到手脚已能动了! 九毒娘子吁了口气,道:“好厉害的迷香。” 范殊道:“看来这人当真是闻香教主人!” 白少辉道:“闻香教主已经死了二十年,兄弟不相信这会是鬼魂出现。” 九毒娘子道:“当年闻香教主据说只要让他走近七步之内,武功再高的人,都会失去抵抗,因为他身上终年有一股迷人的异香,方才这人,身上就有一阵花香,除了闻香教主,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来?” 说话之时,一手打亮火筒,点起蜡烛,走近躺在地上的罗衣妇人身边,俯下身去。 白少辉问道:“她还有救么?” 九毒娘子伸手一摸,只觉触手冰冷,早已气绝多时,摇头道:“不成啦!她早已死了。” 范殊跟了过去,道:“不知她伤在那里?”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给鬼讨了命去,自然是扼死的了。” 说话这时,伸手在罗衣妇人怀中掏摸了一把。 白少辉道:“范兄可相信世上真的有鬼么?” 范殊道:“兄弟不信。” 九毒娘子盈盈站起,笑道:“说真的,世间上那来的鬼?” 白少辉道:“姑娘不是说她被鬼扼死的么?” 九毒娘子道:“就是有鬼,那也是人扮的了。” 范殊道:“如此说来,闻香教主并未死去。” 九毒娘子道:“自然死了,你没听她说,亲手一剑扎进了闻香教主心窝?人死那能复生?” 范殊道:“兄弟听不懂姑娘的意思?” 九毒娘子格格一笑,迥国朝白少辉问道:“小兄弟,你听懂了没有?” 白少辉摇头道:“在下也听不懂。” 九毒娘子道:“你们真是少不更事,人可以扮鬼,难道就不可以扮闻香教主?” 白少辉耸然动容,道:“姑娘是说有人假扮闻香教主?这不可能。” 九毒娘子道:“有什么不可能呢?” 白少辉道:“此人纵有假扮闻香教主,但他身上的香气,又如何假装的像呢?” 九毒娘子道:“据我猜想,此人定然和闻香教主有着极深渊源,而且也是使迷香的老手,方才我摸她怀中,那颗荧惑针弹也被此人取去了。” 范殊道:“我们快追进去瞧瞧,他劫走香香,那是不怀好意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倒真是个多情的人!” 范珠脸上一红,道:“此人扼死其母,劫走其女,我们既然遇上,总不能袖手不救。 白少辉道:“范兄说的极是,我们该去瞧瞧。” 九毒娘子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你们都说要进去,我也只好陪你们进去了。”口气一顿,接着又道:“不过你们可要跟在我身后,不可走错一步。” 一手持着火筒,当先朝堂后走去。 白少辉、范殊跟在她后面,相继走入。 这座厅堂后面,有着一道石门,跨出石门,那是第三进石室,也有一个小小的人造天井。 天井上空,同样嵌了许多明珠,经火光一照,闪烁发光,如同一天星斗! 白少辉突然想起自己进来之时,已是日薄崦嵫,经过了这许多时光,此时少说也有初更天了,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约在峰顶比武,此刻只怕已经动上手了。 越过天井,迎面是一排三间石室,望去黑越越的不见一丝灯火,阴森如死! 九毒娘子走的十分谨慎,口中却是带着银铃般娇笑,边走边道:“闻香教主阴灵出现,带着他的亲生女儿进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俗语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偏要进来瞧瞧,现在不是很安静么?” 她说话之时,已经走到阶前,突然回过头来,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快去守住左右两厢的门户。” 白少辉、范殊听到她的传音,那还怠慢,身形一闪,两条人影,同时飞出,一左一右落到厢房门口。 九毒娘子也丝毫不慢,玉手扬处,一蓬霏霏蒙蒙的淡烟,朝身后天井撒去! 她怕那人乘机朝外冲出,先用毒粉封住了退路,左手擎着火筒,右手当胸,缓步跨进中间那间石室。 罗衣妇人说的没错,这后进堂上,确实供着一座神龛,龛中坐的是一个道装老人的像,腰挂葫芦,一手掐诀,那自然是用迷药的老祖师了。 九毒娘子目光迅速一瞥,看清这间石室,除了神龛、神像、供桌、拜垫,别无一物,心中暗道:“自己说话的声音,他总该听见了,怎会丝毫不见动静?” 心头虽党可疑,人已站在神龛前面,暗暗凝神戒备,一面娇声说道:“朋友假扮闻香教主,迷香的道行,着实高明,现在该请出来了吧?” 那人一声不作,没理没睬,石室中静得没有半丝声音,不知他躲在那里? 九毒娘子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对方动静,忍不住又道:“朋友听着,你出路已被我封断了,再不出来,我们也会把你请出来的,还是大大方方自己走出来的好。” 两边厢房中,石门紧阖,依然没有丝毫声息。 九毒娘子一阵格格娇笑,说道:“朋友莫要认为挟持了香香,咱们投鼠忌器,老实说,香香和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想用她作为要挟,那是打错了算盘!” 后进一共只有三间石室,此人不躲在左厢,准在右厢。 九毒娘子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范殊说道:“范兄弟,你看住右厢石门,只要他一开门,你必须立即跃开,守在门侧,以剑封住门户,不可让他冲出来。” 范殊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姑娘只管放心,在下理会得。” 九毒娘子朝他报以一笑就悄悄走近左厢,朝白少辉低声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内功极强,是否推得开石门?” 白少辉道:“在下没有试过,大概没有问题。” 九毒娘子道:“好,你推一掌试试,但石门一经开启,你必须很快朝旁跃开。” 白少辉道:“在下记住了。” 九毒娘子右手当胸,面向石门而立,口中喝道:“快推!” 白少辉依言出掌,用了五成力道,朝门上推去,那知这道石门,只是虚掩着的,但听“砰”的一声巨响,石门突然开启。 白少辉身形一闪,很快朝右侧跃退。 九毒娘子早有准备,石门乍启,她当胸右手,闪电般弹出一股淡红的红纷未,人也随着向左闪出。 室内一片漆黑,即不见有人冲出,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但守在门右的白少辉和左侧的九毒娘子却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过了半晌,九毒娘子神情一松,伸手递过一粒药丸,招招手道:“来,小兄弟现在可以跟我进去了。” 白少辉见她递过药丸,却是不敢吞服,迟疑的道:“姑娘这是什么药丸?” 九毒娘子微微摇头道:“小兄弟,看样子,你还是不肯相信老大姐?这是解药,你含在口中,才能跟我进去。” 莲步轻移,款款的朝屋中走入。 白少辉半信半疑,只得把药丸送入口中,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石室,三面石壁上,放着数以百计的大小磁瓶,但此刻东倒西歪,显的甚是凌乱。 正面是两扇楼花石窗,窗下是一张长案,案上放了许多刀圭杂物,一望而知是一间储藏药物之室,但室中空空如也,那有什么人影? 不,有!就在长案前面的地下躺着一具骼髅,此人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长衫,但当胸处,凝结了一滩黑血。 九毒娘子手里火商朝地上照了一照,口中不禁噫了一声,道:“这人大概就是闻香教主了,香香的娘,把他刺死之后,这二十年,果然没有再进来过。” 白少辉却感叹的道:“她终究和他是夫妻,这等心狠手辣,难怪她要遭到报应了。”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么,怎的也说出报应来了?” 白少辉正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报应两字,也就是因果,一个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并不是迷信。” 九毒娘子目光一转,低笑道:“好了,别说了,这人不在这里,那就在对面石室中了,咱们快退出去。” 两人迅速退出左厢。范殊一手仗剑,守着右厢石门,低声问道:“那里没有么?” 九毒娘子点点头,招呼白少辉站到右厢左侧,又叫范殊站到右侧,自己当门站定,口中低喝一声道:“推!” 范殊没待白少辉出手,抢先一振右腕,长剑朝门上点去,但听“叮”的一声,厚重石门,居然被他一剑震开,朝里开去。 白少辉看得心中暗暗赞道:“范兄剑上造诣,果然不凡,他这一点,大概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劲夫了。” 这回可以断言,那人定然躲在里面了! 九毒娘子一声娇笑,五指轻弹,飞射出一蓬淡红烟务,口中说道:“朋友也尝尝我桃花瘴的厉害!” 她顾虑的是对方从罗衣妇人身上取去的“荧惑针弹”,话声出口,人已翩然后退,朝横里跃开。但奇怪的对方明明躲在里面,却沉得住气! 石门开启,“桃花瘴”一股烟非烟,雾非雾的毒粉,霏霏蒙蒙,弥漫全室,他仍然一声不作,也没有猛冲而出。 这样又过了半晌,这回九毒娘子可有了十成把握。 “桃花瘴毒”,任何人只要吸进一丝,就得立时中毒昏迷。不省人事,没有她的独门解药,毒发无救。 她因对方善用迷药,还在门口等过半晌,这可以说是高估了对方! 九毒娘子脸上飞起一抹娇笑,目光溜动,朝范殊说道:“小兄弟,你也别守在门口了,咱们进去瞧瞧。” 随手递过一粒药丸,转身朝里走去。 白少辉、范殊好像是她侍卫一般,一左一右跟了进去,但当六道眼光迅速一转之后,三个人不禁全怔住了! 原来这间石室,敢情是昔年闻香教主练药之所,丹炉药害,一应俱全,一目了然,就是不见那个扮鬼的人和香香的踪影! 九毒娘子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奇怪,这人会到那里去了呢?” 范殊道:“莫非他已经退出去了?” 白少辉道:“不可能,我们都眼睁睁坐在堂上,这人明明是往里面来的。” 九毒娘子刹那之间,脸上又浮起了娇笑,道:“是啊,就算他真的是鬼,但香香可是人呀,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没了影子。” 范殊道:“但这三间石室,一目了然,没有他们可以藏身的地方。” 九毒娘子仔细的察看一阵,回身退出右厢。 白少辉跟在她身后,说道:“在下觉得这进石室后面,也许另有密室……” 九毒娘子忽然格格笑了起来。 白少辉怔道:“难道在下说错了?” 九毒娘子道:“你说的没有错,既有三进石室,自然也会有第四进,但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事实可并不如此。这石室是昔年闻香教主的秘密巢窟,第一进是客厅,第一进已是内室,全洞的总枢纽也全在第二进上,可见第二进是他日常居住之所。至于第三进,乃是他奉祖师和练药的地方,也是他最机密的地方,不可能再有密室……” 话未说完,突然走近廊前左首一根石柱,伸出手去,轻轻按了一下,但听一阵轧轧轻震。通向第二道石门,忽然自动关了起来。 白少辉问道:“姑娘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九毒娘子道:“没有什么,这道石门,开闭的机关,照说应该装在门外的,但他却装在这根石柱上,这就证明当年闻香教主练药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什么人也不准进来。” 白少辉点头道:“不错。” 九毒娘子又道:“如果来了强敌,前面通道上的机关埋伏,阻止不了敌人,他还可以在第二进发动埋伏,把前厅一齐毁了。但如敌人已经进入了第二进,他只有仓皇退到这里,按动机关。但这机关却并不是毁去第二道石室,仅仅只是关上这道石门,由此可见这里已经到了最后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踪 范殊道:“姑娘说的,在下有一疑问。” 九毒娘子道:“什么疑问,你但说无妨。” 范殊道:“他如把前厅一齐毁去,前面的出路自然也毁了,那么里面的人,岂不要活活饿死在山腹之中?” 九毒娘子笑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座石室,在建造之初,既有万不得已毁去前洞的布置,必然另有退路,我方才关起石门,就是想瞧瞧这扇石门关闭之后,是否另有门户出现?” 白少辉不觉迥目四顾。 九毒娘子笑道:“小兄弟不用找啦,我已经看过了,一点眉目也瞧不出来。” 白少辉道:“既有退路,总有开启的消息。” 九毒娘子螓首微摇,道:“这三间石室,只这根石柱上安着机关,但石柱的机关,仅仅是关闭这道石门用的。” 白少辉道:“你都看清楚了?” 九毒娘子媚笑道:“老姐姐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如有机关埋伏,那会逃得过我的眼睛?” 白少辉想起自己无意之中,在山神庙神龛上发现机关,不觉望着中间那座神龛,问道: “这神龛上,你仔细看过了没有?” 九毒娘子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有,但据我所知,江湖上许多旁门中人,纵然是无恶不作之徒,但对他供奉的祖师,必然虔诚无比,不敢稍有亵渎,我想闻香教主也不会例外。” 白少辉道:“我上去瞧瞧。” 说完,也不待九毒娘子回答,轻轻一纵,跃上神龛,俯身钻了进去。 这神龛里面,地方不大,那祖师像只有两尺来高,是用古铜雕成,外穿八卦道袍,底下座垫是整块山石做成的。 白少辉找了一阵,那想找得到端倪? 九毒娘子站在龛前,仰首道:“小兄弟,要不要火筒?” 白少辉道:“不用了,在下还看的到。” 说话之时,不觉直起腰来,无意间,只觉手肘碰上了一件东西。心中不觉一动,急忙伸手摸去,果然那祖师像的背上,隔着一件道袍,凸出半个圆形的铁球! 这情形正和前面自己碰上的铁球,一般无二,不觉大喜笑道:“在这里了!” 九毒娘子急忙问道:“小兄弟,你找到了?” 白少辉一手撕下师祖像穿着的织锦八卦衣,得意的道:“他把机关装在祖师像背心上,大概姑娘也料不到吧?” 一面说话,一面手上用劲,转着铁球。 九毒娘子忍不住叹息道:“江湖上最邪恶的人,也不敢冒渎自己这一门的祖师爷,闻香教主这般欺师灭祖,把机关装在祖师背心,这就难怪他要利剑贯胸,死在他亲近的女子手中了……” 话声方落,但听一阵轧轧轻震,龛后石壁登时向两旁分开,露出了一道黝黑的门户,九毒娘子急忙叫道:“小兄弟快跃开,莫要中了人家暗算!” 白少辉道:“不要紧,这洞里并没有人。” 他并没跃开,却反而身形一俯,朝洞窟钻了进去。 范殊道:“此人劫持香香,定然从这里逃出去了,我们快追!” 说着,也俯身钻了进去。 九毒娘子叫道:“你们当心啊! 跟着两人身后,钻进石窟。这石窟里面,是一道宽阔的石级,一路朝上,但走上二三十级,就得转一个弯。 这样足足走了顿饭光景,也不知转了几十个弯,但觉头上空气,渐渐清冷,不时有凉风吹入。 白少辉心知离出口不远,脚下加紧,连纵带跃,朝上奔去,又转了几个弯,石级已到尽头。前面露出一个窟窿,隐隐要见天光! 白少辉当先跨出洞窟,举目瞧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这洞窟外面,只有一步来远的地方是实地,再出去,就是一落千丈的峭壁,黑夜之中,看不出下面究有多深? 九毒娘子瞧到白少辉跨出石窟,就站定下来,不觉问道:“小兄弟,怎么不走了?” 白少辉回头道:“这洞窟下临千丈,已经无路可走。” 九毒娘子道:“上面呢?” 白少辉道:“这上面有一块突出的巨石,正好覆盖住洞口,无法看到崖上情形。 九毒娘子问道:“上得去么?” 白少辉目光一注,忽然失笑道:“不是姑娘提醒,在下几乎忽略了,这石洞左侧,果然有几个落脚之处,可以沿壁而上。” 当下飞身而起,脚尖轻轻点了两点,便已翻上了覆盖在洞口上的巨石,举目略一打量! 原来这块巨石,突出在峭壁之间,和上面少说还有四五丈距离。 这时九毒娘子和范殊两人,也相继飞上巨石,白少辉仰首道:“咱们只有从崖顶上去了,大约在三丈左右,有一可以换力之处。”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你们两人上得去,老姐姐大概也不成问题。” 范殊道:“白兄请先。” 白少辉也不再客气,缓缓吸气,双脚一顿,身形直拔而起,快到三丈左右,双手倏张,往下一划,身子接着上升,翩然飞上崖顶。 范殊喝彩道:“白兄好俊的身法。” 身形跟着飞起三丈来高,在石壁上轻轻一点,翻上崖去。 九毒娘子可也不甘落后,依样在石壁上轻点足尖,跟着翻身上崖。 这里已在一处峰腰之上,白少辉凝目四顾,那里还有假扮闻香教主的人和香香的踪影? 敢情那人掳了香香,早已下山去了。 九毒娘子道:“算了,他已经去远了,咱们也不用追了。” 白少辉怒声道:“我等目睹他杀母掳女,岂能容他逃走?” 范殊接口道:“白兄说的不错,香香落入此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不去救她,还有谁去救她?”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哎哟,两位小兄弟真是一对天生的多情种子,这种事,江湖上每日都有,你们救得了么?” 白少辉愤然道:“我们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中途撒手不管,姑娘有事,请把王兄等人的解药,交与在下,只管请便。” 九毒娘子娇笑道:“老姐姐只说了一句话,小兄弟就发起我的脾气来了,好,你们要追,老姐姐自然和你们一起追下去,只是我们如何追法呢?” 范殊不假思索说道:“我们分头追!” 九毒娘子道:“从这里下山,虽只有两条路,但到了山下,路就四通八达,我们只有三人,就一样的顾此失彼。何况此人假扮闻香教主而来,他只须脱去衣服,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把香香稍微改扮一下,就是站在你面前,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白少辉听得一怔道:“照你如此说来,我们岂非白追了?” 九毒娘子道:“是啊!所以我说咱们是追不上他的……” 白少辉不待她说完,截着说道:“在下已经说过了,姑娘只管请便。” 九毒娘子斜视睨着他嗤的笑道:“瞧你这般性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我们就是要追,也该想想办法。” 白少辉暗暗忖道:“除了分头追踪,还有什么办法?” 但他只是心中想着,并没说出口来。 九毒娘子看白少辉没有作声,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倒想到了一个办法。” 白少辉道:“姑娘说出来听听。” 九毒娘子道:“此人虽是假冒闻香教主,但他身上异香,确是闻香教主一派,因此,我猜想他纵然恢复本来面目,这独门迷香,绝不会弃而不用,我们若能根据他身上香气,追踪就方便了。” 范殊轻笑道:“我们总不能见人就闻,这办法可行不通。” 他这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但很快的用手抿了抿嘴唇。 九毒娘子瞧在眼里,心中暗暗忖道:“这姓范的笑起来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一面娇笑道:“咱们自然不能见人就闻,我是说,咱们如能借到一头灵犬,就可凭那人身上的特殊香味,追踪下去,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难把他找到。” 范殊道:“你说的倒是容易,这种灵犬,必须久经训练,一时又到那里去找?”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我说出来了,自然有地方可借,好在这人就在附近不远,他手下养了几十头灵獒,指挥群犬,如将之用兵,听他号令行事。” 白少辉道:“姑娘说的,莫非是哮天叟石中龙么?” 九毒娘子奇道:“你也知道?” 白少辉心中暗道:“自己曾听师傅说过,哮天叟石中龙乃是师傅多年老友,此人训犬有术,身边有两头灵獒,还精通武功,纵然是江湖高手,也难以为敌,可惜自己从没见过。” 心念转动,摇头道:“在下只是听人说过,姑娘认识他么?” 九毒娘子道:“我自然认识,他随同帮主西来,就在附近,我向他去借一头灵犬,大概还不成问题。” 白少辉听的暗暗纳罕:“哮天叟石中龙生性怪僻,常说当今之世,人不如狗,因此也很少和人交往,当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南北帮主居然把他也拉出来了。” 范殊喜道:“姑娘能借到一头灵犬,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九毒娘子道:“事不宜迟,我此刻就去。” 白少辉道:“不知姑娘要多少时候,才能赶来?” 九毒娘子道:“最多有半个时辰,也可以赶回来了,两位小兄弟在山顶上等我就好。” 说完转身如飞而去。 范殊望着她后影,说道:“这位姑娘为人甚是热心,不知她怎会取上九毒两字,做自己的名号?” 白少辉:“九毒娘子,这名号自然是江湖上人替她取的了。” 范殊问道:“她原来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白少辉道:“这个兄弟也不知道。” 范殊有意无意的瞧了白少辉一眼,奇道:“白兄和她不是很熟么?”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兄弟和她也是今天才认识的。” 范殊目中神彩一闪,轻笑道:“我看她对白兄不错嘛!” 白少辉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范兄取笑了,这位姑娘可招惹不得。” 范殊眨着眼睛,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白少辉道:“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四大恶人之一,平日心狠手辣,善于用毒,而且……”。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他因九毒娘子纵然淫荡成性,但在背后谈论,此话也不宜出口。 范殊偏头问道:“白兄怎么不说了?而且什么?” 自少辉道:“总之,范兄日后如果遇上她,还是小心些好。” 两人并肩而行,边说边走,不觉登上山顶。 白少辉仰脸瞧瞧天色,此刻三更已过,心中暗道:“葬花夫人和南北帮主订下峰顶之约,这时只怕已经走了,不知这两位绝顶高手,胜负属谁?” 那知目光一瞥,远远瞧到一方大石旁,坐着两个人影!因相距尚远,看不真切,但觉那两人相对而坐,不言不动,宛如两尊石人一般! 白少辉心头蓦然一怔,暗道:“看情形,葬花夫人和南北帮主已经比排上内功了!”心念一动,争忙低声说道:“范兄,我们快过去。” 范殊也瞧到了峰顶上坐着一两个人影,不禁奇道:“白兄知道这两人是谁么?” 白少辉道:“一个葬花夫人,另一个是南北帮主,他们约在今晚二更,在峰顶比武。” 范殊道:“葬花夫人,南北帮主,都是武林中很厉害的人么?” 他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问出话来,就显得略带稚气,其实葬花夫人和南北帮主,纵然是老江湖,只怕也从没听人说过。 两人正说之间,突闻有人喝道:“莫要过来。” 嗤嗤两声,两缕劲急风声,分向两人袭来! 白少辉听风辨位,一下接到手中,但觉力造奇大,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低头瞧去,接到手中的竟然只是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心中暗暗一惊,忖道:“双方相距,少说也有十几丈远,此人仅以一粒石子,就能把自己震退,足见功力之深,非同小可!” 就在白少辉接住石子的同时,范殊右手一抬,中指轻弹,把激射而来的石子,嘶的一声,朝空中弹去,口中喝道:“什么人出手偷袭?”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差不多,这手多罗指,除了老尼姑,还有谁会?这小子居然也有两三成火候了!” 先前那人又道:“还有一个小子呢,你看是什么人的徒弟?” 另一个道:“看不出来。” 先前那人道:“我来试试他。” 这两个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响,但在十几丈外,听来依然十分清晰! 范殊暗暗一惊,心想:“这两人果然十分厉害,一下就看出自己来历了!” 白少辉同样听的一怔,忖道:“听他们的口气,这两人并不是葬花夫人和南北帮主!”” 心念方动,突觉三缕劲风,无声无息的朝自己打来。 白少辉方才听到他们的话声,先前那个苍老声音说要试试自己,心中不觉冷哼一声,暗运功力,振腕点出三指。这一下,他存心卖弄,点出三指,都用上七成真力,三颗石子,吃他指力反震,挟着劲急风声,直向两个人影反射过去。 只听先前那个苍老声音口中咦了一声,道:“好小子,华山穿云指,居然这般凌厉?” 另一个苍老声音呵呵大笑道:“连老儿,可能你看走眼了,这小子不像是华山门下。” 先前那人怒声道:“他使的明明是华山穿云指!”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不信你叫他过来问问。” 先前那人果然尖着声音叫道:“喂!你们两个小子,过来。” 范殊听两人都是男人的声音,觉得奇怪,忍不住低声问道:“自兄,葬花夫人也是男的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这两人不是葬花夫人和南北帮主了。” 范殊越听越奇,又道:“那是什么人?” 白少辉道:“不知道,咱们过去瞧瞧。” 随着话声,举步朝前走去。 两人走到近前,只见那两人年纪都已极大,东首一个紫脸秃顶,额下留着几根疏朗朗的银髯,西首一个白发披肩,脸如婴孩。 两人中间,二方巨石画着一付棋枰,上面已经摆满了许多石子,原来他们是在山顶上下棋。 奇怪的是棋枰上那些石子有大有小,而且没有黑白之分,好像只是随手从地上拿起,就当作了棋子,但棋子没有黑白,又如何下法呢? 孩儿脸老者眯着一双细目,朝白少辉一阵打量,细声问道:“喂,小子,方才使穿云指的就是你么?” 白少辉在江湖上久了,自然也增长了不少见闻,看看这个老人,生相奇古,决非寻常之辈,这就拱拱手道:“正是在下。” 紫脸老着抢着问道:“你是不是华山门下?” 白少辉道:“在下并非华山门下。” 紫脸老者呵呵大笑道:“连老儿,你看如何?” 孩儿脸老者脸色一沉,迅哼道;“你使的明明是华山穿云指,还说不是华山门下。” 白少辉道:“在下方才使的确是华山穿云指,但在下却非华山门下。” 孩儿脸老者道:“姬老头,你听到没有,他虽非华山门下,使的却是华山指法,老夫也并未错说。” 白少辉不知他们在争执什么?心中暗暗思索着两人来历。 紫脸老者道:“你看他是什么人门下?” 孩儿脸老者怒道:“你看得出来?” 紫脸老者回头朝白少辉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门下。” 孩儿脸老者道:“你这有什么稀奇?” 紫脸老者大笑道:“我想到问他,你为什么想不到?” 白少辉心中暗暗哦了一声,他们敢情是在拿自己打赌。一面躬身答道:“家师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他老人家不愿人知,在下无可奉告。” 孩儿脸老者拍手笑道:“答得好,答得好! 范殊皱皱眉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儿脸老者尖笑道:“你猜猜看。” 范殊道:“谁知道你们捣什么鬼?” 白少辉已看出这两个老头决非常人,怕范殊在言语上开罪了他们,惹出事来,急忙笑道:“这两位老丈大概看到我们登上峰来,一时高兴,打赌猜我们的来历。” 紫脸老者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还算聪明,但只说对了一半。” 孩儿脸老者抢着道:“咱们在峰上一连下了三夜棋,我才赢了他一子……” 紫脸老者怫然道:“胡说,你叫他们来看,这是盘棋,老夫几时输了?” 孩儿脸老者道:“就是他不认输……” 紫脸老者迅速在棋枰上下了一颗石子,把另外一颗石子提起,说道:“这样老夫不是赢了一子么?” 白少辉只觉他们在棋枰上,放满了石子,因为没有黑白之分,根本看不出双方棋势。 孩儿脸老者怒道:“你赢什么,我照样把你吃回来。” 手起子落,又把紫脸老者下的那颗石子提了起来。 紫脸老者那肯罢休,随手在大石上抓了一把,抓下一块石片,五指轻轻一捏,变成一大把碎石,取了一颗,往棋秤上下去,又把孩儿脸老者下的石子提起。 孩儿脸老者也不甘示弱,同样在大石上抓了一把,提成碎石,拈了一颗,往棋抨上下去,再把紫脸老者下的石子取起。 白少辉眼看他们随手一抓就在大石上毫不费力的抓下大把石块,心中也暗暗吃惊,忖道:“这两人一身功力,看来已入化境,自己怎会从没听师傅说过,由此看来,山林之间,尽多异人,只是他们从没在江湖走动,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心中想着,只见两人你下我提,争来争去,就是那一颗子,但两人却越下越快,两条手臂一来一往,因为实在太快了,朦胧星月之下,幻起了七八条手影,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范殊技披嘴道:“你们这般下法,就是再下上一百年,也下不出名堂来。” 孩儿脸老者抬头道:“就是了,咱们在棋上分不出胜负,只好另想办法。” 范殊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分胜负呢?” 孩儿脸老者道:“咱们为了要重出江湖,去找一个人,但咱们两人的意见不同,他说先往东行,我说先往西行,只好先行分出胜负来,然后负的的人听从胜的人。” 范殊觉得好笑,说道:“你们既然要去找人,不会分道去找,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只要约定一个适中的地点见面就是了。” 紫脸老者摇头道:“不成,咱们同行同止,分不开的。” 孩儿脸老者道:“是嘛,咱们两个老头,已有一甲子寸步不离了。” 白少辉听的暗暗称奇,这两个老头,当真古怪的很! 紫脸老者道:“不过现在已经有人替咱们去找了。” 范殊问道:“谁替你们去找呢?” 紫脸老者道:“在你们前面,有两个人赶来峰下……” 范殊道:“那是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了?” 紫脸老者道:“你也知道?” 范殊眼珠一溜,瞟着白少辉道:“我是听白兄说的。” 白少辉听说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来了,忍不住问道:“他们约在山顶比武,不知结果如何?” 孩儿脸老者接口道:“他们到山上来比武,正对了咱们心思,我和姬老儿相约,就以他们两人比武的结果,作为咱们的胜负,那知看了他们五招,叫人失望的很。 范殊道:“他们武功很平常么?” 孩儿脸老者道:“这两人一身修为,倒也不差,就是五百招,只怕也分不出胜负来。” 范殊道:“后来呢?” 孩儿脸老者道:“姬老儿把他们叫住了。” 紫脸老者急忙抢着说道:“老夫看他们纵然再比下去。也难以分得胜负,只有叫住他们,由老头两人试试他们了。” 范殊道:“你们要和他们动手么?” 紫脸老者道:“老夫两人,从不和后生晚辈动手。” 范殊道:“那么你们如何试法呢?” 紫脸老者道:“咱们用口比武,也是一样。”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倒是从未听闻过的事情,不知他们如何比法?”心念方动,正待询问! 范殊已好奇的道:“用口比武,倒是新鲜的很!” 孩儿脸老者尖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咱们用口说出攻击的招式部位,他们用口回答破解或反击就成了,大家约定掣掌为号,掌声一响,一方如果还答不出口,就算落败。” 白少辉暗想:“双方动手相搏,练武之人讲究眼到,心到,手到,就是眼睛看到对方出手,心中就想到破解之法,手上自然也就发招应敌。而且应变之道,也并不限于一法,每个人的内功修为,又有深浅之别,这等用口对答,那是比动手相搏,势必更加困难的多。” 紫脸老者接口道:“咱们约定以五十招为限,落败一方就要替胜方代办一事。” 范殊道:“那是你们胜了?” 孩儿老者尖笑道:“咱们联手合击,武林中还没有人能走出五十招的。” 范殊心里暗暗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一面问道:“他们走出了几招?” 紫脸老者道:“这两人武功造诣,倒是不可轻估,直到四十九招上,咱们才算略占上风……” 范珠道:“略占上风,那是说他们也并未落败了?” 紫脸老者道:“如以当时情形来说,他们足可支持到五十招,因为最后只有一招了,如被他们接下,落败的就该是咱们。但就是因为只剩下了最后一招,他们两人求胜心切,不思破解,竟然出掌硬接……” 范殊奇道:“出掌硬接,也未必就会落败。” 紫脸老者微微一笑道:“口头比武,不同于真正动手,只能以手法破解对手招式,出掌硬拚,那就表示他们无法破解咱们两人的攻势了。” 范殊想了想,点头道:“这话果然不错。” 白少辉道:“他们答应替两位去找人么?” 孩儿脸老者道:“他们输了,自然要履行诺言。” 范殊道:“不知你们要找的是谁?” 紫脸老者伸出两个指头,说道:“咱们要找的有两个人,他们正好一人分得一个,葬花夫人一口答应在三月之内,替咱们找到黑煞游龙桑九,南北帮主也答应在三月之内,替咱们查出小徒范春华的下落。” 白少辉心头一动,忖道:“不知他们寻找师傅,究是为什么?”这就抬目问道:“两位老丈要找黑煞游龙,不知有什么事吗?” 紫脸老者目光逼视着白少辉,问道:“小娃儿,你认识黑煞游龙?” 白少辉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自己这句话,已引起了他的怀疑!” 差幸他脸上经过九疑先生易容,使人瞧不出他的神情,当下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听人说过,黑煞游龙精于易容之术,江湖上从没有人见过他本来面目,葬花夫人答应在三月之内,把他找到,只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紫脸老者道:“她既答应了,老夫到时候就向她要人。” 范殊道:“那范春华就是你们两人门下么?” 紫脸老者道:“不错,他是老夫两人合传的衣钵弟子,只是已有二十年不曾见到他了,据说他在江湖上,结拜了一个义兄,叫做黑煞游龙桑九。” 白少辉暗道:“原来他们找师傅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范春华的消息。” 范殊心中也在暗暗忖道:“黑煞游龙桑九,原来还是范春华的义兄咱己也在到处找他啊!” 孩儿脸老者一双炯炯目光,盯着范殊,不住的打量,一面问道:“小娃儿,你好像认识小徒?” 范殊微微一惊,抬目答道:“在下不认识他,只是今晚刚刚听人说起令徒之事。” 紫脸老者和孩儿脸老者同时双目乍睁,急急问道:“你快说,他在那里?” 范殊道:“在下听到的,也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紫脸老者道:“不要紧,你快说出来听听。” 范殊迥国道:“白兄,还是你来说吧!” 孩儿脸老者精芒闪动,道:“你们都知道?” 白少辉不知范殊何以要自己来说?当下就把罗衣妇人说的有关范春华的一段,大致说了一遍。 孩儿脸老者忽然_掌朝巨石上拍下,口中怒道:“好个葬花夫人,早知就是这贱婢,我不把她立毙掌下才怪!” 他这一掌,拍得石屑粉飞,一方巨石,被他震得四分五裂! 白少辉听他口气,知道此老把葬花夫人当作了浣花夫人,这就笑了笑道:“老丈弄错了,方才这位是葬花夫人,并不是浣花夫人。” 孩儿脸老者怔得一怔,道:“原来不是她,怎么这些妇道人家,都自称夫人,又是什么花的?” 紫脸老者白眉微拢,沉吟道:“春华既已和那丫头相偕逃出百花谷,怎不回转祁连山去呢?” 孩儿脸老者忽然怒哼道:“姬老儿,都是你平时管教的太严,春华那里还敢回祁连山去?” 紫脸老者道:“他虽和人私奔,但那丫头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两情相悦,老夫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责怪于他。” 孩儿脸老者道:“但春华不敢回去,总是事实。” 紫脸老者微微摇头道:一春华那孩子,不是那种人,一下山,就会忘了师傅,者夫耽心他可能出了岔子。” 孩儿脸老者愤然道:“祁连二老门下,还有谁敢欺负?” 白少辉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叫做祁连二老,自己真的没听师傅说过。” 紫脸老者发出轻微的叹息,说道:“春华已有二十年没有信息,恐怕很难找得到他了。” 孩儿脸老者道:“南北帮主不是答应在三月之内,替咱们查出他的下落来?” 紫脸老者道:“咱们是他师傅,尚且找不到他,何况南北帮主?” 孩儿脸老者怔得一怔,道:“这倒不错,事隔二十年,南北帮主又从未见过春华,真人是难找的很。” 紫脸老者仰首向天,缓缓道:“人寿几何?咱们这把老骨头,算起来该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若是找不到春华,咱们这几十年,皓首穷研的结果,若是随着咱们与草木同朽,不但是你我终生一大恨事,也可以说是武林的一大恨事了!” 他语气凄凉,大有英雄老去之感。 孩儿脸老者也怅然若失的道:“这确是大大的恨事!” 范殊不知两人说些什么,但看他们两个老人一脸愁苦之色,不觉问道:“两位老丈,似是有很多心事?” 紫脸老者道:“老夫和连兄,一生乐天知命,不想到了老年,却反而有一件心事来了。” 孩儿脸老者突然一拍巴掌,尖笑道:“姬老儿,你看这两个娃儿如何?” 紫脸老者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 孩儿脸老者较为性急,不待他说完,接着笑道:“自然是这个意思了。” 紫脸老者道:“论资质,这两个娃儿,自然是上上之选。” 孩儿脸老者笑道:“那你也同意了?” 紫脸老者道:“咱们愿意了,不知他们是不是愿意呢?” 孩儿脸老者道:“我问问他们。”说完,转脸朝白少辉,范殊两人问道:“喂!小娃儿,你们是亲兄弟么?” 白少辉道:“不是。” 孩儿脸老者道:“不是亲兄弟,那是同门师兄弟了?” 白少辉道:“也不是,在下和他是新交的朋友。” “新交的朋友。”紫脸老者道:“唉这该多么可惜?” 他忽然双目微阖,似是深感失望。 白少辉、范殊听的大为奇怪,暗想;“这两个老人问的话,好不古怪,不知他们究是为了何事?” 只听孩儿脸老者突然尖笑一声道:“新交的朋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咱们是同胞兄弟?天底下同胞兄弟翻脸成仇,兄弟隔墙,老死不相往来的也多的是。” 紫脸老者双目微睁叹息道:“所以我觉得兄弟还不如夫妻,他们若是一对夫妻,那就好了,两情相悦,两心相投,直到老死,永不分离。” 范殊虽然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听紫脸老者说出他们若是一对夫妻就好的话来,不觉窘的满脸通红,隐泛羞怩之色。 孩儿脸老者尖笑道:“姬老儿,我说你真是越老越迂了,难道除了夫妻,就会分离?咱们两个老不死,六十年前结了生死之交,几会离开过一步?” 紫脸老者道:“老夫并不是说朋友不如夫妻,但总没有夫妻的协力同心。” 白少辉看他们“兄弟、“朋友”、“夫妻”,争论不休,愈听愈奇怪,叫人摸不透他们究竟何所指而言? 看看时光不早,这就回头说道:“范兄,时光不早,咱们该走了。” 范殊点点头,两人正待向祁连二老拱手道别! 孩儿脸老者忽然望着范殊问道:“小娃儿,你也姓范?” 范殊道:“在下范殊。” 孩儿脸老者尖笑道:“这倒真是天缘巧合,这娃儿叫什么名字?” 范殊听他又是一句“天缘巧合”,不禁脸上一红,没有作声。 白少辉答道:“在下白少辉。” 孩儿脸老者忽然转过脸去,说道:“姬老儿,你看,这娃儿也姓范,真是巧极了。” 白少辉拱手道:“两位老丈如别无见教,在下兄弟就此告辞了。” 孩儿脸老者急忙摇手道:“你们别走。” 白少辉听的一怔道:“老丈还有什么事吗?” 孩儿脸老者道:“方才咱们两人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白少辉道:“在下听到了。” 孩儿脸老者道:“方才咱们就是在说,你们两个娃儿,最理想莫如夫妻,可借你们都是男子,这就不用说了,退而求其次,是同胞兄弟,再次就是师兄弟,但你们却是朋友。” 白少辉皱皱眉道:“在下听不懂老丈话中之意。” 孩儿脸老者笑道:“你们自然听不懂,因为咱们穷数十年心力,研创了一套合击之术,必须两人合练,合则抗手无辈,离则一事无成,所以练会了这套武功,就不可轻易分离……” 白少辉道:“老丈之意,可是要在下两人学习这套武功么?” 孩儿脸老者连连点头,笑道:“不错,这套合击之术,名为‘祁连双式’,左右各五十招,合大衍之数,咱们化了几十年心血,不愿它随草木同朽,因此意欲传与你们两人。” 紫脸老者道:“这在你们而言,学成此术之后,可以任意在拳掌刀剑上使用,庶能在江湖上有所作为,不过问题是练习此术,必须如手如足,相辅相成,最好是永不分开,否则一旦遇上强敌,就难以抗拒了。” 白少辉望望范殊,迟疑的道:“在下和范兄纵然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但永不分开,只怕也难以办到,范兄以为如何?” 范殊双颊发烧,只是点了点头。 白少辉道:“因此两位老丈的好意,在下两人,实在无法接受。” 紫脸老者叹息道:“良才已是难求,要两人同心协力,永不分开,自然更是难事,看来咱们这心愿是永远难尝了!” 孩儿脸老者突然脸色一沉,道:“不成,祁连二者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你们非学不可,紫脸老者摇手道:“学技之事,必须出于自愿,连兄也不能太勉强他们。” 孩儿脸老者道:“姬老儿,这两个小娃娃,经我仔细观察,确是武林中难求的美才” 紫脸老者感慨的道:“这个老夫早就看出来了,这叫做美才难求,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绝艺,因不得其人而失传,不然,孔老夫子也不会感叹人才难了!”说到这里,回头朝两人道:“老夫两人实因不愿苦心研创的心得,不得其人而传,对你们来说,这也算是难得的机会,老夫之意,你们不妨商量一下,看看如何?” 范殊抬眼望望白少辉,叫道:“白兄……” 他只叫了“白兄”两字,底下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白少辉道:“范兄有何高见?” 范殊迟疑的道;“兄弟倒想到一个变通办法,不知自兄意下如何?” 白少辉道:“如何变通法子?” 范殊道:“承两位老丈厚爱,坚欲传以奇学,兄弟之意,我们不如结个异姓兄弟,日后行走江湖,患难与共……” 他还没说完,孩儿脸老者尖声大叫道:“好,这法子不错,姬老儿,我看就这么办吧!” 白少辉喜道:“范兄说的,正合兄弟之意。”但语气一顿,接着说道“只是咱们还要去救香香,两位老丈传技之事,只怕……” 范殊道:“是啊,香香一个女孩子家,落在那恶魔手里,确是刻不容缓之事。”说到这里,抬头问道:“两位老丈传授合掣之事,不知要多少时间?” 紫脸老者道:“老夫两人精研此术,化去了几十年工夫,就你们两人的资质而言,都是练武上上之选。‘祁连双式’名虽只有五十招,其中变化,又何止千百,要想深窥堂奥,就非一年半载不为功,若是粗通招式,也得三五天时光。” 范殊听的一呆,道:“我们还要赶去救人,那只好等救人回来再学了。” 紫脸老者完尔一笑,说道:“老夫两人只是为了这套武功不致湮没失传就好,至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那是你们的事了,我这里早已笔录了一册图谱,你们只要依谱练习即可。” 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范殊朝白少辉手肘上轻轻推了一把,说道:“白兄,快去接过来嘛!” 白少辉双手接过,紫脸老者蔼然笑道:“但愿你们同心协力,患难与共,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可分开,合则无敌天下,分则不得其死……” 语声一落,回头道:“连兄,咱们可以走了。” 随着只听孩儿脸老者一声尖笑,两道人影同时腾空而起,黑夜之中,宛如两头巨鸟,去势如箭,朝峰下投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白少辉目送两人远去,手上还捧着那册“祁连双式”不禁赞叹道:“真是奇人奇行!” 范殊喜孜孜的道:“白兄快把这本册子收起了,我们还要叙叙年庚呢!” 白少辉收起本子,两人就在山顶上,对着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磕了几个头,一序年龄,白少辉十九,范殊小他一岁,还只有十八。 范殊欣喜的道:“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果然拜了下去。 白少辉一把拉住他双手,笑道:“现在已是自家兄弟了,殊弟千万不可如此。” 他这一伸手拉住了范殊双手,只觉他手掌温软细腻,柔若无骨,一时也并未在意。 范殊轻轻缩回手去,红着脸道:“你是大哥嘛,大哥理该受小弟一拜的。” 白少辉含笑道:“殊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范殊道:“自然是在船上了,我还被你点了一箭呢!” 白少辉心头一动,暗想“自己易容改装,暂时还是不说的好。” 这就立即转换话题,问道:“殊弟,你家在那里,还有些什么人?” 范殊微微摇头,一颗头垂了下去,神色黯然的道:“不知道,我从小就由恩师扶养长大,恩师只告诉我叫做范殊,旁的都不知道了。” 白少辉听一呆,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感触:“自己直到现在,身世未明,不想无独有偶,这位义弟,居然也会和自己一样!” 范殊抬目道:“大哥,你不相信?” 白少辉点头道:“我自然相信,不过我想令师也许知道,只是不肯告诉兄弟。” 范殊眼睛一亮,问道:“大哥如何知道恩师知道我的身世,对我不肯说呢?” 白少辉笑道:“我是从兄弟一身武功推想来的。” 范殊奇道:“我一身武功,这又如何推想到了恩师知道我的身世上去呢?” 白少辉笑了笑道:“殊弟一身武功,大非寻常,足见你的师傅,定是一位盖世的高人,试想一位武功盖世高人,对收徒一事,自然十分谨严,决不可能随随便便收一个不明来历的人,作他的衣钵传人,因此我想令师一定知道你的身世,也许为了某种原因,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罢了。” 他这番话,自是从自己师傅不肯告诉自己的身世,因而推想到范殊的情形,大概也是如此。 范殊听到这里,不禁摇摇头,失望的道:“大哥猜的只怕不对,我遇到恩师的时候,已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全仗恩师把我救活的,她老人家也只知我姓范,叫做殊儿,至于我身世来历,只有一个人知道……” 白少辉道:“这人是谁?? 范殊道:“这人就是祁连二老要找的黑煞游龙桑九!” 白少辉蓦然一怔,奇道:“兄弟的身世,只有黑煞游龙桑老前辈一个人知道?” 范殊道:“这是恩师说的,要我去找黑煞游龙,但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江湖上都说他已有十几年不在江湖出现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别说是你,连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也找不到他!” 口中却安慰着范殊道:“听说桑老前辈是位游戏风尘的奇人?此老又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不多,就是站在我们面前,也认不出来,但我认识一个门人,等救了香香,我陪兄弟一同找他去。” 大哥你真好!范殊笑道:“恩师说过,黑煞游龙桑老前辈精擅易容之术,但他有一特别标记,就是长年挂着一支铁萧,身不离萧,可是我找了许多挂箫的人,都没找对,大哥认识他门人,那就最好了。” 白少辉忖道:“你那里知道,师傅早已把铁萧传给我了,但却被无名道长以九转箫换去,如今那支铁箫,该在无名道长身上了。” 范殊眼珠一转,忽然仰脸问道:‘大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少辉想起九疑先生一再叮嘱,不可向任何人吐露真相,暗想;“自己身世未明,月前既以白少辉的身份在江湖走动,那是不能告诉他真相了。”但觉心中感到一阵歉意,缓缓说道:“我祖籍姑苏,先父在日,曾服官江陵,自从先父母弃养,就只有我一人了。” 范殊眼圈一红道:“大哥纵然双亲弃养,也强过我无父无母,不明身世之人!” 白少辉被他触动愁怀,心间一黯,说道:“兄弟也毋须难过,只要找到桑老前辈,身世就不难大白。” 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嗤的笑道:“你倒想得好,石老头肯把大白借给我们?我借来小白,还化了不少唇舌呢!” 九毒娘子随着话声,翩然从峙后跃出,她身后果然牵着一只通体雪白,嘴尖如狐的小狗。 白少辉连忙站起,拱手道:“姑娘辛苦了。” 九毒娘子斜阴着他,笑道:“你们大概等急了,老姐姐没误事吧?说来真也气人,石老头把狗看的比他命根子还要重要,说什么也不肯借。” 白少辉笑道:“但姑娘终于借到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出声来,道:“要不是我发了狠,拿话把他吓唬住了,老不死那肯让我牵走?” 范殊道:“不知姑娘如何吓唬了他?” 九毒娘子得意的道:“这石老头软硬不吃,岂是容易吓唬得住的?但他遇上了我,这叫做对症下药,我说:‘石老头,你若是再说一个不字,明天管叫你所有狗子狗孙,一只不剩,不信,你就瞧瞧我九毒娘子的手段。石老头知道我说的出,做的到,怕我真的对狗下毒,口气才软了下来,答应我把小白带来。” 她说话之时,那只小白,不住摇头摆尾,在她脚下作出乞怜之状。 九毒娘子笑着叱道:“我骂你主人,你别向我讨好,这是白少侠,这是范少侠,你要研他们两的吩咐,若是不听从指挥,我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才怪!” 小白听的两耳下垂,露出一付害怕模样,缓缓走近白少辉,范殊两人脚下,嗅了又嗅,不住的摇着尾巴。 范殊喜道:“听得懂你说的话,这狗真灵!” 九毒娘子道:“小白,大白,是石老头身边的哼哈二将,也善晓人意,还会传达命令,石老头手下近百条凶猛绝伦的虎獒,还听指挥呢!” 小白听的懂九毒娘子正在替它吹嘘,觉得大有光彩,一条尾巴更是摇个不停。 范殊甚是喜爱,蹲下身去,不住在他头上抚摸。 九毒娘子把一条皮索,交到范殊手上,说道:“我方才已经带它进洞,闻过香气,你只要解开皮索,它自会追踪那人香味,一路寻去,我另外有事,不能和你们一同去了。” 范殊道:“你不和我们同去,这狗我们要如何还法呢?” 九毒娘子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只要告诉它事情已经办完,它可以回到主人身边去了,不论多远的路,它会自己回去的。” 白少辉想起自己原是向她索取解药来的,这就问道:“姑娘解药呢,也该交给在下了。” 九毒娘子笑道:“小兄弟,解药我自会差人送去的,你信得过我么?” 白少辉怔的一怔,点头道:“在下自会信得过你。” 九毒娘子深深的瞧了他一眼,嫣然笑道:“你这句话,我高兴的很,老姐姐终于也赢得你小兄弟的信任了!”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和一个扁形五盒,递到白少辉手上,说道:“那假冒闻香教主的人,对使用迷药一道已是十分高明,这瓶中药丸,原是专解各种迷药。但对方七步迷魂,乃是闻香教主最厉害的独门迷香,我这解药,只怕也未必能解,但若预先含在口中,多少总可收些预防之效。若再用我防毒药水浸制的棉衣,塞住鼻孔,这样双管齐下,他七步迷魂纵然厉害,也足可无虑了。” 白少辉接过王瓶、玉盒,口中说道:“多谢姑娘关照。” 九毒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老姐姐不要你谢。”接着又道:“还有一点,你们莫要忘了,对付那人,出手愈快愈好,若能在一两照面之下,把他制住,他身上自然带有解药,为防万一,老姐姐的两种药物,也许抵不住他的迷药,他身上解药,对你们就十分重要了。若是一两个照面还制不住他,也不能让他有缓手的机会,因为香香的娘身上那颗‘荧惑针弹’已被他取走,此物十分霸道,千万大意不得。” 白少辉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九毒娘子望望两人说道:“老姐姐奉有帮主之命,另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了。” 说完,正待转身离去! 范殊牵着小白,叫道:“大哥,救人如救火,我们也该走了。” 九毒娘子含笑问道:“白兄弟几时变了你的大哥?” 范殊展齿一笑,道:“我们方才已结拜了兄弟,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小弟。” 九毒娘子瞧他笑的时候,总带些扭扭捏捏,没有一点男人气概,叫人看的别扭,但也无暇多想——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四章 一步之差 九毒娘子娇笑道:“好啊,你们瞒着我结拜了兄弟,把我老姐姐放到那里去了?” 范殊接口道:“你自然是我们的大姐了。” 九毒娘子媚眼一溜,问道:“你们真的认我这个大姐?” 范殊道:“自然是真的了。” 九毒娘子膘着白少辉,低低问道:“你呢?” 白少辉只好说道:“在下早已把姑娘当作了大姐。” 九毒娘子披披樱唇,说道:“口是心非一张嘴巴倒是蛮中听的。”接着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只要你们心里有我这个大姐也就是了,我要走啦,两位兄弟,前途珍重。” 说完,一阵风似的朝峰下而去。 范殊偏头道:“大哥,我看这位九毒娘子,人还不坏嘛!” 白少辉道:“一个人的好坏,有时候真也难说。” 范殊道:“不,我看大哥对她似有成见。” 白少辉笑了笑道:“不用说了,我们也该走了。” 两人相继走下山峰,刚到半山,范殊手上牵着的小白,忽然气息咻咻,一路狂嗅似欲挣脱着朝前奔去。 白少辉忙道:“殊弟,快把小白放开,它好像已经闻到那人的气味了呢!” 范殊俯下身去,解开皮索,小白口中汪汪叫了两声,箭一般朝前跑去。 范殊急道:“大哥,我们快追,别让小白跑丢了。” 两人加紧脚步,跟了下去,那小白果然十分通灵,边嗅边跑,还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看白少辉、范殊有没有跟得上它? 范殊看的甚是喜爱,笑着骂道:“小鬼头,我们要是连你也赶不上,还能在江湖上走动?” 一会工夫,便已赶到山下。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山野间晓烟笼树,嫩草含露!两人一犬,一路疾奔,赶了十几里路,渐渐有了村落! 小白依然一路领先,跑的很快,但白少辉、范殊两人却因路边田间,已有农民,不好再施展轻功,只是紧跟着小白行去。 这样又走了二十来里光景,前面已有大路、小白边嗅边跑,沿着大路,狺狺奔去,直到已牌时光,赶到一座城镇,原来已经到了潼州。 范殊因路上行人渐多,只好替小白扣上皮索,一手牵着行走,一面说道:“大哥,看来那贼人就在城里落脚了。” 白少辉吁了口气,道:“要是没有小白领路,我们真还找不到这里来。” 范殊道:“我们也进城去了。”一面在小白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现在进城去了,你莫要乱叫,只是领着我们找就是了。” 小白仰起头,不住的摇着尾巴。 入城之后,小白果然走得较慢,但依然边嗅边行,把两人带入一条横街,那里正好有一家三台客栈,小白挣着皮索,直向客栈奔去。 范殊低声道:“大哥,看来那喊人就住在客店里了!” 白少辉脸色凝重,说道:“我们进去。” 跨进店堂,伙计一眼瞧到来了两位衣着体面相公,赶忙迎将上来,陪笑道:“两位相公要住店?” 小白一进客店,就领先朝里跑去! 范殊跟着朝里走去,一面说道:“我们是找人来的。” 店伙因两人气宇不凡,又是读书相公打扮,那敢阻拦,只是跟在身后问道:“相公要找谁?” 白少辉道:“找一个朋友,和我们约好了的。” 小白一路嗅到上房,突然在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两人,直是摇尾。 范殊回头望了白少辉一眼。 白少辉暗暗点了下头,探手入怀,摸出一锭碎银,回过身去,正待叫店伙前去叫门。 店伙一路跟了进来,瞧到两人在房门口停步,还没待白少辉开口,就抢着笑道:“两位相公来的迟了,那位相公今天一早就走啦。” 白少辉听的一怔,问道:“你说的是一位读书相公?” 店伙连忙陪笑道:“是了,那相公还有一位妹子,昨晚生了急病,是相公扶着进来的。” 白少辉和范殊互望了一眼,问道:“他没有告诉你姓什么?” 店伙道:“没有。” 范殊道:“大哥,他会不会弄错?” 白少辉会意的点点头,伸手把一锭碎银,递了过去,一面问道:“伙计。你先说说,那位相公是怎样一个?” 店伙看到银子,早已眉开眼笑的道:“相公这般重赏,小的……小的怎好……” 白少辉道:“伙计,你先把门开了,我们进去憩息。” 店伙接过银子,一手打开房门,说道:“两位相公请进,小的去冲壶茶来。” 白少辉道:“别忙,我们原是找人来的,你莫要说错了,先说说那位相公是何模样?” 说着,当先跨进房去。 但觉房中隐约还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正和昨晚假冒闻香教主那人身上的香气一般无二,心中不禁暗暗替那香香担心。 店伙跟着走进,陪笑着:“是,是,那位相公约摸有二十四五岁,生得唇红齿白,十分英俊,身穿青罗长衫,手上还拿一把摺扇……” 范殊道:“他妹妹呢?” 店伙想了想道:“那姑娘小的没看清楚,大概只有十七八岁,啊!那姑娘身上很香,富贵人家的小姐,用的自然是上等香料了,那相公扶着她进店,走过的地方,一路都香喷喷的。” 白少辉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知他们往那里去的?” 店伙道:“两位相公只怕追不上了,那位相公是骑马去的。” 白少辉又是一怔,道:“他们骑马去的?” 店伙道:“那位相公因妹子有病,急于赶回家去,要小的替他找匹坐骑代步。正好小店东家在,在西城有个牧场,那相公亲自去挑了匹健马,一清早就上路了。” 范殊道:“你看他朝那里去的?” 店伙道:“好像是出东门去的。” 范殊回头道:“大哥,我们追上去还来的及!” 白少辉取出一锭银子,吩咐道:“伙计,你给我们沏一壶茶,另外到街上去买些点心来,方才我们急着进城,没吃早餐呢?” 店伙答应一声,迅快的退出房去。 范殊道:“大哥,这贼人骑马走了,我们如何追赶的上?” 白少辉笑道:“他会骑马走,我们不会骑马追?? 范殊道:“他以马代步。小白只怕闻不出他的足迹来了。” 白少辉道:“好在我们已经知道此人衣着面貌,又带了香香,还怕沿路问不出来?” 范殊道:“那么我们吃过早餐,赶快追上去才好。” 白少辉摇摇头道:“我们已有一晚未睡,不如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回,等下午再走不迟。” 说话之际,店伙已经买了一大包煎饼、包子、和一锅豆浆进来,一面巴结的道:“两位相公快请吃了,这是东顺坊买的,咱们城里最出名的点心,小的还特地等他们现做起来的。” 两人吃过早点,店伙又沏了一壶浓茶送来,然后替两人掩上了房门。 范殊眼看房中只有一张木床,暗暗皱了下眉,抬目道:“大哥累了,就请先睡一回吧,我一点也不困。” 白少辉道:“不困也该好好躺上一回,下午才有精神赶路。” 范殊不禁脸上一热,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累,只要在椅子上坐一回就好了,大哥快睡吧!”白少辉道:“兄弟真的不累,我就不客气了,愚兄已经有三四个晚上,不曾好好睡觉了。” 范殊听的一怔,忙道:“那么大哥快请睡吧。” 说着,自己就在椅上假寐。 白少辉也不再客气,和衣往床上躺下,他已有几天不曾好好睡觉,这一躺下,就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白少辉蓦然睁眼醒来。 只见范殊蹲在地上,正在扶摸着小白,瞧到白少辉醒来,立即站了起来,说道:“大哥醒了?” 白少辉一跃下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范殊道:“差不多未牌将过了。” 白少辉道:“兄弟怎么不早些叫我醒呢?” 范殊道:“我看大哥睡的甚甜,不敢惊动。” 白少辉道:“时光不早,我们快上路了。” 范殊道:“大哥,我方才已经要店伙替我们买了两匹马,就拴在店外。” 白少辉道:“这样就好,我想那贼人要在这里买马代步,可见他去的地方路还远着呢!” 两人开门出去,会过店帐,店伙已在门外牵着马匹伺候。 范殊一手牵了小白,走出店门,小白又是连嗅带跑,挣扎着奔到左首檐下,汪汪的叫了两声,直向范殊摇尾。 范殊瞧的奇怪,忍不住问道:“小白,你知道他是骑马走的么?” 小白又汪汪叫了两声。 店伙在旁陪笑道:“相公这条狗,真是灵异不过,那位相公和他妹子,就是在那里上马的。” 范殊拍着小白的头,低低问道:“小白,你闻得出那匹马的足迹么?” 小白不住的嗅着地上,摇摇尾巴,又汪汪叫了两声。 范殊喜道:“大哥你瞧,小白是在说,它闻得出那匹马的足迹来了呢!” 白少辉知道嗜天叟石中龙手下的灵犬,都是久经训练,要它追踪马匹自然没有问题,这就说道:“兄弟,你把小白放开了。” 范殊答应一声,立即解开皮索,小白汪的一声,纵身朝前跑去。 白少辉翻身上马,说道:“你快上马,我们追下去看看。” 范殊也立即一跃上马,两人带动缰绳,纵马驰去,小白头瞧到两匹马跟着自己奔来,口中汪汪连叫,一路朝前飞跑。 瞬息工夫,便已奔出东门! 范殊大喜过望,回头叫道:“大哥,小白果然闻的出来,我们快追嘛!” 说完,急急纵马追了下去。 傍晚时分,追到富村驿,小白直向路旁一处松棚奔去! 那里离官道只是一箭来路,松林下有几间草舍,屋外搭着松棚,挑出酒招,那是专兜揽过路行商息足,兼卖茶水酒菜的小店。 白少辉举目瞧去,松棚下放着几张桌子,但却不见有人,心中暗道:“是了,那贼人比自己早走半天路程,此处该是他中午打尖的地方,这时天色已晚,自己两人。赶了半天,也该打个尖再走了。” 想到这里,就回头道:“殊弟,我们就在这里憩憩脚再走吧。” 两人一起在松棚前面下马,小白早已跑到一张木桌边上,汪汪的叫了起来。 茅舍中听到了马蹄声,接着又响起一阵犬吠,立即有一个老人迎将出来,含笑招呼道: “两位客官请坐。”一面倒了两碗茶水,送到桌上,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白少辉道:“老丈替我们切一盘卤菜,做两碗面,再来几个馒头就好了,另外给我们小白切一盘牛肉,拌上一碗白饭,再给我们上足马料,待回一起算账。” 那老人道:“两位客官要不要酒?” 范殊道:“我不会喝酒,大哥要喝,就一个人喝吧!” 白少辉道:“不用了,我们吃饱了还要赶路。” 不多一会,那老人端出一盘卤菜,一盘馒头,和两碗汤面,正待转身。 白少辉叫住他道:“老丈,且慢,在下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老人望了白少辉一眼,问道:“客官要打听什么人?” 白少辉道:“在下要打听的是一个身穿青罗长衫,手持摺扇的相公,这人约莫二十四五岁,貌相英俊……” 那老人笑道:“客官说的是杨少庄主了?” 白少辉心中一动,忙道:“老丈认识他?” 那老人笑道:“杨少庄主,是咱们这里有名的铁扇公子,老汉怎会不识?” 白少辉道:“杨少庄主,就在老丈这里打的尖么” 那老人笑着指了白少辉的座位,说道:“怎么不是,杨少庄主就坐在这张凳子上。” 白少辉道:“还有一个生了重病的姑娘呢?” 那老人怔的一怔,道:“杨少庄主确有一位姑娘同行,只是那姑娘不像有病。” 白少辉心中暗道:“莫非他已替香香解除了迷药?这个似乎不大可能,香香被他劫持,若是清醒过来,岂肯还会和他同行?” 范殊道:“老丈那是说她病已经好了?” 那老人道:“那位姑娘和杨少庄主有说有笑,老汉看不出她有病。” 白少辉听的暗暗一凉,心想:“香香涉世未深,莫要听了那贼人的花言巧语,信以为真,她若是重蹈乃母覆辙,那又是一个不堪设想的悲惨结局了!” 范殊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老丈,那位姑娘身上,是否有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 那老人失笑道:“年轻姑娘的身上,谁都有一股香气,唔、唔,客官不说,老汉也不觉得怎样,经客官这么一提,老汉倒想起来了。老汉替那位姑娘端茶会的时候,确实闻到一股异香,老汉一大把年纪了,也差点昏了头!” 范殊脸上微微一红,白少辉道:“他们过去有多少时候?” 那老人道:“早就回到庄上啦,杨少庄主打这里经过,大概只是未牌时光。” 白少辉心想:“他从潼州而来,马上驮了两个人,未牌时光也差不多。”一面问道: “老丈知道杨少庄主家在那里?” 那老人道:“没多远了,打这里去,经过金风寺,就是柳边集,再过去,就是杨家庄了,差不多三十来里。” 白少辉道:“老丈快替我们去上马料,我们吃完就要走了。” 那老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接着端出一盘牛肉拌饭,放到小白面前,笑道:“客官这头狗,倒像是只白狐狸。” 那知小白竟连瞧也没有瞧一眼。 范殊见它只是坐着不动,轻轻在它头上抚摸了两下,说道:“小白,快去吃饭,吃饱了,我们还要上路呢!” 小白听到范殊吩咐,才摇着尾巴走了过去,开始吃饭。 那老人瞧的惊叹不止,笑道:“这狗真是通了灵性,没你客官吩咐,它宁可饥着不吃。” 说着,便自走出棚去,替马上料。 白少辉、范殊匆匆吃毕,会过饭账,又详细问了杨家庄的路径,就带着小白,上马而去。 好在夏季天日较长,这时太阳虽已下山了一会,天色却是尚未昏黑,两匹马依着官道,一路向东奔行。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按照那老人所说,找到杨家庄! 那是一所气派宏伟的广大庭院,丈余高的围墙,黑漆大门,两边还蹲着一对高大石狮。 两人在庄前不远下马,系好马匹,范殊拍着小白,低声说道:“小白,你替我们看着马匹,莫要跟我们进去。” 白少辉略一迟疑便走上石阶,举手叩了几下门环。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一阵门栓响动,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名仆从打扮的灰衣汉子一手提着风灯,当门而立,仔细打量了一阵,问道:“两位找谁?”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是拜望少庄主来的。” 灰衣汉子略为迟疑了一下,道:“两位请稍候,容我禀过总管,再来迎迓。” 说完,回身关上了大门,朝里走去。 两人足足在门外等了顿饭工夫,才听到轻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大门重启,门内站着一个腰背微驼的青衫老者。 这老者年约五旬,黑脸浓眉,短髭如猖,看去甚是威猛! 先前那个灰衣汉子朝两人一指,躬身道:“田总管,就是这两位。” 田总管举目望着两人,含笑拱手道:“老朽请教,两位是……” 白少辉拱手还礼,说道:“不敢,在下兄弟是特地拜会贵庄少庄主来的。” 田总管道:“两位既是少庄主的朋友,请到里面奉茶。” 说话之际,侧身摆了摆手,让两人先行。 白少辉、范殊略作廉让,就举步跨进大门。 灰衣汉子掩上大门,立即手提风灯,在前领路。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尚未请教?” 田总管道:“不敢,老朽田远,忝为敝府总管。” 白少辉道:“原来是田总管,在下兄弟失敬了。” 田总管摸着虬髭道:“好说,好说,两位台甫,如何称呼?” 白少辉道:“在下白少辉,这是义弟范殊。” 田总管有意无意的瞧了两人身边悬挂的竹箫、长剑一眼,含笑道:“原来是白少侠、范少侠。” 说话之间,已穿过二门,行近大厅。 灰衣汉子抢先进去,在厅上点起蜡烛,田总管抬手肃客,陪同两人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座。 那灰衣汉子端出三碗茗茶,放到几上。 田总管趁机向灰衣汉子暗暗递了个眼色,灰衣汉子立即退了下去。 白少辉看在眼里,故作不见。 田总管乾咳一声,抬目道:“两位少侠大名,老朽从未听少庄主提过,不知从何处而来?” 白少辉道:“不瞒田总管说,在下兄弟只是久闻少庄主铁扇公子之名,从未谋面,今晚路过贵地,特来拜会。” 田总管略一沉吟道:“两位少侠和少庄主既非素稔,深夜而来,必有见教?? 白少辉笑道:“总管说的不错,在下兄弟确是另有来意。” 田总管目中寒芒一动,道:“白少侠可否见告?” 白少辉并不回答,只是问道:“田总管是否已代在下兄弟通报进去了?” 田总管脸色微变,冷声道:“不错,老朽已着人通报进去了,只是老朽职守所在,先想听听两位来意。”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总管幸勿误会,在下兄弟只是想跟贵庄少庄主打听一个人。” 田总管神色一肃,问道:“两位要打听什么人?” 白少辉先前看他向灰衣汉子暗使眼色,在说话之时,又神色屡变,显见这杨家庄主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私,怕人知道,一面说道:“抱歉,总管见询,但自某另有原因,必须见了少庄主再说。” 田总管作色道:“白少侠之意,在未见少庄主之前,那是不背说了。” 话声方落,只听厅后响起一阵轻快的步履声,走出一个身穿青罗长衫的俊美少年,一手摇着摺扇,看去倒也倜傥不群! 白少辉、范殊一见此人,心知就是铁扇公子杨少庄主了。 田总管慌忙站起,说道:“少庄主出来了。” 青衫少年神色冷傲,摆了摆手:“田总管,这两人是谁?” 田总管恭谨的道:“回少庄主,这两位就是求见少庄主来的。” 青衫少年目光转到白少辉、范殊商人身上,拱拱手道:“兄弟杨廷芳,两位尊兄见访,不知有何见教?” 白少辉、范殊同时拱了拱手,由白少辉答道:“在下白少辉,这是义弟范殊,久慕少庄主盛名,特来拜访。” “好说了。杨廷芳抬手道:“两位请坐。” 说话之时,已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他这种口气,极为据傲,从他神情上,已表露出对两位不速之客,并不欢迎,而且还含着敌意!这不用说,他已经认出两人来了! 白少辉淡然一笑,和范殊一齐坐下。 田总管站在一旁,说道:“启禀少庄主,白少侠方才对老朽说起,求见少庄主,是为了打听一个人来的。” 杨廷芳脸色微变,问道:“他们要打听什么人?” 田总管道:“白少侠不肯见告,要等见了少庄主再说。” 杨廷芳回头道:“两位现在可以说了。” 白少辉微笑道:“在下兄弟来意,少庄主应该早已知道了。” 杨廷芳脸色再变,冷冷说道:“这就奇了,两位不说来意,兄弟如何知道?” 范殊忍不住冷笑道:“少庄主难道没见过在下兄弟?” 杨廷芳鄙夷的道:“恕兄弟眼拙,咱们似乎陌生的很。” 范殊道:“少庄主换了衣衫,在下兄弟尚且认的出来,在下兄弟仍然是昨晚的装束,少庄主倒认不得了?” 杨廷芳怒声道:“胡说,我几时见过你们?” 范殊哼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咱们要向少庄主打听,就是和少庄主一路回来的那人……” 杨廷芳脸色大变,佛然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范殊道:“少庄主不知道,我倒知道她叫做香香。” 杨廷芳道:“你说什么?” 范殊大声道:“我说她叫香香。” 杨廷芳怒道:“什么香香,朋友不是有意找碴,那就是在白日见鬼了。” 范殊冷然道:“咱们今晚见到的还像人,昨晚倒确是遇见了鬼。” 杨廷芳勃然变色,站起身道:“田总管,叫他们出去。” 话声一落,正待转身往里走去。 田总管眉峰微皱,尚未开口! 范殊也虎的站了起来,剑后一挑,叱道:“姓杨的,你给我站住!” 杨廷芳闻声停步,目中闪过一线星芒,冷笑道:“杨家庄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我要你们出去,已算是十分客气了。” 范殊不屑的道:“姓杨的,你杀母劫女,天人共愤,咱们既然追来,你还是快把香香送出来的好,区区杨家庄,还不在咱们兄弟的眼里,你少摆威风。” 杨廷芳一张俊脸,刹那之间,由红而青,双眉高挑,陡然暴喝一声:“小子你找死!” 身形疾发,右手一抬,一点扇影,闪电般朝范殊胸口点去! 这一招出手狠毒,奇快无伦,白少辉因范殊抢着和对方争论,自己不好拦阻,只得由他。 此刻骤见杨廷芳老羞成怒,出手向范殊袭击,一点扇影,势道极强,他虽知范兄弟武功了得,但也不禁瞧的耸然动容!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范殊冷笑一声,右腕挥处,一道银虹,从他身边飞起,拍的一声,剑脊已经击在杨廷芳执扇的右腕上。 他出剑之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 杨廷芳口中惊呼一声,一个身形,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手上措扇,当啷堕地,一条右臂再也举不起来。 范殊长剑一指,冷然道:“姓杨的,你现在相信了吧?” 田总管站在一旁,根本不知少庄主如何伤在蓝衫少年手下的?突然一撩长衫,取出一只黝黑铁手,两眼暴睁,喝道:“你们上门欺人,真把杨家庄看扁了!” 铁手一震,抖起五六道影子,正待朝范殊扑去! 适时,但听厅后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喝道:“田远不得无礼!” 随着沉喝,走出一个须发如霜,身躯伟岸的老人,这老人年约六旬,但绝无龙钟老态,双目神光炯炯,隐含凌威! 田总管一见老人,慌忙超前几步,躬身道:“田远见过老庄主。” 老者一摆手道:“廷芳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天厚,你随我多年,也这般冒失?” 田总管满脸通红,连应了两声“是”,退到一旁。 那老者脸含微笑,朝白少辉、范殊两人拱拱手道:“老朽杨开泰,犬子无状,开罪之处,万望两位侠士多多海涵。” 白少辉眼看那者一脸正气,不似江湖黑道中人,再一听他自报姓名,想起曾听师傅说过川中大侠乾坤手杨开泰之名。不觉微微一楞,拱手还礼道:“老庄主莫非就是人称川中大侠的乾坤手杨老英雄么?” 杨开泰道:“老朽昔年承江湖朋友抬举,怎敢当得大侠两字,这十几年来,老朽早已不在江湖走动了,不知少侠是听谁道及贱 白少辉道:“在下前在成都,曾听人道及老庄主盛名,今晚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开泰连说“不敢”,一面又朝范殊拱拱手道:“少侠剑下留情,老朽谨此谢过,只是老朽迟来一步,不知犬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两位,两位能否实说见告?” 范殊冷冷一笑,道;“老庄主最好还是问问令郎。” 说话之间,右手五指微扣,突然朝杨廷芳肩间弹去。 乾坤手杨开泰见多识广,早已看出杨廷芳怔在一边,右手下垂若废,分明已被人家制住了穴道。 此刻眼看范殊五指虚弹,心头不禁暗生禀骇,付道:“此人不过弱冠年纪,居然练成了这等上乘武功,看他出手,极似天山神尼的多罗指手法……” 杨廷芳但觉身躯微微一震,被闭脉穴,登时解开,连忙躬躬身道:“爹,他们上门寻衅,硬说孩儿杀母劫女,逼着孩儿释放一个叫香香的人。” 杨开泰脸色一沉,喝道:“不长进的东西,你若没有做出杀母劫女的事实,心头坦荡荡,那怕人家寻上门来?我知道你仗恃浅薄武功,妄自逞强,适才若不是这位少侠剑下留情,你那一条手臂,还想要么?” 杨廷芳被他父亲责骂的满脸通红,低着头退立一旁。 杨开泰目光转向白少辉、范殊两人,拱手道:“老朽平日持家谨严,犬子纵然不肖,还不敢在外胡作非为,两位少侠所说的杀母幼女之事,容或事出误会……” 范殊冷笑一声,道:“好个持家谨严,事出误会,在下兄弟,从昨晚一路追踪而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杨开泰一脸惶恐的道:“老朽以半生薄名,掬诚相告,犬子如若真如少侠所说,老朽拚着无后,也当着两位,把他立毙掌下,但老杯总觉得其中……” 范殊不待他说完,接口道:“老庄主何不问问令郎,由潼州一路同来的是什么人?” 杨开泰这下也听的脸色为之一变,但瞬即平复下来,两道炯炯目光,飞快的瞥了两人一眼,花白浓眉,微微一拢,一手捋须,顿了一顿,说道:“犬子由潼州回转,倒是不假,和犬子同来的,乃是敞庄一位内戚,决非两位口中的香香,此事实是一场误会……” 范殊微哂道:“老庄主这么说来,倒是咱们找错人了。” 白少辉也觉老庄主言词闪烁,似是故作掩饰,心中不觉渐渐起疑,忖道;“自己听师傅说过,这位乾坤手杨开泰,昔年侠名甚著,博得川中大侠之誉,但以今晚的情形看来,他言词支吾,分明庄上有着不可告人之事。” 想到这里,不觉侧脸朝范殊道:“殊弟,老庄主乃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他既然以一世英名作保,自是不会有假,也许咱们轻信人言,以致引起这场误会,救人如救火,香香落在歹徒之手,此事刻不容缓,咱们还是快追下去才好。” 说完,起身拱手道:“事出误会,老庄主万勿见怪,在下兄弟尚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杨开泰微感意外,望望两人,说道:“两位少侠光临寒舍,误会既释,何不稍作盘桓,也容老朽略尽地主之谊。”这几句话,什么人都听的出只是敷衍之言。 白少辉道:“不了,在下兄弟还要追踪救人,老庄主盛情心领。” 杨开泰也并无挽留之意,含笑拱手道:“两位少侠既是志切救人,老朽也不便挽留,且容老朽恭送两位出庄。” 白少辉道:“不敢有劳老庄主相送,请留步吧。” 说完,拱了拱手,就和范殊朝外走去。 乾坤手杨开泰果然率着杨廷芳,直送到门口,才道:“两位少快前途珍重,恕老朽不送了。” 白少辉抱拳道:“在下兄弟多多惊扰,告辞了。”两人走到拴马之处,解开马缰,翻身上马,两匹马刺刺朝大路驰去。 杨开泰脸含微笑,站在门前直等两匹马去远,才回进屋去。 两扇黑漆大门,也随着砰然关起。 却说白少辉、范殊两人,离开杨家庄,驰了一段路。 范殊忍不住道:“大哥,我看香香一定在他们庄上。” 白少辉放缓缰绳,说道:“我也觉得他们庄上,有很多可疑之处,只是川中大侠杨开泰,当年在江湖上颇负盛誉,他人看去也还正派……” 范殊没待说完,哼道:“当今之世,有许多人一脸正人君子,道貌岸然,拆穿了,还不是男盗女娼,一文不值?你没看到我问他和他儿子从潼州来的是什么人,他的脸色都变了,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是他们的内戚,这明明是推倭之词。” 白少辉道;“这人自然是香香无疑。” 范殊道:“那么大哥为什么要告辞出来呢?” 白少辉道:“他们不承认,再说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 范殊道:“我把杨廷芳制住了,不怕他不交出香香来。” 白少辉道:“咱们没有一点证据,怎好逼他们交人?这在情理上是站不住的,万一他一口咬定同来的是他们内戚,只要随便支使一个女眷出来,你能说她不是么?那时咱们岂不是闹个灰头土脸,告罪而退?” 范殊听的一怔,道:“依你该怎么办呢?” 白少辉道:“如果我猜想的不错,他们在我们退出之后,一定会把香香藏起来了。” 范殊听道:“这不是更难找了吗?” 白少辉笑道:“天底下越是秘密的地方,越好找,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一跃下马,把马匹拴到路旁林中。 范殊也跟着把马匹拴好,一面笑道:“对了,我们有小白带路,他们就是把人藏起来,也是没有用的。” 白少辉摇头道:“我们不能带小白进去。” 范殊道:“那为什么?” 白少辉道:“我们只能在暗中进行,找到他们藏人之处,带小白同去,岂不立即被他们发觉了?” 范殊道:“大哥知道他们把香香藏在那里?” 自少辉微笑道:“你只跟我进去就是了。” 范殊道:“我真不相信,大哥好像亦有把握似的?” 回过头去,只见小白已经跑出一箭来远,蹲在大路上,似在等着自己两人,这就招招手,叫道:“小白,快回来。” 小白听到范殊的唤声,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范殊俯身说道:“你等在这里,咱们有事情去。” 白少辉道:“殊弟,我们走!” 话声出口,人已腾身跃起,去势如天马行空,疾掠而去! 范殊眼看大哥身法奇快,心中暗暗赞叹,也立即一提真气,跟踪掠起。 两道人影,在朦胧月色之下,疾如鹰隼,贴地低飞,快的无以复加,瞬息工夫,已然回到庄前。 前面那条灰影丝毫不停,一下闪人庄右一片树林之中,后面的灰影,也如飞鸟投林,相继飞入,一闪而没。 夜色中,就算杨家有人监视,但对这两条疾如飞鸟的人影,也无法看的清楚,何况杨家庄若大一座庄院,此时已经没有一点灯光,不见一丝动静,静悄悄的,沉寂如死! 范殊跟踪入林,追上白少辉,悄声道:“大哥,他们已有准备了呢!” 白少辉点点头,道:“我们小心一点,别让他们发现才好。” 说话之时,已经绕到第二进房屋,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跃起两丈多高,越过围墙,落在屋面之上。 范殊紧随着飘身跃上屋面,举目瞧去,但见屋宇重重,没有看到半点灯火,不禁低声地叫道:“大哥……” 白少辉举手按在唇上,摇头示意,不让范殊说下去,同时伸手一招,倏然隐入屋脊阴暗之处。 就在此时,只见南首屋上,一座屋脊后,冒起一条人影,如鹰隼腾空,朝北掠去! 白少辉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已经看出那人正是田总管,不禁微微一笑道:“殊弟,我们要快跟他去。” 这时前面那条黑影,已在十余丈外! 白少辉急急纵身而起,疾追上去,范殊同样脚尖一点,宛如紫燕掠波,追随白少辉身后。 田总管一身轻功,虽然不弱,但和白,范两人相比,就差得远了。” 白少辉跟在田总管身后,范殊又跟在白少辉身后,两人始终和他保持了着四五丈距离,一直未为田总管发觉。 一连越过几进房屋,高耸的楼宇,广大的庄院,依然是一片沉寂。 田总管走在前面,只见每经一处,都举手为号,白少辉看的清楚,心中暗道:“他们每进房屋,果然都隐伏着人!” 待到掠近田总管举手之处,也就举手向暗处打着招呼,范殊跟在大哥身后,也就依样葫芦,举了举手,就相继往后飞掠过去。 一会工夫,越过一道高墙,到了一座广大的花园中,朦胧星月下,树木蓊郁,隐隐可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 这一片花园,占地当在十亩以上,布置得景物宜人! 白少辉借着树木隐身,运足目力望去,只见田总管身法快速,一路直向假山走去,不觉心中一动,急忙和范殊打了个手式,身形腾起,绕过一处楼阁,直扑假山侧面。这座假山,足有三丈高,峰峦叠翠,曲径通幽,山前有一个弧形池塘,上架石桥。朱栏迥曲、水光潋滟,山上有一条曲折小径,可登峰顶凉亭。 那田总管行到假山前面,突然举手连击三掌。 只见假山东南西三个方向,忽然闪出三条人影,直向田总管奔来。 田总管站在石桥之上,朝三人低低说了一阵,然后挥了挥手。 三名大汉躬身一礼,同时退了下去。 田总管抬目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忽然一跃而起,接连几个起落,飞身跃登假山,闪入亭中。 由少辉凝目瞧去,只觉那石桥尽头,假山之间,依稀有一个洞穴,心中登时明白,暗想:“这假山三面埋伏的人,可能是弩箭手,从他们退下去的方位看来,都似对准那座石桥,莫非香香就被藏在假山石窟之中?” 心念方动,突听身后似有异声,急忙回过头去,但见一条巨獒,全身钢毛竖立,露出森林利齿,凶睛瞪定着范殊,作势欲扑! 白少辉那还怠慢,举手一掌,凌空拍去! 这一掌,他少说也用了五成力道,暗劲如山,那巨獒口中一声闷响,一颗头立时垂了下去,踣地不起! 就在此时,但听身后低吼一声,风声飒然,另一头巨獒,竟然无声无息朝自己扑来! 白少辉正待回身挥掌,范殊已然振腕一指,迎着扑来巨獒点去,又是“扑”的一声,一缕指风,击在巨獒头上,脑花四浅,堕地死去。 这接连二声闷响,声音虽然不响,但在四周静寂的夜晚,已可听出老远。 白少辉暗暗地皱了眉,急忙低声说道:“殊弟,快准备了,咱们要以最快速的身法,掠入那个山洞中,最好别让埋伏的人看清。” 范殊低声道:“大哥放心,这点小弟自信办的到。” 白少辉道:“好!” 双手抓起死獒,奋力朝对面林中挪去! 夜色中,但听“呼”的一声,一团黑影从假山侧面凌空飞起,越过池塘,朝左首一片竹林中投射而去! 黑影堪堪飞起,假山右首一排花丛中,忽然响起一声唿哨,几声弩箭划空之声,连珠般朝那黑影射去。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从左首林中传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白少辉、范殊两人,却在死獒掷出之际,以极快身法,宛如两缕轻烟,相继掠过池塘,闪入假山洞中。 原来这假山洞中,是一条曲折走廊,走不多远,到了一间暖阁之中,这暖阁地方不大,中间放着青石桌椅,敢情是主人避暑之处。 走廊前面,还开了一个月亮型的窗槛,槛外水珠连串,如珠如瀑,虽是出自人工,却也颇具巧思,真如进了水帘洞一般!白少辉目光闪动,看的不由一呆! 他原以为这假山洞,必是一处囚人的洞窟,那知到了里面,竟然是一座空无所有的暖阁。 如若再循着右首走廊退出,盘曲向上,则是通往山顶凉亭去的,那是什么囚人之处?” 范殊低声道:“大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吗?” 白少辉被他一语提醒,忙道:“不错,我们快找找看,如果这里不是藏人之处,他们就用不着在假山三面,设上埋伏了。” 说话之间,两人就分头在阁中仔细搜索起来,但这间暖阁,除了石桌石椅,别无他物。 白少辉在香香母女住的地底石室,有了经验,知道这类开启石室的机关,定是装置在使人不甚注意之处。因此他俯下身去,在石桌底下摸索了一阵,依然一无所获。 抬起头来,看到范殊正用力推动着石椅,心中一动,也就功运双腕,两手握着石桌桌面,缓缓朝左右推动。这一推,却被他发现了奇迹,原来那桌面,竟然应手掀了起来! 白少辉心中不禁大喜,急忙手上用力,把青石桌面轻轻揭开,底下有如一圈并栏似的,露出了一个洞窟。探首一瞧,里面一片黝黑,隐隐可见有一道石级,往下通去! 范殊瞧到大哥揭开桌面,立时奔了过来,喜道:“大哥,这里果然有着地底密室。” 白少辉道;“你守在这里,我先下去瞧瞧。” 范殊那里肯依,眼珠一转,说道;“大哥只要把桌面恢复原状,我们一起下去,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发觉的。” 白少辉知他不愿一个人留在上面,不忍拂过,只好点点头道:“也好,那么你先下去,让我把桌面放好了,只是你不可深入。” 范殊答应一声,双手一按,纵身从井栏中跳了下去。 白少辉忙等他下去然后双手托着桌面,跨入井栏,把桌面放好,范殊已然亮起了招子,拾级而下,白少辉说:“殊弟小心,这里可能安着埋伏!” 范殊一手擎着火摺子,叫道:“大哥,你快下来,这里有一道铁门。” 白少辉迅速跟下,石级尽头,果然有一座铁门,挡住去路,铁门上还锁了一把大铁锁。 范殊没待白少辉开口,抬腕抽了长剑,呛的一声,削断铁锁,推开铁门,举步走了进去。 白少辉怕他有失,也跟着步入大门,这是一座广大的地底密室,四面都是黝黑的石壁。 除了进门不远,靠壁放有一张木桌,几条木凳,里首阴暗处,地上铺了稻草。躺卧着七八个人! 在这阴森的地窖中,火摺子照的并不太远,躺着的人,又一动不动,单是这一情景,就叫人毛发怵然! 范殊走了几步,忽然脚下逡巡不前,口中叫道:“大哥。” 白少辉道:“什么事?” 大步行了过去。 范殊道:“这些人都是男的,香香不在这里了。” 白少辉低头望去,只见草蔗上躺着一个青衫老人,一个虬髯大汉,一个蓝袍道土,两个中年和尚,和两个黑衣劲装汉子。 这七人全都双目紧闭,似是被人点了穴道! 范殊问道:“大哥,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白少辉目光注视着青衫老人,一面说道:“他们似是被杨家庄擒来的……”突然一拍巴掌,骇然道:“是了!” 范殊道:“大哥怎么了?” 白少辉朝青衫老人一指,说道:“此人袖底绣着金线八卦,乃是八卦门的掌门人神掌皇甫敬亭。” 范殊道:“大哥认识他?” 白少辉道:“我只听人说过。” 接着又朝蓝袍道士指了指道:“江湖人只有武当门下,身穿蓝袍,此人大概是武当派的人了。” 范殊道:“这么看来,这杨家果然不是什么好路数,大哥,我们要不要替这些人解开穴道?” 白少辉道:“八卦掌门和武当弟子,全都失陷在杨家庄,我们既遇上了,自是不能袖手。” 范殊道:“我去替他们解开穴道。” 也不容白少辉答话,纵身掠近,手起剑落,挥手之间,已然在神掌皇甫敬亭等七人身上,分别拍了一剑。 皇甫敬亭身躯微微一震,双目乍睁,当先一跃而起,瞧了两人一眼,一言不发,缓步朝铁门外走。 其余六人穴道一解,也纷纷蹿起,一窝风般就往门外冲去! 范殊拍开他们穴道,真没想到他们会一言不发,往外就冲,连谢也没谢一句,一时手仗长剑,站在当地,怔怔的瞧着他们,争先恐后的身形,在石级上消失。 接着但听砰然一声巨震,敢情覆在井栏上的桌面,已被他们一掌推开了! 范珠返剑入匣,愤然道:“这些人,真是亡命之徒!” 白少辉笑道;“这也难怪,一个人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心情难免焦灼不安,一旦发觉穴道已解,自然不顾一切,急着要冲出去。” 说到这里,回头道:“他们这一冲出假山,只怕已惊动了庄上的人,我们也得赶快出去才好。” 两人迅速退出地窖,行到假山出口,但听一声哨音响处,两排弩箭,挟着尖锐风声,像一阵雨般射了过来! 白少辉,范殊同时一伏身子,那一阵箭雨,全射在假山石上,发出了一阵急骤的卜卜之声。 这两弩箭过后,竟然而再无声息。 夜色之中,四周一片宁静,静的听不出一点声息! 白少辉暗暗忖道:“看来那七个人,已在冲出去了。”心念转动,一面低声说道:“殊弟,我们出去。” 范殊正待答话,突然一声急促的哨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两排弩箭,破空呼啸而至! 白少辉双手一挥,拍出两掌,一道人影已如流星般射出假山。 范殊跟在他身后,口中轻叱一声,右手抽出长剑,轻轻地一挥,剑光飞旋,有如匹练绕体,近身弩箭,纷纷为剑光击落。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大笑,但闻衣袂飘风,一道人影,凌空飞射而来,落到两人,面前! 那是乾坤手杨开泰!只见他双掌提胸,面含重霜,两道炯炯虎目,盯着白少辉、范殊两人,厉声喝道:“夜闯寒家,放走一干要犯的,果然是你们两人!” 他敢情怒到了极点,这声大喝声若焦雷! 就在乾坤手杨开泰飞落场中的刹那之间,假山三面,同时现出不少人影! 左边是全身劲装的铁扇公子杨廷芳,手持铁扇,身后紧跟着十名灰衣大汉,挡住了左首去路。 右边是总管田远,手持紫金刀,身后同样跟着十名灰衣大汉,挡住了右首去路。 假山对面,却是二十名弩箭手一字排开,手中匣弩紧对着白少辉、范殊两人。 这倒好,前面七人,敢情已经冲出杨家庄,自己两人却落入了他们包围之中! 范殊目光一瞥,冷笑道:“就是这点阵仗么?” 乾坤手杨开泰须发飘动,嗔目喝道:“老朽今晚若是容你们逃出杨家庄去,江湖上从此就没有我杨开泰这三个字。” 范殊冷冷说道:“你只管放心,杨家庄今晚若不放出香香来,我们兄弟还不想走呢!” 杨开泰双掌蓄势厉喝道:“胡说,什么香香……” 范殊没待他说完,轻叱道:“你才胡说,事到如今,你们要想抵赖,只怕也不成了?” 田远大喝道;“小子,老庄主面前,你敢出言无状,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范殊突然转过脸去,左手屈指轻弹,叱道:“姓田的,你给我滚开去!” 一缕指风,嘶然有声,直向田远袭去! 田远也是久经大敌之人,自然识得厉害,匆忙之间,身形横跃数尺,幸他见机的快,劲急指风,从他耳边穿过,不由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乾坤手杨开泰看的脸色大变,仰天怒笑道:“很好,小友这一手果然高明……” 范殊冷笑道:“你当我真向姓田的出手吗?哼,恁他这点能耐,我要伤他,十个姓田的也休想躲闪得开!” 杨开泰神色严肃,沉声道:“好大的口气,老朽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范殊冷笑道:“很好,你外号乾坤手,大概掌上的功力不错吧?” 白少辉一直没开口,适时叫道:“殊弟且慢!” 随着话声,朝前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只是为了搭救一名叫香香的女子而来,老庄主若是一味护犊,执迷不悟,只怕一世英名,就此断送,到时就悔之晚矣!” 杨开泰简直气炸了胸膛,虎目圆睁,大喝道:“住口!老朽不管什么香香,就恁你们夜闯杨家庄,劫走要犯,杨开泰说什么也得和你们一拼。” 白少辉回头低声道:“殊弟,你去把那杨廷芳擒下,这老庄主由我来对付他。”话声一落,目光一抬,望着杨开泰朗声道:“老庄主坚欲赐教,就请出手吧!” 杨开泰明知眼前这两名俊美少年,武功极高,自己纵然出手,也未必能敌,但此刻急怒攻心,那里还管得了许多,大喝声:“老朽有僭扬处,呼呼两掌,直劈而出! 他含愤出手,这两掌势道极强,掌风排空,宛如怒潮般接连撞击而来。 白少辉看他出手掌势,已有这般凌厉,心中道:“此老人称乾坤手,掌上功力,果然不同凡响。” 身形轻轻一闪躲了开去。 杨开泰一前一后劈山两掌,被白少辉轻易闪开,突然双掌一收,目注白少辉喝道:“你使的是游龙身法,你……你是黑煞游龙桑老九的什么人?” 白少辉无意之中使出“游龙身法”,被他一口道出,心头也不禁暗暗一惊,微笑道: “在下使的并非游龙身法,只怕老庄主看错了。” 范殊在两人动手之时,早已身形一晃,突然朝铁扇公子杨廷芳欺了过去,长剑一指,喝道:“姓杨的,我看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杨廷芳倏的后退半步,切齿道:“小贼,我和你拼了!” 右手一持,铁肩洒出一片扇影,抢先发难,朝范殊身前急袭而出。 范殊冷笑一声,长剑疾挥,但听一阵锵锵轻震,把杨廷芒攻来的扇势,悉数封出,正待发剑还击! 突然,一道人影,快若流星,从墙外掠上假山,双足一点,再飞鸟投林般直向场中泻落! 人还未落,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已由空中传了过来:“大家快住手!” 白少辉、范殊听了一怔,这声音听来极熟,好像九毒娘子的口音,不由同时举目瞧去。 乾坤手杨开泰、铁肩公子杨廷芳听到这声娇喊,也很快收势,后退了一步。 场中翩然飞落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那不是九毒娘子还有谁来? 范殊喜道:“大姐,你也赶来了。” 九毒娘子一手掩着酥胸,长长吁了口气,一双水淋淋的秋波,望着白少辉、范殊两人,埋怨道:“你们找香香,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五章 千里追踪 白少辉拱手拱道:“香香被这里的少应主所劫持,在下两人一路追踪前来……” 九毒娘子没等他说完,蛮靴轻跺,叹息道:“这么说来,地窖里的人,也是你们放的了?这下真把我这大姐整惨了!” 乾坤手杨开泰诧异的道:“姑娘认识他们么?” 九毒娘子格格的笑道:“岂止认识,他们两人还是我的乾弟弟呢!”一面回头又道: “你们有小白领路,如何会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又说少庄主劫持了香香?” 白少辉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两人弄错了!但这不可能,自己两人从潼州一路追踪下来的,那会有错?” 当下就把从潼州一路追踪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 九毒娘子叹道:“错了,错了,从潼州和少庄主同来的,就是大姐我嘛!” 范殊惊奇的道:“这就奇了,这一路上,我们都是由小白领的路。” 九毒娘子沉吟道:“我想,那贼子劫持香香,可能也是从潼州这条路来的,只是你们错在半路上听了卖酒老人的话,认定这里少庄主是劫持香香的贼人,才放弃追踪,找上杨家庄来了。” 范殊想起小白原要从另一条路跑去,还是自己把他叫回来的,心中觉自己两人只怕真的弄错了! 白少辉问道。“那么大姐怎会也到这里来的?” 九毒娘子道:“我是奉帮主之命来的,咱们在梓潼附近,截住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帮主因另有要事,就把这批人寄在杨老英雄这里。” 白少辉道:“大姐说的,自然是地窖里的那些人了,据在下所知,其中一人,似是八卦门的掌门人神掌皇甫敬亭,还有武当门下……” 九毒娘子没待他说完,接道:“是啊,皇甫敬亭也是帮主旧识,这批人中,不但有武当道士,少林和尚,可能还有其他门派的人。只是他们全似迷失了本性,只好暂时点了他们穴道,留在此地,不想被你们两人闯了进去,全给放走,唉!这叫我如何向帮主交待呢?” 白少辉听她说出这批人全似迷失本性,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大姐也毋须为难,在下兄弟一时不察,以致错放了人,贵帮主如是责怪下来,自有在下兄弟来担待,但等救出香香之后,自当前往贵帮领罪。” 九毒娘子斜睨着他,笑道:“事情既然闯出来了,我这做大姐的……” 她原想:“我这做大姐的好歹也得替你们担当呀!”但话到口边,突然想起自己原想把他们两人,引进帮中,难得他自己说出要去面向帮主领罪,就让他们去见见帮主也好。心念一转,接着说道:“这样也好,你们救了香香之后,我自会替你们安排见见帮主的。” 白少辉转身朝乾坤手杨开泰父子抱拳作了个长揖,道:“在下兄弟两次造府,实感冒昧,敬向老庄主、少庄主深致歉意,在下兄弟告辞了。” 杨开泰呵呵一笑道:“英雄出少年,两位老弟一身武功,老朽甚表钦佩,咱们都是江湖上人,不打不成相识。误会既已冰释,何不在敝庄屈留一宵,也容老朽稍尽地主之谊,明天再走不迟。” 白少辉觉得这位川中大侠,其为人果然豪爽,一面说道:“老庄主不见怪罪,在下兄弟已是十分荣幸,实因那贼子假冒闻香教主,劫走一名女子,此事既为在下兄弟遇上了,不容袖手,老庄主厚意,在下兄弟心领了。” 九毒娘子笑道:“两位兄弟都是侠义肝胆的人,他们心切救人,我看老庄主也不用挽留了。” 白少辉回头道:“殊弟我们走吧。” 说完,拱拱手,便和范殊两人,脚尖一点,飞身纵起,两道人影,去如流星,越出围墙,一路飞驰而去。 回到原处,小白瞧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不住的摇头摆尾,作出欢跃之状。 范殊拍着它头顶,一面回头笑道:“大哥,你记得不?方才小白原要往另一条路上奔去,是我把它叫回来的。” 白少辉舒了口气道:“这是我们自己疏忽,那贼人该是中午时光打的尖,早就过去了,我们打尖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问那买酒老人,他认识铁扇公子,只说过去了一会,这中间就有了出入。” 范殊道:“大哥之意,可是要连夜追踪么?” 白少辉道:“我们和他,原只差了半天时光,但我们这一节外生枝,耽搁了不少时间,和他距离,又落后了一大段,此时二更不到,还可以赶一段路,再找地方休息。” 范殊率过马匹,俯身拍拍小白,说道:“小白,快在前面领路,我们还要赶路。” 小白听说叫它带路,立即连跳带跑,朝前飞奔。 两人一跃上马,跟了下去。这条路原是官道,一犬两骑,奔行极速,半个更次,便已赶到南部(县名),眼前大江横断,挡住了去路。 小白一路嗅到江边,对着大江,汪汪地叫了起来。 范殊眼看江浪滔滔,野渡无人,不由跳下马来,皱皱眉道:“大哥,那贼人大概从这里渡江去了,我们怎么办呢?” 白少辉抬头望望天色,道:“这时已是深更半夜,大概要到天亮了,才有渡船,看来我们只好在这里坐到天亮了。” 范殊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霍然道;“啊,大哥,万一他是从这里改走水道,我们纵有小白带路,也找不到他了。” 白少辉道:“不会的,他要走水路,早就在潼州坐船了,殊弟,我们还是找个避风所在,坐下来休息吧!” 说完,朝一处林中走去,拴好马匹,就倚着树身坐下。 范殊跟了过去,傍着白少辉身边坐下,心里还想找他谈话,回目一瞧,大哥已经闭上眼睛,也只好倚着树闭目养神,不觉渐渐睡去。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朦胧中,只听白少辉的声音叫道:“殊弟快起来了,渡船来了呢!” 范殊睁开眼来,天色已经大亮,急忙一跃而起,只见江上果有一艘平底大船,缓缓摇了过来! 这就替小白扣上皮索,两人牵着马匹,朝渡头走去。 渡船靠岸,操舟的是个老头,瞧到两人。含笑问道:“两位相公来的好早,可是要渡江么?快请上船吧!” 两人牵马登舟,老船夫用竹篙点开船头,缓缓朝江中摇去。 小白上船之后,不住的在船上东嗅西嗅,范殊看的心中一动,暗想:“莫非那贼人也是坐这条船渡江的了。” 回头瞧去,白少辉恁舟远眺,望着江心出神,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一个人闲着无事,不觉朝船夫问道:“喂,船家,我跟你打听一件事情,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了?” 老船夫一面摇橹,一面笑道:“老汉从早到晚,就摇着船,旁的事儿,老汉可什么都不知道,相公要打听什么?” 范殊道:“我要打听一个人,昨天也是坐你的船渡江的。” 老船夫听范殊提起昨天渡江的人,精神顿时一振,绽起满脸的皱纹,笑道:“咱们这里可比不上蓬安,更比不上南充,因为那两处江口,都通着官道,咱们这里,过了江就是山区,没有大路,赶路的人,谁会到这里来?有时候,整天都等不到一个客人,可是昨天,却做了三笔生意,老汉自然记得。早晨有五六个人渡江,那好像是一批猎户,大大小小带着十几条狗,傍晚前,又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只有一匹马。到了夜晚,又来了七个人,找到老汉家里,那时老汉早就睡熟了,他们硬把老汉叫醒,说要连夜过江,本来,老汉天没亮就在渡口等候客人,因为昨晚渡了一批客人,今天可来的迟了。”敢情昨天生意好,他就唠叨个没完。 白少辉听的心中一动,暗想:“他说的第一批客人,带了十几条狗,莫非是哮天叟石中龙也朝这里来了?第二批一男一女,只有一匹马,那是香香和假冒闻香教主的贼人无疑,至于第三批七个人,连夜渡江的,可能就是从杨家庄出来的八卦门神掌皇甫敬亭等人了。” 他心中想着,并没开口。 老船夫又道:“相公要打听的,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范殊道:“你说昨天傍晚前过江的一男一女,那男的可是身穿青罗长衫,手摇摺扇的相公,约摸二十四、五岁……” 老船夫没等范殊说完,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那位相公人生得英俊,出手也真大方,普通渡江,最多也只是几个制钱,那相公瞧老汉一把年纪,又是个苦哈哈,渡过江,就赏了老汉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来重,老汉摇了一辈子渡船,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好人。” 范殊心里忖道:“‘你碰上了贼人,才会这么大方!” 口中却急急问道:“船家,那位姑娘,可是生了重病,不能行走?” 老船夫怔了一怔,笑道:“相公只怕弄错了,那位姑娘是那相公的妹子,两兄妹站在船头,有说有笑的,那里有什么重病?” 白少辉、范殊两人听的不觉齐齐一呆,这话和昨晚卖酒老人几乎如同一张咀里说出来的。 但卖酒老人说的是铁扇公子杨廷芳,同行的姑娘是九毒娘子,自然有说有笑,如今老船夫口中的那位相公,明明就是假扮闻香教主的贼人了! 和他同行的姑娘,自然是香香无疑,香香怎会和他有说有笑呢?范殊忍不住问道:“船家,那姑娘身上,是不是很香?” 老船夫道:“相公说的不错,那位姑娘站在船头上,一阵又一阵的香风,闻的老汉连头都胀昏了,咱们天生的苦哈哈,连有钱人家的香气都闻不惯。还亏那位相公,从身边掏出诸葛武侯行军散,替老汉在鼻子上抹了些,头脑才清醒过来。” 范殊回头望了白少辉一眼,意思是说:“这回不会错了!” 白少辉因老船夫说他们有说有笑,心头觉得大感沉重,他眼看香香的母亲被那贼人害死,如今香香却和杀母仇人有说有笑。 如果不是那贼人在香香身上施了什么迷失本性的药物,就是香香不明内情,受了那贼人花言巧语的欺骗。 这两者的后果,都是非常棘手之事。 范殊看大哥没有作声,接着问道:“船家,你可曾听他们说往那里去的?” 老船夫摇摇头道:“这个老汉也不清楚,不过从这里过江,就是大巴山脉,山路崎岖,不大好走,只有两条小路,一通平昌,一通绥定……” 话声一顿,望着两人问道:“两位相公认识那位相公么?” 范殊道:“我们都是朋友,本来约好了到他家里去的,后来他妹子生病,早走了一步,啊,船家,这两条小路那一条到绥定去的?” 老船龇着黄牙笑了笑,道:“这就不对了,到绥定该往东走,那位相公,上岸之后,好像朝北去的,那是通往平昌的路……” 说话之间,腾出右手,朝北首指了指。 他本来双手摇橹,这一指点,只有一只手把橹,船头立时打了横。 白少辉、范殊本来站在船头,原是上风,如今船一打横,就变成老船夫站在上风头了。 只听他乾咳一声,笑道:“两位要找那位相公,老汉倒可以带你们去。” 话声未落,突然扬手打出一团黄烟,朝两人撒来! 白少辉总是经历了不少风险,江湖经验也增长了! 试想一个摇了几十年船的老船夫,就算一只手摇橹,也决不会船头打横,看他一手朝北指点,似是有意叫船头打横的,心中不觉动疑! 再听老船夫的口气,忽然不对,已经暗暗注意,此时一见他扬手撒出一团黄烟,也立时推出一掌,劈了过去。掌风才发,身形已很快闪开,一面喝道:“殊弟,他是贼人的同党,快截住他。” 他这一掌,虽是仓猝劈发,但一围掌风,依然暗劲潮涌,把老船夫撒来的黄烟,悉数震散,随风而逝! 范殊瞧的心头大怒,双足一点,纵身朝后舱抢去,口中喝道:“老贼,你给我躺下!” 身形才起,右手振腕一指,凌空点去。 老船夫眼看自己撒出的一包迷魂药粉,被白少辉一掌震散,心头大骇,急忙一个打滚,跃身往江中跳去。 那在小白比他还快,汪的一声,窜了过去,一口咬住他左脚。老船夫心头慌张,忍痛一挣,噗通一声,跌入江心。等范殊掠到,老船夫一个身子,激起无数水花,已经没入水中。 渡船徒然失去了摇橹的人,船身一阵晃动,随水流去。 范殊瞧的大急,一手抓住橹柄,但他不懂得操舟,摇了两下,船身直是在江心打转。 白少辉跟了过来,道:“还是我来吧。” 范殊抬头问道:“大哥,你会摇船?” 白少辉从他手上接过橹去,说道:“会一点,好在离岸不太远了。” 说着,拨转船头,朝对岸摇去。 突见船尾水花一冒,那老船夫从水里冒出一颗头来远远尾随。 范殊伸手一指,叫道:“大哥,那老贼跟在我们后面,还不死心呢!” 白少辉一面摇橹,一面说道:“他只是一个爪牙,我们也犯不着和他计较了!” 一回工夫,摇到对岸,两人牵着马匹弃舟登岸,只见这一带山领起伏,绵亘不绝,敢情就是大巴山脉。 范殊放开小白,一路连嗅带奔,只是朝前飞跑,两人也飞身上马,跟踪追去。 一犬两骑,一路向东,第三天傍晚时分,赶到一处叫穿心店的小镇,对岸高峰耸峙就是有名的巫山十二峰了! 这三天工夫,他们足足赶了七八百里路程,依然没有追上劫持香香的贼人。 他们在镇上一家小面店吃了碗面,天色业已昏暗,由小白领路,出了小镇,朝西首一座小山奔去。 这时阴云密布,风势极紧,看样子似是就要下雨了。小白一路飞奔,不多一会,把两人带到林边一座茅舍前面。 这是一座孤立的茅舍,四无邻屋,搭盖在荒野之中。 范殊心头一紧,低声说道;“大哥,那贼人莫非就住在这里了么?” 白少辉微微摇摇头道:“这座茅舍,不似有人居住,也许他只是在此憋足,殊弟守住门口,我进去瞧瞧。” 话声方落,突然脸上一凉,几滴雨珠,打在脸上,紧接着闪光耀目,雷声震耳! 白少辉那还犹豫,趁着电光雷声,一掌推开木门,迅快的闪了进去。流目四顾,只觉这茅屋不过三间大小,室中一片幽暗,空无一物,那有贼人和香香的踪影?此时屋外雨势渐大,白少辉退出屋外,一手带住马缰,往屋中率去,一面叫道:“殊弟,快把马匹牵进来吧!” 范殊问道;“怎么,屋中又没有人?” 白少辉笑道:“大概他们昨晚在这里住过。” 范殊气道:“我们已经追了这许多路,还没追得上他,这贼人当真狡狯如狐,可恶极了。” 突然间,一道闪光掠过,一片急雨,吹了进来,但听雷声隆隆,狂风挟着骤雨,倾盆而下。 范殊正待回身去拴木门,瞥见一个人影,从大雨中奔行而来,转眼已到门前,心中暗道:“此人定然是借着那道闪光,看到了这座茅舍,才奔来避雨的。” 思忖之间,那人已经大步跨入屋中,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目光四下一转,冷冷说道: “两位如何称呼?” 范殊站在室内,借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已可清晰瞧见此人举动,只是瞧不清此人面貌,心是暗暗纳罕,忖道:“这人脸上,好像蒙着黑布?” 只听白少辉答道:“阁下是谁?” 那人凝立不动,冷哂道:“两位一路跟踪,已有三日之久,何用再问?” 白少辉道:“老丈大概就是八卦门掌门人神掌皇甫大侠了?”那人黑布蒙面,瞧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两道利剪似的目光,逼视着白少辉,口中嘿嘿乾笑了两声,沉声说道:“不错,老朽正是皇甫敬亭,两位呢?” 白少辉道:“在下白少辉,这是我义弟范殊。” 皇甫敬亭似是从未听过两人名字,闻言冷然道:“两位一路跟踪老朽等人,究竟是受到何人指使而来?” 白少辉道:“老丈这是误会……” 皇甫敬亭没待白少辉说完,不耐道;“真人面前,不用说假,你们一路跟踪,已有三日,还当老夫不知道么?” 白少辉笑了笑道:“在下兄弟若是和老丈先后同路,那只能说是巧合,并非受人指使,尾随老丈而来。” 皇甫亭怫然道:“两位最好实话实说,老朽无暇和你闲扯。”范殊见他口气托大,心中不禁有气,冷笑道:“谁和你们闲扯,你跟踪我们而来,爱听则听,不爱听就算了。” 皇甫敬亭目中寒芒一闪,怒声道:“老朽面前,你敢这般说话?” 范殊冷冷道:“有什么不敢,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替你解开穴道,现在你还囚禁在杨家庄地窖里呢!” 皇甫敬亭怔的一怔,过了半晌,才道:“不错,老朽若非两位援手,此刻仍被囚禁在杨家庄地窖之中,正因如此,老朽才冒雨而来,要把事情问问清楚,两位万勿自误才好。” 白少辉道:“老丈见询,在下兄弟,实是追踪一个人来的。”皇甫敬亭道:“你们追的是谁?” 白少辉道:“在下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是数日之前,目睹他假扮闻香教主,杀死一个妇人,劫持其女,朝东而来,在下兄弟从潼州一路追踪至此。” 皇甫敬亭似是不信,问道;“两位如何又到杨家庄去了?” 白少辉道:“那也是一场误会,在下兄弟因杨家庄少庄主使的也是一柄铁扇,怀疑那女子落在杨家庄上,不料夜入地窖,却发现老丈等人。” 皇甫敬亭好像对铁扇两字,极为注意,问道:“此人兵器,那是一柄铁扇了?不知他是个何等模样之人?” 白少辉道:“据在下兄弟在事后调查所得的结果,此人年约二十四五岁,身穿青罗长衫,生得甚是英俊……” 皇甫敬亭又道:“两位知道他去的地方么?” 白少辉道:“不知道,但我们有一头灵犬领路,定可追得上他。” 皇甫敬亭沉吟道:“两位对老朽有援手之德,老朽不得不掬诚相告,再追下去,前途实多凶险,依老朽相劝,还是回去的好。” 白少辉心中一动,还没开口,范殊抢着说道:“我们身为武林中人,行道江湖、就是为了要扶弱锄强,那女子虽和我们谈不上瓜葛,但我们既然遇上了,纵不能让她落在歹徒手里,不加援手,就算他躲进了龙潭虎穴,我们也闯定了。” 皇甫敬亭微微叹息一声,道:“老朽冒雨而来,原是一番好意,对老朽来说,只能到此为止,再和两位相遇,咱们也许是敌对之人了。” 话声一落,迅快的转身朝门外行去。 白少辉听他口气,似是知道劫持香香的是谁,急忙叫道:“老丈请留步。” 皇甫敬亭跨出茅屋,对白少辉的叫声,似是充耳不闻,冒雨而去,瞬息消失在黑暗之中。 范殊道:“大哥干么还要叫他?” 白少辉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劫持香香的是谁了。”范殊听的一怔,哼道: “难怪他要劝我们回去,对了,我看他和那贼人,说不定还是一路的。” 白少辉道:“不过他今晚前来,倒确是一番好意?” 范殊道:“什么好意?” 白少辉道:“我们一路寻来,不期和他们走成一路,因此引起他们的怀疑,认为我们可能就是南北帮的人,甚至是故意把他们放出地窖暗中尾随而来……” 范殊哼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声未落,突见小白“汪”的一声,朝门外窜去! 白少辉身形更快,一跃而起,飞射出去,右手一探,已经抓住了一个人! 这一下他飞身探手,动作如电,等到范殊惊觉,他已拖着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走了进来。 范殊看的心头大为惊服,暗暗忖道:“看来无论机智武功,大哥都比自己强的多了。” 那青衣汉子被白少辉拖入室中,愤然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少辉冷冷问道:“朋友做什么来的?” 那青衣汉子挣得一挣,未能挣脱白少辉的手把,怒声道:“门外下着大雨,在下自然是避雨而来的了,朋友这般扣着在下手腕,要待怎的?”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放开你手腕,自然可以,只是朋友回答的使人并不满意。” 青衣汉子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白少辉道:“朋友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答我所问。” 青衣汉子道:“你要问什么?” 白少辉笑了笑道:“还是那一句,朋友做什么来的?” 青衣汉子倔强的道:“在下也还是那一句,避雨来的。” 范殊冷哼道:“你倒是硬朗的很。” 青衣汉子道:“你们总该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白少辉扣着他手腕,一时真拿他没有办法,暗暗皱了下眉,问道:“朋友是那一派门下?” 青衣汉子道:“衡山。” 白少辉忽然想起自己去找张果老之时,曾见衡山掌门南岳观主身后,随侍一名青衣少年,好像叫做赵世骐。 此人自称衡山门下,不知是真是假,自己何不试他一试?心念一动,立即含笑道:“朋友原来是衡山派门下,在下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他的近况如何?” 白少辉道:“朋友请说。” 青衣汉子道:“在下去岁曾奉家师之命,前往南岳宫,拜见观主,记得在观主身边,有一位姓赵的兄弟,和在下谈的颇为投机,可惜忘了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青衣汉子接口道:“随侍掌门人的是小师弟赵世骐,他……”白少辉并没注意他下面的话,五指一松,笑道:“朋友果然是衡山门下,在下失敬了。” 青衣汉子道:“两位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可否见告?” 白少辉道:“在下不过区区无名之辈,说出来,朋友只怕也不会知道。” 青衣汉子道:“朋友既然不愿通名,在下也不勉强了。” 突然转身一跃,飞掠出门,疾奔而去。 范殊眼看着青衣汉子走的甚是匆忙,不觉说道:“我看这人大有些可疑,大哥怎的把他放了?” 白少辉道:“他是衡山门下,大概不会错了,再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范殊沉吟道:“八卦门的掌门人,少林和尚,武当道士,一路朝这里而来,如今又发现了衡山派的人,到底这些人做什么来的呢?” 白少辉已在屋角坐了下来,说道:“殊弟,不用想了,快休息吧!” 范殊傍着白少辉坐下,一面说道:“这几个月,我为了找寻黑煞游龙桑大侠,在江湖上走动,遇到了不少事故,而且每一件事,都像谜一样的神秘,使人不可捉摸。就拿假冒闻香教主的贼人来说,他劫持香香,照常情判断,应该只是江湖下五门贼人的行径,但我们追了几天,却似乎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了。” 白少辉早就有此感觉,只是想不出对方究是何等人物?劫持香香,为了什么?突然,他想起嘉陵江渡口老船夫之言,那天早晨,第一批渡江的五六个人,带了十几条狗,极似哮天叟石中龙也来了。 那么这批人呢?是不是也朝这条路来的呢?他心中想着,没有作声,范殊只当大哥急需休息,也就缓缓闭上眼睛。 这时屋外风雨,业已停止,只是茅檐滴水,还在滴滴作响! 范殊枯坐了一回,觉得丝毫没有睡意,抬目望去,门外雨雾之后,已经有了朦胧月色! 正想起身到屋外走走,忽闻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似是朝茅屋奔来! 小白纵身跃起,飞快的向门口窜去。 范殊急忙轻“嘘”了一声,招了招手,小白听到范殊的嘘声,摇着尾巴回到范殊身边。 白少辉低声道:“殊弟,又有人来了么?” 范殊道:“原来大哥没有睡着?” 说话之间,几条人影,已经奔到门口,只怕为首一人沉声问道:“就在这茅屋里么?” 接着有人应了声:“是。” 为首那人又道:“过去叫他们出来。” 另一个人又应了声“是”,接着大声喝道:“茅屋中的两位朋友,请出来吧。” 听这人的口音,正是方才自称衡山门的青衣汉子。 白少辉暗暗忖道:“方才真不该放过了他。”一面低声说道:“殊弟,我们出去。” 一跃而起,举步朝门外走去。 范殊跟在大哥身后,跨出茅屋,只见屋外一共站着五人,除了为首的那人之外,身后四个劲装汉子都已经亮出了兵刃。 但奇怪的,这五个人全以黑布蒙脸,只留了两个眼孔,瞧不清他们面貌。 为首那人,是个身穿青袍的老人,黑须飘胸,背负长剑,其余四人,一式的青色劲装,手仗长剑。 白少辉目光一转,心中暗暗忖道:“这五人不知是何来路?先前那个衡山门下的青衣人,若非投入了别的帮会,那么极可能都是衡山派的人了。” 为首那个黑须老者双目炯炯打量着两人,沉声问道:“就是这两个人么?” 左首青衣人躬身应“是”,答道:“就是他们。” 黑须老者沉嘿一声,朝自少辉、范殊两人问道:“你们两叫什么名字?” 白少辉淡淡一笑,反问道:“阁下就是为了这句话来的么?”黑须老者被白少辉问的一怔,沉声道:“老夫先要问问你们来历。” 白少辉朗笑道:“在下兄弟不过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诸位来势汹汹,最好先说说来历。” 范殊抢着说道;“大哥,他们黑布蒙脸,自然是见不得人,那会说什么来历?” 黑须老者目中凶芒一闪,沉喝道:“住口,老夫面前,岂容你后生小子卖狂?惹怒了老夫,对你并无好处。” 范殊道:“我们已经在屋中休息了,几时招惹你来?倒是你们深更半夜,手仗兵刃,把我们叫醒,这算谁惹了谁?老实说,谁要是惹怒了我,可也没有好处。” 黑须老者似是极为愤怒,沉声道:“老夫只是问你们老远的跑到穿心店来,究有何事?” 范殊道:“阁下这话问的奇怪,穿心店不能来么?” 黑须老者道:“来,当然可以,要看来的是什么人?” 范殊冷笑道:“什么人能来,什么人不能来?天下人走天下路,阁下也管得着?” 黑须老者冷哂道:“穿心店偏僻之地,并非必经之路,你们到这里来,老夫就管得着。” 范殊哦了一声道:“你们既非官府,那是要买路钱了。 白少辉一直没有说话,心中正在思忖着这五人的来历。 突然间,想起自己和张果老前往衡山,接待自己的南云道人,就是黑须飘胸,论身材和眼前的黑须老人也有几分相似。 刹那之间,那天在南岳富亲眼看到的重重疑云,又从心头升起,暗暗忖道:“如果这些人确是衡山派的人,那么此人就是南云道人了,但据张果老的推测,南云道人似已遇害,那么此人该是假扮的南云道人的人。衡山派的人,何以会在这里出现呢?” 心中想着,不觉抬目道:“尊驾来历,在下倒想到了一些。”黑须老者双目精光暴射,沉笑道:“很好,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说的对是不对,如若猜的不错,尊驾该是衡山南云道长了。” 黑须老者突然仰天长笑一声,道:“你眼光不错,如何认出贫道来了?” 说话之时,突然伸手揭去了蒙面黑布。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在下曾在南岳宫见过道长……” 话声出口,突然想起自己上衡山去的时候,尚未改变容貌,那时是薛少陵,如今是白少辉,他自然认不出来了。 南云道人目注自少辉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白少辉道:“在下已经说过,区区无名小卒,说出姓名来,道长只怕也未必认识。” 南云道人口中发出一声怪笑,点头道:“很好。” 突然大袖一挥,沉喝道:“把他两人拿下了。” 四名青衣汉子答应一声,手仗长剑,大步朝两人欺来。 范殊先前听说大哥认识南云道人,就没有再出言顶撞,负手站在边上,此时一见他们仗剑欺来?那还客气?没待青衣汉子近前,身形一闪,越过白少辉,朝领先一人拍了过去。 这一剑快速绝伦,那青衣汉子眼看一剑拍来,急忙举剑封架。 那知就是躲避不开“拍”的一声,右肩之上被范殊剑脊击中,一个人斜撞出去。冲了两步,一跤坐在地上。 其余三人,眼看同伴被人出手一剑,受伤坐到在地上,心中既惊又怒,怔了一怔,突然齐齐扑了过来,三柄长剑,同时朝范殊刺到。 范殊冷冷一笑,纵身避开,右腕一振,剑光如电,但听又是“拍”的一声,一个执剑的汉子惊啊出声,弃去手中兵刃,跌跌撞撞的跌了出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殊弟这一手以剑拍穴,奇妙绝伦,这几个衡山门下,那能是他敌手?” 心念转动这间,但听连声惊呼,几个补攻范殊的人,纷纷弃去兵刃,右臂均下垂着废,再也举不起来。 这不过是眨眼工夫的事,四个衡山门下,全都受伤弃剑。 南云道人似是被范殊快速的以剑拍穴手法所动,圆睁双目,两道精光熠熠的眼神,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呛的一声,从肩头抽出长剑,阴森笑道:“小友这手剑法,果然高明!” 范殊笑道:“我早已说过,惹怒了我,没有什么好处,你可是也想试试?” 南云道人怒嘿一声,道:“很好,两位一起上吧!” 范殊冷冷一笑道:“你能在我剑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经不错了。” 南云道人仰天地声厉笑,长剑一指,喝道:“小辈看剑!” 一缕寒芒,破空飞射,直取范殊左肩。 范殊旋身滑步,侧移数尺,笑道:“看来你比他们四个,果然强的多了。” 口中话声未歇,振腕发剑,向南云道人还击过去,剑芒电旋,直通而上,快得无法形容。 南云道人不愧是剑术名家,长剑展开,衡山“离火剑法”连绵出手。 两人出招换式,尽皆迅疾绝伦,以快打快,剑光盘旋,人影错落,转瞬之间,已经是互拆了二十余招。 范殊剑势飘忽,奇幻莫测,几乎已占了绝对的优势,直逼得南云道人绕场闪避,节节败退。 白少辉看的暗暗奇怪,南云道人乃是衡山掌门南岳观主的师弟,练剑数十年。从他剑势上看去,内力极强,但使出来的剑法,似乎未臻运用纯熟之境,心头不禁起了疑念! 南云道人在范殊着着进逼之下,勉强又支撑了十招左右,眼看就要落败了,蓦地一声清啸,剑势陡变,光华暴展。 刹那间,从他剑尖上爆出无数朵灿烂剑花,这一剑少说也有一二十朵之多,冉冉向范殊席卷过去! 白少辉瞧的一惊,心中暗叫:“百花剑法!”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半空中响起一阵嘶嘶轻声,和一串“叮”“叮”的金铁交鸣之声! 南云道人一片耀目银花,突然隐没不见,一缕寒芒,已到了南云道人近前。 南云道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剑法,会被人轻易破去,甚至连对方是怎样震开自己的长剑,都没看清楚。 心头狂骇,忙不迭挥剑护胸,仰身疾退,但是已经迟了! 但听“拍”的一声,右肩一震,全身骤然一麻,长剑落地,一个人堪堪纵起,也“砰” 的一声,一跤跌坐地上。 范殊剑尖一指,冷笑道:“老道士,你也不过如此!” 白少辉眼看着南云道人对衡山派的“离火剑法”运用得并未纯熟,却突然使出了浣花宫的“百花剑法”。心头蓦然一动,暗道:“看来张果老说的不错,这南云道人果然是假扮之人了!” 那四个衡山弟子,骤睹师叔被范殊打倒地上,他们虽然右臂经穴被制,左手迅速操起长剑,齐声喝道:“住手,莫要伤了咱们师叔。” 白少辉也及时喝道:“殊弟不可伤人。”突然跨前一步,手起指落,点了南云道人穴道。” 范殊长剑一收,冷冷说道:“杀了你,还嫌污我的宝剑呢,大哥大概有话要问你。” 白少辉回过头去,朝四个青衣汉子问道:“四位真是衡山门下么?” 共中一个沉声道:“是衡山门下,又待如何?” 这人一开口,正是先前逃走的那个。 白少辉又道;“四位年龄都已三十左右,大概入门很久了?”那人道:“不错。” 白少辉微笑道:“很好,你们再仔细认认,此人可是你们师叔南云道长么?” 那人怒声道:“如何不是?” 白少辉没有作声,俯下身去,仔细在南云道长脸上察看了一阵,口中不觉冷笑了一声! 从怀中取出一颗专门洗涤易容药物的药丸,在南云道人脸上一阵滚动,用手轻轻拭抹了几下,回头道:“四位再看看此人是谁?” 他这一拭抹,南云道人登时显了原形! 那是一个瘦削脸的汉子,那里还是南云道人?四个衡山门人瞧的大惊失色,惊啊道: “他……不是师叔,这会是谁?” 范殊也同样感到惊奇,急急问道:“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白少辉道:“我看到最后一招剑法,使的是……” 话声未落,突见南云道人神色有异,急忙举手一掌,拍开他穴道,口中说道:“他服毒自杀了!” 南云道人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身子一歪,倒地死去。 只听身材较矮的汉子说道:“二师兄,这厮假冒师叔,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还是赶快回山去,禀报师尊才是。” 先前逃走的那个青衣汉子敢情是二师兄,他点点头道:“三师弟说的极是,只是师叔……”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师叔只怕早已遇害了。” 身材较矮的道:“所以我们必须极早赶回山去。”一面回头道:“五师弟,你把这厮尸体抱起来,咱们赶快走吧!” 另一个汉子答应一声,双手抄起假冒南云道人的尸体,四个人正待回身走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你们就是赶回山去,但你们掌门人,也早已不是真的南岳观主南灵道长了。”但这话并没说出口来,心念一动,忙道:“四位暂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那身材较矮孤的三师兄猛的回头喝道:“你还有什么事?” 白少辉道:“在下要请教的是四位和他同在此地现身,不知究有何事?” 二师兄回道:“在下师兄弟原是奉命随同师叔下山来的,不知这厮什么时候害死了师叔,竟冒名顶替,因此究为何事而来,在下等人就不清楚了。 白少辉道:“诸位到这里已有多久了?” 二师兄道:“咱们在穿心店已经快十天了。” 那身材较矮的三师兄不耐烦道:“阁下如别无见教,咱们可没时间耽搁下去。” 白少辉拱拱手道:“四位请吧!” 四道人影急步飞奔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白少辉回头道:“殊弟,我们也进去了。” 两人正待回进屋去,但听远处传来了几声惨呼,黑夜之中,听来分外刺耳! 白少辉瞿然一惊,急急说道:“不好,定是那四个衡山门下,遭人暗算了,咱们快去!” 话声出口,人已疾掠而起,迅若流矢,朝那惨呼之处激射过去。 范殊那还待慢,纵身跟了下去。转过小山山脚,果见一片树木前面,倒卧着四人。 白少辉刹住身形,举目瞧去,那四人中,一个是假冒南云道人的尸体,其余三人,则是衡山门下。 再一谛视,这三人都是中了毒药暗器,早已身死,不觉愤然说道:“那身材较矮小的,果然也是贼人!” 范殊道:“他刚走不久,咱们追上去截住他。” 白少辉摇摇头道:“不用了,我们纵然截住他,又有何用?衡山派连掌门人都已经不是真的了。” 范殊睁大眼睛,吃惊道:“大哥你说什么?” 白少辉道:“我们把尸体埋了再说。” 说着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和范殊两人,挖了一个大坑,把尸体埋了。 回转茅屋,范殊忍不住问道:“大哥,方才你说衡山派连掌门人都不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呢?” 白少辉笑道:“这是我亲身经历之事。” 接着就把自己前去白箬铺,找一笔阴阳张果老,遇上衡山掌门南灵道长,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三人。 如何被假张果老引上岳麓,自己如何假装昏迷,眼看假南灵道长、假玉真子、假大通大师三人连袂下山而去。 自己等人却被带往一处大宅,南灵道长如何以银剑信物,托自己面见南云道人。等自己和张果老赶上南岳宫,南云道人告以掌门人已经安返衡山,而且那个假冒南灵的贼人,也已伏诛。但据张果老推测,死的可能是南云道长,而且自己两人见到的南灵、南云,已经都是假的了。 范殊惊奇的道:“大哥,这批贼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白少辉道:“浣花宫的人。” 范殊皱眉道:“又是浣花宫的人。” 白少辉沉吟道;“由此看来,只怕劫持香香的贼人,也和浣花宫有关了。” 范殊道:“浣花宫怎么样?咱们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白少辉想了想道;“殊弟,明天上路,我们最好改扮一下,别让对方认出我们本来面貌才好。” 范殊不知白少辉还是烷花宫青鸾坛的护法身份,自然更不知浣花夫人传令缉拿自己的事。闻言抬目道:“我们干么要掩去本来面貌?” 白少辉道:“我们改扮一下,免得引起贼人的注意,早有准备。” 范殊道:“大哥身边带着易容药蜡九,一定也精于易容术的了?” 白少轻笑道:“我只是懂一点皮毛。” 范殊喜道:“大哥,你几时教我好么?” 白少辉眼看夜色已深,忙道:“殊弟,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人洗了把脸,白少辉取出易容丸,把自己两人,改扮成为两个中年文士,才牵着马匹,离开茅屋。 渡过大宁河,地势更显得荒凉,举目四顾,远近都是插天高峰,仅有一条小径,盘曲向南,范殊放开小白,两人纵身上马,手策缰绳,跟着小白走去。 行约里许光景,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山谷之间,忽见两个身体高大的灰袖僧人,手持镔铁禅杖,迎面走来。 白少辉和范殊并辔徐行,突瞧到两个僧人从荒谷走出,早已暗暗存了戒心,一边朝范殊低声说道:“殊弟,小心了。” 说话之间,那两个灰袖僧人已经很快走到两人马前,左面一僧,忽然禅杖一横,挡住了去路,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止步了!” 白少辉一勒缰绳,问道:“大师父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左面一僧道:“施主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范殊抢着说道:“我们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大师父问这话的用意何在?” 右面僧人微露不悦,道:“此路不通,两位施主还是回去的好。” 范殊回头望了白少辉一眼,冷笑道:“出家人戒打班语,这里明明是一条山径,大师父怎说此路不通?” 左面僧人合掌道:“阿弥陀佛,此处并非必经之路,两位施主何必定要从这里经过?”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身有急事,两位大师父挡在路口,那是不准任何人通行了?” 左面僧人道:“不错,贫僧等奉命守在此地,确是不准任何人通行,还望两位施主多多原谅。” 范殊冷哼道;“大师父是那一座宝刹出来的?” 左面僧人道:“贫僧只知奉命行事,劝阻过路之人,似乎不必说明来历。” 范殊又道:“那么大师父可知我们是做什么来的?” 右面僧人道:“贫僧也不想听两位的来意。” 范殊剑眉一挑,冷冷说道:“你们不想听,我偏要说,我们是追踪一个劫掳良家女子的淫贼而来的人,如若不肯让路,那是有意放纵淫贼了。” 两个僧人听的脸色一变,左面僧人沉声道:“施主说话最好留神一点。” 范殊道:“难道我说错了,淫贼劫掳良家妇女,明明从这条路来的,你们不加阻拦,却不让我们过去,不是有意放纵淫贼,还是什么?” 左面僧人道:“施主怎知淫贼是从这条路来的呢?” 范殊朝小白一指,冷笑道;“我们有小白认路,难道还会错么?” 两个僧人齐齐朝小白望了一眼,似是为之语塞。 白少辉心中一动,拱拱手道:“两位大师父奉命扼守入山之路,据在下猜想,若要通过,大概要有贵寺信物才行了?” 左面僧人略作沉吟,合十道:“施主说的极是,来此之人,必须手持铜符,才能通过,但并非敝寺信物,贫僧等奉命守山,只认铜符不认人。” 白少辉道:“大师父能否告知这铜符的来历?” 左面僧人道:“不知道。” 范殊道:“我们没有铜符,但一定要过去呢?” 左面僧人面色严肃的道;“两位施主一定要过去,那只有凭藉武功,硬闯一途可行。” 范殊轻笑道:“这不就成了?大师父早说了,我们不是早已在二三十里之外了么。” 两僧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两位施主最好三思而行,贫僧等奉命守山,如遇硬闯之人,手下就无法留情了。” 范殊毫不在意的道:“谁要你们留情?” 白少辉只觉得这两个僧人,面目善良,不类歹人,闻言忙道:“殊弟暂匆出手,还是由我来对付他们。” 轻轻跃下马背,从身边抽出了秋霜剑来,也不亮门户,潇洒一笑,拱手道:“两位大师父请赐招来吧!” 两个灰衲僧人眼看白少辉从马上跃下的身法,轻如落叶,已知对方两人,极非易与。 此刻再见他抽出来的短剑,不过二尺来长,但青光湛然,宛如一湖秋水,分明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剑,益知对方必有惊人之艺。两人互望一眼,左面僧人手持禅杖,忽然退了下去。 右面僧人怀抱禅杖,单掌当胸,打了个讯道:“施主请先。”白少辉义父薛神医精通各家武功,师傅黑煞游龙更是一代奇快,白少辉在父师薰陶之下,对各派招式,自然耳熟能详。 此刻一见那僧人怀抱禅杖,单掌当胸,使出来的正是少林寺名闻天下的“伏虎杖法”起首式“慈悲为怀”。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心中想着,一面故作吃惊道:“大师父原来是少林高僧。” 右面僧人冷冷说道:“施主但请动手,不必多说。” 白少辉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大师父大概是罗汉堂门下了。” 左面僧人不耐道:“少林寺在外面走动的僧侣,都是罗汉堂门下,施主快请赐招吧。” 白少辉又道:“在下和贵堂主持大通大师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他来没有?” 右面僧人冷冷道:“大师已升任监寺之职,不在此地。” 白少辉暗暗一惊,忖道:“大通大师是和衡山南岳观主、武当玉真子同时失陷在贼人手中,也同时被贼人移花接木,冒名顶替。现在少林寺的大通大师,自然是那个假冒之人,少林监寺的地位,仅次于方丈,由此看来,只怕少林寺的僧侣,全已在此人控制之下了。” 想到这里,但觉武林中危机隐伏,已迫眉睫,但知道此项阴谋的人,除了自己,却只有一笔阴阳张果老一人。自己和张果老分手之后,不知他找到了师傅没有?唉,就算找到师傅,但少林、武当、衡山三大门派,已为贼人势力渗透,要想力挽狂澜,只怕也无能为力……右面僧人见他只是沉吟不语,心头大是不耐,口中低宣一声佛号,喝道:“施主再不出手,恕贫僧有僭了!” 当胸左掌,突然扬起,一股强猛潜力,应掌而生,朝白少辉身前涌来。 范殊等了大半天,只见大哥还是怔怔的站立当地,似在想什么事一般,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了!” 白少辉在这刹那之间,似是已有了重大决定,身形飘动,脚下横移数尺,秋霜剑随势飞点而出。 那僧人禅杖向侧轻轻一推,卸敌势,抢先机,一招两用,呼的一声,横劈过来。 白少辉手中短剑,长仅二尺,镔铁禅杖长短轻重,全然不成比例,那敢硬接,身形一闪,再次横移,避让来势。 那僧人一招得手,乘机欺上,又是呼呼两枚,接连攻出。少林“虎伏杖法”,名震武林,出手威势,果然不同凡响,挥舞之间,幻出一片杖影,挟着呼啸,势如山涌! 白少辉被逼的连退了两步,右腕一振,秋霜剑使了一招“分云取月”,劲力集中一点,朝重重杖影中刺了进去。 剑杖相接,响起“叮”的一声轻震,一片势道汹涌的杖影,顿时消失不见,只见一支银光闪烁的剑尖,压在那僧人镔铁禅杖之上。双方似是各运真力,相持不下! 不,白少辉仅以一支份量极轻的短剑,压住了对方粗如鹅卵的镔铁禅杖,依然脸带笑容,若无事一般。 但那僧人可不同了,双手握杖,尽力上挑,头上青筋暴露,黄豆般的汗珠,也一粒粒绽了出来,依然无法挑得动分毫。 即此一压,已可看出是谁占了优势! 忽然那站在一旁的僧人沉喝道:“师弟退下来。” 手提禅杖,大步走了过来。 被白少辉压住禅杖的僧人,却在此时,口中大喝一声,突然奋力朝上一挑,这一挑,但听“刷”的一声,果然被他挑了起来。 但因用力过猛,连杖带人突然往后摔去,所幸他武功不弱,翻了一个筋斗,就一跃而起,只觉手中禅杖,似乎轻了许多。急忙低头瞧去,原来杖头不知何时已被人家利剑切断,落在地上。 这一下,直瞧的他脸色大变,怒哼道:“施主原来是凭仗手上一柄利剑取胜。 白少辉原无毁他禅仗之意,是以只用剑脊压住他的禅杖,不想他自己猛力一翻,杖头碰在剑锋上,才被削断,直等他翻身摔出,白少辉才发现对方杖头,已被削落。 此时见他居然说自己仗着利器取胜,不觉朗笑一声道:“在下自知手上是一柄神物利器,才以剑脊压住大师父禅杖,若是真如大师所说,在下凭藉利剑取胜,只怕大师手上禅杖,早已寸寸截断了。” 另一个僧人怀抱禅杖,沉声道:“师弟只管退下去,由我来会会他。” 话声一落,目注白少辉徐徐说道:“施主请吧!” 白少辉突然剑返入匣,从腰间解下九转萧,随手一拈,朗笑道:“在下就以这支竹箫,会会大师父高招吧!” 灰袖僧人不知自少辉手上乃是一支坚愈精钢的宝箫,听他说出要以一支竹箫,和自己禅杖作战,只当是存心小觑自己,心头不觉大感怒恼,沉声道:“施主身手不凡,无怪敢小觑少林僧人了。” 禅杖一送,击了过来,出手第一招,就威势强猛,仗风如啸!——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六章 剑破铜钹 白少辉早已看出这两个和尚,是少林罗汉堂的高手,武功修为,造诣极深,方才那和尚给自己举手间压住杖势,实是他太以轻敌之故。 此时眼看对方禅杖一送,朝自己击来,立即迅速的后退三尺,让过一杖,竹箫斜斜点出。 那和尚不容白少辉还手,沉哼一声,全力运杖,逼攻而上,一支镔铁样杖,纵送横劈,挟着劲急啸风,像排山倒海而来! 白少辉手上竹萧,终究尺寸较短,在对方一口气逼攻之下,实是无法还手,一时间,竟被那和尚逼的节节后退。 范殊依然坐在马上,也看的有些动容,想道: “少林和尚,果然是名不虚传,大哥怎会让他展开杖法?要是换了我,早就反击过去了,那有他施展的机会?” 激战之中,忽听白少辉大喝一声,紧接着响起“当”的一声金铁大震,箫杖乍接,人影骤分! 白少辉身形晃动,后退半步。 那和尚被震的连退了三步,望着白少辉,心头大感凛骇,暗道;“此人年纪不大,一身功力,却非同小可,居然以一支竹箫,把自己震退……” 白少辉一箫震退和尚,陡施反击,手中竹箫点划之间,幻化出点点箫影,飘洒而至。 这一招,他使的是华山剑法中“十八盘”快剑,只要一剑出手,连绵不绝,可攻一十八剑之多,一气呵成,有如一剑。 那和尚暗暗一惊,惊动道: “原来此人是华山派的高手!” 心中想着,急忙举杖斗架。 他以笨重禅杖,来应付轻灵快速的剑招,自然吃了大亏,只见他手握杖身,把一支禅杖,当作短兵器使用。 连续闪避了三次,依然无法封挡急袭而来的萧影,迫的他连退四五步,才算把一轮急攻闪避开去。 白少辉箫势略微一顿,没待那和尚出手,竹箫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圈子,身法奇快,一晃之间,在和尚左、右、前,忽然飞起三支箫影,同时攻到! 这是昆仑派剑法中的一记绝招,“一无化三清”,如以长剑使出,那一圈银虹,原是虚招,但必须贯注全力,声势极盛。 等到幻化出来的三朵剑花,才是真正杀着,可虚可实,使人难以分辨。 少林寺只有罗汉堂的僧侣,经常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每一个人都是百中挑一的高手。此时乍睹白少辉忽然又使出一招昆仑秘技,心头不禁大感困惑,匆忙之间,举杖疾封。 白少辉朗笑一声道: “大师父可以住手了!” 喝声中,健腕一抖,一点箫影乘虚而入,点中那和尚的右肘! 这一下当真快同掣电,他出手不重,但那和尚已是经受不起,只觉整条右臂骤然一麻,手中禅杖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白少辉竹箫一收,还未退下,突听两声低沉的佛号,同时响起,紧接着风声飒然,两道灰影,分由左右两边林中,飞射而出,落到面前。 不!身后又是两声佛号同时有人飞落。 白少辉目光一转,但见四个身躯高大的灰袖僧人,每人手上,各执两面径尺大小的铜钹,一个个脸有怒容。 落地之时,分站四象方位,渊停岳峙,不言不动,有如四尊宾相庄严的金钢一般,令人一见之下,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这四个僧人年龄都在五旬以上,只要看他们那种凝重的神气,一身造诣,比之方才两个僧人,自然又高出了许多。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惊,疾快的忖道: “自己曾听师傅说过,少林寺除了闻名武林的罗汉阵,大者共有一百单八人,小者也有十八人。另外还有金刚铜钹阵,乃是用四人联手组成,这四个僧人,各自手持铜钹,大概就是金钢铜钹阵了!” 就在那四个僧人飞身落地的同时,范殊右手一按,身躯从马上平拔而起,凌空飞来,翩落到白少辉身侧,急急叫道: “大哥,这回该轮到我出手了!” 那停马之处,离场中少说也有两三丈距离,他原本坐在马上的人,离鞍上升,再凌空平飞而来,这份轻功身法,已是举世罕见了! 四个灰袖僧人瞧的脸色一变,彼此互望了一眼。 范殊飞身落地,没待白少辉开口,哗的一声,抽出长剑,抢着说道: “你们还有多少人,索性都叫出来,一次解决了。” 站在前面右边一个僧人沉声道: “施主好狂的口气。” 范殊傲然道: “我狂不狂,立时可见分晓。” 那僧人怒哼道:“施主……” 站在前面左边的僧人微微摇了摇头道: “师弟莫要多说,我还有话问问这位施主。” 他面向白少辉,双钹轻轻一合,躬了躬身道: “这位施主究是华山门下?还是昆仑高手?” 范殊生怕白少辉抢去似的不容他开口,接着冷笑道: “华山也好、昆仑也好,如果要动手,何用多说?”一面回头道: “大哥,你可以退下去了,这场就看我的。” 白少辉已知道这位义弟,剑法精妙,但眼前这四个僧人,乃是罗汉堂的高手,飞身落地之时,已然列好阵势。看来极非易与,又怕范殊一人对付不了,但他既然说出口来,决不肯让自己插手,心正感为难。 范殊自然知道白少辉的心意,笑了笑,回头道: “大哥,你只管退下去,凭这几个少林和尚,我一个人足够打发了。” 这话说的够狂,不但没把眼前四人放在眼里,而且口气之中,还小觑了少林寺! 白少辉眼看四个和尚,个个怒容满面,但却闭上了眼睛,卓立不动,心中暗想:“这四个和尚看来果非易与,但凭殊弟的武功,纵或被困,也未必落败,自己不如等他接不下时,再出手不迟。”心念转动,这就颔首道:“那么我就替殊弟掠阵吧!” 转身过去,低声说道: “殊弟小心,这四个和尚,已然列好阵势,好像是金钢钢钹阵呢!” 范殊朝他展齿一笑,又披披嘴道: “管他金刚银刚,铜钹铁钹,我可不在乎他们列好阵势。” 那四个僧人其实都听见了,但他们依然双手紧合钢钹,闭目而立,恍如不闻。 范殊微微一笑,目光朝四下一转,大声道: “你们装什么死相,要动手就快……” 话声未落,那四个僧人同时倏地睁开眼来,双目圆瞪,八道精芒如电般的目光,一齐投到了范殊身上,鼓气作势,作金钢怒目之状! 只听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沉声道: “施主一再出言无状,你小心了!” 但闻四面梵唱骤起,四个僧人同时朝前跨上一步,八面铜钹一齐推出,金风破空钹光如幕,骤然疾涌而来! 范殊一声清叱,身形电旋,剑如匹练,盘空一匝,立时响起一阵急骤的当当大震,电光石火之间,每一面铜钹,都被他快速无比的斫了一剑! 四个人但觉双钹被对方长剑击中,左右两手,同时一震,几乎门户大开,各自往后疾退。 范殊一招击退四个和尚,身子往中间一站,锵的一声,长剑归鞘了! 这举动太以奇怪,大出四僧意外。 本来准备一退即进的攻势,也不禁停了下来,一个个手持铜钹,凝神戒备,刹那间,四个僧人突然脸色大变! 原来他们双手握着的铜钹,在一招之间已被人家宝剑齐中劈开变成了十六个半面! 这一下,当真把四个少林僧人,惊的面如土色,半晌作声不得,就是连白少辉也没有想到少林寺的金钢铜钹阵,会被义弟一招破去。 “阿弥陀佛!”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奔去手上的破钹,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目注范殊,问道: “施主使的这一招大概就是‘佛光普照’了,不知天山老菩萨是施主什么人?” 范殊冷笑道: “你们若是少林高僧,就不该包庇淫贼,半路阻拦,既然动手,就不必再问来历,动手落败,你们让路,我们上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四个僧人脸露愤色,默然向林中退去。 范殊傲然一笑,抬目道: “大哥,我们也可以上路了。” 说话之间,人已走过来。 白少辉心头大喜,一把握住他双手,笑道: “殊弟,你方才这一招剑法,当真快得无以复加,我也几乎没看清楚!” 范殊脸上一红,轻轻缩回手去,赫然道: “这是家师独创的分光剑法…… 白少辉两眼望着范殊,问道: “你师傅真是天山神尼么?” 天山神尼乃是当今佛门第一奇人,他自然听师傅说过,但范殊却从没说过他师傅是谁? 范殊摇摇头为难的道: “我师傅不愿人知,一再严命告诫,不准我对任何人提起,但大哥问我,我又不好不说……” 白少辉忙道: “尊师既然不愿人知,殊弟那就不用说了。” 范殊目含笑意,道: “其实,大哥慢慢的自会知道。” 巫山十二峰,自从宋玉高唐赋序称楚襄王梦游高唐,有神女枕席,临去自谓居巫山之阳,“旦为行云,暮为行雨”。从此就名闻全国,成为诗人笔下,最富罗曼谛克的地方,也是游客们探奇撷幽最好的去处。 这荒僻山村,总共也不过一二十家人家,居民多半以采樵为主,同时也是游客们的向导。 因此,山村虽小,却也有一家供游客歇脚的茶棚,兼卖酒菜茶面饭。 白少辉、范殊两骑,由小白领路,缓缓驰入山村。 在他们想来,从昨晚到今晨,连续遇上衡山、少林两派人的阻拦,如今到了巫山脚下,这地方必然偏布对方爪牙,那知进入小村,才发现这里居然平静逾恒,连一个武林人物也看不到。 白少辉心中暗暗称奇,回头道: “殊弟,咱们可要在这里歇歇脚再走?” 范殊点头道: “要,要,咱们半天没吃东西,正该吃些东西再走。” 白少辉朝村口一指,道: “那里挑着酒帘,有一家卖酒的棚子,咱们就过去歇歇,顺便也好给小白弄些吃的东酉。” 两人到了棚下,各自把马匹系在木椿之上,跨进棚去。 山中小店,自然是十分简陋,茅店前面,搭个松棚,就算店屋,棚下只有两张木桌,几条板凳。 一个身穿土布衣衫的老头,坐在棚下打盹,瞧到两人进来,慌忙站了起来,堆笑道: “两位客官请坐。”一面倒了两碗茶,送到了桌上,说道: “客官赶路口渴,先喝口茶水吧,要些什么?小老儿马上去做。” 两人确也口渴,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觉茶水上浮着茶梗,那是最粗劣的茶叶,喝在口中,略带口涩,就放了下来。 白少辉心中忽然一动,一面催道: “老丈,我们是游山来的,吃完了还要赶到神女峰去,你随便做些吃的东西送来,越快越好。” 那老头听他说出要去神女峰,神情稍微有异,陪笑道: “不瞒客官说,这段时候,不是香期,游山的人不多,小店准备的不多,只有面条例是现成的。” 白少辉连忙挥手道: “什么都好,你快去做来就是了。” 那老头迟疑不走,又道: “客官要不要喝酒?小店的酒,却是小老儿亲自用泉水酿制的,游客们喝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酒。”敢情他想多做些生意。 范殊道: “既有好酒,那就送一壶来吧。” 那老头应了声是,便自退下。 白少辉悄悄从怀中摸出九毒娘子临走时交给自己的玉盒,取出两颗可以解迷药的药丸,自己吞了一颗,把另一颗暗暗递到范殊手里,用“传音入密”说道: “殊弟快吞下了。” 范殊接过药丸,愕然相顾,也以“传音入密”问道: “大哥可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说着,也把药丸吞了下去。 白少辉道: “这茶水就有些不对,他看我们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喝,大概已经起疑了。” 范殊道:“这老贼可恶的很。” 白少辉笑道:“我们最好不动声色,看他如何摆布?” 正说之间,那老头已经从茅屋走出,送上一大壶酒和几盘卤菜,一面巴结的道: “两位客官请用酒菜。” 白少辉倒了一碗,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喷喷赞道: “不错,果然好酒!” 范殊也举碗喝了口,攒攒眉,抬头笑道: “小弟不会喝酒,连舌头都有些麻了。” 那老头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 “小老儿这酒,真正有五年陈了,酒性极醇,就是连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也不会醉,两位多喝几碗,小老儿这就去下面条。” 范殊忙道: “老丈再给我们切一盘牛肉来。” 那老头向里走去,范殊看他进去,赶忙把一碗酒倒了。 白少辉道: “我们一天已经没吃东西,且等吃了面条,再作道理。” 他们两人边谈边吃,把老头送来的一盘牛肉喂了小白。 那老头半天才端着两碗面条出来,目光微扫,看到两人已把一壶酒饮完,牛肉也吃光了,连忙陪笑道: “两位真是好酒量。” 白少辉道: “我们酒量也不大,这一壶下肚,已经快喝醉了,下午我们还要游山去呢!” 说着端起面碗,吃了起来。 一回功夫,两人各自把一大碗面条吃完。 白少辉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站起身,打个酒呃,说道: “老丈……一共多少……银子……” 说话含混不清,敢情已经醉了,那知这一站起,突然双手扶着桌面,身子晃了两晃,重又坐下,伏着不动。 范殊也醉眼模糊,抬头道: “大哥你……你真是喝醉了。” 要待站起,那还站得起来!口中啊了一声,也伏着桌子昏睡过去。 那老头偷偷的瞧了一眼,耸肩的笑道: “两位客官看来真的不会喝酒,两个人喝一壶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一边说话,一边踅近白少辉身边,用手推推他肩膀,说道: “客官不是还要去游山么?现在可要人抬着你去了。” 迅速从白少辉手上取过银子,塞入怀中,一面摇头道: “看来真的醉了。” 两手轻轻拍了三掌。 茅屋中立时出现了三人,领头一个穿着一袭青衫,生得瘦小精干,冷厉目光一抬,沉声问道: “得手了么?” 大步朝外走来,另外是两名劲装佩刀大汉,紧随他身后而行。 那老头赶忙垂下手去,躬腰道: “禀报陆领队,已经得手了。” 陆领队脸情冷漠,一手摸着下巴,点点头道: “很好,这件功劳,等我禀过堂主后,自然会重赏于你。” 那老头陪笑道: “是,是,一切全仗领队提拔,小的感激不尽,只是这两人有些古怪……” 陆领队横目道: “什么古怪?” 那老头道: “小的家传入口迷,平常人只要喝上一口,最多也不过盏茶光景,就会昏迷过去,方才你老特别吩咐,小的药量比平常人多了一倍,照说,就是功夫再好,一口迷不倒,两口无论如何也会迷倒了,但他们喝完一壶,还等着吃了面,才昏迷过去,实是少有。” 陆领队冷漠的道: “这有什么稀奇,也许他们仗着内功,运气逼住迷药,发作自然要比平常人慢多了。 那老头耸耸肩,陪笑道: “你老还不知道,小的家传……” 陆领队脸色一寒,转过回去,朝身后两人挥挥手,吩咐道:“把他们抬进去。” 老头一看陆领队脸色不对,赶忙住口,两名劲装大汉答应一声,雄赳赳的朝两人走来。 白少辉、范殊自然全听到了,只是假装昏迷,闭着眼睛,任由两名汉子拖着朝茅房中走去。 范殊气不过那老头差点被他坏事,拖过他身边,轻轻用脚一勾,那老头冷不防一个站立不稳,跌了个狗吃屎。 拖着范殊的大汉怒声喝道: “你瞎了眼睛,还不滚开去?” 那老头爬起身,连声应“是”,退了开去。 两名大汉把两人拖进茅屋,放到地上。 只听陆领队道: “徐荣,你去叫几处暗岗撤回来,咱们立时赶回分宫会。” 一名劲装汉子应了声“是”,急急转身朝外走去。 范殊躺在地上,偷偷眼一瞧,只见屋中只剩下陆领队,和另一个劲装汉子,但陆领队却负手站在门口。心念一转,口中故意呼了口气,身子也微微动了一下,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白少辉说道: “白兄务必制住那个领队。” 陆领队倏地转过身来,问道: “这人怎么了?” 那劲装汉子俯下身仔细看了两人一眼,指指范殊,说道: “这人只是呼了口气,人并没醒。” 陆领队缓缓走近范殊身边,突然骄指如戟,朝范殊背后疾点而下。但就在他出手的同时,白少辉一缕指风,也已袭到,陆领队一个踉跄,跌坐下去。 范殊挺身一跃而起,同时一指点住了劲装大汉,一面问道: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了?”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这姓陆的身材和你差不多,快和他对换了衣服,越快越好。” 说话之时,已动手脱下长衫,迅速把那劲装大汉的衣服剥下,穿到自己身上,然后又把长衫给劲装大汉穿了。 范殊也依样葫芦,剥下陆领队的衣衫,一面问道: “大哥的意思,是打算冒着他们的身份,混进去么?” 白少辉低头挂好号牌,笑道: “对方已有准备,硬闯不如计取。” 说话之时,已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和一面小镜,先在自己脸上,涂抹勾画了一番,接着又替劲装汉子改扮成他的模样。动作迅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易容即告完成。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白少辉急忙大步迎将出去,只见七八名劲装大汉,已经走到棚下,这就大声道: “领队正在亲自搜索两人身上,方才曾有吩咐,未奉传唤,不准入内。” 众人轰应一声,便在棚外站定。 白少辉迅即返身入内,眼见范殊也已换妥衣衫,这就替他和陆领队两人易了容。 范殊望望白少辉,再望望两人,果然看不出丝毫破绽,不觉轻轻笑道: “大哥,你的易容术真是高明极啦,几时一定要教给我。” 白少辉道: “殊弟要学,我难道还会藏私么?”说到这里,刷的一声抽出短剑,一掌拍醒了劲装大汉哑穴,冷冷说道: “你若敢出声,莫怪我不客气!” 那劲装大汉骤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人,这人竟和自己生得一般无二,但明晃晃的剑尖,却直抵自己胸口,一时几疑梦中。 等听了自少辉的话后,才知身落人手,不禁吓得脸色大变,低声道: “大……侠……饶命……小的不……不敢……” 白少辉道:“很好,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们决不为难于你。” 劲装汉子忙道:“大侠要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白少辉道:“先说说你自己,属于什么堂下?叫什么名字?” 劲装大汉道:“小的姚能,属于神龙堂下第一队的卫士。” 白少辉道:“你们巢穴在那里?什么名称?” 姚能道:“巫山分宫。” 白少辉听的一怔,暗道: “巫山分宫,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名称?”接着问道:“分宫是由什么人主持?” 姚能道:“分宫主。” 白少辉道:“我问你分宫主是谁?” 姚能一怔道:“小的不知道,分宫主是个女的,经常垂着面纱,小的不知她是谁?” 白少辉点点头,又道: “分宫下面,一共几个堂?” 姚能道:“神龙,神机两堂。” 白少辉暗暗忖道: “浣花宫对外总香堂,下设天龙、神威西堂,那么这巫山分宫,和总香堂差不多地位相等。”一面问道: “堂主是谁,你总该知道了?” 姚能道: “神龙堂主是玉扇郎君韩奎,神机堂主小的只知他姓唐。” 白少辉一听他说出了神龙堂主叫王扇郎君韩奎,心中不觉一动,暗想:“劫持香香的,莫非就是此人?”一面又道: “神龙堂下有几个队?” 姚能道:“一共两队,每队二十八人,第一队领队陆长生,外号天狼煞,第二队领队孙一方,外号三眼神。” 白少辉道: “很好,你回答的很爽快,现在再委屈你一回。” 手起指落,点了他穴道,一面回头朝范殊问道: “殊弟听清楚了,记的住么?” 范殊点点头道:“记住了。” 白少辉大步走到门口,说道: “徐荣,领队叫那老儿进来。” 徐荣和姚能,原是陆领队手下的两名卫士,此刻就站在棚下,听到自少辉话声,立即朝那老头儿喝道: “王老儿,咱们领队叫你进去。” 那老头连忙应“是”,由徐荣领着走近茅屋。 白少辉拍拍徐荣肩膀,低声道: “领队吩咐,要你守在棚下,不准任何人进来。” 徐荣是个粗人,只知道奉命行事,答应一声,就退了下去。 白少辉转脸朝那老头喝道: “快随我进去。” 范殊负手站在屋中,他不知白少辉叫老头进来,究有何事?忍不住朝他投了一个讯问的眼光。 白少辉微微颔首,回头喝道: “王老儿,你的入口述呢?咱们领队还有用处,快快取来。” 王老头没口应“是”,转身走到墙角的一张破床上,翻起草席,摸出一个纸包,双手递上,巴结的道: “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放在茶水酒菜里都行。” 白少辉伸手接过,问道: “有没有解药?” 王老头陪笑道: “没有解药,小的这入口迷,通常要六个时辰才能醒转,要解最容易了,只需用冷水朝头上一泼,立时可以醒转。” 白少辉心中暗道: “入口迷名称叫的好听,原来是江湖上最起码的迷药。”一面挥手道:“好,你可以出去了。” 王老头正待走出,范殊一手托着下巴,冷冷的说道:“且慢。” 王老头赶忙住步,哈腰道: “领队还有什么吩咐?” 范殊冷肃的道: “今日之事,你对任何人都不准吐露,知道么?” 王老头连忙陪笑道: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从前人家都叫我快嘴老王,现在人老了,嘴可不快了,你老只管放心。” 原来他叫快嘴老王,一个快嘴的人,到了老年,嘴虽不快,却会变得噜苏。 王老头耸着双肩,又道: “你老还不知道呢,当年小的若不是嘴快,老主人也不会只肯传我入口迷了,老主人说,嘴快的人,不能使用迷药。这句话,可真注定了小的一生命运,就拿堂主来说,从小还是我抱大的,他倒不说小的嘴快,却嫌我噜嗦,才把小的派在这里,连山上都不准我去。” 说来牢骚满腹,好像大大的委曲了他。 但这段话,听到白少辉、范殊的耳中,却不禁齐齐一怔! “老主人只肯传他入口迷。” 这是说他老主人是用迷药的能手! “堂主从小还是他抱大的”,这堂主自然是指神龙堂主玉扇郎君韩奎。 此马来头倒是不小! 两人互望了一眼,范殊脸色稍缓,问道: “你老主人是谁!” 王老道: “小的老主人,在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凭老主人一身的能耐,若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那真是易如反掌,但老主人把名利看得极淡,一生从没在江湖走动……” 王老头敢情说出兴头来了,咽了口口水,望着范殊,讨好的道: “领队今年大概四十多了,自然听说过一个人,多年前有个使迷药的好手叫做闻香教主。” 范殊心中一动,但口中只“唔”了一声。 王老头又道:“那闻香教主,就是老主人的徒弟。” 范殊问道:“咱们堂主呢?” 王老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堂主也是老主人的徒弟,老主人因没有儿子,从山下抱了一个孩子……”话一出口,突然想起自己说漏了嘴,一脸惶恐的道;“该死,该死,小的嘴又快了,这要给堂主听到,又得臭骂小的一顿。” 范殊摸摸下巴,说道:“我在堂主面前,不说就是了。”接着问道: “闻香教主出现江湖,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咱们堂主不是还很小?” 王老头道:“也不小了,那时堂主已有十四五岁,但那姓侯的小子,年纪可大了,哦,小的说那姓侯的小子,就是后来的闻香教主。” 范殊心中暗道:“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面依然只是“唔”了一声。 王老头又遭:“那小子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蛮英俊,其实他只怕比小的年纪还大,只是蒙着一张假面具。这点连老主人也一无所知,有一次无意之中,给小的撞破,咳,他本来面目,可真吓人,满脸长着疙瘩。 白少辉忍不住道:“你老主人也不知他来历。” 王老头道;“后来才知道他是采花淫贼,被人毁了容,所以长年蒙着人皮面具,投到老主人门下,老主人还一直称赞他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他给小的撞破,就是怕小的告诉老主人,当天就偷偷的逃走,临走竟然还偷去了老主人一册手抄秘本。老主人给他一气,就一病不起,过了没有多久,江湖上就出了一个自称闻香教主的人,自然就是那姓侯的小子。” 范殊道:“咱们堂主没有找他。” 王老头道:“等咱们堂主练成武功,已是五年之后,那闻香教主在江湖上前后也不过四五年工夫,从此就没有了下落。” 范殊暗道:“那时闻香教主大概遇上了香香的娘,住在地窟里面,自然找不到他了。” 故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王老头凑近一步,嘻的笑道:“领队可知咱们堂主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范殊愕然道:“这个我倒不知道。” 王老头压低声音道:“跟咱们分宫总监学的。” 分宫还有总监,这总监的身份一定很高,不知是什么人?但这话可不好问。 王老头嘻嘻一笑,又道:“还有一点,你老只怕也不知道呢?” 范殊道:“你说出来听听看?” 王老头故作神秘,耸着双肩,悄声道: “咱们堂主,听说还是总监的义子,分宫一成立,总监就把他找来,担任堂主,不然,咱们分宫的大小事儿,堂主那能说过就算?” 范殊眼看他胸中知道的,已经全盘说出了,这就挥挥手道: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王老头口中应是,脚下却迟疑不动,叮嘱道: “小的是把你老当作自己人,才都告诉了你老,您老千万不可说出来。” 范殊点头道: “我知道,你不把我当作外人,我也把你当作自己人看,这次擒住两人,都是你的功劳,等我禀明堂主,自会重赏于你。” 王老头连连哈腰道:“全仗你老栽培。” 喜孜孜的退出屋去。 白少辉迅疾在酒缸中臼了一碗酒,取过那口包入迷,撒了少许,一手捏开陆领队下颚,灌了半碗,然后又如法炮制,把剩下的半碗,灌入姚能口中。 诸事停当,抬目朝范殊笑道:“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范殊苦笑道:“大哥这条计虽好,只是我们人生路不熟,难保不露马脚。” 白少辉潇洒一笑道:“没关系,咱们只要小心一些,随机应变,大概也可以应付的过去了。”说完,走到门口,招手道:“弟兄们进来,把他们抬出去。” 当下就有四个大汉应声走入,把地上两人抬起,走出茅屋。 范殊大模大样的跟着走出,目光一转,只见小白依然乖乖的蜷伏在自己坐过的桌下,并没走开。 心中暗暗称赞哮天叟卷养的灵犬,当真深晓人意,方才自己暗中嘱咐它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乱叫,也不可跑开,它果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想着,不觉朝小白走去,一面说道:“这条狗不错,咱们把它带回去。” 一面俯下身,伸手摸摸小白。 小白昂起头,对着范殊,不住的摇尾。 范殊面露笑容,一手托着下巴,朝白少辉吩咐道:“姚能,你把这条狗牵回去。” 白少辉心中暗笑,这位义弟装作的真像,一面应了声“是”,过去替小白套上皮索牵在手中。八名劲装大汉,四名抬着两个假俘虏,在棚前一字排开,敢情是要等领队先行。 范殊看的暗暗作难,心想:“自己根本不知分宫所在,如何能走在前面?” 白少辉看出范殊神色,正待开口。 只见范殊挥了挥手道:“弟兄们押解人犯先行,由本座亲自断后。” 八名劲装汉子辍应一声,立时抬起两人,朝村外山径上行去! 范殊跟在他们身后,姚能(白少辉)、徐荣则紧跟在范殊身后,一路疾行。 这条山径,沿着山脚盘行,所经都是崇山峻岭,一行人奔行了一顿饭的时光,迎面一座高峰,插天而起,山势嵯峨。 中间隔着一道深涧,距对崖足有十余丈宽,上架竹桥,仅容一人通行。 范殊心中暗暗忖道:“前面大概就是神女峰了。” 过了竹桥,只见两边分站着四名青衣佩刀武士,礁到自己,立即躬身行礼。 范殊瞧他们服饰,和自己手下相同,腰牌上雕有“神龙”两字,不知是第一队还是第二队的人?略微颔首,便自过去。 过了竹桥,山路顿见平坦,上铺细砂,足可容两匹马并行,直通峰下,远望过去的山麓间,古木参天,屋子重重,矗立着一座巨宅,敢情就是巫山分宫了! 前面八人丝毫没停,直向巨宅奔去,到得近前,才看出这巨宅,从前敢情是一座古刹,经过改建而成。 正面共有三道门户,中间两扇朱漆大门,紧闭未启,左右各有一道边门。 左首门前站着两名青色劲装佩刀武士,右首门前,同样站立着两名佩刀武士,但他们穿的却是黑色劲装。 范殊暗哦一声,心想:“这情形,左边是神龙堂手下,右边则神机堂的人了。” 心念方动,八人已经抬着两个假俘虏,笔直朝左首边门进去。门前站立的两名佩刀武士,见到范殊,果然一齐躬身行礼,状极恭敬。 巫山分宫已经到了,这一进去,自己两人的身份,可能立被识破! 范殊纵然艺高胆大,到了此时,心头也不禁感到十分紧张,但既然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进入边门,那是一条长廊,左边一排平房,不下七八间之多,敢情是神龙堂门下武士们住的地方。长廊尽头,有一道腰门,进入腰门,是一个小小院落,八名武士抬着两个俘虏,已在阶前停住。 范殊终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不多,自然没有见识过江湖帮会中的规矩,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还是白少辉眼快,瞧到小厅上首,放着一把交椅,两边各有椅儿,虽似客厅,但正中却高悬一块横匾,写着“神龙堂”三字,分明是神龙堂主治事之处。 这就连忙以“传音入密”说道:“殊弟,行到阶前,要自报姓名,向堂主覆命,不可擅自进去。”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声:“惭愧,看来自己无论在见识阅历上,都不及大哥。”一面缓步走到阶前,躬身道:“属下陆长生,回宫覆命,求见堂主。” 话声方落,只见屋中走出一名青衣使女,说道:“陆领队请到厅上稍待,容婢子进去通报。” 范殊举步跨入厅中,拱手道:“有劳姑娘。” 青衣使女倒了一杯茶,放到左首第一张几上,说道:“陆领队请坐。” 范殊见她把茶杯放在左首第一张几上,心想:“自己是第一队领队,也许这是自己的座位了。” 当下也不再客气,就泰然在第一把椅上坐了下来。 青衣女转身朝厅后走去。 过不一会,只见一个脸型瘦削,身穿一袭青色长衫的汉子,缓步从厅后走出,一手摇着玉骨摺扇,看去十分斯文。 范殊听姚能说过,神龙堂主韩奎,外号“玉扇郎君”,此人手持玉扇,自然就是他了。 当下慌忙从椅上站起,躬身道:“属下参见堂主。” 双方距离近了,范殊才发觉到宝扇郎君看去斯文,却有着两道冷电般的眼神,光是这两道冷厉眼神,就使人感到有一种冷肃的杀气,心中暗暗忖道:“这人看来不是好与之辈,自己可得小心。” 只见那玉扇郎君韩奎目光朝厅外一转,点点头,冷漠的道:“陆领队辛苦了,两人都擒下了么?” 随着话声,大模大样的上首交椅上坐了下来。 范殊赶紧应了声是,道:“属下已经把他们押来了。” 玉扇郎君道:“你可曾问过他们姓氏来历?” 范殊答道:“没有,他们只说是游山的,要上神女峰来,后来被迷翻了,此刻尚未醒转。” 玉扇郎君冷冷的道:“他们轻易就中了入口述?” 范殊掌心已经暗暗渗出冷汗,一面答道:“属下等人,当时都未曾露出,王老儿先在茶水中下了迷药,敢情茶味是有些苦涩,他们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喝,后来他们要了酒菜,王老儿又在酒中下了迷药,才把他们迷翻。” 他经白少辉教了变音之法,模仿着天狼煞陆长生的口气,说来虽无破绽,但他自己却觉得甚是吃力。 玉扇郎君嗯了一声,道:“叫他们抬上来。”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他如要亲自询问口供,必然得先把人弄醒,这下自己两人,再也隐瞒不住了,看来自己该是先下手为强了。” 心念疾转,急忙回过身去,喝道:“弟兄们,把两人抬上来。”话声方落,只听白少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道:“殊弟,力持镇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妄动。” 阶前四名武士抬着两个假俘虏,走到厅下,然后躬身退出去。 玉扇郎君两道目光,只是冷冷的望着两人,良久不言。 范殊早已看出玉扇郎君是个厉害人物,心中暗作准备,双手隐藏袖中,凝聚了十成功力,一面却力持镇定,恭身而立。 足足等过一刻工夫之久,那玉扇郎君才自言自语的道:“奇怪,这两人我并未见过?” 范殊忙道;“从穿心店来的,就是他们。” 玉扇郎君冷漠的道:“不管是谁,闯人神女峰,都是死数。” 突然双手连弹,指风破空,嗤嗤两声,点了两人死穴。 范殊暗暗一惊,想:“此人当真毒辣无比!” 但他骤下杀手,这对自己两人,总是有利之事,心中略宽,一面故作吃惊,问道:“堂主不要问问他们了么?” 玉扇郎君似乎嫌他多说,理也没理,冷冷道:“叫他们抬出,你们辛苦了,今晚各处值岗,巡逻可叫孙一方的第二队接替。” 说完站起身,朝里走去。 范殊暗暗吁了口气,这一关总算通过了,口中连忙应“是”,抬起头来。那玉扇郎君早已进去了,心想:“这家伙不过是区区一个分宫堂主,架子倒是不小。”回过身去,一手托着下巴,低喝道:“来呀,把他们抬出去。” 四名汉子立即抬起两人尸体,往外而去。 范殊朝另外四名汉子挥挥手道:“堂主有命,你们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姚能、徐荣随我回去,另有吩咐。” 四名汉子躬身退去。 白少辉瞪了徐荣一眼,你喝道:“走呀,领队另外有吩咐,你还不在前面走?” 自己两人不认识路,自然要他走在前面。 徐荣答应一声,果然走在前面,白少辉跟在他的身后,范殊故意一手摸着下巴,大摇大摆的走在后面。 退出神龙堂,折入长廊,再从左首一道边门出去,那里又是一个小院落,但这里已是侧屋,坐东朝西,一排三间平房。 范殊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天狼煞陆长生住的地方了,他要是还有妻小,这就糟了。” 徐荣、姚能近在前面,刚一踏进院落,忽听右厢传出一个尖嗓子的声音,大笑道:“陆老哥回来了么?” 随着只见一个淡金脸、断眉毛、眉心有着一道刀疤的青衫汉子,迎了出来。 范殊方自一愕,还没答话,走在前面的徐荣,已经躬下身去,说道:“小的替孙领队请安。” 白少辉也赶忙跟着躬身。 范殊恍然大悟:“自己怎的忘了,第二领队孙一方,外号不是叫三眼神么?他眉心这道刀疤,倒确是名副其实的三眼神是。”一面连忙拱拱手,笑道:“孙兄请了。” 三眼神孙一方尖着嗓子,粗犷的笑道:“怎么,陆老哥这趟下山,碰上孔老夫子了?连说话也文皱皱起来。” 他没待范殊回答,接着道:“老哥这么快就回来了,点子已经收拾了。” 范殊心头暗暗一惊,连忙点头道:“兄弟要王老儿下了迷药,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儿。” 他尽量想把自己说的话,学得粗犷一点,但就是没法子粗。 三眼神猛的在范殊肩上,尽力拍了一掌,大笑道:“硬是要得,我说呢,你们回来得这末快,听说这两个点子,连少林寺派来的和尚都没拦得住。” 范殊给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不禁暗自皱了皱眉,笑道:“这可不是兄弟的能耐,兄弟不过是奉命行事……”说到这里,口中哦道;“方才堂主交待,今晚各处值岗巡逻,都要由老哥手下接替了。” 三眼神诧异道:“陆老哥别开笑玩,今晚该是你们第一队值的班。” 范殊正容道:“这是堂主方才亲口交待的,要兄弟转告,孙老哥若是不信,不妨去问问堂主。” 三眼神尖笑道:“成,成,别拿大帽子坑人,你去睡你的清秋大觉,兄弟这就传令第二队兄弟接班去。” 说完果然大踏步朝外就走。 范殊拱手道:“这就偏劳孙老哥了。” 话声出口,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岂不是又太斯文?偏劳该说辛苦才对,但差车三眼神走的极快,根本没听在耳里。 这已经不用问,第二队领队住在右厢,第一队领队,自然住左厢了。 范殊随着两人,跨进厢房,举目一瞧,这里果然是天狼煞陆长生的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天井,也是一排三间平房,那是姚能、徐荣和三眼神两个卫士住的房间。 范殊四周察看了一遍,回到房中已是上灯时候! 徐荣、姚能(白少辉)一同到外面去晚餐,范殊则由一名老婆子把饭菜送到屋里来吃。 范殊独自一人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心事,晚餐之后,老婆子替他沏了壶茶,便自退出,恰好白少辉和徐荣也自回转。 “没事了,你们去睡吧、” 两人躬身一礼,便自退去,范殊也因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好睡,就在陆长生床上,运功调息,做了一回工夫。 快近二更,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风声,及门而止,接着一条人影,疾快的闪进房来,白少辉压低声音说道:“殊弟,快起来,咱们找香香去。” 范殊一跃下床,问道:“大哥,你要到那里去找?” 白少辉道:玉扇郎君在路上,已诡称香香是他妹子,神龙堂后面,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楼宇,玉扇郎君住在那里,他妹子自然也住在那里了。” 范殊道:“我们今晚就要救人么?” 白少辉道:“那恐怕不成,我们对这里情况不熟,还不宜妄动,今晚我想只是踩踩盘子。” 范殊问道:“大哥你说什么?踩踩盘子?” 白少辉轻哦一声,笑道:“这是江湖切口,踩盘子就是先看看虚实。” 范殊道:“原来如此,啊,大哥,那徐荣呢?” 白少辉道:“我已经点了他睡穴。” 两人悄悄闪出,跃登屋面,举目向四外略一张望,只见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这一带似乎没有巡夜守望的人,神龙堂后院,还隐隐有灯光射出。 范殊悄声道:“看来楼上还有人未睡,要不要再等片刻?” 白少辉笑道:“再等天就亮了,踩盘子就是要彼明我暗,才能看清对方动静。” 说着,身形一踪,宛如狸猫般扑上风火墙,双手当胸,仆卧墙上,侧脸觑伺。 要知仆卧墙上,不但目标容易隐蔽,更可从容观察两边情况,等他看清神龙堂四周,确无睹岗。双掌微一用力,身形弹起,像燕子掠波一般,贴着瓦面,平飞出去,隐入屋脊暗处。 范殊更不怠慢,一吸真气,身形暴射而起,越过墙头,一闪即逝,落到白少辉身边。 白少辉打了个手势,悄悄向那尚有灯光的窗口欺去! 他艺高胆大,逼近窗前,身形一侧,手指沾了些口水,轻轻点破花格子上的窗纸,凑脸朝里望去。 窗内流苏锦幔,牙床绣帐,甚是考究,正中一张精致八仙桌。银灯掩映,侧坐站一个二八佳人,一手支头,正在灯下观书。 那少女一张瓜子脸,峨眉轻颦,带着几分淡淡愁思,那不就是香香? 白少辉心头蓦然一动,瞧她那么沉静,独居小楼,当真把王扇郎君当作了哥哥! 悄悄退下,和范殊打了个手势,朝里指指。 范殊不知大哥看到了什么,急忙凑了上去,往里瞧去,这一瞧,登时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诧异的道:“里面是香香?” 白少辉点点头,范殊又道:“我们怎么办?” 白少辉道:“看来只有你进去试试。” 范殊睁大眼睛道:“我进去?” 白少辉低笑道:“她对你有情,只有你进去,她才不会惊叫出声。” 范殊脸上一热,说道:“大哥也取笑起我来了。” 白少辉正容道:“我说的是实情,她神情正常,不像是中了迷药的人,只有动之以情,她才会吐露隐情。”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洗容药丸,递到范殊手上,又道:“快把脸上易容药洗去,时间不多了,快进去吧!” 范殊接着药丸,涂到掌心,然后朝脸上拭抹了一阵,一面为难的道:“我和她怎么说呢?” 白少辉笑道:“那就看你随机应变了,总之,必须弄清她何以会相信她是玉扇郎君的妹子?” 范殊点点头,又悄悄掩近窗下,白少辉却迅速隐入暗处,藏好身形,全神警戒。 范殊举手在窗棂上轻轻弹了两下,一面隔着纸窗,以“传音入密”朝香香叫道:“香香姑娘。” 香香蓦然一惊,站起身来,目注窗外,问道:“什么人?” 范殊忙道:“在下范殊,姑娘快请打开窗子,容在下进来,有话面陈。” 香香凝疑的道:“范……殊……我不认识你啊!” 但她终于打开了窗门。 范殊轻轻一纵,从窗口跳了进去。 香香身不由己地后退两步,一手扶着八仙桌,一双悄目盯着范殊瞧了一阵,才道:“你叫范殊?” 范殊道:“姑娘是否不认识在下么?” 香香咬着樱唇,微微摇了摇头,沉吟道:“好像见过。” 范殊心中暗道:“看来她果然着了玉扇郎君的迷药,但她神智却又十分清楚,丝毫不像中了迷药的人。” 心念疾转,一面说道:“十天前,姑娘外出购物,适为在下所见,一时好奇,进入姑娘母女隐居的地底石室,致为令堂所擒……” 香香没等他说完。就点点头笑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才不过十天光景,她说已经好几年了! 范殊简直无法再说下去,怔的一怔,问道:“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香香眼圈一红,低头道:“那年我娘被仇人杀害,我也遭歹人劫持,幸亏遇上我大哥仗义相救,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这真是天大的谎言,但她却是深信不疑! 接着朝范殊幽幽的问道:“你呢?你是做什么来的?” 范殊已经没了主意,心想:“这事还得跟大哥商量商量再说。”一面说道:“在下闯荡江湖,最近才投到堂主手下,特地瞧瞧姑娘来的?” 香香脸上不期飞起两朵红云,奇道:“你说在什么人手下?堂主,谁是堂主?” 范殊暗暗哦道:“原来玉扇郎君没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就是说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就在姑娘大哥手下做事……” 香香喜道:“这样就好,明天我告诉大哥……” 范殊吃了一惊,连忙摇手道:“使不得,在下只是来看看姑娘,你千万不可在堂主面前说起。” 香香甜笑道:“不要紧,大哥待我很好。” 范殊道:“姑娘最好还是不说,万一堂主责怪下来,在下就担当不起。” 香香偏头想了想,幽幽的道:“也好,你叫我不可跟大哥提起,那我就不说好啦。” 范殊道:“时间不早,在下要走了。” 香香道:“你……还会来看我么?” 范殊道:“如有机会,在下自然会来看姑娘的。” 不待香香再说,匆匆穿窗而出。 香香痴痴的站在窗口,似在想着心事。 就因她打开了窗门,屋面上灯光大亮,白少辉、范殊怕被人发现,只好隐身暗处,不敢越墙而出。 范殊低声道:“大哥都听到了么?” 白少辉点点头,手指竖在唇上,叫他禁声。 过了一回,才见香香掩上富门,不久就熄去灯火。 这阵工夫,白少辉也替范殊恢复了天狼煞陆长生的容貌,两人不敢迟延,很迅速翻越屋脊,掠上风火墙。 突听嗤的一声,一道碧光冲天而起,升高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片碧绿的火花。 白少辉江湖经验较多,一见火花飞起,心知是分宫中的警号,心头一惊,慌忙一扯范殊衣袖,飞落附近屋面。 范殊低声问道:“这是什么火焰?” 白少辉道:“这是信号,可能有人摸进分宫来了。” 范殊道:“那么咱们还是快回去的好。” 白少辉道:“不要紧,这里离咱们住的地方极近,就是遇上了,你身为领队,当作闻警赶出来的就是了。” 范殊笑道:“大哥想的真周到。” 白少辉低喝道:“有人来了!” 话声未落,突见一条人影,从那三丈高的风火墙上,直摔下来! 白少辉口中“咦”了一声,闪电平那出去,未等那人落下,双手一托,悬空把他接住,飘然落到地上。 他使的正是昆仑派的“云龙三折”身法,范殊瞧的暗暗喝彩,赶忙掠了过去,问道: “这人伤的很重么?” 白少辉低声道:“此人一身装束,不似分宫中人。” 范殊:“要不要救他?” 白少辉道:“咱们既然遇上了,岂能见死不救?快回去再说。” 话声出口,人已长身掠起,去势如电,范殊提气尾随疾行。 两人一前一后,飞落天井,回到屋中。 白少辉把那人放到榻上,范殊掩上房门,点起烛火,悄声道:“大哥,我身边有金创药。”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盘,放到儿上。 白少辉回头道:“你快到外面去,最好站在屋面上,信号传出,只怕有人追踪搜索,但有你站在屋上,就不会搜索到这一带来了。” 范殊点点道:“我这就去。” 闪身穿窗而出。 白少辉仔细打量那人,一身灰衣,看去已有五十来岁,生得甚是瘦小,此刻脸如土灰,牙关紧咬。 左肩钉着一双制作精巧的金翅蝴蝶,衣上不见一丝血迹。 白少辉目光何等锐利,这一瞧,已经看清那两片蝴蝶翅膀上,各有八个比蝇头还小的细字:唐门暗器,天下无敌。” “半个时辰,不解无救。” 心头暗暗一惊,忖道:“看来,巫山分宫,还有唐门的高手!” 思忖之间,蓦然想起姚能说的那神机堂主,不就姓唐么? 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享誉武林,没有他独门解药,无人能解,白少辉眼看这位奄奄一息的瘦小老头,自己纵有救助之心,也已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微风飒然,似是有人掠进房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七章 义救飞鼠 白少辉心头一惊,急忙举目瞧去,只见范殊问了进来,笑道:“大哥,你说的不错,我上屋不久,就有四五名神机堂的武士,飞掠而来。见到我,行了礼,朝墙外追出去了。 白少辉道:“咱们空忙了一场,这人已无救了。” 范殊道:“怎么,他已经气绝了么?” 白少辉道:“纵然还未气绝,咱们也无能为力了。” 范殊急急问道:“他伤在那里?” 白少辉道:“是被唐门毒药暗器所伤,非他独门解药不救。”范殊笑道:“不要紧,只要尚未咽气,那就好办。” 白少辉奇道:“你有唐门解药?” 范殊笑道:“小弟那来唐门解药,那是师父给我的辟毒犀,能解天下奇毒,把它放置在伤口上,最厉害的毒,只要一个时辰,就会把剧毒吸尽,然后再服上几颗清毒丸,涂些金创药,也就好了。” 白少辉听他说得这么容易,笑道:“那么殊弟快动手吧。”范殊从身边解下一块色呈绀碧的玉块,从那人身上撕下了一块衣角,裹着金翅蝴蝶,轻轻起了下来。 只见那蝴蝶头部,有一枝四五分长细如牛毛的墨绿色细针,深深刺入向内,这一起下,那一小孔中立时流出一缕绿血! 白少辉攒攒眉道:“唐门毒药,看来果然厉害!” 范殊迅速把那方五块,覆在伤口之上,直起腰来,说道:“好了,现在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毒性吸尽,避毒犀自会落下。 白少辉道:“唐门毒药,除了他们的独门解药,无药可救,避毒犀真有这般神效,倒是一件稀世奇珍了。” 范殊道:“这是师傅昔年游历西藏时,一位老僧所赠,据说用过一次,剧毒全被避毒犀吸收,需用人乳浸上一昼夜,等毒性去净,才能再用。” 白少辉道:“这里如何找得到人乳?” 范殊道:“不要紧,过些时候,等这里的事完了,到山下去找碗人乳再浸不迟。哦,大哥,那香香该怎么处呢?” 白少辉一口吹熄灯火,低声道:“这件事当真有些棘手!”范殊道:“是啊,从她说话的神情看来,她神智似是十分清醒,但她对以往的事,却又记忆模糊,这自然是中了玉扇郎君的迷药无疑。” 白少辉道:“这又是独门解药的问题,如果没有玉扇郎君的解药,只怕无法使她恢复记忆。” 范殊道:“这个还不容易,咱们只要设法制住玉扇郎君,还怕他不拿出解药来?” 白少辉道:“事情那有这么简单?据我看来,玉扇郎君一身武功,造诣极深,要制住他,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一经动手,势必惊动整个分宫,自非所宜。何况他师傅是个精研迷药的能手,身边迷药绝不止一种,各有各的解药,就算给我们制住了,他若是不肯说,也是徒然。” 范殊听的一呆,说道:“那么依大哥的意思呢?” 白少辉道:“我先前以为玉扇郎君是个采花淫贼,把香香掳来,说不定是迷恋她的美色,但现在才知事情并非如此。” 范殊道:“那是为了什么?” 白少辉道:“此人心机极深,他劫持了香香,却又编了一套谎言,把她骗的深信不疑,其中必有目的,要救香香,就得先查明他的目的何在?” 范殊道。“还要如何查法?” 白少辉道:“这也不难,我想王扇郎君费尽心机,把香香骗来,认作兄妹,自然是一种手段,兄妹之间,就可无话不谈,因此,我想他主要目的,不外想从香香口中,套问某一件机密之事。” 范殊道:“大哥说的不错,这道理明明十分简单,但你不说,我就会想不到。” 白少辉续遭:“他要套问香香口气,自然要下水磨工夫,每天找一段时间,和香香会闲聊,这段时间,以晚餐之后,最为适宜。 饭后兄妹随便谈谈,原是极为普通的事,因此,我们只要在明晚晚餐时光前去,也许可以听到一些眉目,到时再作计较。” 范殊道:“还要再等一天?我这领队,实在扮的别扭死了。”两人坐了一会,看看差不多已有一个时辰。 范殊起身燃亮烛火,走近床前,低头瞧去,那避毒犀果已自落,这就取过金创药,在创口敷好,又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几粒药丸,拨开老者牙关,把药丸倒入他口中。 不一回,只见那瘦小老者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 范殊喜道:“大哥,他醒过来了。” 白少辉嘘道:“殊弟轻声!” 那老者望望两人,口齿启动,微弱的道:“老朽是两位救来这里的么?我身中毒药暗器,已经不行了。” 范殊笑道:“你剧毒已解,再过一回,就可完全好了。” 那老者望望两人衣着,冷然问道:“两位就是分宫中人?”白少辉接口道:“不错,在下姚能,这是咱们陆领队,朋友高姓大名?” 那老者脸色微微一变,嘴角上鼻髭翕翕自动,一下翻身坐了起来,冷笑道:“兄弟坐不更姓,行不改色,人称飞鼠戴良的就是,陆朋友把我救醒,要想套问口供,那是休想。” 白少辉道:“如若在下猜的不错,戴朋友大概是南北帮的人了?咱们并无套问你口供之意。” 戴良鼠目滚动,问道:“那么两位把兄弟救醒,为了什么?”白少辉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戴朋友先运气试试,伤毒是否完全好了?” 戴良活动了一下手脚,再运气一试,但觉身上剧毒,果然痊好,这就跨下木榻,点点头道:“兄弟已经好了。” 白少辉笑道:“戴朋友如果怀疑咱们,那么此刻可以走了。”这下倒是大出戴良意料之外,愕然望着两人,说道:“两位这是真心话?” 范殊忍不住道:“咱们原是无意遇上,出手相救,说过放你,那自然是真的放你了,不过你出去可要小心一点,别再给咱们惹上麻烦。” 戴良看两人说的不像有假,拱手道:“那么兄弟走了。” 说完,举步走近门口,闪身而出。 范殊气道:“咱们救了他,说走就走,连谢也不讲一声。”白少辉低笑道:“他还会回来。” 范殊奇道:“他回来干什么?” 白少辉笑道:“他外号飞鼠,生性多疑,要走也要回来问问清楚再走。” 正说之间,室中微风一飒,飞鼠戴良果然疾快的闪了进来。范殊问道:“戴朋友怎的又回来了?” 戴良乾咳了一声,拱拱手道:“兄弟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范殊道:“什么事?” 戴良道:“兄弟方才身中唐镇乾蝴蝶回风镖,唐门毒药暗器,除了他特制解药,天下无人能解,不知两位如何解了兄弟身上之毒?” 范殊道:“朋友是不是还疑心我们是那姓唐的授意的么?” 飞鼠戴良道:“兄弟决无此心。” 范殊从怀中取出避毒犀,扬了扬,冷冷说道:“我是用避毒犀替你解了剧毒,唐门的毒药,何足为奇?” 戴良突然呵呵一笑,拱手道:“两位看来,只怕并非巫山分宫的人吧?” 范殊暗暗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戴良道:“两位若是分宫中人,又岂肯救助兄弟?” 范殊冷哼道:“你回进来,就是为了问这句话么?” 戴良老脸一红,忙道:“陆兄万勿误会,据兄弟猜测,两位决不是分宫中人,兄弟实是有一困难之事,想恳两位赐助,不知能否俯允?” 白少辉道:“戴兄有何困难,不妨说出来听听。” 戴良乃是多年老江湖了,眼看他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心知所料不错,略作沉吟,说道:“不瞒两位说,兄弟和地行孙查贵,奉敝帮军师之命,潜入神女峰,原是投递书信来的。不料进入神机堂,就被发现,查贵当场被擒,兄弟见机的快,仍然中了唐镇乾的暗器……” 范殊没待他说完,抢着问道:“你是要我们助你救出同伴?”戴良道:“那倒不是的,查贵在昔年和唐镇乾有旧,暂时或可无虑,救人之事,兄弟也不敢麻烦两位。” 范殊道:“那是什么事?” 戴良道:“兄弟那封书信虽已送达,但因当时时机甚迫,不及取得回言,无法覆命,此刻再入神机堂,已无可能。因此想到两位,陆兄身为领队,也许可以见到那人,不知能否替兄弟讨个口信?” 范殊望望白少辉,问道:“这人是谁?” 戴良道:“是神机堂副堂主薛道陵。” “神机堂副堂主薛道陵”这几个字,听到白少辉耳中,不禁呆的一呆,暗道:“义父居然担任了巫山分宫的副堂主?”一面抬目问道:“戴兄说的薛道陵,可就是薛神医么?” 戴良笑道:“谁说不是?这位薛神医,原是帮主多年的老友,最近才接获消息,得知他人在巫山分宫,而且还担任了神机堂副堂主,但据说他的出任副堂主,是因夫人被留作人质,出于被逼……” 白少辉想起自己从小由义母扶养长大,此刻听说义母被留为人质之言,一时心头大急,问道:“贵帮主要两位前来投书,自然是有意救助薛神医脱险,但不知贵帮对薛夫人的被留作人质,是否已有妥善安排?” 戴良道:“兄弟只听说帮主和薛神医是多年老友,此次投书,乃是奉军师之命而来,至于帮主是否要救助薛神医脱险,兄弟实在一无所知。” 白少辉看他说的不像有假,略作沉吟,点头道:“戴兄要在下兄弟设法向薛神医讨个口信,此事也并不太难,在下兄弟自当效劳。” 戴良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他原是多年江湖了,阅历何等丰富,早已看出自少辉虽是一身卫士装束,但陆领队似乎全都由他作主。 心中暗暗思索,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何来历?但人家方才已经报过姓名,又不便开口讯问。略作迟疑,拱手道:“两位高谊,兄弟至为感纫,时间不早,此地不便多留,兄弟这就告辞,明晚再来听两位的消息了。” 白少辉摇手道;“戴兄且慢,分宫警戒森严,出入实有未便,戴兄不妨暂留此地,兄弟之意,如能在一两天内,设法救出戴兄同伴,在下兄弟大概也可以离开了。” 戴良听的一怔,问道:“两位……” 白少辉没待他开口,笑道:“戴兄既以实情见告,在下兄弟也不敢相瞒,在下自少辉,这是义弟范殊,咱们能够寻上巫山分宫,还是蒙贵帮哮天叟石前辈赐借灵犬,一路领来的。” 当下就把自己两人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正说之间,只听院中起了阵脚步之声,白少辉耳目灵异,慌忙朝两人打了个手式,低声道;“有人来了!” 只听三眼神孙一方的声音,在院中说道;“陆兄还未睡吗?”白少辉急以“传音入密” 朝范殊说道:“殊弟,叫他进来。”一面伸手朝床后一指,说道:“戴兄快躲到床后去。” 戴良外号飞鼠,动作灵敏,才一点头,人已刷的朝床后门去。范殊高声道:“孙兄辛苦了,请到兄弟房中坐。”一面吩咐道:“姚能,快去打开房门。” 白少辉答应一声,立即开出门去。 三眼神孙一方已经跨入客堂,侧目朝白少辉问道:“姚能,你还没去睡?” 白少辉躬身道:“领队方才听到信号,也许堂主有事传唤,要小的在屋中听候差遣。” 三眼神赫的笑道;“陆老哥也真是的,那又不是紧急信号,神机堂发现了两名毛贼,据说一个已被擒住,另一个虽被逃脱,也中了唐老儿的独门暗器,还发什么警戒信号?” 随着话声,跨进屋来。 范殊问道:“孙兄知道那被擒的是什么人?” 三眼神气愤的道:“谁知道?那唐老儿平日鬼鬼祟祟的,神秘的紧,连抓住了人,还是鬼鬼祟祟的不肯吐露风声,真把咱们都看扁了。” 范殊道:“那人还留在神机堂么?” 三眼神看了范殊一眼,笑道:“陆老哥怎么搅的,喝醉酒了?咱们分宫不是有个规定,凡是闯入神女峰来的,除了当场格杀,抓住的人,都得送去天牢……” 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双膝一屈,扑倒地上。 范殊吃了一惊,目光一抬,只见白少辉站在他边上,心中有数,不觉问道:“大哥,是你把他制住的?” 白少辉点点头,招手道:“戴兄快请出来。” 飞鼠戴良闪出身来,看到地上的三眼神,不觉微微一怔,道:“白老弟,制住他于事无补……” 范殊眼珠一转,笑着问道:“大哥大概又要戴兄改扮他了?”白少辉道:“不错,他手下有二十八名武士,咱们要救人,如由戴兄改扮,行起事来,就方便的多了……” 戴良道:“白老弟说的有理,由兄弟改扮第二领队,至少已掌握了神龙堂全部实力。” 范殊道:“只是此人如何处理呢?” 白少辉道:“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凶陡,我已点了他死穴。” 飞鼠戴良动作极为快速,几句话的工夫,已剥下三眼神衣眼,穿到他的身上。 白少辉取出花大姑送给自己的消形散,挑了少许,撒到三眼神尸体之上,顷刻之间,就化作了一滩黄水。 范殊瞧得惊奇不正,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是什么,竟有这般厉害?” 白少辉道:“是魔教中秘制的消形散。” 谈话之时,很快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替戴良改成三眼神孙一方的容貌,一面笑道: “戴兄现在可以回到对面房中安心睡觉去了。” 戴良搅镜自照,不觉赞叹道:“白老弟易容之术,果然高明已极,只怕昔年黑煞游龙桑大快也不过如此了!说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这姓白的,就是黑煞游龙的门人?” 白少辉笑道:“雕虫小技,戴兄过奖了。” 戴良道:“白老弟要兄弟改扮孙一方,想必在行动上,已经胸有成竹了?” 白少辉摇摇头,道:“这是权宜之计,兄弟那有什么成竹?既然来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兄弟和薛神医有过数面之缘,明日先设法见到了他,再作计较,今晚时间不早,戴兄,殊弟都该休息了。” 戴良扮了三眼神孙一方,自然堂而皇之的到对房休息。 白少辉也回转后屋,悄悄拍开徐荣穴道,便自解衣上床。 但想起一手把自己扶养长大的义母,被对方留为人质,心头一阵焦灼,眼前也顿时浮现出义母慈祥的笑容,她老人家身体赢弱,如何禁受得起丈夫离散,儿子不知去向的打击?一时但觉自己空自学会了一身武功,生身父母下落未明,义父母养育之恩未报,实在愧为人子。眼中一阵湿润,泪水忍不住滚滚而下。 天色破晓,他双目通红,丝毫没有睡意,对面床铺上的徐荣,已然翻身坐起,穿衣下床了,大声叫道:“姚能,你睡的真死,还不赶快起来,该咱们接班的时光了,领队只怕已经等着了呢?” 白少辉答应一声,起身下床,两人匆匆盥洗,急步走到范殊的房前,敢情范殊也没有睡好,已经起来了。 白少辉怕范殊不谙内情,忙道:“领队要不要亲自去巡视一遍?” 说话之时,暗暗使了个眼色。 范殊点点头道:“我自然要去瞧瞧。”接着挥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两人躬身退出,范殊也跟着走出,这一路,自然仍由徐荣,姚能走在前面领路。 到了前面,二十六名武士,已然各跨腰刀,列队站立,一见领队走出,同时躬身为礼。 徐荣心头暗暗嘀咕,忖道:“平日都是领队走在前面,今天怎的要自己两人领先了?” 心头想着,不禁抬目望望姚能,白少辉朝他呶呶嘴,两人走在前面领路。 范殊一手托着下巴,大模大样的跟在两人身后,二十六名武士,步履轻捷,跟在范殊身后,丝毫听不见落步之声。 白少辉心中暗暗忖道:“这些武士们,看来都是久经训练,身手个个不弱!” 分宫内外,都有岗位,武士们一路行去,替下了第二队的弟兄。 白少辉暗暗留神,原来龙堂弟兄的岗位,只在分宫左边一半,不用说,右边一半是由神机堂负责了。 再看所布岗位,这左边一半,也仅到第三进为止,第四、第五两进,另有一队穿黄衣的人巡逻,那敢情已是分宫主住的地方了。” 整座分宫,在警戒上似是十分疏忽,武士们的轮值,也只是疏疏落落的摆个样子罢了! 当然,真是要有强敌临境,这些武士们身手纵然矫捷,也发生不了作用,何况江湖上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向烷花宫巫山分宫轻捋虎须?更何况从穿心店起,山下已有衡山、少林两派的人,守护入山孔道,又能有几个人进得来?范殊率同姚能、徐荣,在分宫内外巡视了一遍之后,回到屋中。 飞鼠戴良(扮成第二队领队三眼神孙一方)从屋中迎出,大声笑道:“陆老哥回来了,哈哈,辛苦,辛苦。” 随着笑声,跟在范殊身后,跨进房来。 白少辉和徐荣两人,因未奉领队吩咐,只在阶前站定,过了一会,只听范殊沉声的说道:“姚能进来。” 白少辉赶紧应了声“是”,急步走入房中,大声说道。“领队有何吩咐?” 范殊悄声道:“大哥,从方才布岗的情形看来,神龙堂和神机堂界限机严,要去面见薛神医,只怕不容易呢?”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我倒有个计较,戴兄请把薛神医住处,说个大概情形,兄弟想此刻就去。” 范殊喜道:“原来大哥已经想出办法来了!” 戴良就把薛神医住处,详细说了一遍。 白少辉—一记住然后走近窗前案头,取过笔砚,展开笺纸,儒墨挥毫,写了一封书信。 范殊看的笑道:“大哥这法子不错。” 白少辉笑道:“不然,如何能够看得到他?”一边说话,一边取过信封写了“面呈现薛副堂主亲启”字样,摺好信笺,装入信封,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连同信封,一起拿在手中,一面朝范殊说道;“戴兄江湖经验丰富,有他在这里,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我去去就来。” 戴良连连拱手道:“一切拜托白老弟了。” 白少辉道:“戴兄好说。”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出了院落,就一路急走,穿过迥廊,行近西首一道院门,挺挺胸脯,一脚跨了进去。院中站着两名灰衣佩刀汉子,瞧到自少辉、齐齐走了过来,左首一个点头招呼道:“姚老哥,有什么事吗?” 白少辉连忙拱拱手笑道:“两位老哥请了,兄弟奉上面差遣,求见薛副堂主来的。” 右首一个道:“可有令牌?” 白少辉听的暗暗一怔,笑道:“令牌可没有,这是堂主一亲笔函,不知管不管用?” 说完扬了扬手中书信。 右首一个迟疑的道:“姚老哥,你这瓶里是什么?” 白少辉耸耸肩,道:“堂主只是交待兄弟,把书信连同这个磁瓶,一起送与薛副堂主,至于瓶里是什么,那就非兄弟所知了。” 左边一个朝他手上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上面规定的事,但姚老哥持有韩堂主的亲笔信,自然又作别论。” 白少辉笑笑道:“两位老哥,如果一定要验看令牌,那么兄弟只好回去请了令牌再来。” 左首一个在白少辉肩上推了一把,笑道:“小章只是随便问上一句,大家都是老弟兄了,千万不要认真,快进去吧。” 白少辉道:“老可说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老弟兄归老弟兄,但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可不是兄弟的事。”口中说着,人已昂然往里走去。 神机堂的戒备,可比神龙堂森严的多了,每进院子,每个角落上,都有灰衣武士值岗,白少辉仗着手上持有神龙堂主的亲笔函,一路通行无阻。 不大工夫,便已到了西首一座偏院之中,但见门口像门神般站着两个灰衣武士。 院中搭了一个花架,盛开着白色小花,累累如球,清香扑鼻,两边放着不少盆栽花木。 白少辉行到门首,朝两名武士点点头道:“兄弟奉韩堂主之命,送信来的。” 那两名灰衣武士敢情并不认识姚能,问道:“把信交给我们就是。” 白少辉道;“兄弟奉堂主之命,必须面呈薛副堂主。” 左边一个道:“不成,你可把信留下,咱们自会替你呈送进去,没有堂主的令谕,任何人都不能擅入。” 白少辉听的一怔,暗暗付道:“看来他们是奉派监视义父的人了!”心转转动,不觉脸色一沉,冷笑道:“这是韩堂主的亲笔函,特地着兄弟送来,必须面呈薛副堂主,你们不让兄弟进去,究竟是瞧不起兄弟?还是瞧不起神龙堂主?” 左边一个冷冷说道:“不准任何人擅入,这是堂主规定的,咱们兄弟,旁的一概不知。” 白少辉怒喝道:“你们胆敢藐视堂主,我找你们唐堂主评理去。” 他这大声吆喝,原是要惊动里面的人! 果然,喝声出口,瞥见从院中急步奔出四名灰衣武士,沉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吵嚷?” 白少辉看在眼里,暗道:“好哇,原来这座偏院之中,还埋伏着不少人,难怪飞鼠戴良和地行孙查贵,一到里面,就被他们发觉了。”只听左边一个朝自己一指说道:“就是他,说是奉了韩堂主之命,要见薛副堂主。” 那奔出来的四个武士中有人冷笑道:“就是神龙堂的人,也不能在这里大声叫嚷?” 白少辉道:“兄弟奉命而来,这是韩堂主的亲笔函,非面呈薛副堂主不可。” 正说之间,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是什么人?” 四人中间另一个汉子道:“好了,好了,甘管事出来了。” 白少辉举目望去,只见阶上正有一个身穿灰长衫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两个守门的武士慌忙躬下身,道:“是神龙堂送信来的。” 白少辉也赶忙走上一步,欠身道:“小的姚能,奉堂主之命,有亲笔函一封,面呈薛副堂主,是他们两人,阻拦小的,不准小的进去。” 那甘管事只是冷冷的望着白少辉,过了半晌,才道:“信呢?”白少辉见他面目阴森,心知这甘管事必善心机,定是奉派监视义父的人,这就把手上信柬,朝他面前送去,但却并没放手,面说道:“甘管事明鉴,咱们堂主交待,这封信必须薛副堂主亲拆。” 甘管事冷森目光落到这封信之上,果见上面定着“面呈薛副堂主亲启,韩缄”字样,他敢情知道玉扇郎君不大好惹,微微颔首道:“随我进去。”转身往里行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得意,自己这一着果然有效,一面赶紧应了声“是”。 甘管事边走边道:“你手上拿的瓶子,是什么药丸?” 白少辉跟在他身后,答道:“小的也不知道,堂主只吩咐小的,和这封信一并呈薛副主,不得交到任何人手里。” 甘管事沉唔一声,领着白少辉穿过客堂,到了一间精致的书房门口,躬身道:“薛副堂主,神龙堂韩堂主着人送书信来了。” 只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甘兄请他进来。”白少辉听出那正是义父薛神医的声音,心头不觉起了一阵激动。 甘管事恭谨的欠身应“是”,领先举步朝里走去。 白少辉跟在他身后跨入书房,只见一把大圈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团花蓝袍的老人,缓缓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甘管事慌忙趋前一步,躬身道:“神龙堂下卫士姚龙,奉了韩主之命,有亲笔函一封,求见副堂主。” 薛神医颔首问道:“甘兄看过了么?” 甘管事恭敬的道:“韩堂主信封上写了副堂主亲启,属下不敢擅拆。” 白少辉只觉半年不见,义父竟然苍老了许多,连发白的两须,已然全白,心头不禁一阵凄楚,赶忙低下头去,上前躬身道:“敝堂韩堂主,问候薛副堂主,有亲笔函一封,恭请过目。” 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薛神医一手接过,缓缓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道:“道陵副堂主道席:敬启者,弟此次外出,无意中获得一瓶药丸,似是专解某种迷药之药,经弟试验,发现此药功效,竟在弟独门解药之上。此一发现,实使弟深感惊异,但弟对本草药学,愧无研究,未能辨别究系何等药物,配合而成,素稔吾。 见精通药理,为特随函附奉该药数丸,务请吾见有以教之,此事极为机密,幸勿外泄也,弟韩奎顿首再拜。” 笔走龙蛇,一手行书,写的漂亮已极! 那甘管事站在薛神医边上,双目斜睨,信上字句,自然全已看在眼里,但是当他们看到“此事极端机密,幸勿多泄”心头不禁一凛,暗道:“韩堂主出名的心狠手辣,再有总监替他撑腰,自己纵然奉有密令,监视薛神医,但如若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机密信件,自己这条命,只怕无法保全了!” 想到这里,急忙移开视线,偷偷朝自少辉望去,还好,他只是低头恭立,并没有看到,心头暗暗舒了口气。 薛神医看完书信,脸上神情也似有异,只见他又重复看了一遍,双眉微拢,缓缓抬起头来,目注白少辉,问道:“韩堂主要你送来的药丸呢?” 白少辉心中暗道:“义父想必已经看出自己的笔迹来了!”一面赶忙把手中磁瓶,双手递上。 薛神医问道:“韩堂主可曾交待你什么话么?” 白少辉躬身道:“韩堂主只交待小的,这封信和这瓶药,必须亲手送呈薛副堂主,不准任何人拆阅,并要小的等候回音,旁的就没有了。” 甘管事趁机欠身道:“副堂主如无吩咐。属下告退。” 薛神医点点头道:“甘兄请便。” 甘管事又躬了躬身,便自退出。 白少辉听他去远,急忙悄声道:“爹,孩儿是少华。” 薛神医听的蓦地一震,脸色大变,骇然道:“果然是你,快别作声!” 他目光转动,乾咳一声,才道:“韩堂主既然要你等候回音,那你就随老朽到丹室稍坐,此事只怕老朽也没有把握。” 说完,一手拿着青磁小瓶,转身打开一道门户,举步朝里走。白少辉应了一声“是”,跟在义父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密室,两边木架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不用说是薛神医的练药之所。 白少辉跨入室中,薛神医很快关上了厚重大门,吁了口气,道:“孩子,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白少辉扑的跪了下去,忍不住流泪道:“爹,孩儿不孝,竟让你老人家身陷魔窟,受人胁逼,孩儿是救你老人家来的。” 他从小叫惯了爹,如今虽知薛神医不是生身之交,但一时也改不过口来。 薛神医脸色一黯,勉强笑道:“孩子,起来,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为父在这里不是很好么?几时受人胁迫?何用你来救我?” 白少辉听的一楞,薛神医接着点头道:“为父并不是怪你,何况这也是你的一番孝心,只是你年纪太轻,容易轻信江湖传言,才贸然亲身犯险,乔装而来。韩堂主这封信,不用说自然也是你伪造的了,目前趁他们尚未发觉,听为父的话,赶快离开这里。” 白少辉自然听得出义父言不由衷,无非是怕自己不知厉害,平白送了性命,才催自己快走。心念一转,故意抬目道:“爹,难道还不知道妈已被他们掳来,留作人质么?” 薛神医那会不知道妻子被人留作人质,不然,他也不会惮心竭智,替浣花宫配制“悦服丹”了。但他听白少辉一说,身躯不禁微震,张目道:“孩子,你这话听谁说的?” 白少辉流泪道:“爹,你老人家不用再瞒孩儿了,妈究竟被他们囚在那里?孩儿自问一定可以把妈救出。” 薛神医长叹一声,摇头不语,过了半晌,问道:“你加入了南北帮?” 白少辉道:“孩儿不是南北帮的人,哦,你老人家认识南北帮主?” 薛神医道:“不认识,昨晚南北帮主差人送来一信,曾说为父是他甘年故交,三日之内,他自会派军师相迎,但为父想来,其中只怕有诈。” 白少辉道:“你老人家如何认为他有诈?” 薛神医叹息道:“江湖上的帮会,那有什么好事?他们无非是想要为父的替他们配制害人的药物罢了。” 白少辉道:“爹,时光不多,你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娘被囚在什么地方?” 薛神医忽然脸露凄容,说道;“孩子,你听为父的话,赶快离开此地,你娘,虽被他们留作人质,但决可无害,这一点,只要看为父就知道了。他们对为父十分敬重,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娘,此事为父自有计较,目前最要紧的是你赶快离开此地。” 白少辉道:“你老人家究竟有何打算呢?” 薛神医道:“他们要为父练制三种药物,为父曾和他们有约在先,除了目前已完成一种之外,但等其余两种,练制完成,自会释放我们的了?” 白少辉道:“爹相信他们?” 薛神医苦笑道:“不相信也得相信,你娘落在他们手里,为父又有什么办法?” 白少辉心中一动,说道:“是了,妈说不定就被关在这里天牢之中。” 薛神医摇头道:“不在这里,每次你娘写来的信,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收到,孩子,总之,你要听为父的话,出去之后,务必速即离开此地。”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不救出义母,义父决不肯离此而去,以目前的情形而言,义父身为神机堂副堂主,地位已是不低,而且还有两种药物,尚未完成,自可相安无事。自己身为青鸾坛护法,又有浣花夫人亲赐的符令,要想查探义母下落,自非难事,不如等救了义母,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但觉心头一宽,说道:“爹只管放心,区区巫山分宫,孩儿自问足可进出自如,但孩儿有一件事,必须禀明你老人家。” 薛神医自然不知白少辉蒙无名道长垂青,练成旷世无俦的“九转玄功”,闻言怔的一怔,注白少辉问道:“你有什么事?” 白少辉道:“孩儿之意,你老人家还未完成的两种药物,最好拖延些时日,一月之内,孩儿定可把娘救出了。” 薛神医心头一震,疑信参半,叹了口气道:“唉,这种害人之药,为父如若真心替他们炼制,也不用拖到今天了,只是此事千万鲁莽不得。” 白少辉道:“这样就好,你老人家保重,孩儿就要走了。” 薛神医道:“孩子,慢点,且说与为父听听,你有把握?” 白少辉道:“孩儿如无十分把握,焉敢在你老人家面前跨口?只是此刻时间不多,孩儿遭遇说来话长,一时无暇禀明,但爹放心就是了。” 薛神医虽半信半疑,但也看得出自少辉眼中神光湛湛,如挟霜刃,分明是身具上乘内功的人,才有这等神光!但心头依然放心不下,叮嘱道:“孩子,浣花宫神功盖世,武林中已有不少一等一的高手,都被他们收为己用。你纵然得遇名师,小有成就,但要和浣花宫为敌,那是无异以卵击石。 白少辉道:“爹只管放心,孩儿自有把握,救出两位老人家的。” 薛神医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为父也只好由你了。说完,取过笔砚,写了回信,连同青磁药瓶,递到白少辉手上,一面郑重道:“如无把握,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为父只要一日不完成两种药物,浣花官还不至对为父不利。” 白少辉接过信柬,说道:“孩儿自当道记。” 薛神医开启木门,亲自送了出来,一面说道:“多多拜上韩堂主,老朽不送。” 白少辉躬身道:“薛副堂主言重,小的告辞了。” 说完,大步走出书房。 那甘管事听到白少辉出来,满脸堆笑,招招手道:“姚兄弟留步。” 白少辉一手持着薛神医的回信,走了过去,悄声问道:“甘管事叫住小的,可要看看薛副堂主的回信吗?” 甘管事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这是副堂主写给韩堂主的函件,在下岂敢擅阅,在下叫你姚兄弟,就是待会韩堂主问起来。 就说在下一见信封,就知是韩堂主的亲笔,领你亲见副堂主,信是由你亲呈副堂主的事,在下只是站在门外并未进去。” 白少辉点头道:“管事吩咐,小的自当遵命。” 甘管事拍着白少辉肩膀谄笑道:“在下早知你姚兄弟是韩堂主的亲信,咱们都是老兄弟了,今后要你姚兄弟多关照。” 白少辉道:“管事这般说法,小的如何敢当?韩堂主等着回话,小的告退。” 甘管事连声道;“是,是,姚兄弟请便。” 白少辉欠身一礼,匆匆退出,一路疾行,自然也无人盘问。”回到住所,只见徐荣和两名青衣佩刀汉子,一齐垂手站在阶前,心知这两名青衣汉子,敢情是第二队领的卫士。 当下匆匆向三人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向阶上走去。 只听范殊在房中问道:“姚能回来了么?” 白少辉应了声“是”范殊又道:“进来。” 白少辉跨入房中,只见飞鼠戴良和范殊正在据案对酌。 范殊低声道:“大哥怎地去了这许多时间,小弟和戴老哥真替你耽心。” 戴良急急问道:“白老弟看到了这薛神医了么?他如何表示?” 白少辉摇摇头道;“薛神医告诉兄弟,贵帮主那封信上,曾说三天之内,当派贵帮的军师,亲来迎接……” 戴良没待说完,突然脸露喜色,口中赫的出声来,问道:“白老弟,那信上说咱们军师真的三天内会来?” 白少辉道:“兄弟是听薛神医说的……” 戴良说:“那就没有问题了,唔,三天之内,那是昨天、今天,最多就是明天了。” 白少辉摇头道:“不成,薛神医被迫担任副堂主,那是因为薛夫人被留为人质……” 戴良道:“军师一到,天大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十个薛夫人,都救得出去。” 范殊听的奇道;“戴老哥,贵帮军师很厉害吧。” 戴良大拇指一翘,说道:“岂止厉害,就是说他天下第一奇人,也当之无愧。” 范殊道:“那是大大有名的人了,不知姓甚名谁?” 戴良被他问的一呆,摇摇头道:“这个兄弟也不知道,据说咱们军师,是帮主和副帮主三顾茅芦,礼聘出山的,他不但读尽了天下的书,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就是诸葛孔明再复生,只怕也要甘拜下风了。” 白少辉道:“既是贵帮军师,戴兄怎会连他姓名都不知道?”戴良笑道:“他自号赛诸葛,瞥帮自帮主以下,全都称他军师,只怕除了帮主、副帮主,谁也不知他的来历。” 白少辉听他把军师说的如此神秘,心中并未深信,一面说道:“贵帮军师,虽有诸葛之能,但薛神医因夫人被留作人质,也决不肯离此而去。” 戴良满满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没问题,敝军师到了,自有办法。” 他似是对军师十分信赖,只要军师一到,什么事都没问题。 白少辉心中却只是记挂着义母的下落,虽听义父说过,义母的来信,往往需十天半月,才能收到。但这一点,也许是这里分宫主持的一记手法,他知道巫山分宫有一座“天牢”,说不定义母就被囚在天牢之中。 他急于想去探探天牢,但眼看戴良一付笃定泰山的模样,心中暗暗皱下了眉,说道: “兄弟方才去见薛神医,他坚决表示不愿离此而去,兄弟和薛神医虽仅有数面之雅,但是和他今郎,却交称莫逆,因此,兄弟之意,想在贵帮军师未来之前,先去查探一下薛夫人的下落。” 戴良道:“白老弟要到那里去查?” 白少辉道:“天牢。” 戴良道:“白老弟已经知道薛夫人就被囚在天牢里么?” 白少辉道:“兄弟也只是猜想而已,此地既有一座天牢,薛夫人可能就是被囚在天牢中,而且和戴兄同来的地行孙查贵,也被囚在里面。咱们如能在贵帮军师赶来之前,先把人救出,岂不是好?若是无法救人,至少也该摸清天牢究在哪里?有些什么人防守?” 戴良一拍大腿,呵呵笑道:“有道理,咱们有两个现成的领队在这里,自该把底细摸清了才是。”说到这里,一面问道:“白弟兄要什么时候去?” 白少辉道:“兄弟就是要大家商量商量,才能决定。” 戴良沉吟道:“兄弟之意,天牢的防守,夜晚要比白天严紧得多,咱们是现成的领队,不如以巡查为名,找个藉口,就可进去,因此,白天去比夜晚去好。” 白少辉道:“兄弟也如此想法,只是要进入天牢,只怕是要有令牌才行。” 说着,把方才前去神机堂,守门武士索阅令牌之事,说了一遍。 戴良皱皱眉道:“咱们是神龙堂名下,那自然是要本堂的令牌才行了……”他口气顿一顿,一手拈着分几根鼠髭,道:“此刻要是在晚上,兄弟倒还可以设法去把令牌弄来,但此刻还只有午牌时光,这办法可行不通。” 原来他外号飞鼠,自然擅长穿偷之术了! 范殊道:“大哥,没有令牌,咱们不如到了那里,看情形再作道理。” 白少辉摇头道:“不成,他们既称天牢,自然十分坚固,至少也有一两道铁门,如若没有令牌,不开铁门,我们便一点也奈何他不得,而且还会立时败露了行藏……” 话声还未说完,戴良已经尖着嗓子叫道;“徐荣,进来。” 徐荣站在阶前,听到呼唤,立时应了声“唷”,匆匆进来,躬身道:“孙领队可有吩咐?” 戴良道:“我那两个浑球,还在不在了。” 他连自己两名卫士的名字,也叫不出来,只好借着三分酒意,叫他们浑球,这份口气,倒确乎和三眼神孙一方极相近似。 徐荣躬身道:“张龙、王虎全在阶下伺候。” 戴良挥手道:“真是两个浑球,这是什么时候了,还不吃饭去?” 徐荣道:“领队没有吩咐,他们还当有事。” 戴良道:“有什么屁事,现在我不是吩咐他们去了么?” 范殊心中暗道:“这位戴老哥,当真把三眼神扮得像极了,自己昨晚和三眼神见面之初,想说几句粗鲁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徐荣躬身应“是”,正待退下! 戴良又道:“慢着,告诉他们,吃饱饭,赶紧就回来,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徐宁又应了声“是”,返身退出,打发张龙、王虎回队吃饭。戴良又喊道:“徐荣,进来。” 徐荣心头暗道:“孙领队今天怎么回事?打发他手下卫士吃饭去了,却老是把自己支来支去的。” 心中想归想,口里还是赶紧应声“唷”,趋步上前,垂手道:“孙领队还有什么吩咐?” 戴良回头道:“姚能,你到门口守着。”白少辉不知他有什么事,但飞鼠戴良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号人物,至少见多识广,叫自己守在门前,必有他的道理,当下欠身应是,大步跨出房,在门口站定。 徐荣满脸惊疑,瞧瞧范殊,再瞧瞧戴良,垂手肃立,不敢作声。 戴良面情一肃,目注徐荣,问道:“徐荣,你可曾见过本堂今牌?” 这话问的突兀,徐荣一怔,答道:“小的见过。” 戴良道:“很好,你说今牌如何形状?” 徐荣道:“令牌为巫字形银质,上穿紫绳。” 戴良道:“正面如何?” 徐荣道:“正面刻十二峰,镂空令字。” 戴良道:“反面。” 徐荣道:“反面刻一龙首,隐在云中。” 戴良道:“不错。” 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不少药末,和入酒中,一手放到桌边上,然后说道: “你把这酒喝了。” 徐荣抬头望着范殊,迟疑道:“领队……” 戴良沉吟道:“本座叫你喝,你还不快喝?” 徐荣无可奈何的伸手取过,一口喝了下去,戴良笑了笑,问道:“徐荣,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酒吗?”徐荣道:“属下不知道。” 戴良道:“这是本座秘制的子午穿肠毒酒。子不见午……” 徐荣听的脸色惨变,叶的跪了下去,颤声道:“孙领队开恩,属……属下……” 戴良道:“你站起来,本座话还没有说完。” 徐荣道:“但……属下服下毒药。” 戴良哼道:“本座既要你眼下毒药,自然也有解药。” 徐荣叩头道:“属下求求领队,高抬贵手。” 戴良怒道:“你跪在地上,本座就会给你解药么?” 徐荣心头一动,慌忙爬了起来。 戴良续道:“你虽服下午不见子的穿肠毒药,但不到今晚子时,决不会发作,只要你服从本座,办好一件事,本座自会在今晚亥末子初,赐你解药。” 徐荣叶的跪了下去,叩头如捣蒜,口中说道:“领队如有差遣,属下赴汤蹈火,决不皱眉,还望领队早些赐与解药。” 戴良道:“本座此药,不到亥末,服了也是无效,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好办,还不跟本座来?”说完,起身往对面房中走去。 徐荣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两人进入房中,立即把房门关了起来。 范殊瞧的暗暗纳罕,心中忖道:“这位戴老哥不知要什么花样?”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张龙、王虎已经吃饭回来,在阶前站停,范殊要白少辉到自己房中进餐。 又过了一刻工夫,才见戴良从房中走出,目光一瞬,朝张龙、王虎点点头道:“你们已经回来了,很好,咱们立时要有行动。” 张龙、王虎赶紧躬身应“是”。 戴良瞧也没瞧,大步走入范殊房中,尖笑道:“陆兄,是时候了吧?” 范殊愕然不知所云,戴良微微一笑,轻声道:“东西弄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范殊惊奇的道:“戴老哥伪造了一面令牌?” 戴良心中暗道:“看来这姓范的小伙子,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这还用问?”一面含笑道:“也可以说是真的了。” 两人跨出房门,徐荣、姚能、王虎已在阶前伺候。 戴良一挥手,徐荣、姚龙立时手按刀柄,挺起胸膛,走在前面领路。接着是范殊、戴良,身后紧跟着张龙、王虎一行六人离开住处,直向后进行去。 这一带,都是神龙堂的辖区,自然通行无阻,一回工夫,到了第三进院落前面。 白少辉和徐荣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只见一道清水砖墙挡住了去路,正面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徐荣上前一步,举手叩了三下铜环。 只见门上一个方形小窗,倏然打开,现出一张面孔,问道:“什么人?” 徐荣道:“快去通报胡管事,神龙堂陆领队、孙领队来了。”那人自然看到门前站着的天狼煞陆长生、三眼神孙一方,连忙陪笑道:“徐老哥请两位领队稍待,兄弟立即进去通报。” 说完,关上窗口,敢情进去通报了。 不大工夫,两扇大门启处,从里面迎出一个身穿蓝衫的黄脸汉子,拱手笑道:“陆兄、孙兄请了,快请到里面坐。” 范殊、戴良同时拱手还礼,说了句:“胡兄请。” 一行进入大门,两扇黑漆大门,立时又关了起来。 胡管事抬手肃客,陪着两位“领队”,走入大厅,徐荣、姚能、张龙、王虎等四人,却在阶前分两旁站定。 范殊抬头一看,只见大厅正中,高悬一方朱漆金字匾额,写着“天囚堂”三个大字,心头不禁怔了一怔,暗想:“这一情形,倒和神龙堂极相近似,但巫山分宫下面,明明只有神龙,神机两堂,这里怎的又多出一个‘天囚堂’来?” 再看大厅上首,一道粉壁上,画着一幅“丹凤朝阳”,两边放置着八把椅几,唯一和神龙堂不同之处,就是上首并没有单独放一把大交椅——堂主的座位。 心中又觉释然,暗想:“敢情这天囚堂只是天牢的代名,试想天牢之中,那来的堂主? 其实管理牢房之事,派上个管事,也差不多了。” 胡管事把两人让进了大厅,连连抬手,陪笑道:“请坐,请坐,陆兄、孙兄两位同来,倒是难得的很,不知有什么事吗?”——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 戴良江湖阅历何等老到,自然听的出胡管事的口气,这是说,平日押解人犯,都是领队亲自押送来的,但从没两个领队,同时来过,他自然感到有些意外。心念一动,不觉脸色凝重,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面银牌,说道:“兄弟和陆兄是奉堂主之命,到牢中查看来的。” 胡管事陡然动容,惊奇的道:“韩堂主要两位查看天牢?”语气之中,似是深感意外! 戴良点头道:“不错,胡兄可要验看堂主的令牌?” 胡管事勉强笑道:“那倒不用了。” 戴良接着解释道:“那是因为堂主得到一项惊人的消息,据说牢中囚犯,可能有变……” 胡管事吃惊道:“有这等事?” 戴良笑了笑道:“这是十分机密之事,堂主才命兄弟和陆兄前来查看。” 胡管事道:“此事……” 戴良不待他说完全,起身道:“兄弟奉命行事,不能多有耽隔,就烦胡兄打开牢门,让咱们进去。” 胡管事目中寒芒一闪,立即陪笑道:“孙兄既然如此说了,兄弟这就替两位领路。” 说完,起身走到上首,在壁间轻轻一按。 但听一阵‘轧轧,沉震,中间写着‘丹凤朝阳,的粉壁,徐徐朝两边分开,露出了一道门户。里面是一条坡度平坦的隧道,斜斜向下延伸。 戴良一招手道:“来呀!” 四名卫士立即急步奔上厅来。 戴良吩咐道:“姚能随咱们同去,你们三人,可守在此地。”四名卫士躬身应‘是’,徐荣、张龙、王虎三人,立即手按刀柄,在隧道入口,分左右站定。 胡管事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双手一拱,满堆笑脸说道:“陆兄、孙兄,请随兄弟下去。” 说完,当先朝隧道走去。 范殊、戴良、白少辉三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下,但听身后又是一阵阵轧轧之声,两道沉重铁门,已然重又阖起。 这条隧道,坡度平坦,两边壁上,每隔一丈,便有白铜磁罩的烛台,灯光柔和明亮,但行经之处,灯火便自动熄去。 行约十丈,前面忽然有了三级石阶,拾级而上,左右两边各有一道三尺来高的石栏,栏杆上雕刻着九颗手工精细的狮头。 厅上四支青石抱柱,各镌着金字长联,不及细看,行到此处,身后灯光已然全熄! 望去里面像是一座宽广的大殿,殿顶高悬一盏玻璃灯,灯光惨绿,刹那之间,使人如入地狱,阴气森森! 胡管事跨上石阶,忽然停步,举手连弹,打出三颗石子,但听“咯”“咯”“咯”三声鼓响! 原来走廊左边,悬着一个大鼓。 鼓声乍起,只见从殿后两边,缓步走出八个皂衣人,每人手上捧一柄鬼头刀,走近中间一张横案,立时像雁翅般分两边站定,口中同时发出低沉的“嗬”声。 这情形宛如大老爷升堂一般,直瞧得范殊、白少辉两人,心头暗暗纳罕,就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飞鼠戴良,也有些莫测高深! 就在此时,忽听殿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胡其锦进来。” 范殊等三人全都吃一惊,急急凝目瞧去,只见殿上横案后面,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人据案而坐。 因相距尚远,灯光又十分幽暗,只看那人身穿红袍,生得一脸络腮胡子,瞧不清他面貌。 三人心头不觉同时一震,暗道:“不知此人是何身份?” 胡管事转过身来,低声道:“陆兄,孙兄且请稍待。” 不待两人回答,已经急步走了进去。 殿外三人自然全都注意着胡管事的行动,只见他走近案前,朝红袍人鞠躬如也,低低说了一阵。 但听红袍人沙哑的道:“叫他们进来。” 胡管事躬身领命,转身向外,大声说道:“堂主请陆领队、孙领队进殿。” “堂主”,红袍人果然是天囚堂主了! 戴良低声道:“范老弟和他答话之时,可得小心!” 范殊点点头,和戴良并肩朝殿上行去,启少辉紧跟在两人身后而入。 走近案前,范殊、戴良同时朝上躬身道:“神能堂下陆长生、孙一方参见堂主。” 红袍人目光如炬,哑声问道:“韩堂主要你们查看天牢来的么?” 戴良应道:“堂主说的极是,在下奉韩堂主之命,正是查看天牢来的。” 红袍人道:“很好,本座方才曾听胡其锦报告,据说天牢中的囚犯,可能将有变故,可有此事?” 戴良道:“不错,韩堂主就是因为得到这项惊人消息,才命在下和陆领队同来…… 红袍人道:“很好,你们可有令牌?” 戴良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银牌,双手送上,道:“令牌在此,敬请堂主验看。” 红袍人接过银牌,反复看了一阵,突然放声大笑,声如裂帛!” 范殊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戴良力持镇定,抬脸问道:“堂主何故大笑” 红袍人徐徐说道:“这是神能堂的令牌。” 戴良一颗心已经跳到喉咙口,但依然沉着的道:“堂主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终究没有亲眼看到神能堂令牌,全凭徐荣口述,临时伪造而成,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这句话问是问出来了,神情已然十分紧张。 只听红袍人沙哑的道:“很对,是韩堂主亲手交与你们的?他还说了什么?” 戴良听他口气,一时捉摸不定,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韩堂主只吩咐在下和孙领队前来查看囚犯动静,别无吩咐。” 红袍人道:“很好,此事韩堂主可曾禀明分宫主?” 戴良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袍人突然脸色现怒,猛地一拍长案,怒嘿道,“好个韩奎,胆敢藐视本座!” 白少辉见他气恼之状,心头暗暗一惊,登时想到红袍人既是天囚堂主,和神能堂主该是地位相等,那么准是这面令牌出了差错! 心念方动。只见红袍人目射威凌,徐徐掠过三人,沙哑笑道:“本座也不难为你等,不过暂时要把你等留下,着人通知韩奎,亲来见我。” 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把他们拿下了。” 八名皂衣人答应一声,如狼似虎的朝三人走来。 戴良心头大急,后退一步,急急摇手道:“堂主且慢。” 红袍人朝八名皂衣人摆了摆手,目注戴良,伺道:“孙一方,本座答应并不为难你们,只不过要把尔等暂时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八名皂衣人随着他手式,一齐停步。 戴良道:“堂主要把在下等人拿下,在下等人自是不敢有违,但不知什么地方冒犯了堂主虎威?” 红袍人点头道:“问的好,尔等平时押解人犯前来,神龙堂的人以神龙堂的令牌为凭,自然没错,但要查看本堂囚犯,岂能凭你们神能堂令牌行事?” 白少辉暗暗忖道:“糕糟,果然是令牌出了差错!” 戴良目光转动,心头暗暗叫苦:“自己三人退路已断,敌众我寡,看来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口中漫应道:“这个……” 红袍人不容他多说,沉笑道:“韩奎不去恭请分宫金令,擅发神能堂令牌,就派尔等前来,分明没把本座放在眼里,本座把尔等留下,要他亲自前来领去,已算是十分客气了。” 范殊眼看情势已迫,忍不住伸手摸摸剑柄。 红袍人目光如炬,范殊这一举动,自然瞒不过他,嘿然沉笑道:“陆长生,本座知道你依仗韩奎宠信,但若敢在天囚放肆,那是乱刀分尸之罪。” 白少辉走前两步,接口说道:“此事可怪不得韩奎。” 红袍人巨目含威,望了白少辉一眼,回头朝站在案前的胡管事问道:“此人是谁?” 胡管事连忙躬身道:“他叫姚能,是陆领队手下卫士。”接着脸色一沉,喝道:“姚能,堂主面前,那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少辉并没理他,面向红袍人,悠然道,“堂主不用问我是谁,囚犯有变的消息,是我告诉韩奎的,要他指派陆长生、孙一方前来,也是我的主意。” 戴良、范殊不知白少辉用意何在?一时不禁愕然相顾。 红袍人听他口气,更是狐疑,凌凌目光,注视着白少辉,问道:“你……不是姚能?”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你不用问我是谁么?不过,我可以告诉堂主,我应该有权查看天囚堂囚犯的,不然,韩奎也不会指派他们,领我到天囚堂来了。” 红袍人越听越奇,浓盾微拢,忍不住道:“你……” 他想说“你竟是谁?”但因白少辉方才说过不用问他是谁,终于又忍了下来,但一双巨目,却只是盯着白少辉,不住的打量。 白少辉笑了笑,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方玉符,又道:“你身为天囚堂主,大概不至于没见过这方符令吧?” 原来他方才听天囚堂主说出韩奎不去恭请分宫金令之言,顿时想到自己身边的百花符令,今天正好用上。 这时摸出符令,右手一摊,缓缓朝红袍人面前送去。 红袍人聚视符令,脸色大变,仔细辨认,确是浣花宫最高符令,丝毫没错,一时慌忙离座而起,走到白少辉下首,神色虔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路兆堂,不知使者驾到,罪该万死。” 一脸惶恐,连头都不敢稍抬。 梁做自大的天囚堂主,居然一变而为罪该万死的属下,当真把戴良、范殊两人,瞧的暗暗称奇不止! 那胡管事更是大吃一惊,噗的跪了下去,连连自打其颊,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白少辉仰脸道:“不知不罪,堂主毋须自责。” 红袍人躬身道:“多谢使者。” 说着神色恭敬的直起腰来。 胡管事也跟着爬起,制笑道:“使者量大福大,大人不记小人过,属下敬谢不罪之恩。” 白少辉收起符令,肃容道:“兄弟此行,系奉夫人金命而来,乃是极端机密之事,堂主自然知道,若有泄漏……” 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这番做作,果然恰到好处,红袍人连连顿首道:“卑职知道,卑职知道。”一面回头过去,沉喝道:“胡管事,此事若有泄漏,本座唯你是问。” 胡管事赔赌连声,道:“属下不敢。” 白少辉道:“兄弟金命在身,不克久耽,有劳堂主陪同一行。”红袍人道:“卑职遵命。“白少辉心念疾转,暗暗忖道:“他们囚人之处,特地另设一位堂主,可见这天囚堂规模不小,囚禁的人犯,定然不在少数,那自然是有名册的了。”想到这里,一面说道:“堂主请随带名册,以便查核。” 红袍人道:“使者纵不吩咐,卑职自当把名册呈上,以凭核阅。” 说完,朝胡管事点头示意。 胡管事立即送上一本羊皮册子。 红袍人伸手接过,恭敬的送到白少辉前面,说道:“这是敝堂囚禁人犯名册,恭请使者过目。” 白少辉接到手中,点头道:“好,我们可以去了。” 红袍人答应一声,大步走近上首壁前,轻轻一按,但见中间墙壁,又缓缓开启,现出了一道门户。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里已是第三道铁门了,天囚堂建造的如此隐秘,不知囚禁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物?” 红袍人躬身道:“使者请进。” 白少辉招手道:“堂主请先。”一面回过头去,朝范殊、戴良两人点点头道:“两位领队,随我进去。” 说完,由夭囚堂主陪同,举步朝下行去。 范殊、戴良紧随白少辉身后,拾级而下,胡管事却并没跟着下来。 行到二十级处,石级分作左右两边,回转而下,再行十余级,石级已尽,迎面是一道大铁栅门,锁着一把大铁锁。 天囚堂主开启铁锁,四人鱼贯而入。 这栅门里面,共有四条雨道,石壁上写着“元字牢”、“亨字牢”等字样,乃是以“元亨利贞”四字,分为四个字号。 白少辉略作沉吟,回头问道:“不知贵堂这四个字号,是如何编的?” 天囚堂主制笑道:“元字牢是总宫的囚犯,亨字牢则是洞庭分宫寄存的犯人。利字牢,是所有浣花宫辖下,犯了差错的人。 至于贞字牢,乃是巫山分宫擒获的人犯。” 白少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暗暗忖道:“难怪天囚堂主没把玉扇郎君韩奎放在眼里,看来他这天囚堂职权极大,并不属于巫山分宫管辖。 思忖之间,天囚堂主已当先朝元字牢走去,行到南道入口,另有一道铁栅门,挡住去路。 铁栅上挂首一面木牌,上写“擅入者死”四字。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道铁门,算来已是第五道了!” 天囚堂主打开铁门,脸色微沉,回头朝范殊、戴良两人冷冷说道:“陆、孙两位领队,当知此牢是总宫禁地,两位还是留在外面的好。” 白少辉听他说的这般郑重,心头不禁泛疑,暗想:“就算他有什么诡计,自己一人也足可应付。”这就点点头道:“路堂主说的极是,两位不用进去了。” 范殊、戴良互望了一眼,躬身应是,站定身子。 天囚堂主欠身让白少辉先人,他跟着跨进铁门,就随手把铁栅门关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火筒,走在前面引路。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走到尽头处,便出现了一排十间石室,每间门口,均有一道铁栅门。一望眼去,这十间石室,倒有四间空无人住。 白少辉主要目的,原是为了查探义母下落,但此刻自己乃是“使者”身份,少不得要装个模样。端起那本名册,掀开羊皮封面,作出核对之状,当他目光落到名册之上,禁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上面赫然写着:“元字牢永久囚犯六名:“第一号少林大智,第二号少林大通,第三号武当玉虚,第四号武当玉真,第五号衡山甫云,第六号形意门邵。” 少林大智,自然是少林寺方丈大智大师,武当玉虚,不用说是武当派掌门人玉虚子。甫云是衡山掌门南岳观主的道号,邵元冲是形意门的掌门人。 这六个人中,却有四个是一派掌门之尊,如今都成了元字牢的“永久囚犯”! 白少辉看到名册,登时想到自己在岳麓山,亲眼目赌有人假冒南岳观主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相继下山而去。看来江湖四大门派中,少林、武当、衡山三派的掌门人,已经全是浣花宫派去假冒的人了。 就是华山派,已有宣锦堂担任了总香堂护法,内部只怕也早已被浣花宫渗透了! 这是一件震骇天下武林的大事,可惜江湖虽大,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浣花夫人的阴谋! 白少辉力持镇定,缓缓举目瞧去! 但见一号房中的少林大智大师,身穿宽大黑色囚衣,蓬着一头乱发,颔下也长满了胡瓷,神情呆滞,坐在一张木榻上,不言不动。那里还像是一派之尊的少林方丈?再看二号房中的大通大师,也是胡发如谓,面情木然! 不,少林方丈,白少辉虽没见过,但大通大师,他是见过的,此刻坐在二号囚房中的那人,生得浓眉粗眼,脸带刀疤,根本就不是大通大师! 白少辉暗暗动疑,忖道:“浣花宫擒来的人,决不会有假。”他不认识武当玉虚子,但四号房的武当玉真子,五号房的衡山南云道人、竟然也全不是从前见过的模样! 心中突然一动,暗哦一声,忖道:“是了,这些人都已有人冒名顶替,前往少林,武当,当上了掌门人,如不将他们面貌予以改变,岂不早已被人识破?不错,从他们神情呆钝上看来,这些人只怕全都被“无忧散”迷失了心神。” 想到这里,但觉武林中危机隐伏,已迫眉睫! 退出元字牢,门外两人早已等的不耐,范殊一见大哥走出,立即暗暗投入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白少辉微微摇了摇头。天囚堂主仔细锁上了铁栅门,才引着白少辉朝亨字牢走去。 这亨字牢是洞庭分宫押的人犯,共有十四五名之多,敢情全是武林中人,白少辉仔细核对,并没有义母在内。 接着是利字牢,囚禁的都是浣花宫各地分支机构中犯了差错的属下。其中有男有女,不下二三十人。 白少辉当然也不肯放过,按照名册,逐一核对,依然不见义母的下落。现在只剩下贞字牢了,这是巫山分宫的牢房! 白少辉想到义父薛神医是巫山分宫神机堂的副堂主,义母被留作人质,那么被幽禁在贞字牢,自然也极有可能。 那知到了贞字牢,举目望去,十间石室,倒有九间是空的,只有一号房中,关着矮小个子,敢情就是南北帮的地行孙查贵。 只见他头顶微秃,面目冀黑,身穿一件又宽又大的黑色囚衣,足足有一尺来长拖在地上! 此刻一眼瞧到四人从甬道上走来,就大声叫道:“姓路的龟儿子,你们是探望祖宗来了?” 天囚堂主嘿然冷晒道:“查贵,你若敢乱叫乱嚷,本座纵不杀你,也会教你求死不得!” 戴良瞧着查贵一付狼狈模样,暗暗皱了下肩,赶紧别过头去,背着天囚堂主,以“传音入密”说着:“老查,你安静一点!” 地行孙查贵听出说话的竟是飞鼠戴良的声音,不觉怔了一怔,两颗豆眼,睁得滚圆,果然不再吭声。 天囚堂主望着他阴森一笑,然后朝白少辉恭身道:“敝堂四座囚房,使者均已查核,卑职认为这些人分囚一室,事实上绝无可能会发生变故,如蒙使者同意卑职的意见,就请在名册上赐注查讫字样,以符手续。” 白少辉这一路行来,心头早已暗暗有了盘算,徐徐说道:“兄弟和堂主的看法,恰恰相反。” 天囚堂主身躯一震,惊诧道:“使者那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了?” 白少辉微晒道:“难道堂主还没有看出来么?” 天囚堂主脸色发白,怀疑的道:“使者亮察,卑职实在看不出来。” 白少辉一声冷笑道:“兄弟奉夫人金谕,特地赶来,就是查究天囚堂囚犯有不稳的消息,经兄弟详细察看,贵堂主所凭藉的,竟是区区几道铁门,真要一旦发生变故,贵堂主实是难辞其咎……” 倏地住口不言。 范殊听的奇怪,不知大周:这番做作,用意何在?举目朝戴良望去,只见他朝自己微笑点头,心中更觉纳罕。 天囚堂主一张虬脸上,已经绽出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用大袖拭了一把,连连拱手道:“使者教训的极是,卑职该死,平日容有疏忽,所幸使者看出来了,此事还望使者多多指点,卑职感激不尽。” 白少辉平静的道:“堂主那是要兄弟透露一些消息给你了?”天囚堂主满脸感激,连连欠身道:“卑职职责攸关,如蒙使者指示,也可防患于未然,此事全仗使者栽培。” 白少辉一手托着下巴,点头道:“好,告诉你亦无不可,兄弟调查所得,认为不稳的人,就是贵堂主!” 天囚堂主身躯陡震,骇然变色,道:“使者……” 白少辉在他惊惶失措之际,突然冷嘿一声,振腕一指,向他胁下‘期门’穴点了过去。 嘶的一声,一股破空锐啸,应指而出,刺耳慑心,迅如电闪! 天囚堂主路兆堂大惊失色,一时间封架闪避,均已不及,他能当天囚堂主,一身功力,自然极高,危急之中,猛提一口真气,硬将‘期门’穴横移半寸,但听‘噗,的一声,白少辉一缕指风击个正着。 天囚堂主咬牙一哼,一个矮而横的身子,应指跌出丈外,脚下踉跄,连退五步,闷声不响,扭头旋身,猛一拧腰,宛如负创之鲁,直向甬道中冲去! 白少辉没想到他一身功力,竟有这股精湛,中了自己一指,居然还能负伤而逃,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喝道“快截住他!” 人随声发,追扑而起,一掌朝他身后击去。 戴良早已看出白少辉发话,已然横闪一步,尖笑道:“路堂主,此路不通。” 挥手一掌,拦着天囚堂主击去。 囚房中的地行孙查贵,两手攀着铁栅,哈哈大笑道:“老戴,果然是你。” 天囚堂主身子一侧,避开白少辉追击掌势,举手一挥,硬接戴良一掌。他负伤夺路,自然拼上了命,这一掌纵无十成功力,也有八成力道,双掌击实,听蓬然一震,戴良双脚移动,连退了四步。 天囚堂主身子摇晃了一下,突然紧咬牙关,上身朝前一仆,脚尖一点,贴地平窜出去。 范殊清叱一声:“你还幸得了么?” 一道人影紧随着大囚堂主凌空电射而来,一脚喘在他后心之上。只听‘啪达’一声,天囚堂主平窜出去的身子,立时扑地不起。 范殊飘身落地,冷冷一哼,道:“瞧不出你一身武功,倒是了得!” 戴良苦笑道:“路兆堂昔年有个外号,叫做一殿阎罗,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出手歹毒,也手下从无活口,今天要不是两位老弟,只怕谁也制不住他。” 白少辉道:“我们也不能留下活口。” 手起指落,点了天囚堂主死穴,一面探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串钥匙,递给戴良,说道: “戴兄快去把查老哥放出来。” 戴良接过钥匙,匆匆开铁门栅,笑道:“老查快出来了。” 地行孙查贵跨出囚房,呵呵笑道:“老戴,你们如何混进来的?” 戴良朝白少辉一指,笑道:“全是这位白老弟出的主意,来,来,我替你介绍两个朋友,这位是白少辉白老弟,这位是范殊范老弟。” 查贵连忙拱手道:“两位仗义相救,查贵感激不尽。” 白少辉、范殊连忙抱拳还礼。 白少辉道:“查老哥好说,只是目前咱们时光不多,而且大白天里,行动不便,兄弟之意,想请老哥暂时改扮天囚堂主……” 戴良没待他说完,就大笑道:“白老弟此计不错,这么一来,咱们堂主、领队全有了。 老查,快换上路兆堂的衣服”。 查贵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把握时间,迅速脱下囚衣,换上了天囚堂主的一身红袍。 白少辉迅速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替他化装成天囚堂主的面貌。 这时戴良帮着把囚衣穿到堂主身上,拖进囚房,放到榻上,随手拉过棉被,盖在他尸体之上,才回身退出,锁上了铁栅门。 白少辉看的暗暗赞道:“这戴兄果然经验老到,做的干净利落,丝毫不留痕迹。” 收好易容药物,一面朝查贵说道:“兄弟要查兄改扮天囚堂主,固然是为了行动方便,但主要的还是想请查兄协助,救几个人脱险。” 范殊间道:“大哥,这囚房中有你的朋友么?” 白少辉道:“我认识的只是其中的两三个人,但此事关系极大,今后整个武林安危,全在于此。” 戴良听的奇道:“有这么严重?不知白老弟要救的,究是何等人物?” 白少辉道:“少林大智大师、武当玉虚子、衡山南岳观主、和形意门的邵元冲……” 戴良只当自己耳朵听错了,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和衡山派、形意门的掌门人,怎会在巫山分宫天牢之中?忍不住问道:“白老弟你说什么?” 白少辉翻开手上羊皮名册,说道:“戴老哥若是不信,请看看这名册上就知道了。” 戴良朝名册上看了一眼,不由得惊然一惊,仔细看了一遍,摇头道:“这不可能……” 当然,若非亲身经历,谁看了都不会相信。 试想少林、武当、衡山,华山四派,和八封、形意两门,在江湖上号称六大门派,任何一派,都有数百年悠久历史,门人子弟,遍布全国。 就是单单一个门派的掌门人遭人劫持,已足以震撼江湖,轰动遇尔,何况是少林、武当、衡山和形意门三派一门的掌门人,全被掳来?若是确有其事,江湖上岂不早就闹得天翻地覆,那会一无所闻,静褴如恒?地行孙查贵接口道:“老戴说的不错,这名册上的记载;只怕不实。” 白少辉吹了口气道:“此事不但千真万确,而且是一项极大的阴谋,少林大智大师和武当玉虚子兄弟虽未亲见。但南岳观主和大通大师,玉虚子三人,被贼人所掳,当时就有人冒名顶替而去,乃是兄弟和一笔阴阳张果夫亲眼目睹之事,兄弟当日假装昏迷,和他们关一起,并蒙南岳观主重托,以掌门金剑为凭,要兄弟脱险之后,前往衡山。转告南云道长。” 戴良道:“后来呢!” 白少辉道:“兄弟和张果夫赶上衡山,已是迟了一步,那假冒南灵观主的贼人,已然先到,而且发现那南云道长,也是假的了。” 戴良心头猛震,骇然道:“白老弟,这般说来,那自然是真的了;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江湖上竟会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地行孙查贵突然一拍巴掌道:“对了,我想此事只怕军师早就知道了。” 戴良点点头道:“兄弟记得军师说过:‘当今江湖,已是一片妖风,咱们南北帮,除了孤军奋斗,没有一个靠得住的门派,可以合作,’如今想来,这话当真应验了!”说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眼前咱们全听白老弟的了,不知老弟有何打算?”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原是为了一个名叫香香的女子,被玉扇郎君韩奎,杀母劫女,一时感于义愤,追踪寻来,但如今既然发现少林、武当四派掌门,全被囚禁于此,此事关系着今后武林大局,自然非把他们救出去不可。如若只有一两个人,此地有查兄改扮天囚堂主,再有戴兄、殊弟两位,以领队身份在外接应,自可瞒过分宫中人耳目,但难却难在被囚的人,又不在少数……” 戴良道:“元字牢一共只有六个人,咱们想想办法,也许可以混得过去。” 白少辉摇头道:“不,亨字牢中,还有十四名囚犯,也都是武林中人,咱们自不能弃之而去。” 戴良道:“这就难了,若要把二十个人一齐弄出去,怎么也无法瞒得住人。” 范殊道:“大哥,咱们既要救人,那就放手干他一场,难道区区巫山分宫,还拦得住咱们?” 白少辉道:“硬闯,那是最后一步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避免冲突的好。” 戴良道:“白老弟说的极是,咱们能不和他们正面为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范殊道:“除了硬闯,还有什么法子?” 白少辉道:“只要擒住一个人,这问题就不难迎刃而解了。”范殊急急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白少辉道:“玉扇郎君韩奎。” 范殊道:“这有何难?” 白少辉道:“如论武功,要制住他,大概还不成问题,但咱们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范殊眼珠一转道:“大哥一定想到法子了?” 白少辉笑了笑,和二人低低说了两句。 范殊喜道:“大哥不说,我怎会想不到呢?” 戴良笑道:“这叫做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 白少辉探手人怀,取出一个磁瓶,交给地行孙查贵,说道:“大智大师等人,神情木然,被百花谷‘无忧散’迷失了心神,这是无忧散的解药,查兄收好了。” 查贵接过磁瓶,立即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一行四人,离开囚房,回到天囚堂上,胡管事立时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白少辉朝查贵略一抱拳道:“兄弟金令在身,不克久留,打扰贵堂主了。” 查贵连忙欠身道:“使者好说。” 白少辉话声一落,转身朝范殊、戴良两人说道:“兄弟此行,事关机密,便未泄露身份,出了天囚堂,仍由两位领先,知道么?” 范殊、戴良同声应“是”。 白少辉挥了挥手道:“咱们可以出去了。” 查贵神色恭敬,直把三人送到厅前,才躬身道:“使者恕卑职不送了。” 胡管事侧身抢在前面,在甭道上点起琉璃灯,然后开启了铁门。范殊、戴良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白少辉依然恢复了姚能的身份,即随两人身后而行。 走出甬道,只见徐荣、张能、王虎三人,分两边站在那里。 戴良挥了挥手,就和范殊朝前走出,早有一名汉子,打开大门。 戴良拱拱道:“胡兄请留步了。” 胡管事陪笑道:“是,是,两位领队好走。” 范殊、戴良率领四人,一路疾走,回到自己屋中,差不多已是申未西初。 戴良走到阶前,回头朝张能、王虎两人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范殊接口道:“徐荣,你去吩咐厨下一声;晚餐要在天黑以前送来。” 徐荣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白少辉匆匆入房,取出一个纸包,塞到戴良手上,一面低声说道:“那王老儿曾说,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 原来他递过去的,正是从快嘴老王那里弄来的迷药“入口迷”! 戴良点点头,低笑道:“这个不劳吩咐,江湖下五门的玩意,兄弟还懂得一些门道。” 白少辉迅速退到阶前,垂手而立。 不多一回,徐荣回来覆命,他身后跟着一名老婆子,替两位领队送来晚餐,在中间客堂上,摆好碗筷,躬身道:“两位领队请用饭了。” 戴良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那老婆子躬身退出。 戴良朝范殊招呼道:“陆兄,快来吃饭了。” 范殊答应一声,从房中走出,两位领队各据一边,在上首坐下。 戴良下巴一抬,朝外面大声说道:“姚能、徐荣,你们也一起来吃吧。” 白少辉躬身应“是”,转身朝阶上走去。 徐荣跟在他身后,走入堂上,朝戴良跪了下去道:“两位领队在上,小的不敢,小的但求孙领队赐与一颗解药,小的感恩不尽。” 可怜他一直耽心着肚子里的子午穿肠毒,午不见子,哭丧着脸,连连叩头。 戴良眼珠一瞪,喝道:“该死的东西,你急个屁,本座答应过你,还会不给你解药?这时赶快吃了饭,还有正经事要办,你耽误正事,咱不要你狗命,看你们堂主会饶过你?” 白少辉趁机道:“老徐,还不快起来,孙领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了饭,领队还有吩咐呢!” 徐荣连声应是,站起身来,和白少辉两人,在下首坐下。 大家匆匆吃毕,天色业已昏黑。 范殊朝徐荣吩咐道:“今晚还是咱们第一队的班,你传令下去,要弟兄们特别戒备,不准擅离岗位,没有我的命令,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不准妄动。” 徐荣迟疑的道:“领队不亲去检查岗位了么?” 范殊道:“不用了,你传令之后,就在队上代我值班,如有差遣,我自会着姚能传话。” 徐荣答应一声,正待退下,戴良道:“慢点。” 徐荣站停身子,欠身道:“孙领队还有什么吩咐?” 戴良道:“你要张龙、王虎传我命令,第二队的弟兄,今晚全体齐集队上,听候差遣,没有我孙一方亲自指挥,谁都不准出来。” 徐荣又应了一声“是”,匆匆走出,传达命令去了。 戴良等徐荣一走,立即呼的站起身来,低声道:“该是时候了,咱们走吧!” 白少辉、范殊点点头,跟着站起,三人走出院门,折入甬道,这里和神龙堂只有一墙之隔。 飞鼠戴良四顾无人,身形一弓,唆的一声,朝风火墙上跳去!他外号“飞鼠”,当真快得像一头会飞的老鼠,在墙头上轻轻一闪,便自不见。 白少辉怕他有失,赶紧朝范殊打了个手式,两人同时飞身跳起,越过墙头,飞落院中,闪身隐入暗处。 举目瞧去,原来这里是神龙堂后进,但见沤廊曲折,雕栏敞轩,看去敢情是一座花厅,此刻院落深沉,不见一点灯火。 白少辉暗暗忖道:“堂主和领队,在职位上只差了一级,但起居排场,却有天渊之别!” 心中想着,诅目四顾,这一瞬工夫,飞鼠戴良已然不见踪影,不知他去了那里?就在此时,忽听右首墙角,发出“吱”“吱”两声尖叫,似有一头地鼠,连跃带跑,朝迢廊上奔去。 白少辉微微一笑,心想“这位戴老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范殊抿抿嘴,低笑道:“大哥,那是戴兄在叫我们吧!” 白少辉嘘了一声,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快去。” 迥廊右边,是一道朱栏,栏外种着一排花木,夜色之中,清香袭人! 两人沿着走郎奔去,脚下丝毫不带声息,堪堪绕过花厅,瞥见前面一排落地长窗上,透出柔和的灯光! 白少辉走在前面,赶忙身形往后退了一步,贴壁站停。 这一路行来,始终不见戴良的影子,正待仔细打量,瞥见栏外花影之间,正有一团瘦小黑影,迅快的伏地爬行而来,转眼工夫,已到近前,那不是戴良还有谁来?飞鼠居然变成了地鼠! 只见他身形一停,朝两人招招手。 白少辉拉了范殊一下衣角,两人翻出栏杆,藉着花影掩蔽,一齐蹲下身去。 白少辉低声问道:“戴兄可曾看到什么?” 戴良笑道:“自然摸到路数了,那边是韩奎的书房,书房右首一间,就是他进餐之处,此刻已经摆好杯筷,大概酒菜也炔要送来了。” 范殊问道:“你看到韩奎了么?” 戴良道:“看到了,他书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大概就是你们说的香香……” 白少辉急急问道:“戴兄可曾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戴良搔搔头皮,说道:“我看两位老弟不用费心思了,他们一个叫她妹子,一个叫他大哥,口气可着实亲热!” 范殊听的不禁脸上一热,忙道:“香香是被姓韩的迷失了神志。” 戴良摇头道:“不像,不像,那女子说话的神气,清楚的很。”白少辉道:“不错,这就是韩奎手法高明之处,他用的迷药,只是迷失了她一段记意,戴兄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戴良想了想道:“兄弟只不过听到一两句话,哈,好像韩奎在问她一本什么‘迷经’的下落……” “迷经?”白少辉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快嘴老王曾说闻香教主当年偷走他老主人一册手抄秘复。由此看来,玉扇郎君劫持香香,又和她兄妹相称,大概就是为了想骗她说出这册秘笈的下落了! 思忖之间,突听戴良低声说道:“快伏下身子,有人来了!”话声方落,果见走廊尽头处,灯光一亮,转出两名青衣使女!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小丫环,手上打着一盏宫灯,后面一个年龄较大,双手托着银盘,自然是酒菜了! 两人一路低声交谈,栅栅行来,只听走在前面的小丫环说道:“丽儿姐姐,咱们堂主已经向分宫请了假,明天又要出门去了呢!” 后面那个道:“你听谁说的?” 前面小环道:“我是听伺候香香小姐的巧儿告诉我的,听说香香小姐要和堂主一起去呢!” 白少辉暗暗忖道:“韩奎要带着香香同去,敢情那册迷经,还在那地底之中了!” 突听戴良“传音入密”说道:“白老弟,快准备了,但必须等前面的人,过了转角,才能出手,而且出手要快,点她昏穴,必须一点之后,立时解开……” 这几句话的工夫,两名使女已然行近,前面一个手提宫灯,堪堪拐过弯去! 白少辉那还怠慢,右手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应指而生,悄无声息的朝后面那个青衣使女袭去! 飞鼠戴良更是身发如风,身形一晃,从她身边掠,就在闪过她身边之际,扈然把“入口迷”撒人酒壶之中。 白少辉立即再次屈指轻弹,解开了她穴道。 这真是快的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那青衣使女依稀之间,只觉自己眼前一花,脚下略微一停,就继续往前走去。 范殊蹲着身子,只看到戴良从人家身边闪过、没看清他如何下的手?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戴兄,你得手了么?” 戴良嘻的笑道:“范老弟没看清楚么”” 范殊道:“我真的没看清楚。” 戴良耸耸肩道:“若是让老弟看清楚了那还算得了什么本领?” 范殊由衷的赞道:“戴兄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戴良笑道:“我是和老弟说笑的,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江湖上专吃这一行饭的人,还比兄弟高明的多呢!” 范殊奇道:“江湖上专吃这一行饭的人?那是什么人?” 戴良道:“除了三只手,谁还去学这种本领?” 范殊轻笑道:“原来戴老哥说的是扒手。” 几句话的工夫,那两个使女已经端着酒菜,走进屋去。 戴良赶忙打了个手式,说道:“我们快去。” 身形一矮,迅快的沿着花厅暗影,一颠一颠的贴地低奔而去,这手绝活,当真像一头大老鼠,瞧的范殊几乎掩口笑出声来。 两人也立即悄悄掠起,跟了过去。 长廊尽头,是一个小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有鱼池、小桥,也有石砌假山,四周放着许多盆栽花木,地方不大,布置的却也幽雅。 迎面阶上,是一间小厅,厅上灯火通明,两名使女已在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摆上了酒菜。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长窗,垂着淡黄窗帘,敢情就是玉扇郎君的书房了,这时正有人在说话,但因相隔过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这一瞬之间,飞鼠戴良又已不见,不知他躲到那里去了?范殊艺高胆大,身形飘动,宛如轻烟一般,闪近小厅右侧,在一盆花间隐住身形。 白少辉也在此时,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隐入假山阴暗之处。 只见一名使女走到书房门口,打起湘帘,躬身说道:“公子、小姐,请用饭了。” 原来使女们在香香面前、并不称韩奎“堂主”,那自然是他早有嘱咐,不让香香知道他的身份。 接着只见玉扇郎君手摇招扇,滞酒的走将出来。香香今晚穿了一件银红衫子,百捂湘裙,莲步细碎,跟在他身后,看去当真楚楚动人。 两人各自在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立即手捧银壶,替玉扇郎君斟满了酒,另一名使女却装了一碗饭,送到香香面前。 香香接过饭碗,抬头道:“大哥,我先吃饭了。” 玉扇郎君微微一笑道:“妹子不会喝酒,那就不用客气了。”取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停杯不语。 白少辉瞧的暗暗攒了下眉,忖道:“糟糕,玉扇郎君是用迷药的大行家,这入口迷如何瞒得过他?只怕他已经发觉了?” 只见玉扇郎君举筷夹起菜肴,送到口中慢慢咀着,一面回头朝香香说道:“干娘下午已经回来,她老人家听说我收了一个妹子,要我晚饭之后,带你进宫去。” 香香听的奇道:“进宫?她老人家住在宫里?” 玉扇郎君道:“不错,这里是浣花宫巫山分宫。” “浣花宫?”香香偏着头道:“我好像听妈说过?” 玉扇郎君目注香香,问道:“伯母和你说过什么?” 白少辉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他似是对香香起了怀疑!” 香香竭力思索,摇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浣花宫三字听来极熟,娘好像和我提起过。” 玉扇郎君柔声道:“想不起那就不用去想它了,你见了干娘,就会知道。” 香香仰着脸道:“大哥,不知你干娘是怎样一个人?” 玉扇郎君接口笑道:“妹子,你不用害怕,干娘是个最慈祥的人,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准有你的好处……”他说到得意之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少辉暗暗吁了口气,暗想:“只要你喝下这一杯,也就差不多了!” 玉扇郎君放下杯子,身边一名使女又替他斟满了酒,玉扇郎君毫不迟疑的又一饮而尽,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瞥见飞鼠戴良“嗖”的一声,从花丛中纵身跳起!指尖搭住书房屋檐,弓身拳腰,轻巧的倒翻而上,双脚勾住檐牙,头下脚上,身形倒佳,使了个“倒挂金钩”之式。 上身缓缓仰起,两手按着窗梭,轻轻推开小半扇通风窗,身子一缩,悄无声息的穿了进去。 白少辉瞧的暗暗点头,忖道:“戴老哥这身软功夫,委实不愧他飞鼠的美号,只是这时候就进去,也未免太性急了!” 这原是大家计议好的行动,要想把天牢中一干人,安然送出去,就得由白少辉假扮神龙堂主,亲自押送。 白少辉要扮神能堂主,就得先把神能堂主制住。但为了避免惊动分宫中人,又不能全凭武功,于是就只好使用“入口迷”。 飞鼠戴良的任务,是负责救香香出险,要救香香,就非先弄到玉扇郎君在她身上所下迷药的独门解药不可,他进入书房,自然是为了找寻解药而去。 要知书房和外间小厅,只隔了一道门帘,飞鼠戴良也艺高胆大,他悄悄跃落地上,目光迅速一转,就蹑手蹑脚的在书房中展开搜索。 但任他经验老到,遍觅全室,那想找得到解药所在?一时站在屋中,一双鼠目,不住闪动,正感无计可施。忽的心中一动,暗暗道:“好小子,原来竟然把解药带在身上,但你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心念方动,突听外间响起香香的声音,惊咦一声,叫道:“大哥,你……你喝醉了!” 飞鼠戴良听的大喜,这不是“入口迷”已经发作?急忙飘身闪到门口,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拨开门帘,朝外望去,但见玉扇郎君满脸通红,歪着一颗头,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只听一个使女说道:“这就奇了,公子平日酒量极洪,今天还只喝了四杯,怎会醉得如此历害?” 另一个使女道:“丽儿姐姐,你和小姐先扶公子到书房里去,我去绞一把冷面中来。” 戴良那还容她们罗唆下去,右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固封的东西。两个指头轻轻一捏,迎风晃了晃,一手掀开门帘,丢了出去。 他这一掀开门帘,一名使女眼快,口中惊咦道:“里面有人!啊,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是夜行人的“迷魂弹”! 弹丸落到地上,见风自焚,化作一篷淡淡轻烟,项刻之间,已是弥漫全室! 香香和两名使女鼻中闻到一股异香,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喷嚏,就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戴良静静的等了半盏热茶光影,自己口中含了一粒解药,一手掀帘,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瞧着伏案而卧的玉扇郎君,一动不动,沉睡如故,不觉耸耸肩,笑道:“好小子,原来也只有这点道行!” 右手一探,朝他怀中掏去!当他右手堪堪伸入玉扇郎君怀中!突然间,但听一声冷笑,已被“入口迷”和“迷魂弹”双重迷翻过去的玉扇郎君韩奎倏地抬起头来,五个手指。闪电般扣住戴良的脉门!这一下变故仓碎,戴良心头大骇,左掌疾抬,正待朝玉扇郎君劈去! 玉扇郎君冷冷一哼,霍地站起,五指同时一紧,一股真力透穴而入,戴良但觉全身一麻,力道顿失,左掌才举到一半,就沉了下去。 玉扇郎君双目寒光如电,瞪在戴良脸上,冷肃的道:“孙一方,你胆子不小,区区迷药,用到本座身上,岂非班门弄斧?难道你不知道本座是从迷药堆中打滚出来的人?” 戴良被他扣住脉门,功力若废,额上早已绽出黄豆般的汗珠,咬紧牙关,一声不作。 玉扇郎君瘦削脸上,微露晒容,五指稍微一松,又道:“本座念你迫随多年,只要说出系受何人支使,可有同党?本座还可从轻发落。” 戴良还没开口,两道人影同时飞落阶前! 玉扇郎君脸色一变,沉喝道:“什么人?” 只听范殊应道:“属下陆长生,有紧急之事,禀报堂主。” 玉扇郎君脸色阴沉,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陆长生身后随从姚能,两人垂手站在阶前,神色极为恭敬。但也可以看出他们气息琳淋的模样,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觉沉声问道: “什么事?” 范殊道:“启禀堂主,属下发现孙领队被刺殒命,倒卧血泊之中。” 玉扇郎君神色又是一变,目注戴良,冷然道:“你不是孙一方?” 范殊目光一抬,故作吃惊,咦了一声,道:“堂主,这人……” 玉扇郎君冷笑一声,手起指落,点了戴良穴道,抬目道:“你们先把他带下去看管,稍待本座要亲自问话。”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贼人刺杀领队,还敢乔装潜入此地,必有企图,也许不止一人,你立即发出警号,要全宫戒备,迅速率人搜索。” 范殊躬身应“是”,带着白少辉急步奔入厅中。 白少辉抢前一步,从玉扇郎君手中接过戴良,随手一掌,拍开了他穴道。 玉扇郎君自然不疑有他,把戴良交给了白少辉,正待转过身去,先把香香救醒,但听刷的一声,似是有人横跳开去,他久经大敌,耳目何等灵敏,听出声音有异,横目瞧去,戴良穴道已解,往横里闪出。 心头立时明白,自己上了敌人的当,右腕一抬,手上已然多了一柄捂扇,冷森目光缓缓瞥过三人,微哂道:“陆长生,孙一方被刺,那自然也是你捏造的了?” 范殊笑道:“堂主说的自然极是。” 玉扇郎君脸色一寒道:“你们背教叛堂,可知该受什么处分么?” 戴良沙哑着声音,尖笑道:“堂主也不想想,咱们若是怕受处分,那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玉扇郎君冷笑道:“你们行藏已露,还想逃的出去么?” 范殊仰脸道:“我和孙兄系奉命行事,为什么要逃?” 玉扇郎君道:“你们是奉何人之命?” 范殊朝白少辉躬身道:“使者请亮符令。” 玉扇郎君听他说出“使者”“符令”字样,心中方自一怔! 白少辉已从怀中取出百花符令,右掌一摊,冷喝道:“韩奎,你见到夫人金令,还不束手就缚?” 玉扇郎君骤睹“百花符令”,不禁脸色微变,突然仰天大笑一声,目中寒芒飞闪,冷冷说道:“你们设想倒是周到的很,但本座岂是容易受人蒙骗的人?” 范殊道:“你敢违抗百花符令?” 玉扇郎君道:“我要把你们擒下,逼问出究竟受了何人支使?” 范殊披了披嘴,不屑的道:“韩堂主不觉得太过自信了么?”——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九章 剑惩徽薄 玉扇郎君摺扇一指,道:“你们只管出手,本座要在二十招内,生擒你们三人。” 范殊轻笑道:“我只要十招之内,就可把你擒下了。” 玉扇郎君目注范殊,缓缓说道:“你不是陆长生。” 原来范殊这声轻笑,给他听出不是陆长生的口音。 范殊道:“我是不是陆长生,似乎并不重要。” 玉扇郎君心中暗道:“他说的不错,看来那假扮姚能的,才是三人之首。” 他为人城府极深,心念一动,口中干嘿一声,青衫飘动,一下欺到白少辉面前,冷冷喝道:“尔等究竟是何来的?” 白少辉道:“韩堂主若能把我等擒下,严刑逼供,还怕问不出我等来历么?” 玉扇郎君面现愤怒,双目突射精光,冷喝道:“就凭你这句话,我该先把你拿下。” 话声方落,右手一抬,一点扇影,疾向白少辉头上点来,出手之快,直似雷奔电闪! 白少辉举掌一挥,封开玉扇郎君扇势,左手一记“赤手缚龙”,朝他右肩抓去。这一手,正是少林绝技“十二擒龙手”指风飒然,同样的奇快无比。玉扇君心中暗暗吃惊,付道:“此人身手果然了得!身形一侧,玉扇连挥,扇势急骤,有如雨点般攻出! 范殊刷的一声,掣剑在手,口中叫道:“大哥,这人交给小弟吧!” 闪身从横里抢出,振腕一剑,幻起两朵剑花,直向玉扇郎君推去。玉扇郎君冷哼一声,扇势疾沉,“叮”“叮”两声,封开范殊长剑,同时扇影飞洒,展开反击,扇出如风,攻势锐利之极! 范殊暗暗付道:“无怪他自抬身价,端的武功、机智,全都了得。” 转念之间,剑势陡地一紧,一剑快过一剑,全力朝他攻去。这一轮疾攻,剑剑连接,伤佛天河下泻,寒光飞旋,奇招迭出! 玉扇郎君心头大震,他虽已看出范殊身负奇学,却未料到他出手这般锋锐,一时竟被逼得反击无力,只有招架之功。 勉强应付过五招,口中一声轻啸,足尖点地,猛地旋身一匝,右手玉扇倏然划过,左手一骄食中二指,陡向范殊疾点过去。范殊耳听“嗤”的一声,一缕尖历刺耳的指风,直往自己‘七坎’穴上戳来。 这“七坎”穴位居双乳之间,玉扇郎君危急出手,自然要向敌人要害招呼,但范殊却是暗暗恼怒,身形一偏,右手长剑斜拍而出。 这一剑,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玉扇郎君赶快塌肩滑步,已是不及。 但听“拍”的一声轻响,范殊的剑脊,已然拍中他肩头,右臂骤然一麻,登时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手中玉扇跟着下落! 玉扇郎君骇然之下,猛一咬牙,左手闪电抄住扇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长笑,怒喝道: “小子拿命来吧!” 欺身直上,刷刷刷,一连三招,玉扇挥洒出一片玄光,急袭而至!这三招连还迸发,快速无匹,但听扇风轻啸,扇影如轮,威力极强。 范殊没料到他右肩被自己拍中穴道,左手使扇,还会有这般凌历攻势,不由的心头一惊。疾退三步,避开了玉扇郎君一轮快攻。 玉扇郎君冷哼一声,仆身探臂,一点扇影,直向范殊追击过去!他身形一仆之势,跟进寻丈,扇头往前直送,快如掣电,点到范殊胸口。 白少辉在两人动手之际,心知义弟足够对付,早已闪身挡住了厅门,他主要目的,是怕惊动分宫中人,当然也防玉扇郎君乘隙逃出。 此时骤睹玉扇郎君左手使扇,形同拼命,在义弟后退之际,一点扇影,直射而上,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喝道:“殊弟小心!”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范殊身形后退,足尖才一沾地,玉扇郎君快同流星的一点扇影,已然追击而至,心头恼怒异常,双眉一挑,口中叱道:“你要找死!” 挥手一剑,迎着玉扇削出! 但听“叮”的一声脆响,剑扇交击,人影乍分,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范殊那还容他出手,一退即上,右腕连振,剑光电闪,挥起漫天精芒,朝玉扇郎君洒点而出! 玉扇郎君眼看寒芒刺目,扑面洒来,却也毫不退让,左臂疾伸,一柄玉扇,飞旋飘忽,同样舞的风雨不透,避敌还击,有守有攻,招中套招,式中藏式,煞是凌历! 两人身法招术,俱皆迅捷无伦,小厅上地方不大,扇来剑往,搏斗虽烈,却局限在两丈方圆之内,交相盘旋,倏分倏合,变幻不已! 激斗了二十余招,依然不分胜负。 白少辉守在门口,看的暗暗皱眉,付道:“玉扇郎君左手使出来的扇招,竟然比他右手还要凌历得多!” 戴良已把香香移到小厅右角,心头更是着急,望着白少辉直使眼色,意思是说时间宝贵,催他可以出手了。 白少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突听范殊清叱一声:“撒手!” “叮!”剑扇交击,范殊剑光一闪,剑尖顺着玉扇郎君的扇骨直滑而下,朝他握扇五指削去! 这一剑快逾火花一溅,玉扇郎君若不及时撒手,五个指头势非立被削落不可! 玉扇郎君临危不乱,五指霍地一松,狞笑道:“本座就送给你吧!” 手中玉扇疾若流矢,猛然往范殊小腹射去! 范殊眼看玉扇激射而来,两人相距既近,来不及以剑去拨,心头又羞又怒,双足一滑,横飘尺许,避开射来的扇势。 玉扇郎君这一缓手,突然长笑一声、左手扬处,一蓬黄色烟雾,从他袖中飞出,迎面打来。 范殊入厅之前,鼻孔中早已塞好了九毒娘子的药浸棉花,气恼之下,快过交电,随身欺上。银虹乍亮,只听一声惨叫,血雨飞洒、玉扇郎君一条左臂,已被齐肩削断。 玉扇郎君踉跄后退了一步,痛的直是咬牙,瘦削脸上,色如巽血,肌肉不住扭动,双目通红,紧盯着范殊,突然历吼一声,纵身一跃,凌空扑起,双足连环,陡地向范殊当胸踢来。 他这一记鸳连环腿,拼着一口真气,奋不顾身的飞袭而起,全力一踢,不但快速无伦,而来势力道极强。 范殊冷笑一声,长剑一转,挽剑朝他胸腹刺去! 白少辉叫道:“殊弟不可再伤他了!” 范殊剑势一偏,改刺为拍,但听“拍”的一声,剑脊拍在他腰背之上,玉扇郎君一个身子,摔落地上,登时昏了过去。 范殊长剑一收,余怒未歇,望了地上的玉扇郎君一眼,说道:“大哥,这种微薄小人,还留他作甚?” 言词之间,似是十分激愤! 白少辉道:“香香和他有杀母之仇,而且其中恩怨纠缠,不是我们所宜代劳的。” 飞鼠戴良已经飞快的奔了过来,俯下身去,伸手从玉扇郎君怀中掏摸出六七个白磁小瓶,形式大小,完全一样。不由呆的一呆,搔着头皮,抬头道:“白老弟,这下可把我兄弟难倒了,这些小瓶,看来都是解药,但迷药一道,可得对症下药,差之毫厘,就失之千里,不知道这位香香姑娘是中了他那一种迷药?” 白少辉道:“他瓶上有没有字?” 戴良道。“没有,要有字就好办了。”话声未落,范殊站着的人,突然一个踉跄,朝地上坐了下去。 白少辉瞧的大急,慌忙一个箭步,掠到他身边,问道:“殊弟,你怎么了。” 戴良道:“糟糕,范老弟定是方才闻到了这小子的迷药,这怎么办?这小子的迷药,看来果然厉害的很!” 他手上虽然拿着六、七瓶解药,可不敢乱来。 范殊双目微合,说道:“大哥,我不要紧,只是方才不小心,吸入了少许,大概有一盏热茶时光,小弟就可把它逼出体外了。” 白少辉道:“这样就好,你快些运功吧!” 范殊不再说话,就在地上盘膝坐定,调气运功。 戴良道:“白老弟,看来咱们只好把香香救出去了再说。”白少辉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说话之时,戴良又从玉扇郎君手腕上,摸出三个白铜圆筒,再一搜索,又从他贴身取出一个玛瑙扁瓶,和一个玉翠葫芦,不觉摇摇头道:“这小子身上的东西,可真不少!” 白少辉看的心中一动,暗道:“方才那六、七个磁瓶,虽然全是解药,但香香迷失神志,所需解药,说不定是最后取出来的这两个磁瓶,不然,玉扇郎君决不会藏在贴身之处了。” 心念转动,正待开口,只听戴良说道:“白老弟,时间无多,你还不快些改扮,再迟就来不及了。” 白少辉点点头,就在地上坐下,掏怀取出易容药丸,一手执镜,迅快往脸上涂抹。 一会工夫,便已化装成玉扇郎君,白少辉收起易容药丸,朝躺在地上的韩奎望了一眼,只见他左臂已断,身上血迹狼藉,他这一件长衫,自然是无法再穿。 但自己一身打扮,乃是神龙堂武士的装束,若不换上长衫,就不像是个堂主,心下正感为难! 飞鼠戴良道:“白老弟,他这件长衫浑身血污;不能再穿,你在这里稍等,兄弟替你去弄一件来。” 话声一落,转身匆匆朝外走去。 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用去了!” 戴良堪堪奔近门口,突觉一股如山暗劲,直撞过来,心中猛吃一惊,仓猝之间,慌忙双掌当胸,朝前推出,脚下一滑,急急向旁闪开。但任你为人机警,及时闪避,依然被震的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五六步,才算站住。 白少辉急忙举目瞧去,只见一个黑衣独臂老妪,当门而立,面色狞厉,双目炯炯,直向自己望来,冷哼道:“你倒装的很像!“白少辉和他目光一对,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付道: “这老妪内功修为极深,倒是不可轻敌!” 黑衣老抠身法奇快,就在白少辉心念转动之际,身形一动转到玉扇郎君身前,左手一探,已然连拍了他三处大穴。 玉扇郎君经她真气注穴,不觉霍地睁开眼来。 黑衣老妪喝道:“快运功调息。”倏地回过来,脸上突然现出一片杀机,朝戴良冷冷喝道:“你总知道背叛本门,该当如何处置,还不给我退到边上去?” 敢情她还把戴良当作三眼神孙一方看待。 话声一落,转脸朝白少辉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少辉心中暗想:“殊弟运功尚未醒转,自己不如拖延她一些时间才好。”一面随口答道:“在下姚能。” 黑衣老抠道:“你从那里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一直就在分宫之中。” 戴良听他自称姚能,已然猜到他的心意,立即接口道:“他是第一队的卫士。” 黑衣老妪嘿然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潜伏的很久了,系受何人支使,假冒韩奎,意欲何为?” 白少辉笑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想过过堂主的瘾而已。”戴良道:“他暗使毒药,胁迫在下两人。” 黑衣老抠冷冷一哂,瞧也没瞧戴良一眼,目注白少辉喝道:“韩奎这条手臂,可是你砍断的么?” 白少辉道:“是又怎样?” 黑衣老妪冷森的道:“你武功不错啊!” 白少辉道:“老婆婆过奖了。” 黑衣老妪道:“很好,你就在老太婆面前自绝了吧!” 白少辉道;“在下要是不肯自绝呢?” 黑衣老妪道:“难道你还要等老太婆动手么?” 白少辉道:“在下若是自绝,那是死定了,但等老婆婆动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妪嘿然冷笑道:“难道老太婆还会饶你不成?” 戴良在旁笑道:“他是说你未必杀得死他。” 黑衣老姬怒嘿一声道:“你自绝而死,和老大婆出手,不过是片刻之差……”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掌风,亦无激荡潜力,似是轻描淡写,随手推来。 白少辉面色凝重,横移半步,挡在范殊身前,暗运内力,力蓄掌心,硬接对方的掌势。 “拍”的一声,双掌击实,白少辉但觉对方这一股暗劲如山,势道极其觉重,身上一震,不由自主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黑衣老抠看他出掌硬接,心中暗暗冷哼!在她想来,这一掌白少辉决难承受,纵不当场重伤倒地,也得被自己内力震伤内腑,后退上七、八步。那知一掌接实,白少辉仅仅后退一步,自己也居然被对方逼的向后退出。 这一下,大出黑衣老妪意料之外,不禁呆的一呆,双目精光暴射,盯注在白少辉脸上,冷厉的道:“瞧不出你果然有点门道。” 白少辉岸然卓立,微笑道:“在下方才说过,老婆婆若是出手,在下或可不死。” 黑衣老妪冷冷一哼,独臂挥动,接连拍出三掌。这三掌一晃而至,快疾无匹! 手掌距身尚有两三尺之远,白少辉已感右肩、左胁、胸臆三处,同时有一股暗劲涌到,心中也不禁暗暗凛骇:“不知这独臂老妪究是何等身份之人,竟有这等深厚功力!” 口中朗笑一声,塌肩滑步,身形斜退,左手竖在胸前划起一道圆圈,使的是武当派“太极初动”。 指风嘶然,一招之间,把对方攻出的三股暗劲,悉数摒诸门外,右手食中二指急出,直向黑衣老妪迎面点去。 黑衣老妪似是想不到对方年龄不大,竟然身具这等上乘武功,左手指出,人却后退了半步。两人近身相搏,一合即分,虽然看不出什么惊人威势,但在行家眼中看来,却是极为凶险的搏击。生死之分,间不容发,出手之速,变招之快,如同电闪雷奔! 直看的飞鼠戴良暗暗惊凛,忖道:“这老婆子出手奇诡,要是换了我老戴,只怕一招也接不下来。” 黑衣老妪退后半步,嘿然道:“原来你是武当门下,快说,是谁派你卧底来的?” 武当派掌门人玉虚子,师弟玉真子全被囚在天牢之中,也可以说浣花宫已经完全控制了武当派。 如今突然发现这假扮神龙堂卫士的人,竟然会是武当门下前来卧底的,此事重大,她自然非问问清楚不可。 白少辉岸然卓立,朗笑道:“武当派连掌门人都是你们委派的人,那里还会有人前来卧底?” 黑衣老妪神色微变,目中寒光暴闪厉声道:“你听谁说的?”白少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武当派掌门人,被你们浣花宫瞒天过海,以假换真,江湖上已有不少人洞悉阴谋,难道在下说的不对?” 黑衣老妪两鬓白发,突然无风飘动,狞笑道:“就凭这句话,你是死定了!” 陡地晃身欺来,左臂挥动,一掌直劈而下。 白少辉左掌护胸,右掌迎起,硬接对方一掌。但听“砰”的一声,两股潜力,撞在一处,激起了一阵摇曳轻啸,但这一掌硬拼,两人衣袂被无形暗劲,吹得拂拂飘飞。却谁也没有后退。 黑衣老妪一掌出手,陡地脚踩“飘花步”,飘忽来去,绕着白少辉一掌快过一掌,劈击而出。 这一轮疾攻,当真风起八步,一片掌影,迅若雷奔,招招不离要害,只要被她掌指扫中,顿有杀身之厄! 白少辉也自施展一身所学,双手齐发,忽指忽掌,避敌还击,身形不住的闪动。 片刻工夫,两人已然搏击了二十余合,依然不分胜负。 飞鼠戴良站在一旁,愈看愈是焦急,要待出手相助,就是感到自己插不上手去。 打到三十招左右,白少辉渐渐感到对方掌式愈打愈见奇诡,自己一身所学,除了师傅的十八式箫招,那就是义父薛神医从各门各派学来的一鳞半爪,串缀而成。在全力施为之下,仍然无法破解对方绵密而来的掌势。 从自己出道江湖,也遇上过不少顶尖高手,但从无一人有黑衣老妪这样使自己穷于应付,左右支继的。 白少辉空自有着双手,连对方仅仅一只左手攻出来的掌势,已是接应不暇。 黑衣老妪的攻势,愈来愈见凌厉,白少辉已无还击之力,双掌愈来愈慢,对方每一招式,都在竭力思索之下,才能勉强化解。但他每一出手,却是潜力潮涌,逼得黑衣老妪不得不收回掌势。 黑衣老妪自然不知道白少辉练成“九转玄功”,心头也愈打愈觉惊奇,暗暗付道:“小子武功虽杂,也并无出奇之处,那来这么深厚的内力”” 飞鼠戴良更是惶急,眼看黑衣老妪攻势凌厉,白少辉双掌已滞,每一招都是在危机一发,似无挽救之下,才勉强化解开的。 看的人比动手的人还要焦的,这片刻工夫,他已然急出了一身大汗。回头望望范殊,只盼他早些把迷香逼出,但范殊却一直双目紧闭,坐着不动。 尤其那玉扇郎君此刻也正在运功疗伤,若是他先行醒转,更是不可收拾,心中暗暗骂道,“这老虔婆不知是何来历,竟有这般厉害?” 就在此时,突听厅外上空“嗤”“嗤”两声,两道紫色火花,冲天而起! 飞鼠戴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巫山分宫的紧急信号,心头更是惶急,暗暗叫了声: “不好,敢情已经惊动分宫中人,一个老虔婆,已是应付不下,若是再有后援赶来,那是万难脱身了!”心头一急,忍不住喝道:“白老弟,怎不使用兵刃,还和她缠斗则甚?” 他这声大喝。也正是时候。 白少辉在黑衣老妪单掌抢攻之下。正感左右支绌,情势逼人,此刻除了施展师傅的箫招,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双掌朝外猛甩,右手疾翻,迅快的从身边抽出竹箫。 黑衣老妪听到那两声信号,不禁脸色大变,攻势同时一缓,一张鸠脸,更见狞厉,冷声喝道:“好小子,你们原来想里应外合,俞袭巫山分宫而来?” 白少辉先是一楞,接着淡淡笑道:“在下并没和人约好,也许那是你们的对头寻来了。” 黑衣老妪瞧了白少辉竹箫一眼,冷笑道:“很好,进入巫山分宫的人,反正一个也逃不了,老太婆先收拾了你再说。” 随着话声,突然从身边抽出一柄长约两尺五寸,阔如手掌的奇形短剑,喝道:“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就使出来吧!” 白少辉看她左手使剑,突然间想起紫蔽坛主曾经告诉过自己:“还有一位铁站婆,派在外面,负责考核本谷人员功过,你此番出去,遇上左手使剑的老婆子,要特别留意,不可开罪了她。” 想到紫蔽坛主,心头不自禁的升起一丝怅触,怔怔出神,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她自恃身份,岂肯乘人不备?厉声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白少辉蓦然惊觉,不由脱口道:“你是铁姑婆!” 黑衣老妪目露诧异,盯注着白少辉,问道:“你怎会知道老太婆的?” 白少辉道:“在下听人说过。“铁姑婆冷森的道:“听人说过,就该知道厉害,铁姑婆剑下从无活口,你小心了!” 突然阔剑一振,刷的一声,闪起三朵海碗大的剑花,直向白少辉飞来! 白少辉疾快绝伦的斜退半步,横里移身,竹箫扬起,一记“画龙点睛”,朝铁姑婆脉门点去。 铁姑婆回剑一旋,剑花朵朵,笼罩了五尺方圆,白少辉身形游动,又是一记“神龙抖甲”,竹箫幻起一片萧影,迎击而出。 两人再度交手,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但见剑光电闪,箫影流动,两条人影,盘旋交错,全被一圈光影所缀绕,无法分辨敌我。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恶斗,除了那交错光影,只听不时传出金铁交鸣之声。 铁姑婆虽然只剩了一条左臂,但剑招精绝,挥手之间,剑光如电,愈打愈恶毒凌厉。恶斗到三十招之后,白少辉的箫势,又渐渐相形见继,被她强劲剑势,压制下去。 剑光箫影之中,响起铁姑婆一阵赚臃怪笑,喝道:“原来你是黑煞游龙门下,嘿嘿,游龙十八招,也不过如此!” 剑势突然一紧,但听强烈剑风,声若裂帛,匹练横飞,席卷而来,刹那之间,已把白少辉圈入一片寒光之中。 白少辉出道江湖,可说从没遇到过这等厉害的人物,但觉一阵寒风,直涌过来,自己左右前后,尽为对方剑光笼罩,心头不觉大骇! 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还有一记怪招,尚未使出! 这一记怪招,还是自己在岳阳之时,重伤被擒,经一位人指点,当时一举就击退了青鸾坛主,此后屡试屡验,可说神妙无比。 但唯一为难的是这一记怪招,必须和敌人在互相抢攻,见招拆招之时,箫头一昂,直点对方“章门”,才能克敌制胜。可是眼下自己已被铁姑婆圈入一片剑影之中,只见剑光流转,不见对方人影,又如何使法?但此刻形势已急,那还有他考虑的时间?心下一横,突然大喝一声,振腕发箫,也不管对方人在那里?箫头一昂,朝前点去。 那铁姑婆剑势如匹练缀绕,一举把白少辉圈入剑下,眼看他除了不住招架,已无还手之力,正待骤下杀手! 瞥见一点箫影,悄无声息的从自己剑光中穿射而出,直向“玄机”穴点来,心头止不住暗暗一凛:“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心念一动,人已向旁移出,那知明明看到了对方箫影点来,就是避让不开,身形才动,“噗”的一声,正好击在“章门”穴上! 这一下倒像是她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口中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了一下,向后连退数步,敢情还伤的不轻! 白少辉真没想到自己糊里糊涂的使了一记怪招,居然会一击奏功,不觉楞了一楞! 就在此时,那正在盘膝运功的玉扇郎君突然长长嘘了口气,站起身来。 也就在此时“嗖”“嗖”两声,两道人影,疾如鹰隼,飞落阶前,朝厅上冲入! 只听其中一人大声喝道:“老妖婆,大势已去,你还不束手就缚?” 这两人一使铁杖,一使招扇,同时向铁姑婆欺来。 只见铁姑婆凝立不动,她似是伤的极重,此刻正在运气行功,根本未听到两人之言…… 要知“章门穴”在第十一胁骨之端,与背后“精促”家相对,为胁胁要穴,点击较重,立可致命,尤以右穴为甚,位在肝脏之尖端也。白少辉这一箫,任她铁姑婆功力深厚,也是承受不起。 两人来势极快,一下行到铁姑婆面前,两件兵刃,同时出手,朝她攻到! 这一下来得突然,谁都没有看清楚。 这时但见人影一闪,玉扇郎君疾快绝伦的闪到铁姑婆的身前,玉扇倏张,硬挡一记。但听“当”“当”两声人玉扇郎君终究伤势初愈,被震得向后连退了三步。 铁姑婆突然双目一睁,冷冷喝道:“唐镇乾,你反了!” 唐镇乾,那不是神机堂主么?” 白少辉在这一瞬之间,也已看清了两人面貌,那使杖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者者,身穿古铜绸衫,面如重枣,敢情就是神机堂主唐镇乾。 另一个使捂扇的,脸型瘦削,身穿青衫,赫然正是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韩奎!只是玉扇郎君已被范殊砍断左臂,这来人却是两手完好,但神情形态,竟然无不维妙维肖! 白少辉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这倒好,自己正要改扮玉扇郎君,如今又冒出一个玉扇郎君来了。” 玉扇郎君纳下一口真气,说道:“乾娘,这两人都是假的。” 白少辉听他称铁姑婆“乾娘”,心中不禁暗“哦”一声:原来铁姑婆就是巫山分宫的总监?” 那另一个玉扇郎君哈哈一笑,手中招扇朝玉扇郎君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四肢不全,也敢冒充起本座来了!” 白少辉不知这两人真正来历,但觉情势复杂,不愿插手其间,只是手持竹箫,岸立不动。 这下连多年老江湖的飞鼠戴良,也深感诧异,一双鼠目骨碌碌的转动,兀自难辨敌友。 范殊却在此时一跃而起,眼珠转动,瞧到眼前情形,心中大奇,忍不住拉着白少辉的手,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听唐镇乾沉喝道:“老妖婆,巫山分宫已土崩瓦解,凭你一个人还支撑得住么?” 铁姑婆敢情也发觉情形不对!试想这许多人闯入分宫,但除了方才两支紧急讯号,四外竟会听不到一点声音,平静得和没有发生事故一般,这就显得分宫已经发生了极大变故! 她冷历目光,朝厅中诸人一扫,铁青着脸,冷喝道:“奎儿,随我出去。” 身形一动,左手横剑,疾然朝厅外闯去。 玉扇郎君眼看乾娘朝外闯去,也立即跟踪纵起,飞射而出。 唐镇乾望着两人嘿然冷笑一声,朝另一个玉扇郎君道:“韩兄,咱们也该去了。” 另一个玉扇郎君尖笑道:“唐兄说的极是。” 两人随着话声,举步朝厅外走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玉扇郎君既是假扮的人,那么神机堂主唐镇乾,自然也是西贝货了!” 只见那玉扇郎君走到阶前,忽然转过身来,喝道:“戴良,查贵,还不快到前厅,迎接军师去?” 白少辉微微一笑,心想:“原来他们是南北帮的人!” 戴良听的大喜过望,蹦的跳了起来,笑道:“军师果然来了,白老弟,范老弟咱们快到前厅去吧,只要军师来了,香香姑娘也得救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南北帮的这位军师,在他们心目中,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一般!”一面问道,“戴兄,这两人你认识么?” 戴良道:“兄弟和查贵两人,派在军师手下当差,敝帮不少护法,兄弟都未见过。” 范殊道:“咱们和查兄约好了二更时分,在天囚堂会合,现在也差不多了。” 戴良笑道:“目前咱们行迹已露,情况有了转变,敝帮军师既然赶来,两位老弟不如先去见了军师再说。” 白少辉觉得他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点头道:“戴兄说的极是,铁姑婆和玉扇郎君这一走,形势已然有变,咱们此刻纵然赶专天囚堂,和查兄会合,尸怕也将遭遇到拦击,引起一场激烈恶战,倒不如先去前厅,见过你们军师,再作道理。” 戴良喜道:“咱们见了军师,他一定会有妥善指示。” 白少辉道:“殊弟,还是你去抱着香香,咱们这就走吧!” 范殊依言双手抄起香香娇躯,戴良含笑道:“若是遇上强敌,范老弟就把香香姑娘交与兄弟好了。” 三人步出小厅,一路疾行,朝前面大厅奔去。奔行之间,白少辉发觉四周情形,竟然出乎意外的平静! 照说巫山分宫强敌压境,此刻该有两种情况:一、是不论远近,总该有人厮杀,纵或距离较远,也可以听到兵刃击撞,和喊杀之声。二,是在巫山分宫各处院落要道上,既已发出紧急信号,必然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但这一路行来,情形恰巧相反,不但丝毫听不到厮杀之声,连各处应有岗位上的人,竟然也一个不见,好像偌大一座巫山分宫,所有的人,全已撤走,剩了一座空宅,自己三人,简直如人无人之境! 白少辉越想越觉奇怪,暗暗提高了几分戒心。 只听范殊口中咦了一声,道:“大哥,这一带该有第一队的弟兄值岗,他们人呢?” 飞鼠戴良道:“只怕事情有了变化,咱们快走。” 走完丙道,由一道边门,折入前厅长廊,三人顿觉眼前一亮! 但见大天井上,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天,手捧钢刀的武士们,列队而立,秩序井然,但却肃静得鸦雀无声! 白少辉目光一转,不禁呆的一呆,暗道:“原来他们全在这里了!” “大厅前面,一共排立着四支队伍,站在天井左首的队伍,一式身穿青色劲装,正是神能堂下第一、第二两队弟兄,分作两行,前面领头的一人,赫然是第一队的卫士徐荣。 中间左首,是两行一式灰色劲装的武士,领头的是天囚堂胡管事,这支队伍,不用说是天囚堂的人。 中间右首,也有两行人,人数约有四十来名,身上穿着囚衣,但此刻每一个人已把宽大囚衣,紧紧卷起,手上也各自操着明晃晃的钢刀。 他们非别,正是囚禁在天牢中的囚犯,也有一个领头之人率领。 最右边两行,一式黑衣,正是神机堂的武士,前面领头的是那个面目冷森的甘管事。 这一情形,直把白少辉看的大惑不解,心想:“天囚堂和神机堂的武士全体在厅前集合,还可以说是奉命行事,但天牢中的囚犯,怎会也全放出来了?难道要他们一致对付强敌,将功赎罪?” 范殊也已看出不对,脚下一停,轻轻拉了一下白少辉衣袖,低声道:“大哥,这情形有些不对!” 戴良道:“是祸不是福,咱们到了厅上再说,范老弟,你把香香姑娘交给我吧!” 范殊把香香交到戴良手上,一手掣出长剑,仍由白少辉领先,大步朝廊上走去。 戴良跟在两人身后,心中也不禁暗暗打鼓,付道:“不知军师到了没有?自己三人,这回只怕落在人家重围之中了! 心念转动之间,已然到了厅前,三人目光抬处,不觉又是一怔! 巫山分宫这座宽大的大厅上,情形更是复杂! 看吧!左上首站着一人、那是黑衣独臂老妪——铁姑婆,她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裙,脸垂面纱的女郎。 再下来一个是黄衫苍须的老人,正是凶名满天下的剑煞逢老邪,此刻手持四尺阔剑,双目炯炯,脸上似笑非笑,貌相凶狞。一个是长发披肩,身穿宽大黑衣,双目蓝光森森的头陀,正是黑风怪申头陀。 另一个头戴阔边凉帽,身穿蓝布短袄,腰束草绳的乾瘦老头,不知是谁?但从他身后,蹲着两头凶猛巨英看来,大概是哮天叟石中龙了! 这三人下首,另有六个身穿宽大囚衣的人! 赫然是被囚禁在元字牢中的少林方丈大智大师和大通大师,武当掌门玉虚子、玉真子、衡山南岳观主南灵道长,形意门掌门人邵元冲。 这六人也各自手持刀剑,只是他们面貌已变,无人认识。 再下来,就是身穿红袍的天囚堂主(当然是地行孙查贵了)、和身穿蓝袍手持钢杖的神机堂主唐镇乾、脸型瘦削,手摇招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韩奎。 这一些人站在一起,已经够人惊奇,但奇怪的大厅右首,也站着一个黑衣独臂老妪—— 铁姑婆,只是她面容狞厉,一双凶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她下首,也有一个面型瘦削,手持玉扇的神能堂主玉扇郎君,只是他满身血污,一条左臂,已被人齐肩砍落。 两人后面站着八名青衣使女,一个个花容失色,惶惶无主,下首还有十几名身穿金色劲装的汉子,敢情是侍卫之类。 这倒好,铁姑婆,玉扇郎君,全闹了双包! 不,白少辉面上,也化装成玉扇郎君韩奎模样,这该说玉扇郎君已经闹了三包案。 白少辉目光一转,心中已有几分明白,敢情方才铁姑婆在和自己动手之际,南北帮有人假冒她,进入宫去,一举擒住了分宫主!再朝黄衣女椰仔细打量了一眼,认出巫山分宫主,原来就是浣花公主! 飞鼠戴良这一下,瞧的心头塌实,大喜过望,急急说道。 “白老弟,左首是敝帮的人了!” 其实不用他说,启少辉也早已知道了,只有范殊心头暗暗纳罕,低着头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你莫要多问,跟我进去就是了。”说完,径自朝大厅左边行去。 厅上众人,只朝三人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白少辉也泰然的在大厅左首站了下来,和范殊并肩而立,心中暗道:“看来南北帮这位军师,果然有些计谋,不动声色,就一举擒住了浣花公主。” 但仔细想来,若不是自己绊住了铁姑婆,那假冒铁姑婆的人,也无法得逞。 再说若不是自己一箫重创铁姑婆,范殊斩下玉扇郎君一条左臂,南北帮从有逢老邪、申头陀赶来,最多也只能打个平手。 尤其就此刻厅上双方实力而论,若不是自己三人,冒险进入天囚堂,杀了路兆堂,由查贵假冒堂主,放出元字牢中的少林、武当等四派掌门六位高手,南北帮并不见得就占压倒优势。 除非是南北帮军师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已算准了自己等人的行动,否则那有这等便宜?只听站在右首的铁姑婆冷厉的道:“你们军师,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来?” 站在左首的铁姑婆也冷冷回道:“你急什么,等一会有什么要紧?” 白少辉听她口气,心中暗道:“假冒铁姑婆的原来是她!” 右首铁姑婆怒哼一声道:“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到我老太婆手里!” 她专用单略带嘶哑,显然伤势并未复原! 左首铁姑婆格的笑道:“你今晚能不能活着回去,还说不定呢,这种狠话,我可听的多了。” 范殊低专用道:“大哥,她是……” 白少辉点点头,又摇摇头,叫他不要说话。 右首铁姑婆厉声道:“你敢不敢和我放手一搏,见见真章?” 左首铁姑婆冷笑道:“不用性急,你命长的话,咱们述怕碰不上么?” 逢老邪嘿然道:“老虔婆,你一共会得几手剑法?也敢这般猖狂?” 右首铁姑婆满脸煞气,喝厉道:“逢老邪,如凭真实功夫,你莫想在我剑下走得出百招!” 逢老邪阔剑一摆,大声道:“咱们这就试试!” 哮天更石中龙伸手一拦,干笑道:“逢兄且慢,这老妖婆四肢不全,纵能使剑,也有限的很,逢兄和她动手,岂不有失身份?” 右首铁姑婆听的简直气炸了心肺,但因分宫主落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一头花白头发,直是飘飞不止!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轧轧轻响,传入厅中,只见一辆敞逢孔明车,缓缓由大门外推了进来,孔明车左右,各有一名道童,护车而行。 车上端坐着一个伦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足登逍遥履的道人,只见他生得面如古月,黑须飘胸,坐在车上,脸带微笑,不住的摇着羽扇。 飞鼠戴良立即低声朝白少辉、范殊两人说道:“军师到了!” 白少辉瞧的暗暗好笑:‘此人自称赛诸葛,这付打扮,当真和戏台上的诸葛亮一般无二,真要是一位奇才异能之士,那有这般俗气?’思忖之间,那辆孔明车已经到了阶下! 赛诸葛缓步跨下车来,由两名道童在前引路,羽扇轻摇,大模大样的拾级而上,跨入大厅。 这时大厅上肃静的坠针可闻,那赛诸葛目光一转,首先朝少林大智大师等六人拱拱手道:“兄弟奉敞帮帮主之命,迎近诸位法驾而来。” 大智大师等人连忙举手还礼,但只说了一句:“不敢。” 那是因为他们纵然被释,究是一派掌门身份,目前连这些人究竟是何来,都一无所知,自然不愿多事。 赛诸葛微微一笑,目光忽然落到白少辉、范殊两人身上,拱手笑道:“今晚敝帮一举克敌,全仗两位老弟之功。” 白少辉心中暗暗一惊,忖道:“他果然全已知道了!” 一面也拱手还礼道:“军师好说,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赛诸葛话声一落,人已缓步朝上行去,口中朗朗一笑,道:“四位护法辛苦了。” 只听逢老邪等人一齐躬身道:“军师过奖了。” 站在右首的铁姑婆,眼看赛诸葛缓步行来,似是毫无戒备,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若能冷不防一举制住此人,立可扭转局势!” 心念一动,功凝全身,正待朝赛诸葛扑去! 赛诸葛也却在此时,回过头来,朝铁姑婆微笑道:“贵分宫主尚在山人手中,你似乎不宜有所举动!” 口气和缓,却有一种慑人威仪! 铁姑婆目光一动,瞥见赛诸葛身边两个道童,手中各自握着一管黝黑铁筒,指向自己,脸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只听左首铁姑婆冷冷说道:“老虔婆,只要你动一动,可莫怪我先杀了你们分宫主。” 说着,一个指头,轻轻朝浣花公主背上一戳。 只听浣花公主低沉的呻吟了一声,她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这声呻吟,显见她已是经受不起。 右首铁姑婆灰目凶光暴射,厉喝道:“你不许侮辱她!” 左首铁姑婆道:“我只是警告你,不得妄动。” 这几句话的工夫,赛诸葛已然缓步走到上首,在中间站定,两名道童随即分立左右,这情形倒确有军师升帐的气概! 只见他脸含微笑,朝右首铁姑婆拱了拱手,说道:“这里的情形,总监大概看清楚了?” 右道铁姑婆说道:“和浣花宫为敌,后果如何,你大概也很清楚的了”” 两人针锋相对,语气间,各有威胁对方之意。 赛诸葛仰天朗笑,声若凤鸣,徐徐说道:“浣花夫人包藏祸心,肆虐江湖,敝帮清楚的很。” 右首铁姑婆厉喝道:“你们劫持分宫主,要待如何?” 赛诸葛道:“贵分宫主虽被山人擒住,但并无加害之心。” 右首铁姑婆道:“我问你要待如何?” 赛诸葛道:“南北帮的兴起,志在解天下武林之危,要对付的只是包藏祸心的浣花夫人一人,区区一名分宫主,无足轻重,杀之还不如放之。” 右首铁姑婆道:“你有条件?” “没有。”赛诸葛脸上笑容忽然失去,严肃的道:“我只要你传一句话,告诉浣花夫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到这里,羽扇朝左首铁姑婆一指,说道:“放了她吧。” 左首铁姑婆答应一声,出手如电,连拍了黄衣女郎七八处穴道。 浣花公主穴道乍解,樱咛一声,委顿于地。 右首铁姑婆慌忙抢了出去,伸手把她扶起,低声道:“公主受了伤?” 浣花公主娇俯的道:“铁姑婆,我四肢绵软,一点气力包使不出来。” 赛诸葛羽扇轻摇说道:“多留无益,你们可以去了。” 右首铁姑婆恶狠狠的瞪了赛诸葛一眼,厉声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百花谷的厉害。”接着低喝一声:“咱们走。” 当先仗剑开路,玉扇郎君韩奎相机跃起,紧随铁姑婆身后走出。 八名使女簇拥着浣花公主而行,十几名黄衣武士又随在八名使女之后,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巫山分宫大门,在黑暗中消失。 这真应了兵败如山倒,巫山分宫,分宫主一走,自然也瓦解了。 赛诸葛目光一抬,羽扇朝厅外一指,徐徐说道:“巫山分宫各位弟兄,如有不愿投效本帮的,每人发给纹银二百两,听任离去。” 那假扮玉扇郎君的走到厅前,大声喝道:“你们听到了,军师吩咐尔等如有不愿投效本帮的,每人发给纹银二百两,听任离去。 只听大天井上同声答道:“我们愿意投效南北帮,听候差遣。” 白少辉心中暗道:“赛诸葛不费一兵,不发一箭,就把巫山分宫的实力,收为己用,看来果然有些能耐。” 赛诸葛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他们暂时仍由齐、戚两位护法率领,速离开此地,这里有束贴一封,两位可依柬行事。” 说完,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束。 那假扮玉扇郎君和假扮唐镇乾的两人,躬身领命,接过密柬,立时步出大厅,率领四支队伍,迅速朝外退去。 就在此时,只见徐荣匆匆奔人,朝戴良跪了下去,道:“孙领队,小的现在已是南北帮的人了,你老就赐颗解药吧!” 戴良没想到此人此时此地,朝自己来讨解药,不由尴尬的笑道:“快起来,我给你服的只是金创药,并不是毒药,你快去吧。” 徐荣迟疑的道:“你老此话当真?” 戴良道:“你投效本帮,大家已是自己人了,我那会骗你?” 徐荣道:“多谢领队。” 爬起身子,急匆匆朝外赶去。这时左道铁姑婆伸手揭下面具,撕去白发,现出一张妖冶动人的面目,原来她正是九毒娘子所乔装。 赛诸葛回头朝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含笑道:“他们大队人马,撤离此地,山人虽已交待齐、戚两位护法,依柬行事,但终是人数较多,未必瞒得过百花谷耳目。因此山人之意,想请逢、申两位护法,暗中护送,山人也有柬贴一封,注明开拆时地,二位也得立即动身才好。” 说完,果然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随手朝逢老邪递去。 逢老邪接过密柬,拱拱手道:“军师放心,这点事,兄弟和申老怪理会得。” 申头陀接口道:“不错,就算她浣花夫人亲自赶来,咱们也足可挡她回去。” 赛诸葛拱手道:“如此有劳两位护法。” 逢老邪、申头陀走后,赛诸葛又从袖中取出两封柬贴,抬目道:“戴良,查贵前来听令。” 飞鼠戴良、地行孙查贵赶忙抹去脸上易容药物,答应一声,躬身道:“属下在此。” 赛诸葛道:“山人有柬贴两封,你们立即分头上路,依柬行事,不得有误。” 戴良、查贵各自接过柬贴,塞入怀中,同声道:“属下遵命。”退下身来,戴良摸出从玉扇郎君身上取来的几瓶解药,递到白少辉手中,低声道:“军师对两位老弟,似极器重,玉扇郎君的解药,以军师之能,一看即可分晓,白老弟不妨向他求教。” 说完,略一抱拳,和查贵两人,匆匆朝外走出。 赛诸葛似是舒了口气,转身朝九毒娘子、哮天叟石中龙两人说道:“山人事情已了;此间之事,就偏劳两位护法了。” 哮天臾躬身道:“军师吩咐,兄弟遵命。” 白少辉心中暗想:“看来这赛诸葛确非寻常之人,就凭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和哮天臾石中龙等人,无一不是当代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但对他似极恭敬。” 心中想着,只听九毒娘子问道:“那唐镇乾此刻犹在林中,不知该当如何?” 赛诸葛手挡黑须,微笑道:“唐镇乾乃是唐门当家,一身暗器,不下数十种之多,无一不是奇毒之物,不宜和他力敌。山人略施小计,在那树林中,布置了数十个草人,不到天亮,谅他也无法脱困,等到天亮,他那一身暗器,也该使得差不多了,此事自有石护法去办。” 白少辉心中暗道:“区区一片树林,如何困得住唐镇乾那等高手,敢情赛诸葛还精于奇门之术,看他派兵遣将,指挥若定,倒真是不愧赛诸葛雅号。”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诸葛亮草船借箭,军师利用草人,诱使唐镇乾用完他身上几十种暗器,那是草人借暗器了。” 赛诸葛微微一笑,朝大智大师、玉虚子等六人拱手一揖,说道:“有劳诸位道兄久候,山人已准备好舟船,此刻就请上船了。” 形意门掌门邵元冲道:“兄台要老朽等人何往?” 赛诸葛微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诸位道兄到了船上,自会知道。” 邵元冲眼望着少林大智大师、武当玉虚子、衡山南岳观主三人,说道:“三位道兄意下如何?” 南岳观主道:“这位道兄既然如此说了,也许有什么见教,兄弟之意,还是到了船上再说。” 玉虚子点头道:“南兄说的极是。” 原来查贵假扮天囚堂主,给他们每人服下“无忧散”解药,但并没有当面说穿他们身份,这几位掌门人,眼看自己等人容貌已变,自然更不愿轻易泄露出身份来历了。 赛诸葛接着又朝白少辉、范殊两人含笑点头道:“两位老弟,此间诸事已了,也请移玉船上一谈,山人说不定还有仰仗之处。” 白少辉连忙还礼,道:“军师好说。” 范殊想起小白还留在陆长生的房中,不由说道:“大哥,咱们还没把小白带来,现在该还给石老丈了。” 九毒娘子眼睛一亮,格的笑道:“我早该想到你们两人,就是我兄弟了!” 白少辉、范殊同时朝她抱了抱拳,白少辉道:“大姐方才正在有事,在下兄弟不敢打扰。” 九毒娘子笑吟吟的道:“你们把香香救出来了。” 范殊道:“多亏大姐向石老丈借来小白,不然,真还找不到这里来呢!”说到这里,回头道:“大哥,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把小白带来。” 哮天皇石中龙连忙摇手道:“少侠不用去了,小白早已不在此地了。” 范殊聪的一征,道:“可是走失了,在下明明把拴在房中。” 哮天更笑道:“少侠放心,小白是奉老朽之命,有事去了” 说话之时,只听赛诸葛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山人替诸位道兄引路” 一面引着几位掌门人,缓步朝厅外走去。 九毒娘子忙道:“两位兄弟,你们快去吧,老姐姐还有事呢。” 白少辉、范殊拱手作别,由范殊抱起香香,随着众人步出大赛诸葛为了对几位掌门人表示崇敬,舍弃孔明车不坐,陪同大家步行下山。 白少辉突然想起大厅上始终不见义父薛神医露面,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一念及此,不由的赶上一步,正待向赛诸葛问问义父下落。 赛诸葛回头来,没待白少辉开口,就微笑道:“老弟不用多问,到时自知。” 白少辉心头一怔,暗道:“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但继而一想,不禁觉得好笑,自己在行走之间,忽然赶上一步,像他这样老江湖,自然看的出自己有话要问。 他和自己说的话,语气含糊,好象隐藏玄机,听来令人莫测高深,其实可以说对任何一人,任何一事都用得上。想到这时,不觉问道:“军师知道在下要问什么?” 赛诸葛神秘一笑,道:“老弟虽没开口,但你眼睛已经告诉山人了。” 白少辉暗暗哦了一声:“真是满口江湖术士口吻。” 只听赛诸葛紧接着低声道:“老弟要问的,大概是和你有关之人,这一点,老弟但请放心就是了。” 白少辉不由又是一征,暗道:“他这话明明是指义父而言,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来历? 这不可能……” 范殊悄悄拉了一下白少辉的衣袖,问道:“大哥,他和你说什么?” 白少辉道:“没有什么,他只是叫我不要多问” 话声未落,忽然间,身后起了一片火光! 范殊轻咦道:“大哥巫山分宫起火了!” 白少辉回头望去,但见巫山上火光烛天,正是巫山分宫,不用说,那是九毒娘子和哮天臾纵的火了! 一行人到了山脚,果见江边静悄悄的泊着两艘大船,船上不见一丝灯火。 两名道童当先下船去,推开舱门。 赛诸葛抬手道:“诸位道兄,请上船了。” 大智大师等人也不客气,鱼贯登船,赛诸葛把大家让入中舱,一名道童早已在舱中燃起一支蜡烛。 赛诸葛摆手道:“吩咐开船” 那道童应了声是,返身退出,随的拉上舱门。 白少辉目光一转,发现舱中四周都遮着黑布,心下暗忖:“赛诸葛行事果然细密,这么一来,舱中虽有灯火,也不虑外泄了!” 大家落坐之后,但觉船身一阵晃动,接着水声哗哗,已然沿着山脚,缓缓驶去。 赛诸葛抬目望了香香一眼,朝白少辉、范殊两人含笑说道:“这位姑娘身中迷香,要到五更鸡鸣,才能醒转,范老弟不如先抱她送到后舱去,让她休息吧!” 范殊道:“她在未中迷香之前,已被迷失本性,在下兄弟虽在那韩奎身上,搜得几瓶解药,只是不知用法,正想请教军师。” 赛诸葛点头道,“此事山人已听查贵报告过了,玉扇郎君擅用迷药,解药既已到手,那就容易,只是眼下山人先得和诸位道兄讨论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解救这位姑娘,也不急在一时,不妨让她休息一会再说。” 白少辉听出他言中之意,似是讨论之事,十分机密,不愿香香知道,这就点头道:“军师说的极是,殊弟,你先把香香抱到后舱去吧。” 范殊抱起香香,推开后舱舱门,把香香放到铺上,回到中舱。 只见赛诸葛起身朝大智大师等六人拱手道:“山人已命他们替诸位准备好了衣服,四位掌门人,两位道兄,请到前舱换过衣衫。” 形意门掌门人人邵元冲道:“贵帮盛意,至为感激,只是兄台这掌门人三字,不知何所指而言?” 赛诸葛似是早已料到他们不肯承认,微微一笑道“道兄难道不是形意门的邵掌门人么?” 邵元冲冷声道:“只怕兄台看错人了。” 武当玉虚子道:“不错,兄台把我等看作了掌门人,宁非笑话?” 赛诸葛呵呵笑道:“武林大劫将成,有赖六大门派团结合作,共挽狂澜,诸位道兄奈何尚隐讳身份,不肯掬诚相见?” 南岳观主道:“我等真如兄台所说,身为一派掌门,被浣花宫囚禁在天牢之中,江湖上岂不早已闹得天翻地覆了。” 这些掌门人困从未听说过“南北帮”之名,不知是正是邪,是以不肯泄露自己身份。 赛诸葛轻摇羽扇,缓缓说道:“只因浣花宫早已有人假冒了诸位道兄,坐镇各大门派,江湖上又有谁能知其中阴谋?” 玉真子道:“那么兄台又如何知道的呢?” 赛诸葛笑了笑道:“敝帮帮主、副帮主早已洞悉阴谋,几次和兄弟研商,要拯救武林同道这场危难,只能釜底抽薪,先救诸位道兄出困。此地原是浣花宫对外的总香堂,兄弟忖度,诸位道兄可能就被囚禁于此。但因他们总香堂实力雄厚,高手如云,敝帮除了和他们硬拼,那是两败俱伤之局,实在无法下手救人。” 白少辉心中暗道:“原来这里是浣花宫的总香堂,啊,不对,所谓总香堂,乃是浣花宫对外的称谓,其实就是青鸾堂,由大公主凌云凤主持,但巫山分宫的分宫主,却是浣花夫人门下最小弟子浣花公主。” 只听赛诸葛续道:“最近他们把总香堂改为巫山分宫,大部高手,均已调走,势力较前大为减弱,正是最好的机会……”说到这里,羽扇朝白少辉、范殊一指,说明:“兄弟当日原是推测,诸位可能被禁在此,但真正发现诸位道兄的,却是这两位老弟。”——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章 船中定计 白少辉心中暗道:“赛诸葛指出自己两人,那是为了他们不肯承认掌门人身份,想自己两人帮他证明了。” 邵元冲目光一转,望着两人间道:“两位如何称呼?” 白少辉连忙抱拳道:“在下白少辉,这是我义弟范殊。” 邵元冲又道:“不知两位如何发现老朽等人?”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是在天囚堂名册中,发现诸位掌门人法号,在下虽未见过诸位前辈,但诸位掌门人的大名,却是久仰的很。” 邵元冲道:“天囚堂名册上如何记载?” 白少辉从怀中摸出羊皮册子,说道:“这就是天囚堂的名册,请诸位前辈过目。” 邵元冲接过名册,只瞧了一眼,冷晒道:“名册上虽是写了几位掌门人的名号,但老朽等人像不像掌门人?”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这些人中,就是这位形意门掌门人较难说话。”心念一动,答道:“在下原也不敢深信,但数月之前,曾听在下一位知交,说过亲眼目睹南岳观主和少林大通大师,武当玉真道长被人冒名顶替之事。” 南岳观主问道:“少侠说的尊友是谁?” 白少辉道:“在下这位朋友,叫做薛少陵。” 南灵观主一张老丑的脸上,耸然动容,急急问道:“那薛少侠如何说了?” 白少辉道:“薛少陵曾说受南岳观主重托,带了衡山掌门银剑,和一笔阴阳张果夫赶去衡山,不料那假冒南灵观主的贼人,已经先到,而且连南云道长,也是假的了。” 范殊心中奇道:“大哥明明说过,是他和一笔阴阳同上衡山去的。怎么又说是薛少陵?” 南灵观主神色大变,黯然不语。 邵元冲拱手道:“贵帮仗义救援,老朽等人衷心感谢,但可惜老朽等人实非什么门派的掌门人。” 赛诸葛呵呵一笑道:“诸位道兄并非敝帮救出来的,敝帮不敢因此邀功。” 大智大师道:“那么老朽等人,不知是什么人仗义赐援的?” 赛诸葛道:“这是白、范两位老弟的功劳,白老弟在发现诸位道兄之后,当场搏杀天囚堂路兆堂,命兄弟手下查贵,假扮了天囚堂主。但诸位道兄全被浣花宫无忧散迷失神志,白老弟身边,正好带有无忧散解药,解去了诸位身上剧毒。” 大智大师朝白少辉、范殊拱拱手道:“两位少侠救援之德,老朽等没齿不忘。” 白少辉眼看赛诸葛把救助几位掌门人脱困之事,全说到自己两人身上,不知他有何用意?一面连忙还礼道:“前辈好说,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赛诸葛摇着羽扇,徐徐说道:“诸位道兄既然不肯承认是掌门人身份,兄弟也不好勉强,看来敝帮主要想配合六大门派,共同挽救江湖危难的心愿,也无法实现了。好在这两位老弟,并非敝帮中人,救助诸位之事,也和敝帮无并,但等船出三峡,诸位道兄就可上岸了。” 几位掌门人既因不明南北帮的底细,不肯吐露身份,自然不愿和南北帮合作,因此赛诸葛说完之后,大家谁也不好作声。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赛诸葛也无法说服他们了。”过了半晌,只听得赛诸葛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南北帮纵无六大门派合作,凭目前的实力,不是山人夸口,不出三月,就可直捣白花谷,搏杀浣花夫人,但数年之后,六大门派,就没有一个幸存的人了!” 这话说得重了,连少林大智大师也不禁变了脸色! 形意门掌门人邵元冲冷冷一笑道:“听兄台的口气,三月之后贵帮就可搏杀浣花夫人,但数年之后,六大门派竟会没有一个幸存之人,那是不见容于南北帮了?” 赛诸葛却是轻摇羽扇,神色自若,环顾诸人,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大概都是有此想法吧?” 这话也没说错,浣花宫既已消失,六大门派的人,数年之后,无一幸存,那自然是不见容于南北帮了!” 邵元冲道:“难道老朽说的不对?” 赛诸葛道:“南北帮纠合同道,志在为武林除害,祸首既除,责任已了数年之后,早已没有南北帮了。” 白少辉暗道:“这人说话,当真语含玄机,使人莫测高深!” 玉虚子道:“道兄高论,实在教人难以猜详。” 大智大师也忍不住道:“先生能否说的明白一点?” 赛诸葛仰首叹息一声道:“这叫做祸首虽去,祸根犹伏。” 这话明明又卖了关子,他简直处处都在摹仿着诸葛武侯,大概是熟读了三国演义! 南岳观主道:“道兄这祸首两字,当系指浣花夫人而言,但祸根又作何解释呢?” 赛诸葛道:“古人有言:“祸根不早绝,则或转而滋漫’,这话诸位总知道吧?” 南岳观主皱皱眉道:“一者朽还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赛诸葛朗若晨星的双目,倏然一睁,朗笑道:“这一场浩劫,关系六大门派数百年基业的存亡绝续,也关系数以千计的六大门派门人生死,一线生机,就在诸位道兄身上。兄弟纵然有心向诸位吐露,但此事关连重大,除了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兄弟实不敢多言。” 白少辉心中微微一笑,忖道:“原来他转了一个圈子,还是在逼他们承认身份。” 邵元冲冷笑道:“兄台用尽心机,可惜咱们并不是什么六大门派的掌门人。” 赛诸葛点头笑道:“不错,形意门不过数十名门人子弟,在数千条性命中,占的比数并不算高。” 邢元冲勃然变色道:“兄台此话,是冲着老朽说的了?” 他虽是多年老江湖,但有人损及本门,也不觉怒形干色,但这话不啻承认他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了! 赛诸葛依然微笑道:“道兄言重了,据兄弟所知,形意门掌门人邵元冲邵大侠,确实好好的在那形意门中,道兄既非邵大侠,那也毋须介意了。” 邵元冲一时也无话反驳,但脸上兀自怒意未消。 南岳观主道:“姑不论老朽等人,是否六大门派中的掌门人,但既然关系数千人性命,道兄总不至坐视不救?” 赛诸葛大笑道:“道兄说的极是,想敝帮帮主,副帮主三顾茅庐,硬把兄弟拖了出来,当时说明了只要兄弟助他们消灭烷花宫祸首。至于六大门派所伏祸根,哈哈,兄弟纵有代谋之心,叵奈六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漠不关心,兄弟又何能为力?” 白少辉听的暗暗好笑:“话已越逼越紧,看来这四大掌门人,已非承认不可了!” 果然,大智大师倏地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戒打狂语,老衲确是少林大智,还望先生赐教。” 武当玉虚子眼看大智大师既已认了,也只好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正是武当玉虚。” 这么一来,南岳观主和邵元冲也不得不但然承认,起身拱手。 范殊瞧的暗暗忖道:“这些人真也奇怪,人家早就知道了,何用扭扭捏捏的坚不承认,但这回却又全承认了。” 赛诸葛慌忙起身答礼,道:“大师、道长好说,兄弟其实早已知道诸位来历,只是未经诸位亲口承认之前,此等机密之事,兄弟确是未便奉告。”一面又朝邵元冲拱手道:夕兄弟这才开罪之处,邵大侠幸勿介意。” 邵元冲虽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心中对赛诸葛和南北帮的举动,依然一无所知,启是难免仍存怀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老朽等人业已对道兄但然承认,还望道兄也能以诚相见才好。” 赛诸葛肃然道:“事关武林安危,诸位道兄既然信得过兄弟,兄弟岂敢知而不言,信口胡说?”说到这里,接着道:“诸位大概已经知道,自从诸位遭人劫持早有顶替之人,假扮各位,当上了掌门人。” 大智大师合十道:“此事老衲已听南岳观主说过,衡山如此,其余各派,自然也是如此了。” 赛诸葛道:“浣花宫派人冒了诸位之名,当上掌门人,就暗施手脚,如今各大门派中,大概全已中了一种慢性剧毒。此种毒药,潜存体内,最迟可达数年之久,不发之时,一无感觉,但一经发作,就无药可救。” 这话听的四位掌门人不禁耸然动容。大智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先生当已知道此种慢性毒药的解法了?” 这位少林方丈似是对赛诸葛,已极为信服了! 赛诸葛摇摇头道:“此种慢性毒药,极为机密,除了浣花夫人,只怕无人能解。” 玉虚子道:“贫道有一椿事,想不明白,要请教先生。” 赛诸葛道:“道兄请说。” 玉虚于道:“浣花夫人既把贫道等人,毁容囚禁,又已派人顶替,接掌门户,六大门派,可说全已在她掌握之中,只要她下个密令,六大门派还有谁敢不遵?何用再暗中使毒,非把数千人置之死地而不可?这对浣花宫来说,岂不也是一种损失?” 赛诸葛点点头道:“问的好,只是道兄说的乃是目前的情形,试看浣花夫人有六大门派的实力,供她驱策,横扫江湖,称霸武林,自可指日而待,但等到异己尽去,六大门派又有何用?” 大智大师双手合掌,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浣花夫人手段当真毒辣得很。” 赛诸葛叹息一声道:“兔死狗烹,自古已然,身中慢性剧毒,数年之后,同化异物的,又何止是六大门派中人?” 邵元冲道:“听先生之言,似是她手下之人,也全都中了剧毒?” 赛诸葛道:“这虽是兄弟的推想,大概也差不多了/邵元冲怒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她对江湖上人何仇何恨,竟然要毒尽天下武林同道?” 赛诸葛仰天大笑道:“这一愿望,她永远无法达成的,江湖上六大门派,虽已尽入她的掌握,但尚有两股势力,和她不相上下,成了目前鼎足江湖之势。 南岳观主奇道:“先生说的,不知是那两股势力,贫道何以从没听人说过?” 赛诸葛笑道:“这两股势力,除了敝帮,还有一个就是葬花门了。” 南北帮,在四位掌门人其中,还是今晚第一次听到,如今又来了一个葬花门,真是闻所未闻,一时全都听的一怔。 只听赛诸葛续道:“兄弟和敝帮帮主,副帮主,再三思维,要挽救这场武林劫运勺唯一可行之道,只有釜底抽薪,才可避免流血,保全不少人的宝贵生命。” 大智大师合掌道:“我佛慈悲,贵帮主如此用心,真是万家生佛,不知这釜底抽薪,要如何可行法?” 赛诸葛微笑道:“这就要诸位道兄合作,先期收复各大门派了。” 宦灵观主苦笑道:“先生说的果然不错,但各大门派一则都已有人假冒,当上了掌门人,真伪莫辨,二则贫道等人,全已被妖女毁去本来容貌,即使门人子弟见了面,也断难相识,又有何用?” 赛诸葛朗朗一笑,道:“这个山人自有妙计,只要诸位道见信得过兄弟,光复各大门派,又何难之有?” 他自号赛诸葛,口气当真大的赫人,好像他真有诸葛之能! 白少辉暗暗忖道:“南岳观主说的有理,这些掌门人既已被人假冒,又复毁去面貌,等于已成了毫无实力,又无号召之人。要想光复各大门派,岂非难如登天?但赛诸葛却说的这般容易,倒要听听他究有什么奇谋?” 大智大师等人听的疑信参半,半晌才道:“先生成竹在胸,还望不吝指教。” 赛诸葛抱拳道:“兄弟已经说过了,但得诸位道兄合作,此事就包在兄弟身上。” 大智大师目光缓缓衲过玉虚子等三人,合十道:“老衲等人,但凭先生吩咐。” 赛诸葛面露笑容,连说“不敢”,一面朝白少辉、范殊两人说道:“这三日之内,山人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两位老弟能否帮忙?” 白少辉拱手道:“在下兄弟愿听调遣,军师但请吩咐。” 赛诸葛捋须笑道:“老弟言重了。” 说到这里口气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三天时间,兄弟要和四位掌门人详细研商合作大计,巫山分宫覆败消息,天亮之前一定可以传到浣花宫,兄弟猜测明天中午,精锐后援,必可追踪赶来,对敌之事,兄弟也无暇兼顾,因此想请两位老弟代劳。” 白少辉忖道:“原来他要自己两人拒挡强敌。”心念方动,只见赛诸葛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三个密柬,抬目道:“山人这里有三个密束,上面注明开拆时日,两位老弟只须依柬行事,自可化险为夷,如是山人料想不错,大概无须两位搏击,就会自动退走。” 浣花宫巫山分宫,全军尽覆,双方仇恨已深,这赶来的人,自是奉命报复,那会不战而退?这活不但白少辉、范殊不敢置信,就是大智大师等人,也深觉赛诸葛有些自吹自擂,言过其实。 白少辉接过三封密柬,口中说道:“在下兄弟,自当遵命。” 赛诸葛道:“那么两位老弟就请到前舱休息,这三日之内,全仗两位守护,不准任何人入中舱半步。” 范殊心中暗道:“好啊,我们又不是你手下,居然摆出一副军师的面孔来了。” 白少辉答道:“在下兄弟理会得。” 范殊忙道:“大哥,香香被玉扇郎君迷失记忆,咱们该问问军师了。” 白少辉赶忙从怀中摸出许多药瓶,正待开口。 赛诸葛微微笑道:“韩奎从然善使迷药,但迷药决不可能使人仅仅迷失某一段时间的记忆,也许是他使用某种迷药之时,同时也使了某种截经手法。使闻入的迷药,滞留在某一经穴,而这一经穴,又是职司记忆的经络,才会使人丧失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范殊问道:“军师是说香香还被玉扇郎君点了穴道?” 赛诸葛笑道:“这不能叫做点了穴道,因为一个人的脑间大穴,全属要害,纵是点穴高手,也不敢轻易出手,因为稍一不慎,立可致死,此种截经手法,可能是韩奎师门的特殊秘技……” 他在说话之时,已从白少辉手上,取过一个玛瑶扁瓶,和一个翠玉葫芦,拔开瓶塞,闻了一下,然后把玛瑞扁瓶还给白少辉,说道:“这瓶中就是解药了,山人早已把治疗之法,写在一张纸上了,两位老弟可在鸡鸣前,按法施救。”说着,果然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招好的素笺,随手递过。 范殊忖道:“此人真是专会故作神秘,替香香解除迷药,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也要写在纸上?” 赛诸葛一手拿了许多磁瓶,并没还给白少辉,接着说道:“这些瓶中,全是韩奎师门的独门解药,可否暂留山人之处?” 白少辉道:“军师有用,那就留着好了。” 赛诸葛把药瓶收入怀中,说道:“山人谢了。” 白少辉道:“军师如别无吩咐,在下兄弟告退了。” 赛诸葛道:“还有,那位香香姑娘醒来之后,山人想派她一件任务。” 范殊道:“什么任务?” 赛诸葛道:“两位老弟负责全船安危,也许还要应付强敌,山人想请她把守前舱和中舱之间的门户,不准进入,如若有事,要找山人,可在舱门上轻弹三指,山人自会出来相见。” 范殊道:“在下记下了。” 当下,推开后舱,抱起香香,一同进入前舱,赛诸葛立即亲自关上了中舱舱门。 前舱地方不大,和中舱只有一门之隔。前面的一道舱门,直通船头,两边各有一张板铺,铺上被褥齐全,四周同样遮着黑布,木板上钉着一盏油灯。 范殊把香香放到右首铺上,悄声说道:“大哥,这军师鬼鬼祟祟的好似不信任我们呢!” 白少辉道:“殊弟莫要误会了,此人看他行动,倒确有诸葛之能。” 范殊笑道:“他处处故作神秘,大哥也相信他这一套?” 白少辉道:“不,他处事有条不紊,极非好大喜功,沽名钓誉之辈。” 范殊道:“我就不相信,譬如替香香解除迷药,这又不是什么神秘的事,干么还要写在纸上……”说到这里,忽然“哦”道:“大哥,你快取出来瞧瞧,他写些什么?” 白少辉取出那张招着的素笺,只见上面写道:“该女丧失某一时间之记忆,乃系某一件事发生之时,为某一特殊手法,将轻量迷药停滞‘脑户穴’所致,解救之道,可先以解药少许,纳入鼻孔,再以掌心抵‘尾龙’穴,输送真气,逆督脉而上,循任脉而下,得嚏即解。” 白少辉看的一怔,暗道:“尾龙穴位在肛门之上,脊节未端,俗称屁股沟的地方,难怪赛诸葛当着几位掌门人不便明说,要写在纸上了。但香香是个姑娘家,这种地方,怎好用手去抵?” 回头望去,范殊站在边上,赫然不语,这就皱皱眉,沉吟道:“殊弟,要救香香,那就顾不得男女之嫌,这件事,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范殊红着脸道:“大哥既然说要救人,就顾不得男女之嫌,那么大哥为什么不能动手?” 白少辉道:“这个……实有不便。” 范殊轻笑道:“大哥不便,小弟也不便呀!” 白少辉道:“这个……” 范殊道:“不用这个那个了,大哥既然要小弟出手,小弟也无法推辞,只是怕我内功不济。” 白少辉喜道:“这样就好,到时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范殊道:“那三个密柬,他注明在什么时候开拆?” 白少辉道:“第一封要在明天午初才能开视。”“范殊道:“这时候才半夜子时,时光还早着呢,这里只有一个铺位,大哥先睡吧!”“白少辉笑道:“赛诸葛明知咱们有三个人,但这里一共只有两个铺,他虽没明说,那就是要咱们轮流守护前舱,殊弟只管睡吧,我坐着歇一回就好,” 范殊道:“那怎么成……” 说话之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呵欠。 白少辉道:“你不用和我客气了,快休息吧。” 说完,就在两铺中间的舱板上坐了下来。 范殊确实感到有些倦意,拉开被褥,只见被内整整齐齐捂叠着三件青色长衫,不觉奇道:“大哥,这三件长衫,不知是谁的?” 白少辉想起自己两人还穿着巫山分宫的服装,心中一动,说道:“大概是赛诸葛替咱们准备的了,”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 范殊延:“那么还有一件呢,难道要香香也女扮男装?” 话声出口,突然发觉自己这个“也”子,说的大有语病,就住口不言。 白少辉微微点头道:“他替香香也准备了一套男装,那自然是要她乔装男人了,此人行事精细,说不定有什么道理。” 范殊用手划了一个圆圈,摇着头,嗤的笑道:“这叫做山人自有道理。” 白少辉取出洗容剂,和范殊两人,一齐洗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粉,脱下武士装束,换上长衫。相互一看,只觉大小长短,甚是合身,竟似量着自己身子缝制的一般! 白少辉不禁叹道:“殊弟,你还不相信,即此一点,已可看出赛诸葛行事了。” 范殊道:“我看大哥对他好像十分倾倒呢!” 白少辉道:“看一个人,要从细小处着眼,我和赛诸葛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觉此人心细慎密,任何一件事,都矩细无遗,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范殊道:“大哥这么说,自然不会错了。” 白少辉举手一掌,熄了灯火,说道:“快休息吧,鸡鸣之前,我们还有事呢。” 范殊不再说话,和衣躺下,白少辉也在舱板上盘膝坐定,运气调息,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到远处传来鸡声,白少辉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一跃而起,取过火种,点起灯盏。 范殊也自惊觉,睁开眼来,问道:“大哥,鸡鸣了么?” 白少辉道:“大概是时候了。” 范殊低头看去,只见香香闭着双目,阑息轻匀,睡得甚甜,一张红扑扑的脸上,微带笑容,当真如海棠春睡,心中暗道:“看她这付娇态,真是我见犹伶!” 轻轻一指,点了她睡穴。 白少辉取出玛法扁瓶,一面说道:“殊弟准备了。” 范殊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伸出手去,抵在香香“尾龙穴”上,白少辉揭开瓶盖,挑了少许药未,纳入香香鼻孔。 范殊也这时运起功力,把一股真气,从香香“尾龙穴”度去,白少辉放下药瓶,一手按在范殊背后,助他行气。 一股滚热的气流,沿着香香脊梁,缓缓朝上行去,堪堪运到后脑“风符”、“脑户”两穴。香香突然身躯一震,打了一个喷嚏。 范殊那敢恕慢,立即催动真气,由“百会”而下,循“任脉”下行,不过盏茶工夫,便已行完经穴。 白少辉放下手掌,说道:“殊弟,拍开她睡穴,看看是否已经清醒了。” 范殊微微吸气,举手解了她睡穴。 香香眼皮一动,倏地睁开眼来,瞧到自己床前,并肩站着两个俊美少年,心头又羞又急,慌忙坐了下来,举目四顾,诧异的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做梦么?” 范殊笑道:“你没有做梦,这里是在船上。” 香香定了神,凝望着范殊问道:“你不是姓范?” 范殊点头道:“在下正是范殊。” 香香又望望白少辉,说道:“你们把我擒来,要待怎样?” 白少辉心中付道:“不知她记忆恢复了没有,自己何不试她一试?”心念转动,一面含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兄弟受令堂之托,刚从歹人手中,把姑娘救出。” 香香睁大双目,急急间道:“我娘呢,她老人家在那里?”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她被迷失那段神智,果然清醒了。”他心思敏捷,这一瞬间,早已想好了话头,这就问道:“姑娘还记得那晚在地底石室中的事么?” 香香想了一想,道:“自然记得,那晚你和一个善于用毒的女子,闯进石室,还和娘动了手,后来,娘把你们一起邀进客堂,说出她老人家的来历,后来……嗯,后来我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白少辉笑了笑道:“姑娘是否还记得咱们正谈话之时,灯火骤然熄灭,檐前出现了一个鬼影?” 香香突然脸现惊怖,点点头道:“记得,娘要我去点灯,我……好象吓昏了,连脚步也跨不开,啊,后来就不知道了。” 白少辉道:“不错,姑娘知道那鬼是谁?” 香香脸有余怖,道:“那……那好像是爸的鬼魂出现。” 白少辉道:“人死不能复生,那有什么鬼魂?” 香香奇道:“那会是谁?” 范殊不知大哥的心意,站在边上,一直没有开口,这时不觉接口道:“那鬼魂就是劫持姑娘的歹人。” 白少辉怕范殊说出她娘的死讯,引起香香伤心,忙道:“不错,那假扮鬼魂的人,叫做玉扇郎君韩奎,他和姑娘令尊,原是同门师兄弟……” 香香柳遇微盛,沉思道:“韩奎?这名字听来好像极熟,嗯,是了,我方才做了个梦,好像……好像……“ 她粉脸一红,底下的话,敢情有些碍口,说不出来。 白少辉笑道:“姑娘梦境之中,韩奎是你结义大哥,对不对?” 香香几乎跳起来,惊疑不止的望着白少辉,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白少辉道:“那不是梦境,确有其事。” 香香道:“你灯决说好不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少辉缓缓说道:“姑娘莫急,在下自然要说。”口气微微一顿,续道:“那玉扇郎君因师门有一册迷经、落在令尊手里,他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地底石室,大概他听到了令堂述说的经过,才假扮鬼魂,劫持姑娘……” 香香道:“我娘打不过他?” 白少辉道:“玉扇郎君擅长使用迷药,那晚令堂和我等三人,全为他迷香所迷,以致眼睁睁的看他把姑娘掳走,等到醒来,他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香香急着问道:“后来呢?” 白少辉道:“令堂爱女被掳,自然心头大急,独自一个人追了出去,在下兄弟,既然遇上了,自是不能袖手,退出石室之后,正好遇上哮天皇石中龙,承他赐借一头灵大,一路追踪下来……”接着就把自己两人追上巫山分宫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只是把天囚堂发现四位掌门人,和方才替她运气攻穴之事,略过不提。 那是因为四位掌门人的被掳,目前江湖上并无一人知道内情,自是十分机密之事,至于替她运气行穴,对方是个姑娘家,她既未醒转,那自然是不说的好。 香香听说两人为了援救自己,不惜千里追踪,心中大是感激,一双秋波,盈盈的瞧着两人,一面说道:“如此说来,两位也不知道我娘在那里了?” 白少辉道:“令堂离开地底石室,自然也是找寻姑娘去的了,目前虽无消息,总有见面之日,姑娘但请宽心。” 范殊心中暗道:“人死不能复生,目前虽把她骗过去了,但日后又如何向她说明呢?” 香香望着两人,点点头,凄然道:“两位少侠虽把我从歹人手上救了出来,我目前已是举目无亲的人了,两位若不嫌弃,就认我做个妹子吧!” 范殊笑道:“我本来也是举目无亲的人,自从和大哥结为兄弟,就有了一个哥哥,再认个妹妹,自是最好不过的事。” 香香听的喜不自胜,羞的道:“范少侠那是答应了?” 范殊轻笑道:“从现在起,你该叫我二哥了,嗯,三妹还不快去见过大哥?” 香香果然依言朝白少辉福了福,道:“大哥请受小妹一拜。” 白少辉见她认了真,慌忙还礼道:“姑娘快不可如此。” 范殊在旁道:“人家三妹已经改口叫你大哥了,大哥也该叫她三妹才是。” 香香红着脸道:“我娘从小叫我香香,大哥、二哥也叫我香香好了。” 白少辉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这位妹子自是非认不可,只好含笑道:“我们凭空多了一个妹子,自是可喜之事,但我们做大哥,二哥的人,可拿不出见面礼来。” 香香眼珠一转,说道:“大哥,二哥本领都大的很,随便教我一手,小妹就受用不尽了。” 范殊笑道:“这个还不容易,大哥精通各门各派的武学,过几天,要大哥教你几手就是了。” 香香抬眼望着白少辉道:“大哥肯教我么?” 白少辉道:“三妹要学,做大哥的自然非教不可,只是我学的都是一鳞半爪,可没有整套的东西。” 香香喜的跳了起来,甜笑道:“大哥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只要大哥肯教就是了。” 三人说话之间,天色已经大亮。 白少辉道:“军师要三妹守护前舱,已经替你准备了一套长衫,三妹快穿上了,愚兄还须替你略加改扮。” 香香方才听白少辉说过赛诸葛安排的事,当下依言换了男装。白少辉取出一颗易容丸,替她仔细抹到脸上,然后轻轻勾勒了一番。 转眼之间,一个娇憨少女,已经变成了眉目清秀,脸色略带着苍白的少年书生。 范殊拍手道:“大哥这一手真是高明,从现在起,别忘了叫她三弟。” 白少辉收起易容木盒,从身边解下秋霜剑,说道:“你守护前舱,不能没有兵刃,这秋霜剑,十分锋利,只是短了一些,你暂时先用吧!” 香香接过短剑,随手佩到腰间。 只见舱门启处,一名道童,替三人送来早餐,他对香香一夜之间,忽然易钗而并,换了一个人,似乎丝毫没有惊讶之色,把早餐放到几上,便自退出。 舟行似是极速,船头不住的起伏颠簸,稳稳可以听到两岸纤夫互相呼应的声音。 时光渐渐接近午刻! 船行的速度,好像在逐渐缓慢,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范殊探首望望夭色忽然紧张的道:“大哥,是时候了,快看看赛诸葛在密柬上,写些什么?” 白少辉取出第一封柬贴,封面写有“午初开拆”四字,这就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着四句非诗非渴的句子:“铁棺当途,亦险亦峻,如何解图?惟君是问。” 范殊披披嘴道:“这算什么密束: 白少辉道:“殊弟别急,他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呢,你且看下去再说。” 那两行小字,写着:“本日午刻,舟抵铁棺峡,地势极力峻险,浣花宫第一批后援必设伏于此,是宜智取,不宜力敌,解图之道,所谓随机应变,存乎一心,老弟当善为运用也。 但须切记,除老弟一人可以登岸,范老弟及香香姑娘,务必紧闭舱门,不可外出,是为至要。” 白少辉看的皱眉,测不透赛诸葛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前面几句话,只要自己善为运用,又没有指出如何应变法子?这种话,什么人都会写,那也并无出奇之处。但后面几句,要自己单人上岸,语含玄机,似有所指,又好像对今午之事,早已在他算中一般,此人行事,当真令人莫测高深!” 范殊看了两遍,忍不住道:“大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登岸?我和三妹却要关在舱中,这究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少辉道:“谁知道?不过我想他定下此计,必有道理,我们只须依束行事,也就是了。” 范殊道:“我看不了他有什么道理来?” 白少辉笑道:“密柬是否应验?转眼就可揭晓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也无法说出所以然来。” 香香仰脸道:“对方若是来了大批高手,大哥真要一个人上岸去么?” 白少辉道:“浣花宫的人,如若真的在这里设伏,那就表示赛诸葛算的没错,我自然要一个人上去试试了。” 话声方落,突听岸上传来一个尖沙的声音说道:“南北帮军师赛诸葛听着,咱们坛主要你上岸答话。” 范殊低声道:“果然有人来了!” 白少辉倏地站起身来,摸摸身边竹箫,正待出去。 香香道:“大哥,且慢,先瞧瞧他们来了多少人?” 掩近舱门,凑着眼睛朝外望去,只见岸上一片寂静,除了一个鸡皮鸠脸的灰衣老妪,面向船头而立,不见再有什么人了。心中不禁大奇,急忙回头道:“大哥,岸上只有一个老太婆呢!” 范殊道:“他们在这里果然设了埋伏,不然怎会看不到人?” 那老妪见船上没有答话,敢情等的不耐,冷冷说道:“赛诸葛听着,咱们坛主好意叫你上岸答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少辉暗暗忖道:“不知来的是那一位坛主?” 一手推开舱门,缓步走了出去。 目光一转,但见停舟之处,是在一条并不太宽的港湾之中,两边山谷,悬崖如削,生满了矮松老藤。左首有一片浅滩,到处都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大石,此刻正有两条船,并缆泊在乱石滩前。 距船头不远,果然站着一个鸡皮鸠脸的灰衣老妪。 白少辉记得昨晚下船之时,岸旁也停着两条船,除了自己这条船。另一条船上,不知又是什么人?心中想着,微一吸气,不见他身形晃动,一个人飘然平飞而起,落到了灰衣老妪面前。 灰衣老妪似是吃了一惊,忙不迭的往后退两步,喝道:“来的是赛诸葛么?” 白少辉看她这一慌张后退,腰身苗条,故意装作的沙哑声音,也掩不住少女娇脆声音,心中暗暗好笑:“这老妪分明是少女乔装来的。” 下巴一抬,微笑道:“你们坛主何在?” 灰衣老妪睁大一变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少辉直瞧! 她似是不相信跟前这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就是一举破去巫山分宫的南北帮军师赛诸葛。 而且这般俊美的男人,当真世上少见! 她眼中闪耀着青春的光芒,但又被白少辉瞧的有些羞,软软的低下头去,低声道:“军师请随老婆子来。” 说完纵身跃起,腰肢扭动,脚尖点着乱石,朝乱石当中掠去。 白少辉也不否认?衣袂飘忽,提吸真气,紧随她身后而行。 奔了十余丈远近,那灰衣老妪忽然停步,向空躬身说道:“启禀坛主,南北帮军师赛诸葛到。” 白少辉已知这乱石滩中,必然隐伏有人,却也不以为奇,只是负手而立,意态极为潇洒。 就在此时,只见一方大石后面,缓缓站起一个身穿宽大紫袍,腰系紫穗长剑的人来! 白少辉目光一注,几乎失声而叫,原来这紫袍人正是紫微坛主祝宜君! 这一刹,白少辉登时想起了赛诸葛的密柬,心中暗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来的会是紫微坛主?难道他知道自己和……” 紫微坛主两道清澈的目光,骤然瞧到白少辉,全身似乎微微一震,因她脸上戴有面具,看不出此时的神情。但至少她大出意外,这可以从她眼光中看出,惊诧多于惊喜! 白少辉双手一拱,含笑招呼道:“坛主请了。” 紫微坛主脸色冷漠,微微摆了摆手,那灰衣老妪立即躬身一礼,迅疾退下,隐入石后。 紫蔽坛主目光一转,落到白少辉身上,深情款款,低声道:“会是你。” 虽然短短三字,但从她口中说出,似是十分吃力。 白少辉和她眼神一接,心头止不住暗暗一震,依然含笑道:“在下想不到会在这里和坛主相遇。” 紫微坛主目含幽怨,说道:“我也想不到南北帮军师赛诸葛竟然会是你!” 白少辉笑道:“坛主误会了。” 紫微坛主溜了他一眼,道:“我有什么误会?” 白少辉道:“在下并非南北帮的军师。” 紫微坛主奇道:“你不是赛诸葛?” 白少辉道:“赛诸葛另有其人,自然不是在下。” 紫微坛主又道:“你是南北帮的人,那是不会错了?” 白少辉道:“在下也不是南北帮的人。” 紫微坛主道:“那你干什么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只是受赛诸葛之托,替他办一件事。” 紫微坛主微微叹息一声道:“替他办什么事?” 白少辉道:“赛诸葛算准你们会在铁棺峡设伏,要在下上岸看看虚实。” 紫微坛主道:“你受人利用,他是要你替死来的!” 白少辉道:“会有这么严重么?” 紫微坛主低声道:“你不相信么?在两边峡谷之上,埋伏了百名花女,她们全系龙姑婆一手训练,精擅百花剑阵,而且还随身携带了火器和各种淬毒暗器,只要我一声令下,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无法逃得出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她此话大概不会有假,这两边山峡隐伏着人,居高临下,出手袭击,两条船上的人,确实无处可躲,何况她们还带有火器。” 紫微坛主见他没有作声,接着问道:“赛诸葛可是在船上么?” 白少辉料想无法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紫微坛主又道:“还有六名从巫山分宫天牢中逃出来的囚犯,也一定在船上了?” 他口中“六名囚犯”,自然是指少林大智大师等人。 白少辉心中暗道:“自己不能说不知道,不如给她一个含糊答复。”心念转动,一面说道:“好像有,但在下并不清楚。” 紫微坛主并没追问,只是冷笑道:“这种机密之事,赛诸葛自然不会告诉你了,那么船上还有什么人?薛道陵一定也在船上了。” 白少辉心头猛然一动,暗道:“是了,南北帮主差人暗向义父下书,曾有当派军师相迎之言,莫非义父就在另条船上?”一面摇头道:“在下并没有看见薛神医。” 紫微坛主轻笑道:“那是赛诸葛没告诉你,据我所知,巫山分宫逃出来一干人,全在船上。”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注,问道:“铁姑婆说是被一个假扮韩堂主的人,一萧点伤要穴,那自然是你了,你到底为了什么,从百花谷找到巫山分宫?” 白少辉道:“在下和义弟两人,找上巫山,原也不知那里是浣花宫的分宫,那是为了救一位姑娘。” 紫微坛主听到“姑娘”两字,不自禁的急着追问道:“姑娘,那是什么人?” 白少辉道:“在下和义弟无意之中,在路上发现玉扇郎君韩奎杀了她母亲,又劫据其女,一时气愤,才追上巫山……” 紫微坛主轻轻吁了口气,冷哼道:“我早知道玉扇郎君韩奎不是好东西。”接着口气一顿,略沉吟了一下,目含笑意,说道:“赛诸葛要你上岸来探看虚实,原是要你替死来的,但他却没料到反而使你死中逃生。” 白少辉道:“坛主此话怎就?” 紫微坛主目光一抬,幽幽的道:“你如果不上岸来,我怎会知道你也在船上?岂不玉石俱焚?那时纵然我投下巫江,以身相殉,死了也是饮恨而没……” 她这几句话,说不尽情意绵绵,道出了隐藏在心头的秘密。 白少辉听的怦然心动,陡然间,又是暗暗一凛:“她这口气,不是说自己已在岸上,她就要下令攻击了么?” 心念方动,只听紫微坛主低声道:“你快随我隐到大石后来!” 突然探手摸出一个竹哨,就唇连吹了三声! 这一吹不打紧,但见两边山峡上,人影交动,转眼之间,现出了无数人影,正好围着乱石浅滩,把两条船夹在中间。 白少辉目光一转,只觉出现的人数,果然不下百名,一个个身穿紫色劲装,手持喷筒弓署,对准着船,待命发动。心头不禁大急,慌忙喝道:“坛主且慢。” 紫微坛主催道:“你快些过来,随我到大石后去,” 白少辉道:“你不能发动攻击。 紫微坛主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白少辉心中暗道:“自己不能告诉她四位掌门人的事,当然也不能说出义父来,那就只好说自己有一个义弟,仍在船上了。”心急一动,这就说道:“在下有一个义共生死的兄弟,此刻还在船上。” 紫微坛主一双目光瞧着他,问道:“你义弟是谁?” 白少辉道:“他姓范,单名一个殊字。” 紫微坛主身躯微动,惊奇的道:“范殊?他就是师傅命你出谷找寻的人?” 白少辉道:“不错,就是他。” 紫微坛主道:“你怎会和姓范的结为兄弟呢?” 白少辉听出她口气有异,不觉抬目道:“有什么不对吗?” 紫微坛主道:“你还不知道师傅最近曾有一道令谕,通令各地,追查范殊下落,务必把他擒回宫去。” 白少辉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紫微坛主道:“先前我也觉得奇怪,师傅为什么要特别下这道令谕?后来听龙姑婆的口气,好像那姓范的是师傅对头的后人。” 白少辉冷冷道:“坛主那是想把在下义弟擒回去了?” 紫微坛主摇摇头道:“我虽也奉到了那道金谕,但我可以暂作不知、因为这次是奉令追踪南北帮军师和巫山分宫一干逃犯来的。” 白少辉道:“坛主此时就要发动了么?” 紫微坛主道:“照说我应该下令发动了,但我可以延缓半盏茶的时光,你快叫义弟上来吧!” 白少辉道:“坛主可否偿在下一个薄面?” 紫微坛主道:“我不是说过了,我可以暂作不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白少辉摇摇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紫微坛主低低间道:“你还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紫微坛主倒还听我的话。”当下乾咳一声,说道:“在下想请坛主赏个薄面,这攻击令不能下。” 紫微坛主听的一呆,问道:“你要我放过他们?” 白少辉正容道:“不错,因为此举对整个武林局势,关系太大了。” 紫微坛主苦笑道:“我奉师傅金令,在铁棺峡设下埋伏,两条船上之人,不准留一活口,而且这百名花女中,有半数并非紫微坛的人,我若是临阵退却,放过了他们,你叫我如何向师傅覆命呢?” 白少辉心中暗暗哼道:“好毒辣的手段!” 但替紫微坛主设想,倒确有为难之处,略一沉吟,正容道。“姑娘当知自古正邪殊途,势难并存,道长魔消,邪恶之徒,终必殒灭,浣花夫人好毒临世,贻祸武林,自食恶果,只在迟早之间,姑娘气质超洁,何苦为虎作怅……” 紫微坛主听的身躯陡震,没待他说完,低声道:“快别说了,你总该知道触犯了浣花宫禁条,天下虽大,无安身之处,我真替你担心。” 白少辉冷冷一哼道:“姑娘那是不肯放过这两条船了?” 紫微坛主目含幽怨,说道:“你……不要逼我好吗?” 白少辉突然探怀取出百花符令,目注紫微坛主,说道:“姑娘总该知道见符如见夫人吧?” 紫微坛主急道:“你快收起来。” 白少辉道:“为什么?” 紫微坛主道:“你假扮韩堂主,伤了铁姑婆,但并没露出真面目,师傅还不至于疑心到你,但你如亮出百花符令来,那就证实是你了。” 白少辉道:“证实了又如何?” 紫微坛主道:“你留着百花符令,一旦遇到危急之时,也可以脱险,但如在此时使出,我不能不据实报告上去,这枚玉符势必通令作废,以后就不能再用了。” 白少辉道:“只要今天还能生效就好。” 紫微坛主叹息道:“我纵然退走,但难保不有后援追踪而来……” 白少辉不待她说完,接道:“兵来将挡,再有后援追来,那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紫微坛主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你既定要如此,那就举符发令吧!” 白少辉做然一笑,右手举起百花符令,朗声道:本使者奉有夫人玉令,坛主请退。” 紫微坛主躬身道:“卑职遵命。” 她直起腰来,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紫旗,左手高举,迎风展了三展。但见两边峡谷上,人影移动,纷纷往后退去。 紫微坛主收起令旗,望了白少辉一眼,低低的道:“前途珍重!我要走了。” 突然双足一点,一道人影,破空掠起,快如流矢一般,朝西投去。 她这一走,四周乱石当中,同时飞起七八条人影,追踪而去。 白少辉目送紫微坛主远去,一时站在当地,心头不期升起一丝惘然之感! 范殊躲在舱中,早已等的不耐,这时眼看百花谷的人,果然全数撤走,他不知大哥和对方说些什么?心中不禁对赛诸葛暗暗佩服。匆忙推开舱门,一跃而出,接连纵踪,落到白少辉身边,轻笑道:“大哥,他们果然全退走了,你和那个坛主说了些什么?” 白少辉笑了笑道:“说穿了一钱不值,我是用那枚百花符令唬走了紫微坛主?” 范殊“哦”了一声,道:“我当赛诸葛用的什么奇计,那有什么了不起,他一定早就知道你身边有百花符令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大哥,你这枚百花符令,那里来的?” 白少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到船上再说。” 两人回到船上,香香迎着道:“已经没事了?” 白少辉看她手上还握着短剑,不觉笑道:“没事了,你把剑收起来吧。” 香香脸上一红,收起秋霜剑。三人在舱内坐下,水手们已在浅滩上升火做饭。 范殊道:“大哥,赛诸葛第二个柬贴呢。要什么时候开拆?” 白少辉从怀中摸出密柬,只见封面上写道:“恭喜老弟,谈舌却敌,巫峡一段水道,已可安然流过,今晚子初再开视此来。”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他似是早有安排,这赛诸葛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范殊却披披嘴道:“他好像煞有介事,其实大哥身边有一枚百花符令,就足可退敌了。” 白少辉摇摇头道:“以方才的情形而论,敌人如不再来,也还罢了,如若再来,百花符令就没有用了。” 范殊道:“那为什么?” 白少辉道:“我在天囚堂虽也亮出符令,但我们很快就杀了天囚堂主,不虑消息外泄,方才我以百花宫使者身份,亮出百花符令,命令紫微坛主退去。他虽遵命撤退,必然很快就向浣花宫报告,如再有敌人追来,这枚符令自然失效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一章 两河口弃船 范殊道:“大哥这枚符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白少辉道:“自然是真的。” 说话之间,一名道童替三人送来饭菜,放到几上。范殊低声问道:“你们军师在做什么?” 小道童望了他一眼,恭敬的道:“没有军师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入中舱,小的也只在舱外伺候,少侠问的,小的也不知道。”说完,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白少辉笑道:“他纵然知道,赛诸葛没有吩咐,他如何敢说,殊弟这不是白问了么?” 范殊哼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还不是故作神秘?” 三人吃过午餐,道童进来收过盘碗,又替三人沏了壶茶,便自退去。 范殊想到大哥还没说出百花符令如何来的,重又问起。 白少辉喝了口茶,就把当日自己两次进入百花谷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范殊听得跳了起来,笑道:“好啊,原来大哥还是浣花夫人的特使,奉命调查小弟来的,难怪那天天囚堂主一见符令,就口称使者……”说到这里,忽然沉吟道:“奇怪,浣花夫人为什么要调查我的身世呢?” 白少辉方才听紫蔽坛主说过:“那姓范的好象是师傅对头的后人。”已然想到范殊可能就是当年被烷花夫人擒回谷的少年侠士范春华的后人。 香香的娘曾经说过,范春华和香菱双双逃出百花谷,浣花夫人曾率同姓紫和姓龙的两个婆子追出百花谷去。再证以范殊从小由他师傅扶养长大,不知自己身世,可能范殊的双亲,已被浣花夫人杀害了。 想到这里,但觉此事只准自己推想,一时不好和义弟明说,这就含笑道:“浣花夫人因听湘云报告,被你长剑拍中经穴之人,均无法自解穴道,她对此事极表惊异,自然要调查你的师门来历了。” 范殊扬眉笑道:“那是我师傅的独门手法,谅她浣花夫人也未必认得其中奥秘。” 说话之间,两条船业已解缆启程。但见十几名牵夫,各自背着一大捆牵索,匆匆上岸而去,那是因巫峡水势湍急,舟行极险,上下船只,都要牵索拖拉,才能行驶。 这一天,果然平静无事,三人坐在舱中,紧闭舱门,看不到两岸景物,但觉顺流而下,船行极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傍晚时分,船过官渡口,巫峡已尽,两条船折而向北,驶入元渡河,一路向北行驶。 初更已过,范殊早已等的不耐,催着白少辉道:“大哥,我们可以开拆赛诸葛的柬贴了,早些看了也可早作准备。” 白少辉觉得义弟说的也是有理,今晚浣花宫的人若是卷土重来,势必尽出高手,也许有一场激烈的恶战,大家端坐无聊,早些开拆柬贴也好有个准备。这就点头笑道:“殊弟就是这个性急脾气。”这就取出密柬,撕开封口,只见一张白笺上,只写了寥寥五字,那是: “两河口弃船。” 心中不觉一怔,暗暗忖道:“两河口,大概是地名了,到了两河口,就要弃船,但弃船之后又该如何呢?” 范殊偏头问道:“大哥,你知道两河口在那里?” 白少辉道:“他要我们子初开拆,大概子牌时光,离两河口就不会太远了。” 香香道:“大哥,我呢?是不是也要跟你们上岸去?” 白少辉道:“既然弃船,你自然和我们一起上岸去了。” 范殊气道:“这赛诸葛真是可恶,我们替他卖力,他却处处卖弄玄虚,左一封密柬,右一封密柬,写又不写清楚,让我们像看天书一般的猜详,上岸之后,咱们就各走各的,别再理他了” 白少辉笑道:“这是殊弟错怪他了,赛诸葛终究不是神仙,他自然无法逆料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故?他只是凭着判断,来定策略。到两河口弃船,是策略,弃船之唐的步骤,就得随机应变,看当时的情形而定,细节叫他如何说的出来?” 范殊披嘴道:“他不是自号赛诸葛么,诸葛亮行一军,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计算,一切早有安排,那会像他这样光会吹牛?” 香香道:“我没看到过他,不知赛诸葛生得怎么一个样子。”范殊道:“你总看过演戏?他就装扮的和戏台上的诸葛亮一般无二。” 香香咕的笑道:“那才好玩呢,诸葛亮有一把羽扇,坐的是一辆二轮敞车,他有没有?” 范殊道:“他要装扮诸葛亮,自然……” 底下“全有了”三字,还不出口,前舱舱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香香惊然一惊,右手迅速按住剑柄,喝道:“什么人?” 舱外那人投进半个脑袋,说道:“两河口到了。” 话声入耳、只见他身形一缩,接着“噗通”一声,跃下水去! 白少辉心头不禁一动,立即低喝一声:“我们快上岸去!”人随声发,掠了舱外,举目瞧去,但见船势悠悠,正往河岸冲去! 再回头一看,船后空无一人,连撑舵的都已不见,心中业已料到几分,急忙打了一个手势,长身跃起,跳上岸去。 范殊、香香也跟着跃身上岸。只听一阵沙沙细响,两条船也随势冲入芦草丛生的浅滩之上,停了下来,却是不见丝毫动静。 范殊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哥,赛诸葛他们不上来么?” 白少辉低声道:“船上已经没有人了。” 范殊听的一怔,抬目道:“他们人呢?” 白少辉微笑道:“中午咱们在铁棺峡开船之时,你不是看到有十几名纤夫上岸去的么,那就是赛诸葛他们了。” 范殊愤然的道:“他于么要瞒着我们?” 白少辉道:“这叫做金蝉脱壳,不然如何能够瞒得过对方耳目?” 范殊依然愤愤的道:“赛诸葛明明是在利用我们。” 香香仰脸道:“大哥,那么咱们该到那里去呢?” 白少辉道:“如我料想不错,浣花宫高手也快赶到了,我们快走吧!” 三人离开河岸,走没几步,黑夜之中,但见这一带山岭起伏,丛林如墨,地势十分荒僻! 范殊停步笑道:“大哥,浣花宫的人,要是埋伏在这里,咱们过去,岂不正好自投罗网?” 突听有人冷冷接道:“不错,南山有鸟,北山张罗,浣花宫的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范殊吃了一惊,仰首清叱道:“什么人?” 语声甫落,但见左首一片松林中,缓缓走出三人。中间一个是手拄金漆鸠杖的灰衣白发老妪,黑色之中,两道眼神,望去有如两点寒星,熠熠生光。 她左首是一个紫面汉子,身穿紫袍,腰佩紫穗长剑。右首是一个双十年花的少女,身穿天蓝裙袄,同样腰悬长剑白少辉瞧的暗暗皱了下眉,还没开口,范殊回头问道:“大哥,来的是浣花夫人么?” 白少辉低声道:“不是,当中那个老婆婆,就是龙姑婆,站在她左边的是紫微坛主,右边是湘云姑娘。” 这时,右首一片松林中,也出现了一簇人,只听一个尖厉的声音喝道:“姓白的小子,今晚管教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一簇人,当先走出的黑衣独臂老妪,正是巫山分宫总监铁姑婆,接着是黄衣佩剑的浣花公主,和八名一式劲装的使女。 最后则是左臂已断仅存一条右手的玉扇郎君韩奎,率领十六名黄衣武士,一个个手执扑刀,雁翅般排开。 铁姑婆目光冷历,迅速一转,抬手朝江边一挥,尖喝道:“奎儿,你去把赛诸葛一干人抓来,船上之人,如敢违抗,一律格杀勿论。” 玉扇郎君韩奎躬身领命,立即率了十六名黄衣武士,迅快的朝江边扑去。 白少辉在这一瞬之间,目光扫了全场一眼,他目能夜视,这一扫射,但觉这片山谷前面,四周深林暗影中,分明隐伏着不少人影。 他会在百花谷见识过“百花剑阵”的演习,已然看出松林四周似已布下了“百花剑阵”!心中暗暗忖道:“以眼前形势而言,纵然没有“百花剑阵”,现身的这些人,已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自己三人就算武功再强,也决非敌手。双方实力悬殊,今晚之事,赛诸葛若是事前丝毫没有安排,仅指望自己三人自行突围,那么这一战,不但是惨烈无比,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难如登天……” 思忖之际,但听湘云清朗的声音喝道:“白少辉,你知罪么?”白少辉潇洒的立在夜风之中,青衫微微飘飞,他连身边竹箫都没摸过一下,昂然道:“在下不知道。” 话声出口,忽听耳边传来紫微坛主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已陷身在百花大阵之中,武功再高的人,也休想闯得出去,我纵有相助之心,也无能为力,为今之计,不如先束手认罪,我自会暗中相机营救,千万不可恃强逞胜。” 语气焦急,显然情势十分恶劣! 湘云续道,“你身受夫人不次拨耀,升任本宫青鸾堂护法,恩遇不可谓不厚,你不思感恩图报,竟敢勾结外人,背叛百花谷,如今罪证俱全,还有何说?” 白少辉道:“不错,在下并没抵赖。” 湘云又道:“夫人有谕,白少辉免去本宫青鸾坛护法职务,追回百花符令。” 白少辉仰天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在下原也不想当什么护法,百花符令不用追回,在下也要奉还了。” 探怀取出玉符,掌心一抬,缓缓朝湘云飞去。 湘云接到手中,依然清朗的喝道:“白少辉,你职务已解,玉符已缴,还不跪下,柬手就缚么?” 白少辉突然朗笑一声道:“在下既已缴回玉符,解除职务,就不是浣花宫的人了,既非浣花宫的人还要再听浣花宫的命令么?” 龙姑婆清翟的脸上,已经渐渐罩起了一层严霜,正待发作! 突见玉扇郎君韩奎率领黄衣武士,匆匆赶回,朝铁姑婆行了一礼,道:“禀报总监,那两艘船上,空无一人。” 铁姑婆听的一怔,问道:“人到那里去了?” 玉扇郎君回道:“赛诸葛等人,只怕早已在中途下船,这两艘空船,许是诱敌之计……” 铁姑婆重哼一声,愤怒的道:“咱们不是已经有人一路盯着他们下来?难道都是些死人?连人家中途逃走,都会憎无所知?” 玉扇郎君不敢作声,垂手肃立,低头不语。 只见湘云略一欠身,道:“婢子中途奉监宫龙姑婆之命,一路赶来会合,由巫峡折入元渡河开始,才由婢子担任监视,既不知道这两条船上是什么人?也不见有任何人下船。” 铁姑婆怒声道:“难道赛诸葛他们会生了翅膀不成?” 湘云冷冷道:“那要问韩堂主了,婢子方才听紫微坛主说起,紫微坛主因见到夫人玉令,才奉命后撤,恰好铁总监亲自赶到,认为其中有诈,这段水程是铁总监亲自派人尾随下来的。” 铁姑婆怒哼道:“难道会是老婆子把他们放走的?” 湘云接道:“听铁总监的口气,那好像是婢子放走的了?” 铁姑婆厉喝道:“小丫头,你敢和我顶嘴?” 湘云道:“婢子只是依据事实而言,怎敢和总监分辩?不过总监也该知道,婢子固然卑不足道,但此时奉夫人金谕出谷,多少也是使者身份……” 铁姑婆已是怒不可遏,厉喝道:“贱婢住嘴,你敢抬出夫人来压老婆子?” 白少辉看她们自己人起了内杠,心中暗暗好笑。 范殊披披嘴,回头道:“真是狗咬狗。” 龙姑婆皱皱眉道:“湘云,铁总监并未责怪你,老妹子,你也不用说了。” 铁姑婆盛气道:“老姐姐,你也评个理,咱们老姐妹追随了夫人多年,如今这些黄毛丫头,居然扛着夫人,欺压起我来了。” 湘云假装赌气,一双秋波,却只是注视着远处,此刻忽然瞧到远处林木之间,隐隐闪过一丝火星,心头暗暗一喜。但听了铁姑婆的话,忍不住接口道:“铁总监,平日婢子尊称你一声老前辈,但为人要自己尊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龙姑婆一摆手,喝道:“湘云,不准再说。”目光一抬,朝白少辉道:“白少辉,老婆子有话问你,你若能好好回答,老身还可饶你不死。” 范殊冷哼道:“说的好听,倒像是咱们已经死定了一般!” 龙姑婆目光一转,注到范殊身上,冷冷说道:“不错,百花大阵,纵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只怕也插翅难飞……” 范殊道:“我就不信百花大阵真有这么厉害?” 龙姑婆目光盯住范殊脸上,瞧了一阵,回头问道:“此人就是那姓范的么?” 湘云躬身道:“不错,就是他。” 白少辉怕龙姑婆提起义弟的身世,连忙低声道:“殊弟,不要多言,先听听她要问些什么?”话声一落,立即朗声道:“不知龙姑婆要问在下什么?” 龙姑婆道:“赛诸葛等人,到那里去了。” 白光辉心中一动,暗想:“是了,紫微坛主为了自己,定然并未据实报告。” 心念转动,不觉仰天笑道:“诸位劳师动众,不知是冲着在下兄弟来的?还是冲着南北帮来的?若是冲着在下兄弟而来,那么在下兄弟,全已在此,若是冲着南北帮而来,那是找错人了。” 这话无异是说他和南北帮无关。紫微坛主听的暗暗点了点头。 铁姑婆怒喝道:“胡说,赛诸葛一行人,明明坐的就是这条船。” 白少辉看到紫微坛主朝自己微微点头,心知自己料得不错,这就笑道:“在下兄弟赶上巫山。实是为了救一个弱女子去的,当初并不知道那里会是浣花宫的分宫所在。南北帮军师率众夜袭分宫,和在下兄弟风马牛不相干,固此,赛诸葛是否乘船而去,在下不得而知,但在下兄弟雇的这条船上,却只有咱们三人。 龙姑婆疑惑的朝紫微坛主问道:“你在铁棺峡没见到赛诸葛么?” 紫微坛主躬身道:“晚辈在铁棺峡见到的只是白护法一人,并未看到赛诸葛。” 龙姑婆忍不住看了铁姑婆一眼,埋怨道:“此事只怕是老妹子手下的人看错了,唉,至少咱们这些人,全被赛诸葛瞒骗过去了。” 铁姑婆直气得两鬓白发飘飞,厉笑道:“老姐姐也听他胡说,咱们把这姓白的小子拿下,还怕他不从实招来。” 龙姑婆目光掠过三人,徐徐说道:“你等只要随我老婆子回去,听候夫人发落,老身可以不难为你们。” 湘云立即提高声音,娇声喝道:“白少辉,你们在监宫龙姑婆面前,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话声甫出,突听右首不远处,一堆乱石草之间,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倒好,我正要找姓白的,原来他就在这里!”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矮小人影,拨开草丛,缓缓从乱石堆中走出! 凭龙姑婆、铁姑婆两人的修为,人家隐伏在数丈之内,居然会毫不察觉,自是大出意外,两个老婆子脸上神色,同时为之一变。举目瞧去,但见那人弓腰弯背,一副龙钟老态,一头银发,长可拖地,手上拄着一支龙头杖。 黑夜之中,不但看不清他的面貌,甚至连这人是男是女?也难以分辨,这银发怪人,缓缓走出,却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铁姑婆冷峻喝道:“你是什么人?” 银发怪人缓缓的道:“你莫要问我是谁,我没招惹你,你最好也莫要招惹我,我只是找姓白的小伙子来的。” 白少辉听说他找自己来的,心中不觉一动,暗道:“此时此刻,他突然出现,莫是赛诸葛安排好的援手?” 范殊紧靠着白少辉,低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 白少辉但白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 突听铁姑婆哼了一声,喝道:“奎儿,过去把他拿下!” 玉扇郎君答应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龙姑婆皱皱眉,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朝铁姑婆道:“老妹子,你也大耐不住性子,此人一身武功,决不在你我之下,如何叫韩堂主出去?” 铁姑婆听的一楞,招手道:“奎儿回来。” 玉扇郎君闻声止步,果然回身退下。 那银发怪人坐在大石之上,浑如不见,缓缓抬头,问道:“谁叫白少辉?” 白少辉拱手道:“在下正是白少辉。” 银发怪人道:“好,你过来。” 白少辉昂然走了过去,抱拳道:“老前辈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范殊暗暗朝香香使了个眼色,两人紧随大哥身后,各自全神戒备。 场中所有的人目光全集中在银发怪人身上,不知他要白少辉过去,有何动静?银发怪人直等白少辉走到身前,依然一声不作,黑夜之中,但见他两点寒星般的目光,闪闪发亮,只是盯着白少辉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忽然目光落在他腰间竹箫之上,微微点头,问道: “白少辉就是你?” 白少辉这一走近,看清银发怪人的面貌,心头不觉怔的一怔,躬身道:“婆婆说的,正是在下。” 原来那银发怪人,是个老婆婆,她披着一头银发,长可及地,但在银发覆盖之下,却生了一张婴儿脸,看去又白又嫩,竟和初生的婴儿一般! 银发婆婆又点点头,问道:“你脸上可曾易过容么?” 白少辉听的心头暗暗一惊,心想:“九疑先生替自己易容,难道被她看出来了?”一面答道:“在下生来就是如此,并未易容。” 银发婆婆突然低声问道:“你是无名道长门下?” 白少辉又是一惊,心想:“这老婆婆果然厉害,她敢情认识这支竹箫。”心中想着,还没回答。 银发婆婆含笑道:“很好,你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回答我了,很好,孩子,老身已经十分满意,好,好……” 她只是点头说好,似是十分高兴。 白少辉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心头正感迟疑! 银发婆婆伸手向范殊、香香两人一指,问道:“他们是你什么人?” 白少辉知道瞒不过她的眼睛,这就说道:“他们一个是在下二弟,一个是在下三妹。” 银发婆婆一手拄着龙头杖,缓缓站了起来,道:“很好,你们可以随者身走了。”话声一落,以杖叩地,沉声道:“你们谁叫龙姑婆,谁叫铁姑婆?统统给我过来。” 铁姑婆道:“你是什么人,这口气倒是不小。”龙姑婆道:“老婆子姓龙”,你有话请说。” 银发婆婆道:“你们给我捎一个口信,覆上你们夫人,就说这三个娃儿,是我老太婆带走了。” 铁姑婆尖笑道:“你带得走,只管请便。” 银发婆婆道:“我已有几十年没问世事了,不愿再出手伤人,若凭这点阵杖,想困得住老太婆,那是天大的笑话。” 龙姑婆看她一身装束,和一头银丝般的自发,尤其是她手上那支龙头杖,特别惹眼之处,是金漆龙头上也披着尺许长的白发。 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不由脸色一变,心下暗道:“如若自己料的不错,今晚倒是棘手的很!”一面凝目问道:“你到底是谁?总该先亮个名号,让大家听听!” 银发婆婆道:“你纵然没见过我,也该听人说过,老太婆还用亮字号!” 龙姑婆心下一沉,疑惑的道:“你是白发龙女?” 银发婆婆大笑道:“你知道就好!” 白少辉不知白发龙女是谁,心中纳罕。 原来自发龙女远在四十年前,已是魔教首屈一指的高手,当年黑白两道,只要提起“白发龙女”四字,无不人人头痛。后来忽然传说她走火入魔,果然从此江湖上就没有人再见过她,魔教也从此逐渐式微。四十年来,终于绝迹江湖,除了五十以上的人,还知道其人,白少辉自然没听人说过了。 只听得铁姑婆突然重重一哼道:“别说白发龙女四十年前,早已走火入魔,身应尸解,死去了几十年,就算你真是白发龙女,也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把浣花宫要犯,让你带走。” 银发婆婆微笑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铁姑婆冷笑一声,探手从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冷厉的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各见真章。” 银发婆婆目光朝四外一转,点点头,笑道:“你凭仗的就是百花大阵了?” 铁姑婆突然反腕掣剑,厉笑道:“那倒未必,你想单打独对,咱们不妨先在剑上分个高下。” 范殊站在白少辉身后,忍不住跨前一步,清叱道:“姓铁的,你要比剑,不用这位老婆婆出手,在下就可奉陪。” 银发婆婆摇摇手道:“有我老太婆在场,用不着你们兄弟出手。” 龙姑婆为人持重,心中暗自盘算,白发龙女真要还在人世,那么该是九十开外的人了,眼前此人,和传闻中的白发龙女,完全相似,不知是真是假?近日一连接获报告,魔教中人,确有重出江湖的趋势,而且还似有和浣花宫为敌之意,只是对方行动神秘,无法侦知他们的巢穴所在?夫人曾为此事,特别传谕各地,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宜正面冲突。但自己奉命驰援巫山分宫,统率百名花女,布下百花大阵,总不能凭一个真假莫辨的白发龙女,放过了浣花宫要犯。 心念疾转,一面朝银发婆婆说道:“百花谷和贵教,从无过节可言,白少辉身为本宫青骛坛寺护法,乃是本宫叛徒,范殊也是夫人要找的人,为了两家和气,前辈似乎不宜强自出头。” 这话在浣花宫的人来说,已经够委婉了! 银发婆婆笑了笑道:“几十年前,我老太婆说出口的话,都得算数,如今年纪大了,难道就当放屁?” 龙姑婆道:“前辈这不是有意为难么?” 银发婆婆道:“一点也不用为难,你们回去,就说老太婆从老远巴巴的赶来,要找的原是姓白的小伙子,只要跟我走就成。 但这两个小娃儿,是姓白的小伙的弟兄,姓白的小伙子跟我走,他们要跟姓白的小伙子走,这样一来,他们就全是和我老太婆有关的人,老太婆总不能丢下不管,所以说,我是非带走不可。” 范殊、香香两人听她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篇,结果还是和没说一样,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龙姑婆皱皱眉道:“前辈那是存心和百花谷为敌了?” 银发婆婆笑道:“老太婆只知道心里怎么想,就要怎么做,那里管得了这许多?” 铁姑婆大声道:“监宫还和她多说什么?咱们宫中禁条,第一就是:‘和百花谷为敌者死,,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银发婆婆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当年和我老太婆为敌的人,照例也是没有好死的。” 龙姑婆再三考虑,总觉这一发动,百花谷和魔教从此就结下了怨仇,心中只是举棋不定,口齿启动,还想再说。 铁姑婆已是不耐,手执黑旗,催道:“老大姐怎不发令,咱们还得分头搜索南北帮的行踪,要是让赛诸葛一干人漏网,这干系可就大了。” 银发婆婆接口道:“是啊,咱们各人有各人的事去,老太婆没时间在这里多耗,有什么,就搬什么出来,你们看着办吧!” 到了此时,龙姑婆只好硬着头皮,也从袖中取出一面火红小旗,这一瞬间,场中的紫微坛主、湘云,和站在铁姑婆一起的浣花公主,同时从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来! 铁姑婆朝浣花公主轻轻一推,低喝道:“公主还不快去?” 浣花公主在她们说话之时,一双秋波只是偷偷的朝白少辉望去,此刻经铁姑婆催促,她妖美如花的脸上,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望了白少辉上眼,在八名使女簇拥之下,低着头,走到中间站定。 龙姑婆、铁姑婆一南一北站立原位不动,紫薇坛主和湘云各占了东西方位。 这是百花大阵的中心了,但奇怪的她们占的方位,只在一丈方圆,也并没把银发婆婆、白少辉等人包围在内。 好像她们只是自顾自的围成一圈,却把敌人留在阵外。 这情形,只有白少辉心里明白,百名花女,埋伏在四周树林之中,只要一声令下,她们就会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自己四人此刻看来,虽在阵外,实则已在阵中!不但需对外来的围攻,同时还需应付剑阵中心五大高手的轮番袭击,情形可以说十分险恶!一念及此,顿时伸手摘下竹箫,一面回头过去低声说道:“百花剑阵就要发动,大家小心了!” 范殊一见大哥摘下竹箫,也立即掣剑在手,接着道:“三妹,你跟在大哥身后,走在中间。” 香香点点头,跨上一步,站到两人中间,心头感到甚是紧张! 银发婆婆望了三人一眼,微笑道:“你们莫要慌张,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有我老太婆在场,用不着你们兄弟出手。” 人家“百花大阵”就要发动了,她说的倒是轻松! 香香问道:“老婆婆,你说她们发动埋伏,我们也不要出手么?” 银发婆婆笑道:“自然不要你们出手了。唔,你们站在这里别动,我要去瞧瞧他们百花大阵,究竟如何?” 说完,不待三人回答,一手拄着龙头杖,颠巍巍的走了过去。山谷前面,这片野草众生的荒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少说也有数十亩大小。 龙姑婆、铁姑婆、紫微坛主、湘云四人,分南北东西列成的四个方位,只是在十数亩荒地中间,占了一丈方圆的地方。 银发婆婆弯腰弓背,颤巍巍的走去,龙头杖已然交到了左手,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枘木梳,一下又一下的梳着银发。边走边梳,缓慢的绕着龙姑婆等人而行。 这时龙姑婆手上三角小旗一展,从左右两边林中登时闪出三十名身穿花衫的少女,手持双剑,拦住了正南方的缺口。 铁姑婆那还怠慢,独臂高举,黑旗展开,正北方的林中,也同时现出三十名手执双剑的花衫少女,在林前一字排开。 接着紫微坛主的青色小旗和湘云的白色小旗,也展动了,东西西边林中/同样很快的现出三十名花女,同样排开阵仗。 花女们在四面排开,站在中央的浣花公主,也立即皓腕一举,手中黄色小旗展了三展。 但见从四周林中,同时奔出了四队花女,每队十八个人,很快补上东南、西甫、东北、西北四个方向。 这些花女,一式穿着花布劲装,腰束阔带,炯娜之中,显出矫捷,正是一支久经训练的美丽队伍! 现在,这片阴暗的山谷前面,四面八方。已经被花女们包围起来了! 虽然队伍与队伍之间,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那是因为地方太大了。但白少辉知道,百花剑阵一经发动,漫山遍谷,就汇成一片银花,这些空隙,也就没有了。 谁要冒冒失失的往空隙里钻,那准得吃上大亏。 这原是一瞬的事,百名花女在林前现身,银发婆婆也正好策杖行去,右手拿木梳,一边走路,一边梳着拖地长发。 黑夜之中,但见她每蓖一下,就从她头上,梳下无数火星,顺着长发,滚落地上,一闪而没!火星越梳越多,滚滚而下,但也随下随熄。列阵站在林前的花女们看得好不奇怪?无数眼光,全都瞧着老婆婆身上,看她梳发了,银发婆婆浑似不觉,依然一步一步缓缓的绕场而行。 香香一手握着短剑,越看越奇,忍不住问道:“大哥,老婆婆这是做什么?” 白少辉暗暗忖道:“银发婆婆一再说不用自己兄弟出手,她此举必是和对付百花大阵有关。”心里想着,但又想不出从她头上梳下很多的火星,和对付百花大阵,究竟有什么用处?范殊轻声道:“大哥,这老婆婆出身魔教,大概使的是什么法术了!” 只听铁姑婆厉喝道:“大家小心,这老虔婆精通魔法,大家莫要上她的当!” 这几句话的时光,银发婆婆已经绕场一周,回到了原来之处。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惊,忖道:“看她行动缓慢,原来使的竟是最上乘的‘缩地成寸’之术,绕场一周,其实比人家全力纵跃,还要快速的多!” 银发婆婆听了铁姑婆的喝声,丝毫不怒,回头低笑道:“你们已经没时间发动了。”话声一落,朝白少辉点点头,笑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 铁姑婆厉声道:“老姐姐,再不发动,还待何时?” 龙姑婆是正面对敌的一方,百花大阵自然以她为主。 此刻只见她鸠杖往地一插,右手抬处,“锵”的地一声,从杖身中抽出一柄四尺多长的剑。左手倏举,三角小旗向空中连挥三挥。 铁姑婆、紫微坛主、湘云和站在当中的浣花公主也同时一手仗剑,一手举起小旗,向空连连招展! 这原是“百花大阵”发动的旗号。四周列阵的花女们,目视旗号,双剑齐举,倏然散开,正待发动阵势! 但就在龙姑婆等人旗号挥动之际,但听“烘”的一声,碧光一闪,陡然间围着她们四周的地上,登时冒起了一圈绿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这火焰来的好不古怪?眨眼之间,火焰已然烧到高逾万丈,照得山林间到处都是绿阴阴的,有如鬼火一般! 龙姑婆等人,全被圈在一片火光之中,连人影都包没了,听到的只是劈劈拍拍山石爆裂的声音。 百名花女剑阵还未发动,骤睹监宫等人全已身陷火窟,一个个花容失色,惊惶失措。 白少辉终究对紫微坛主祝宜君未免有情,目睹火势猛烈,心头又骇又急,慌忙问道: “老婆婆,你要烧死她们?” 银发婆婆一手拄着龙头杖,口中一阵呷呷大笑,朝着火窟徐徐说道:“照我昔年规矩,凡是敢在老太婆面前放肆无理的人,都该魔火焚身而死,但老太婆已有几十年没问世事了,今晚赶来,原是为了办一椿喜事,不愿出手伤人。口中一顿,又道:“这圈火焰,离你们还有一丈来远,只要不妄图冲出火灰,足可无害,但老大婆得警告你们一声,这魔火是我多年练制之物,只要沾上一点,不烧到骨肉化灰,自己熄去,无法扑灭,老太婆虽然无伤人之心,你们莫要自找死路。” 这几句话,说的虽是不响,但在山石爆裂声中,全场之人,依然听的十分清晰。 银发婆婆话声一落,回头道“好,你们随老太婆走吧!” 说完,一手拄着龙头杖,一手依然边走边梳,一路篦着银发,从她头上蓖下来的火星,随着四散飘飞,落到地上,就倏然而没。 她走的虽是缓慢;但白少辉。范殊。香香三人,随在她身后,却要加紧脚步,才能跟得上去。 严阵已待的花女们,已被这位神秘莫测的老婆婆震慑住了! 瞧到她策杖行来,火星四飞,大家都怕魔火烧身,还有谁敢阻拦,?纷纷向两边闪避开去,让出路来。 转眼工夫,便已穿过山谷。 银发婆婆脚下一停,收起木梳,朝山下指了一指,说道:“这一路上,老大婆已经撒下魔火,不虑浣花宫有人追来,前面山下有人等着你们,老大婆不送了。” 白少辉恭恭敬敬的作了个长揖,道:“多蒙老婆婆援手赐助,在下兄弟感激不尽。” 范殊、香香也跟着大哥,行了一礼。 银发婆婆一张又白又嫩的婴儿脸上,绽出蔼然慈笑,摆手道:“不用谢我,你们快去吧!” 话声方落,但觉微风飒然,眼前顿失银发婆婆所在。 白少辉心头不觉一楞,暗暗赞叹道:“这老婆婆好快的身法!” 心念甫动,突闻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孙女眼光不错,你以后要好好对他!” 白少辉又是一怔,这是银发婆婆的口音,不知她说的小孙女是谁?香香惊咦道:“这位老婆婆莫非是神仙,怎的一晃眼就不见了?” 白少辉道:“老婆婆早已走了,我们也该走吧!” 范殊道:“大哥,我们要往那里去呢?” 白少辉道:“老婆婆不是说山下有人等我们么?我想大概是赛诸葛派人接应我们来了。” 范殊迟疑的问道:“这老婆婆是不是赛诸葛派来的?” 白少辉道:“这位老婆婆,辈份极高,不像是南北帮的人。”香香道:“她梳几下头发,就能困住许多高手,本领真是大极了!” 三人边说边走,转眼工夫,已经奔近山麓,但见这一带山岭透迄,夜色之下,望去林幽景暗,那有什么人影?范殊举目朝四外略一打量,停步道:“大哥,那里有人在这里等我们?” 只听有人“格”的一声轻笑,从一株大树后面,转出一个苗条人影,娇声说道:“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我等的连脚都酸了呢!” 范殊听出说话的正是九毒娘子的声音不觉喜道:“原来是大姐!只有你一个人?” 九毒娘子嗤的笑道:“纵是千军万马,大姐一个人都打发了,难道还不够么?” 白少辉拱手道:“大姐怎知我们会从这里来的?” 九毒娘子目光一溜,格格笑道:“那天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军师给我一个密柬,指定今晚子时,赶来这里接应你们,” 范殊听的好生惊奇,心想,“如此说来,赛诸葛在巫山分宫调兵遣将,早已算到今晚之事了!”心中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他密柬中还说了些什么?” 九毒娘子道:“军师在密束中指定在这里等候,特别警告我不准翻过这座山脊去,并说如果擅自翻过山岭,必然身罹横死,还误了大事。” 范殊道:“他有没有提到我们?” 九毒娘子道:“自然提到了,不然我也不会急的在树底下打转,真想偷偷的翻过山脊去接应你们。但军师平日料事如神,又怕真的误了大事,只好在这里耐心等候,子时方过,你们果然来了。” 范殊道:“他怎么说了?” 九毒娘子道:“他在柬贴中曾说:“前山埋刃,千刀分身,只是你们有阴人相助,有惊无险。” 范殊低低的念道:“前山埋刃,千刀分身,这是偈语?” 九毒娘子笑道:“不是,这是军师从卦交中卜出来的,他每次给我们的柬贴,都写上几句爻辞,事先谁都猜测不透,事后回想,当真是应验如神。” 自少辉心中忖道:“看来南北帮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对军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奉若神明,如果赛诸葛没有真才实学,那会有这许多人对他心悦诚眼?” 思忖之际,只听九毒娘子接着说道:“你们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害得我提心吊胆的,替你们着急!” 白少辉道:“此事说来话长,军师要大姐来此接应,不知目前该到那里去了?” 九毒娘子道:“我是替你们领路来的,到了地头,自会知道。”白少辉道:“那么就靖大姐带路,我们边走边说好了。” 九毒娘子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咱们快走吧!”说完,当先朝山径上走去。 白少辉、范殊、香香跟在她身后,一路疾行,白少辉在奔行之中,把一路上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九毒娘子听他说到银发婆婆,不由吃惊道:“你们遇上了白发龙女:这位魔教中的老前辈听说几十年前已经尸解了,原来还在人世?” 几人脚下极快,这一段话的时间,差不多奔了五六里路。 范殊问道:“大姐,我们还未到么?” 九毒娘子手朝前一指,说道:“前面就是全宝坪了,咱们再有顿饭工夫,也就到了。” 话声方落,突听“嗤”的一声破空轻啸,一支白翎短箭,电射而来! 白少辉探腕接到手中,看了一眼,皱皱眉道:“来的是白翎坛主!” 范殊举目瞧去,只见两边山势不高,但浓林如墨,不见有人,不禁冷哼道:“大概他们埋伏在两边树林里了!” 九毒娘子低声道:“这里地名三里塘,两边山路逼厌,足有一里来长,他们在此设伏,真是恶毒的很。你们只管过去,但不可深入,一到谷口,就得停下来,我先去查看一下形势如何?” 话声一落,猛一提气、房子笔直而上,拔起一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一枝软条。一个倒翻,轻巧无比的隐人茂密枝叶之中,一闪而没。 白少辉低喝一声:“你们随我来!” 萧洒的举步朝前行去。走近谷口,脚步一停,昂首问道:“林中可是白翎坛主么?” 但听左首林中,传出一个银铃般笑声,接着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和环佩之声,款步走出一个全身白衣,头挽宫舍,胸缀珠花的美丽少女。不是白翎坛主戚佩玉还是谁来?她身后紧随着四个白衣佩剑女子,正是白翎四蝶。 白少辉拱拱手道:“坛主请了。” 白翎坛主笑靥如花,两道秋水般眼神,望着白少辉,还了一礼,娇笑道:“白护法请了,你怎知来的是我?” 白少辉道:“方才那支短箭,白翎如雪,在下猜想,可能是坛主来了。” 白翎坛主柳眉一挑,膘了他一眼,笑盈盈的道:“看来白护法倒还记得我戚佩玉……” 范殊低哼一声,心中暗道:“大哥到处留情,真是个风流种子!” 白翎坛主口气微顿,接着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发那一箭?” 白少辉道:“在下不知道。” 白翎坛主抿抿嘴,娇笑道:“你猜猜看?” 白少辉道:“这个在下猜不到。” 白翎坛主低声道:“小妹奉监宫之命,率领本坛花女,埋伏三里塘西边深林之中,她们身上,都带有各种淬毒暗器,你们三人,武功再高,一入谷中,那是万难躲避。”她目光一抬,幽幽说道:“你现在明白我发箭的意思了吧?” 白少辉拱手道:“坛主示警于前,在下至表感激。” 白翎坛主嫣然一笑,瞧了白少辉身后两人一眼,突然樱唇微启,吐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此刻处境很危急,小妹纵有徇私之心,也无能为力,不如趁我说话之时,突起发难,你那一记绝招,足可把我点伤,立即突围而去,我拿下你身后两人,也算有了交待……” 白少辉听的一怔,没待她说完,抱拳道:“坛主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白翎坛主朝他眨眨眼睛,仍以“传音入密”催道:“那你快动手吧!” 白少辉朗笑一声道:“坛主可知他们是在下什么人吗?” 白翎坛主娇声道:“你说呢!” 白少辉道:“他们两人是在下结义兄弟,在下岂能弃之而去?” 白翎坛主抬首微摇,说道:“你是要我一起放过他们么?这个小妹就无法应命了。” 范殊怒道:“谁要你放过我们?哼,凭你也配?” 白翎坛主粉脸微沉,冷笑道:“我知道你叫做范殊,对不对?你是师傅传令要缉拿的人,我岂能放过了么?”一面迥目朝白少辉传音说道:“你再不走,我无法再拖延了!” 白少辉道:“盛情心领,坛主只管下令发动。” 范殊冷笑道:“那有这么便宜,让你有发令的机会?”突然欺了过去,挥手发剑,口中喝道:“吃我一剑!” 他因看不惯白翎坛主对白大哥眉目传情的妖冶模样,心中有气,这欺攻之势,奇怪绝伦! 身影一闪时,人已逼近白翎坛主的身前,一剑拍了过去。 白翎坛主没想到他来势恁地快法,双肩微晃,迅速退出五六尺久。 范殊冷笑一声,正待纵身追去! 瞥见白影连问,四个白衣使女倏然围了上来,拦住去路,剑光闪动,急袭而至! 白翎坛主探怀摸出一面三角白旗,口中传音喝道:“白护法,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少辉,看范殊和白翎四蝶已然动上了手,不觉高声叫道:“殊弟,快退回来,她们这是四蝶剑阵!” 范殊长剑挥动,回头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一个人足够对付了!” 话声方落,眼前白影一闪,一支短剑劈面刺来! 范殊剑尖一把,迎着对方剑身拍去。那知迎面欺来的白衣使女,短剑忽然一偏,不和范殊交接,就闪身飞开,同时身后寒锋森森,无声无息的刺出两剑,急袭而来。 范殊心头大怒,反腕一剑朝身后扫去,那知对方刺来两剑竟只然是个虚招,等自己抡剑扫去,她们短剑一收,飞快的跃开,又击了个空。就在此时,但见银芒一闪,又有两道剑光,一左一右朝齐下刺到。 这一下来奇快,几乎一闪而至,等到发觉,两支剑尖,已快要刺到身上!范殊在这一瞬间,已然发觉这四个白衣使女,不但身手极高,而且剑阵一经发动,进退互易,虚实互见,配合绵密。每一剑都指袭人要害,出手更是恶毒无比! 心念一动,突然清叱一声,身形电旋,抖手之间,长剑一振,登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剑光四射,化作四道银芒,分向四人电射而出。 白少辉暗暗叫道:“分光剑法!” 这一招真快得无以复加,但听四声“拍从“拍”轻响,四名白衣使女连封架都嫌不及,已被范殊剑脊拍中穴道。 一个个手仗短剑,原式定在那里,就是动弹不得。 范殊长剑一收,望着白翎坛主冷然笑道:“现在是你放过我们?还是要我们放过你们? 白翎坛主真没想到范殊出手会有如此快速,前后不过三数个照面,就把自己手下白翎四蝶一齐制住。心头猛吃一惊,身形疾退,向后飞跃出一丈来远,神色狞厉,喝道:“白护法,小妹良言尽此、你把这姓范的留下,万事甘休,否则……” 范殊修眉一挑,朗笑道:“否则如何,你有多少阵仗,只管使出来,姓范的未必就怕!” 白翎坛主望望白少辉,突然跺跺脚,举起手中三角小旗,连挥三挥。 她这一举动,当然是下令发动埋伏了! 白少辉急忙朝两人打了个手式,退后数步,严神戒备,那知过了半晌,两边林中,依然不见动静。 白翎坛主似极气恼,白旗连连挥动,口中娇声喝道:“白翎坛花女何在?” 但听林中有人“嗤”的低笑了声,接着俏生生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黑衣少妇,脸含娇笑,朝白翎坛主福了福道:“坛主手下的人。已经全睡着了,坛主有什么吩咐?” 白翎坛主骇然变色,疾退了两步,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少妇格的笑道:“你说我是谁?”美目流盼,伸出一个尖尖玉指,朝白少辉三人指了指道:“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我就是他们的大姐嘛!” 白翎坛主见她朝白少辉三人指去的手指,忽然朝自己悄悄划了过来。心头一动,不自觉的又斜退一步。 正待喝问,那知才一张口,突然闻到一股轻轻的花粉香气,赶忙吐了口气,喝道:“你把我手下花女怎么了?” 黑衣少妇掠掠鬓发,娇笑道:“坛主问的好笑,她们自己贪睡,关我什么事?本来嘛,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半夜三更,还不睡觉,伏在又黑又冷的山林里,又不是等情郎,有谁耐得住?” 白翎坛主长剑一指,冷喝道:“你少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看我先把你拿了!” 人比话声还快,人影一闪,突然欺近过去,探手拿住了黑衣少妇右腕脉门。 范殊瞧得心头一急,正待纵身跃出! 白少辉伸手一拦,低声道:“殊弟且慢!” 黑衣少妇似是把手送上去的一般,任由白翎坛主扣住脉腕,一面娇声道:“晴,瞧你这是做什么来着?你不是对我那位白兄弟有着情份么?怎么对他大姐一点也不留情……” 她说话之时,俏目转动,溜了白少辉一眼! 白翎坛主被她说的粉脸一红,怒叱道:“你胡说什么?” 黑衣少妇格格娇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那个少女不怀春?你的心事,大姐我可清楚的很!” 白少辉也被她说红了脸,暗自皱皱眉头。 只听九毒娘子柔声道:“半夜多了,你也该休息一回了,你的心事,包在大姐身上。” 白翎坛主扣着她的手把,果然缓缓放松,垂了下去,连眼皮都沉重的抬不起来。 九毒娘子扶着她在林边坐下,手指在她面颊上轻拧了一把,嗤的笑道:“这副脸蛋,真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胎子,只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谁知道我那兄弟喜不喜欢你呢!” 范殊瞧的大喜道:“大姐,你把她毒翻了?”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碰上我大姐,就算她白翎坛主再是了得,也不够我指上一指。” 接着目光斜脱,又道:“浣花夫人叫她门下的小姑娘们当坛主,就算不碰上我九毒娘子,只要一个白少辉,也管教她们迷糊了!” 白少辉尴尬的道:“大姐休得取笑。” 九毒娘子看看天色,催道:“时间不早,咱们快走吧!” 香香道:“她们这些人呢?” 九毒娘子笑道:“天色一亮,她们就会醒来,你还怕她们给狼吃了?” 说完,当先朝山径上走去。 穿过三里塘,又行了顿饭工夫,来到一座小山脚下。这里是一片小小平地,背山面河,有一所茅屋,土垣柴扉,隐隐透出灯火!这时子夜方过,大半轮明月,从云层中钻出,洒得遍地都是清光! 白少辉住足四顾,问道:“已经到了么?” 九毒娘子回头笑道:“到啦,咱们可以进去了!” 伸手推开柴扉,领先走了进去。大家跟着进入屋中,但见四壁萧条,除了中间一张木桌几条木椅,桌上还放着一壶茶水,此外就别无所有。 九毒娘子含笑道:“大家请坐下来休息,喝口茶吧!” 范殊问道:“赛诸葛一行人呢,不在这里么?” 九毒娘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军师给我的柬贴上,只是要我把你们领到这里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范殊气道:“这人怎么者喜欢故弄虚玄,真是气人!” 香香抬目道:“他在封面上写着,要到九道粱才能开视。” 九毒娘子啊了一声,道:“九道粱!这里就是九道梁了!” 范殊道:“大哥快打开来瞧瞧,说不定又有什么花样来了。”白少辉听说这里就是九道梁,急忙探怀取出密柬,拆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来,见上面写着五个行书大字:“九道梁吹箫。” 下面还有两行小子,那是四句诗:“月落参横露满天,同来人在屋中眠,烦君独上孤峰坐,九网箫声到客船。” 范殊凑过头去,看完字条,不由哼道:“我早知道他又在耍花样了,这是什么意思?” 白少辉低低吟了一遍,心中忽然一动员,付道,“赛诸葛怎么知道自己会吹九转箫呢? 他诗中‘九闭箫声’,明明是指九转箫谱了!”一面抬头笑道:“赛诸葛给我出的题目,不是‘九道梁吹箫’吗?他这首诗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二章 九道梁吹箫 “月落参横露满天,同来人在屋中眠;烦君独上孤峰坐,九阙箫声到客船,” 范殊披披嘴道:“一首屁恃,我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 白少辉笑了笑道:“他第一句指的自然是时间了,月落参横,满天繁露,那正是黎明之前,第二句是说你们到了这里,只管安心在屋中睡觉,意思自然是要大家不可外出……” 范殊接口道:“他要你一个人到山顶上去吹箫,那又有什么解释呢?” 白少辉道:“这个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前面的两封柬贴,都已应验,我想吹箫之举,也必有缘故,但那要到事后才会知道。” 九毒娘子走到左首房中瞧了瞧,笑道:“军师果然都安排好了,这间房里被褥俱全,一共有两张铺,你们可以先去睡了。” 范殊道:“我们还不困,大哥一个人到山顶上去,万一真要遇上强敌,大家也可以出去接应,我看不用睡了。” 白少辉摇摇头道:“赛诸葛束贴上既要你们在屋中休息,说不定另有缘故,你们还是去睡的好。” 九毒娘子道:“白兄弟说的不错,来,咱们到厢房里去。” 说着,一手取过灯盏,朝左首房中行去。 大家起身跟着走进厢房,但见这间房中,果然放着两张床铺,床上被褥俱全。 九毒娘子放下油灯,一手拉着香香笑道:“小妹子,来,你和大姐睡一张床,咱们就在床沿上坐吧。” 范殊走近右首铺前,抬目道:“大哥,这时候还只是四更天,你先睡一回嘛!” 白少辉道:“不用了,你只管睡吧,我坐一会就好。” 范殊脸上微红,站着不动,摇摇头道:“我不困。” 九毒娘子早已和香香在对面铺上坐了下来,瞧着范殊,心中暗暗忖道:“这位范兄弟行动下处处都透着些异样,我真不相信他会是个男人?”心念一动,不由格的笑出声来,说道:“你们倒真是相敬如宾,推来推去只是站着不动,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范殊脸色更红,低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九毒娘子瞧在眼内,心中已是有数,暗想:“别人瞧不出来,你可蒙不过我九毒娘子的眼睛,找个机会,我非要仔细盘问盘问你不可。” 白少辉坐了一会,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休息吧,我该上山去了。” 范殊关切的道:“大哥,真要遇上强敌,你须长啸一声,我们听到暗号,就好出来。” 九毒娘子笑道:“范兄弟,不用替你大哥担心,军师定下的奇计,准有安排。” 白少辉举手一挥,熄去灯火,大步走出茅舍,随手掩上柴门,就长身掠起,朝小山上奔去。 这山并不算高,但却十分陡峭,山顶有很小的一方平台,巨石直立,十几棵参天古松,在山风中吟出清细的啸声,饶有幽趣! 白少辉解下竹箫,倚着巨石坐下。 这里正好面临茅屋,可以看到数里内的景物,也可以看到大江上的波澜。 此时月亮虽已西沉,但白少辉目力遇异常人,还能看得十分清晰。他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但深知赛诸葛算无遗策,他既要自己这时候来,必有原故! 正在思忖之间,瞥见西南方向的山林问,似有一点黑影,浮空虚掠而来! 远望过去,分不清究竟是人是乌?但可以看出它飞行的速度奇快!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黑点正在逐渐放大、如今白少辉已可以确定黑影并不是飞鸟,那是一个人在山林间起落飞掠! 就因此人速度惊人,看去宛如划空流星,凌虚飞行一般! 白少辉看的心头大为惊异,暗道:“此人轻功之高,真可称得上世罕其匹!” 心中想着,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不舍,但见那点黑影,愈来愈近,转眼工夫,业已掠到山前,在河边上停。了下来! 自少辉心头突然一动,忖道:“来的莫非是敌人!” 急急凝目瞧去,但因那人面向大河而立,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身穿一袭披风,夜风之中,显得身材瘦小,极像是个女子! 只见她凝立河边,遇目四顾,似在搜寻什么?但河岸两边,除了浓密茂林什么也没有。 白少辉却猛然惊觉,暗想:“此人在深夜之中,已巴的赶来,在江边搜索那是找赛诸葛来的了。‘九道梁吹箫’,莫非赛诸葛已在四周埋伏下高手,要自己居高临下,监视此人,以箫声为号?” 他越想越觉自己料得不错,手捧竹箫,不自觉的引箫就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箫孔! 就在此时,但见那人陡地转过身来,目光一扫,敢情她已经发现了山脚下还有一所茅屋。 两点晨星般的眼神,紧盯着土垣茅檐,口中冷峭一哼,缓步朝茅屋走来! 白少辉这下看清楚了,抠人脸上虽然还蒙着一层黑纱,但从黑纱中透射出来的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竟是那般熟悉! 白少辉心头狂震,几乎惊骇的叫出声来! 你道这来的人是谁?她赫然正是浣花夫人! “烦君独上孤峰坐,九阙箫声到客船。”白少辉惊悸之余陡然想起这两句诗自己登山来的任务,就是吹箫,既然发现浣花夫人,此时不吹,更待何时? 当下那还敢恕慢,立即澄心静气,举箫就唇,缓缓吹了起来? 一缕箫声,袅袅而起! 浣花夫人堪堪走近屋前,倏然止步,从她蒙面黑纱中,透射出诧异之光,举目向天,似在搜索箫音来处! 九转箫音,婉转清扬,缥缈上升,如凤鸣,如龙吟,悠扬顿挫,美妙动人! 浣花夫人此刻已为箫声所吸引,站在那里,凝神倾听。 白少辉只当赛诸葛要以自己的箫声为号,只要箫声一起,预先埋伏的高手定可发动。 那知吹完一曲,仍不见有人现出身来,浣花夫人却依然静立如故,似是听出了神,心中不觉大急。但“九转箫曲”一经吹起,真气循环,不能自己,只好继续吹了下去。 箫单一折,声调突然大变,刹那之间,如怒潮澎湃,汪洋一片,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浣花夫人似是受了箫音的强烈感染,目光之中,既像满含愤怒,杀机隐现,但却又流露出戒惧之色,似有怯惫! 一袭披风,在夜风中不住的飘佛,只是逡巡不前。 箫音三折,突似雷霆骤发,金鼓齐鸣,大有风云色变,山河震撼之力! 浣花夫人敢情已听出吹的是“九转箫曲”了,蓦然抬起头来,色厉内在,大声问道: “来的可是无名道长么?” 她功力深厚,这一句话,铿锵有力,虽在箫声之中,依然清晰可闻! 白少辉正在一心一意的吹箫,纵然听到了,也不会出声回答,震耳箫音,依然洋洋盈耳,动人心弦。 浣花夫人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答,仰首说道:“瞧在道长份上,我就饶过他们一次。” 说罢,恨恨的一跺双脚,身形腾射而起,去势如电,朝来路投去,转眼之间,走的无影无踪。 白少辉没想到浣花夫人只问了一句话,就会突然舍之而去,目送她身形远去,强敌已逝,心头不觉一宽。但九曲未终,口中仍然继续往下吹去。 东方渐渐透出曙光,林间鸟喧,江上烟笼! 箫声嘎然而止,江面上冲破晨雾,疑乃一声山水绿,正有一条船缓缓朝岸边驶来。 白少辉呆的一呆,这下他当真对赛诸葛佩服得无以复加,这不是应了“九阙箫声到客船”?不禁暗暗叹道:“看来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早已全在他的计算之中了!” 心中想着,只见舱门启处,赛诸葛纶中羽扇走出船头,双手一拱,仰脸朗朗笑道:“白老弟,箫声退敌,快请下来吧!” 清朗声音,直送山顶。 白少辉心中又是一动,越发证实自己的猜想不错,这就起身往山下走去。 到达山脚,赛诸葛和少林大智大师。武当玉虚子、衡山南云道长、形意门邵元冲等人,一同登岸。 他们虽已换过衣衫,但为了掩人耳目,依然是俗家打扮,茅屋中九毒娘子、范殊、香香三人,也闻声奔出。 九毒娘子赶紧走上前去,躬了躬身道:“属下参见军师”。 赛诸葛慌忙还礼,笑道:“护法一路辛苦,不可多礼。” 他们说话之时,范殊也很快走到白少辉身边,问道:“大哥,我们都睡着听你吹箫,这箫吹的真好,美妙极了,我们全都听出了神,直等你把箫吹完,才知天色已经大亮,大哥,昨晚没事情吧?” 白少辉笑了笑道:“事情虽没发生,但也惊险的很,浣花夫人亲自赶来了。” 范殊睁大眼睛道:“大哥和她动过了手?乍的我们会一无所知?” 白少辉道:“没有,她只在屋前站了一会,大概认为吹箫的是我记名师傅,就转身走了。” 范殊还待再问,赛诸葛已经走了过来,含笑道:“白老弟连闯三关,替山人把强敌都挡回去了,今天咱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了。” 口中说着卜一面朝几位掌门人抬手肃客,进入茅屋。 原来这座茅屋后面,另有三间茅舍,赛诸葛为了几位掌门人暂时不宜泄露身份,把他们安置在后面茅舍之中。一面嘱九毒娘子,负责守护茅舍,不准任何人进去。 白少辉因两河口弃船之时,明明有两条船,但此刻就只有赛诸葛等人乘船而来,不知另一条船上的人,去了那里, 他心中惦念着义父,正待向赛诸葛问问义父下落,但见他只交待了九毒娘子几句,就匆匆往屋后走去,一时只好忍了下来。 九毒娘子因大家已有两晚没有睡眠,自己奉命守护茅屋,就要白少辉、范殊、香香三人回房休息。 这一天,大家都在九道梁休息,没有上路。 浣花夫人被“九转箫音”吓跑了,当然不会再有强敌赶来,这一天,也就是最平静的一天了。 翌晨,天色未明,就登船启程,一连两天,都在船上渡过。 大家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去那里?反正赛诸葛肚里的事,不到地头,是不会告诉你的,谁也问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第三天傍晚,船到岭峪河,就舍舟登陆。一行人由武当玉真子领路,一路疾行,翻山越岭,奔到初更时分,到达一座高峰之下。 朦胧夜色中,但见山林间矗立着一座庙宇。 玉真子脚下一停,拱拱手道:“前面就是白鸡观了,贫道替诸位带路。”说完,当先朝那庙宇走去。 范殊跟在白少辉身后,心头甚是纳闷,悄声问道:“大哥,这是什么地方了?” 白少辉因赛诸葛对此行似是十分隐秘,心知必然又有事故,闻言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由玉真子领先,行近观前,只见从门内迎出一名老道,打了个稽首,还没开口。 玉真子和他低低说了几句,那老道连连点头,转身往里行去。 一行人都随着老道进入了大门,穿过大殿,再折入长廊左面,不一回工夫,已经到了后院。 这是一座清静的精舍,四周梧桐绕屋,浓阴匝地,桐影散满窗前,显得安静幽雅已极! 白少辉冷静的朝四外一扫,但见精舍四周,桐影树队之间,隐伏着四五头巨大,看到自己等人,不吠不动,似是各有岗位,看来外人难越雷池一步。心中不觉暗暗忖道:“莫非哮天叟石中龙已经来了?” 入了精舍,还有内室,内室中早已摆好了一席丰富素斋。 那老道把众人引入内室,突然扑的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弟子玄清,不知掌门人蒙难,若非石大侠、戴大侠奉持掌门人玉符前来说明原委,弟子还一无所知,伏望掌门人恕罪。” 他虽然跪了下去,但两眼却望着玉真子。 皆因一行人中,除了赛诸葛身穿八卦道袍,其余都是俗家装束,没有一个人的面貌像武当掌门玉虚子,他自然认不出来。 玉虚子这时摆了摆手,徐徐说道:“玄清,你且起来,这是本门的劫运,为师叔的尚且遭人劫持,如何怪得了你。” 说话之时,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揭,登时露出本来面目,只见他长眉修目,貌相清癯,当真如苍松古月,道貌严然,不失为一派掌门的气概! 白少辉瞧的一怔,接着恍然大悟,暗暗忖道:“武当玉虚子等六人,被浣花宫偷天换日,劫持而去,囚在天囚堂中,虽未丧命,但明明已经被人毁去容貌,那是不让有人再认得出他们身份,当然不可能只是给他们戴上一付假面具就算。” 但他此刻却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里面就是真面目,那就是说,这三天之中,赛诸葛表面上说是他们研商大计,不准有人惊扰,其实是在替六人恢复本来面貌,同时又用人皮面具,替他们做了几张假面具。 他想到九疑先生替自己改变容貌之事,越发料到了几分,这位南北帮的军师赛诸葛极可能就是九疑先生! 玉真子也在此时,徐徐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两人此一举动,自然是有意给玄清看的。 揭下之后,又缓缓把人皮面具,覆到脸上。 玄清先前还是疑信参半,但看到了掌门人的真面目,自然完全相信,伏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垂手道:“掌门人和诸位远道而来,弟子已经准备了素斋……” 玉虚子道:“不忙,你先请石、戴两位大侠进来。” 玄清躬身应“是”,立即退了出去,一回工夫玄清领着哮天要石中龙、飞鼠戴良进来。 玉虚子挥手道:“玄清,你到外边去,约束观中弟子,不准走漏风声。” 玄清领命退出。 石、戴两人看到赛诸葛,立即抱拳道:“属下参见军师。” 赛诸葛还礼道:“两位辛苦了,快快请坐。” 哮天叟石中龙乃是南北帮护法身份,依言在椅上坐下,飞鼠戴良却依然恭立如故。 玉虚子道:“戴大侠到了白鸡观,就是武当的贵宾,快请坐了好说。” 赛诸葛朝他点点头道:“戴兄不必拘礼,山人还有话要问你。” 飞鼠戴良欠身应是,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赛诸葛转过脸去,面向哮天叟看了一眼,意思自是要他先报告了。 哮天叟立即双拳一抱,欠身道:“兄弟奉了军师之密柬,第一件事,是要生擒巫山分宫审机堂主唐镇乾……” 白少辉暗道:“原来他留在巫山,是奉命擒拿唐镇乾去的!” 只见赛诸葛微微一笑,道:“可是给他跑了?” 哮天叟老脸一红,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军师,说来惭愧得很,那唐镇乾被困奇门阵内,但他老好巨猾,咱们虽在林中布下草人,旨在诱他使尽身上暗器。不料他发觉无法出困,最后竟然留了一手并未全使出来,兄弟遵奉军师指示,一直等到天色黎明,奇门阵势快要失效之时,眼看他只在林内到处跳跃,不再使用暗器。只当他身上暗器已经使完,就指挥八头虎獒,把他围住,一面出声劝告,希望他弃暗投明,那知他双手齐发,打出漫天暗器,兄弟一时大意,几乎被他打中,八头獒犬,却全死在他剧毒暗器之下。兄弟一怒之下,打了他一记翻天掌,终于被他负伤冲出林去,兄弟真是无颜向军师覆命。” 赛诸葛轻轻叹息一声道:“错了,错了!山人要石兄前去,原是因石兄和他有旧,能把他说服,自是最好,万一无法劝说,就要石兄卖个交情,放过了他,留得日后相见余地。石兄一时气愤,这一掌不但打断了多年交情,而且更加坚定了他替浣花宫卖命,岂不是弄巧成拙!” 哮天皇呆的一呆,俯首道:“兄弟当时气恼之下,实是未曾想到这一点上去。” 赛诸葛含笑道:“此事既已过去,也就算了,不过石护法以后务必按照兄弟既定步骤行事,千万不可再逞意气,误了大事。” 哮天叟老脸通红,欠身应是。 赛诸葛又道:“第二件事如何?” 哮天叟道:“兄弟奉命赶来,果然在峰顶截住了浣花宫一头飞鸽。” 赛诸葛笑道:“凌空擒飞鸟,除了石护法的‘招云手’天下无人有此能耐。” 哮天叟听了赛诸葛当面称誉面上有光,接着说道:“正好戴兄已把武当掌门人的玉符盗到赶来会合。” 赛诸葛轻摇羽扇,微微一笑道:“山人安排之事,早已算定了时间,大家都不能有分毫延误,才能衔接得住。” 白少辉忖道:“他在巫山分宫,派出去的人,相隔数百里路,就能算准每一个人的到达时间,分毫不误,即此一点,已非常人能及了!” 哮天叟续道:“当时就由戴兄把浣花宫朱铃描摹下来,放了鸽子,和戴兄同来此地。” 赛诸葛点点头问道:“你们行从是否隐秘?” 哮天叟道:“兄弟一路都有獒犬断后,决无泄秘之虑。” 赛诸葛道:“这样就好。” 飞鼠戴良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符,双手呈上,说道:“属下遵照军师指示,盗出武当掌门玉符,把那方假的,依然放回原处,请军师过目。” 赛诸葛接到手上,一面笑道:“我要你盗取玉符,目的就是为了取信白鸡观主,如今已经用不着了。” 说着把玉符递向玉虚子道:“道长请收好了。” 飞鼠戴良又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小石印,说道:“这是属下依照浣花宫颁令朱铃刻的印章。” 赛诸葛伸手接过,含笑道:“戴兄这手伪造之能,江湖上也无出其右了。” 白少辉想起飞鼠戴良在巫山分宫,仅凭徐荣口述,就伪造了神能堂令牌,足见赛诸葛所言非虚,心中暗暗付道:“赛诸葛纵然学贯古今,算无遗策,但最难的,还是用人唯才,他对手下每一个人的特长,都了如指掌,善为运用,无怪他能出奇制胜了!” 赛诸葛回头朝玉真子道,“道兄去请观主进来。” 玉真子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接着就领了玄清进来。 赛诸葛道:“观主可有纸笔?” 玄清道:“有、有,贫道这就去取。”转身往里走去。 赛诸葛道:“观主不用取了,文房四宝既在里问,山人到里面去写,也是一样。”说完,随同玄清,走了进去。 过不一回,只见玄清从里面走出,朝飞鼠戴良招招手道:“戴大侠,道长有请。” 戴良赶忙站起,朝里间走去。 又过了一回,只见飞鼠戴良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竹管,匆匆往外行去,接着赛诸葛、玄清也从里间出来。 赛诸葛满脸春风,含笑道:“观主已替大家准备了酒席,现在咱们可以入席了。” 玉虚子是武当掌门,到了这里,他自然是主人身份,当下就抬手肃客,请大家入席,两名道童相继送上酒菜。 赛诸葛手托酒杯,站起身来,笑道:“兄弟借花献佛,要先敬玉虚、玉真两位道兄一杯,因为今晚这席素斋,乃是光复武当派之宴。吃过这一席酒,但等天色黎明之前,大家就可恭送玉虚道兄两位重返玄狱观,咱们也要在天色黎明之前,迅速离开武当山了。” 说完一饮而尽。此言一出,不由得大家齐齐一怔! 试想武当派已为浣花宫手下冒名顶替,当了掌门人,纵然玉虚子已经恢复容貌,纵然飞鼠戴良已经潜入玄狱观,换出了掌门玉符。 但武当门人众多,这真假掌门,一时极难分辨,说不定还有一场激战。但听赛诸葛的口气,甚是稀松,好像只要玉虚、王真两人,在黎明之前,前去接事就好。 尤其他说大家要在黎明前尽速离开武当,似是不用跟随玉虚子同去玄狱观了。 大家虽知赛诸葛必有奇计,但要像他说的这般容易,也难以置信,每人心中都不免疑信参半。 玉虚子、玉真子同时站了起来,举杯乾了,由玉虚子答礼道:“光复武当,全仗先生大力。” 赛诸葛大笑道:“光复武当,只是指顾问事,山人已有安排,大家只管安心喝酒就是了。” 时间渐渐接近五更,大地一片沉黑! 白鸡观前,古柏森森,林黑如墨! 就在此时,林前出现了两条幽灵似的黑影,这两人以黑纱蒙面,但身上却穿着宽大道袍,在林前略一逡巡。就举步朝白鸡观走来。 白鸡观大门敞开,但却看不到一丝灯火,远远望去黑沉沉的,使人有森严之感! 大门左右,各立一人,黑夜之中,也看不清他们面目,只觉两人俱是身穿黑衣,腰佩长剑。 走在前面的道装人暗暗忖道:“只有统领手下,是身穿黑衣的,这次例行巡视,来的是南宫统领了!” 心中想着,人已走近大门,双手一拱正待开口! 左边黑衣人冷喝道:“来人可懂规矩?” 走在前面的道装人听得一怔,立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陪笑道:“贫道兄弟,是奉召来的。” 那黑衣人看也没看,冷哼道:“今晚奉召来的,不止你们两个,一律须除下面纱,报名候传。 前面的道装人听的一怔,暗想:“今晚奉召赶来的,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伸手取下蒙面纱,拱手道:“贫道两人,是武字一号、二号,烦请老哥代为通报。” 他说话之时,身后那人也已取下面纱。 这两人前面一个长眉修目,貌相清癯,颏下留有花白长髯,赫然正是武当掌门玉虚子! 后面一个,蓝袍黑髯,身材颀长的,则是玉真子。 他们自称武字一号、二号,当然就是浣花宫派去冒名顶替的人了! 左边黑衣人道:“你们随我来。说完,转身朝里走去。 武字一号和武字二号跟在黑衣人身后,进入大门,经过一条长廊,但相隔不远,就有一名黑衣人岸立不动。 对自己两人行去,视若无睹,寂然无声,气势森肃,越发相信是统领在此。 一回工夫,来到后院精舍,忽见两名面垂黑纱的黑衣佩剑少女,站在精舍石径前面,挡住去路,娇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领路的黑衣人上前施了一礼,低声道:“武字一号、二号,奉召而来。” 右首黑衣少女道:“叫他们等一等。”说完,返身往里行去。 黑衣人和武字一号、二号,恭身肃立。 过了一回,只见那黑衣少女俏生生的从精舍走出,喝道:“统领叫武字一号进去。” 武字一号赶忙应了声“是”。 黑衣少女道:“随我来”。 说完,领着武字一号,朝精舍而去。 武字二号未奉召唤,只好静立待命。 武字一号随着黑衣少女进入精舍,但觉眼前一亮,宽敞的客室中,此刻正燃着一支红烛。 当中一张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枯瘦老者,那不是铁面神判南宫无忌,还有谁来? 武字一号赶紧上前一步,拱手道:“卑职参见统领。” 南宫无忌脸含微笑,点头道:“请坐。” 黑衣少女端过一把椅子,放到下首,随手拂了一拂。 武字一号被派往武当,冒充玉虚子,身份自然不低,略微躬身,便在椅上坐了下来,欠身道:“统领召见,不知有何指示?” 南宫无忌一手捏须,徐徐说道:“本座奉命巡视各地,旨在了解各大门派情况,武当派交你负责,目前执行得如何了?” 武字一号道:“卑职奉命来此,不过半年时光,当时奉堂主指示,玉虚子久已不问派中之事,一切均由玉真子代行职权,命卑职不可泄露行藏……” 南宫无忌脸色渐渐沉下来了。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一概不知道了?” 武字一号心头一震,急忙低下头去,嗫嗫的说:“统领明察,卑职只是暗中策划,当时从总香堂拨下来的“说服丹,一共只有十二粒。武当派玉字辈九人,玄字辈二十四人,云字辈有八十四人,实在不够分配。经卑职和二号权衡轻重,只有先让本观派有重要职司的四名玉字辈和八名玄字辈先行服下。” 南宫无忌点点头道:“目前呢?” 武字一号道:“半月前,总香堂撤销,卑职改隶巫山分宫,由神机堂拨下的‘散功丹’,系是一种慢性毒药,须分三期服用。目前本观门人,均已全体服丁”,五处分观,卑职已命二号近日内以巡视为名,着手进行。” 南宫无忌道:“俗家弟子呢?” 武字一号道:“俗家掌门自流云剑客季廷芳失踪,卑职已指派寿一峰主持;但因俗家弟子,人数分散,一时只怕不易,卑职自当尽力而为。” 南宫忌突然仰天大笑,声音龙吟! 武字一号惊然一惊,赶忙躬身道:“卑职如有不当之处,还望统领多加指点……” 面宫无忌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说到这里然后站起身来,朝内室拱拱手道:“两位道兄大概都已听清楚了,现在请出来吧!” 武字一号心头暗暗一震,不知室内躲着的两人是谁?急忙举目瞧去! 但见门帘启处,缓步走出两人! 当先走出的人,也是道家装束,生得长眉修目,貌相清癯,竟然和自己一般无二! 不,此人赫然和玉虚子长得一般无二! 第二个蓝袍黑髯,身材颀长,面貌也和玉真子一模一样: 武字一号骇然变色,两眼望着南宫无忌,惊愕的道:“统领,这……” 南宫无忌微微一笑道:“夫人已另派武字一号二号接替,你可随本座回去,听候发落。”说到这里,抬头向门外问道:“外面是否已把武字二号拿下了?” 只听门外一个女子声音格的笑道:“启禀军师,白兄弟早就把那厮废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又从内室陆续走出四人,那是少林大智、大通、衡山南岳观主,形意门邵元冲,他们仍然一身俗家装束。 原来那南宫无忌,正是赛诸葛乔装,此刻呵呵一笑,朝窗外望了一眼,向玉虚、玉真两人拱拱手道:“天色即将黎明,两位道兄快请回山吧。” 少林大智大师双手合下,代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恭喜道兄,武当派总算光复了。” 南岳观主和邵元冲也拱手贺道:“恭喜道兄。” 玉虚子连忙还了一礼,然后朝赛诸葛稽首道:“先生大德,武当派永志不忘,贫道告辞了。” 说完向众人连连稽首,率着玉真子步出精舍,回武当而去。 这时,白少辉、范殊、九毒娘子、香香四人,也都走了进来。 武字一号这回听清楚了,额上汗出如水,无如全身都已瘫痪,连一分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心知已着了人家的道,不觉嘶声道:“你……是……南北帮的军师?” 赛诸葛理也没加理会,一面朝大家说道:“诸位道兄,天色快亮,咱们也该动身了。” 九毒娘子朝武字一号指了指,问道:“军师,这厮要如何处置?” 赛诸葛回顾了武字一号一眼,微笑道:“只要他肯和咱们合作,不妨带他一起走。” 嵩山、古称外方,又名嵩高,太室,河南地当中原,嵩字代表高山之意;位于中原,故号中岳。 山有太室、少室二峰,闻名全国的少林寺,就坐落在少室山的北麓,古刹庄严巍峙于翠柏苍松之间。 这天辰牌时光,金黄色的朝阳普照山林,路边叶草,宿露未干! 由登封往北的一条大路上,这时正有一行人马,朝北麓而来! 这一行人马,前面是五乘轿子,轿后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马后,是四名挂着腰刀的戈什哈,一个个紫脸浓眉,挺起胸膛,一付雄赳赳的模样,好不神气? 这情形不用说准是有什么莅任的官吏,或是过路的大员上少林寺拈香来了。 一行人还未到寺前平台,山门前面,已有三名灰衣僧人,恭身伺立,迎候贵宾。 五乘轿子在平台上停了下来,四名戈什哈分左右抄过轿子,在平台上站停,骑在马上的总管,也同时翻身下马,走到轿前。 寺门前三名灰衣僧人,为首一个五旬左右的僧人,立即迎了上来,合十躬身道:“小僧胜清,恭近贵宾。 总管拱手道:“大师父少礼,烦请通报贵寺方丈,南阳府尊毕大人路过贵寺,拈香来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大红名贴,递了过去。 胜清双手接过名贴,转身向一名僧人低低说了两句,那僧人手持名贴,匆匆往里通报而去。 这时第一顶大轿已然停下,从轿中走出一位面貌清瘦,身穿天蓝围花长袍的老者,气度雍容,正是毕知府了。 跟着第二、第三乘轿中,同时走出两个老者,看身份,敢情是两位幕友。 第五乘是小轿,一名青衣使女,落轿之后,走到第四乘轿前,打起帘子,挽着一名罗衣少女下轿,不用说那是毕府的千金。 南阳府,虽非当地父母官,却是本省大吏,知客僧胜清那敢怠慢,一等毕知府下轿,慌忙趋前几步,躬身合十道:“小僧叩见大人,敝寺方丈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迎迓,大人先请到寺内奉茶。” 毕知府一手摸着疏朗朗的黑髯,点头笑道:“本府只是久闻宝刹大名,此次奉旨出京,顺道前来瞻仰,大师父毋须客气。” 说完,回头朝两位老者抬手道:“南兄、邵兄请。,” 那两名老者连连拱手道“府尊请。” 毕知府脸含微笑,不再客气,由胜清引路,往里行去,两位幕友紧跟毕知府身后,接下”来是毕府千金、总管,和四名戈什哈相继而入。 知客僧胜清直把毕知府让进东首一座院落,那是少林寺接待贵宾休息之所,院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间敞轩,窗明几净,布置精雅。 四名戈什哈分两边在阶前站定。毕知府和他爱女偕同两名幕友,一同在厅上落坐,早有沙弥奉上香茗细点。 就在此时,但见两名黄衣老僧急忙赶来,才一跨上石皆,走在前面的老僧,立即抢前几步,朝毕知府双手合十,躬下身去道:“老大人驾到,贫僧迎候来迟,实在罪过,伏望老大人恕罪。” 知客胜清连忙在旁躬身说道:“启禀大人,这是敝寺方丈,这是敝寺监寺。” 原来这两个黄衣老僧,正是方丈大智大师和监寺大通。 毕知府听胜清引见,也立即站起来,含笑还礼道:“大师好说,本府久闻大师是一代高僧,今日一见,果然宝相壮严,名不虚传。” 大智大师合十道:“老大人过奖,贫僧如何敢当。”一面朝毕小姐和南、邵两人一一施礼,大家也还礼不迭。 大智大师目光一抡,合十道:“老大人远来,贫僧深感招待不周,此地不是休息之所,老大人诸位,请移玉方丈室奉茶。” 毕知府啄了口香茗,便起身道:“大师不必客气,本府还上宝山,原为瞻拜金身而来,还是先到各处上过香再说。” 大智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老大人广种福缘,自得我佛保佑,富贵寿考,福泽绵远,贫僧这就替老大人带路。” 大家由大智、大通和知客胜清三人陪同,在大佛殿、初祖殿、毗庐殿、达摩殿等处,一一上香礼拜完毕,时间已快近午刻。 大智大师又道:“贫僧已命厨下,准备了素斋,老大人请到方丈室休息了。” 毕知府满脸春风,点点头道:“大师隆情,本府只好叨扰了,只是本府久闻宝刹大乘禅院住的都是佛法精深的有道高僧,意欲烦请大师引路,前往瞻拜。” 大智大师面有难色,沉吟了下道:“老大人垂察,敝寺大乘禅院,乃是上代长老清修之地,均已多年不问尘事,不愿有人打扰,实有未便。” 毕知府道:“本府在京之日,已听王公大臣中到过河南的,都极口推崇宝刹大乘禅院长老佛法精深,心头曾发宏愿,他日若有机缘,路过嵩山,便当礼拜这几位当世高僧。此次奉旨署理南阳,真是和我佛有缘,既然到了宝刹,岂能当面错过?大师试为本府先容。” 姓邵幕友接口道:“府尊确曾和兄弟提起过此事,当日七王爷出京,路过宝山,就曾见到一善神僧,畅论佛理,回京之日,备极推崇,应为当今第一高僧。府尊有此宏愿,既是与佛有缘,大师何妨向神僧面陈原委,也许会破例接见,亦未可知。” 毕知府含笑道:“正是如此,务希大师善为陈说,本府宏愿。” 大智大师努眼望望师弟,只是沉吟不语,他因毕知府乃是本省大吏,势难回绝,但他又不敢去见一善大师,是以深感为难。 监寺大通合十道:“老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方丈就向大师伯请示。看看能否延见?” 大智大师勉强点头道:“老大人吩咐贫僧自当前往一试,只是敝师怕是否肯接见老大人,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毕知府道:“全仗大师善为先容。” 大智大师道:“老大人请在此稍待,容贫僧见过敝师伯,再来奉请。” 毕知府笑道:“不劳大师往返,本府就在大乘禅院外稍候无妨。” 这话是说要和大智大师同去了。 姓南的幕友道:“府尊说的极是,设若是一善神僧不允相见,咱们就在大乘禅院前瞻仰瞻仰也好。” 大智大师被他说得无法推辞,只好合十道:“老大人和两位老施主要随同贫僧前去,自是无妨,只是……” 他目光望了毕知府千金一眼,欲言又止。 毕知府道:“大师有何碍难之处,尽管请说无妨。” 大智大师口中低宣一声佛号,双掌合十道:“老大人明察,敝寺大乘禅院,乃是上代长老清修之地,订有一打不成文的戒规。” 毕知府道:“什么戒规?” 大智大师道,“贫僧说了,务望老大人不要见怪才好,那就是不准女子入内。” 原来这中间还有一段秘辛,据说昔年有一位统兵大员,途经嵩山,久闻少林寺之名,入寺随喜。那大员有两千金,逛到一处院中,眼看院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封条,心下大奇,问起知客僧人,才知院内是一位上代长老,闭关清修,已有数十年未出。两位于金一时好奇,,命随从启门而入,知客僧人劝阻无效,又俱于对方渲威赫势,只得任由他们启开而入。到得院中,但见满院荒草,狐鼠乱穿,殿中仅有一具八角神龛,蛛纲交织,尘灰盈寸,两女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只见龛中端坐着一位枯槁老僧,白发委地,两手指甲,长逾数尺,不言不动,看情形果然还好好的活着。这两位千金小姐,几曾见过这等奇事?你张我望,口中不由咕咕格格的笑将起来。 这一笑可坏了大事,她们不知老僧修练的是达摩枯禅,闭关数十年,心如槁枯,就是经不得女色。偏偏这两位年轻小姐,凑近粉脸,虽隔着一道龛门,但相距飓尺,鼻中闻到的是花粉脂香,耳中听到的是莺声燕语,老和尚定力再坚,也自忍不住古井生波。 刹那之间,元阳尽泄,但听龛中一声长叹,双目流下泪来,一个身子,也登时倒了下去,数十年苦功,毁于一旦。 从此少林寺就立下规条,长老清修之地,不准任何女子入内。 闲言表过,却说大智大师说出大乘禅院不准女子入内,话声甫落。 只听伺候小姐的那个青衣使女忽然格的娇笑道:“大师父,你们这条规矩,可订得不通了,难道女人就不直钱?我佛如来,也是女人养出来的呀!” 话是不错,但这种口吻,那里还象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丫环使女? 毕知府没料到她会在紧要关头,口没遮拦,突然冲出这样的话来?暗暗攒了下眉,脸色一沉,喝道:“梅香,少林寺清规素严岂是你胡说的地方?”一面朝大智大师拱拱手,歉然道:“下人不懂礼节,大师幸勿见怪。” 差幸眼前的少林方丈和监寺大师,原是江湖上人,并非什么高僧,听了梅香之言,也不以为怪,连忙合十道:“老大人言重了。” 梅香自知失言,低着头道:“婢子这话说错了么?” 毕知府道:“你伺候小姐,在此等候,不准随便乱走,知道么?” 梅香道:“小婢记住了。” 毕知府抬手道:“两位大师请。” 他说的“两位大师”,自然是指大智、大通而言。 要知这两人,原是浣花宫手下冒名顶替的江湖上人,从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平日里纵然机警,但此刻在毕知府面前,却似为他气度所摄,深恐自己两人失了“方丈”和“监寺”的身份。 大智大师赶忙合十道:“贫僧替老大人带路。” 说完侧身在前引路。 毕知府扶髦微笑,随在两人身后而行,接着是南、邵两位幕友,毕府总管。 四名戈什哈、固小姐和梅香留在达摩殿上,也自留下两人另外两名即随着总管,往大乘禅院而去。 大智、大通领着一行人,穿过一重殿宇,到了一座翠竹环绕的院前。 毕知府抬头看去,但见一道青砖围墙,门额上篆刻:“大乘禅院”四字。 大智大师行近院门,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道:“老大人,且请留步,容贫僧禀明敝师伯,再来迎迓。” 毕知府含笑道:“大师只管请便。” 大智大师又合掌一礼,拖着沉重脚步,进入院去。 不多一回,只见大智大师匆匆走出来,合十躬道:“敝师伯年事已高,不克亲迎,请老大人诸位,入内相见。” 毕知府抬手道:“大师请。” 大智大师道:“贫僧有僭。”说完,当先在前领路。 毕知府和甫、邵两位幕友及大通大师,紧随大智大师身后,进入院门,毕府总管和两名戈什哈,却在院前停了下来。 院中花木清幽,迎面七级石阶上,三面长廊,都围以字雕栏,正中高悬一方朱漆横匾,那是御题的“以证彼岸”四个金字。 大智大师当先走上石阶,毕知府跟着缓步而上。 进入厅门,里面是一座宽敞的暖阁,三面具有落地长窗,张以黄幔。 正中粉壁上,挂着的是一幅“达摩一苇渡江图”,和一付长联。靠壁一张搁几上,放一个古铜小香炉,热着檀香,一入其中,就可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楠香气。 这座暖阁,看情形敢情是长者们议事之事,因此宽敞的厅上,只有蒲团,没有椅儿。 此刻居中一个蒲团上,盘膝端坐着一个灰衲白眉老僧,双目微阖,望去宝相庄严,有如画家们笔下的“无量寿佛”一般,使人油生敬意! 大智大师陪同毕知府进入暖阁,立即停步,低声说道:“老大人,上面这位就是敝师伯。” 他口中的“敝师伯”,正是少林寺九位长老之首的一善大师了。 毕知府肃然起敬,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晚生参见神僧。” 他仅以“晚生”自称,并没有报出自己姓名来。 一善大师缓缓睁开双目,瞧了毕知府一眼,点头道:“你们来了,很好,请坐。” 大智大师连忙低声道:“有屈老大人,只好请在蒲团上坐了。” 原来右侧地上已经放好了三个蒲团,毕知府和南、邵两人依言在蒲团上坐下。 一善大师缓缓抬头,吩咐道:“大通,鸣磐。” 呜磐,乃是召集其他八位长老。除了少林寺发生重大事故,须由九位长老集会议事之外,会见宾客,从无鸣磐召集全体长老之例。 本来纵有贵宾来访,也可在禅房延见,毋须到议事厅来。 大智大师微微一怔,但想到一善大师方才吩咐要在议事厅延见来宾,还要鸣磐召集八位长老,也许因对方是本省大吏,以昭隆重,也就不疑有他。 监寺大通大师望了掌门人一眼,便躬身退下,走到廊下,连击了九下玉磐。 九响磐声,清脆悠长! 就在磐声之中,但见八位灰衲老僧双手合十,分由左右两边,缓步进入大厅,走到上首两排蒲团前面站定。朝中间一善大师躬身一礼,各自坐下。 九位长老这一坐下,暖阁中的气氛,就登时显得严肃起来! 一善大师缓缓说道:“诸位师弟,可知小兄鸣磐把你们招来,有什么事吗?” 左首第一位老僧合十道:“大师兄见召,必有非常之事,小弟恭聆指示。” 一善大师道:“不错,确实是一件非常之事,你们先见过这位施主。”随着话声,用手朝毕知府指指,续道:“据大智师侄的报告,说是有一位新任南阳府尊毕大人要见愚兄,但方才他见到愚兄,即以传音入密,说他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南北帮军师赛诸葛。” “南北帮军师赛诸葛”,这几个字,听到大智、大通两人耳中字字宛如焦雷,不禁脸色骤变。 大智大师一脸惶恐,慌忙合十躬身道:“弟子一时不察,致受好人蒙蔽,惊动师怕,为了本门尊严,弟子认为该把他们立时逐出寺门,不知师伯意下如何?” 一善大师还未开口,坐在右首第一位的老僧道:“他假冒官吏,求见师兄,其中必有内情,咱们该问问清楚才是。” 一善大师缓缓他说道:“据他自称,冒名求见愚兄,是为了咱们少林寺将要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巨变……” 八位长老全都面露惊奇,十几道目光,不禁全向冒充南阳知府的赛诸葛投来。 大智大师站在下首,身躯微微一震,躬身道:“大师伯垂察,咱们少林寺二十年来,平静如昔,那有什么巨变?此人满口胡说,故作惊人之言,惑人耳目,必然别具用心,本寺规律素严,此等人实是容他不得,还望大师伯……” 一善大师摆了摆手,道:“老衲自有道理。” 监寺大通大师躬身道:“弟子认为他们冒名而来,应按本寺律条:《江湖中人潜入本寺者,一体擒交持戒院》处理。” 右首第一位长老道:“小弟之意,认为监寺师侄说的甚当。这几个人来意如何,该交持戒院处理才是。” 赛诸葛端坐在蒲团上,任由他们争论,面含笑容,神色自若。 只见一善大师涌了一声佛号,摇头道:“如果真如这位施主所说,本寺发生了变故,而这一变故,又是咱们立寺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那么持戒院只怕也未必处理得了。” 左首第一位长老道:“大师兄可曾问过他本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一善大师道:“没有,这就是愚兄要把大家召来,听听他的意见,少林寺如何发生了巨变”’ 右首第一位老僧道:“大师兄认为这位施主的话,可以相信么?” 一善大道:“这位施主为了本寺之事,赶来少林,求见愚兄,不论他所说的对与不对,总是一片好意……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之事,他敢到少林寺来么?” 他这一番话,不啻表示赛诸葛说的巨变,他已有几分相信。 八位长老不觉齐齐一怔! 他们谁也弄不清大师兄昔年襄赞前任方丈——二师兄,处理寺中事务,素以谨慎出名,何以今日会对赛诸葛深信不疑,且有偏袒之意,大家全都感到意外。 右首第一位长老听大师兄这般说法,只得合十道:“大师兄说的极是。” 大智、大通两人,站在下首,只是互望了一眼,并没开口。 一善大师目光徐徐回到赛诸葛身上,脸色凝重,缓声道:“大乘禅院九名长老,业已全在这里,施主可以说了。” 赛诸葛目光抡动,朝厅上打量了一眼,拱手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一善大师道:“施主心中有什么话,尽请直言。” 这话已等于说,一切均有他负责了。 赛诸葛道:“老禅师亮察,在下要说之事,不仅关系贵派,抑且关系整个武林,在下说出来了,老禅师能否保证毫无泄漏之处?” 一善大师道:“施主在少林大乘禅院的话,老衲可以保证,决没有人敢向外泄漏。” 赛诸葛道:“老禅师说的极是,贵寺大乘禅院各位长老都是年高德劭的高僧,在下自然相信得过,只是此时在场的,还有不是长老的人。” 这话自然是指少林方丈大智、监寺大通! 损及少林方丈等于是辱及少林寺,八位长老听的一齐变了脸色。 大智大师勃然作色道:“施主那是指的贫僧师兄弟了,施主潜入少林,又在诸位长老面前极尽离间挑拨,究竟是何用心?” 赛诸葛微笑道:“两位毋须多心,此地除了两位,还有和在下同来的两个敝友,更何况在下此话,只是譬如罢了,方丈自问若是心中无鬼,大可但然。” 一善大师道:“依施主之见,要老衲如何保证?” 赛诸葛道:“老禅师言重,在下之意只是想请老禅下令,在下未把内情说清以前,在场之人,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开此地。” 一善大师憬然若有所悟,点点头道:“老衲依你就是了。”说完,回头朝坐在左首第四位,和右首第四位的两个长老说道:“九师弟、十师弟,听着,没有愚兄允许,不论何人,若想擅自离此地者,一概给愚兄擒下。” 这话又听的其他八位长老齐齐一怔! 左首第四位老僧迟疑了下;问道:“大师兄说的,是否包括大智师侄在内?” 大智大师身为方丈,长老会议,虽有权解除他方丈职务,但那是必须方丈犯了极大过错,由会议通过,才能解除其方丈之职。在职务未解除前,方丈为一寺之主,岂能轻言擒下? 一善大师自然听的出九师弟言外之意,脸色凝重,肃穆的道:“大智师侄若是未经愚兄允准,擅离此地,那就是貌视长老会议,触犯本寺清规,自可把他擒下。” 九、十两名长老一齐欠身道:“小弟领法旨。” 一善大师回头道:“施主现在可以说了。” 赛诸葛道:“此事必须从头说起,才有脉络可寻。近两年来,江湖知名之士,陆续传出有人失踪,先前大家认为这些人也许是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了。那知到了去年,江湖上连续出事,诸如贵派俗家掌门胜家堡铁胆胜大侠、武当派流云剑客季大侠,以及衡山人云龙常大侠,一月之内,相继失踪。这才引起贵寺和武当,衡山三派的重视,当时由贵寺大通大师、武当玉真道友和衡山掌教南灵道长,连袂前往岳麓,叩见无极老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语气微顿,问道:“这段经过,老禅师不知是否知道?” 一善大师点头道:“胜镇山失踪之事,老衲曾听大智师侄说过,据说当时江湖上似有一股神秘帮会在暗中扩展,但又毫无踪迹,使人无法捉摸,要他们前往岳麓谒见无极老人,还是老衲出的主意。” 赛诸葛道:“这就是了,老禅师可知岳麓之行,后果如何?” 一善大师道:“据说他们到达峰顶,才发现无极老人已经死了几日,此行自然毫无结果了。” 赛诸葛道:“此行的结果,竟使少林、武当、衡山三派,同时沦入了奸徒之手,数以千计的门人,亦将同沦浩劫,这结果实在是太怕人了!” 大智大师怒声道:“少林寺如何沦人奸徒之手,施主在大乘禅院说话要有分寸。” 赛诸葛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续道:“这话又得从浣花夫人说起,浣花宫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从来不和武林中人交往,也很少在江湖走动。大家原以神秘门派目之,但也无害于江湖,不料这一代的浣花夫人,妖异其心,险谋消灭异已,独霸武林……”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已如芒刺在背,心神震动!只听赛诸葛续道:“她要消灭异已,第一步必须并吞各大门派,因此在贵寺大通大师和武当玉真子,衡山南灵道长,连袂前往岳麓挽请无极老人高徒一笔阴阳张果夫,同上峰顶参见老人……不料此一行动,已为浣花宫侦知,等南灵道长三位抵达之时,张果夫已为贼人所制,然后由贼党假扮张果夫,在茶中暗下迷药,上得峰顶,三人突告昏迷。此时贼党另行装扮成三人模样,相偕下山而去,眼前贵寺这位监寺大师,他就是浣花宫贼党冒名顶替的人了。” 在座八位长老听的齐齐一怔,不禁迎目朝一善大师望去。 一善大师却是双目微阖,不加可否。 大智大师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施主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大通师弟和贫衲同门数十年,若是有人假冒,如何瞒得过贫衲这双眼睛?” 赛诸葛大笑道:“也许你真的不知,也许是有心包庇……” 大智大师脸色一沉,怒哼道:“施主既然一口咬定大通师弟是浣花宫的人假扮而来,除了他和大通师弟天生一般无二,否则江湖上易容之术,再高明,也是依仗药物,装扮而成,当着诸位长者,真假自可立辨。” 赛诸葛笑道:“普通易容之术,自可立辨真伪,但据在下所知,浣花宫有一位善于改换头脸的人,负责此事,由他手中假造出来的人,与天生无异,自然无法在顷刻之间,辨认真伪了。”口气一顿,又道:“在座诸位,大概都还记得,此人就是三十年前,名满江湖的外科圣手公孙述!” 此言一出,座上九位长老果然听的勃然动容。大智大师冷哂道:“施主果然善于巧辩,随手放出一个早已去世多年的公孙述,就把贫僧请求诸位长老当面验看之言,轻轻推翻了,你这般无事生非,混淆黑白,也总该有个证据?” 赛诸葛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有证据。” 说到这里,突然转身朝院门口喝道:“薛老弟,可以进来了。” 原来门外两名戈什哈,正是由白少辉、范殊两人所侨装。 此刻听到赛诸葛的唤声,白少辉应声走了进去朝上拱手一礼说道,“在下薛少陵,见过诸位大师。” 他本来原是薛少陵,经九疑先生给他改造容貌之后,化名成了白少辉,但路上经赛诸葛,授意又要他化装成薛少陵的面貌,重以薛少陵身份出现。 一善大师倏然睁目,问道:“这位小施主是谁?” 赛诸葛答道:“此人就是姑苏薛神医薛道陵的令郎,去年薛神医遭浣花宫劫持,他经人指点,赶去岳麓,求见张果夫,适逢南灵道长三位找去,他是唯一目击之人。” 大智大师冷笑道:“施主随便支使一个人出来,也能算是证据么?” 赛诸葛道:“自然有了,这位薛老弟,当日同被浣花宫青鸾堂擒去,曾和南岳道长三人同囚一室。南灵道长曾以衡山掌门银剑为证,要他持剑赶去衡山,南岳宫面告南灵道长,清理门户。这位薛老弟和一笔阴阳逃出青鸾坛,赶去衡山,不料那假扮南岳道长的贼人,已经先至,而且连南岳道长,也是假的了。因此并未将银剑交出,就和张果夫同时离开衡山,他身上带有衡山掌门人的信物,也可算是证据之一了。” 白少辉等他说完,便从身边取出银剑,交与赛诸葛。 赛诸葛双手送到一善大师面前,说道:“这是证据之一,请大师过目。”——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 大智大师见赛诸葛将“银剑”送一善大师前,忙躬身道:“大师伯垂察,“银剑”是衡山派掌门人的信物,本寺无人能识真假,那也算不得是证物了。” 赛诸葛微笑道:“在下说过,这不过是证物之一。” 大智大师道:“如此说来,你还有其他的证物了?” 赛诸葛道:“这位薛老弟因父亲失踪,内心自是万分焦急,于是千方百计混人百花谷浣花宫,提任了宫中职务,取得浣花夫人百花符令,这符令自然也是证据之一了。” 白少辉又从身边取出百花符令,双手呈上。“玉符早已缴还,这枚自然是戴良仿制的了。” 赛诸葛又道:“敝帮帮主,和薛神医有旧,风闻他被迫担任了巫山分宫神机堂副堂主,替浣花宫炼制迷失本性的药物。此次在下奉帮主之命,赶赴巫山,破了他们的巫山分宫,其中却发现了一个震惊武林的大秘密…… 一善大师道:“施主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赛诸葛道:“那巫山分宫之中,有一座天囚堂,其中元字牢中囚禁了六位四派二门中人。” 一善大师道:“是些什么人?” 赛诸葛道:“其中有武当派掌门人玉虚子、师弟玉真子、衡山派掌门人南灵道长、形意门掌门人、邵元冲邵大侠……” 一善大师道:“那是没有本寺的人了?” 赛诸葛道:“有,贵寺方丈大智大师,和大通大师也在其中。” 大智大师勃然变色道:“你说本座也是假的么?” 一善大师摆手道:“你让他说下去。” 大智、大通两人,眼看座上八位长老全已变了脸色,神情肃然,心知自己二人已陷入绝境,一时只是心中盘算,不敢妄动。 赛诸葛接道:“薛老弟,你把天囚堂的名册取出来,这是证据之三了。” 白少辉依言呈上名册。 这下少林高僧一善大师也变了脸色。 赛诸葛续道:“这六位已被浣花宫‘无忧散’迷失心神,浑浑噩噩,一无所知,所幸薛老弟身边带有浣花宫的解药,才把六人救醒,唔,薛老弟身边,还有几粒解药,也可算是证据了。” 白少辉这回不待吩咐,取出无忧散解药,送了上去。 赛诸葛续道:“这六位道兄,经在下安排之下,武当玉虚、玉真两位道兄已在半月前重返武当,这里还有两位,这是最好的人证…… 说到这里,回身朝南、邵二位幕友指了指道:“这位就是衡山派掌门人南灵道长,这位是形意门掌门人邵元冲邵大侠,方才因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委屈他们二位。权充幕友,如今在下已经全说明了。” 南灵道长和邵元冲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朝一善大师行礼道:“晚辈衡山南灵、形意门邵无冲,拜见诸位前辈大师。” 一善大师合十道:“两位道友不可多礼。” 左首第一位长老问道:“施主既然已把六人全都救出,那么本寺方丈大智师侄和大通师侄呢?” 一善大师接口道:“大智、大通已经见过小兄了,现在小兄禅房之中,一信师弟去叫他们出来,当面对对质也好。” 原来大智、大通两人已经在他禅房中了,无怪他要在议事厅接见来宾,要召集全体长老了! 右首第三位长老应声站起,躬身道:“小弟遵命。”匆匆往外冲去。 事情发展至此,证据俱全,眼前的大智、大通两人,自然都是假的了,只差一善大师没有喝令拿下。” 站在下首的大智、大通也知眼下大事已去,无法再留,两人互望一眼,突然四手连扬,洒射出一片蓝芒,两条人影,同时纵身跃起,朝厅外行去! 一善大师口中沉喝一声:“孽障!” 突然举袖一拂,一股疾风直向蓝芒卷了过去。 左首第四位长老,和右首第四位长老,同时一下闪了出去,拦住去路,左手一掌,迎面劈出。 那大智、大通两人堪堪纵到门口,突觉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劲急掌风,直涌而至。 两人急急挥掌一挡,但觉击来的掌风,力逾千钧,自己两人虽把一掌挡过,但全身心神震荡,血翻气勇,心头不禁大骇,赶忙往后跃退。 一善大师端坐不动,双目神光如电,沉喝道:“两位师弟,只管把他们拿下。” 这时左右两边五位长老,也全都站了起来,显然只要两人再敢抗拒,全有出手之意! 大智目光狞厉,大吼道:“咱们和贼秃拼了!” 双掌骤发,掌先人后,朝门口一名长老扑了过去。 大通那边那敢怠慢,同时顿足扑起,要待夺门而出。 左首长老大喝一声:“退回去!” 右手一记劈空掌,迎着大智劈去。但听“砰”的一声,大智一个高大身躯,被震的连退了七八步,一跤跌坐地上。 右首长老却是从侧跃出,右手一探,使了一招“十二擒龙手”中的擒拿手法,一下抓住了大通左时。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大智堪堪跌坐下去,左首长老已然如影随形,追踪而至,五指如钩,搭上大智的“肩井穴”! 这两个老和尚,当真出手如电,瞧的南灵道长、邵元冲、白少辉三人,耸然动容,暗暗叹道:“少林高僧,果然名下无虚!” 赛诸葛站在一旁,突然低叫一声:“不好……” 就在此时,但见两人身形一斜,缓缓倒了下去,嘴角间同时流出黑血,原来他们已在被擒之时,服毒自杀! 左首长老心头一惊,急忙抬目道:“大师兄,他们已经死了!” 一善大师道:“如何死的?” 右首长老缓缓放下大通尸体,答道:“口中渗出黑血,那是服了烈性毒药致死的。” 一善大师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恶报应,丝毫不爽,这是自食恶果,两位师弟,叫人把他们拖出去埋了。” 两名长老答应一声,正待俯下身去,把尸体搭起! 赛诸葛忙道:“两位大师且慢!” 两名长老闻声一怔,问道:“施主有何见教?” 赛诸葛道:“浣花宫处心积虑,以非常手段,谋求控制江湖各大门派,贵寺方丈和大通大师,沦落贼手,已达一年以上,贵寺中除了这两人之外,难保不有贼党混迹其间。此事如一旦泄漏出去,不但影响其他门派的收复事宜,就是整个武林局势,也将更趋棘手了。” 左首长老问道:“依施主之见,该当如何?” 赛诸葛道:“这两俱尸体,还是由在下代劳吧!” 说完,缓步走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瓶盖,挑了少许药粉,酒在两具尸体之上。 但见两具尸首,顷刻之间,渐渐化去,成了两滩黄水,直瞧得场内九位有道高僧,个个神色一凛,双常合十,低宣佛号不止。 这时一信长老已然领着大智大师和大通大师走上厅来。 两人一眼瞧到九位长老和赛诸葛、南灵道长、邵元冲、白少辉等人,全已在场,心知大事已定,慌忙合十拜了下去,说道:“大师伯、诸位师叔在上,弟子无能,致遭奸人劫持,少林寺数百年基业,几乎断送在弟子手上,伏望大师伯和诸位师叔,处以应得之罪。” 一善大师抬手道:“大智、大通,你们起来。” 说道,缓缓站起,朝赛诸葛合十道:“本寺此次事变,乃是整个江湖的劫数,所幸先生以先知先觉,救世救人之心,奔走各大门派,揭发阴谋,挽救江湖浩劫,老衲和几位师弟,衷心至为铭感。” 赛诸葛连忙还礼道:“老禅师言重。”接着又道:“只是目前情势险恶,贵寺弟子中只怕中毒之人,不在少数,目前之计,最好暂勿声张,一切仍以听命于浣花宫为宜,此事在下已和大智大师详细谈过了。” 一善大师颔首道:“少林寺幸赖先生援救,保持数百年基业,此后自应添附骥尾,悉凭先生调遣,为武林略尽绵力。” 说到这里,从大袖中取出一片绿玉镶金贝叶,郑重说道:“这是本寺长老会信符,持有此符之人,如同本寺长老亲临,还望先生收了。” 赛诸葛脸上凝重,连连摇手道:“贵寺如此重要信符,在下如何能收!” 一善大师道:“这是长老会公决之事,先生有此贝叶信符,此后便于指挥本寺弟子,就是本寺方丈,亦不例外。” 赛诸葛道:“这个在下万万不敢。” 一善大师道:“先生志在挽救江湖浩劫,运筹决胜,江湖各大门派,悉在先生调遣之下,先生再要推辞,那就是瞧不起少林寺长老会了。” 赛诸葛抱拳道:“少林寺千百年来,久为武林泰山北斗,诸位长老年高德勋,武林中的彦硕,在下久所敬仰。老禅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只好暂时保存,但等浩劫消失后,在下自当再上宝山,送还贝叶。”说完,神色恭敬,双手接过。 一善大师道:“大通,你陪赛诸葛先生和南灵道友、邵掌门人先去贵宾室待斋。” 大通大师躬身道:“弟子遵法谕。” 赛诸葛心知长老会也许还有秘密之事,要和大智大师商讨,不愿有外人在场,这就示意白少辉、取过证物,一面拱手道:“在下告退。” 一善大师和八位长老同时站起,合掌道:“诸位施主恕老衲等人不送了。” 由赛诸葛为首,一行人退出大乘禅院,南灵道长和邵元冲也重又戴上了面具。 回到达摩殿、香香、九毒娘子和飞鼠戴良、地行孙查贵(戈什哈)四人,早已等的不耐,此刻见到众人回来,才算放下了心。 知客僧胜清赶忙迎了上来,合十道:“方丈室已经摆好素筵,老大人请到方丈室用斋。” 大通大师道:“胜清,你到外面招呼去吧。” 胜清躬身退出。 大通大师回身朝赛诸葛合掌一礼,道:“老大人和千金请到方丈室待斋,贫僧替诸位带路。” 说完,领着大家进入方丈室精舍。 白少辉、范殊、戴良、查贵四人,固是戈什哈身份,仍在精舍外面,分左右伺立。 精舍中早已排好一席素斋,大家落坐不久,方丈大智大师也匆匆赶来,连连合十道: “有劳老大人久候了。” 接着就命开席。 这一席素斋,无异是光复少林寺的庆功宴,但固方丈室有两名小沙弥在旁伺候,大家不好多说,以免泄漏机密。 其实赛诸葛早在数日之前,已和大智、大通面授机宜,订定了今后步骤,毋须再在此时多说。 四名戈什哈也在精舍外间,另由厨下准备了素斋。 用过素斋,小沙弥送上香茗,方丈大智、监寺大通又陪着赛诸葛和南、邵两人闲聊,谈的也无非是些经典佛理。 赛诸葛坐了一回,便吩咐总管取出二百两银,作为香金。 大智大师再三推辞,才行收下。 赛诸葛站起身,拱拱手道:“本府多有打扰,时间不早,本府告辞了。” 大智大师满脸感激,合掌道:“老大人亲临寒山,实是少林之幸,只嫌招待不周,务望者大人海涵。” 赛诸葛佛髯笑道:“大师不可客气。” 大智大师道:“但愿老大人福星高拱,四海升平,他日重到寒山,再瞻丰采,少林幸甚,贫僧幸甚。” 赛诸葛仰天道:“本府久慕隐逸,但愿这一任下来,就能乞归乡里,届时自当重上宝山,了我心愿。”两人打着隐语。说话之时,已然步出方丈精舍。 众人相随而行,到得山门,赛诸葛扬手道:“两位大师请留步了。” 大智、大通那里肯依,直送到寺前平台,等赛诸葛等上了轿,才躬身合十道:“我佛保佑,老大人一路顺风,恕贫僧不送了。” 赛诸葛搴帘道:“两位大师请回。” 大智、大通目送一行人远去,双手合十,连诵佛号,才行回入寺去。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一行人的脚下,也在逐渐加快,一路向东奔行,直到初更时光,才赶到郑州近郊。 夜色之下,但见山林间,隐隐有一点灯火,透露出来,那就是观音堂了! 大家加紧脚步,赶抵庙门,只见十几名黑衣大汉,雁翅般一字排列,为首一名黑袍道人超前几步,躬身道:“属下常山民恭候军师大驾。” 轿子一停,赛诸葛摹帘而出,哈哈笑道:“有劳道兄久候,山人如何敢当,只是大家跑的又饿又累,道兄有没有替我们准备饮食?” 黑衣道人道:“属下今午得到登封来人的报告,知道军师将于今晚亲临,早已命厨下准备了酒食。” 赛诸葛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这时,南灵道长、邵元冲,香香、九毒娘子等人,都已走下轿来。 赛诸葛抬手道:“常道兄请,咱们路径不熟,还是道兄请先。”一面回头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南、邵两位道兄、白老弟、范老弟请到里面休息。” 九毒娘子格的笑道:“军师怎的没招呼你这位千金小姐?莫非观音堂咱们妇道人家,也进去不得的?” 赛诸葛被她说的一呆,连忙笑道:“山人请了白老弟、范老弟,自然也包括了香香姑娘,护法这一挑眼,倒是山人失礼了。” 一行人由黑袍道人引路,进入观音堂后进,厅上果然已经摆好了一席丰盛酒菜。 大家落坐之后,赛诸葛替黑袍道人引见了南灵道长、邵元冲、白少辉等人,一面含笑道:“这位是敝帮北五省总分舵舵主赛纯阳常山民常道兄。” 大家连说“久仰”,邵元冲心头不禁吃了一惊。 要知赛纯阳常山民,在北五省声望之高,远超过他形意门掌门人之上,暗想:“这南北帮主,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这些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全请了出来。”心念转动,一面呵呵笑道:“常道兄和兄弟相识二十年,算起来,常兄还该长出兄弟半辈。” 常山民笑道:“邵老弟又来了,当年令师虽把贫道视作忘年之交,但贫道一直以前辈视之,咱们不就是平辈的么,只是贫道痴长你几岁就是了。” 说着,就请客人入席。一时酒菜齐上,大家也不客气,各自就座,吃喝起来。席间大家畅谈光复武当、少林两派经过,因为这里是南北帮北五省的总分舵,说话就不用顾虑泄漏机密。 这一席酒,自然比中午在少林寺的素斋,要舒畅的多。饭后,常山民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贫道已替军师及诸位道兄,准备了静室,大家可以早些休息了。” 赛诸葛摇手道:“山人明日一早,就要上路,还有许多事情须待安排……” 常山民道:“军师既然来了,总该在这里休息上一二日再走。” 赛诸葛道:“道兄盛意,山人心领,江湖大劫已成,本帮为了要挽救这场狂澜,帮主、副帮主各处奔走,席不暇暖,山人那有时间多耽?” 口气一缓,目光抡动,朝在座诸人扫了一眼,又道:“道兄可叫他们准备一壶清茶,咱们正好剪烛共话。” 常山民心知军师必有重要之事,和大家商讨,连连点头道:“茶水早已准备了。” 说话之时,早有道童替各人送上香茗。 赛诸葛起身道:“诸位且在这里沦茗谈天,山人有些事去。”回头朝常山民间道:“道兄替山人准备的静室,不知在什么地方?” 常山民忙道:“就在后面精舍之中,属下替军师带路。” 赛诸葛道:“如此有劳道兄了。” 两人步出客厅,往后进而去。 九毒娘子道:“军师不知又有什么疑难之事了?要一个人到静室里去。” 哮天叟道:“少林、武当顺利光复,接下来自然是计划衡山、形意两派的事了。” 南灵道长长叹道,“贵帮军师真是天壤间第一奇人,武林中要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几年之后,这莽莽江湖,悉是应劫之人了。但可惜的贵帮军师隐迹山野,不肯仕进,否则以他之才,辅佐明君,经纶天下,不说功业彪炳,受惠的苍生,自可遍及四海,又岂止局限于区区武林人物?” 邵元冲道:“道兄说的虽是不错,但目前满族人人主中国,先生岂肯屈身事虏?纵有诸葛之才,也徒兴生不逢时之感了。” 两人说到这里,不觉默然大息,久久没有作声。 范殊坐在白少辉下首悄悄问道:“大哥,现在咱们到那里去了?” 白少辉道:“咱们看看军师是否另有差遣,再定行止。” 香香接口道:“大哥、二哥,你们不是答应过,要陪我找娘去的?” 白少辉被她问的一楞,一时答不上话去,勉强点点头道:“令堂行踪未定,一时也无处可找,三妹但请宽心,江湖虽大,总有母女重逢的一天……” 正说之间,只见赛诸葛和常山民一起走了进来,白少辉暗暗吁了口气。 赛诸葛回到椅上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含笑道:“人生聚散无定,咱们此地一聚,明日一朝,就得分道扬镳,各自去办该办的事了,山人已经抄就了这份名单,现在就请大家注意静听。”语气微微一顿,接着抬目道:“石护法、戴良、查贵,明日一朝,可随山人同行。” 哮天叟石中龙、戴良、查贵各自欠身道:“属下遵命。” 赛诸葛目光一抬,朝邵元冲道:“邵兄不妨暂留此地,方才兄弟已和常兄仔细研商,光复贵门之事,自有常兄协助,只是时间可能还要稍缓。” 邵元冲拱手道:“一切凭先生安排。” 赛诸葛微微一笑道:“邵兄但请放心,不出半月,山人保你重返形意门就是了。”接着回过头去,说道:“九毒护法请随南灵道兄同行,山人另有柬贴一封,上注开拆时日,道兄请收了。” 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封柬贴,和一个翠玉葫芦,笑道:“这葫芦中是玉扇郎君韩奎的独门迷药,无色无嗅,中人之后,迷而不迷,道兄只要依兄弟柬贴行事就好。” 南灵道长出身名门正派,身为衡山一派之主,听赛诸葛的口气,似是要他使用迷药,不觉微显踌躇,但终于伸手接过,稽首道:“敝派幸免劫运,均出先生之赐,贫道先此谢了。” 赛诸葛笑了笑道:“江湖橘诡,人心多诈,处此危难之秋,务望道兄能随机应变才好。” 这话自然是指南灵道长以名门正派自居,不屑使用迷药而言。 南灵道长矍然道:“贫道自当敬记先生教言。” 赛诸葛转脸朝白少辉、范殊两人说道:“白老弟、范老弟,山人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想请两位一行。” 白少辉道:“军师有命,在下兄弟自当效劳。” 赛诸葛从袖中取出一封柬贴,含笑道:“山人已把要办的事,写在上面,两位老弟天色一明,就得上路。” 白少辉接过贴柬,仰脸问道:“在下有一疑难之事,想和军师单独一谈,不知军师能否俯允所请?” 赛诸葛微微一笑,道:“老弟心中的疑难之事,和此次岳阳之行有关,且等老弟岳阳回来,再作长谈吧!” 白少辉等疑信参半,但又不好多说。 香香道:“大哥,我们要去岳阳么?” 赛诸葛笑道:“白、范两位老弟,此去岳阳,另有要事,姑娘最好留在此地。” 香香摇头道:“不,我要和大哥、二哥一起到岳阳去。” 赛诸葛略作沉吟道:“那么姑娘还是和九毒护法同行吧,等衡山事了,你们再去接应白、范两位老弟,你看如何?” 九毒娘子一把拉着香香的手,格的笑道:“就这样吧,你和老姐姐同行。咱们也有个伴儿。”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一宵无话,翌日清晨,就分道扬镳,各自启程。 岳阳,在洞庭湖东岸,三面濒水,帆樯林立。 名闻全国的岳阳楼,原是城西谍楼,共有三层,中层四面环以明廊,供人远眺,极目烟波,隐约可以望见君山。 俯视烟波,浩瀚犹如沧海,登临其上,令人胸襟为之一宽! 这是仲秋季节,游客较多,岳阳楼二楼靠东首的一张座头上,坐一个赤发苍须的黄衫老人,剥着花生,引壶独酌。 这老人少说也有七十以上,生就一付丧门相,白惨惨的,连眉毛、眼睛,嘴角,莫不下垂,看他一眼,就会令人心生憎恶。他身旁座头上,还放着一个长形黄布包袱,和一柄油纸雨伞,那包袱中显然还是兵刃。 赤发者者在岳阳楼出现,一连已有三天。 他总是下午时光来,要一壶酒,一包花生,剥着喝着,喝完了,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再要上一碗面,吃了就走,三天来都是如此。 春秋佳日,岳阳楼上游客虽多,但也只是白天,一到傍晚,游客们就纷纷回去了。 如今靠东首的座头上,只剩下一个赤发老人了,靠南首的坐位上,还有两三个人,酒没喝完。 又过了一会,又有两个人会账走了,剩下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仍在那里喝酒。 这汉子敢情因赤发老者生得古烽,不时的注意着他。 赤发者者浑如未觉,悠然自得的剥完一堆花生,酒也差不多了,举杯一饮而尽,呵呵笑道:“伙计可以给我来碗面了,咸菜肉丝面。” 伙计连声应是,便自吩咐下去,过不一回就送上面来。 赤发老者端起面碗,慢吞吞的吃着,那青衫汉子也自顾自喝酒吃菜。 又过了顿饭光景,赤发者者才打了个呵欠,背起黄布包袱,把油纸雨伞住胁下一夹,摸出一串铜钱,数了几文,交到伙计手上,摇摇头道:“今天又没等上,看来明天还得再来。” 原来他在等人,青衫汉子似是十分留意,不禁抬目朝他望去。 只听伙计陪笑道:“你老明日请早。” 赤发者者已经下楼去了,青衫汉子急忙站起,随手把一锭碎银,往桌上一放,说道: “伙计,这是酒账。” 伙计忙道:“小的到柜上去找来。” 青衫汉子道:“不用找了。” 伙计见钱眼开,连连躬腰道:“多谢你老赏赐。” 青衫汉子脚下微一停步,侧脸问道:“伙计,方才那老头是找谁来的?” 伙计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讨一笔账来的,听说欠债的人姓董,从前原在关外做生意。如今在岳阳发迹啦。岳阳有这么大,又到那去找?这老人家却天天跑到这里来,望着湖水发愁。” 青衫汉子暗暗冷笑,急急转身下楼,此时天色已昏黑、举目四顾,幸好赤发老者走的不快,还在前面躜躜而行。 青衫汉子舒了口气,就远远缀了下去小 这城西一带,并不十分繁华,青衫汉子一路跟在他身后,自然不虑被他发觉。 渐渐由城西走到城中,已是岳阳城的繁华地区。 赤发老者果然像在找人,路过茶馆酒肆,总要东张西望的瞧上一回,有时又回过头来,打量街上行人。 大街上行人众多,青衫汉子既不敢过份逼近,但又不能把他盯丢,还要防他回头之际,发现自己。 这一段路,时停时走,又要躲闪,真把他捉弄的心头冒火,暗暗咒骂:“好个老贼,看你死期不远了。” 一会工夫,赤发者者走完两条大街,穿出横街,地方又冷落下来,只见他走近一条小街,转头朝左右一望,迅速的举步朝巷中走了进去。 这巷子又狭又暗,没有一丝灯光,青衫汉子赶到巷口,往里一望,那里还有赤发者者的影子?心头不由大急,慌忙举步朝巷中奔去。还没走到一半,突觉眼前一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顶撞得隐隐作痛!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骂道:“小伙子,你奔丧还是充军?走路没带眼睛?” 青衫汉子怒喝道:“你敢出口伤人?” 定眼瞧去,只见和自己撞了个满怀的人,胁下挟着一柄雨伞,那不是赤发老者是谁? 赤发者者两道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在黯黑的小巷里,有如两点寒星,炯炯发光,望着青衫汉子嘿然笑道:“原来是你,朋友一直跟在老夫身后,走了大半个岳阳城,究竟有何企图?” 青衫汉子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冷笑道:“老丈这话奇了,岳阳城的街道,你能走,我也能走,也许我们同路,你能说我跟你么?” 赤发老者逼上一步,狞笑道:“那是老夫冤枉你了。” 青衫汉子心头有些胆怯,后退半步,霍地从身边拔出一柄匕首,横眉道:“你待怎的?” 赤发老者奇道:“上面交待你跟踪老夫,没告诉你老夫是谁?” 青衫汉子道:“我用不着知道你是谁?” 赤发老者笑道:“你想不想听?嘿嘿,还是老夫自己说吧,鬼见愁,你听到过没有?鬼见了还要发愁,你冲撞得起?” 原来他外号鬼见愁,光是这付丧门神般的尊容,鬼见了确实也会头大。 青衫汉子从没听说江湖上还有什么“鬼见愁”这号人物,冷晒道:“在下没听见过。” 赤发者者阴沉笑道:“凭你如何知道老夫?” 他没待青衫汉子开口,接着说道:“老夫昔年在江湖走动之日,凡是冲撞老夫的人,从无一个活口,今晚老夫看在差遣你的人份上,破例饶你不死,但老夫方才已经点了你一处经穴,须得七天静养,否则落个终身残废,可怨不得我。” 青衫汉子听得机伶伶一惊,敢情方才和他撞了个满怀的时候,已被他暗下毒手,一时脸色剧变,说道:“在下和你老无怨无仇……” 鬼见愁道:“七日静养,伤穴自解,在老夫来说,这是最轻的出手了,回去告诉差遣你的人,老夫住在南安客栈。” 说完,没待青衫汉子回答,挟着雨伞,往巷外行去。 南安客栈,就座落在南大街上,鬼见愁缓步而行,眼看那青衫汉子果然没敢跟来,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回到客店,迳入后进,推开房门,放下雨伞,双目炯炯,仔细的在屋中察看了一遍。再取过茶壶,凑着鼻子,闻了一闻,觉得并无异样,正待往床板上坐下。 只听店伙在门口叫道:“老客官,你老房里没点灯,小的给你送茶水来了。” 鬼见愁应道:“不用了,老夫习惯早睡。” 店伙走后,鬼见愁跨上木床,侧耳细听了一回,才用指甲轻轻弹了两下板壁,这是约好了的暗号,讯问隔壁房里的人回来了没有?” 接着但听隔壁房中,也有人轻轻弹了两下:“已经回来了。” 鬼见愁又连弹几下,意思是告诉他:“已经遇上对方的人。” 隔壁那人又弹了几下,是间:“点子会不会赶来?” 鬼见愁又弹了几下,是说:“很有可能。” 交谈至此,两房同时寂然无声,鬼见愁也不脱衣,就在床上盘膝坐定,吐纳运功。 时近二鼓,万籁俱寂。 突然,这客店后进的天井上,似是吹起了一阵轻微的风声,星月之下,已然多了一个灰衣瘦削老人。背负双手,一双冷森目光,正在注视着每一个房间。 就在此时,只听左厢传出一个苍老声音,说道:“董朋友来了么?老夫恭候多时了。” 那正是鬼见愁的声音,接着房门启处,鬼见愁已然迎了出来,他依然背着包袱,胁挟雨伞。 灰衣老者一抱拳冷森的道:“兄弟听说你阎老哥来了,自当前来拜候。” 鬼见愁嘿然冷笑道:“董朋友好说,不过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叙叙。” 姓董的道:“兄弟悉听尊便。” 鬼见愁重重哼了一声,突然双手一划,身形凌空拔起,越墙而出。 姓董的也不甘示弱,双脚微微一点,有如夜鸟展翅,紧随鬼见愁身后,飞出客店。 两条人影,去势如箭,转瞬之间,已在数十丈外! 就在两人离开客店之后,左厢屋脊,又飞起一条人影,尾随两人,追了下去。 不多一回,前面两条人影,已在一片空旷场地上停了下来,后面一条人影赶忙一闪身,掠入右侧林中。 鬼见愁面露狩笑,缓缓从肩头黄包袱中取出一支两尺长,似掌非掌,似爪非爪的铁手,抬目道:“董百川,咱们似乎用不着客套了吧?” 原来这瘦削灰衣老者,正是浣花宫君山分宫的首席护法天狼爪董百川! 只见他神色微见凝重!慌忙拱手道:“阎老哥,这是误会。” 鬼见愁沉哼道:“老夫两个劣徒,被你天狼爪伤残成废,总是真的,还有什么好说?” 他似是急于速战速决,掌中铁手一指,喝道:“董百川,你纳命吧!” 呼的一声,直向他当胸击去。 夭狼爪董百川闪身避开,脸现沉怒,喝道:“阎弘,你莫要欺人太甚。” 鬼见愁阴笑道:“是你姓董的欺负了老夫徒儿,老夫只不过向你讨还一笔烂账而已!” 随着话声,又是呼一招,横劈过去。这一招有如巨斧开山,狂澜击岸。势道甚是猛恶! 天狼爪董百川大袖一阵,猛地撤身往一侧暴闪,赫然怒笑道:“很好,兄弟就领教领教你的夺魂鬼手绝招!” 举手一掌,劈出一阵排空暗劲,直向鬼见愁撞击过去。 鬼见愁阴笑道:“来得好!” 欺身上步,左手一挥,迎着来掌击出。两人掌力乍接,董百川但觉对方掌势,不但沉重如山,而且后劲不绝,源源涌来,猛不可当!心头不觉大骇,匆忙之间,左手迅速跟着拍出,阻遏对方击来的掌势,人却往后疾退。 鬼见愁那肯错过机会,口中阴笑道:“你留下命再走。” 腰背微伏,身形电射,铁手迅速交到左手,右手食中二指一骄,疾点过去。 这一指虽是发的匆忙,但狠,准、奇、快,指风划空生啸,嗤然有声。 董百川后退的身子还未立定,陡闻锐啸之声,刺入耳际,一股凌厉尖风,直对自己“玄机穴”上袭来! 他见多识广,陡然问认出鬼见愁这一指,竟是华山派的“穿云指”,功力之强,即是当今华山派掌门人商天韶,亦无此火候! 心头更是惊骇,双足贯劲一顿,身形急纵而起,快若流星,飞射出一丈开外,双目精光暴注,冷喝道:“你不是阎弘!” 鬼见愁一指出手,左手一柄夺魂鬼手,又已交到了右手,一步步逼了过去口中厉笑道: “你管我是谁?” 沉重铁掌一扬,身形侧进,左手忽拿忽劈,倏忽之间,连攻五招! 这一出手,董百川越发证实对方果然不是鬼见愁阎弘卜因为鬼见愁以一柄夺魂鬼手,驰誉武林,对方设若真是鬼见愁,何以舍了自己所长,却以指掌攻敌?但对方虽以指掌攻敌,却是招术奇奥,内力深厚,出手辛辣无比! 董百川又惊又怒,豁然厉笑道:“老夫倒要瞧瞧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双掌疾变,争抢先机,以攻还攻。 两人这一接手,黑夜之中,但见两条身躯,交错旋走,疾转如轮,倏分忽合,变幻不已。动手十来招以后,鬼见愁敢情打的不耐,突然丢下手中夺魂鬼手,大声喝道:“董百川,老夫不用兵刃,一样可以胜你。” 董百川大笑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话声未落,突觉对方弃去鬼手之后,双手攻势陡转凌厉,慌忙全力迎战,力图主动。 双方出手俱皆迅捷无伦,战况愈演愈烈。打到五十招以上,指掌往来,快若掣电,已然全凭听风辨位,闭目换掌的上乘武功,互相拼搏。 这一番激战,夭狼爪董百川固然心头大感惊凛,他虽已看出对方假冒鬼见愁之名,但一身功力,并不在鬼见愁之下。却未料到对方出手,居然会有这般锋锐,尤其招术博难无比,几乎兼通各派武学。 鬼见愁同样暗暗感到焦的!天狼爪董百川,果然名下无虚,但目前岳阳一地,已是浣花宫君山分宫所在,时间拖长,对自己大是不利。 最焦急的还是隐身树上那人,他既要注视场中两人的战况,又要在树上望风,察看有无对手赶来? 正当此际,陡听天狼爪口中发出一声轻啸,足尖点地,猛地旋身一匝,脱出战圈,飞退出五步来远厉吼道:“小辈拿命来!” 五指箕张,举手一掌,凌空抓来。 这一掌的威势,当真十分猛恶,劲风呼啸,扩及五尺方圆,掌风之中,隐隐似有五道劲直如箭的灰影,激射而至! 鬼见愁暗暗叫了声:“天狼爪!” 心念闪电一动,右腕疾舒,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支精宝耀目的短剑,闪电般朝前点出。这一剑快捷无伦,但却凝重如山,剑出未半,剑尖上寒芒暴长,疾如星火,迎着掌风直刺过去。 董百川自然识得厉害,右手一招,收回爪力。 突然侧身欺进,左掌一沉上扬,斜砍对方执剑右腕,右掌一记“迥风舞柳”,从侧面击向鬼见愁后腰。一招之间,双手同发。鬼见愁冷笑一声,滑步旋身左掌一挥,使了一记“龙尾挥风”,往后拍出,右手一沉,剑尖斜昂,突然朝董百川“玄机穴”点去! 这是一记怪招! 董百川没想到他会在不能出剑的方位,突然刺出一剑,心头一惊,急忙吸胸移身,朝横里闪出! 鬼见愁正要往横移步,连剑尖不须再动,就好像是董百川自己凑上去的一般,轻而易举点中了他左胁“章门穴”。 天狼爪董百川但觉左胁一阵刺痛,骤失抗力,双脚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鬼见愁掠上一步,左手食中二指,指向董百川咽喉,低喝道:“姓董的,你作恶多端,两手都是血腥,今晚该是你报应临头了!” 指随声落,但听董百川“呃”的一声,立时了账。 鬼见愁收起短剑,迅疾脱下身上黄衫,和董百川对换了。 然后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再一撕,拉下满头赤发,额下苍髯,一古脑儿朝董百川身上一丢。探怀取出一个磁瓶,拔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洒到尸体之上。 转眼工夫,这位以狠毒出名的天狼爪董百川,立时化成了一滩黄水,缓缓渗入泥土之中。 鬼见愁眼看诸事已完,拍拍身子,霍地直起腰来! 他这一直起腰来,当真使人猛吃一惊! 原来这位自称鬼见愁的老儿,这一露出他的本来面目,竟然是眉骨凸出,鹰目深沉,脸型瘦削的老者,这不是和天狼爪董百川生的一般无二? 这不是董百川复活了? 到底死的是鬼见愁阎弘?还是天狼爪董百川? 反正两人中间,总有一个是假的了。 现在天狼爪董百川贴身藏好短剑,从地上拾起那柄铁铸的夺魂鬼手,随手往地上一插,登时没人土中,他又重重的用脚踏了几下。 这真是毁尸灭迹,手脚做的乾净利落! 看看已经没有一丝破绽,敢情他准备拍拍屁股走了! 但适在此时,忽听附近一株大树上,嗤的一声,射下一粒石子! 这是示警暗号,表示树上那人,已经发现了敌踪! 天狼爪董百川自是一惊,身形掠动,急步朝外行去,但见迎面路上,已有三条人影,如飞越来! 转眼之间,前面一人身法奇快,业已当先而至! 董百川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自己要是再迟上一步,岂不功亏一篑了?” 凝目瞧去,当先一人,身穿蓝袍,脸型枯瘦,三角眉,细长眼,左脚微跛,这人正是现任君山分宫统领铁面神判南宫无忌! 他身后两人,董百川也并不陌生,那是摘星手曹敦仁和华山派的宣锦堂,如今都是君山分宫的护法身份。 南宫无忌一眼瞧到董百川,立即迎了上来道:“老夫听说鬼见愁阎老哥曾在岳阳现身,董兄独自一人找来,怎不通知老夫一声。” 董百川拱手道:“兄弟和阎弘只是私人间的过节,怎好惊动统领?” 南宫无忌目光一抡,问道:“董兄已经和他动过手了么?” 董百川在这一瞬之间,心念闪电一转,已经想好了话头,还未回答! 夹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道:“董百川你帮手已经赶到,那就不用再另约日期了吧?” 这是说他和董百川已经另约了日期。 董百川听的方自一怔! 摘星手曹敦仁沉喝道:“什么人?” 那苍老声音尖笑道:“曹敦仁,你也狐假虎威,连老夫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曹敦仁矍然道:“是阎老哥?” 董百川听他叫出“阎老哥”三字,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急急举目瞧去,但见从林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生就一张白惨惨的丧门脸,赤发苍须,身穿黄衫,背负黄布包袱,胁挟油纸雨伞,赫然正是鬼见愁阎弘! 董百川瞧得心头猛震,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面神判甫宫无忌大喜过望,忙拱拱手,呵呵大笑道:“阎老哥请了。” 鬼见愁嘿然冷笑道:“南宫统领总算还认得老夫,嘿嘿,你们是替姓董的撑腰来的了?” 南宫无忌笑道:“阎老哥误会了。” 鬼见愁阴恻恻的道:“老夫误会什么?” 南宫无忌道:“兄弟几次遣人奉邀,阎老哥都坚决拒绝,难得……” 鬼见愁没等他说完,冷哼道:“要老夫替百花谷当差?” 南宫无忌陪笑道:“君山分宫想敦请老哥担任一个名义。” 鬼见愁侧脸问道:“什么名义?” 南宫无忌道:“以阎老哥在西北的声望,自然是分宫护法名义了。” 鬼见愁连连摇手道:“目前休提,且等老夫和姓董的了断了再说。” 南宫无忌忙道:“老哥和董兄之间的一段误会,兄弟曾听董兄提过……” 鬼见愁怒声道:“什么误会?老夫两个劣徒被他天狼爪所伤,成了残废,换你南宫无忌,要不要找他?” 南宫无忌道:“此事确是误会,大家都是多年朋友,阎老哥又是领袖西北的前辈,务望赏兄弟一个薄面,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请到宾馆休息,再作详谈。” 鬼见愁道:“不,老夫已在南安客栈开了房间。” 这话听的董百川又是一怔,暗道:“这就奇了,自己住在南安客栈,他如何也在南安客栈下塌?” 南宫无忌呵呵大笑道:“阎老哥既然到了岳阳,如何还住到客栈里去?董兄,咱们走吧!” 董百川心头突然一动,想起军师在密柬上曾有:“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之言,不觉恍然大悟,这位鬼见愁阎弘,敢情就是接应的人了。 想到这里,欣然点头,由南宫无忌陪同鬼见愁,踏月而去。 原来先扮鬼见愁阎弘,后扮天狼爪董百川的,正是白少辉。 这天午牌方过,衡山南岳观前,来了一乘敞轿。 抬轿的是两名年轻道士,敞轿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白须,长眉低垂的老道。 轿后紧随两名眉清目秀的道童。一个手捧白玉如意,一个手捧黄穗长剑。 敞轿一到观前,便在青石牌楼下停住,由两名抬轿的青年道士从轿上把白发者道连人带椅扛了下来。 然后一前一后,扛着进入南岳观大门,直上大殿,才行放下。 这时从殿上走出一个穿灰袍的道人,走到白发者道椅前,稽首道:“老道长光临敝观,可要参拜三清么?” 白发老道双目微睁,迸射出两道湛湛眼神,蔼然笑道:“道友替我通报南灵道兄,就说太岳旧友来访。” 他说来和缓,但听到灰衣道人耳中,铿锵如同有物,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和掌门人极熟,自己倒是怠慢不得!”一面连忙躬身道:“老道长请稍候,小道这就进去通报。” 过了盏茶时光,但见一个身穿青布道袍,颇留花白长髯的人,缓步走出大殿,一眼瞧到自发老道。似乎微微一怔! 白发老道自然得认得南岳观主,呵呵笑道:“太岳一别,睽违二十年,南灵道兄可是不认识贫道了么?” 南岳观主一声僚亮长笑,稽首道:“贫道怎会认不得大岳旧友,道兄鹤驾光降,恕贫道迎近来迟。” 白发者道微笑道:“二十年前,道兄并临大岳,论道三日,当时曾邀贫道一游南岳,贫道此来,只能算是应约来的了。” 南岳观主道:“道兄远来,请到里面待茶。” 说话之时,看到白发者道双腿盘坐如故,不觉注目道:“道兄双脚如何了?” 白发者道微微叹息一声,道:“说来惭愧,贫道昔年所学,并非玄门正宗功夫,时日愈久,离道愈远,终于导致走火入魔,已有十年之久。先前还妄图自行打通经路,直至近年,始知仅凭贫道所学,已是无望,此次远。上宝山,正想向道兄乞取三粒坎离丹。” 南岳观主爽朗的道:“道兄好说,区区小事,贫道着人来取也就是了。”说着,连连肃客。 白发老道仍由两名青年道士扛起藤椅,往里行去。 一会工夫,进入清虚阁,这是南岳观主清修之处,也是南岳观主的禁地,通常观中,弟子未奉召唤,不得擅入。 白发老道挥挥手,朝两名青年道士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可在外面伺候。” 两名青年道士躬身领命,退出清虚阁去。 早有一名道童,献上香茗,另一名道童,捧上一盒精美细点。 白发者道目光一抡,间道:“南云道兄不在么?” 南岳观主道:“敝师弟有事下山去了。”一手端起茶盏,说道:“道兄请用茶。” 白云老道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望着南岳观主说道:“贫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南岳观主道:“道兄乃是贫道多年知交,有话但请说明。” 白发者道低声道:“道兄可知贫道真正来意么?” 南岳观主神色微微一变,道:“道兄来意如何?” 白发者道微笑道:“贫道远上宝山,虽是应二十年前之约,顺便向道兄乞取三粒坎离丹;但真正来意,却是和道兄有关……” 南岳观主神色又是一变,轻哼道:“和贫道有关之事,贫道倒是想不出来。” 白发者道又道:“道兄请恕贫道直言,不知道兄最近可曾遗失了什么重要之物?” 南岳观主道:“道兄此话怎说?” 白发老道含笑朝侍立身边的一名道童吩咐道:“九灵,你把东西呈与观主。” 左边一名道童答应一声,立即取出一个尺许长的黄绫包袱,神色恭敬,双手送到南岳观主面前。 南岳观主并未伸手去接,目中寒芒一闪,问道:“道兄,里面究竟是什么?” 白发者道笑了笑道:“贫道亲自送上宝山,自非寻常之物了。”语气一顿,接道:“九灵,打开包袱,让观主过目。” 那道童应了声“是”,随手解开包袱,但见里面赫然是一柄七宝镶嵌的精致银剑! 南岳观主身躯陡然一震,目射奇光,问道:“道兄从何处得来的?” 白发者道得意的笑道:“如此看来,它确是贵派掌门银剑了,所幸贫道昔年蒙道兄赐示,观过此物,因真伪莫辨,不得不亲自送来,以昭郑重。” 南岳观主感激的道:“道兄隆情,贫道至深感谢,不知道兄在何处发现此剑,还望示知。” 白发者道压低声音,道:“敝观门下在太岳山麓一具尸体上发现的。”说到这里,目光不期朝那道童九灵望去。暗暗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贫道怕道兄有什么意外,不然,掌门银剑怎会流落在外?如今贫道总算放心了。” 南岳观主收起银剑,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倒了三粒丹药说道:“这是敝派坎离丹,道兄服下之后,再运功片刻,贫道当以本门离火神功,为道兄导火归元,疏通经络,大概只需三数日时光,道兄即可复原了。” 白发老道大喜过望,伸手接过丹药,仔细看了一阵,问道:“不会是毒药吧?” 南岳观主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勉强笑道:“道兄说笑了。” 白发者道摇摇头道,“不对,贫道昔年曾见过坎离丹,并不如此,这三粒药丸,倒是和浣花宫的悦服丹有些相似?” 南岳观主听的脸色大变,正待霍地站起,但他只不过上身微微挣动了一下,没有站得起来,张了张口,这一瞬间,竟然连声音也没有了。 白发老道却在此时,双腿一伸,站将起来,伸手从颏下连须带发,揭起一张面具。 那个叫九灵的道童迅快接过,替南岳观主覆到脸上,两人对换了道袍! 这一来,南岳观主成了白发老道,原来的白发老道,揭下面具,却变成南岳观主。 两名道童,迅快的扶着白发老道,盘膝坐到藤椅之上。 九灵立即趋近门口,朝南岳观主一名道童招招手道:“你进来。” 那道童闻声走了进来,九灵从身上脱下道袍,递了过去,一面说道:“你快和我换上一件。” 那道童果然依言脱下道袍,和九灵换了。 九灵再从面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替他戴上了。又把手中玉如意,也递给了他,然后指指白发者道,嘱咐道:“你跟他去,知道吗?” 那道童点点头道:“知道。” 南岳观主看的修眉微摆,奇道:“他怎会听你的话?” 九灵轻笑道:“他方才送茶来的时候,九香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道长现在相信了吧,玉扇郎君的迷药,真还管用呢!” 九香问道:“大姐,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九灵应声道:“南云道人还没回来;我要暂时留在这,你别忘了三天之后的事。” 九香点点头道:“我记得。” 九灵已然扮成南岳观主的道童,便自转身出阁,朝阶前伺立的两名年轻道士,招招手道:“两位道兄,老道长请你们进去。” 两名年轻道士答应一声,走进清虚阁,也没说话,扛起白发老道的藤椅,往外就走。 两名道童一个手捧玉如意,一个手捧黄穗宝剑,相随而行。南岳观主也率同两名道童亲自送了出来。 一路上衡山门下灰袍佩剑的弟子,眼看掌门人亲自送客,就远远的停住了身子,躬身肃立,神色恭敬。 南岳观主一直送出观门,在观前站停,眼看两名年轻道士把藤椅扛到轿上,才躬身稽首道:“道兄恕贫道不送了。” 两名年轻道士抬起敞轿,两名道童紧随轿后而行,渐渐远去。 南岳观主也自率同两名道童,回进观去。 原来先前那个白发老道,正是南岳观主所乔装。后来离去的白发者道,却已换了浣花宫抓来假冒南岳观主的贼党,他中了剧毒,自是听人摆布。 至于九灵、九香两名道童,正是九毒娘子和香香两人,如今九毒娘子因奉有军师密令,仍然留在南岳观中,香香另有任务,下山去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四章 冒名顶替 五更方过,天色初透曦微晨光! 白少辉迅快的一跃下床,悄悄开出房门。 门外是一条宽阔的长廊,一排约有十来间房间,面向着花圃。栏外栽植了许多花卉、和绿油油的草坪,这是君山分宫护法们住的地方。 分宫护法;地位不在堂主之下,只是堂主掌握实际职务,护法们则比较清闲,平日没有一定职司,多半是临时调派的工作。 白少辉昨晚搏杀了天狼爪董百川。是以董百川的身份,混进来的,他自然就住在董百川的房里。 此刻他悄悄开出门去,目光瞧了瞧自己昨晚挂在门口的一块破布。 那是一件撕去了衣领和里子的旧衣,上半件已经沾满了泥污,下半件还算干燥洁白。在这件破衣的下首,八字形放着一双旧靴,左靴沾满了烂泥巴,右靴却是干净的。 这情形,使人一望而知他昨晚不小心踩了一脚烂泥巴,回来之后,就把靴子脱在房门口。并且还撕了一件旧衣,揩抹过了,只是没揩干净,索性留在房外,等打扫房间的使女们去收拾了。 他目光迅快的左右一瞧,俯下身去,伸手往干净的那双靴统中探去。 这一探,果然摸到了一小团软泥巴,急忙取起,随手把挂着的旧衣,往靴上一丢,返身进入房中,又悄悄掩上房门。心中暗自惊异:“这是什么人放进去的呢?” 他此刻也无暇寻思,用手一捏,那团泥巴中间,果然藏着一支鹅毛管,再从毛管中抽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侯家湾红花村靠东第四家问白发哑婆。” 字迹娟秀,似是出于女子手笔! 白少辉瞧的不禁一呆,自己此次冒名顶替,混入君山,原是奉赛诸葛之命,营救义母来的。 军师在密柬上曾说,自己只要在房门口,照他约定的记号,自会有人在靴中留下见面时间,接应自己。 如今回音倒是有了,但照字条的口气看来,他好像要自己到侯家湾红花村靠东第四家去问白发哑婆。 难道白发哑婆就是接应自己的人?那么自己义母又被他们关在那里呢? 心中想着,一面把纸条放人白中,嚼了几嚼,然后连同泥团,往床下一丢,看看时光还早,索性又睡了下去。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有人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白少辉从睡萝中惊醒过来,问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女子声音答道:“是小婢送早餐来了。” 白少辉披衣而起,故意上下扣错一粒钮扣,才去开了房门。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端着脸水走了进来,躬了躬身,嫣然一笑道:“董护法早。” 放下脸盆,又从门外捧着一个银盘放到桌上,说道:“护法请用早餐了。”说完,返身退出。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不是她了。” 当下洗了把脸,就在椅上坐下,取过银盘,见盘中放着一锅小米稀饭,一叠家常饼,和四样小菜,做的均极精细,这就独自吃了起来。 吃过早餐,白少辉正想出去走走,也好察看一番君山分宫的形势,忽见先前那名青衣使女,匆匆进来,躬身道:“分宫主着人来请,要护法立即前去。” 白少辉暗暗吃了一惊,问道:“人在那里?” 青衣使女道:“就在院门外候驾。” 白少辉穿出长廊,果见一名宫装少女,悄立院前,急忙举步行去,一面抱抱拳笑道: “有劳姑娘久候了。” 那宫装使女躬身道;“分宫主和南宫统领,都在东花厅议事,特命婢子前来相请。” 白少辉不知东花厅如何走法?忙道:“既然如此,姑娘快请。” 宫装使女年纪不大,但却十分机警,退后一步道:“婢子怎敢有偕?还是护法请先。”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丫头可恶的很!”干咳一声,笑道:“姑娘是分宫主面前的人,自该姑娘先行了。” 宫装使女嫣然一笑道:“护法真会说话。”她有意无意的膘了白少辉一眼,低声道: “护法这样就去了么?” 白少辉道:“这样如何不对了?” 宫装使女道:“分宫主最重仪表,护法衣衫不整,怎好进去?” 白少辉低头一瞧,口中哦了一声,慌忙把钮扣扣好了,一面笑道:“老朽双脚跳下床,起来的匆忙了些。” 宫装使女抿抿嘴道:“护法还会跳加官?” 白少辉摸摸胡子,笑道:“老朽一大把年纪,走南闯北,看也看的多了。” 两人答非所间,说到这里,宫装使女一欠身道,“婢子小王,恭候护法吩咐。” 白少辉心中暗道:“南北帮果然历害,这丫头分明还是分宫主的贴身侍婢,不知如何混进来的?一面说道:“姑娘请在前面带路,在下有事请教。” 宫装使女依言在前引路,低声道:“护法要问什么?” 白少辉以传音入密说道:“老朽想知道薛神医的家属,被囚在那里?” 宫装使女低低的道:“不是已经有人告诉你了么?护法只要按址寻去,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白少辉道:“你们这里有很多人?” 宫装使女突然转脸轻“嘘”了声,低头朝前行去。 原来说话之间,已经进入一处院落,白少辉得到她的示警,也就不再多问。穿过两重屋宇,转出回廊,便是东北厅了。 宫装使女走近阶前,躬身道:“董护法驾到。” 只见湘帘掀处,另一名宫装使女走了出来,说道:“分宫主请董护法人内。” 白少辉慌忙应是,举步跨上石阶,门口那名使女替他打起帘子,白少辉耸着肩跨入厅门。 抬目望去,只见上首一把交椅,端坐着一个白髯青袍老人,正是从前的青鸾坛坛主—— 浣花夫人门下大弟子凌云凤。 左首两把椅子,上首一把坐的是统领南宫无忌,下首一把,赫然是那个白发苍须的鬼见愁阎弘! 白少辉暗暗忖道:“这情形,敢情是南宫无忌领着鬼见愁来见分宫主,说起鬼见愁和董百川有隙,要分宫主出面,替两人和解了。”心念转动,人已趋前几步,一躬到地,说道: “属下参见宫主。” 青袍老人一摆手道:“董护法请坐。” 一名宫装使女替她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到右首。白少辉依言坐下。 青袍老人徐徐说道:“老夫方才听南宫统领说起,董护法和阎老哥之间,似有一段过节,如今阎老哥已答应担任本分宫护法职务。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老夫请董护法前来,就是由老夫替你们双方作个调人,这场过节,从此揭过,谁也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她口口声声,自称“老夫”还当人家不知道她是女的。 白少辉连忙陪笑道:“是,是,属下昨晚就和阎老哥说了,这件事,完全是一场误会……” 鬼见愁呵呵笑道:“宫主瞧得起阎某,阎某敢不从命?事情说开了,自然一笔勾销,哈哈,一了百了。” 天狼爪董百川昨晚已死在白少辉手下,人死了自然一了百了,这话妙语双关,却只有白少辉一人听的出来。 青袍老人颔首道:“如此就好。”一面回头朝南宫无忌道:“本分宫敦聘阎老哥为护法之事,南宫统领可转函呈报总宫核备。” 南宫无忌欠身道:“属下遵办。”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宫装使女匆匆进来,朝青袍老人躬身道:“禀报宫主,婢女刚才收到宫中紧急命令,请宫主过目。” 说完,双手呈上一封密柬。 白少辉心中暗暗一动,付道:“时光差不多了,这封密柬,大概就是殊弟发的了。” 青袍老人接过密柬,先查看了封口朱铃,然后折开封口,抽出一张狭长纸条。 白少辉看她举动,心中暗道。“此女精明细心,自己可得小心!”心念转动,只听青袍老人冷哼了一声,随手把密柬送给了南宫无忌,说道:“南宫统领且瞧瞧这密令上说些什么?” 她这声冷笑,听到白少辉耳中,不觉一惊,暗道:“她口气不对,莫非已经看出这封密令,是伪造的不成?” 南宫无忌恭谨的接过密束,看了一眼,皱皱眉道:“赛诸葛劫持薛神医,其目的不外也想他替南北帮出力,只是薛道陵眷属,囚在咱们手中。南北帮派遣高手,企图营救他家卷,自是极有可能,但赛诸葛仅仅派出白少辉、范殊两人,潜来岳阳,也未免大小看咱们君山分宫了。” 青袍老人冷冷一晒,道:“老夫听说赛诸葛善用计谋,也许另有诡计。”口气一顿,接着问道:“白少辉?此人就是夫人派来本坛担任护法的那人了,没想到他竟会是南北帮卧底之人,他当日如向本坛报到,未必就瞒得过老夫双目。” 白少辉听得暗暗好笑,心想:“只怕未必。” 心中想着,脸上不期露出一丝笑意。 青袍老人霜刃般目光,突然转到白少辉脸上,问道:“董护法知道他的来历么?” 白少辉惊然一惊,暗道:“此女果然历害!”一面连忙欠身道:“属下曾听曹护法说过,白少辉原是紫薇坛下一名武士,紫薇坛在成都王宅失利,全坛弟兄据说仅他一人逃出,后来被湘云姑娘寻获,在押回百花谷途中,遇上姓范的追踪赶至。湘云姑娘和曹护法全为姓范的点伤经穴,还是白少辉把姓范的逼下船去的,因此获得夫人赏识,才提升他为本坛护法。” 青袍老人道:“这个老夫知道,我是问你可知他的真正来历。” 白少辉道:“属下那就不清楚了。” 南宫无忌道:“白少辉自称是姑苏人氏,西游人川,在成都酒楼,结识葬花门王立文等人,一起被擒入谷,拨充紫薇坛下,当日宫中曾谕令属下调查,姑苏白氏,原是城中望族,子孙在外颇多,无法查出他的身世来。” 青袍老人目光望着地板,过了半晌,才道:“姑苏,那薛道陵不也是姑苏人么?” 南宫无忌应了声“是”。 青袍老人突然目光一抬,问道:“老夫要你查出薛道陵儿子薛少陵下落,究竟如何了?” 白少辉又是一惊,暗道:“看来她已然怀疑白少辉就是薛少陵!” 南宫无忌心头一凛,故意皱皱眉道:“宫主垂察,那薛少陵自从和一笔阴阳张果老同时逃走,曾去过衡山南岳观,此后就不曾再在江湖露面,属下严令各地密切注意,但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青袍老人道:“一笔阴阳张果老呢?” 南宫无忌道:“张果老在江湖上突告失踪,也快有一年了,从没有人再见到过他。” 青袍老人道:“只怕他们全投到南北帮去了。” 南宫无忌欠身道:“宫主明察,属下根据派在南北帮中弟兄的报告,该帮之中,似乎并无张果夫,薛少陵两人。” 这话听的白少辉暗暗吃惊,忖道:“原来他们也有人在南北帮卧底,不知这人是谁?” 青袍老人冷哼道:“你派去的人,管什么用?连宫中交下来,命他查明南北帮帮主、副帮主和军师赛诸葛究系何等样人?直到今日,还无法覆命呢。” 南宫无忌老脸一红,说道:“属下派去的弟兄,在南北帮只充当了一名头目,该帮机密之事;他自然无法获得消息。即以该帮帮主、副帮主而言,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该帮许多护法,也未必知道他们来历,至于赛诸葛,一身道家装束,自称诸葛亮,据说他确有未卜先知之能,但细查江湖上,就从无这样一个人物……”话声未落,只见那名叫小玉的宫装使女,辜帘而入,朝南宫无忌躬了躬身道:“启禀统领,方才据神威堂报告,侯家弯方向曾发现敌踪。” 南宫无忌目射奇光,问道:“有多少人?” 小玉回道:“据报好象只有一个人,来人武功极高,连伤了两个弟兄,就忽然不见,秦堂主已经闻讯赶去了。” 南宫无忌点点头,道:“这姓白的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白少辉心中一动,忖道:“听他这句话的意思,好象义母就被囚在侯家弯了。” 那小玉目光一溜,有意无意的望了白少辉一眼,悄悄退下。 青袍老人冷笑一声道:“白少辉真要来了,老夫倒要瞧瞧他究竟是何等样人?”忽然“哦”了一声,道:“曹敦仁见过白少辉,见了面自然认识。” 她这话似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旁人自然不好插口。 只见她目光一抬,说道:“侯家弯一带,从现在起,由老夫亲自指挥,以本宫银令,为该地区传令符信。任何船只,未得允准,一律不准在该地行驶,南宫统领负责西首通道,不准任何人出入。” 南宫无忌道:“属下遵命。” 白少辉道:“宫主未派属下职司么?” 青袍老人略一沉吟道:“你和曹护法负责巡视三个村落,遇上白少辉,只准暗中监视,速向老夫传送消息,不准擅自出手。” 白少辉心中忖道:“原来你想亲自和我较量,焉知我就在你面前。”一面连忙欠身道: “属下省得。” 鬼见愁道:“宫主总该给属下也派个任务吧?” 青袍老人道:“阎老哥新来,地势不熟,那就和南宫统领做一路吧!” 鬼见愁拱手道:“老朽正要南宫老哥多多指教。” 南宫无忌连说:“不敢。” 青袍老人回头吩咐道:“你们去请曹护法来。” 一名宫装使女领命而去。 青袍老人起身道:“三位宽坐,老夫不奉陪了。” 南宫无忌欠身道:“宫主请便。” 白少辉心中暗忖道:“这凌云凤好大的架子。” 三人全都起身相送,青袍老人微微含首,便自缓步往里行去。 南宫无忌直等青袍老人走入后堂,才抬手道:“两位请坐。” 自己先在椅上坐下。白少辉、鬼见愁也相继落坐。 浣花宫对外机构,本来是总香堂,由青鸾坛主凌云凤兼主其事,铁面神判南宫无忌担任统领,总香堂下设神威、天龙两堂。但到了最近,浣花宫对外机构扩大了,取消“总香堂”,改称分宫,即巫山分宫和君山分宫。 君山分宫,即是从前总香堂原班人马,由凌云风任分宫主,铁面神判南宫无忌仍是统领名义,等于副分宫主,下面神威,天龙两堂,和若干名护法,也全数照旧。 以上各节,本已散见本书之中,为使读者明了起见,特再补而出之。 不多一回,摘星手曹敦仁奉命匆匆进来,一眼瞧到南宫无忌,慌忙躬了躬身,谄笑道: “原来是统领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白少辉看他那付卑谄足恭的模样,心中暗暗不齿其人。 南宫无忌含笑道:“曹兄请坐,方才咱们接到总宫密令,据说南北帮军师已派白少辉、范殊两人,潜来岳阳,营救薛道陵家眷……” 摘星手曹敦仁道:“这两个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扎手的很。” 南宫无忌道:“宫主方才指示,侯家湾三个村落,由董兄和曹兄两位负责巡视。” 曹敦仁朝白少辉拱拱手,呵呵笑道:“这趟差事,有头儿领头,兄弟只是作个陪衬而已。” 他称白少辉“头儿”,那是因为董百川是君山分宫的首席护法。 白少辉道:“曹兄好说,其实这趟差事,咱们都是陪衬。” 曹敦仁回头朝南宫无忌道:“那是统领亲自指挥了。” 南宫无忌微笑道:“侯家弯一带,从现在起,由宫主亲自指挥,并以宫主银令符信为令,你和董兄,巡视三处村落,若是发现敌踪,只准暗中监视,立即通报宫主,不得擅自出手。” 曹敦仁道:“原来如此,是,是,属下遵命。” 只见软帘启动,一名使女手托银盘,缓步而入,欠身一礼,道:“宫主吩咐,统领和三位护法,可在这里用过酒饭,就好到后山去了。” 说完,在厅上摆好四付杯筷。转身退出。 接着又有两名使女送上酒菜,躬身道:“四位请入席。” 南宫无忌含笑站起,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来,来,大家不用客气,吃过酒饭,正该到后山去瞧瞧了。” 大家相继入座,使女替四人面前斟满了酒,南宫无忌因鬼见愁阎弘新任护法,举杯相敬,白少辉、曹敦仁也跟着向鬼见愁敬酒。 大家因饭后各有任务,不敢多喝,对饮了几杯,便自用饭。 饭后,使女撤去盘碗,端上香茗。 南宫无忌喝了一口,就起身道:“阎兄,咱们可以走了。” 鬼见愁道:“统领且慢,老朽兵刃,还在宝舍里,没有取来。” 只听一名使女在门口躬身道:“统领和阎护法的兵刃,婢子已经取来了。” 南宫无忌含首道:“如此就好。” 当先跨出厅去。 果见两名使女手捧长剑,一个手上捧着黄布包袱和一柄雨伞,在门口伺候。(董百川外号天狼爪,曹敦仁处号摘星手,都不用兵刃) 南宫无忌取过长剑,佩到身边。 鬼见愁丧门脸上,挤出一丝阴沉笑容,说道:“多谢姑娘了。”接过包袱,往肩上一背,然后把雨伞挟到胁下,耸耸肩问道:仰自们往那里走?” 他这付模样,活象个乡巴佬,瞧的那使女忍不住抿嘴一笑。 曹敦仁忙道:“兄弟带路。” 说着,就走在前面领路。 四人出了分宫,直向后山行来,不消多时,便已绕过山腰,侯家弯就在眼底。 南宫无忌朝西首一条山径指了指道:“阎老哥,咱们该往这条山径去了。” 曹敦仁连忙神色恭敬的拱拱手道:“统领、阎老哥好走。” 白少辉居高临下,略一打量,但见侯家湾是一片广大的平地,两面环水,只有西首连接陆地。北岸沿江一带,果然有三数处,屋宇栉比,自成村落。 南宫无忌和鬼见愁阎弘迳向西首一条小径行去。 白少辉朝曹敦仁抬了抬手道:“曹兄请。” 曹敦仁耸耸肩道:“自然该头儿请先。” 白少辉笑道:“曹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谁先在前面,都是一样,到了山下,咱们还得研究一下,如何巡视法子?” 曹敦仁道:“头儿说的极是。” 两人脚下加快,片刻工夫,便已到达山下,曹敦仁脚下一停,拱手道:“头儿有何吩咐?” 白少辉道:“兄弟正想请教曹兄,有何高见?” 曹敦仁连声道:“不敢,不敢,宫主要董兄和兄弟同来,那就是要兄弟服从董兄的了。” 白少辉心念一动,正容道:“曹兄决不可如此说法,宫主派咱们两人,负责三处村落,兄弟之意,咱们似该分头巡视,然后约定一个地点见面,较为妥善,不知曹兄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自然是有意撇开曹敦仁,才能去红花村找白发哑婆。 曹敦仁连连点头,喜道:“董兄说的正和兄弟想的暗合,由董兄巡视东边的杨花村,兄弟到西边松花村去,然后在地点适中的红花村会合,这么一来,就不虑遗漏了。” 白少辉暗道:“原来红花村是三处村落的居中一个。”一面说道:“曹兄既然同意,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就分头巡视了。” 曹敦仁道:“正是如此,兄弟这就到松花村去。” 别过白少辉,迳自朝西行去。 白少辉方才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已然把三处村落看了个大概,再听曹敦仁说出花村在东,松花村在西,红花村居中之言,心中更是有了谱儿。 此刻目送曹敦仁远去,那还怠慢,立刻提吸真气,施展轻功,直向红花村奔来。 天狼爪董百川是君山分宫的首席护法,又奉有宫主令谕,负责巡视三处村落,自是不须有什么避忌。 不过顿饭工夫,已经赶到村前,白少辉略一住足,举目望去! 只见这红花村房屋不多,一共不过二十来户人家,但却筑建的极是精致,红墙瓦舍,疏落地分散四处。 村外围着一道丈许宽的池塘,种满了莲。 这时正当秋初,苗苔盛开,一曲流水,十里荷香,再衬以红漆栏杆,白石小桥,当真是小桥流水人家,好一处所在! 红花村之名,敢情因此而来。再瞩目东望,相隔四、五里,垂杨深处,村落隐约,那是杨花村。西首也有五、六里之遥,望去一片松林,自然是松花村了。 这一阵打量,说来较慢,其实只是驻足一瞥间的事,白少辉不再犹豫,举步往桥上走去。 越过小桥,是一条白石砌成的小路,两边绿树浓阴,静悄悄的不见人踪。 白少辉心中暗暗念了一遍,早晨从靴中取出那张纸条上的字句:“候家湾红花村靠东第四家问白发哑婆。” 正在思忖之际,突听嘶的一声,一缕极细的破空之声,直向自己激射而来! 白少辉耳目何等灵敏,听风辨位,抬手之间,已把晴器接住,但觉入手甚轻,似是一个纸团,心中暗想:“这投掷纸团的人,准是和小玉一路的,由此看来,南北帮潜伏在君山分宫的人,似是不少!” 目光一抬,朝纸闭打来之处望去,这一条小路上,树木茂密,那里想看得到人影? 急忙把手中纸团,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道:“事已有变,切勿露出形迹。” 字体娟秀,和早晨纸条上的笔迹,似出一人之手,但写的极是潦草,显系十分匆忙之时所写! 白少辉看的暗暗一怔,她字条上只写“事已有变”,并没有说出如何有变?但既然来了,岂能不查明义母下落,就空手而返? 何况此刻自己是董百川的身分,又奉有宫主之命,巡视侯家湾三处村落而来,名正言顺,又怕什么? 也许这示警之人,得知宫中传出命令,这一地区,改由宫主亲自指挥,各种舟船,不准驶近,认为这里有了变化,才匆匆赶来,通佩自己正是,一焉佩自己奉命来的。 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宽,觉得这示警之人,反不如自己知道的多。他心急义母安危,刻不容缓,时间宝贵,寸阴似金,那还多想,双手一搓,把字条搓成粉碎,举步朝村中走去。 数到东首第四家,但见竹篱笆上,绕满了牵牛花,篱门种着不少花木;但一条青石小径,却打扫得十分干净。 里面是一栋红砖瓦屋,两扇黑漆门,并没关上,从屋外一直可以看到客堂上的摆设。那是一张方桌,和几把木凳,只是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白少辉举手推开篱门,侧身而入,一直走到门口,仍然不见有人,这就干咳一声问道: “里面有人么?” 过了半晌,屋中静寂如故,不见有人走出。 突然想起早朝纸条上明明写着“白发哑婆”,既是哑婆,自然也是耳聋之人,如何能听得到自己的问话? 心中想着,不觉跨进门去。 就在此时,但听屋后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枢,手中拿着一把扫帚,走了出来。 一眼瞧到白少辉,好像怔得一怔,立即面堆笑容,连连躬腰,口中伊伊呀呀的说着,一面举手作势,似是在说、“尊客请坐。” 白少辉心中暗暗皱了下眉,付道:“这老婆子既聋又哑,如果她不认识字,那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一面朝她拱手还礼,就在椅上坐下。 白发哑婆放下扫帚,转身走了进去,一回工夫,只见她端着一盅茶出来,放到桌上。 白少辉又朝她拱手道谢。 白发哑婆望望白少辉,张了张口,似欲问话,但苦干口不能言,无法表达她的意思。略作沉吟,忽然打了个手势,拟是要白少辉宽坐一回,又匆匆转身往里走去。 白少辉心中暗暗焦急,遇上这么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真是对她毫无办法。 所幸自发哑婆很快就回了出来,只见她一手端着一碗清水,另一只手却拿了一块抹布,颤巍巍的在白少辉对面坐下。 白少辉不懂她用意何在?方自望着她发楞。 白发哑婆冲着白少辉笑了笑,伸出一个指头往碗中蘸着清水,在桌上写道:“尊客有何贵干?” 白少辉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她家里没有纸笔所以只好用清水写字了,心中不觉一喜,只要她识字,就不难问出义母的下落来。 当下点点头,也就用手指在碗中蘸着清水写道:“在下有事向婆婆请教。” 白发哑婆用抹布拭去水迹,写道:“不敢当,老身还没请教尊客贵姓?” 白少辉暗想:“这里是君山分宫势力范围之内,自己若是直说来意,只怕她就不敢说了,不如还是说董百川的好。”心念一转,就用水写道:“在下董百川。” 白发哑婆望了他一眼,写道:“不知尊客是如何进来的?” 这里是君山分宫所在,外人当然无法混入,难怪她心中起疑,要问问清楚。 白少辉写道:“在下就在分宫任职。” 白发哑婆口中“啊”了一声,脸上立时现出惊疑之色,写道:“不知尊客在分宫担任何职?” 原来她还不放心。 白少辉微微一笑,写道:“分宫首席护法。” 这下自发哑婆瞧的耸然动容,慌忙站了起来,连连躬身,巴结的写道:“老婆子不知护法光临,多多失礼。” 白少辉朝她连连摆手,写道:“老婆婆千万不可多礼,在下只是奉命巡视本村之便,拜访老婆婆来的。” 白发哑婆惶恐的弯弯腰,写道:“护法这么说,折煞老婆子了。” 她抹去水迹,继续写道:“护法方才不是说有事要找老婆子么?” 白少辉写道:“不错,在下确实有一件事,要向婆婆请教。” 白发哑婆脸上微现诧容,写道:“护法垂询,老婆子敢不奉告,不知护法要问什么?” 白少辉写道:“在下要向婆婆打听一个人。” 白发哑婆更是惊奇,写道:“护法要打听的是谁?” 白少辉写道:“巫山分宫神机堂副堂主薛道陵的夫人。” 白发哑婆目注白少辉,怔的一怔,写道:“护法问薛夫人有何贵干?” 白少辉写道:“不知薛夫人住在那里,在下顺道拜访。” 自发哑婆又朝他看了一眼,写道:“护法怎会不知道薛夫人住处?” 白少辉暗暗忖道:“这老婆子看来极是精明,不太容易应付。”一面写道:“婆婆不是知道薛夫人的住处么?” 白发哑婆写道:“老婆子虽知薛夫人住处,但此事关连极大,老婆子不敢奉告。” 白少辉见她承认知道义母下落,心中一喜,急忙写道:“本座担保你无事。” 白发哑婆还是摇摇头,写道:“护法原谅,老婆子无法奉告,除非……” 她写到“除非”两字,急忙用抹布拭去。 白少辉眼快,自然已经看到“除非”两字,心中不觉一动,写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白发哑婆写道:“不瞒护法说,老婆子也是听宫中的人无意中说起,才知薛夫人也住在这里,不知是谁告诉护法的?” 白少辉心中又是一动,暗想:“那纸条上要自己来问白发哑婆,看她口气,隐约说出是宫中有人告诉她的,这明明是在探自己的口风,莫非她也是南北帮派来卧底的人?自己若是不说出一个人来,只怕她不肯相信。”但细而一想:“逢人且说三分话,自己不知她底细,还是不宜明说的好。”想到这里,沾水写道:“据报南北帮有人潜入侯家湾,对薛夫人似有不利,在下奉宫主之命,巡视三处村落,旨在保护薛夫人安全,因此,在下必需知道薛夫人住处。” 白发哑婆面露冷笑,写道:“护法既是公事,就该向秦堂主查问才对,老婆子更不敢多说。” 糟糕!这老婆子当真难缠! 白少辉怔的一怔,写道:“时机紧迫,在下不得不打扰婆婆。” 白发哑婆望望他,写道:“护法一定要老婆子说么?” 白少辉写道:“正是如此。” 白发哑婆笑了笑,伸出两个指头,指指天,又指指地。 她方才一直用水在桌上写字,忽然又比划起手势来了! 哑巴不能说话,用手比划,原也没错,但白少辉看出她比划的手势,似是打的暗号,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糟糕,早晨那字条上,只要自己前来找她,并没说明见面之后,还有暗号,这可如何是好?这在白发哑婆来说,并没有错,她不问清楚来历,如何能说?错就错在那个写字条给自己的人,这等重要的连络信号,竟会如此疏忽?” 白发哑婆看他既没有举手回答自己暗号,也没开口,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发呆,不觉笑了笑,又以指沾水,写道:“护法既知找到老婆子这里,想来定是受人指点而来,但此事实在关系重大,护法总该说个人给老婆婆听听,如果老婆子也认识此人,那就证明老婆子纵然泄露机密,也不妨事的了。” 这话已经说的十分明显,你不懂暗号,就该说出指点的人来,才能证明你确是同路人! 白少辉自然听得出她言外之意,心头不觉一松,暗想:“这就是了,自己料的没错,眼前这位白发哑婆,果然也是南北帮派来卧底的人!” 一面又暗暗忖道:“自己不知早晨写字条的人是谁?但那宫装使女告诉自己,她叫小玉。”想到这里,那还犹豫?伸手沾着清水,写道:“小玉。” 白发哑婆身躯微微一震,写道:“护法恕老婆子还想问一件事。” 白少辉道:“婆婆请说。” 白发哑婆写道:“护法究竟是何身份?” 白少辉写道:“在下系受人之托。” 白发哑婆写道:“是什么人?” 这应该问。双方既然摊开来了,白少辉自然也应该回答,这就写道:“军师。” 白发哑婆身躯又是一震,抬目望望白少辉,写道:“计划如何?” 白少辉写道:“在下此刻先想知道薛夫人住处,今晚自会有人接应。” 白发哑婆略微沉吟了一下,写道:“在何处接应?来的是什么人?” 白少辉写道:“何处接应,目前在下也不知道,到时另有安排。” 白发哑婆脸有喜容。点点头,朝白少辉仔细端详了一阵,写道:“老婆子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再问一句,你应该不是董护法吧?” 白少辉笑了笑,写道:“在下白少辉。” 白发哑婆眼睛一亮,面有喜容,写道:“果然是白少侠。” 白少辉写道:“在下时间不多,婆婆请速示知薛夫人究在那里?” 白发哑婆写道:“老身就是。” 这四个字,看的白少辉陡然一惊,双目神光炯炯,凝注着白发哑婆,过了半晌,迅速写道:“事关重大,婆婆休得取笑。” 白发哑婆写道:“白少侠可是不信?” 白少辉自然不信,自己从小由义母一手扶养长大,怎会不识?手指如飞,写道:“在下曾见过薛夫人数面,焉有当面不识之理?” 白发哑婆望望门外,忽然神情一暗,写道:“身为人质,被人改头换面,耳聋口哑,身成残废,少侠如何还能认识?” 白少辉字迹入眼,心头不禁狂震,他曾听赛诸葛说过,浣花富有一个叫公孙述的人,精擅外科手术,替人改换头脸,与天生无异,少林、武当几位掌门人,就是例子。 那么眼前这位既聋又哑,鸡皮鹤发的老婆婆,当真就是自己义母了! 他眼看一手把自己扶养成人的义母,竟然被浣花宫不择手段,折磨得这般模样,但觉心头说不出的凄楚、悲愤、又急又怒,又惊又喜,目含泪光。,猛地一把握住白发哑婆的手,激动的道:“你……,你……” 话声未落,但厅屋外传来一声悠长的竹哨之声! 适时自发哑婆也一把抓住白少辉的手腕,抓得紧紧的! 白少辉但觉她正好抓在自己脉门之上,而且一股内力,从右手脉腕,直传过来,心头蓦地一惊,声道:“你到底是谁?” 白发哑婆扣着白少辉脉门,忽然展颜一笑道:“白少辉,你看我是不是薛夫人?” 哑巴居然开口了,她这一得意,登时露出娇脆的少女声音来! 就在她话声出口,左手一振,疾快的点出一指,朝白少辉迎面戳来。 白少辉轩眉笑道:“你是凌云凤!” 举手一格,五指疾翻,使了一记“鹰爪手”,直取对方右肩。 白发哑婆神情微震,疾快的沉肩侧跨一步,左手舒展,连续攻出三招,口中喝道:“你是听谁说的?” 她这三招,不但出手奇快,手上招数,更是奇奥。 白少辉左手疾出,以攻还攻,一面微晒道:“凭你这身内力,和诡异绝伦的百花散手,除了是浣花夫人门下大弟子,在下想不出江湖上还有姑娘这等身手的人。” 两人说来轻松,但双方左手,却在说话之时,忽指忽掌,互相抢攻,可着实凌历! 指影掌风,所取部位,无一不是人身必救大穴,只要任何一方稍为疏忽,被对方指掌扫中,纵不当场殒命,也得负伤倒下。 白发哑婆冷笑道:“你倒很会说话。” 白少辉微笑道:“在下没说错吧?” 白发哑婆冷冷说道:“知道我身份的人,从无活口,反正你今天也休想活着出去了。” 白少辉俊目放光,朗笑道:“你真以为拿住我了么?” 白发哑婆哼道:“难道你还想从我手中逃得出去?” 白少辉大笑道:“在下不让你见识见识,宫主大概是不肯相信的了。”突然暗运玄功,右手一挥,喝道:“宫主小心了!” 白发哑婆听他事先说出要挣脱自己手爪,自然也暗聚真力,五指扣得更紧。那知对方喝声出口,突觉一股暗劲,从白少辉手腕上直传过来,扣在他脉门上的五指,陡然一震,整条手臂如同触电,身不由己的被震退出数步之多! 这一下,当真使她震骇不已:“师傅曾说自己一身造诣,除了她老人家,当今之世,已罕有对手,此人明明已被自己扣住脉门,举手之间,居然反而把自己震出数步! 心念转动,不觉目注白少辉,冷冷说道:“白少辉,你武功果然了得,但今天要想生离此地,只怕没这么容易,何况你机密已泄,行藏败露,所有同党,均已被我一网打尽……” 白少辉突然目射寒芒,抬手从身边掣出短剑,冷喝道:“凌云凤,你想的很好!” 白发哑婆听的不觉一呆,凌云凤这三个字,不但知道的人不多,纵然知道,也从没一个人敢对她直呼其名。 此刻听白光辉喝了出来,一怔之后,连声冷笑道:“白少辉,你亮出兵刃来,那是想杀我灭口了?” 白少辉道:“在下纵不杀你灭口,但要你留在此地。” 白发哑婆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谅你也未能胜得过我,就算胜得过我,你同党早已全数拿下了,此刻屋外已有重重包围,你能插翅飞得出去么”” 白少辉听她两次提到同党已被她拿下之言,不觉大笑道:“在下并无同党。” 白发哑婆道:“南北帮潜伏卧底的人,难道不是你同党么?你纵然只说出小玉一个,但我会在她身上问出来的。” 白少辉怒喝道:“凌云风,你亮出剑来!” 白发哑婆果然从她宽大的衣下,抽出一支短剑,冷笑道:“白少辉,此刻和我动手,已经晚了。” 白少辉怒道:“如何晚了?” 白发哑婆伸手朝屋上一指,轻笑道:,你再仔细瞧瞧。” 白少辉怕她弄鬼,眼内神光隐隐,紧盯着对方,喝道:“瞧什么?” 白发哑婆冷声道:“我早就派人隐伏屋上,方才咱们在桌上写的字,上面的人自然全看清楚了,此刻小玉已被拿下,说不定连隐伏君山分宫的同党,也早已吐出来了。” 白少辉听的勃然大怒,喝道:“好个奸诈妖女!” 斗然振腕一指,朝白发哑婆袭去。 白发哑婆耳听“嗤”的一声,一缕尖风,直袭而来,显然蓄势而发,心头微凛,身形一闪,横飘数尺,冷然喝道:“白衣四灵何在?” 但听飒然风响中,四条白影,从屋后飞闪而出! 眨眼之间,只见四个面目阴森的白衣老者,已然分立在白发哑婆两侧! 这四个老人白少辉当旧假装被迷,擒往青鸾坛主之时,曾经见过,眼看他们飞身掠出,只是一语不发站在那里,心中暗暗付道:“这四个人生相奇特,只怕是练有厉害外门功夫,自己可得小心?” 俊目环扫,突然大笑道:“就是这四个酒囊饭袋?” 四个白衣老人紧闭嘴唇,对白少辉的话声,恍如不闻。 白发哑婆眼内寒光逼射,冷哼道:“白少辉,你此时弃剑受缚,还来得及。” 白少辉朗笑一声,道:“要在下弃剑受缚,也并非难事,那得看你剑下造诣如何了”’语声甫落,蓦地身形似箭,一射而上,秋霜剑电闪星旋,划起一片精芒,朝白发哑婆洒点而下! 他这一剑看去千头万绪,凌厉慑人! 白发哑婆——凌云凤——也是使剑名家,眼看青芒刺目,一簇寒星,飞洒而至,竟然瞧不出对方剑势,究竟刺向自己何处?心头猛然一凛,迫切间手中短剑一挥,使了一招“花影缤纷”,剑光乍起,人已向侧闪出。 双剑交击,但听“锵”的一声,白发哑婆的人影已杏,白少辉算是扑了个空。 两人才只拆了一招,倏地,疾风震耳,两个白衣老者一声不作,双掌同挥,齐向白少辉身后袭到。 白少辉听风辨位,身形倏转,但见这两个老人一个手掌猩红如血,一个手掌乌黑如墨,朝自己胸胁击来! 光看这两只手掌的颜色,已足令人目怵心惊! 白少辉看的暗暗一凛,忖道:“赤煞掌、黑煞掌!”心念闪电一动,手上更快,短剑一指,快疾无伦的向两人脉腕削去。 白发哑婆喝道:“此人是百花谷叛徒,务必把他生擒活捉。” 白少辉一剑逼退两人,口中冷笑道:“那有这般容易?” 双肩倏地一晃,从两名老者身边闪过,欺身向白发哑婆扑来,人还未到,左掌一挥,劈出一股凌厉掌风,迎面击去。 白发哑婆但见人影一晃,一股如山暗劲,直向自己撞来,口中冷笑一声,挥手拍出一掌,对着白少辉的掌力迎去。 站在白发哑婆左首的一名老者,蓦地右掌挥动,不声不响,侧攻而上,他手掌惨白,练的分明是“白煞掌”。右首老叟同时使了一招“鬼斧劈山”,一只色如蓝靛的手掌,闪电夹击而至。 两人左右夹击,这一联手,竟然配合得恰到好处,威力奇猛。 白少辉目视他们掌势,心中暗暗凛骇:“这四人果然都练有外门恶毒掌功!哼,白衣四灵,该称他们白衣四煞才对。” 心中想着,手上可丝毫不慢,大喝一声,短剑疾挥,酒出一片青光,硬把两人逼退。但先前两个老者又倏然欺来,四掌翻飞,招式连变,追击而至。 这真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搏斗,屋中地方不大,白衣四灵却围着白少辉此退彼进,连番反击不已! 白少辉使的正是“祁连双式”。他近来一路上和范殊共同参练,愈练愈觉祁连二老合创的这套武功,不但剑掌通用,而且变化奇幻,威力极强。 此刻左掌右剑,力拒四大高手。应付自如,奇招迭出,但见掌影纵横,剑光绕绕,双方攻拒,互见险象,杀机隐伏,打的好不惨烈。 就在此时,只见神威堂主秦季良亲率两名青衣劲装大汉,押着一个宫装使女走近门口,躬身道:“兄弟接奉银令,押解小玉来了。” 他目光乱转,看清屋中动手相搏的五人,竟是宫主四名侍卫白衣四灵和首席护法天狼爪董百川! 边上站着白发哑婆,居然也手中握了一只短剑! 一时心下大奇,更不知宫主传下银令,要自己押解小玉而来,究有何事?只好陪笑问道:“诸位暂请住手,兄弟奉命押解小玉而来,不知该交与那一位?” 他这话倒也没有问错,天狼爪董百川是负责巡视三个村落的人,白衣四灵是宫主近卫,他只知奉命押送小玉来此,却不知该交给谁? 白发哑婆沉声道:“我有话问她。” 奉季臭一时听不出自发哑婆的声音,心中暗暗纳罕,目注白发哑婆,骇异的道: “你……” 他这句话,自然是问“你怎么会说话了?”或者“你究竟是谁?”但只说了一个“你” 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小玉已经哭喊着道:“宫主,小婢不是小玉,我……我是小燕。” 秦季良又是一惊,瞪目道:“谁是宫主?” 要知凌云凤假扮白发哑婆,只有她几名贴身侍女知道,秦堂主自然不得而知。 白发哑婆自然听得出小燕的声音,身躯陡然一震,急急问道:“小燕,薛夫人呢?” 那小燕道:“小婢奉宫主之命,把薛夫人送回宫去,就见小玉匆匆走来,说宫主要小婢即速赶到红花村来,小婢听她说话,冷不防被她制住穴道,扮成了她的模样。” 白发哑婆听的大怒,问道:“秦堂主,方才有什么人乘船出湖去了?” 秦季良道:“侯家湾这一带,业已奉命封锁江面,除了方才宫主亲自出湖巡视,就没有船只出湖。” 白发哑婆气得直是跺脚,一把扯下自发,撕下面具,冷喝道:“我就是宫主。” 她这一揭下面具,登时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孔,只是柳眉带煞,风目含威,这时气的脸色发青,怒容满面,益发令人不敢逼视! 神威堂主秦季良看的大骇,赶忙低下头去,连连欠身道:“属下该死,那……那宫主是有人假扮的了。” 凌云风道:“这还用说?你给我火速传令,快快截住那条船。” 秦季良慑懦道:“启禀宫主,只怕追不上了。” 凌云风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秦季良回道:“快有半个时辰了。” 凌云凤怒哼道:“你们都是些饭桶。” 秦季良一张老脸,阵红阵白,那敢作声? 这时两名劲装汉子早已放开小燕。 小燕气的流下泪来,她举袖拭去脸上易容药物,反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得两个大汉,捧着脸往后直退。 凌云凤满脸怒容,突然短剑一指,冷喝道:“白少辉,你再不弃剑受缚,我要下令格杀勿论了。” 白少辉虽在和白衣四云互相抢攻,但他们方才这段对话,自然全听到了,心头不禁大喜,暗暗付道:“看来小玉已经把义母救出去了,这倒少了自己一层顾虑。” 不觉朗朗一笑,短剑倏然一转,寒光迸发,一招击退面前两个老者,左掌同时劈出拂上左首一名老者肩头,把他震退出七八尺远,左手收回之际,屈指轻弹,一缕指风,直射右首老者,逼的他后退不迭!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白少辉的掌、剑、指,虽是发有先后,但快得几如电光石火,令人目眩神驰! 就在白衣四灵一退之际,他立时双足一点,身影暴长,疾如飞车,一下掠出门前数丈之外。 他身法虽快,但凌云凤也是升堂入室的高手,一见白少辉朝门外飞射出去,蛮靴一顿,人如流星赶月,剑使“长虹吐焰”,银光摇曳,跟踪击到。 白少辉堪堪掠出,忽听身后响起衣襟带风之声,隐挟霜刃,急袭而来,身形未转,心知这追击过来的当是凌云风无疑!一时那还思索,猛地一个回旋,秋霜剑一记“玉龙掉尾”,向后挥去。 双剑交接,响起一声金铁狂鸣,凌云凤娇躯横闪三尺,皓腕一抡,一柄短剑漾起朵朵银花,接连攻出三招。 这三剑快过火花一溅,白少辉举剑急封,但觉剑剑寒锋,擦身而过,心头也大感惊骇,封开三剑,立还颜色,一连反击五剑。 两人刚一动手,白衣四灵同时赶到,抡掌扑上。 神威堂主秦季良怔的一怔,不待招呼,匆匆解下身边青龙夺,奋身直上,加入了战围。 凌云凤却在五人一拥而上之时,悄悄退了下来,她脸若玄冰,一双含煞风目,紧注战场,袖手旁观。 这次动手,战况更为惨烈,但见剑芒飞洒,掌飚奔腾,剑掌呼啸之声,有如电电交作! 白少辉以一敌五,剑势开阖,变化玄诡,迅捷无匹。 白衣四灵练成“四煞掌”,四双触目惊心的手掌,招招不离白少辉要害,此进彼退,联手拒攻,威势极猛。 只是白少辉手上的秋霜剑,是一只斩金截铁的利器,使他们心存顾忌,不敢轻樱锋镐。 以致攻出的掌势,一发即收,但四条人影,交错盘旋,游走不定,始终把白少辉围在中间。 神威堂主秦季良在江湖上原也数得上一流高手,但在此时,就显得棋差一着,一只青龙夺,虽舞得呼啸作响,从旁夹击,每每感到搭不上手去。 凌云凤手握短剑,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她粉脸沉若寒霜,双目一直凝注在白少辉身上,若有所思,仿佛已经忘了这场舍死忘生的恶战。 片刻之后,双方已经搏斗了将近百招。 白少辉被五大高手环攻,任他武功通玄,也感到力绌势穷,左掌右剑,左冲右突,就是无法脱出五人的重围。心头不禁暗暗焦的,忖道:“这般下去,打到最后,当真非被他们生擒不可!” 心念转动,正在寻思如何才能先伤他一两个人?自己方有脱困之望。 蓦听凌云凤娇叱一声:“白少辉,你再不弃剑受缚,就悔之晚矣!” 人随声发,侧身欺进,皓腕一挥,剑光打闪,森森寒锋,乘隙而入,朝白少辉胁下刺到! 白少辉力战一久,心头正感焦的,凌云凤这一剑突如其来,快逾闪电,几乎连看都没有看清。 心头猛然一惊,迫切之间,那还来得及避让?只好一吸胸腹,身向后凹,但觉胁下一凉,剑锋划过,衣衫割裂,皮破血流,急忙伸手一摸,手指间湿淋淋的敢情是血! 但此刻无暇察看自己伤口,秋霜剑疾抡,飞洒出一片剑光,护住全身,左手呼的一掌,朝扑近身来的两个白衣老者横扫过去。 他这一情急拼命,掌风出手,势若狂飓,登时把两人逼的后退不迭。 白少辉大喝一声,双肩倏地一晃,闪过秦季良青龙夺,剑光迎转,带起漫天精芒,转身朝凌云凤冲去。他为了提防对方五人再度合围,力求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凌云凤,原是擒贼擒王的打算。 凌云风冷笑一声,娇躯轻轻一侧,使出“飘花身法”,抓住一丝空隙,刷的一剑,从斜刺里削来。 白少辉剑挟寒芒,这是一记凌厉攻势,那知眼前人影一闪,凌云凤不退反进,侧身欺来!一支耀目银剑,又悄无声息的突然从自己一片剑光中刺入,向右腕削到。 他两次被凌云凤乘虚发剑,心头猛凛之下,登时想到自己使的这套“祁连双式”,出手纵然凌厉无匹,但必须两人合使。当时那紫脸老者曾说过:“合则无故天下,分则不得其死。” 像凌云凤这等使剑高手,自然看得出自己破绽所在!心急闪电一转,百忙中无暇变招,左手扣指疾弹,朝凌云凤剑身上弹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铮”的一声,凌云凤削来的短剑,立时被他向外弹出。 凌云凤乘隙进招,怎么也想不到白少辉居然还精通少林“弹指神通”。但觉手上一麻,剑身被人家直荡开去!心中也不觉大吃一惊,慌忙闪身跃开。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步缓慢,凌云凤虽然身向后跃,但刚才被逼退的两个白衣老者,身形一晃,一左一右又抢到身前,重将白少辉围在中间。 白少辉除了练成“九转玄功”,在招术上,会的只是师傅黑煞游龙桑九的一套“游龙十八式”箫招,和义父薛神医从各门各派收集而来的一些散手。 “祁连双式”还是新近在路上和范殊两人一同研练的,因为这套武功,出手凌厉,才用来对付强敌。 如今又发现了“祁连双式”,单独使用,果然露出了空门,予人以可乘之隙。自己一身所学,就是这点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五章 大闹君山 白少辉左掌一挥,化解左首白衣老者袭来一掌,右手秋霜剑一招“玄乌划沙”,侧攻秦季良,飞起一腿,猛向身前一名白衣老者踢去。 这几招一气呵成,动作奇快,又把几人逼退了几步。就趁这一瞬空间,突然剑交左手,右手一探,嗤的一声撕开衣襟,从身边抽出竹箫。 他虽把身前三人逼退,但身后两个白衣老者,那肯放过机会,一言不发,抡掌便击,一青一黑两只手掌,丝毫不带风声,急袭而至。 身前两名老者也在他拔箫之时,同时一退即上,交错攻到。秦季良的青龙夺呼的一声,也猛力向白少辉右肩捣来。 这五人合围,掌影夺飞,同时集中攻到,威势劲急无涛。 白少辉身陷包围之中,耳目兼顾,心头也自骇然!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手抽出竹箫,猛地一个旋身,快如陀螺,右腕连振,接连点出四箫。 箫影一闪而过,电掣雷奔般分向四个白衣老者袭去,左手秋霜剑顺势划出,一剑砍在秦季良的青能夺上。 这一旋身发招,实在太快了,快的人无法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但听,‘嗒”的一声,秦季良手上青龙夺,立时连柄削断,直飞出去! 紧接着只听白衣四灵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四人同时脚下踉跄,往后连退。 原来白少辉在五人环攻之下,力绌气穷,情急拼命,在遇身急旋之际,连续地使出了他最后一记绝招——没有名称的怪招,一举点中白衣四灵的“章门穴”。 秦季良突觉手上一轻,青龙夺被削,心头大惊,双足猛蹬,急急往后跃退。 白少辉一击奏功,精神陡振,那还容他后退,箫头一昂,疾开的点出一箫。 秦季良堪堪跃起,但觉胁下一麻,砰然跌坐下去。 白少辉朗笑一声,正待飞身掠起,瞥见人影一闪,凌云凤手横短剑,一下拦住去路双目凝注,急急喝道:“你……” 白少辉已知义母被小玉救出,此刻又一举制住了五名强敌,那还恋战,一见凌云凤拦住去路,没待她喝声出口,振腕一箫,朝前点出! 又是一记无名怪招! 凌云凤身为浣花夫人门下首徒,一身武功,放眼江湖,已是罕有敌手,反应自极迅速,眼看白少辉一声不响,举箫点来,急急沉剑封架。但她那里知道白少辉这记怪招,出自异人指点,奇奥莫测,剑势封出,才知依然封解不住。 她上次吃过大亏,心知若要被他一箫点中,势必震散护身真气,在间不容发之际,只好一提真气,功凝“玄机”、“期门”、“章门”诸穴。 这一箫,果然不偏不倚,击中她“章门穴”,凌云凤纵然见机的快,仍被震的眼前一黑,上身摇晃,后退了一步; 白少辉一萧出手,瞧也没瞧,双足顿处,纵身朝西急掠而去。 凌云凤微一定神,纳下一口真气,顾不得检查自己是否负伤?急急睁目瞧去,白少辉去势如箭,已然奔出百丈之外,心中一急,凝气叫道:“薛少陵,你等一等!” 小燕没有宫主吩咐,一直站在一旁,此刻瞧到凌云凤伤在白少辉萧下,心头大惊,赶忙奔了上来,扶住凌云凤身子,问道:“宫主,谁是薛少陵?” 凌云凤一手摔开小燕,急道:“他,就是他……” 语音未落,急急长身掠起,跟在白少辉身后,追了下去。 再说白少辉提气急掠,奔行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座小山脚下,但见山径上正有一个青衫负剑老者,飘然迎面行来。 眨眼工夫,双方已然接近,白少辉眼快,已然认出来人正是分宫护法华山名宿宣锦堂! 他早已看清了侯家湾形势,这君山背后的一片陆地,东、北二面环水,水上船只既已封锁,那只有朝西奔行,才是陆地。 这一路奔来,早已收起秋霜剑,此刻手中依然提着一支竹箫,眼看宣锦堂迎面而来,正想出其不意,一箫朝他点去。 瞥见宣锦堂忽然站住身子,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嘴皮微动,远远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速向北去。” 白少辉听的一怔,暗想:“难道宣锦堂也会是南北帮的人?” 心中想着,不期朝他望去,正待开口! 宣锦堂举手朝北一指,连使眼色。 白少辉立时会意,不再打话,转身朝北就走。 又奔行了里许光景,但见右首一片松林,隐隐现出房舍,那正是松花村了,但照宣锦堂指点的方向,似是还要朝北去。 白少辉不敢太接近村落,洒开脚程,远远绕过松林,到得村落北面,举目望去,只见江水连天,不见舟揖。沿江一带,芦苇从生,足有一人来高! 白少辉略一住足,心中暗自寻思:“宣锦堂要自己向北行来,也许会有人在此接应。” 心念一转,立即身形一侧,朝芦苇中钻去,以他目前的江湖阅历,自是不会发出丝毫声息。一路以箫拨草,蛇伏而行,一回工夫,估计最少也已行进了十数丈之遥!只觉此处距离江岸,似已不远,隐隐可以听到水声,但四下仍无半点动静。 这若是换了旁人,也许会忍不住直起腰来,伸头朝外瞧瞧。 但是白少辉自幼就由黑煞游龙桑九谆谆告诫,一个人行走江湖,越是到了危急之时,越要沉得住气,保持冷静。 自己连伤白衣四灵和神威堂主秦季良,方才明明听到凌云凤随后追来,说不定此时正在四处搜索,自己若是直起腰来,岂不露了形迹? 想到这里,索性蹲着身子,不再动弹,但闻风吹芦苇,萧萧作响,但四外依然一片静寂,不见有人追来。 又过了一回,蹲的正感不耐,突然间,只听远远响起一阵轻微的声音,白少辉更是屏息凝神,细辨方向,但觉声音渐渐接近,人耳更是清晰,那是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来势极快!似是施展草上飞的工夫,从芦苇上掠来,显见来人轻功极高,身手不凡!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刷”的一声,一条人影纵斜刺掠过上空,去势如箭,眨眼之间,已飞射数丈之外,渐渐远去。 白少辉看他后形,暗暗忖道:“原来是摘星手曹敦仁,不知凌云凤追来了没有?” 心中想着,依然蹲着不动。 果然过了不多工夫,岸上芦苇又起了一阵沙沙之声,接着但听有人悄声说道:“这里芦苇丛生,董护法插翅难飞,可能就隐藏在这一带了。” 另一个人道:“我真想不通,董百川这多年来,好不容易爬上了首席护法的地位,还要再起背叛之心,难道南北帮会给他帮主于吗?” 前面那人冷哼道:“这等积年老贼,只要有钱,什么事做不出来?” 白少辉暗道:“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身份。” 只听后面那人又道:“曹护法已经走了,咱们两人,服伺得了么?” 前面那人道:“这老贼除了一对爪子厉害些,论武功,一对一不是他对手,咱们有两个人,还怕服伺不了么、只要擒住他,就是大功一件。” 后面那人道:“话是不错,但这里芦苇有一人来高,敌暗我明、这老贼狡猾如狐,莫要中了他暗算。” 前面那人笑道:“不要紧,咱们一路把芦苇所过去,只要发现有什么动静,立时发出讯号,这里是咱们的地方,还怕他逃上天去?” 后面那人道:“是呀,他藏不了身,自会窜出来,那时,咱们就合力对付?” 白少辉听的清楚,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前面那人说的不错,这一带虽是芦苇丛生,但若两人合力,一路研将过来,自己确实藏不住身。” 心念尚未转完,只听不远之处,已然响起金刃劈风,和芦苇断折之声,陆续传来。试想那芦苇原来是十分脆弱之物,如何经得起两个高手祈劈?一路祈来,自极快速。 白少辉又想:“宣锦堂指点自己朝这里奔来,自是因为这一带有芦苇草可以存身,又接近江面,也许就是约好了的接应地点。但此刻连船只的影子都没看到,自己已经存不住身,这倒确是大伤脑筋的事。” 侧耳细听,那两人一路斫劈过来,已然渐渐接近。 白少辉突然想到此时侯家湾十里方圆,可能搜索更紧,除了这片芦苇,实在没有再好的存身之处,自己决不能让这两人再祈伐下去!心念一决,立时以箫拨苇,趁着芦苇草折断之声大作之际,侧身移动,缓缓绕了过去。 快到两人身边,迅快的匍匐下去,正好被他们研折的芦苇,一排排往两边倒下,盖在白少辉身上。 白少辉侧脸望去,但见两名青衣大汉,挥刀如风,直向芦苇丛中行进。 这两人貌相凶猛,步履矫捷,太阳穴高高隆起,看去外门功夫,已有相当火候,无怪他们敢说一个人不是天狼爪董百川对手,两人联手,足可服伺得了的话来。 从他们口气听来,大概是神威堂秦季良手下的高手无疑。 白少辉等他们过去了十来步路,暗暗抓起一团泥砂,扬手朝江边芦苇中打去。 他出手奇快,那泥团呼的一声,投入芦苇中,登时响起一阵沙沙之声,一丛芦苇,随着起了轻微的晃动。 那两个青衣汉子武功确也不弱,正在并肩迈进,挥刀猛所之际,突听不远处响起一声轻微的破空声音,已然警觉。立即住足瞧去,果见左首一丛芦苇,还在晃动! 左首一个低喝一声:“就在那里了!” 突然飞身掠起,凌空朝左首芦苇丛中扑来! 要知他这一凌空飞扑,自然门户大开,白少辉微微一笑,手腕一抬,凌空一指点了过去。 这骄指一点,使的正是华山“穿云指”。一缕尖风,何殊一支劲急的利矢?那青衣汉子身在半空,口中闷吭一声,砰然摔落地上。 右首汉子根本没看清他如何负了伤?心中暮地一惊,双目暴睁,手上扑刀一横,急急喝道:“许老二,你怎么了?” 白少辉身形暴长,一下掠了出去,轻笑道:“你也留下来吧!” 举手一箫,朝他胁下戳到。 那汉子骤睹董百川从芦苇中飞射而出,大惊之下,侧身避让箫势,口中虎吼一声,扑刀奋力推出,猛向白少辉肩头祈来。 试想白少辉这一记无名怪招,连凌云凤那等武功、尚且闪避不开,何况是他?刀招堪堪推出,章门穴上,已被箫头点中,连哼也没哼出,往后就倒。 白少辉左手一探,轻轻抓住刀背,脱手朝芦苇中投去,然后走到两人身边,笑了笑道: “你们大可放心,老朽不伤你们性命,不过暂时要委屈两位,在芦苇里躺上一段时间。” 两个大汉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眼睛眨动,望着白少辉,以为自己两人定然保不住性命。此刻听说不伤他们性命,只要暂时受些委屈,自是大感意外,四只眼睛,同时流露出感激之色。 白少辉也不理会,伸手抓起两人,拖到芦苇深处,然后又折断了几排芦苇,盖到他们身上。 看看纵然有人走近,也不致发现,才轻声说道:“你们不用妄想自解穴道,老朽手下极有分寸,到了一定时光,穴道自解,老朽失陪了。”说完,身形一侧,依然朝左首芦苇丛中钻了进去。 这左首芦苇,已经靠近江边,他一路鹭行鹤伏,沿着江边,朝东行去,目光不住的朝江面打量。 怎奈分宫主凌云凤己然下令封锁了侯家湾一带江面,不准再有船只驶近,这辽阔的江面上,竟然连一艘船也没有。 白少辉心中暗暗计较:“若是接应的船只无法驶近,那么自己只有在这里等到天黑之后,再行朝西奔去,由陆路突围了。” 心中想着,脚下依然没停,约摸走了盏茶工夫,估计这一段路,最少也已沿着江边走了数十丈之遥。 此刻已在芦苇深处,正待歇足! 突然前面不远之处,起了一阵索索轻响,白少辉耳朵何等敏锐,听到声音,立时目注前方,凝立不动。 那知自己才一停步,前面索索轻响,也自停了下来! 白少辉心中暗暗骂道:“好家伙,难道我还会上你的当不成?” 半晌之后,忽听前面那人轻轻击了三掌。 白少辉心中一动,暗道:“看来他们已经分头搜索到江边来了,这三响掌声,分明是互相传递消息的暗号无疑!”心念方转,只听前面芦苇中,有人低声问道:“是董护法么?” 声音问的极轻,但白少辉已可分辨得出,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心中不觉又是一动,放轻脚步,缓缓朝声音来处,寻了过去。 走没几步,只见一个身穿青布杉夸的中年妇人,双手拨开了一些芦杆,正在探头张望! 白少辉并没见过此人,心下微微一怔! 突然身形闪动,一下掠到她面前,右手一探,五个指头,迅快扣住了中年妇人脉腕,低声喝道:“不准声张,只要你一开口,莫怪老朽先毙了你!” 那中年妇人似是吃了一惊,但看清来人是董百川,忽然目露喜色,低声道:“果然是董护法!” 白少辉但觉扣着她的手腕,肤如凝脂,温软如玉。再听她口音,明明是少女声音,不觉问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妇人羞急道:“董护法快请放手,婢于是小玉。” “小玉”这两个字听到白少辉耳中,不觉怔的一怔,暗道:“方才听秦季良的报告,小玉已然假扮宫主,救走义母,怎会仍然留在此地?”五指依然并没松,问道:“你怎会躲在这里的?” 小玉急道:“小婢是接应护法来的,护法还不相信小婢么?” 说话之际,左手轻轻一揭,从面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星目眨动,嫣然笑道:“护法请看,婢子是不是小玉?” 她这一揭下面具,不是小玉是谁?白少辉五指一松,放开她手腕,歉然道:“姑娘请恕在下唐突。” 小玉举起双手,重又戴上面具,两只粉掌轻轻在脸上按贴,一面说道:“婢子已经在这里等了老半天,护法怎的这时候才来?” 白少辉道:“在下也来了一会,只是没有朝这边寻来。” 小玉一眼看到白少辉右胁衣衫被裂,血迹殷然,不禁吃惊道:“护法受了伤?” 白少辉道:“在下被宫主刺了一剑。” 小玉更是吃惊,低声道:“啊,你和宫主动过手了?她剑法厉害的很,你……你不要紧吧?”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还好,不过划破了皮肉,但她也被在下一箫点伤了。” 小玉慌忙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盒,说道:“婢子身边有现成的刀创药,小婢给你敷上了,一回就好。” 白少辉道:“不敢有劳姑娘。” 小玉急道:“护法一大把年纪了,还避什么男女之嫌?还是让小婢给你老敷的好。” 白少辉暗想:“原来她还当自己是董百川!”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倒也不好推辞,这就说道:“却之不恭,那就有劳姑娘了。” 小玉跨上一步,低下头,举起柔嫩灵巧的玉手,替他撕开胁下衣衫,轻轻敷上了刀创药。 白少辉却转过脸,望着天上浮云,但觉一股少女的幽香,徐徐从小玉身上透出,传入白少辉鼻中。 伤口有美人玉手轻轻按抚,这是一个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画面;但自少辉始终抬头望着天空,态度显得那么冷漠! 一回工夫,小玉替他敷好药膏,直起头来,娇声说道:“好啦,这道伤口,足有一寸来长,已经流了不少血,护法快到船上休息吧。” 白少辉道:“多谢姑娘了,船在那里。” 小玉收起玉盒,朝芦苇中指了指。道:“船就藏在里面。” 白少辉突然想起义母,急急问道:“薛夫人呢?是否也在船上?” 小玉抿抿嘴笑道:“我早就将她送出去啦?小婢是特地接应护法来的。”说完,很快转过身去,低声道:“护法请在这里稍等,婢子去把船推出来。” 白少辉慌忙摇手道:“姑娘别忙,这一带江面已封锁,此刻若是划了出去,决难瞒得过岸上的人。还是等天黑再走好了。” 小玉嫣然笑道:“不要紧,就是遇上巡逻船,我也不怕。” 白少辉笑道:“在下岂是怕事的人?只是遇上了,总是麻烦。” 小玉俏皮的道:“一点麻烦也没有,护法负了伤,上船之后,只管躺下来休息就是了。”她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银牌,扬了扬道:“护法请看,这是什么?” 白少辉朝她手上望了一眼,说道:“姑娘手上是……” 小玉没待他说出,接口道:“是宫主的银令,护法该放心了吧?” 说完,低头朝芦苇中钻了进去。 接着,但听一阵沙沙轻响,芦苇纷纷朝两边分开,小玉双手推着一艘瓜皮小艇,缓缓驶出,一面娇声道:“护法快上船了。” 白少辉一跃上船,小玉问道:“护法会不会划船?” 白少辉道:“在下虽没划过,帮姑娘划几下,大概可以吧。” 小玉唁的笑道:“这样就好,护法请坐到船头去,浆就在船舷上。” 小玉道:“护法坐稳了!” 话声方落,但听沙的一声,船头一沉,小艇已箭一般滑入水中。 小玉两手一按,轻快的跃上船尾,在白少辉对面坐下,一手操起木桨,划了两桨,小艇立时朝前推进! 水面上漾起了一道水花,直向江心驶去。 直等小艇离岸数十丈后,小玉才抬起头来,伸手揭下人皮面具,朝水中丢去,望着白少辉嫣然一笑道:“现在用不着这劳什子了。” 她这一揭下人皮面具,一张清丽的脸上,笑靥如花,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看去极是妩媚动人。 这艘小艇,从头到尾,不过一丈来长,白少辉坐在她对面,但见小玉一双俏目,只是望着自己。 一时不便多看,随手取过木桨,划了起来。 只听小玉叫道:“董护法。” 白少辉道:“什么事?” 小玉娇笑道:“据小婢看来,你不像是董护法吧?” 白少辉笑了笑道:“在下白少辉。” 小玉道:“你也戴着人皮面具?” 白少辉道:“在下是易了容。” 小玉道:“那你快洗去了,让小婢看看,你真面目好么?” 白少辉道:“这个么,且待上岸再洗不迟。” 小玉樱唇一噘,不依道:“好啊,小婢冒险回来接应,你却连真面目也不肯给我瞧瞧。” 白少辉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此刻要帮姑娘打桨,腾不出手来。” 小玉咕的笑道:“不要紧,我一个人划也是一样,你快洗嘛!” 白少辉拗不过她,只好停下桨来,探怀取出一只木盒,打开盒盖,取了一颗药丸,在掌心滚动,然后朝脸上抹去。 他这颗药丸,正是洗容之用,但见他在脸上抹了几下,然后举起衣袖,一阵拭抹。 这一拭,登时洗去老道,变成一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小玉看的一呆,两道秋波,只是盯注在白少辉脸上,不住打量,一边娇笑道:“白相公,你这手易容之术,真是神乎其技!”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行走江湖,谁都会上一些,那也不足为奇。” 小玉道:“白相公,听说你在宫中甚得夫人信任,摧长青鸾坛护法,怎么又会投到南北帮去的呢?” 白少辉道:“在下并未加入贵帮。” 小玉奇道:“那么军师怎会派你来的?” 白少辉道:“在下只是受他之托,救薛夫人来的。” 小玉又道:“薛夫人有一位令郎,叫做薛少陵,白相公认不认识?” 白少辉听她是在盘问自己,心中暗暗起疑,一面答道:“他原是在下好友。” 小玉喜道:“那么白相公一定知道他在那里了?” 白少辉不觉楞的一楞,道:“在下和他已有多日未见,不知薛兄的近况。” 小玉冷冷一笑道:“白相公不知他近况,我倒知道他现在在那里。” 白少辉问道:“你知道他在那里?” 小玉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少辉突然目射奇光,问道:“你究竟是谁?” 小玉一双机灵玉手蒙面孔,娇笑道:“白相公再看看我是谁?” 说着,双手缓缓放了开来。 小玉脸上敢情还蒙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此刻经她双手在贴脸之际,暗暗取下登时换了一个人。 她,赫然竟是凌云凤乔装来的! 她似是经过了一番刻意修饰,淡扫娥眉,薄施脂粉,淡雅冷艳,别有一番撩人风韵。 白少辉蓦然一惊,霍地站了起来,喝道:“你……” 这条小船,又小又活,他这一猛然站起,小舟登时失去重心,一阵晃动,几乎栽下江去! 凌云凤一手掌柁,赶忙稳住船势,着急道:“你快坐下来别动,把小船弄翻了,可不是玩的!” 白少辉身在船上,船在江心,当真应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坐也得坐下,口中冷然喝道:“你要待如何?” 凌云凤两道秋波,盯注在白少辉的脸上,含笑道:“你慌什么?我只想和你好好的谈谈。” 白少辉道:“咱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凌云风眼珠一转,嗯了一声,道:“这话也对,你是白少辉,那真的没有什么好说,似你如果是薛少陵,我就有话和你说了。” 白少辉道:“在下想不出你和薛少陵有什么话说?” 凌云凤朱唇微抿,偏着头道:“自然有咯!譬如有关薛夫人……” 她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白少辉听她忽然提起义母,不由得心头火发,冷笑道:“薛夫人是你们巫山分宫神机堂副堂主的家眷,你们居然不择手段,把她害的面目全非,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自有武林以来,纵是十恶不赦的黑道盗贼,旁门妖邪,也从没有过你们这等毒辣残酷,我若是薛少陵,恨不得把你立劈剑下,也难消胸头之气,还有什么好说?” 凌云凤凄凉一笑,道:“你骂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若是骂得还不够,就再打我一顿,我也决不还手,但你总得听我解释。” 白少辉当真恨不得痛骂她一顿,但目光和她一对,看到凌云凤那满脸黯然忧伤之色,心下不觉一怔,说道:“你要说什么,那就说吧!” 凌云风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纵是黑道盗贼,旁门妖邪,对待自己人,也纵无这等毒辣手段,但这是师傅手订的规定。除了服过‘无忧散’的人,所有投到百花谷的人,都要以妻捉来为质,而且也都要经过手术、改换头脸,纵使家人见面,也认不出来。只有如此,才能使他们不敢心生背叛,侯家湾三个村中,住的就是各地分宫所属人员的家眷。” 白少辉冷笑道:“南北帮不但把薛神医从巫山分宫救出,如今连薛夫人也脱出了你们的魔爪,浣花宫这等作为,正好公诸江湖。让甘心替你们为虎作怅的爪牙,作个当头棒喝,及时醒悟,总有一夭,你们会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凌云凤道:“我要和你谈的,并不是这些道理。” 白少辉道:“那你要说什么?” 凌云凤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我要和你谈的是有关薛夫人的事。” 白少辉问道:“薛夫人怎样?” 凌云凤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我只能和薛少陵说,我看你不用再乔装了。” 白少辉心中暗暗冷笑,一面说道:“姑娘那就不用说了,在下白少辉,并非薛少陵。” 凌云凤长吁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你既然不肯承认,那就不好再说了,我送你到对岸去吧,不过……” 倏然住口不言。 白少辉看她欲言又止,不觉问道:“姑娘似有难言之隐?” 凌云风目含幽怨,停了停才道:“我心中有许多话,已经当了面,又无法倾诉,自然有难言之隐了。薛少陵,此刻还在中流,若等船到对岸,那就迟了,我固然白费苦心,你也要抱恨终生……” 白少辉听她语气,心头猛然一动。问道:“你此话怎说?” 凌云凤抬目道:“你大概认为薛夫人已被小玉救出去了?” 白少辉暗暗一惊,反问道:“听你口气,那是小玉被你手下截回去了?” 凌云凤轻笑一声道:“你应该先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薛少陵?我才能告诉你。” 白少辉冷冷一哼道:“就算在下是薛少陵吧!” 凌云凤嫣然笑道:“那你承认了,此事关系薛夫人安危,你戴着人皮面具,也好取下来了。” 白少辉道:“姑娘总看的出来,在下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凌云凤一双秋波,凝住在白少辉脸上,看了半天,螓首微摇,道:“那你就不是薛少陵!” 她明明已经知道白少辉就是薛少陵,但等白少辉承认了,她又说不是,这一手当真厉害的很! 白少辉被她逼紧了,不得不道:“天下难道只有公孙述一人能改换头脸么?” 凌云凤道:“你是说你也改换了头脸,你为什么要改换头脸呢?” 白少辉冷笑道:“在下当日若不改换头脸,你青鸾堂就不能放过在下,我还能进入百花谷么?” 凌云凤点点头道:“好啦,我相信你是薛少陵就是了。” 她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颗蜡壳药丸,随手送了过来,说道:“小玉已然把白发哑婆救走,这颗药丸能使她开口说话,你到时自知,我此刻就送你过江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义母既已脱险,凭义父医道之精,自可治好义母的耳聋口哑,此女诡计多端,这药丸,只怕是不怀好意。” 心念转动,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望着她,说着:“咱们敌对相处,姑娘把在下送到对岸,在下已极感盛情,这颗药丸,在下心领了。” 凌云凤呆的一呆,急道,“你这人真是的,难道还信不过我?凌云凤若要在这药丸中弄鬼,就不得好死……” 白少辉道:“姑娘言重。” 凌云风目光一斜,忽然咦道:“有船来了,快接过去。千万别忘了回去之后,就给她服下。” 白少辉见她说的这般郑重,只好伸手接过,回头望去,果见江面上有一条小船,运桨如飞,直驶而来。 凌云凤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迅速戴到自己脸上,立时又变成了另一个面貌丑陋的女子,目注来船,说道:“这条船是接应你来的,方才我和你说的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白少辉道:“在下自当守秘。” 凌云凤又道:“今晚二更,我在对面江边等你,你能准时来么?” 白少辉听的一怔,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凌云凤道:“到时自会知道,但愿你不爽约才好。” 白少辉想了想,道:“好,在下准时赴约。” 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小舟业已驶近,但见船头上站着一个蓝衫少年,手仗长剑,迎风大声叫道:“大哥,小弟接你来了。” 白少辉大喜道:“殊弟,是你。” 原来那蓝衫少年正是范殊,后梢打桨的却是一个花白头发老妪。 凌云凤望了那老妪一眼,不由的冷笑一声。 两条船在江上渐渐接近,白少辉朝凌云凤拱拱手,道:“多谢姑娘相送,在下告辞了。”话声方落,但听耳边凌云凤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回去千万别忘了就给白发哑婆服药,否则我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白少辉因两船已靠近,不便再说,只好朝她点了点头,飞身纵起,轻轻落到来船之上。 凌云凤一言不发,手操木桨,掉转船头,朝江上划去。 范殊目送凌云凤小舟远去,忍不住问道:“大哥,她怎会送你来的?” 白少辉不愿多说,笑了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出了她双倍船资,她自然肯送我来了。” 但听后梢划船老妪道:“奇怪,这人我从未见过。” 白少辉听她声音,极似小玉,不觉回头望去,问道:“你是小玉姑娘?” 那老妪轻轻笑道:“白少侠耳朵真灵,一下就听出小婢的声音来了。” 白少辉急忙问道:“姑娘机智过人,居然单独一人,就把薛夫人救出来了。” 小玉道:“白少侠过奖,方才真把小婢急死了,宫主说要生擒白少侠,她留你们在宫中进餐,自己却假扮了自发哑婆,赶去红花村,暗中吩咐小燕,把薛夫人送入宫去,这一来,咱们的步骤,全被破坏了,小婢一急之下,只好要小珠赶快通知白少侠,不可再去红花村找薛夫人。小婢冒险制住了小燕,临时把薛夫人假扮成宫主模样,伪称宫主亲自出湖巡视,驾了一条小船,一齐逃出君山,白少侠没到红花村去吧?” 白少辉笑道:“姑娘的经过情形,在下都知道了,姑娘要人传信,那时在下已经赶到红花村,她字条上又没说的清楚,在下因时间无多,只好冒险进去。” 小玉吃惊道:“那是宫主假扮的,四周还埋伏着人!” 她这一急,连手上木桨,也忘了再划,船头随着打了个横。 白少辉笑道:“在下差点就上凌云凤的当。” 一面就把自己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后面凌云凤假扮小玉,驾船送自己出来的一段,略过不提。那倒并不是有什么隐私,只是他答应过凌云凤,不能告诉第三个人,自然不好说出。 范殊等他说完,才吁了口气道:“这凌云凤倒是极工心计的人,她后来没有再追上来?” 白少辉道:“她大概被我一箫点伤了,那时我只是夺路飞奔,在江边瞧到有船,就跳了上去,后面是否有人追赶,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玉道:“奇怪呀,宫主已经下令把侯家湾沿江一带,都封锁了,怎么还会有船送白少侠出来?” 白少辉怕她再问下去,露出破绽,这就间道:“薛夫人呢,姑娘把她送到那里去了?” 小玉道:“就在前面不远,快要到了。” 白少辉回头朝范殊问道:“三妹回来了没有?” 他口中的三妹,是指香香。 范殊点头道:“昨晚回来的,现在伴着薛夫人。” 白少辉又道:“衡山的事情如何了。” 范殊道:“完全被军师料中,十分顺利。 白少辉笑道:“殊弟,你现在服他了吧?” 范殊也笑道:“大哥对诸葛先生极推崇,小弟那敢不服,但这趟君山之行,却是出了他神机妙算之外,若非小玉姑娘机智过人,薛夫人只怕救不出来了。” 白少辉道:“殊弟莫要忘了,小玉姑娘也是诸葛先生预先安排的棋子,若非他有知人之明,知道小玉姑娘的才干,足可胜任,也不会派她去的。” 小玉娇笑道:“两位少侠这般夸奖,我脸都红了呢!” 说话之间,小船已然驶进一条岔港,小玉回首望望,后面并没有跟踪的船只,然后又朝另一条小河中驶入。 只见一所茅舍,临水而立。 屋前晒了四五张鱼网,正有几个渔夫打扮的壮汉,忙着整理网丝,看到三人的小船傍岸停下,连头也没回。 白少辉知道他们都是南北帮弟兄所乔装,别看他们低着头在整渔网,从每人站立的位置来说,正好各朝一个方向监视着远处。 小玉拴好小船,领着两人,疾快的举步走入茅舍,低声说道:“薛夫人还在内室。” 说完,直向内室走去。 白少辉跟在她身后,跨入内室,但见屋中泥壁木床,床上整齐的放叠置着一床土布棉被。 白发哑婆——薛夫人就坐在床沿上。 香香站在她对面,正在和她打着手势,听到脚步声,立即转过身来,一眼看到小玉身后,跟着白少辉,不觉喜道:“好了,好了,大哥回来了,她一问三不知,真急死人。” 白少辉眼看义母被君山分宫害成这付模样,心头一阵难受,目中湿润,几乎要流下眼泪来,强自忍着,一面说道:“据我所知,薛夫人知书达理,自然认识字的了,三妹可曾写字给她看?她就会回答了。” 香香摇摇头首:“我早就写字给她看了,她直是摇头,好像不识字。” 小玉说道:“三位稍待,我出去问问他们,我们的行踪,是否已被人发现?”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白少辉听说义母不识字,心下大奇,忙道:“三妹,你去取碗水,我写给她看。” 香香答应一声,匆匆出去,舀了一碗水来。 白少辉在红花村有了经验,移过一张木儿,手指蘸着清水。朝白发哑婆写道:“你是薛夫人么?” 那白发哑婆看看字迹,直是摇头,口中咿咿哑哑的不知说些什么? 白少辉暗暗皱眉,心想:“也许义母不知自己三人底细,心存顾忌,才故意装作,不肯吐露。”想到这里,连忙写道:“夫人放心,薛神医也被我们救出来了。” 白发哑婆看他还在写字,似是十分焦急,用手指指几上字迹,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又摇摇头,一面忍不住的比着手势。这情形大家都看的出来,她自是在说,她并不识字。 香香道:“大哥,不用写了,方才也是这样,她一定不识字了。” 白少辉心头不禁疑念丛生,暗想:“莫非此人,不是义母?” 正好小玉走了进来,白少辉问道:“姑娘,她是薛夫人,不会错吧?” 小玉听的一怔,说道:“不会错啊,宫中只有一份名册,明明写的是薛道陵夫人,白少侠觉得那里不对了?” 白少辉道:“薛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她却一个字也不识。” 小玉道:“这怎么会呢?据我记忆所及,去年她被接到红花村,就一直住在第四家,那时薛神医也在君山,此事做的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偷看了名册才知道的。” 范殊道:“大哥,她既聋又哑,咱们问也问不出来,小弟之意,咱们不如赶快把她送到南北帮去,以军师之能,一定可以把她聋哑治好。” 白少辉道:“她聋哑之症,原是服了某种药物所致,薛神医自有解药,只是咱们是受诸葛先生之托,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救出薛夫人,目前不知薛夫人是真是假?怎能把她送去?是真的倒也罢了,万一她不是薛夫人,咱们以假作真,这一趟不是徒劳往返了么?” 范殊听的一呆,道:“这就难了,她不会说话,又不认识字,要如何才能弄得清她是不是薛夫人呢?” 白少辉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凌云凤给自己的那颗药丸,她说过服下药丸,就能开口说话,不觉探怀取了出来,沉吟道:“解药倒弄来了一颗,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香香喜道:“大哥,你那里弄来的解药!” 白少辉道:“是我逼着凌云凤拿出来的。” 范殊奇道:“大哥方才怎的没有说起?” 白少辉道:“我点了她穴道,就逼着要她取出解药来。” 范殊道:“凌云凤那样鬼计多端的人,那会真的给你解药?” 白少辉想起凌云凤说过:“我凌云凤若要在药丸中弄鬼,就不得好死。”后来临行之际,又以传音入密说:“回去千万别忘了给白发哑婆眼药,否则我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这些话她说的言词恳切,不像有假……心中想着,一面故作沉吟,说:“这药丸她从身边取出,谅来不假。“ 范殊哼道:“这种妖女的话,只有大哥才会相信。” 白少辉给他说的脸上一红,还没回口。 小玉接口道:“据我所知道,侯家湾三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既聋且哑,解药也只有宫主才有,白少侠把她制住了,她怕白少侠亲自动手去搜她的身,拿出来的,也许不会有假。” 这话,只有女儿家才想得出来,试想凌云凤也是女儿之身,真要给人家制住了,那能让陌生男人毛手毛脚的在她身上乱搜?自然乖乖的拿出解药来了。 香香忍不住咕的笑出声来;说道:“大哥,小玉姑娘这话没错,我要是凌云凤,被人家制住了,别说解药,就是最珍贵的东西,赶快拿出来,还来不及呢,那敢给你假的。” 白发哑婆瞧着大家有说有笑,她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两只眼睛不住的朝四人望来望去。 白少辉已经轻轻捏碎蜡壳,里面用纸包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他凑近鼻子,闻了一闻,但觉药味浓重,不像是什么毒药。 要知他自小由薛神医尽心讲解,倾囊传授,其实对医药一道,已得薛神医十之五六,只是缺少经验而已,此刻闻出药味,立即回头道:“三妹,劳你再去倒一碗开水来。” 小玉应声道:“我去倒。” 说完,拿起水碗,往外就走。 范殊道:“大哥要给薛夫人服药么?” 白少辉道:“这解药并不假,但这位薛夫人只怕未必是真,目前只有让她服下此药,才能辨别真伪。” 说话之时,小玉已经端了一碗茶水进来。 白少辉把手中药丸,朝自发哑婆递去,一面指指自己嘴巴,又指了指耳朵,然后作出吞眼药丸之状。意思是告诉她,你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但服下这颗药丸,马上就会好的。 白发哑婆自然看得懂他比的手势,连连点头,伸手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取起茶碗,一连喝了几口,把药丸吞咽下去。 白少辉虽已闻出这颗药丸,不像是毒药,但也没有信心,是否真是解药?看她吞下药丸,两道目光,一瞬不瞬的只是注意着白发哑婆。 过了盏茶光景,突听白发哑婆”啊”了一声,忽然双手抓着喉咙,猛咳不止!只见她自发颤动,咳的弯下腰去,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香香气道:“糟糕,这妖女果然没安着好心!” 白少辉也瞧得脸色大变,急忙伸出手去,在白发哑婆背后轻轻拍了一掌。 白发哑婆这一阵咳呛,张嘴吐出一大堆青黑色痰涎,再经白少辉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咳呛立止,直起腰来,张张口,说道:“我……我……啊,我会说话了!” 她这一开口,虽然经过方才一阵猛咳,声音略带嘶哑,但听来口音尖脆。 香香笑道:“这药真灵,她已经会说话了!” 人是小玉救出来的,她比谁都急,抢着问道:“你是不是薛夫人?” 白发哑婆两眼望着大家,慌忙点头道:“我……我是薛夫人。” 小玉道:“那就没错了!” 白少辉双目寒光如电,望着白发哑婆,冷然道:“你不是薛夫人!” 白发哑婆打了个哆嗦,急道:“我是,我是薛……夫人。” 她这一急,声音更显得尖脆,那像是年老人的口气? 白少辉突然脸色一沉,喝道:“你是玉梅,还不快说实话,夫人究竟在那里?” 玉梅,是薛夫人的贴身丫环,白少辉自然听得出她的声音。 白发哑婆又惊又怕,麻的坐到床上哭道:“我……我说出来了,他们就会杀我……” 小玉满脸惊奇,问道:“你真的不是薛夫人?” 白少辉道:“她是薛夫人的丫头玉梅。”口气一转,朝白发哑婆说道:“玉梅,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还怕什么?快说,夫人被他们关在那里?” 玉梅害怕的望望大家,依然哭着说道:“我不知道夫人在那里?他们把我扮成这副样子,当时警告过我,要我承认就是薛夫人,不然他们就会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玉懊丧的道:“咱们这番布置,当真徒劳无功,白废力气。” 白少辉没有开口,他耳边依稀素绕着凌云凤说过的每一句话:“这颗药丸,能使她开口说话,你到时自知。” “回去千万别忘了就给白发哑婆服药,否则我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到时自知”,如今已经知道了,白发哑婆并不是义母! “她这番苦心幻她把玉梅扮成白发哑婆,作了义母的替身,难道真是一番好心? 她自动交付这颗解药,又再三叮嘱,要自己一回来就给她服下,显然是要使自己知道救出来的并不是义母,那么她约自己今晚二更前去,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和自己处于敌对地位,她会说出把义母藏在那里么?不可能。 她要预先埋伏,让自己自投罗网么?也不可能,她若要对自己下手,就不会亲自驾舟送自己离开侯家湾了。 范殊眼看大哥只是沉思不语,不觉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白少辉微微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他们把玉梅扮成白发哑婆,而且还要她承认是薛夫人,究竟有何阴谋?” 小玉道:“是呀,这点我也想不通,她们难道早就知道咱们会把她救出来的?” 香香道:“我想其中一定另有道理,可能连凌云凤也被瞒过了。” 范殊望着白少辉道:“大哥,这事该怎么办呢?” 白少辉沉吟道:“我想第一件事,咱们应该先把玉梅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再设法营救薛夫人。” 小玉点点头道:“白少侠说的极是,这里离君山极近,咱们行藏,随时都可能被对方察觉,玉梅自然得立时送走,较为妥当。至于薛夫人的下落,目前咱们潜伏君山分宫的人,虽还有几名,但连小婢都一无所知,他们自然更薇会知道,这事就棘手了。” 白少辉道:“这也不急在一时,咱们慢慢再想办法。”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茅屋中燃起灯盏,一名老妪替大家送上晚餐,各人心中有事,匆匆吃毕。 小玉说道:“今晚只好委屈三位在这里歇息,隔壁还有一个房间,白少侠、范少侠两位请到隔壁休息,小婢此刻就派人先送玉梅姑娘上路,再设法和分宫里的人联络,看能否查得出薛夫人的下落?”说完,不待两人回答,就朝玉梅招招手道:“姑娘请随我来。”领着玉梅,往外走去。 白少辉心中暗道:“看来,南北帮在岳阳的人全受这小玉姑娘指挥,她在南北帮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范殊等小玉走后,忍不住道:“大哥,小弟之意,咱们今晚再到侯家湾三个村子里去看看可好?” 白少辉因凌云凤约在二更见面,虽不知她约自己前去,究有何事?但总得和她见了面之后,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就微微摇头,道:“这个不妥,小玉姑娘方才曾说,她出去试和君山分宫的人联络,设法查探薛夫人下落,如果潜伏分宫的人尚且查不出来,我们去了,也未必查得出眉目,与其徒劳往返,倒不如等有了消息,再采取行动,也免得打草惊蛇。” 范殊不知白少辉心中另有打算,但听大哥说的也是有理,只好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 三人在房中又谈了一阵,才见小玉匆匆走了进来。 范殊迎着问道:“小玉姑娘,可有消息了么?” 小玉道:“消息倒有,只是有些奇怪,照说方才小婢救出玉梅姑娘,白少侠又在红花村连伤白衣四灵和秦堂主等人,此刻应该派遣高手,四出搜索才对。但据宫中传出的消息,君山分宫除了宣布天狼爪董百川勾结南北帮企图营救薛夫人,董百川已当场格毙。薛夫人也在被截回之时,投湖自尽,如今正在湖上四处打捞,并没有其他动静,好象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范殊笑道:“这是凌云凤怕被她师傅追究下来,才捏造事实,向上面搪塞,一个当场格弊,一个投湖自尽,岂不死无对证了?” 小玉摇摇头道:“小婢原也这般想法,但凌云风平日为人,精明干练,最得浣花夫人信任,就是把事实经过报了上去,也未必会受处分,用不着虚构故事,尤其她个性好强,手下高手如云,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的就此罢手。” 香香道:“你是认为她这样做,另有企图了?” 小玉嗯了一声,道:“但她已经传下命令,君山分宫的人,除了各守岗位,别无举动,也是事实。” 白少辉因凌云凤和自己约在二更见面,她这番举动,究竟目的何在?心中虽觉可疑,但却不好开口。 范殊问道:“小玉姑娘,你已和宫中的人联络上了,不知薛夫人下落如何?” 小玉道:“我已要他们从速设法查探薛夫人下落,但一时只怕查不出眉目来。” 说到这里,接着补充道:“君山分宫虽没有派遣大批高手,前来搜索,但宫中却是戒备森严,大家行动都受了限制。消息传递,自然也不甚方便,我和他们约好,等明天早晨再联络一次看看,今晚大概不会有事了。” 白少辉看看时光不早,这就朝范殊道:“殊弟,明天说不定有事,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范殊脸上一红,点点头,跟着白少辉走到隔壁房中。 这间房内倒有三张床铺,壁上还挂着几件粗布衣衫,看情形似是几名乔装渔民兄弟的卧房,临时腾出来,作了自己两人下榻之处,由此看来,这里敢情是南北帮一个秘密通讯连络的所在了。 白少辉心中有事,走到对面一张靠壁的铺上,和衣躺下。 范殊走近床边,关心的道:“大哥,你伤的很厉害么?” 白少辉笑道:“我只是皮肉之伤,早就好了。”范殊道:“我不信,大哥和我相处,已非一日,平时纵然一两个晚上没睡,也从没看过你困倦得急需休息的。” 白少辉笑了笑道:“多谢贤弟关心,前昨两晚我都不曾好好睡过,本来认为等救出薛夫人,再睡不迟。如今薛夫人仍然下落不明,今晚也许无事,正该好好养足精神,明天若是有了薛夫人消息,只怕又有一场激战,殊弟也赶快休息才是。” 范殊道:“只要大哥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着,回到对面铺上,挥手熄去灯火,也和衣躺了下去。 白少辉其实那是真要休息?他只不想让范殊知道自己前去赴凌云风之约。 室中灯火已熄,他闭目养了会神,耳听范殊已然睡熟,发出轻微的鼾鼻,心中暗暗好笑:“殊弟终究年事还轻,倒头就睡着了。” 又过了一回,估计已快将二鼓,这就悄悄下床,凝目看去,范殊侧身而卧,睡得正香。 轻启房门,闪出身去,跨出茅舍,但见满天星斗,确实已有二更光景,河边一株大树下,蹲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人,不用说那是值岗的人了。 白少辉不敢惊动,一双亮若晨星的目光,略一转动,立即长身掠起,化作一道灰影,疾如掣电,向南投射而去。 他方才来的时候,早已看好了方向,此刻提气飞掠,一路疾奔,不到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江边!举目望去,但见湖上一片浩瀚,君山如螺,隐隐在望,只是薇见舟揖。 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凌云风还没有来,唉,她要自己一人赴约,不知究有何事?但至少见到了她,正好向她问问义母的下落。” 正在思忖之间,突听一阵娇笑之声,传了过来,道:“薛少侠果然是信人!” 声音娇柔,听来极是动人!随着那娇脆清音,只见一条纤小人影,从三丈外一棵大树上飘然飞来,落到白少辉面前,那正是君山宫分宫主凌云凤。 她依然戴着那张丑陋少女的面具,只有一双俏目,闪着晶莹亮光,笑的时候,还露出一排细白整齐的牙齿。 白少辉拱了拱手道:“凌姑娘大概早就来了。” 凌云凤嗯一声,笑道:“我约了你,自然该早些来才对呀。”——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机 白少辉朝凌云凤拱拱手道:“姑娘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凌云凤并没直接回答,含笑问道:“薛少侠回去之后,是否已把药丸给白发哑婆服下了。” 白少辉道:“已经给她服下了。” 凌云凤道:“现在你总相信了,我并没骗你。” 白少辉道:“不错,在下赶来此地,正要向姑娘请教,家母究竟在那里?” 凌云凤眼波流盼,娇柔的道:“走,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白少辉道:“姑娘要带在下到那里去?” 凌云凤的笑道:“你可是怕我以令堂为饵,诱你入伏么?” 白少辉朗笑道:“纵是千军万马,在下也未必怕了。” 凌云凤微叹了口气,抬目道:“薛少侠口气果然豪壮,只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设下埋伏害你,就说相信我凌云凤,岂不动听的多了?” 白少辉道:“姑娘既然答应带在下去,那就走吧。” 凌云凤道:“好。”话声出口,举起玉掌,轻轻拍了两下。 但见岸边缓缓移动,摇出一条小船,原来那小船上插着许多柳条停泊在柳阴之下,是以白少辉并没看的出来。 凌云凤道:“咱们上船去。” 白少辉脚下略现迟疑,问道:“你要我到君山分宫去么?” 凌云凤娇笑道:“不管到那里去,都有我呢!” 白少辉道:“好,在下相信姑娘。” 凌云凤嗤的笑道:“你早该相信我了。” 说着,回身抬抬手道:“薛少侠请啊!” 突听身后有人喝道:“且慢!” 刷的一声,一条人影从身后树上,飞掠而下! 凌云凤娇叱道:“什么人?” 突然转过身去,玉手扬处,一点寒芒,脱手打出。 白少辉听出是范殊的声音,一时情急,屈指轻弹,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直向那寒芒射去,把凌云风打出的暗器,击落开去,一面说道:“他是在下义弟。” 范殊飘身落地,说道:“大哥,这妖女鬼计多端,信她不得。” 凌云凤冷冷的道:“谁要你相信了广 范殊冷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想把我大哥骗到君山去。” 白少辉暗暗皱了下眉,忙道:“殊弟,凌姑娘……” 范殊没待他说完,跺跺脚道:“大哥,你是被这妖女迷住了!”突然朝凌云凤身前欺了过去,喝道:“凌云风,你取下面具给我瞧瞧。” 凌云风目中寒芒一闪,怒笑道:“好个浅薄少年,我要不是瞧在薛少侠份上,今晚管教你横尸江岸。” 范殊冷笑道:“只怕未必,哼,你自己不取下来,我就不会把它揭下来么?” 白少辉急忙喝道:“殊弟,不可鲁莽。” 范殊道:“我偏要看。” 身形倏进,左手快疾无伦的朝凌云凤脸上抓去。 凌云凤怒叱道:“你想死!” 右手一扬,呼的一掌,劈了过来。 范殊左手不变,依然朝她脸上抓去,右手紧随着左手指去。 凌云凤冷笑一声,左手抬处,幻起一片指影,分袭范殊身前几处要穴。范殊身形一闪,躲开一片指影,双手屈指连弹,一连弹出几缕指风,反向凌云凤袭去。 凌云凤娇躯一转,身如飞花,一下闪到范殊身后,一指朝范殊笑腰穴上点到,她这一闪,身法奇快,轻灵巧妙,使人为之目眩! 白少辉暗暗叫道:“飘花身法!” 那知目光注处,范殊不知如何一来?又和凌云凤对了面,口中喝道:“你接我一掌试试。”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白少辉心中不觉一怔,暗道:“殊弟这是什么身法,自己居然会没看清楚?”一面急忙叫道:“殊弟快快住手。” 范殊从来都是很听大哥的话,这回却负了气,回头道:“你为什么不叫她住手?”手掌一送,直向凌云凤当胸拍去。 凌云凤怒哼一声,右手扬起硬接范殊一掌。 两人这一掌上,谁都用上了全力,双掌接实,但听“拍”的一声,人影倏分,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三、四步。显然双方内力,也在伯仲之间! 白少辉掠到两人中间,摇手道:“好了,好了,不用再打了。” 范殊玉脸通红,突然从身边撤下长剑,气愤的道:“大哥,你走开,我要领教领教她的剑法。” 白少辉看的一呆,暗道:“殊弟怎的犯了小性?” 凌云凤冷声道:“薛少侠,你只管站开去,凌云凤手下极有分寸,不伤他性命就是了。” 范殊清笑道:“你胜得了我么?” 凌云凤翻腕抽出长剑,冷声道,“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白少辉眼看两人都取出兵刃,心头大急,叫道,“殊弟……” 范殊冷笑道:“大哥不用替她担心,小弟不伤你心上人就是了。”话声出口,突然喝道:“凌云凤,你小心了!” 长剑一挥,三点寒芒,迎面刺去。 凌云凤左手剑诀一领,身随剑走,使了一招“莲台起驾”,巧妙的游过范殊剑锋,一朵剑花,朝范殊右臂“内关穴”刺来。 范殊曲臂沉时,身形半旋,倏地手腕一长,长剑疾扫而出,一片剑光,带起了一股啸空之声! 凌云凤没想到对方剑上造诣,竟有这般深厚,不觉被逼的后退了一步。 范殊冷冷一笑,欺身直上,挥手又是一剑,直点过去。 凌云凤又退后了一步,剑势一变,奇招突出,但见她玉腕一抖,刹那间飞起了朵朵银花,宛如怒海汹涌,反向范殊席卷过去! 白少辉瞧的大惊,暗叫一声:“百花剑法!” 急忙从身边取出竹箫,正待纵身掠去。 只听范殊清笑道:“好剑法!” 突然连人带剑,一跃而起,一支长剑寒芒飞洒,北作千百缕银线,直向朵朵银花激射过去,一时但听嘶嘶轻啸,和轻微的金铁交鸣,叮叮不绝! 两条人影,全都陷入了一片冷芒寒雨,剑杰银花之中! 这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金铁交鸣之声乍起,势如狂涛的汹涌银花,倏然尽灭,交错的人影,也突然分开,两人各自持剑而立,四目相注,肃立原地,未再出手,但凌云凤手上,却已只剩了半截断剑。 白少辉看出两人正在凝神运功,这一下不发则已,一发必然尽力一搏,也许闹个两败俱伤!心头一急,赶忙一挥手中竹箫,拦在范殊面前,沉声道:“殊弟,不许再打了!” 范殊忽然以剑投地,眼围一红,道,“大哥,我知道你怕我伤了她……” 说完,转身欲走! 白少辉弄不懂这位结义兄弟,今晚不知怎的老是使着小性,急忙闪身一拦,说道:“殊弟,你听我说。” 范殊气道:“不要拦我,我看得出来,你处处都在保护着她。” 白少辉正容道:“殊弟,你总该知道,薛夫人就是家母,如今尚在君山,我不能坐视不救,凌姑娘答应带我前去,你怎的尽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范殊脸上一红,问道:“大哥,薛夫人真是伯母?小弟怎的从没听你说过?” 白少辉道:“此事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 说完从地上拾起长剑,送到范殊手上,拍拍他肩头,柔声道:“好了,别再孩子气了,你先回去吧。” 范殊双颊发赤,收过宝剑,抬目道:“小弟和大哥一起去。” 白少辉看了凌云风一眼,迟疑的道:“这个……不知凌姑娘是否同意?” 凌云凤问道:“他就是范殊么?” 范殊道:“在下正是范殊。” 凌云凤冷冷说道:“范少侠剑术果然高明,普天之下,能破解百花剑法的人,凌云凤还是第一次遇上,” 范殊微微一笑道:“过奖了。” 凌云凤接道:“范少侠要同去自然可以,只是必须听我安排,你愿是不愿?” 范殊道:“如何听你安排?” 凌云凤道:“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但你先得回答我,愿不愿遵守我的约束?” 范殊双眉微微一扬,似想发作,却又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道:“好吧,凡是和咱们此行有关的事,在下就听姑娘安排。” 凌云凤冷笑道:“自然是和此行有关的事。”语声一顿,接着道:“咱们该下船去了。” 说完,也不招呼两人,双足一点,轻轻跃落船舱。白少辉、范殊跟在她身后,飞身落船。 凌云凤挥了挥手,舱后一名少女,立即用浆在岸上一点,掉转船头,直向江心驶去。 凌云凤望着两人,说道:“两位就这样进入君山去么?” 启少辉听的一怔,道:“姑娘之意,该是如何?” 凌云凤道:“白少辉三字,在江湖上也许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百花谷的人,却是无人不知,师傅曾通令各地,遇上了生擒固佳,格杀不论。” 白少辉大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倒是荣幸的很。” 凌云凤并没有理他,续道:“至于范少侠么?也是师傅通令缉拿的人……” 范殊道:“那是你有意引咱们入伏的了。” 凌云凤冷晒道:“凌云凤虽是女子,说过的活,从无更改,我既然带两位进去,自得对两位负责。只是凌云凤身为君山分宫之王,咱们处于敌对地位,两位如若以本来面目进入君山,实有未妥……” 范殊问道:“那你要用什么法子带我们去?”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在下两人易容改装了?” 凌云风道:“最好如此。” 白少辉道:“姑娘要咱们改扮什么人才行?” 凌云凤道:“什么人都行,只要掩去本来面目就好。” 白少辉道:“这个容易。” 当下探怀中取出一只扁形木盒,打开盒盖,挑了两颗药丸,先在自己脸上涂抹了一阵,扮成一个紫脸大汉,然后又替范殊扮作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凌云凤一直注视着白少辉的举动,等他改扮完毕,不觉奇道:“薛少侠易容技术,极为高明,凌云凤想请教一个人,不知你认是不认?” 白少辉道:“姑娘问的是谁?” 凌云凤道:“黑煞游龙桑九。” 白少辉心头咯的一跳,忙道:“在下久闻桑老前辈大名,只是无缘拜认。” 凌云凤披披嘴道:“薛少侠这易容术,如果我看的不错,倒是和黑煞游龙的手法极相近似。” 白少辉心中暗道,“她突然问起师傅,不知用意何在?”一面笑了笑道:“江湖上易容之术也许创自一人,手法大同小异,那也不足为奇。” 话声方落,忽见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快般,直驶而来,船头上同时突然亮起两盏孔明灯,两道灯光射到了船上,远远传来一声喝:“船上什么人?” 划桨的少女答道:“顺风归柁。” 答话之间,两船已然靠近,船头上站着一个青衣劲装汉子,目光注视着三人,问道: “可有令牌?” 划桨少女纤手一扬,左手掌心亮出一枚银牌。 青衣汉子朝令牌躬了躬身,然后挥手道:“姑娘可以去了。” 小船并没直驶君山,却在侯家湾西首的一条小港湾中停了下来。 凌云凤一跃上岸,走在前面领路,白少辉、范殊跟在她身后,那划桨的少女走在最后。 这一路上凌云凤没有说话,白少辉、范殊自然不便多问。 白少辉目光转动,打量着四周形式,但觉凌云风领着自己,绕过一座小山,行入了一片荒僻的小径之上,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们把义母囚在那里?” 片刻工夫,已经奔到一座峻峰之下,这自然是君山后山,但也是最荒僻的地方。 凌云凤依然没有作声,直向森森古柏中走去。 月黑星稀,夜色朦朦,这山后一片暗影,更显得阴沉神秘! 白少辉目能夜视,目光一转,已然看清这深沉的柏树林中,原来是一座墓地,平台正中矗着一方高大石碑,上书:“皇清敕授布政使侯公启伯之墓”。暗暗寻思:“这一带地方势甚是隐僻,莫非义母就被他们藏在这里不成?” 心中想着,但见凌云凤一声不作,绕过平台,直向墓右行去,不大工夫,到了一座庄院前面。白少辉凝目瞧去,那庄院两扇大门上,嵌了一方水磨青砖的横额,刻着,“故布政使侯公之祠”。 这是人家姓侯的柯堂卜 白少辉看的心头一宽“,暗道:“原来他们果然把义母藏在这祠堂之中。” 这时凌云凤已经走到右侧一道边门,停了下来,那划桨少女抢前一步,在门上连叩三下。 一道木门呀然开启,里面走出一个满脸虬髯的驼背老者,目光炯炯,望着划桨少女问道:“刮的是什么风?” 划桨少女答道:“东方甲乙木。” 驼背老者伸手一推,道:“令牌呢?” 划桨少女咕的笑道:“寿老头,我是小燕,宫主来了。” 驼背老头方自一怔,凌云风道:“寿增福,是我。” 驼背老头慌忙躬身道:“属下该死,不知宫主驾到。” 凌云凤道:“不用多礼。” 随着话声,已然往里走去。 白少辉、范殊紧随她身后,穿过小天井,跨进侧院厢房,这是一间布置幽雅的客厅,窗明几净,收拾的甚是干净。 那驼背老头跟着进来,点起了灯烛,才行退去。 划桨少女早已揭去了脸上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美的脸孔,这时后中端着两盅香茗,送到白少辉,范殊两人跟前,说道:“两位请用茶。” 白少辉一眼认出她正是凌云凤的贴身侍婢小燕,自己当日身负重伤,还是她服伺的,不觉朝她看了一眼。 小燕俏然一笑,问道:“少侠还认识小婢么?” 白少辉忙道:“你是小燕姑娘,当日在下身负重伤,多蒙姑娘照顾,在下还没向姑娘道谢呢。” 小燕粉脸一红,抿嘴笑道:“小婢奉命行事,少侠要谢,也该谢咱们宫主嘛!” 范殊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忖道:“好”啊,原来大哥早就和她们认识了,这些事情,他从没和我说过,这次回去,倒要好好问问大哥。” 白少辉转脸朝凌云凤拱了拱手,道:“如此说来,在下自该向姑娘致谢,尤其当日失手误伤了姑娘,更使在下不安了。” 凌云凤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看出范殊脸上神色有异,但只作不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一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当日我打了你一掌,你也点了我一箫,两下正好扯直。” 说话之间,小燕又送上四式精美茶食,放到几上。 凌云凤含笑道:“两位少侠难得光临,午夜已过,想必腹中饥饿,请用些茶点吧。” 白少辉道:“姑娘不用客气,时间不早……” 凌云凤没待他说完,微哂道:“薛少侠大概怀疑我在茶食中暗施手脚了。”说完,伸手在四个盘中,每样取了一块先行吃了,一面笑道:“薛少侠现在该放心了吧?” 白少辉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既这么说法,在下再要推辞,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说完,就在盘中取了一块玫瑰松仁糕,放入口中吃了起来。 范殊看大哥吃了,也跟着取了了块,慢慢吃着。 吃过点心,凌云凤朝范殊说道:“范少侠,请在这里宽坐,我领薛少侠进去。” 范殊起身道:“不,我要和大哥一起去。” 凌云凤道:“这点要诸范少侠原谅,咱们有言在先,到了这里须听我安排。照说,凌云凤既把两位带来此地,一起进去又有何妨?”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其中另有为难之处,凌云凤未便向范少侠明说,我陪薛少侠进去,最迟天亮以前就可出来了。” 白少辉道:“殊弟,凌姑娘也许真有为难之处,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范殊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候,但到了天亮之后,大哥再不出来,莫怪在下不守诺言。” 凌云凤轻笑道:“这个自然,你只管放心,我不会把你大哥吃了的。”接着朝小燕一指,又道:“我连小燕都不能带进去,范少侠总该相信我说的不假吧?” 白少辉心中暗想:“看她说的不像有假,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戒备如此严密!” 凌云凤话声一落,转身道:“薛少侠,请随我来。”举步朝里行去。 白少辉跟着她穿过一道天井,迎面是一座敞厅,拾级而上,但见厅上放着两排雕花椅几,陈设古雅似是会客之所。但当中却有一座半人来高的古铜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白少辉举目四顾,忍不住问道:“家母就在这里么” 凌云风“嗯”了一声,道:“我带你进去见见一个人。” “进去?”这里已是最后一进,“见见一个人”,听他口气似非义母?白少辉心头不觉升起一丝疑念,说道:“在下跟姑娘来此,是为了要见家母。” 凌云凤娇笑道:“薛少侠不用多问,到时自知。” 说话之时,忽然走前两步,伸手揭开鼎盖,十分谨慎的朝鼎中摸去。只听一阵轧轧之声起自地底,那矗立在地上的铜鼎,缓缓向下沉去。接着但见正面石壁,突然出现了一道门户。 白少辉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这座铜鼎是关启石室的机关。” 凌云风整理了一下秀发,回头笑着问道:“薛少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白少辉道:“自然是山腹石室了。” 凌云凤道:“这还用说?我是问你这里的方向。” 白少辉道:“该是君山后山。” 凌云凤道:“不错,咱们现在的君山分宫,原是常家堡。” 白少辉道:“在下知道那是入云龙常维仁常大侠的故宅,被你们占用了。” 凌云凤道:“谁说占用?那是常大侠失踪之后,咱们买了下来的。” 白少辉冷笑道:“整个衡山派都在你们掌握之中,区区常家堡就是占用了,也没有敢说半个不字。” 凌云凤柔声道:“我又不和你说这些,干么你要生我的气?” 白少辉道:“那么你在和我说什么?” 凌云凤道:“我不是和你在说山腹石室么?当年人云龙常维仁还没失踪以前,咱们就开发了这座石室,后来买下了常家堡,这里就关闭了,没有开启过。” 白少辉道:“你是说,这山腹石室另有通路,可由君山分宫出入?” 凌云凤笑道:“是啊,君山分宫如今才是正门,这里只能算是后门了。” 白少辉笑道:“姑娘似乎不用把这一秘密,告诉在下。” 凌云凤道:“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泄漏出去的,是么?” 白少辉道:“那可不一定,有朝一日,武林同道为了伸长正义,大破君山分宫在下知道此处人口是条捷径,极可能领了他们直捣君山分宫心脏。” 凌云凤笑道:“所以我才要告诉你,那铜鼎中的机关,操纵着几道埋伏,稍一不慎,触发机关,所有在厅上的人,无一幸免。” 白少辉心中暗暗冷笑,说道:“在下承教了。” 凌云凤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真话,今晚我所以要带你从这里进去,其实全是为了你。” 白少辉道:“在下想不出来。” 凌云凤道:“第一,自然是此处地势隐僻,免得泄漏了你薛少侠的身份。” 白少辉道:“第二呢?” 凌云凤神秘一笑,道:“等你出来的时候,自会知道。” 白少辉心中暗想:“看她对我倒是不错,但不知这情意是真是假?”心中转念,一面说道:“时间不多,咱们该进去了。” 凌云凤道:“我替你领路。” 说完,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火筒,随手打亮,当先走了进去。 白少辉紧随凌云凤身后,向前行去,走了不过丈许光景,突听身后一阵轻震,那道石门,已然关了起来。 白少辉功凝右掌,说道:“石室出口,可是姑娘关上的么?” 凌云凤轻轻叹息一声道:“到了此时,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么?” 白少辉心中暗道:“她如要加害于我,白天就不用送我出去,更不用给我解除玉梅声哑的药丸,看来又不像有假……” 凝聚右掌的功力,不觉徐徐散去。 凌云凤接着又道:“进口石门,咱们进来了,自然要关起来,待回咱们出来了,不会再开么?” 两人继续前行,洞中一片黑暗,凌云凤手上火筒,也只能照得丈许光景。 白少辉运目打量,只觉这座山腹之中,转折颇多,但因随在凌云凤的身后,看不到前面的景物。这样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凌云凤忽然斜斜向右行去! 原来到了这里,地势突然开阔,足有数亩大小一片平地,但一条甬道,却继续往前通去,望去成了黑越越的一个洞窟。 在甬道右首,一片平地中间,却有着一座圆洞门,里面隐隐透出灯光。凌云风出了哺道,斜斜越过平地,就是朝圆洞门行去。 白少辉心头不禁感到一阵紧张,暗暗忖道:“义母大概就被他们关在这里了!”心念转动,不觉叫道:“凌姑娘。” 凌云风口中“嗯”了一声,问道:“你想问什么吗?” 白少辉道:“家母可是就在这里么?” 凌云风回头笑道:“我说过带你来看一个人的,到了地头,你自会知道了。” 白少辉怒声道:“你到底存着什么心?” 凌云凤笑道:“总不会存心害你吧?” 白少辉道:“你……” 凌云凤柔声道:“快不用说啦,这不是已经到了么?”说着伸手揭下面具,收入怀中,一面低声道:“你也该快把易容药洗去了,随我进去。” 白少辉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依言拭去脸上易容药物。 圆洞门内好像是一个小天井,两边还放着不少盆栽花草,迎面三级石阶,以雕栏,阶上一排三间石屋,俨然自成院落! 凌云凤领着进入圆门,但见阶前站着两名身穿黑衣,手执玉拂的道童,立即躬下身去,道:“家师命小道恭迓宫主。” 凌云凤道:“干爹已经知道我来了?” 白少辉忖道:“原来她带着自己看她干爹来的,但不知她干爹又是什么人?” 左首一名道童回道:“家师方才听到宫主说话,知道宫主还带了一位外客前来。” 棱云凤道:“他老人家在静室中么?” 左首道童应了声“是”。 凌云凤又道:“干爹可有什么吩咐?” 左首道童道:“家师曾说,宫主亲自带来的人,不会是外人,就请到静室中相见好了。 “ 凌云凤点点头,回身朝白少辉低声说道:“你随我进去。” 说完,拾级而上,迂向左首一间石屋走了进去。 白少辉紧随她身后而入。举目瞧去,但见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中间放着一张石榻,榻右石几上,点燃着一盏白玉为檠的油灯,灯光甚是柔和。 榻上端坐一个身穿黑袍,须发如银的老道,双目微阖,状如老僧人定一般。 凌云凤进入石室,娇躯翩然朝榻前走近,娇声道:“干爹,女儿来了。” 黑袍老道微微颔首,蔼然笑道:“凤丫头,你带来的这位年轻人是谁?” 说话之时,迷着两条如线双目,朝白少辉望来。 别看他双目如线,但两道眼神,却隐隐射出金光,白少辉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觉暗暗地一凛,忖道:“这老道好精深的内功!”一面抱了抱拳道:“在下……” 凌云凤连忙拦道:“你不要说嘛,先让干爹瞧瞧。”一面朝黑袍老道说道:“干爹,女儿特地带他来见见你老人家的。” 白少辉只说了“在下”两字,就被她拦住,不由怔的一怔。 黑袍老道望望白少辉。又望望凌云凤,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人品着实不错,哈哈,凤丫头,你眼光更是不错。” 他这一笑少白少辉的脸红了! 凌云凤更是双颊发郝,骤然间飞起两朵红云,娇急的跺跺脚道:“干爹,你……” 黑袍老道一手捋须,笑道:“凤丫头,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师傅面前,自有干爹替你作主。” 凌云凤瞟了白少辉一眼,道:“干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黑袍老道含笑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凌云凤道:“女儿是带他来给干爹瞧瞧的……” 黑袍老道没待她说完,笑道:“这就是了,你既然带他进来让干爹瞧瞧,干爹就是瞧他人品不错。” 凌云凤急道:“你老人家听女儿说完了,再说好么?” 黑袍老道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点头道:“好,好,你说,你说!” 凌云凤道:“女儿是要你老人家鉴定一下。” 黑袍老道笑道:“干爹不是已经给你鉴定了么?” 白少辉站在边上,一直没有作声,心中暗忖道:“这黑袍老道大概年事已高,纵然修为功深,但人却显得老悖,说话老是夹缠不清。” 只听凌云凤道:“不,女儿带他进来,是要你老人家看看,他脸上是不是也经过手术改造?” 白少辉听的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她还不相信自己就是薛少陵,才把自己带来此地,要老道鉴定……哦,莫非这黑袍老道,就是昔年名闻武林的外科圣手公孙述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那黑袍老道也薇觉神情一动,如线双目,突然射出两道熠熠精光,盯注在白少辉脸上,看了半晌,惊异的道:“凤丫头,你说他经过手术改造” 凌云凤嗯道:“你老看不出来?” 黑袍老道摇摇头道:“这……不可能……经过手术改造的人,老夫一眼就看的出来……” 凌云凤突然脸色一变,出手按上了白少辉后心,冷笑道:“白少辉,你……你敢欺骗我凌云凤,如今还有何说?” 她似是十分气脑,按在白少辉后心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继续说道:“你受何人指点而来?若不说出实情,我就一掌震碎你的心脉。” 她这句“受何人指点”,虽没明白说出,意思是指她暗示薛少陵的事,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白少辉神色安祥,任由她手掌按自己后心,淡淡一笑道:“姑娘相信这位老道长没有看错么?” 凌云凤怒声道:“我干爹还会看错?” 白少辉道:“那你就认定在下是冒充薛少陵来的了。” 凌云凤道:“难道你还不承认?你再不实说,莫怪我掌下无情。” 白少辉朗笑道:“姑娘自以为真有把握震碎在下心脉么?” 人家手掌抵着后心,只要掌力一吐、震碎心脉,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凌云凤切齿道:“你当我不敢么?” 白少辉笑道:“敢,但在下认为姑娘未必能伤得了我。” 凌云凤道:“你是找死!” 说实在,她真还有些下不了手,因为白少辉除了脸貌之外,和她心目中的薛少陵简直太像了。此刻她虽不敢下手太重,但随着话声,掌上不由的稍微加了些力道! 这在凌云凤来说,乃是一种警告。以她的功力,这稍微加重力道,按的地方又是后心要害,武功稍差的人,就得当场震昏,就算内功精深之上,这一下,也会感到心脉震动,气浮心跳! 那知就在她喝声出口,掌心稍微用力,徒觉白少辉身上似有一般无形潜力,微微一震,竟。然把自己手掌震的往上弹了起来! 凌云凤惊啊一声,身不由主后退了一步。 白少辉却若无其事,潇洒的朝前跨上了两步。 黑袍老道看出白少辉似已练成了道家护身罡气,才能不动声色把凌云凤抵在后心的手掌震开。这一下直瞧的他大感意外,双目寒光电射,沉声道:“年轻人,你要如何?”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凌云凤后退之际,玉腕一抬,已然快速绝伦的撤出身边长剑,娇叱道:“白少辉,你给我站住!” 白少辉含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只是想请这位老道长仔细瞧瞧。” 黑袍老道两道细丝般的神眼,始终盯在白少辉脸上,疑或的道:“难道老夫当真两眼昏花薇成?” 凌云凤也脸露惊诧,怔怔的望着老道:“干爹,你就再仔细看看嘛!” 黑袍老道点点头道:“干爹自然要仔细看看,唔,年轻人,你过来。” 白少辉依言又走上一步。 黑袍老道伸出乌爪般双手,从白少辉耳后摸到前额,在脸上抚摸了一阵,口中喷喷说道:“奇怪呀!” 凌云凤忍不住问道:“干爹,你看出来了么” 黑袍老道双目只是凝住在白少辉脸上,一眨不眨,一面微微点头道:“大概不会错了。” 凌云凤道:“那是经过手术改造的了?” 黑袍老道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奇怪,这会是谁的手笔呢?” 他好象欣赏艺术精品一般,越看越觉惊奇,脸上也越发流露出欣喜之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凌云凤道:“你老人家有什么好笑?” 黑袍老道掀髯道:“此人手法之高。胜过干爹百倍,世上还有这等几可乱真的手术,当真叹为观止了!” 凌云凤沉吟道:“这么说来,他没骗我,他他……是薛少陵了!啊,你老人家能不能把它取下来呢?” 黑袍老道对凌云凤说的话,浑如不端,只是朝白少辉急急问道:“年轻人,你快说,这是什么人给你施行的手术?” 白少辉淡淡一笑道:“老道长现在相信了么?” 黑袍老道连连点头道:“信,信,老夫完全相信,你这副面貌,确是经过施行手术改造,唉,真是巧夺造化!……”他顿了顿,接道:“老夫做梦也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胜过老夫的人!小兄弟,你说,这人是谁?” 白少辉道:“老道长想是昔年名闻武林的外科圣手公孙前辈了?” 黑袍老者点头道:“老夫正是公孙述,小兄弟,你还没回答老夫的话呢! 白少辉道:“替在下改易容貌的人,叫做九疑先生。” 黑袍老道道:“九疑先生,谁是九疑先生?” 凌云凤道:“干爹昔年总听说过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风尘三奇,无无无疑’?” 黑袍老道吃惊道:“你说是无疑翁?不错!他精通百艺,这就难怪能有这等高明的手法。” 凌云凤道:“九疑先生据说是无疑翁的传人,隐居九疑山,师傅派人去过几次,都没有找得到他。” 黑袍老道微微叹息道:“老夫活到九十几岁,今天才知人上有人。”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老道倒是自负的很!” 凌云凤道:“干爹,你老人家能不能把它取下来?” 黑袍老首怔的一怔,道:“为什么要取下来?” 凌云风脸上一红,道:“女儿要看看他本来面目嘛!” 黑袍老道摇头道:“不成,他这种手术,巧夺造化,足可维持数十年不变,干爹取是取得下来,只怕要破坏他本来面目,何况取下来了,干爹我无法再替他按装上去,好好的干么非取下来不可?” 凌云凤望望白少辉,说道:“那就算了。” 黑袍老道问道:“凤丫头,你到底心里想着什么?” 凌云凤道:“没有什么,女儿要走啦!”回头朝白少辉道:“薛少侠,时光不早,我们快去!” 白少辉道:“凌姑娘……” 凌云凤朝他嫣然一笑,道:“不用多说,你跟我来就是了。”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黑袍老道坐在榻上,望着两人,摇摇头道:“凤丫头,你眼光是不错,就是平时太任性了些!” 凌云凤领着白少辉退出圆洞门,继续朝甬道上行去。 白少辉忍不住道:“姑娘还要在下到那里去?” 凌云凤柔声道:“到了你自会知道。”接着“嗯”了一声,又道:“你的武功不错啊!” 白少辉道:“在下要是不能自保,岂不是被姑娘震断心脉了?” 凌云凤幽幽的道:“你当我真会对你下手么?” 白少辉道:“姑娘方才不是撤下宝剑来了么?” 凌云凤道:“那是因为干爹说你并没经过手术改造,那你就是白少辉冒充来的,还…… 还欺骗了我的感情……” 白少辉心头暗暗一凛,不敢接口。 凌云凤忽然回过身来,望着白少辉问道:“你知道我要带你到那里去么?” 白少辉道:“姑娘大概是领我去见家母了?” 凌云凤点点头道:“不错,现在既已证实你真是薛少陵,我自然要领你去见见怕母了。” 白少辉心头一喜,问道:“家母就在这座山窟中么?” 凌云凤道:“薛少侠,你应该也想的到,我要干爹把伯母贴身丫头,改扮成白发哑婆,替代了薛夫人,自然非把怕母藏起来不可,为的就是要等你前来……” 白少辉心头一阵感动,慌忙拱手道:“姑娘这番厚意,薛少华有生之年,不忘大德……” 凌云凤不待他说完,幽幽一叹,道:“我不是要你记着我的恩情,这是我凌云凤的一念情痴,自从在青鸾坛我打了你一掌之后,就像春蚕自缚,不克自拔,我这样做,原是为了酬答知己,但我们其实连知己两个字也谈不上,我甘冒大不讳,暗中救护怕母,并不是对你示惠,这只能说是我一片痴心,甘愿为你牺牲,求得我的心安……” 白少辉听她剖心示爱,娓娓说来,深清款款,一时闹的他手足无措,心动神摇,突然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凌云凤柔荑,激动的道:“姑娘这番厚意深情,人非草木,在下……在下……” 一双星目望着凌云凤,心里想说,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凌云凤任由他握着双手,嘴角浮起微笑,两道清澈眼神,同样盯着白少辉,全身不自禁的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手上火筒,“拍达”一声,掉落地上! 火光熄灭,石窟中登时恢复了一片漆黑,凌云风口中嘤咛一声,一个娇躯突然扑入了白少辉的怀里。 软玉温香,投怀送抱,白少辉但觉心头一荡,那里还能把持得住?双臂一环,把凌云凤软绵绵的娇躯,抱了个结实! 石窟中没有半点声息,只有两人可以互相感觉到彼此的心房,正在激烈的跳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凌云凤才轻轻推开白少辉,从他怀中直起身来,理理鬓发,凄凉一笑,道:“薛少侠,这片刻温存,足慰我一生的相思,走,我带你看伯母去。” 白少辉想起自己方才举动失常,玉脸通红,正感尴尬,闻言不觉一怔,赶忙弯下腰去,从地上抬起火筒,嚓的一声,晃亮了递了过去。 凌云凤接过火筒,转身朝前行去,转了两个弯,迎面已有一道石壁挡住去路。凌云凤伸手在壁上轻轻一按,石壁间缓缓裂开一道门户,里面隐隐射出灯光! 白少辉紧随她身后而入,举目打量,但见石门内有着一块小小天井。迎面一排三间石室,灯光是从雕花石橱上透出来的。 两人缓缓走近,但见人影一闪,一名青衣使女手上提着长剑,赶了出去,一眼瞧到凌云凤,赶忙躬身道:“婢子叩见宫主。” 凌云凤一摆手,间道:“薛夫人睡了么?” 那青衣使女道:“夫人早就睡熟了。” 凌云凤道:“你去把夫人叫醒了,说是薛相公来了。”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偷偷看了白少辉一眼,急忙往里奔去。 凌云风道:“你在这里稍等,我还有些事去。” 说完,举步往外就走,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石门又恢复了原状。 如今白少辉自然不会再怀疑凌云凤的闭上石门,有什么恶意,只是静静的站在庭前。过了约有盏茶光景,只见那青衣使女匆匆走出,招招手道:“薛相公,夫人叫你进去。” 白少辉心头一阵激动,点点头,跟随青衣使女跨进石室,果见一把锦墩交椅上,坐着一个半百老妇,那不是自己义母是谁? 十八年养育恩情,这刹那间,但觉心头一酸,急急奔了过去,噗的跪下,口中叫道: “娘,不孝孩儿来了。” 薛夫人茫然的目光盯着白少辉,颤声道:“你……你……不是少华……” 白少辉目含泪光,抬头道:“娘……孩儿就是少华,娘,你吃了苦了。” 薛夫人摇摇头道:“你声音像少华,但你不是少华。” 那青衣使女疑惑的道:“这怎么会呢?方才是宫主亲自把他送来的,明明是薛相公啊!” 薛夫人脸现凄容,只是摇头道:“不是,不是,老身怎会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 白少辉泪流满脸跪在地上,咽声道:“娘,孩儿真的就是少华,孩儿只是为了避免敌人认出,脸上改变了容貌。” 青衣使女道:“夫人,薛相公也许真的易了容,这个容易,涂了易容药物,只要用少许洗容药剂,即可拭去,就是公孙老爷子改造的面貌,也只要用特制的药膏涂上几次,便会脱落。” 白少辉给她一说,突然想起九疑先生临行之时,交给自己的一瓶药未,曾说:“等你身世大白,需要恢复本来面貌之时,可用沸水泡开瓶中药未,趁热洗涤几次,就可复原……” 如今自己身世,虽然尚未大白,但义母坚不肯认,看来只好把九疑先生的易容药物洗去了。想到这里,就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说道:“母亲即然不信,孩儿只好把它洗去了。” 站起身,一面回头朝青衣使女问道:“姑娘可有沸水么?” 青衣使女道:“方才小婢怕夫人醒来要喝茶水,正在烧着,不知开了没有?待小婢进去看看。” 说完,回身奔了出去,过不一回,只见她提了一壶开水进来,说道:“已经开了,相公要怎么用法?” 白少辉道:“有劳姑娘再去取一个脸盆来。”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取来了一个面盆,和一条面中。 白少辉打开瓶塞,把药未倒人,用开水冲泡,但见药未随水而化,成了半面盆黄黑色的药汁。 白少辉不敢耽延,用面中蘸着药汁,乘热覆到脸上。 薛夫人和那青衣使女只是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望着白少辉,只见他一次又一次用药汁往脸上敷去。 渐渐,他那张红匀俊美的脸上,似是起了一层皱纹。 白少辉手指不往在发际、耳后等处轻轻搓动,终于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表皮。 薛夫人看他揭下一层薄皮,身躯陡然一震,不由悲喜交集,流泪道:“孩子,你……你真是少华!天可见伶,为娘到底见着你的面了。” 白少辉,不,如今又该称他薛少陵了。 白少辉即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自应先恢复薛少陵的名字;但他本来的名字,却是少华。 薛少陵虽已知道自己并不是薛神医骨肉,但他终究是薛夫人一手养大的,十八年养育恩深。此刻揭下面具,母子见面,早已泪流满面,扑的跪到薛夫人面前,哭道:“娘,这些日子苦了你老人家了。” 薛夫人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含泪笑道:“娘多蒙凌姑娘相救,并没吃什么苦,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和你两个人,孩子你快起来,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薛少陵拭拭泪水,站起身子。 青衣使女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说道:“薛相公,你坐下来慢慢的说嘛。” 薛少陵旁着薛夫人坐下,一面说道:“爹已经被南北帮救出去了,孩儿是特地救你老人家来的。” 薛夫人乍的眼睛一亮,双手合掌道:“谢天谢地,你爹已经被救出去了?啊!孩子,你快说给娘听。” 薛少陵当下就把自己经过说了个大概。 当然这段经过,虽是择要述说,也得有一段时间,在凌云风尚未回来之前,母子重逢,启有一番说话,暂且放下。 且说范殊自白少辉走后,心中虽党放心不下,但细看凌云凤的举动,似是并无恶意,只好在小客厅上耐心等候。 小燕替他冲了一杯茶,仍然伺立不走。 范殊心头一动,暗想“自己正好趁机问问她,大哥和凌云凤如何认识的?”心中想着,一手端起茶,喝了一口,一面回头说道:“我大哥和你们宫主认识很久了么?” 小燕狡黠的道:“薛相公没和少侠说过?” 范殊笑笑道:“我看大哥和你们宫主交情不浅,这等儿女情长,自然不肯说的了。” 小燕嘻的笑道:“那时候薛少侠根本不知道宫主是女的呢!” 范殊轻哦一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燕道:“去年。” 范殊道:“姑娘能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 小燕道:“这件事咱们坛里的人都知道,那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范少侠要听,小婢自当奉告。” 范殊道:“在下洗耳恭听。” 小燕粉脸一红,抿抿嘴,笑道:“范少侠真会客气,洗耳恭听,小婢可不敢当。” 接着啊道:“范少侠茶水凉了,小婢给你冲些热的。” 说完果然又替范殊杯中冲了开水。 范殊道:“多谢姑娘。” 小燕低低道:“不用谢。”一面侧着脸,想了想,才道:“去年薛少侠和一笔阴阳张果老混进咱们青鸾坛,结果薛少侠被宫主玄阴掌击中,伤得很重……” 范殊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 只听小燕续道:“当时咱们坛里已经把薛神医请来,只是他不肯和咱们合作,宫主让他瞧瞧薛少侠的伤势……告诉他薛少侠已眼下宫主秘制的保心丹,三日之内,可保伤势不致有变,要薛神医在三天之内答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七章 易钗而弁 范殊冷哼道:“这手段卑鄙的很。” 小燕道:“那知薛少侠根本没有负伤,当天晚上,就和张果夫两人一起逃了出去,临走还打了宫主一箫。” 范殊用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问道:“后来呢?” 小燕笑道:“后来没有了,从此江湖上再也找不到薛少侠和张果夫的踪影,直到今天才知白少辉就是薛小侠……” 范殊脸上有了笑容,说道:“所以你们宫主要找大哥证实一下了。” 但他说到最后一字,声音已经愈来愈轻,只觉眼皮沉重,一阵困倦,袭上心头,不自觉的身躯一侧,倚着茶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他悠然醒转,依稀察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而舒适的床上,软绵绵、香喷喷,还有一股浓馥的脂粉香气,心头及时警觉,急急睁开眼来,但见自己竟睡在一张华丽精细的卧室之中。 床前小几上,点着一盏琉璃烛灯,四周虽是石壁,却张以浅绿绒幔,妆台区镜,锦墩绣帐,伊然是千金小姐的!除了自己静静的躺在床上,室中寂然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 方才,方才…… 范殊突然想起自己和大哥随同凌云凤而来,她陪同大哥进去,却要自己坐在客室里等候…… 如此看来,大哥和自己全都着了人家的道!一念及此,慌忙掀被而起!那知刚一掀开棉被,才发觉自己身上衣衫尽卸,仅穿了一身亵衣! 范殊心头又急又骇,刹那间,他双颊尽郝,一颗心不由的狂跳起来!急忙举目四顾,但这间石室之中,那想找得到自己的衣衫?一时怔怔的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这当儿,只听有人发出“嗤”的一声轻笑。 范殊猛然一惊,一时情急,慌忙拉起棉被,紧紧裹住身子,叱道:“什么人?” 回顾瞧去,但见右首壁间,垂馒一动,原来那里是一道门户,此刻门帘掀处,俏生生走进一个绝色女子! 这女子一身青色劲装,秀发如云,生得柳眉凤目,脸含娇笑,一双剪水双瞳朝范殊一溜,嫣然笑道:“范少侠醒来了么?” 她这一开口,范殊已经听出正是凌云凤。“嗯”“如今我该称你范少侠呢?还是称你范姑娘呢?” 范殊竟然会是姑娘,这话当真来的奇怪! 范殊窘的一张玉脸红得发烧,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凤俏生生的走近床前,巧笑道:“我的好小姐,你不用发急,我可没有半点恶意,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 范殊道:“我是男是女,与你何干?” 凌云凤笑道:“干系是没有,我不过好奇罢了。”说着口中“嗯”了一声,又道:“我的好小姐,山腹寒重,当心着了凉,你先躺下来……” 范殊羞急的道:“不用你管,快把衣衫还给我。” 看来她真是女的了! 凌云凤已然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柔声说道:“这里原是我的卧室,不会有人进来,我想和你谈谈。” 范殊突然想起大哥,不觉问道:“大哥呢?你把他骗到那里去了。” 凌云凤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大哥,他就在隔壁。” “隔壁”这两个字听到范殊耳里,心头不禁一急,她看凌云凤从隔壁屋里走来的、莫非大哥就在外面?” 此刻反而因凌云凤彼此同为女儿之身,却怕大哥走了进来,自己一身亵衣,岂不窘死? 闻言不由目视门帘,急急问道:“他……就在外面?” 凌云凤笑了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大哥在隔壁一间石室之中,此刻母子重逢。 正在说话,待会我自会送你过去,见见未过门的婆婆。” 范殊羞急的道:“你胡说什么?” 凌云凤道:“我一点也不胡说,难道你心里不愿意?” 范殊双颊飞红,没有作声。 凌云凤接着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就以方才江边的情形来说,你一会要看我面貌,一会又要和我动手,那种凶霸霸的样儿,若非怕我抢走你大哥,那有这种情急拼命的?” 范殊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急道:“你说完了没有?这些话我不要听,快把衣服还给我。” 凌云凤俏皮的笑道:“我说的正经话呀!你不要听也得听,否则我就给你一套女子衣衫,你穿着出去好了。” 范殊果然被她一句话唬住了,望着凌云风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凌云凤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谈谈。” 范殊道:“你要谈什么,那就说嘛” 凌云凤道:“我要和你谈谈薛少侠的事。” 范殊心头暗暗一跳,问道:“谈大哥什么?” 凌云凤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 范殊心头酸溜溜的,暗自忖道:“这妖女一定看上大哥了,哼,真不要脸!”一面裹紧了一些棉被,说道:“你只管说好了。” 凌云凤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范姑娘,我比你大上几岁,就叫你一声妹子,我们都是女儿之身,我也顾不得羞耻了……” 范殊暗暗冷笑一声,想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只听凌云凤幽幽说道:“我幼年时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家父平盗有功,官拜参将,只因和黑道中人结下了仇。有一年携眷赴任,在途中被十几名蒙面盗匪拦击,家父力战负伤,家母当场遇难,幸蒙一位过路的大侠仗义出手,搏杀盗魁,其余盗党纷纷逃走。那时我还在褪褓之中,由奶妈抱着躲在一辆篷车底下,才幸免干难,等盗匪逃散,家父也不知去向……” 她说到这里,早已热泪盈眶,晶莹珠泪,顺着粉颊,流了下来。 范殊想起自己身世不明,连父母是谁都一无所知,不禁对凌云凤起了一丝同情之念。 凌云凤拭拭泪水。续道:“就是第二天,遇上了师傅,她老人家看我资质不错,连同奶妈,一起带回百花谷去,这样我就成了师傅门下的大弟子。直到前几年我奉命出主青鸾坛,在江湖上走动,才知昔年那位救命恩人,手中使一支铁箫,极似传说中的黑煞游龙桑九桑大侠。但据我所知,黑煞游龙好像和师傅有仇。因此我只好记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来。”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直到去年,薛少侠混入青鸾坛,一时不察,被我玄阴掌所伤,事后仔细想来,他使的箫招,正是黑煞游龙桑大侠的游龙十八式,这下把我急的愧恨无地,二十年前桑大侠仗义出手,救了我一家性命,二十年后,我却恩将仇报,掌伤他的门人……” 范殊心想:“原来其中还有这段因果。” 凌云凤续道:“这样,我就命他们把薛少侠送到后院,要小燕悉心侍候,只因中了玄阴掌的人,只有我师门秘制的两仪丹才能治疗。但两仪丹只有子午两个时辰,才能服用,我吩咐小燕等到半夜子时,给他服药,那知薛少侠却在入夜之后,竟和一笔阴阳张果老一起逃出坛去。” 范殊道:“你不是说大哥伤势很重么?” 凌云凤道:“是呀,他被我一掌击中左胸,明明伤得很重,不知怎会突然好了,这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范殊问道:“后来呢?” 凌云凤道:“我当时救他,原是看出他使的箫招,极似桑大侠的传人,那知等他走后,我才发觉除了这一原因之外,我竟然作茧自缚,深深地爱上了他,对他索念不已……” 他粉颊不自禁的飞起两朵红云,微现羞涩之色,腼然笑道:“范姑娘,妹子,我这样坦率直陈,你会不会把我看作淫荡无耻的女人?唉,这叫做一念情凝,作茧自缚,但你日后自知。” 范殊没有作声,要知她听了这一席长谈,对凌云凤已油然起了同情之心,反而觉得她坦率真挚。 凌云凤看她没有说话,望了她一眼,又道:“于是我就要他们在江湖上四出查访薛少侠的下落,那知他却经九疑先生改变容貌,另以白少辉的身份出现。” 范殊奇道:“我怎么没有听大哥说过呢?” 凌云凤道:“也许他另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好和你提起。”接着又道:“后来薛神医因家眷被留作人质,才答应出任巫山分宫神机堂副堂主,他们把恭夫人送来君山。我虽是片面痴情,暗恋着薛少侠,可是薛夫人是他生身之母,我总不能眼看着让她去改头换面,终身聋哑,但这是师傅手订的规矩,我又不好违拗…… 范殊道:“于是你要玉梅假扮白发哑婆?” 凌云凤笑了笑道:“是啊,我当时实在想不出旁的办法来,只好要薛夫人的丫头去代替,一面把薛夫人藏在山腹之中。我甘冒大不讳,并不是想以此邀薛少侠感恩图报,只是求我心安……” 范殊道:“凌姑娘这份情谊,人非草木,大哥自然感激的很。” 凌云凤低低叹息一声,摇头道:“好妹子,你别误会了,不错,我很爱他,但我不想薛少侠也爱我,我更不愿夺人所爱……” 她眨眨眼睛,但清澈的大眼中,已经隐有泪水,望着范殊嫣然一笑道:“你听我说下去吧,今天白少辉和我动手之际,他一箫点中我胁下‘章门穴’,我才知道白少辉原来就是薛少陵。后来我驾舟亲自送他离开候家湾,约他二更见面,原是要他一人前来赴约,把薛夫人暗中接了出去。后来,你跟着出现,我自己是女儿之身,常年装扮着男人气概,自然看得出你是易钗而弁的人,而且极可能还有薛少侠的……” 范殊脸上一红,没待她说完,拦着道:“不要说啦,我不要听,我穿着男装,大哥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 凌云凤噗哧笑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一直和你在一起,还看不出来,那就是木头人了!” 范殊仰脸道:“你说了半天,我还不明白你这样做,究竟是何意思?” 凌云凤眼珠一转,笑道:“你真的不明白?” 范殊道:“自然是真的了。” 凌云凤黯然道:“我爱少侠,但我们站在敌对地位,形势如此,我不会背叛师门,薛少侠也不可能投入百花谷,我这片面相思,作茧自缚,到头来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南柯一梦。 今晚遇到你,我心里就得到解脱,我方才说过,我不想薛少侠爱我,更不愿夺人所爱,我谈不上把薛少侠让给你,但我希望你全心全意的去爱他,我这些话,句句发自肺腑,好妹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这段话说得够坦诚,也够真挚,她要证实范殊也是女儿之身,甘愿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份升华的情感,更是可贵! 范殊听的心头大为感动,这些天来,她一缕芳心,早已暗暗系在大哥身上,但她总究是姑娘家,凌云凤坦率表明心迹,她却双颊发赤,低着一颗头,就是羞于启齿。 凌云凤明眸一转,嫣然笑道:“好妹子,好啦,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我叫小燕把你衣衫送来,就可以送你们出去了。” 范殊抬头叫道:“凤姊姊。” 凌云凤道:“你还有什么事?” 范殊道:“凤姊若不嫌弃,小妹想和你结个异姓姊妹。” 凌云凤脸有喜色,欣然道:“好啊,我一见你就投缘,这话早想说了,只怕你不肯。” 范殊道:“小妹自幼没有爹娘,由师傅扶养长大,有你这样一个姊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凌云凤道:“我今年二十,你呢?” 范殊道:“十八。” 凌云凤笑道:“我比你大两岁,这姊姊是做定了。” 接着目注范殊问道:“妹子,你师傅是谁?” 范殊道:“凤姊姊问起来了,小妹不好隐瞒,师傅名讳无下尘。” 凌云凤吃惊道:“原来妹于是天山神尼门下,难怪方才一举就破了我的百花剑法。” 范殊道:“小妹师门来历,连大哥问我,都没告诉他,只有你凤姊姊一人知道。” 凌云凤笑道:“你没告诉他,那是怕他知道了你师门的来历,就会猜想到你是女的。” 范殊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小妹也要告诉你,我其实不叫范殊。” 凌云凤奇道:“你姓名都是假的?” 范殊摇头道:“不,姓范是不假,师傅自小叫我珠儿,下山之后,改了男装,就把珠字改成殊字。” 凌云凤沉吟道:“这就奇了,妹子连身世都不知道,怎么和师傅有仇的呢?” 范殊道:“这个小妹就不知道了。” 凌云凤道:“几时我要间问师傅,也许她老人家弄错了。” 范殊听她提起浣花夫人,不由心中一动,抬目道:“凤姊姊,小妹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的?” 凌云凤笑道:“我们已是姐妹,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范殊道:“小妹就是因为和风姐姐结了姐妹,有如骨哽在喉,不得不说,浣花夫人倒行逆施,为祸武林,姐姐你是污泥中的青莲,总应该知道自古邪不胜正,师恩虽重,也总该为自己的将来着想,摆脱泥淖…… 凌云凤脸色微变,赶忙伸手掩住她樱唇,摇摇头,叹息道:“好妹子,别说下去了,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是师傅的大弟子,二十年来,情如母女,我怎么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 再说,我不比白少辉,白少辉当时仅是紫微坛下一名武士,一旦叛离百花谷,师傅尚且要通令各地,全力缉拿,浣花宫如果背叛了我凌云凤,不但师傅决不会放过我,而且立时就会引起江湖上的全面骚动。极可能还有数以百计的人,同作刀下之鬼。好妹妹,凌云凤身世零丁,这一生是认命了……” 话声一咽,忍不往滚下两行清泪。 范殊也觉心头凄然,说道:“凤姐姐,你这是何苦……” 凌云凤不待她说下去,目含泪光,笑道:“今晚我能和珠妹结识,足可慰我生平,好了,时光不早,我该送你出去了。”说完,举掌轻轻一击。 只见门帘一动小燕躬身道:“宫主有什么吩咐么?” 凌云凤道:“快去把范相公的衣衫送来。” 小燕咕的笑道:“小婢还要称她范相公么?” 凌云凤叱道:“小燕不许晓舌,今晚之事,你若敢泄漏出去。当心你的脑袋。” 小燕吐吐舌头,道:“小婢不敢。” 很快退出身去,双手捧着范殊的衣衫进来。 范殊匆匆穿上,一跃下床,问道:“凤姐姐,我们要走了么?” 凌云凤回头向小燕问道:“外面都准备好了么?” 小燕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凌云凤道:“时间不早,妹妹随我来。”说完,举步朝外行去。 范殊跟着她走出房间,外面是起居室,凌云凤推开石门,回到霞道上,朝转弯处一堵石壁上伸手一按。 壁上登时现出一道门户,里面是一个小小院落。 范殊看的暗暗惊奇,心想:“他们在山腹中,开了这许多石室,工程可真不小。” 心念转动,人已随着凌云凤越过庭院,跨上石阶,只见灯光一亮,一名青衣小环,已经掀起门帘,躬身说道:“宫主来了。” 凌云风回头道:“范少侠,请随我进去。” 范殊跟着她跨盆石室,但见屋中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半百老妇,和一个丰神俊朗的青衫少年。 这时那青衫少年已经起身迎来,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含笑道:“殊弟也来了。” 范殊听的一怔,暗想:“这人声音不就是大哥么?怎么变了一个人?” 只听凌云凤咦了一声,惊奇的道:“薛少侠,你把面具取下来了?” 薛少陵笑了笑道:“家母不肯见信,在下只好把脸上药物洗去了。” 凌云凤面有喜色,轻轻吁了口气,道:“这样就好,方才我领你去见干爹,就是想你恢复本来面貌,薛少陵认识的人不多,但白少辉可不同了,自从叛离浣花宫,已是师傅下令追缉的人,目标较大,和伯母同行,实有许多不便?” 薛少陵眼看范殊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不觉笑道:“愚兄洗去脸上药物,殊弟可是不认识了?” 范殊脸上一红,说道:“大哥容貌虽改,声音举止,小弟总听的出来。” 薛少陵道:“殊弟,快来见过家母。” 范殊随即朝薛夫人行了一礼,说道:“怕母在上,受侄儿一拜。” 薛少陵在旁道:“娘,这是孩儿结义兄弟范殊!” 薛夫人欠身道:“范相公不可多礼。” 范殊自幼没有爹娘,这一直起腰来,和薛夫人对了面,只觉这位老人家目光慈蔼,多么可亲。心头不觉一酸,升起一丝孺慕之念,暗暗忖道。“我要有这么一个亲娘,该是多好?” 薛夫人也对眼前这位俏书生,有着亲切之感,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才转身朝凌云凤感激的道:“老身多蒙凌姑娘相救,才能母子重逢,姑娘这份大德,老身报答不尽。” 凌云风勉强笑道:“伯母快别说客气话了,时间无多,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我是特地来送伯母出去的。”话声一落,回头朝薛少陵道:“此刻距天亮已是不远,薛少侠快护送伯母走吧!” 薛少陵朝凌云凤作了个长揖,说道:“大德不言谢,姑娘请受在下一礼。” 凌云凤心头有着一份说不出的辛酸,很快闪了开去,勉强笑道:“不敢当,我们快走吧!”回头朝青衣使女吩咐道:“小莺好好搀扶着薛夫人,雨道上黑暗难行,你可得小心。” 小驾应道:“小婢知道。” 凌云风一手晃亮火筒,当先跨出石室,一面说道:“大家随我出去。” 一行人踏上甬道紧随凌云凤身后而行。 薛少陵对凌云凤此番剖心示爱,冒险救护义母的情义,心头甚是感激,路上一直想跟她说上几句,只是碍着义母和殊弟,无法说出口来。 范殊结识了这位凤姐姐,只苦会短离长,心头也有着千言万语,同样因有大哥在侧,无从倾诉。 凌云凤心头更苦,她既深深的爱着薛少陵,又和范殊认了姐妹,要以慧剑斩情丝,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这原是非有大智慧的人,无法做到,但人非草木,孰能断情?这时她心中真当是藕断丝连,柔情百结,只是默默的低头疾行。 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甬道中的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 这样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甬道已到尽头,前面有一道石壁,挡住了去路。 凌云凤伸手朝壁上轻轻拉动,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石门豁然开启,一片灯光,迎面射了进来,那正是山腹出口,候氏祠堂的后进大厅! 凌云凤脚下一停,抬手道:“薛少侠请。” 薛少陵纵然知道凌云凤并无恶意,但君山分宫龙蛇杂处,不可不防,闻言就不再客气,当先一低头跨出石门。 但见大厅上烛火通明,右首一排雕花椅上,端坐着两人。 这两人薛少陵全都认识,一个是黄衫赤须的鬼见愁阎弘,另一个则是华山宣锦堂。 两人身后,伺立着一个青衣使女。 阶前站着三名劲装佩刀武士。他们敢情瞧到石窟开处,第一个走出来的竟是一位陌生少年,似乎微微一怔! 薛少陵不知他们守在洞外,用意何在?也同样怔的一怔。 第二个是范殊,接着是薛夫人,由小茸挽扶而行。 那鬼见愁阎弘和宣锦堂两人,眼看从山腹中走出来的人,竟然全是陌生面孔,心头更觉警异!他们奉命而来;但又不知此行任务,是守住石窟,还是拦击这些人? 就在此时,但听石门中传出一阵橐橐履声,缓步走出一个青袍白髯老人,正是君山分宫的分宫主凌云凤! 她在这一瞬之间,已经换上宽袍大袖,掩去了本来面目,在她身后紧随着侍婢小燕。她两人才一走去,地下一阵隆隆轻震,石门便自阖胧,一座铜鼎,又缓缓从地上升起。 鬼见愁阎弘和宣锦堂,瞧到分宫主出来,一齐从椅上站起。 那名青衣使女赶忙趋前一步,躬上身道:“小婢奉命已把阎护法、宣护法两位请来了。” 凌云凤一摆手道“很好。” 那青衣使女退到一边。 鬼见愁阎弘拱拱手道:“宫主见召,不知有何差遣?” 凌云凤站在中间,点点头道:“很好。”接着目光一抬,朝阶前三名武士问道:“江边船只准备好了么”” 三名武士中,有人躬身道:“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凌云凤道:“很好。” 她一连说了三声“很好。”,口气冷漠已极!范殊心中暗暗付道:“凤姐姐对待下人,凛若冰霜的模样,和方才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凌云凤缓缓转过脸来,朝薛少陵冷声道:“老夫已命他们备妥船只,薛少侠侍奉令堂,可以去了。” 薛少陵当着她手下人,自然不便再称呼凌姑娘,只好拱拱手道:“多谢宫主。” 凌云凤别过头去,冷峻目光,掠过垂手伺立的青衣使女小珠,和鬼见愁、宣锦堂等人、挥手道:“你们都随薛少侠去吧!” 这话来的好不突然? 薛少侠、范殊,和鬼见愁阎弘,宣锦堂等人,不期同时一怔! 鬼见愁心头暗暗吃惊,拱手道:“宫主之意,可是要属下护送这位薛少侠过江么?” 凌云凤冷冷一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上人,总该知道江湖上处置卧底之人,与叛逆同罪,律当五刃分尸,枭首示众,本座掌理君山分宫,对属下之人,若是一无所知,任人渗透,还能统率群雄么?今晚本座看在薛少侠份上,要你们随他同去,在本座来说,这是循私废公,在君山分宫来说,则是法外施恩,好了,诸位请吧!” 这一段话说的斩钉截铁,声色具厉,但却把人情卖给了薛少陵。 鬼见愁听的不禁一呆!自己受老友之托,混入君山,尚且不知南北帮在君山分宫究有多少人卧底,但听凌云凤的口气,她好象全知道了。心念转动,不觉呵呵笑道:“宫主果然历害,老朽这里谢了。” 宜锦堂却是脸色大变,急急躬身道:“宫主……” 凌云凤没待他说下去,冷冷说道:“不用说了,人各有志,你加入南北帮,与华山派无涉,本座不会因此责怪贵派的,你尽可放心。” 说话之时,有意无情的看了薛少陵一眼。 要知宣锦堂出任君山分宫护法,乃是华山派掌门人推荐的,她这一眼,无异告诉薛少陵,君山分宫不与华山计较,全看在你的面上。 宣锦堂感激的道:“宫主大度,宣某至为感动。” 小莺目含泪光,屈膝道:“宫主,小婢也要去么?” 凌云凤点点头道:“这半年来,一直由你伺候着薛夫人,你自然也随薛夫人。”话声一落,目光环顾,冷然道:“天色快要黎明,你们该走了。”一面以“传音入密”朝薛少陵道:“薛少侠,恕凌云凤不送了。”回头再以“传音入密”朝范殊说道:“珠妹前途珍重。” 他不说这句话,范殊看他言词举动,几乎怀疑从石窟中出来的,已经不是凌云凤了,闻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凤姊姊保重。” 薛夫人早经薛少陵暗暗告知,这白髯老人就是凌云凤,要母亲不可开口。 此时临行之际不得不向凌云凤福了福道:“多蒙宫主款待,老身这里谢了。” 薛少陵也拱拱手道:“在下就此告别。” 一行人由薛少陵为首,小莺、小珠搀扶着薛夫人,大家鱼贯退出侯氏祠堂。一路疾行,到得江边,三名劲装武士不待吩咐,首先跃下船去,等家人上了船,就解缆开行,直向对江驶去。 鬼见愁阎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凌云凤果然厉害,哈哈,老朽闯了数十年江湖,这般精明女子,还是第一次遇上。” 宣锦堂面露感激,朝薛少陵抱拳说道:“今晚咱们能安然离开君山分宫,全仗薛少侠大力,老朽至纫高谊,还未请教少侠台甫如何称呼?” 他当着众人,不好明白说出凌云凤答应不与华山派计较,无异薛少陵保全了华山派。 薛少陵连忙还礼道:“宣老言重,在下薛少陵,和宣老有过数面之缘,大概宣老记不起来了。” 宣锦堂目注薛少陵,惊奇的道:“说来惭愧,老朽确实想不起来了,薛少侠……” 范殊笑道:“我大哥就是从前的白少辉嘛!” 鬼见愁一拍巴掌,大笑道:“老朽早就想到薛少侠可能就是白老弟,诸葛老儿真是守口如瓶,连老朽都给瞒住了。” 薛少陵道:“阎老这可错怪了军师,在下一直自称白少辉,身世来历,并未和军师说过。” 范殊笑道:“大哥,这回只怕连未卜先知的军师也大出意料!” 薛少陵心中暗想:“这次前来君山,搭救义母,赛诸葛不派别人,却独独派了自己,莫非他已知自己是谁了?自己身份,除了九疑先生,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如此看来,赛诸葛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想到这里,不觉朝鬼见愁问道:“阎老武林前辈,大概知道军师究竟是谁了?” 鬼见愁摇摇头道:“这个老朽也不清楚,只知他和帮主副帮主是多年老友。” 范殊问道:“那么阎老知不知道南北帮的帮主、副帮主是谁?” 鬼见愁奇道:“怎么,两位老弟还不知道帮主、副帮主是谁?”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并非南北帮的人。” 鬼见愁耸耸肩,笑道:“这就抱歉了,老朽和帮主、副帮主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但他们两位的来历,目前还不宜对外宣布,两位老弟见谅,老朽暂时只好无可奉告了。” 范殊心中暗暗骂道:“老狐狸,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心中有气,不觉偏头道:“大哥,咱们又不是南北帮的人,管他帮主是谁?这次伯母已经救出来了,咱们也犯不着再去和浣花宫作对,以后莫要再管人家闲事了。 这话明是和薛少陵说,暗中却顶撞鬼见愁。 鬼见愁阎弘看她还是一个小孩,不好和她计较,只是一手摸着赤须,含笑不语。 一回工夫,船已驶进岔港,在茅舍前面停了下来。 只见屋前站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戴了一顶毡帽低声喝道:“什么人?” 小珠回道:“走南闯北,元字十五号。” 那渔夫呆的一呆,连忙抱拳道:“小的不知姑娘来了。” 三名劲装武士放好跳板,小珠、小茸扶着薛夫人上岸,一行人进入茅舍,只见屋中空无一人不见小玉和香香的影子。 小珠奇道:“小玉姐姐呢,她们到那里去了?” 那渔夫躬身道:“军师今晚亲自赶来岳阳,小玉姑娘等人,都已去了,要小的留在这里,等候白少侠、范少侠两位。” 薛少陵道:“在下就是白少辉,小玉姑娘可曾留下话来?” 那渔夫道:“小玉姑娘只说接奉军师飞鸽传书,要白少侠、范少侠赶去一晤。” 薛少陵道:“诸葛先生现在那里?” 那渔夫道:“螺山。” 薛少陵道:“螺山离这里远不远?” 那渔夫道:“不远,小玉姑娘吩咐,要小的留在这里,等两位来了,就带两位去。” 薛少陵略一沉吟,抬头道:“这里地势隐僻,母亲就在这里暂且休息,孩儿和殊弟去去就来。” 薛夫人道:“既是军师要你去,也许有什么事情,不用耽心为娘的,你们快去吧!” 薛少陵回头朝鬼见愁、宣锦堂拱拱手道:“不知阎者、宣老能否暂留此地?” 鬼见愁笑道:“两位老弟只管前去,这里自有老朽和宣大侠照应。” 薛少陵道:“如此甚好。” 一面忙道,“殊弟,我们走吧。” 范殊道:“大哥,小的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薛少陵道:“殊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范殊道:“小弟之意,我和大哥并不是南北帮的人,自从巫山下来,一路出生入死,连退强敌,已经替南北帮出了不少力。如今伯母已经救出,咱们有咱们的事,总不能老替人家效劳,待会儿见了诸葛先生,若有什么事情,要咱们兄弟去办,大哥就不用答应了。” 薛少陵笑了笑道:“咱们等见了诸葛先生再说。” 范殊轻哼道:“大哥是个重情面的人,小弟要不先和大哥说了,当着赛诸葛,什么难事,你都会答应下来。” 那渔夫站在一边,趁机道:“小的替两位带路。” 薛少陵抬头望望天色,点头道:“好,咱们真该走了。” 跨出茅屋,那渔夫当先走在前面领路,向北行去。 这时东方已经鱼白,田野间笼罩了一片靠罪晨雾。 那渔夫上路之后,展开脚程,居然奔行极速,而且愈走愈快,如同有意和两人竞赛脚程一般! 薛少陵心中暗暗惊奇,忖道:“此人不过是南北帮的一名弟兄,轻功居然有这般造诣!” 两人紧随他身后而行,虽然不必放腿追赶;但脚下自然随着加快,这一来,沿途上的景物,就无法瞧的清楚。 一回工夫,差薇多已奔了十几里路。 范殊只觉所经之处,甚是荒僻,心头不禁渐渐起疑,她本来跟在大哥身后,突然跨上一步,和大哥并肩,一面问道:“螺山还没到么?” 那渔夫一面奔行,一面答道:“转过前面山脚,就到了。” 这样又奔行盏茶工夫,转过山脚,那渔夫突然放慢脚步,说道:“前面就是螺山了,小的只能把两位领到这里。” 这时前面一道石桥,站着一个黑衣佩剑汉子,挡着去路,朝三人沉声喝道:“站的是什么人?” 那渔夫赶忙抱拳道:“兄弟奉命接引白少侠、范少侠来的” 桥上那个黑衣汉子打量了薛少陵两人一眼,问道:“就是这两位么?” 那渔夫道:“正是。” 黑衣汉子点头道:“没你的事了,我会带他们进去的。” 那渔夫应了声“是”,转身退下。 黑衣汉子朝两人略一抱拳,道:“两位随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 薛少陵举目望去,但见松林浓密,路随山转,正好挡住了视线,眼前黑衣汉子转身行去,不觉问道:“贵帮军师什么时候到的?” 黑衣汉子头也没回,说道:“在下奉命带路,旁的一概不知。” 范殊听他口气傲慢,心头暗暗怒恼,忖道:“这人说话好生无礼!” 不觉冷冷哼了一声。 黑衣汉子只作不闻,一路沿着山径朝前奔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只是晨雾甚重,山林间一片迷蒙,三数丈外的景物,就朦朦不可辨认! 不多一回,那黑衣汉子拐了个弯,走上一条青石铺成的道路,但见两边松柏参天,都是百年以上之物。 这条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曲折通向山麓,到了一座庙宇前面,此时庙门大开,左右各立一人,一式黑衣劲装,背上斜插一柄长剑。 领路的黑衣汉子走上前去,朝两名守卫打了手式,就领着薛少陵、范殊直向庙内行去。 薛少陵举目一望,只见从庙门直通大殿的夹道两旁,全是黑衣背剑武士,约有三十余名之多。 这些人一个个都生了虎背熊腰,甚是剽悍,武功全非弱手,此刻垂手肃立,寂然无声,气势森严之极! 薛少陵心中间暗付道:“南北帮实力,看来当真不在浣花宫和葬花门之下!” 心中想着,已偕同范殊,通过夹道而立的黑衣背剑武士,来至阶前,领路黑衣汉子脚下一停,朝上躬道:“回禀监座,白少辉、范殊两位少侠到了。” 但听殿上传出一声哈哈大笑,一名黑袍老者急步迎了出来,拱拱手道:“幸会、幸会,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两位少侠请进。” 薛少陵举目瞧去,但见那老者鹰鼻鹞目,面目冷肃,但却堆着满面笑容,连连肃客。 两人从没见过这位老者,但看他气势,似是身份不低,薛少陵、范殊拱手还礼,相继跨入大殿。 那黑袍老者深沉目光,只是打量着薛少陵,一面问道:“少侠大概就是白少辉了?” 薛少陵精干易容,一眼便已看出黑袍老者脸上,分明载着人皮面具,此刻听他问起自己,一时不便解释,点点头道:“正是在下,还未请教老丈贵姓?” 黑袍老者道:”老朽姓龚,两位少侠且请在此稍待,老朽先得进去通报一声。” 薛少陵道:“有劳老丈了。” 黑袍老者嘿然乾笑了一声,转身往里走去。 范殊瞧的心中大是不快,暗想:“自己和大哥两人,一路替南北帮出了不少力,直到如今,他们帮主、副帮主是谁,还一无所知,赛诸葛更是装模作样,故作神秘。这黑袍老者,大哥问他贵姓,他只说姓龚,连名字也不肯说,分明把自己两人,当作外人看待,哼,早知如此,真不该的。” 思忖之间,只见一名黑衣使女从殿后走出,欠欠身道:“军师请两位少侠到后进相见,” 裤少侠、范殊站起身,那黑衣使女已然转身朝殿后行去。 两人跟着她越过天井,,但见迎面阶上,十二扇雕花落地长门,湘帘低垂,廊前伺立四名佩剑使女,肃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那黑衣使女到得阶下,使自停步,侧身道:“两位少侠请上。” 薛少陵看的不禁暗暗泛疑,但到了这里,说不得只好进去,这就低声道:“殊弟随我进来。” 说完,昂然往阶上走去。 两名佩剑使女迅速替两人打起帘子。薛少侠。范殊并肩跨进堂中,目光一瞥之下,不由瞧的薛少陵心弦狂震,登时变了脸色! 堂上放着品字形三张锦披交椅,但坐着的人,可不是什么南北帮的军师赛诸葛! 那么会是什么人呢?正中一把交椅上,赫然端坐着一位身穿宫装,面垂黑纱的贵妇。左首就是方才那个姓龚的黑袍老者,右首是一个面色狞厉的独臂老妪。 这三个人,薛少陵认识两个,当中的宫装贵妇,正是君临天下,神秘莫测的浣花夫人! 右首独臂老妪是巫山分宫总监铁姑婆! 只有左首姓龚的黑袍老者,从前没有见过,但以坐位看来,此人在浣花宫的地位,似乎还在铁姑婆之上。 范殊看的暗暗奇怪,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中间那人是谁?” 薛少陵略微定了神,偏过头去、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上首座着的是浣花夫人,殊弟千万任性不得,看我的神色行事。” 范殊听说那宫装贵妇就是浣花夫人,心头也暗暗震惊,闻言连忙点了点头。 薛少陵在这一瞬之间,已然恢复了他原有的安详潇洒,从容举步,走到浣花夫人面前一丈来远,站定身子,双手抱拳,含笑道:“夫人宠召,在下兄弟这厢有礼了。” 他神态从容,生似丝毫没把浣花夫人放在眼里,说实在,到了此时,已然插翅难飞,惊慌又有何用?乐得放大方些,一面也早已暗暗运起了九转玄功,功凝全身。 浣花夫人骤睹薛少陵,坐着的人,身躯陡然一震,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透过黑色面纱,盯注在薛少陵的脸上,冷冷喝道:“你……你叫范殊?” 奇怪,她话声居然还带着些颤抖! 她当然不会怕了薛少陵,那是忿怒! 奇怪,她居然把薛少陵看成了范殊,她不认识薛少陵,难道认识范殊? 薛少陵淡淡一笑,道:“夫人看错了,在下薛少陵,也就是你传下金令,不论死活缉拿的白少辉。” 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是以镇定的出奇。 浣花夫人似有些气馁,也带着点迷惘,问道:“你叫薛少陵,你不姓范?……” 范殊道:“姓范的是我。” 浣花夫人只望了范殊一眼,目光依然回到薛少陵脸上,缓缓问道:“你是薛道陵的儿子?” 薛少陵道:“不错。” 浣花夫人微微颔首,道:“很好,赐坐。” 她这句“很好”是对薛少陵说的,但“赐坐”两字,却偏过头去,向身后吩咐。 这下可把坐在她两旁的黑袍老者和铁姑婆惊得同时一怔! 伺立身后的秋云答应了一声,搬过两把椅子。 浣花夫抬抬手道:“两位请坐。” 白少辉、范殊是她通令所属,一体缉拿,死活不论的要犯,如今居然还有赐坐的份儿! 在浣花夫人面前,除了龙姑婆、铁姑婆等有限几人,就是分宫主也没有坐的份儿,至于各大门派掌门人,那是受分宫统辖的,当然还在分宫主之下。 薛少陵、范殊也不客气,在下首两把椅上坐下。 薛少陵抱拳道:“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浣花夫人平静的道:“我有话问你,你必须据实回答。” 薛少陵道:“那要看夫人问什么了,可以回答的,在下自当奉告。” 黑袍老者哼道:“夫人面前,你敢这般回答?” 薛少陵轩眉道:“在下说的是实话,人人都有秘密,夫人若是问到在下是不愿回答的话,在下就无可奉告,这有什么不对了?” 黑袍老者沉声道:“白少辉,你到了这里,还敢嘴硬,那是不想活着出去了。” 薛少陵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敢来,那就无惧于心。” 范殊冷笑道:“老丈想威胁在下兄弟,只怕你看错人了。” 黑袍老者怒声道:“小娃儿出言无状,当着夫人,你当我不能教训你么?” 范殊倏地站了起来,道:“你想和我动手?” 浣花夫人一摆手,朝黑袍老者道:”龙姑婆,别难为他们。”一面朝范殊道:“范少侠请坐下来,我有话问你大哥。” 薛少陵暗暗哦道:“原来她是龙姑婆。” 范殊依言坐下,心中忖道:“自己久闻浣花夫人之名,认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原来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凶狠。” 薛少陵道:“夫人要问什么。那就请说吧!” 浣花夫人道:“当日你化名白少辉,潜入百花谷,究竟有何企图?” 薛少陵道:“在下从前已经告诉过夫人,在下路过成都,无意中结识了王立文、金一凡,是被夫人手下劫持去的,在下并无企图。” 浣花夫人道:“好,我相信你,那么王立文等人,可是你救出百花谷去的?” 薛少陵道:“不是,在下和王立文等人,萍水论交,一见如故,眼看他们隐身百花谷之中,当时确也有救他们出谷之心,但他们并非在下救出的。” 铁姑婆道:“那是什么人?”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铁姑婆厉声道:“夫人,这小子口紧的很,看来……” 沈花夫又摆了摆手,道:“也许真的不是他,王立文等人逃出百花谷之时,他还在谷中尚未离开。”接着问道:“那么你们勾结南北帮,混入巫山分宫,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原也不知道那里是巫山分宫,为了要去救一个人去的,和南北帮只能算是巧合……” 铁姑婆厉喝道:“胡说,你们明明是南北帮军师派去卧底的……” 浣花夫人道:“铁姑婆好好的问他们。接着问道:“你们是救什么人去的?” 薛少陵也不隐瞒,把香香母女之事,以及自己两人如何追踪玉扇郎君,说了个大概。 浣花夫人点点头,朝铁姑婆道:“他说的大致没错。”接着又道:“你背判百花谷,一路和浣花宫作对,又是如何说法?” 薛少陵道:“那也说不上和浣花宫作对,诸葛先生救出家父,同舟共济,在下只能说是死中求活。” 浣花夫人问道:“离开百花谷之后,你加入南北帮了吗?” 薛少陵道:“在下兄弟并未加入南北帮。” 浣花夫人道:“好,我问你,你们知不知道南北帮主是谁?” 薛少陵道:“不知道,不但在下兄弟不是南北帮的人,据在下所知,就是南北帮的人,知道帮主的来历的,只怕也为数不么。” 浣花夫人道:“我听说南北帮主是薛神医的故友,你怎会不知道?” 薛少陵心头暗暗一惊,道:“自从家父被诸葛先生救出巫山分宫之后,在下还未见过。” 浣花夫人道:“此话怎说?” 薛少陵道:“诸葛先生告诉在下,家母被囚君山分宫,留为人质,要在下尽速赶来岳阳。” 沉花夫人点点头道:“你已经把令堂救出来了,是么?” 薛少陵道:“不错。” 浣花夫人道:“你本领不小。” 薛少陵道:“身为人子,纵是刀山剑林,在下也非把家母救出不可。” 浣花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令堂了。” 薛少陵剑眉陡轩,霍地站了起来,喝道:“你……” 浣花夫人平静的摆摆手道:“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薛少陵道:“你要以家母胁迫在下?” 浣花夫人道:“我并无此意,只要话问完了,自会放你们回去,决不伤害到今堂。” 薛少陵只好回身坐下,说道:“你还要问什么?” 浣花夫人道:“我再问你一句,你要好好回答。” 薛少陵道:“在下听到了。” 浣花夫人道:“你不是葬花门的人?” 薛少陵道:“不是”。 浣花夫人又道:“也不是南北帮的人?” 薛少陵道:“不是。” 浣花夫人道:“好,你从前种种,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薛少陵道:“什么事?” 浣花夫人道:“劝说令尊,退出江湖,只要不替南北帮出力,你们一家可在任何地方定居,悬壶济世,从此不再介入江湖是非,你也可以侍奉双亲,晨昏定省,克尽人子之职。” 范殊暗道:“这件事不算苛刻,大哥应该答应了。” 心中想着,不觉偏头朝薛少陵望去。 薛少陵苦笑道:“夫人善意,在下至为心感,只是家父之事,在下身为人子,只怕无法劝说。” 浣花夫人略作沉吟,道:“薛神医已经答应南北帮了么?” 薛少陵道:“这个在下还不知道,只是在下纵然劝说,家父也未必肯听。” 浣花夫人点头道:“那也无妨,就算令尊已经加入南北帮,只要你答应退出江湖,奉母隐居,百花谷消灭南北帮之日,我仍可免尔父一死。” 范殊听的暗暗奇怪,心想:“原来浣花夫人的意思,是要大哥退出江湖,以她的武功,和浣花宫的势力自然决不会是怕了大哥,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大哥退出江湖呢?听她口气,一再表示不究既往,似是对大哥特别宽厚,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薛少陵自然也深感惊奇,浣花夫人生性嗜杀,这话不像她平日为人,但除了惊奇之外,心头也不期升起一份感激之念。 要是换了一个人,浣花夫人这一条件,算得是十分宽大,退出江湖,侍奉双亲,这是每一个人子应尽的孝道,根本不能算是条件。但薛少陵可不同了,他已经知道薛神医夫妇,并非自己生身父母,直到此刻,还不知自己父母下落,身世未明。 要自己退出江湖,岂不是永远无法查访身世了?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道:“夫人的条件,可是要在下退出江湖么?” 浣花夫人两道冷电般眼神,透过面纱,直射在薛少陵的脸上,沉声道:“不错,你应该知道,背叛百花谷,依照本宫门规,按律须处极刑,何况你前后勾结葬花门、南北帮,一再和百花谷为敌,实是万难宽贷,我不过是……”她语气一顿,接着:“我不过念你年轻无知,一念仁慈,劝你退出江湖,也存有矜全之意,你要自爱才好。” 话声冷峻,说到“自爱”两字、似乎特别有力,满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见 薛少陵和浣花夫人目光一对,但觉背脊骨起了阵凉意,一面故作镇定,拱手道:“夫人矜全之意,在下至为感激,但退出江湖,对在下来说,实有碍难之处。” 浣花夫人冷声道:“你有什么碍难之处?” 薛少陵道:“这是在下一己的隐私,未便奉告。” 浣花夫人幽幽的冷哼一声,隐含怒意道:“咱们谈话就到这里为止,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们。但我要再说一句,从现在起,你薛少陵不得再在江湖走动,若要不听我的劝告,我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好,你们可以去了。”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秋云把那两个女孩放出来,让他带走。” 秋云答应一声,转身退出。 事情至此,已毋庸再说,薛少陵、范殊双双站起身来。 一回工夫,秋云领着两名少女走进,那正是香香、小玉两人。 香香因薛少陵换了副面貌,认不出来,但一眼看到范殊,立即奔了过来,惊喜交集的叫了声:“二哥。” 范殊道:“三妹,他就是大哥,你怎么认不出来?” 香香喜道:“原来果然是大哥……” 话还没有说完,但听阶前一个使女说道:“启禀监宫,戚坛主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已经抬回来了,请监宫定夺。” 龙姑婆(黑袍老者)霍地站起,目露凶光,回头朝薛少陵喝道:“你们给我留着,慢些走。”一面向外吩咐道:“快把她抬进来。”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只见门帘启处,两名劲装女子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是百花谷白翎坛主戚佩玉,此刻面如金纸,嘴角间血迹殷然,身子一动不动,看去伤势极为沉重。 浣花夫人目光如电,瞧着奄奄一息的白翎坛主,似是极为愤怒,沉声道:“龙姑婆,佩玉伤在何处?” 龙姑婆早已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抬头道:“戚坛主被一种极罕见的掌力所伤,右肩骨已碎,伤及肺腑……” 浣花夫人没待她说完,截着问道:“是被何种罕见的掌力所伤?” 龙姑婆迟疑道:“好像是大罗手……” 浣花夫人坐着的身躯微微一震,诧异的道:“大罗手是五台密宗心法,传闻失传已久,什么人练成这种霸道武功?” 龙姑婆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瓶,倾了几粒丹药,纳入戚佩玉口中,朝两名使女挥挥手道:“先抬进去,我马上就来。” 两名使女答应一声,抬起门板,朝左厢进去。 浣花夫人道:“大罗手源出天竺,力道刚猛,较大手印有过之而无不及,治疗之道,须得打通全身经络,才不至于瘀血凝滞。” 龙姑婆躬身道:“属下省得。” 说完,急急朝右厢行去。 铁姑婆道:“看来南北帮的后援已经赶到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晒,道:“南北帮倒是网罗了不少高手! 随着话声,缓缓回过头来,两道利剑般眼神,盯住着薛少陵,问道:“薛少侠;这掌伤白翎坛主的人,你应该清楚吧?” 薛少陵早已想到白翎坛主定是奉命劫持义母去的,那么这使“大罗手”击伤白翎坛主的人,极可能就是鬼见愁阎弘。心念转动,一面冷冷说道:“在下早已说过不是南北帮的人,怎知此人是谁?” 浣花夫人沉哼道:“什么人保护令堂,你也不知道么?” 薛少陵听她自己说了出来,不觉剑眉一轩,朗朗笑道:“原来夫人召在下兄弟前来,一面却派人去劫持家母,亏你还是一门之主,竟然使出这等卑鄙手段来。” 浣花夫人似已怒极,冷峻喝道:“薛少陵,你莫以为老身答应过今日薇难为你们,若是惹怒了我,一样把你置之死地。” 薛少陵大笑道:“那要看夫人能否杀得死在下了。” 范殊一手握着剑柄,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是装出来的一副伪善面孔,哼,谁希罕你不难为我们?” 浣花夫人垂着的面纱,起了一阵波动,沉声道:“铁姑婆,你带申若兰率同全体金鹰武士,即速赶去,务必把凶手擒来见我。” 铁姑婆欠身道:“属下遵命。” 站起身子,往外行去。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望了薛少陵一眼,忽然幽幽一叹,和缓的道:“老身已对你破例宠容,要是换了一个人,敢在老身面前,这般无礼,早就没命了。” 范殊看她神情,抵不住暗暗狐疑,想道:“大概这妖妇看上了大哥,哼,真是死不要脸!” 心中想着,不由的轻哼一声。 浣花夫人看也没看她一眼,续道:“老身答应过放你们回去,但你们暂时仍得留在此地,须等铁姑婆把凶手擒来了之后,才能出去。” 薛少陵眼看铁姑婆奉命赶去,心头不禁大急,这情形已不容自己犹豫,说不得只好一拼!心念闪电一转,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着范殊说道:“殊弟咱们要准备走。”话声一落,立即抱拳道:“夫人恕在下兄弟告辞了。” 迅速回头道:“你们只管先走,愚兄……” “断后”两字还未出口,浣花夫人目光电射,冷喝道:“站住,你们谁敢跨动一步,老身立即叫你横尸当地!” 薛少陵右手一探,撤出竹箫,横身道:“只怕未必!” 浣花夫人沉哼一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双目凶光暴射,冷峻喝道:“薛少陵……” 就在此时,但听房外响起一声宏亮大笑,喝道:“老贼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声蓬然大震,铁姑婆闷哼一声,厉喝道:“有奸细……” 她敢情中了人家一掌,声音沙哑发颤! 接着只听一个宏亮大笑道:“老夫就在此地。” 笑声从对面屋上传来! 这一连串的声响,来的突兀,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之事! 就在声音传入众人耳际,端坐上首的浣花夫人突然人影一晃,快得几乎令人无法看清,已经翩然掀帘而出。 薛少陵那还怠慢,朝范殊、香香、小玉三人挥手示意相继跟了出去。 但见铁姑婆脸色铁青,双目微阖,站在阶前,一动不动,敢情她方才和人家对了一掌,负伤不轻,此时正在运功调息。以铁姑婆的一身功力,还接不下人家一掌,来人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再看对面屋面上,朝阳之下,赫然站一个头戴阔边斗笠,身穿宽大黑衣,面色金黄。颏下留一把白髯的瘦小老人,他身材纵然瘦小,但屹立在屋面上,晨风吹拂着他一身宽大黑衣,看去竟然神威凛凛,八面威风! 薛少凌暗暗叫了声:“南北帮帮主!” 浣花夫人面垂黑纱,瞧不到她的面貌,但两道冷锐目光,凝注着对方身上,冷声道: “阁下何人?” 南北帮主洪声道:“老夫南北帮帮主。” 浣花夫人愈是愤怒,愈显得冷静,点点头道:“很好,老身久仰大名,难得帮主大驾亲临,更难得阁下能练成百年来几乎绝传的大罗手。但老身想不到堂堂一帮之主,竟对浣花宫门下一个年轻女孩子,会下这样的辣手!” 南北帮主洪声笑道:“浣花宫的妖女,个个该杀,老夫没伤她性命,已是十分客气了。” 薛少陵但觉南北帮主笑声尾音,听来极像自己师傅,只是师傅是个高大个子,这人却生得又瘦又小,自然不是师傅了。” 浣花夫人气得一袭衣裙无风自动,冷哼道:“很好,帮主来了,老身正好领教高招。” 南北帮主巨目乍睁,湛然神光,暴射如电,大喝道:“听你口气,好像就是浣花妖女了,哈哈,老夫就是找你来的。” 人随声泻,已然落到浣花夫人面前丈余距离。 浣花夫人确也修练到炉火纯青,大敌当前,依然能保持着雍容风度,平静的道:“你和老身有仇?” 南北帮主道:“老夫创立南北帮,就是替天行道,立誓消灭武林中的邪恶异端,何用与你有仇?” 薛少凌看出两人虽在说话,但都已凝聚了本身功力,眼看这两位武林中叱咤风云的绝世高手,即将展开生死一拼! 浣花夫人冷晒道:“帮主口气不小!” 南北帮主嗔目喝道:“妖女,你除下面罩来!” 浣花夫人冷峻目光,一直盯注在南北帮主脸上,缓缓说道:“可以,不过据我看来,帮主似乎也戴着面具。” 南北帮主怒声道:“老夫天生如此。” 浣花夫人微晒道:“你不肯除下面具,为什么要我除下面纱?” 南北帮主道:“你妖荡淫贱,阴狠恶毒,老夫要验明正身,才能出手。” 妖荡淫贱,阴狠恶毒,这八个字,骂的够凶,但浣花夫人不但不怒,却反而格的笑出声来,点点头道:“骂的好,言为心声,帮主若非和我有着深仇大怨,决不会骂的这等恶毒,我该当成全帮主,让你死而无怨……” 薛少陵站在一旁,看的心头暗暗震惊,忖道:“浣花夫人简直深沉的可怕!” 心念方动,但见浣花夫人随着话声,左手徐徐举起,轻轻一揭,把面纱取了下来。 她这一揭下面纱,薛少陵、范殊、香香、小玉等四人,不由全都瞧的一呆! 这位身居幕后,隐然统驭武林各大门派的神秘女魔、却生得脸若桃花,艳光照人,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四五,只见她眼波流转,妖媚一笑道:“帮主认得老身么?” 这“老身”简直不该从她口中道出! 南北帮主身躯一阵颤动,双目之中,冷电迸射,突然暴喝一声:“妖女,果然是你……” 身形陡地增高了几寸,左手高举,一掌直劈过去! 这一招他蓄势已久,一股强劲无匹的罡力,猛向浣花夫人身上撞去。 浣花夫人轻笑道:“看来咱们果然还是旧识。” 挥手硬接南北帮主一掌,她推出的掌势,不带丝毫破空风声,看去轻描淡写,去势异常柔和。 薛少陵听的心头暗暗一动,想道:“原来浣花夫人这等做作,甚至取下面纱来,只是为了要证实南北帮主是她旧识之人! 但听“波”的一声轻震,两股潜力互撞,丈余之内,飞卷起一阵极强的旋风,激荡逼人。 南北帮主劈出一掌之后,但觉对方涌来的阴柔暗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骤感心神一震,几乎承受不住双肩一晃,后退一步,心头暗吃一惊:“这妖女的玄阴掌果然到练了出神入化之境!” 当下左掌一扬,又一掌,遥空击去,双掌齐出,才把后退之势稳住。 浣花夫人同样被“大罗手”掌力震的往后退出一步,忽觉对方潜力突然增强,心头又惊又怒,冷笑一声,左手疾挥,跟着拂出。 两人之间,暗劲出涌,这回并没有发出声响,但站在边上的薛少陵、范殊、香香、小玉等人,却被两股无形潜力逼得连连后退。 这两掌硬拼,似乎秋色平分,谁也没占到便宜! 双方相距一丈,各自凝神面立,浣花夫人依然脸含媚笑,但隐隐泛起了一层青气。 南北帮主眼若铜铃,盯着浣花夫人,须发怒张,筋肉内陷,好像一头猛虎,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要知这等各以神功相拼,若是一旦功力悉敌,势必两败俱伤,是以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就在此时,那在阶前瞑目调息的铁姑婆,突然睁开眼来,身形一晃,闪电般扑到了南北帮主身后,一掌翰他背后击下,口中狞笑道:“老贼拿命来!” 这老婆子当真毒辣无比,不但乘人不备,突下杀手,而且直等手掌击落,才喝出口来。 浣花夫人睹状大惊,急急喝道:“铁姑婆快退! 身形陡然直射而上,扬手一掌,向南北帮主拍了过来。 薛少陵看的大怒,身形掠出,口中喝道:“你敢出手偷袭!”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铁姑婆、浣花夫人、薛少陵三声叱喝,几乎是同时响起! 但就在薛少陵堪堪掠出之际,南北帮主突然狂笑一声,身形一挺,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身躯忽然长高,连头也不回,左手向后挥出,右掌刀立,并不迎击浣花夫人掌势,却向浣花夫人当胸直插过去。 浣花夫人堪堪欺到他身前,一掌正要拍实,骤见南北帮主手掌如刀,直向自己心窝插来,不由的猛然一惊! 对方这一招,竟然是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打法,错非是深仇大恨,积怨已深之人,谁肯出此下策。以身相拼?她武功已达收发由心的上乘境界,在这快愈电闪的一瞥之际,身如流云,倏然朝左侧飘闪而出!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的一声,也不知是铁姑婆的一掌击在南北帮主后心,还是南北帮主后挥的一掌击中了铁姑婆?但铁姑婆一条人影。却在砰然声中摔了出去,又是蓬的一声巨响,跌坐地上,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薛少陵瞧的暗暗凛骇,忖道:“南北帮主这是什么功夫?好像他每劈出一掌,身躯就长高许多,此刻竟然已变成了一个高大个子!” 心念方动,但听南北帮主又是一声断喝:“妖女,再接老夫一掌!” 长身跃起,朝浣花夫人飞扑而至,右掌已当头劈落。 这一掌,是他十几年苦练密宗神功所聚的大罗手杀着、力道奇猛无匹。 浣花夫人早已蓄势戒备,没等南北帮主欺近,右手已经拍了出来。 两人掌力接实。拍的一声脆响,浣花夫人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南北帮主的身子却被震的打了一个圆圈。 浣花夫人格的笑道:“密宗大罗手,原来也不过如此。” 身形一退即进,宛如行云流水,轻快绝伦的一下闪到了南北帮主身侧,化掌为指,纤指一指,悄无声息的疾向“三焦”穴上戳来。 这并指一戳,出手奇快,一缕指风,透指而出,立即尖锐得破空生啸,仿佛一支劲急的利矢,凌厉慑人! 南北帮主功力虽厚,方才这一掌研拼,也被震的血气翻腾,还未平复,眼前香风一飒,浣花夫人一点指风,已如电掣般点到! 一时真未料到对方会来得这般快速,尤其她这一变掌为指,势道锐利,这一指若是让她戳上,势必震散自己护身罡气。急忙之间,猛地大喝一声,身形半旋,霍然横移尺许,右臂一挥,一记“铁树开花”,立掌横研浣花夫人脉门。 这一对面,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浣花夫人右手一缩,左掌当胸击去。这一招不但去势极速,而且变化奇奥异常。 南北帮主但见一双白净纤细的素手,柔若无骨,缓缓舒展,使人瞧不清究竟是什么手法?赶忙左手一起,朝前封出。那知明明看到了,竟是没有封住,避无可避,心头不禁大惊,匆忙之间,右手使了一招“排山运掌”,平胸推出。 双方又是一招硬打硬接。 浣花夫人冷然一笑,掌势突然加重。双掌一交,又是拍的一声脆响。 南北帮主吃亏在临时出掌,只能用上六成力道,登时被震得双足移动,登登的连退了五步,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嘴中发甜,满口都是血腥气味! 浣花夫人后退一步,口中一阵格格娇笑,口气突转,冷峻说道:“帮主再接老身一掌试试!”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冷喝了声:“贱人看掌!” 日光之下,但见一道青影飞掠而下,泻落烷花夫人面前,人还未到,一股暗劲,已然迎面撞到,潜力如山! 浣花夫人心头暗暗一惊:“这是什么人,功力几乎不在南北帮主之下!” 迅速横向一侧让开,击手一掌,从横里击出。 那青影身形甫落,左手一招“夭外飞虹”硬接浣花夫人拍来掌势,口中冷哼一声欺身而上。 南北帮主眼看有人抢在自己前面,朝浣花夫人扑去,他终究是一帮之主,成名多年的人物,不愿以两打一,只好暂停下来。 浣花夫人右手一招“月移花影”,幻出一片掌影,想把那人欺来的身子挡住,那知青衣人身法奇奥,轻轻一闪,避过浣花夫人错落掌影,依然直向身前欺了进来。 这一下,不但浣花夫人为之一怔,就是在旁侧观战的南北帮主和薛少陵、范殊等人也同时看的耸然动容! 只觉青衣人那轻巧一转,身法奇奥,任何招式,都无法阻挡得住! 那青衣人倏然欺近,更不打话,双手齐出,右掌左指,连续攻出,瞬息之间,已劈攻了五掌,点戳出四指。 这一轮掌指交击的攻势,快若星火,出手凌厉,掌掌不离要害,指指袭向死穴,使的毒辣无比! 以浣花夫人的身手,竟然也被青衣人这一轮快速攻势,抢尽先机,还手不及,连封带架,总算还攻了三招,被迫左右移闪连退了六步。” 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两鬓花白,身穿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心头不觉一怔,喝道: “住手。” 青衣妇人冷冷一哼道:“贱人,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口中冷漠已极! 薛少陵瞧清来人,心中暗暗忖道:“这倒好,大家全赶来了。” 范殊悄悄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薛少陵还未答话,只听浣花夫人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夫人并没回答,回身朝南北帮主点点头道:“帮主,请恕老身中途插手,实因老身和这贱人仇深如海。” 南北帮主拱拱手道:“夫人好说,兄弟也是向这妖女算账来的。” 两个人,一个骂她“贱人”,一个骂她“妖女”,简直把这位做视武林,不可一世的浣花夫人,骂的一文不值。 浣花夫人艳若桃花的脸上,不时飞闪起丝丝青丝,冷冷一晒道:“两位找到这里,老身决不使你们失望,但两位最好报个字号,免得死后无人知道。” 南北帮主纵声大笑道:“南北帮主,葬花夫人,难道还不够么?” 浣花夫人听得暗暗一惊,目注青衣妇人,冷笑道:“你就是葬花夫人?” 葬花夫人沉声道:“不错,老身就是葬送浣花宫的人。” 浣花夫人目中寒芒一闪,微晒道,“很好,两位那就一起上吧!” 适时突听对面屋脊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这婆娘的口气不小。” 另一个苍老声音接口道:“是啊,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和咱们两个老头,还手谈了四十九招,这婆娘要他们两人一齐上,那是说她比咱们两个老头还厉害了,你信不信?”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老夫不信这婆娘还能高得过咱们两人?” 另一个道:“兄弟也不相信,咱们何不下去试试?” 先前那苍老声音道:“老夫之意,咱们先在这里坐着看看,她能不能在五十招之内,胜得了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 另一个嘻的笑道:“姬兄说得极是,这婆娘要在五十招之内,真能胜得了两人,那就真的强过咱们两个老头了。” 大家循声瞧去,只见前面屋脊上,蹲坐着两个老头。这两人年纪都已极大,一个紫脸秃顶,颚下留着几根疏朗朗的银髯。另一个白发披肩,脸如婴孩。 范殊偏脸朝薛少陵笑道:“祁连二老也来了。” 浣花夫人不认识这两个老头是谁?但她见多识广,一眼看出祁连二老生相奇古,决非寻常之辈,心中暗暗付道:“这两人不知是南北帮主约来助拳之人,还是葬花夫人约来的,看来今日倒真有些棘手。”心念转动,冷冷哼道:“老身不在乎多加几个人,两位不如也一齐下来好了。” 孩儿脸老头叫道:“姬老儿,那婆娘在向咱们两个老头叫阵了呢!” 紫脸老者咄了一声道:“恁她也配?” 正说之间,但见一名黑衣使女匆匆奔了进来,朝浣花夫人躬身道:“启禀夫人,南北帮军师赛诸葛求见。” 浣花夫人间道:“来了多少人?” 黑衣使女道:“连赛诸葛一共五人。” 浣花夫人也没多问,沉哼一声道:“放他们进来。” 黑衣使女应了声“是”,匆匆退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使女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个纶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足登逍遥履的道人,正是南北帮赛诸葛。他身后一左一右,随侍两名道童,一个捧一柄斑剥古剑,一个捧着一面杏黄令旗。 稍后两人,一个黄衫苍鬓,背负阔剑的是剑煞逢老邪,另一个长发披肩,身穿宽大黑袍的,则是磷风怪申头陀。 赛诸葛轻摇羽扇,走到南北帮主身前,躬身一礼,道:“山人见过帮主。” 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同样抱拳施礼。南北帮主还礼道:“先生怎地也赶来了?” 赛诸葛朗笑道:“山人追随帮主而来,帮主幸勿见怪。”话声一落,回身朝浣花夫人拱拱手道:“山人久仰浣花夫人大名,幸会幸会。” 浣花夫人两道锐利目光盯注在赛诸葛脸上,冷声道:“老身也久闻诸葛先生大名,运筹帷幄,算无遣策,前些日子,还破了浣花宫巫山分宫,老身正想亲自会会先生。” 赛诸葛淡淡一笑道:“山人这不是亲自送上门来了么?” 接着转身又朝葬花夫人拱拱手道:“夫人大概就是葬花门主了?山人久欲趋访,恨无机缘,难得夫人玉驾也会在此,实是山人之幸。” 葬花夫人还礼道:“先生言重,不知先生要找老身,有何见教?” 赛诸葛轻摇羽扇,呵呵大笑道:“江湖大势,鼎足而三,山人意欲趋访夫人,正是为了联吴拒魏大计……” 范殊暗暗觉得好笑,心想:“他心中大概熟记了一部三国演义,处处以诸葛亮自居,听来使人可笑已极!” 只听坐在对面屋脊上的孩儿脸老头细声道:“老姬,此人究竟是谁?” 紫脸老者道:“你没听他们称他赛诸葛么?? 孩儿脸老者道:“看他扮相,确实有些像诸葛亮,只是从没听人说过。” 紫脸老者道:“咱们几十年没有出山走动,那会认识这些后辈?” 赛诸葛仰脸笑道:“两位老哥不识得山人,山人对两位老哥,倒是久仰盛名了。” 孩儿脸老者不悦道,“你称呼咱们什么?” 赛诸葛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山人称呼两位一声老哥,那里不对了?” 紫脸老者沉哼道:“这小子狂的很。” 浣花夫人估计南北帮和葬花门两股实力,真要联手对付自己,今日之战,实是负多胜少。但她乃是生性高傲之人,何况庙外已布成阵势,这些人中能突围而出的机会,也并不多。 不禁冷冷喝道:“咱们难得遇上,正好作个了断,浣花宫既敢在江湖上创立门户,自然不怕任何门派联手,两位不防试试。” 赛诸葛哈哈一笑,摇手道:“夫人纵然已在庙外布好了百花大阵,但未必困得住在场之人,方才山人来的时候,正好在途中遇上葬花门几位朋友。山人略加指点,要他们按十二花门,隐身大树之上,只要夫人下令发动花阵,葬花门的朋友,即可破阵而入,这一场搏斗,夫人未必能有胜算。” 浣花夫人听他一口叫出“十二花门”之名,不觉身躯微震,目光冷射,沉声道:“你识得百花阵势?” 赛诸葛大笑道:“天下阵图,还没有瞒得过区区兄弟的。” 浣花夫人道:“你既然认得百花大阵,自然知道此阵厉害了?” 赛诸葛道:“不错,百花大阵,合四象、八卦、九宫阵式,再加上浣花宫独创的百花剑阵而成,一经发动,无懈可击。但山人要他们隐伏树上,在花阵尚未发动之时,就一举搏杀二十个领头之人,蛇无头不行,此阵纵然厉害,各个花门,一旦失去指挥之人,威力自然要大大削弱了……” 忽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浣花夫人冷笑道:“老身手下,久经训练,你纵然识得十二花门,也无人能一举把十二门主搏杀。” 赛诸葛道:“夫人可是不信么?” 浣花夫人道:“老身确实难以置信。” 赛诸葛大笑道:“山人报几个人给夫人听听,夫人也许就会相信了。” 浣花夫人道:“什么人?” 赛诸葛道:“敝帮有副帮主、鬼见愁阎弘、哮天叟石中龙、九毒娘子、常山民五位,分攻东南五门。葬花门有八面玲玫手唐守乾,一指乾坤蓝通、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铁胆胜镇山、流云剑季庭芳、八云龙常维仁七位,分攻西北七门,这些人能不能一举搏杀夫人手下主持十二花门之人?” 葬花夫人听的暗暗称奇:“自己上宾庄七大高手,江湖上可说从无一人知道,他如何会知道的呢?”莫非这七位上宾全赶来了?” 浣花夫人冷哂道:“你说的这些人中,果然有几个人,有一举搏杀花门阵之能,但只要花阵发动得快,这十二个人中至少有半数以上,就得被剑阵绞成粉碎。” 赛诸葛道:“不错,这是胜负各占一半,但夫人莫要忘了,咱们被困在阵中的人,至少也有毁去百花阵一半的能耐。” 浣花夫人望了众人一眼,点头道:“你们这里,至少也有半数人要伤亡在阵中。” 薛少陵心中暗道:“难道百花大阵,真有这般厉害?” 赛诸葛道:“夫人自己呢?在咱们这些人围攻之下,还能全身而退么?” 浣花夫人冷哼道:“你想威胁老身?” 赛诸葛笑道:“山人说过,咱们胜负各占半数,自然威胁不了夫人,但这一场大战下来咱们三方都可以大伤元气,因此山人之意,倒不如订下日期,决一胜负,看是浣花宫独霸江湖、还是葬花门、南北帮称雄武林……… 浣花夫人重哼一声,回头朝南北帮主、葬花夫人两人问道:“两位意下如何?” 南北帮主洪声道:“敝帮军师说了,老夫自然同意。” 葬花夫人略作沉吟道:“好,老身也答应了。” 浣花夫人冷冷一笑道:“明年四月十九,老身当在浣花溪上,恭候诸位大驾。” 赛诸葛朗笑道:“一言为定,目前距明年四月十九日,还有八个月时光,咱们可以从容准备,夫人也好调集各方人手,从容布置。” 浣花夫人哼了一声,徐徐转过头来,两道冷厉目光落到薛少陵身上,冷峻的道:“老身方才已和你说过了,从现在起,奉母隐居,退出江湖,老身可以不究既往,但若敢不听劝告,到时臭怪老身绝情。” 话声一落,挥了挥手,转身朝里行去。阶前四名黑衣佩剑使女,紧随浣花夫人身后而入。 范殊低声道:“大哥,她一再胁迫你退出江湖,究是为了什么?” 薛少陵摇摇头道:“不知道。” 南北帮主目注浣花夫人退入后殿,目光一转,拱拱手道:“咱们也该走了。” 赛诸葛大笑道:“这里地势隐僻殿字宽敝,大家正好在此稍事休息,帮主还要到那里去?” 南北帮主怔的一怔道:“先生之意,是说浣花夫人已经走了。” 赛诸葛道:“如果属下料的不错,浣花宫的人,应该全已撤走了。” 葬花夫人道:“先生方才说的‘百花大阵’,真有这么厉害么?” 赛诸葛道:“夫人见询,山人敢不直言?‘百花大阵’原是按八卦、九宫奇门阵图而设,其中又配合了浣花宫独步天人的‘百花剑阵’。这百名花女,久经训练,一经发动,万剑齐发,瞬息万变,纵是一流高手,身落阵中,也难免不被一片绵密无间的剑光,绞成粉剂……” 话声未落,但听剑煞逢老邪怪笑道:“军师此话,未免言过其实吧?逢老邪从不信邪,天底下还有这等厉害的剑法?” 黑手屠夫屠千里尖声道:“兄弟也有同感。” 赛诸葛拱手笑道:“逢护法以剑术驰誉武林,屠老哥盛名久著,都是江湖上罕有对手的高人,自然不信山人之言。但古人说的好,双拳不敌四手,即以百花剑阵而言,每一花女,双剑齐发,能在一招之间,幻出百朵剑花。百人一齐出手,岂不是万剑齐发?纵是一等一的高手,试问能同时挡得住万朵剑花么,何况阵中另有奇门变化,玄奥莫测,不诸阵法之人,武功再高,也难以幸免,浣花夫人胸怀大志,今日能睥睨武林,所恁仗的,也就在此。” 葬花夫人脸色微变,道:“听先生说来,浣花妖女的‘百花大阵’,那是无人能破的了?” 赛诸葛微笑道:“那也不然,破阵不难,难在至少要有十二位能一举搏杀十二花门主持人的高手,另须八位精通剑术,五位武功极高之人,且须配合得宜,一击奏功,方可把它一举破去。” 葬花夫人口齿启动,正待说话。这时从前面大殿走进一群人来! 但见为首一人是面如黄蜡的黑袍老者,他身后则是哮天叟石中龙、鬼见愁阎弘、华山宣锦堂、薛神医,薛夫人和小莺、小珠。 薛少陵不知为首的黄蜡脸老者是谁?只觉他目光如电,闪闪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内功如此精深,想来定是南北帮中大有身份的人!” 再看义母身后,接着走进来的是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王立文、和葬花夫人的侍婢紫鹃等人。 那黄蜡脸老者走近南北帮主身前,拱拱手道:“帮主恕兄弟驰援来迟。” 南北帮主洪声笑道:“副帮主也赶来了,这大概又是诸葛先生的意思了!” 薛少陵心中暗道:“原来此人竟是南北帮的副帮主。” 副帮主耸耸肩笑道:“帮主单人双剑,追踪浣花夫人而来,军师闻讯大惊,星夜和逢、申两位老兄先行。嘱兄弟亲率本帮精锐,兼程驰援,哈哈!等兄弟赶到这里,浣花宫的人,居然已经全数退走了。” 薛少陵在他们说话之时,过去叩见了义父,义母。那边王立文也趋到葬花夫人身前见过姑母。 赛诸葛目光环顾,手中羽扇一指,呵呵笑道:“帮主、副帮主请到厅内坐吧,葬花门主远道赶来,许是有事见教。” 葬花夫人目见赛诸葛道:“先生怎知老身有事?” 赛诸葛大笑道:“夫人追踪敝帮主而来,自然有事见教了。”“葬花夫人微微叹息一声道:“江湖传言,先生通晓阴阳,算无遗策,看来什么事情,果然瞒不过先生……” 赛诸葛羽扇微摇,呵呵一笑道:“夫人夸奖了。” 南北帮主拱拱手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夫人请进。” 葬花夫人略作谦让,举步朝厅中走去。 紫鹃抢在前面,打起湘帘。南北帮主和那位黄蜡脸的副帮主跟着跨进屋去。 赛诸葛朝黑手屠夫、哮天叟、薛神医等人抬抬手道:“诸位老哥,也请到里面坐。” 于是葬花门的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和南北帮剑煞逢老邪、黑风怪中间陀、哮天叟石中龙、鬼见愁阎弘、薛神医、薛夫人、宣锦堂一行人也鱼贯而入。 薛少陵正和玉立文、金一凡握手言欢,赛诸葛羽扇一招,含笑道:“薛老弟、范老弟、你们也随山人进去。” 香香道:“军师,我呢?” 赛诸葛笑道:“你大哥、二哥进去了,你自然也得跟着进去。” 王立文、金一凡因葬花夫人没有吩咐,依然留在阶前,不敢随着进去。 薛少陵、范殊、香香三人随着赛诸葛跨进厅门,但见上首两把锦披椅上,赫然端坐着一个紫脸秃顶老人和一个孩儿脸老者,正是方才高踞前面屋脊上的祁连二老,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天井上站着这许多武林中顶尖高手,竟然没有一人看到他们进来却已然高踞上首! 这些人中,见过祁连二老的,只有南北帮主、葬花夫人、薛少陵和范殊四人,是以连南北帮副帮主也觉得这两个老人,来的有些突兀。 厅上一共只有五把椅子。此刻祁连二老已坐了两把,只除下了三把椅子,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因椅少人多,心存谦让,是以站着并没落坐。 紫鹃,小玉、小莺、小珠四人,正忙从两厢搬来了几条板凳,放置四周。 大厅上站着这许多人,但却静的坠针可闻,敢情正在谈论什么? 薛少陵想起祁连二老曾经说过:南北帮主和葬花夫人在他们手下输了一招,当时葬花夫人答应在三个月之内,替他们找到自己师傅,(黑煞游龙桑九)。南北帮主也答应在三月之内找到二老的徒弟范春华,看来这两人是讨信息来的了。 心念转动,只听孩儿脸老者乾咳一声,尖声说道:“三个月时间,眼下早就过了,咱们两个老头;一路跟两位下来,你们一个是一帮之主,一个是一门之主,说话总该算数吧?” 葬花夫人道:“贱妾和南北帮主输在两位手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紫脸老者道:“夫人答应三月之内,替咱们找到黑煞游龙,不知找到了没有?” 葬花夫人微笑道:“贱妾找是找到了,只不知那位桑大侠肯不肯承认?” 孩儿脸老者双目神光电射,问道:“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葬花夫人道:“只怕有些困难。” 孩儿脸老者道:“这有什么困难?他人在那里,咱们自己找他去。” 南北帮主接口道:“夫人说的不错,在下范春华也找到了……” 紫脸老者大喜道:“帮主找到了范春华,那就不用去找黑煞游龙了。” 南北帮主抬头道:“在下之意,希望两位前辈,再宽限一些时候……” 孩儿脸老者道:“你不是说找到春华了么?为什么还要再拖延时候?” 南北帮主道:“不错,只是目前还无法奉告。” 紫脸老者朝孩儿脸老者摆摆手,然后问道:“帮主大约还需多少时候?” 南北帮主道,“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后。” 孩儿脸老者怒道:“不成,就是一天也不成,你们答应过三月为限,咱们已经等了三个月,江湖上首重信诺,两位身为一帮一门之主,讲不讲信诺?今天你们非说出黑煞游龙和范春华的下落来不可。” 葬花夫人望了南北帮主一眼,徐徐说道:“帮主既说出要等明年四月十九日之后,才能奉告,也许确有为难之处,两位那么多的日子。已经等过了,何在乎八个月时间?”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老夫说过不成,就是不成……” 他说话之时,电光般的眼神,一瞥之下,瞧到了薛少陵,突然大笑道:“祁老儿,他也在这里了,哈哈……” 这真是快逾闪电,坐着的人,一下飞到薛少陵身边探手握住薛少陵手臂,恁空又飞了回去,口中喝道,“好小子,你连师傅都不认识了?” 在场这许多高手,谁也没有看清他如何把薛少陵拉过去的?但薛少陵已被他拉到了坐位前面。 南北帮主心头猛然一凛,急急说道:“前辈请放手,他不是范春华。” 孩儿脸老者满脸怒容,尖喝道:“谁说不是?这小子不是范春华是谁?” 薛少陵但觉眼前一花,右臂宛如加了一道铁箍,竟然毫无挣扎余地,急忙叫道:“老前辈……” 孩儿脸老者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怒喝道:“咱们两个老不死把你调教成人,你居然连师傅都叫成老前辈了?” 薛少陵脸上被他打得火辣辣的生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下可把薛神医,薛夫人看得大急,薛夫人叫道:“你们别难为小儿,他叫薛少华,不是什么范春华。” 南北帮主也急着道:“前辈总该看看清楚,这孩子今年还只有十九岁,范老弟算起来已四十多的人了。” 紫脸老者道:“连老儿,他这话不错,这娃几年龄果然不对。” 孩儿脸老者一手紧握着薛少陵右臂,两道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盯在薛少陵脸上,说道: “天下那有这等相像的人?” 南北帮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薛神医夫妇,徐徐说道:“前辈请松手,此子正是范老弟的骨肉。” 这话听得祁连二老、薛神医夫妇和薛少陵同时一怔! 薛夫人心头大急,她可不管你叫什么帮主不帮主,尖声道:“胡说,少华是老身的儿子。” 南北帮主朝薛夫人拱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此中经过,说来话长……” 薛夫人目中满包泪水,咽声道:“老身不要听,少华明明是老身的儿子,谁也抢不去的。” 薛神医心头大是疑惑,忍不住拱拱手道:“帮主究是何人?” 南北帮主仰天发出一声苍凉的大笑,突然撕下蒙面黑布,双手在脸上一阵拭搓,抱拳拱手道:“兄弟就是桑九。“ 南北帮主原来就是黑煞游龙桑九! 葬花夫人微笑道:“帮主处己承认了,两位不用再向贱妾要人了吧?” 原来葬花夫人早就知道了! 薛少陵噗的跪了下去,叫道:“师傅。” 薛神医看的一呆,道:“帮主原来就是桑大侠!” 薛夫人泪眼一睁,道:“你是桑……桑大侠,你……你把我女儿抱到那里去了?” 孩儿脸老者目光暴射,同时急急问道:“你就是桑九?哈哈,这就是了,小徒范春华是你结义兄弟,他现在在那里?” 事情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了,黑煞游龙桑九巨目之中,已然隐含着泪光,一把拉起薛少陵,然后抱拳道:“义弟春华,已经死了。” 薛少陵已从师傅口中,听出一点头绪,好像自己就是范春华的儿子,此时听师傅说了自己父亲,已经去世,正待问问清楚! 紫脸老者道:“帮主可知小徒如何死的?” 黑煞游龙神色枪然,道:“这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孩儿脸老者道:“怎么春华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他那时刚下山,是谁把他害死的?” 黑煞游龙道:“没有。” 孩儿脸老者怒声道:“帮主说话,最好清楚一点!”紫脸老者忙道:“连兄莫要打岔。” 黑煞游龙仰天吸了口气,续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少年侠士,专打不平,因为他武功高强,人又生得极为英俊,不到一年工夫,江湖上已经出了名,大家都叫他玉狻猊范春华。在下那时还和他并不相识,却听到不少人提起他的名字,心中原有结交之意,怎奈范老弟在江湖上犹如昙花一现,就不知所终……”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胡说,老夫两人明明打听到春华和你桑九是义结金兰兄弟,你倒推的乾净。” 薛少陵也觉师傅说的过于简略,似是避重就轻,显然言有未尽。 黑煞游龙苦笑道:“前辈请听在下说下去。” 孩儿脸老者张了张口,但却忍了下去。 只听黑煞游龙续道:“之后几年,江湖上一直没有玉狻猊范春华的消息,渐渐大家也忘记了江湖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直到十九年前,在下有事远去贵州,在一处深山中误中瘴气,昏倒途中,幸遇一位少年侠士相救。双方倾谈之下,极为投缘,才知他就是几年前一度在江湖上出现,随即隐去的玉狻猊范春华。”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这孩子怎会住到贵州深山中去了?” 紫脸老者道:“你没听那姓白的小伙子说过?春华和百花谷一个丫头,双双逃走,大概就一直躲在贵州深山之中,唉,这孩子当时就该回祁连山去才是。” 孩儿脸老者怒哼道:“这就该怪你平日管教的太以严厉,不然,春华早就回去了。” 紫脸老者道:“老夫早已说过,那丫头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两情相悦,老夫也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怎么知道你不会责怪于他?这话现在说出来,还有屁用?” 两个老头忍不住拌起嘴来! 黑煞游龙只好等他们说完了,才接着说道:“在下和范老弟一见如故,当下就撮土为香,结了生死弟兄……”他说到这里,突然流下两行老泪,续道:“当日范老弟就领着在下进入他们夫妇隐居的春香谷,那是一处人迹不到的秘谷,只有范老弟夫妇两人住在那里。当时在下觉得有些奇怪,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他们夫妇何以要住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中来?直等我那弟媳端出亲手做的饭菜,饱餐一顿之后,才听范老弟说出他们夫妇到此隐居的经过……” 厅上众人,大家听着他一人述说,谁也没有开口。 黑煞游龙顿了顿,续道:“原来那年范老弟的突然在江湖中失踪,就是被浣花妖女掳入了百花谷,妖女对他一见倾心,颇有委身相事之意。怎奈范老弟早已耳闻浣花妖女在江湖上的秽行,不但没有答应,反而大骂她不识羞耻。这样被囚禁在浣花宫密室之中,约有半月之久,浣花妖女软硬兼施,都无法使范老弟回心转意,一怒之下,就不准宫女再送饭进去,声言要把他活活饿死。” 这段经过,薛少陵、范殊曾听香香的娘说过,但厅上。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大家渐渐听出了神。 黑煞游龙续道:“当时每天替范老弟送饭的宫女,名叫香菱,她钦佩范老弟是一位铁挣挣的汉子,一日三餐,送茶送饭,日子久了早已暗生情慷。此时听说不准再送茶饭,要把范老弟活活饿死,心中大急,当晚就冒险相救,相偕逃出百花谷,但因浣花妖女武功极高,如被擒回,必死无疑,因此,两人尽伏夜行,逃到贵州深山之中,给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处人迹不到的秘谷,当时正苦干没有偕隐安身的处所,这就在那秘谷安居下来……” 孩儿脸老者道:“你不是说春华已经死了么?” 黑煞游龙道:“那是从春香谷回来的第三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时在下正在岳麓山张兄那里作客。” 他说话之时,伸手朝那位南北帮的副帮主指了指,续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已有两年不见的义弟来,但觉心头兀是放心不下,这也许是古人说的心血来潮,几乎恨不得立时赶去,一刻都不能等待。” 南北帮副帮主点点道:“不错,兄弟记得那时已是旧腊中旬,快过年了,兄弟劝你过了年再走,你却想到了就非走不可,唉,这也是天意,当时真要把你留着过了年再走,恐这位范小兄弟就没有命了。” 说话之时,含笑望了薛少陵一眼。 薛少陵心头暮然一动,忍不住脱口道:“您老是一笔阴阳张老前辈。” 南北帮副帮主呵呵一笑道:“老朽正是张果夫。” 这就是了,南笔北箫,名动武林,“南北帮”之名,大概就是这样取的!” 孩儿脸老者不耐道,“帮主炔说下去,后来呢?” 黑煞游龙道:“在下似有预感,连日起程,但赶到春香谷,还是迟了一步……” 紫脸老者神情微变,问道:“春华那孩子怎么了?” 黑煞游龙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在下到了范老弟夫妇居住的那间石室,顿时看的我急怒攻心,令人发指,只见我那位年轻的结义兄弟,仰面倒卧门口,面皮铁青,两眼突出,地上还留着一支青刚剑,剑身中折,似是被人以弹指神通一类指功弹断的,在下慌忙伏下身去,向胸口一摸,才知早已死去多时……” 孩儿脸老者道:“春华如何死的?” 黑煞游道:“掌中前胸,震断心脉而死。” 孩儿脸老者急急问道:“你知道那凶手是谁?” 黑煞游龙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在下猛然想起范弟媳怎的不见?急忙奔入里间,原来弟媳也已倒卧在木床前面。手中还抱着一个快三岁的孩子。她临死之时,以背挡着那孩子,是以伤在后心,但那凶手练的是一种震力极强的阴柔掌力,这一掌不但击中范弟妇后心,震力还透过弟妇前胸,波及了她怀中的孩子。” 紫脸老者神情激动,哺哺说道:“普天之下,只有‘玄阴掌’能够透体伤人,此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连三岁孩童不肯放过!” 薛少陵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垂泪问道:“师傅,你老人家说的是弟子生身父母么?” 黑煞游龙含泪点头道:“不错,你……就是为师结义兄弟范春华的骨肉。” 薛少陵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此刻骤然听到父母惨死的消息,一时悲痛攻心,乾号一声:“爹……娘……”突然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范殊大吃一惊,急忙扶着他叫道:“大哥,快醒一醒。” 黑煞游龙出手如风,及时连点了他几处大穴。 薛少陵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睁开眼来,哭道:“师傅,你老人家一定知道杀害弟子爹娘的凶手是谁了。” 黑煞游龙拭拭老泪,道:“孩子,为师拼着老命,这血仇也非报不可,你且听为师说下去。” 孩儿脸老者道:“小娃儿,你只管放心,有咱们两个老头活着没死,杀你爹娘的仇人,就是再厉害也不用你娃儿担心。” 薛少陵爬在地上,连连叩头道:“两位师祖在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孩儿立誓要手刃恶贼,替我爹娘报仇。” 紫脸老者点头道:“有志气,咱们两个老头,一定成全你的孝心。” 薛夫人听到这里,也只是垂泪不止。 赛诸葛道:“帮主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军师说的极是,这段经过,甚是曲折,兄弟还没说完。”接着续道:“当时在下原也不知道范老弟已经有了孩子,这一瞧到弟妇怀中的小孩,心头更是又惊又怒。急忙抱起孩子,这才发觉范弟妇临死之时,为了保全怀中孩子,运集全身功力,拼受一掌,她练的武功,原是玄阴一脉,是以抵消不少内力……” 话声出口,突然警觉,立即住口不言。 薛少陵心头猛然一震,张目道:“师傅,那杀害弟子爹娘的,莫非就是浣花妖女?” 黑煞游龙道:“孩子,你莫要多问,这件事十几年来一直横梗在为师心头,今天自然要全说出来,且等为师说完了,你就知道仇人是谁?” 薛少陵含着满眶泪水,点了点头。 黑煞游龙目光一抬,朝祁连二老续道:“当时在下眼看这孩子抱在她娘怀里,但尚有奄奄一息,心头不禁又悲又喜,急忙把他放置床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伤势虽重,若有良医调治,仍有一线希望,只是在这罕无人迹的深山之中,又到那里去找医生,何况这孩子已然危在旦夕,附近城中,纵有伤科大夫,只怕也无法救得了他的小命……”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在下一急之下,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在下曾无意中救过薛神医,如若抱着此子前去求他医治,该是义不容辞之事,只是薛兄远在姑苏,此去迢迢数千里,这孩子能否支持,实是毫无把握,但放眼武林,除了薛兄,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薛神医连连抱拳道:“当年若非恩兄出手赐救,兄弟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黑煞游龙续道:“心念一来,当下就把范兄弟夫妇遗骸,合葬在石恫前面一块空地之中,同时在石壁上写了‘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就抱起孩子,一路赶程。但这孩子伤势沉重,在下一路上只好以本身内力,输入孩子体内,藉以延续他的生命,多日来只要在下一放开手掌,立有呼吸断绝之虑。这数千里路程,在下日夜赶路,除在路边喝水果腹,七天没有吃东西,终于在第八天晚上,赶到了木渎镇……” 在场众人,听他说出七天七晚只是以水果腹,居然由贵州赶到了苏州,这份毅力,听来简直骇人! 薛少陵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噗的跪了下去,仰脸叫道:“师傅……” 黑煞游龙道:“孩子,你起来,师傅虽然消耗了不少内力,但终于把你救回来了,这是师傅最大的收获。” 他目光望了望薛神医一眼,说道:“薛兄果然不愧神医之名,才一切脉,就说了这孩子的伤势,是从另一个人身上透过去的,只是说为时已晚,不肯医治……” 薛神医老脸一红,嗫嚅道:“恩兄当时不肯说出身份来历,兄弟是回这孩子伤势太重,治疗费时,据兄弟诊断,最少也需一年时光的悉心治疗,才能痊好……” 黑煞游龙笑了笑道:“这自然怪不得薛兄,兄弟当日心力交瘁,实在也太性急了些。” 一面继续说道:“在下因薛兄始终不答应,看来只好说出在下来历,当时就提笔在处方笺上写了贱名,正待问问薛兄,这个字他识也不识……” 薛神医道:“兄弟实在该死,恩兄当时提笔写字,兄弟还没来得及看……” 黑煞游龙道:“不错,那时正好薛兄的令媛从内室走出,兄弟心头突然一动,就留下少华,抱起令媛,当时曾说一年之后,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你……” 薛夫人心头一酸,含着满眶泪水,问道:“帮……帮主……我女儿呢?” 黑煞游龙苦笑道:“老嫂子,兄弟就是为了令媛,无颜再向两位交待,只好以花匠尤师傅之名,托足府上,传授这孩子的武功。” 薛神医吃惊道:“尤师傅就是恩兄?唉,兄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薛夫人却关心自己女儿,忍不住问道:“帮主,我那女儿怎么了?” 黑煞游龙搓搓双手,黯然道:“兄弟抱着令媛,离开木渎镇,刚到邓尉山下,就遇上一个宫装女郎,她问我可是从春香谷来的?兄弟听她说出春香谷之名,心头方自一震,她说她看到了兄弟在石壁上的题字:“‘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才追踪赶来,为的是斩草除根,原来她错把在下怀中抱着的薛兄令媛,当作了范兄弟的骨肉。兄弟才知道她就是杀害范兄弟夫妇的仇人,古人说的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兄弟但觉心头热血奔腾,一时那还忍耐的住?就把薛兄令媛,放在一棵大树之下,和她动上了手……” 孩儿脸老者道:“此女到底是谁?” 黑煞游龙道:“她出手诡异,武功高不可测,直打到十几招之后,在下才看出她使出的正是江湖上只有传闻的百花掌法……” 薛少陵心头暮然一震,急急问道:“她是浣花夫人?”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不错,她正是浣花妖女” 紫脸老者虎的站了起来,厉声道:“帮主怎不早说?” 孩儿脸老者怒道:“早知就是那贱婢,方才就不该放过了她。” 薛少陵满腔悲愤,切齿道:“弟子誓必手刃妖女,替我死去的爹娘复仇。” 黑煞游龙道:“我动手之间,被妖女打了一记玄九转。她又转身向令媛拂出一掌。” 薛夫人全身颤抖,惊悸的哭出声来道:“她……杀了我女儿?” 黑煞游龙道:“兄弟一时情急,强提真气,纵身朝她扑去,但终因负伤过重,重又昏死过去。” 薛夫人垂泪不止,哭道:“我女儿那是死定了!” 薛神医也是老泪纵横,说道:“恩兄身负重伤,那就应该再回到兄弟房舍间来。” 黑煞游龙道:“兄弟被她震伤内腑,自知必死,昏迷之中,依稀听到耳边响起一声佛号,有人给我喂了一颗药丸。等兄弟醒来,但见满天星斗,不过三更时光,试一运气,竟然发现了奇迹,内腑重伤,已是痊愈了十之八九。” 薛神医面露惊奇,说道:“恩兄伤在‘玄阴九转掌’之下,内腑受到极大震力。纵有灵药,也非一年半载静养,决难痊好,恩兄好的这般快法,除非是服下了雪参大还丹……” “雪参大还丹”乃是天山神尼化了数十年心血,从天下名山大川采集了百味草药,炼制而成。传说其中就有千年雪莲和千年参王两种罕世灵药,不但功能起死回生,而且还是练武之人助长功力的灵丹。 据说当时一共只炼制了一十二粒,神尼因此丹效验如神,为了广济世人,每次配合其他丹丸之时,就放入雪参大还丹一粒用以济世,数十年来,所剩已是无几。 范殊听薛神医提起雪参大还丹,心头方自一动!——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九章 传灯大法 只见黑煞游龙点点头道:“薛兄说的不错,兄弟当时自知必死,除了者菩萨的雪参大还丹,天下那有这等灵药?兄弟清醒后,登时想到了薛兄的令媛,不知生死如何?” 薛神医黯然道:“小女那时不过三岁,如何经得起妖女一拂,这是命运,恩兄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黑煞游龙突然目射精光,仰天大笑道: “兄弟急急朝那大树下望去,薛兄的令媛已是不见,却在沙上发现了一行字迹,那是‘范姓娃儿,暂由老尼携去,为期十年,完尔心愿。’” 薛夫人道: “阿弥陀佛,如此说来,珠珠是被人抱去了?她没有死在那妖女手下。” 薛神医道: “那会是什么人留的字呢?” 黑煞游龙大笑道: “薛兄方才说出雪参大还丹,抱去令媛的自然是天山神尼了!” 话声方落,突见那范殊泪流满面,急急奔到了薛夫人的面前,扑地跪下,失声痛哭道: “爹、娘,不孝女儿就是珠珠,就是十五年前由恩师抱去的珠珠……” 薛少陵听的不由一怔,他没想到自己义弟,竟会是义父母的女儿!” 薛夫人同样一怔,望着跪在地上的范殊,发话道: “你不是范少侠?会是珠珠?” 范殊咽声道: “是啊,女儿下山之时,恩师曾说女儿身世,普天之下只有黑煞游龙桑大侠一个人知道,要女儿下山之后,务必找到桑大侠。女儿问她老人家,见了桑大侠该如何说法?师傅说,你见桑大侠,只要说你十年前邓尉山下被老尼抱走的孤儿就好。” 黑煞游龙大笑道: “这就是了,神尼当日只当你是范兄弟的骨肉,才要你姓了范,哈哈,薛兄,兄弟负疚十五年,今天总算有了交代。” 说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薛夫人一把将范殊揽到怀里喜极流泪道: “娘的苦命女儿,娘一直在怀念你,天可见怜,我们母女总算还有见面的一日。” 黑煞游龙道: “今日薛兄父母女儿重逢,少华也身世大自,从现在起,少华和薛贤侄女,都应该恢复本姓了。” 范少华听了师傅吩咐,含泪点头。 香香喜道:“二哥,现在我该叫你二姐了。” 祁连二老听完黑煞游龙叙述之后,两人低低的商量了一阵,由紫脸老者朝范少华招招手道、 “孩子,你过来。” 范少华恭敬的走到两人面前。” 紫脸老者道: “你就是从前的白少辉了?” 范少华点点头道: “孙儿因身世未明,曾由九疑先生改变容貌,易名白少辉。” 紫脸老者道: “你和那女娃儿已把‘祁连双式’练会了么?” 范少华道: “练会了。” 紫脸老者道: “那很好。”回头朝黑煞游龙道:“帮主。” 黑煞游龙连忙躬身道:“前辈有何见教?” 紫脸老者道: “三月之前,老夫两人曾把我们化了数十年心血,研创的一套合搏之术‘祁连双式’,传与白少辉,范殊两人。这套武功,合则无敌天下,分则不得其死,当时曾告诉他们。学会这套武功,就要同心协力,永不分离……” 孩儿脸老者抢着说道: “是兄弟说的,最好莫如夫妻,退而求其次,是同胞兄弟,再次是师兄弟,但可惜他们只是朋友,最后他们总算结了异姓兄弟。” 紫脸老者按道: “如今他们变来变去,一个成了老夫徒孙,一个原来却是易钦而弁的女娃儿,这正合了老夫两人原来的心意,这件事,就要帮主成全他们。” 原来两人是替范少华、薛珠几说亲! 黑煞游龙大笑道: “两位前辈吩咐,在下自当遵命,只不知薛兄伉俪意下如何?” 薛神医喜道: “兄弟悉恁恩兄作主。” 黑煞游龙连连点头道: “好,好,我们都是武林中人,就此一言为定。” 赛诸葛道: “帮主,这个媒人,该由兄弟来担任才好。” 范少华心切父母血仇,突然跪到祁连二老面前,痛哭流泪的道: “两位师祖在上,孙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未曾手刃浣花妖女之前,孙儿不作家室之想…… 孩儿脸老者道: “傻孩子,报仇之事,有咱们两个老头哩。” 范少华连连叩头道: “孙儿父母惨遭妖女毒手,孙儿发誓要手刃妖女,替死去的爹娘报仇。” 孩儿脸老者道: “你们练成合击之术,正该结为夫妇,才能同心协心,永不分离,咱们两个老头,要促成这亲事,也是为你报仇着想……” 紫脸老者道:” “连兄,你方才没听到这娃儿要手刃那婆娘么?” 孩儿脸老者道: “他替死去的父母报仇,手刃妖女,正是他的孝心。” 紫脸老者摇摇道: “那婆娘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就算他们结为夫妇,练成合击之术,但在功力上相差悬殊,也难是那婆娘的敌手。” 孩几脸老者道: “放着咱们两个老儿,难道袖手不管?” 紫脸老者道: “这娃儿的意思,”是不要咱们动手。” 孩儿脸老者道: “咱们出手替徒儿报仇,也没有什么不对。” 紫脸老者道: “但是这娃儿是咱们徒儿的孩子,他要亲手替父母报仇,咱们理该让他出手,成全他的孝道才是。” 孩儿脸老者怔道: “祁老儿,你不是说他难是那婆娘的对手么?” 紫脸老者道:“这话兄弟说了,但兄弟之意,咱们该想个办法,成全这娃儿才好。” 孩儿脸老者道:“兄弟想不出来。” 紫脸老者道:“我倒想到了一个。” 孩儿脸老者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紫脸老者嘴皮微动,敢情他不愿人知,才以传音之术和孩儿脸老者交谈。 孩儿脸老者忽现喜色,连连点头道: “好主意,好主意,咱们就这么办。” 紫脸老者抬头朝黑煞游龙拱拱手道: “老夫兄弟有一件事,想请帮主赐助。” 黑煞游龙连忙还礼道: “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紫脸老者道: “老夫兄弟,要在此小想,日落以前,不得有人惊扰,同时还请帮主派几个人,替咱们在室外护法,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黑煞游龙道: “些许小事,当得效劳。” 紫脸老者道: “如此就好。”话声一落,两人同时站起来,紫脸老者朝范少华道:“小娃儿,你随咱们来。” 范少华回头望望师傅。 黑煞游龙心知祁连二老此举,说不定有秘技相授,只是不愿人知,故诧言人内小想,即忙喝道:“两位师祖要你进去,还不快去。” 范少华应了一声“是”,随着祁连二老朝内室行去。 葬花夫人跟着起身道: “浣花妖女既已订下来年四月十九之约,届时老身当在成都恭候帮主和诸位大驾,老身告辞了。” 黑煞游龙双拳一抱,大笑道: “诸葛先生一直主张南北帮应和贵门之联手,如今咱们总算同仇敌汽,不谋而合,明年浣花溪之会,还要仰仗夫人大力,共为武林除害。” 葬花夫人道: “帮主好说,明年这场大会,事关武林大局,葬花门从老身以下,愿恁贵帮军师诸葛先生调遣。” 赛诸葛拱手道: “夫人这般说法,山人如何敢当。” 葬花夫正容道:“今日一会,老身自知仅凭葬花门这点力量,仍不足以和浣花宫抗衡,军师也毋须客气,老身说的实话,老身意欲留下本门总教练金一凡,追随贵帮,如有差遣,葬花门自当竭力以赴。” 赛诸葛道: “差遣两字,万万不敢,夫人留下贵门金总教练,作为贵门和敝帮的联络倒确有必要。” 事情就这样决定,葬花夫人留下了金毛吼金一凡,率同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和玉立文,便自离去。 南北帮主黑煞游龙桑九、副帮主一笔阴阳张果老、赛诸葛三人,一直送出庙外,才行回转。 薛夫人母女重逢一手拉着薛珠儿,只是问长问短说个不休。 赛诸葛因君山分宫近在飓尺,说不定浣花夫人到了君山,调遣高手来犯,早已命哮天叟石中龙放出虎葵在庙外担任警戒。 黑煞游龙也因祁连二老说的郑重,他可以猜想的到他们要范少华跟了进去,说不定是要传授某种功夫,外人惊扰不得。因此,以他自己为首,另要张果老、剑煞逢老邪两人,一同留在后殿,替祁连二老护法。 赛诸葛和其他等人,则一同退出前殿。 飞鼠戴良、地行孙查贵派到的职务是负责监督府下,替大家准备茶水膳食。 中午时分,开上素斋,有酒有菜,倒也十分丰盛,只是不见范少华出来。 左厢静室,房门紧闭,听不到半点声息,不知祁连二老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阳快要下山,突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隐隐从后进传了过一来! 赛诸葛修眉一拢,矍然道: “后殿有警!” 黑风怪申头陀急急问道:“可是浣花妖女,去而复返?” 赛诸葛道: “很难说,石护法在四外布下虎獒,不闻犬声,可见来人不多,申护法、阎护法请留在此地,山人进去看看。”脚下加快,往后进行去。 薛神医、薛珠儿、香香等人,大概都听到了那兵刃相击的声音,纷纷站了起来。 宣锦堂道:“兄弟跟军师同去。” 薛珠儿朝薛夫人道:“女儿也去瞧瞧。” 她是因为大哥进去了半天,还未出来,想藉口进去瞧瞧。香香也急步跟了过去。 穿过诅廊,到了后进,抬头看去,但见一个青衣女子,和剑煞逢老邪,正在大天井上打的难分难解。 那女子手中的长剑,矫若游龙,幻化起朵朵剑花,挥洒缤纷,凌厉已极! 剑煞蓬老邪黄衣鼓风,一柄阔剑,同样使的波涛汹涌,左手持剑,收发由心,更是漫天飞舞连连出击! 这两人剑上造诣,均极精深,此刻彼此在快速绝伦的抢攻! 寒芒流动,剑气弥漫,真是棋逢敌手,株两悉称,看情形,谁也无法在短暂时间内占得优势。 大天井上两人打的这般激烈,但却不见黑煞游龙和一笔阴阳的踪影。 原来黑煞游龙怕来人不止一个,万一惊扰了正在静室中的祁连二老,因此他和一笔阴阳两人分守静室前后,并没露面。 赛诸葛身如行云流水,跨出天井,喝道:“两位请住手。” 他声音清朗,虽在激战中的两人,依然听的甚是清晰。 剑煞逢老邪虽是个狂做自大的人,但对赛诸葛却是十分敬服,果然阔剑一收,依言而退,抱拳道:“兄弟见过军师。” 赛诸葛羽扇一指,间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逢老邪摇摇头道;“兄弟也不知她是谁?” 赛葛诸道:“为什么不问问她。” 逢老邪道:“她擅自闯入后进,自然是浣花妖女派来踩盘之人,把她拿下来,还怕不说出实话来?” 青衣女子冷笑道:“逢老邪,凭你也配?” 逢老邪哼道:“小丫头,你可还不服气?” 赛诸葛一摆手,拦住逢老邪的话头,手摇羽扇,朝青衣女子问道: “姑娘如何称呼,闻入后殿,不知究有何事?” 青衣女子望了赛诸葛一眼,冷冷说道: “你就是南北帮的军师赛诸葛么?” 赛诸葛含笑道: “正是区区。” 青衣女子道:“你这人倒还讲道理。” 赛诸葛微笑道:“姑娘有事,只管和山人说就是了。” 青衣女子道:“我是找人来的。” 赛诸葛道:“姑娘要找什么人,山人知无不言,” 青衣女子道:“我要找黑煞游龙桑大侠。” 赛诸葛心头一震道:“找黑煞游龙桑大侠。” 青衣女子冷笑道: “怎么样,我听说南北帮主就是黑煞游龙桑大侠,你别想骗得过我。” 赛诸葛暗暗皱了下眉,心中付道: “此女不知是何来历?看她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分明是戴了人皮面具。”心念转动,一面问道: “姑娘贵姓?” 只听薛珠儿叫道: “你是凤姐姐!” 赛诸葛讶然道:“你认识她么?” 薛珠儿道:“她就是君山分宫的分宫主凌云凤姐姐嘛!” 赛诸葛听得一怔,拱拱手笑道: “原来是凌云凤宫主,山人失敬了。” 凌云凤道: “我是以私人身份,求见桑大侠来的,并不代表君山分宫,军师不用以分宫主称我。” 赛诸葛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凌姑娘好灵通的消息,来的好快!” 凌云凤道: “军师这是承认桑大侠在这里了?” 赛诸葛笑道: “不错,桑大侠就是敝帮帮主,确在此地,只是山人计算,姑娘该在夜晚才会找来,姑娘来的这般快法,倒是大出山人意外。” 凌云凤听的一怔道: “军师知我要来?” 赛诸葛大笑道: “姑娘安置在敝帮的人,真还认为山人不知道么?哈哈,这项消息,就是山人有意透露给姑娘的了。” 凌云凤脸色微变,道:“你如何处置了他们?” 赛诸葛淡淡笑道: “姑娘派来的人,随时可替山人传递消息,山人何用处置他们?” 凌云凤道: “军师把我赚来,要待如何?” 凌云凤笑道:“敝帮主确是黑煞游龙桑大侠,那可丝毫不假。”语气顿一顿,接道: “姑娘要找帮主,究有何事?” 凌云风道:“军师真的不知道么?” 赛诸葛笑道:“山人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姑娘的心事?” 凌云凤望了站着的薛珠儿一眼,意思是说:“那不是你说的了。”一面说道:“我找桑大侠,只是我个人的私事。” 赛诸葛道: “姑娘如此说法,山人倒不好多问了。” 凌云风道: “桑大侠不肯见我么?” 赛诸葛目光转动,含笑道:“帮主出来了。” 凌云风回头瞧去,只见湘帘一动,走出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的高大老人,双目炯炯如电,朝自己望来,拱手道: “姑娘数年来,一直在查访老朽下落,不知有何见教?” 凌云凤听的一怔,暗想:“此人大概就是黑煞游龙了,但听他一开口便自不凡。”心中想着,立即欠身道: “前辈就是人称黑煞游龙的桑大侠么?” 黑煞游龙洪声笑道:“不敢,老朽正是桑九。” 凌云凤慌忙检任道:“小女子见过桑大侠。” 黑煞游龙还礼着:“不敢,令师还在君山么?” 凌云凤答道:“家师已经回去了,小女子只是为了个人私事,冒昧求。见前辈来的,不知能否容小女子和前辈单独一谈?” 赛诸葛急忙朝黑煞游龙使了一个眼色,笑道:“撇开两家过节,凌姑娘乃是敝帮嘉宾,自该请到里面待茶。”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帮主不可待慢了她。” 黑煞游龙颔首一笑,抬抬手道:“凌姑娘请里面坐。” 凌云凤随着黑煞游龙,走进后殿,忽然扑地跪了下去,拜道:“恩公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黑煞游龙骇然道。“凌姑娘快快请起,这是怎一回事?” 凌云风拜了几拜才行站起说道:“恩公是否记得十九年前,在孟津附近,救了一个过路武官一家的性命,那时小女子还在褪褓之中,直到稍长,才听乳母说起恩公模样,一直紧记在心,今日才算见到了恩公。” 黑煞游龙沉思有顷,突然大笑道:“老朽想起来了,姑娘令尊莫非就是那位姓凌的参将?” 凌云凤目含泪光,点头道:“恩公说的,正是家父。” 黑煞游龙道:“老朽那日路过孟津,遇上黄河七霸纠众向令尊寻仇,可惜老朽迟到了一步,当时好像令堂已经遇难。” 凌云凤道:“恩公说的极是,当时小女子由乳母抱着,躲在一辆篷车底下,才幸免于难。” 黑煞游龙道,“令尊可还健在?” 凌云凤道:“据乳母说,等盗匪逃散之后,家父也不知去向,小女子前来叩见恩公,一来是拜谢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也想跟恩公打听家父下落……”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据老朽记忆所及,令尊似是向南飞奔而去,当时老朽只当他另有急事,并未在意,如今想来,令尊大概是眼看令堂遇难,可能认为姑娘也无生机,一家全毁,他受此重大打击,才独自狂奔而去。”说到这里,一面问道:“这二十年来,姑娘一直未曾打听到令尊下落么?” 凌云凤摇摇头,垂泪道:“小女子只是从乳母口中,听到了一些,但这位乳母受雇还不到四个月,既不知家父名讳,也不知家父祖籍,只说家父官拜参将,那次携眷赴任,旁的就不知道了。” 黑煞游龙想了想道:“令尊名讳,老朽还记得,好像是叫凌祖寿,江西口音……” 凌云凤道:“多承恩公指点,小女子感激不尽。” 黑煞游龙看了她一眼,一手捋须,问道:“姑娘怎会拜在令师门下的?” 凌云凤道:“恩公见询,小女子不敢不说,那是遇盗后的第二天,就遇上师傅,她老人家看我资质不错,连同乳母,一起带回百花谷去。” 黑煞游龙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姑娘聪明人,眼前武林大势,不待老朽解说,姑娘自然也清楚,不过,正邪之分,存乎一念,姑娘当善体老朽之意。” 凌云凤脸色一凛,道:“恩公教训自当谨记,小女子告辞了。” 说完检任为礼转身往外走去。 黑煞游龙道:“凌姑娘恕老朽不送了。” 凌云凤走出后殿,只见赛诸葛手摇羽扇,等在阶前,一见凌云凤出来,立即迎上来,含笑道:“凌姑娘和帮主谈好了吗?” 凌云凤点点头道:“打扰军师,我要走了。” 赛诸葛道:“山人方才占了一卦,写有柬帖一封,也许有助姑娘……” 随着话声,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递了过来。 凌云凤久闻南北帮军师赛诸葛有未卜先知之能,见他递来柬帖,心中不禁将信将疑,伸手接过,间道:“军师柬中写的什么?” 赛诸葛神秘一笑,道:“山人只是凭卦推断,姑妄言之,姑娘回去之后,看了自会知道。” 凌云凤道:“如此多谢军师了。” 收起柬帖,朝外行去。 赛诸葛目送凌云凤去后,只觉黑煞游龙缓步掀帘而出,身后跟着范少华,脸上容光焕发,越显得晶莹如玉! 赛诸葛谛视着他呵呵笑道:“恭喜老弟,短短半日工夫,得了祁连二老不少好处,可喜可贺。 黑煞游龙微笑道:“先生可知少华得了祁连二老什么好处吗?” 赛诸葛大笑道:“帮主这不是存心要考考山人么?据山人所知,祁连二老穷数十年心力,最得意的一套武功,该是‘祁连双式’。但这套武功,二老早已传给范老弟、薛姑娘两位了,因此山人推想,这大半日时光可能是合二老之力,替范老弟增长功力方面的成份居多。” 黑煞游龙道:“先生看少华增长了多少功力?” 赛诸葛葛笑了笑道:“祁连二老数十年修为,功力之深,武林已罕有其匹,他们有心成全,范老弟在这半日之间,极可能已成为武林中惟一足可与浣花夫人放手一搏的高手了。” 黑煞游龙大笑道:“天下之事,看来都无法瞒过先生,少华经祁连二老成全,施展传灯大法,各人输给了他三十年功力,这简直是近乎神奇的成就,兄弟虽曾听说过传灯大法之名,却也未曾见过。” 赛诸葛道:“传灯大法,源出佛门,譬如一灯复燃徐灯,其明转多,后经少林寺收入七十二艺,遂成为少林不传之秘,如此看来,祁连二老,似和少林寺颇有渊源。” 黑煞游龙叹息道:“先生博学强记,兄弟实是闻所未闻!” 赛诸葛淡淡一笑道:“帮主夸奖了。”转过头来,朝范少华问道:“二老可是已经走了么?” 范少华道:“两位师祖已经走了。” 赛诸葛道:“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范少华道:“两位师祖临行时说,明年四月十九日,自会前去浣花溪,凑个热闹。” 赛诸葛笑道:“这就是了,二老大概还不放心你,能否是浣花夫人的对手?二来他们也要亲眼看你手刃妖妇,这是他们唯一未了的心愿。” 黑煞游龙点点头,忽然问道:“先生方才送给凌云凤的一封柬帖,究竟写了些什么?” 赛诸葛微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帮主到时自知。” 黑煞游龙笑道:“先生心意,兄弟也可料到几分。” 赛诸葛道:“那么帮主也不妨猜上一猜?” 黑煞游龙笑道:“先生也想考考兄弟么,哈哈,如果兄弟料的不错,先生大概想劝她改邪归正了?” 赛诸葛芜尔笑道:“虽不中,不远矣!” 黑煞游龙摇摇头道:“这个怕不大容易,兄弟看此女机智过人,生性刚烈,先生纵有此心,只怕也难以把她说服,” 赛诸葛看了范少华一眼,微笑道:“帮主说的极是,但山人自有妙计,使她幡然归来。” 说话之时,已经走出前殿。 这时天色业已昏黑下来,大殿上燃起两支红烛,几张桌上,也摆满了素斋,大家坐着等候,一见帮主偕同军师、范少华三人相继走出,纷纷站了起来。 黑煞游龙走近上首一桌,脚下一停,摆手道:“诸位请坐,今晚这顿酒菜,虽是素斋,却有双重意义,一是薛兄父女重聚,一是范、薛两家定了亲事,大家应该多喝一杯。” 副帮主一笔阴阳张果老笑道:“帮主说的极是,来,咱们先敬薛兄和老嫂子一杯。” 大家听说,纷纷举杯站起,薛道陵连说“不敢”,夫妻两人和大家干了一杯。 张果老又道:“现在咱们再敬帮主和薛兄一杯。” 大家斟满了酒,又和黑煞游龙、薛神医相互干了。 范少华走到师傅面前,仆的跪了下去道:“师傅,不知春香谷在贵州什么地方?弟子想去拜祭死去的爹娘。” 黑煞游龙点点头道:“不错,你身世既已大白,自该前去祭奠你爹娘在夭之灵,咱们今晚在此权宿一霄,明日一早,为师带你同去。” 范少华道:“你老人家只要告诉弟子春香谷所在,弟子自己找去就好,不敢劳动师傅。” 黑煞游龙道:“春香谷在贵州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也并无路径可循,纵是丹青好手也画不出来,为师不去,你如何想找得到?”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兄弟明日动身,前去贵州,帮中之事,就拜托张兄和军师两人了。” 张果老笑道:“有军师在此帮主只管放心就是了。” 赛诸葛拱手道:“副帮主过奖了,不过浣花夫人既已订下明年之约,在这几个月中间,江湖上大概不至有重大变故发生。” 薛神医道:“拙荆要兄弟向帮主请示,小女是否要随帮主前去?” 赛诸葛笑道:“薛兄没听祁连二老说么,范老弟、薛姑娘两人练成‘祁连双式’,就永远不可分离,自然也要随同帮主去的了,再说,明年四月十九之约,只有几个月时间了,他们在路上也好加紧练习。” 薛神医拱手道:“先生说的极是。” 这一晚,大家就在庙中住宿、翌日一早,黑煞游龙带着范少华、薛珠儿别过众人,首先上路。*** 贵州,古称鬼方,为战国时代楚之黔中,境内多山,故有“地无三里平”之说。 黑煞游龙一行三人,取道湘西入黔,到得镇远,再向西行,一出镇雄关,已是崇山峻岭,绵连不绝,山路陡险,人烟稀少。 他们裹粮入山,走了三天光景,早已深入万山之中,如非黑煞游龙领路,那还辨得清方向? 这天中午时光;越过一座山岭,折入一处岩谷,但见两面山壁如削,上接青冥,山腰间白云缀绕。 三人脚下,越走越高,片片云絮,扑面而来,身在云雾之中,几乎难以举步。 走了一阵,只听水声如雷,前面断崖干切,一条十余丈宽的山涧,水势奔腾,只要再迈前一步就要坠入深渊,当真眩目惊心。 范少华眼看前面已临绝地,只当师傅走错了路,那知转眼之间,黑煞游龙已从岸脚下走上一条极厌的磴道,索纤而下。 范少华、薛珠儿急忙跟着下去,只见黑煞游龙蹲下身子,似在察看什么?过了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来,满脸肃穆之色,一声不作,往下走去。 范少华看的心中暗暗奇怪,但又不敢多问。 到达山涧下流,又走了半里多路。 才看到两边峭壁之间,贯着两条粗如碗日的山藤,一上一下,距离水面,少说也有七八丈高下,悬空虚宕,随风晃动,两条山藤上下相距约有三数尺高,上面一条敢情是扶手之用,下面一条则是脚踩的了。 黑煞游龙走近溪边,又在四周,伏下身子,查看的甚是仔细,但依然没有作声,当先跨上止藤,渡溪而过。 渡过对崖,这临溪岩壁,上下如削,别无通路。 黑煞游龙站定身子,朝上一指,道:“咱们如若沿溪走去,要绕上一个大圈,从这里翻上岸岩顶,另有一条捷径,你们随为师来。” 话声才落,双足一点,身形平拔而起,“一鹤冲天”,窜起三丈来高,一手攀住倒垂的山藤,惜着悠宕之势,贴壁飞腾,又斜升上三四丈高。这样一路援藤飞升,片刻之间,已到了二十丈以上,身形一闪,忽然不见。 范少华、薛珠儿那还怠馒,相继纵身腾起,到达二十丈上,才看清峭壁至此,横断为两层。 外面一层,屹峙如屏,里面是一条又窄又陡的夹缝,到了这里,只要一举步,就转入石屏后面,但从下面望来,看到的只是壁立危崖。 范少华举目瞧去,早已不见师傅踪影,忙道:“珠妹,我们快走。” 薛珠儿停的一停,心想:“这地方如此隐秘,浣花妖女不知如何会找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曲折往上,足足走了一盏茶工夫才窜出崖顶。原来这崖顶地势平坦足有数亩大小,左首有一座一人来高的巨石,黑煞游龙黑缮临风,独自站在那座岩石前面出神。 瞧到两人赶来,伸手一指,黯然说道:“少华,这就是为师和你爹结义之处……” 范少华举目瞧去,只见岸壁上写着一行四个大字:“盟坚金石。”下方是:“某年某月某日,桑九、范春华义结金兰于此。” 范少华自然认识这一行字笔力苍劲,正是师父的手迹,那是以“金刚指”书写而成,每字都有三分来深。但两人具名处,“范春华”三字,字迹较嫩,指力也比师傅较浅,那自然是自己父亲手笔了。 自己既没有见过父亲一面,就是父亲留下的手迹,大概也只有这三字了! 范少华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酸,熟泪盈眶,跪倒地上,朝石壁拜了几拜。 黑煞游龙也是黯然落泪,等范少华站起,伸手朝壁上一指,道:“少华,你再看看这里!” 范少华朝师傅手指之处望去,只见石壁上另有“该死”两字,却有五分深浅,不觉一怔道:“师傅,这是谁写的叶 黑煞游龙道:“还有谁?自然是浣花妖女写的了。” 范少华只觉心头怒发,哼道:“好个妖女,范少华不把你剑剑诛绝,誓不为人。” 说完,举起手腕,连指在“该死”两个字上,加了”浣花妖女”四字。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浣花妖女该死”。 黑煞游龙目注石壁,看了一眼,不禁暗暗皱眉。 原来范少华写上的四字,虽然深达六分有余,粗看起来,似已超过浣花夫人;但人家是十五年前写的,这十五年来,她勤修苦练,功力自然又精进了许多。 范少华最近才得蒙祁连二老以‘传灯大法’贯输了功力,却依然只能比十五年前的浣花夫人稍胜一筹,自然使黑煞游龙看的暗暗皱眉。 薛珠儿问道:“老前辈,这里离春香谷还有多远?” 黑煞游龙道:“下去就到了,你们随我来。”转身往岩后走去。 岩后是一条百丈深谷,朝下一望,只见悬崖壁立如削,隐隐可见谷底,到处都是鳞峋耸立的怪石。 黑煞游龙回头问道:“贤侄女自问能否下得去么?” 薛珠儿道:“晚辈大概可以。” 黑煞游龙点点头,一吸真气,领先一蹿而下,遇到无处落足的削壁就施壁虎功,游墙而下。 范少华、薛珠儿相继而下,黑煞游龙等两人蹿落谷底,转身往前行去。 这谷底乱石嶙峋,流水纵横,三人串来串去,又走了顿饭工夫,但见一座插天高峰之下,现出一人多高的山洞! 洞内风声如雷,黑沉沉望不见底!古人说的好,“近乡心更怯”,范少华眼看春香谷就在前面,那是自己爹娘当年逃避浣花妖女追踪的隐居之地,也是爹娘溅血荒山,埋骨之所。 他一步步的走近,心头热血也随着一步步的激动,双目之中,已然包着泪光。 黑煞游龙走近洞口,先在四周查看了一阵,忽然从身边抽出铁箫,沉声道:”你们紧随我身后,不准出声。” 举步朝洞中行去。 范少华心中觉得奇怪,不知师傅究竟发现了什么?只是师傅不说,自己不好多问,口中答应一声,跟踪而入。 薛珠几走在最后,她内功较差,跟在两人身后,越走越黑,如处深夜,甚么也瞧不见。 但觉脚下忽然高低,转折甚多,差幸范少华知她功力不知自已,这等幽暗洞窟,黑的不见一丝天光,自然无法看清路径,这就和她并肩而行。 这样闷走了半天,前面露出一圈天光,走出洞口,但见地势豁然开朗,这是四面环山的一块盆地。 山洞不远,一条清溪,流水潺潺,上面铺着一段树身,已经长满了青苔。 跨过木桥,一片松林挡住了去路,一条卵石砌成的小径,沿着松林迂回而去,石径也满是青苔。 这片松林,恰如屏风一般,挡住了视线,小径左首,溪流婉蜒,三人循溪而行,绕出松林,小溪已经汇成一个清潭,碧波涟涟。 潭边还有松林札成的一个亭子,小径两边,绿草如茵,一片平地上,是一圈圈用卵石砌成的花圃,繁花如锦,鸣噙飞舞。 卵石小径,一直通到右首峰下,那里着一个一人高的石洞,编木为门,自然是昔年范春华夫妇住的地方了。 范少华眼看这谷中布置,一草一木,都是爹娘亲手所植,不觉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咽声道:“师傅,那里就是爹娘住的石洞么?” 黑煞游龙黯然点头道:“孩子,为师先领你到爹娘坟前叩拜过了,再去不迟。” 范少华拭拭泪水,随着师傅走去,只见山脚前面,靠右首松林间,果然有一座长满了青草的坟墓,墓前坚着一方石埠,上书“义弟范春华夫妇之墓。”边上一行小字,写着“某年某月桑九重立”字样。 范少华这回那还忍耐的住大哭一声:“爹,娘,孩儿来了。” 跪倒坟前,放声大哭起来。 黑煞游龙也站在一旁,脸现凄楚,怆然泪落。 薛珠儿赶忙把带来的香烛、纸钱,在坟前点燃了。 黑煞游龙拱一拱手道:“范兄弟、范弟媳,老哥哥总算没有使你们失望,今天带着少华来了,明年我将……” 他内功精湛,虽在目濡者泪,仰脸说话,但仍能耳听八方,此时话声未落,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沙沙脚步声,心头一动,疾快的转过身去大喝道:“什么人?” 这声大喝,连正在哭泣中的范少华,也听的猛吃一惊。急忙拭去眼泪,回头望去。 但见一条人影,转出松林,踉踉跄跄的奔到潭边,突然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黑煞游龙瞧的一楞,急急纵身掠起,奔了过来。 范少华、薛珠儿也紧随师傅身后,奔到那人身边。只见这倒下之人,是个黑髯道人,口鼻这间,鲜血殷然,显系受了极重内伤! 黑煞游龙皱皱眉道:“此人重伤之后,不立即调息运功,却提聚一口气,竭力奔入此地,想来必有缘故。” 说话之间,双手齐出,轻轻把那黑髯道人扶坐起,伸出右手,按在他背心之上,一股真气,源源度去。 那黑髯道人伤势虽重,但得黑煞游龙度入真气,催动心脉,紧闭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黑煞游龙一手抵在他后心,凝重的道:“道兄如若还能提聚真气,快和在下度入你体内的真气相合。” 黑髯道人双目注视在黑煞游龙脸上,一缕微弱的声音,自口中吐出道:“桑……桑大侠来了没有?贫道有几句话,劳请兄台转告……” 黑煞游龙急道:“道兄有话,待回再说不迟。” 黑髯道人道:“不,这件事重过贫道生死……务必及早替贫道转告……” 黑煞游龙皱皱眉道:“道兄有什么事,如此重要?” 黑髯道人道:“贫道一路追踪下来,就是为了要……找桑大侠……” 黑煞游龙道:“在下就是桑九。” 黑髯道人双目一睁道:”你是桑大侠……”突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黑煞游龙心头一凛,忙道:“道兄不可说话了,” 黑髯道人顺了口气,续道:“贫道在途中听到……浣花夫人勾结……苗岭麻衣老祖…… 赶来春香谷……联手对付……” 突然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气息奄奄,张了张口,已是说不出话来。 黑煞游龙催动真气,源源度入他体内,一面黯然道:“此人只怕不成了!” 黑髯道人敢情自知无救,右手食指,颤巍巍在地上写道:“贫道无以为报,怀中……” 他这几个字,笔划凌乱,但犹依稀可辨。 黑煞游龙不敢松手,一面说道:“少华,你摸摸他的怀中是什么东西?” 范少华应了一声伸手从黑髯道人怀中,摸出一个长方形的布包。 黑煞游龙道:“你打开来瞧瞧。” 范少华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木盒,盒上贴着一张大红纸条,但红纸已经褪了颜色,显然藏在他怀中,已有多年,红条上写着一行端正楷书:“谨呈恩公桑大侠。” 范少华抬头道:“师傅,这是道长送给你老人家的东西。” 黑煞游龙瞥了一眼,道:“打开来。” 范少华依言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用棉花裹着两颗大如龙眼,洁白如玉的东西,这一打开,但觉一股清香,直沁心脾! 范少华不知这是什么?正待问师傅。 薛珠儿口中咦了一声,道:“雪莲子,这么大的雪莲子,少说也有五百年以上了!” 黑煞游龙双目一注,喜道:“果然是雪莲子,哈哈,这位道兄合当有救了?” 范少华赶忙把木盒递了过去。黑煞游龙伸手取过一颗,拨开黑髯道人牙关,两个指头轻轻一捏,把雪莲捏碎,放入他口中。 范少华问道:“师傅,一颗够了么?” 黑煞游龙笑道:“普通雪莲,已是大补真元的珍品,何况这两颗雪莲,已是数百年之物,他伤势虽重,有此一颗,足可使他伤势复原了。” 范少华盖好木盒,问道:“师傅,这木盒要不要放回道长怀中?” 黑煞游龙道:“自然要放回他怀中了。” 范少华仍把木盒用布包好,塞入黑髯道人怀里。 黑煞游龙缓缓放下抵在道人背心的手掌,吁了口气道:“这位道兄身怀治伤救命奇珍,自己不肯服用,却忍受重伤,奔来此地,所幸咱们发现的早,否则只怕已经没有救了!” 范少华道:“他好像是要把这两颗雪莲子送给你老人家的。” 黑煞游龙道:“为师和他素昧生平,不知他何以……” 话声未落,突见黑髯道人双目一睁奇道:“贫道还没死么?” 黑煞游龙笑道:“道兄身怀灵药,怎不早说?” 黑髯道人身躯一震,急急问道:“恩公把雪莲子给贫道服了么?” 黑煞游龙道:“道兄伤势沉重,除了雪莲子,只怕……” 黑髯道人听的大是惶急,说道:“这两颗雪莲子,已有五百年以上,得来非易,贫道在身边藏了五年之久,只是找不到恩公,贫道死不足借,天幸遇上恩公,也稍尽结草衔环之意,怎……怎好给我服用……” 黑煞游龙拱手道:“在下和道兄索昧平生,道兄千万不可如此相称。” 黑髯道人道:“恩公纵然认不得贫道,但贫道对恩公再生之德,二十年来,时刻在心,不敢或忘。 黑煞游龙听他说出二十年之言,不觉心中一动,目注黑髯道人间道:“道兄昔年如何称呼?” 黑髯道人道:“贫道出家已有二十年了,恩公是否记得二十年前在孟津遭黄河七霸拦袭的……” 黑煞游龙没待他说完,截着道:“道兄就是那位凌参将么?” 黑髯道人点点头笑道:“恩公说的正是贫道。” 薛珠儿大喜道:“原来道长就是风姊姊的爹了!” 黑髯道人听的一奇,转目问道:“这位少侠说什么?” 黑煞游龙忙道:“道兄令缓,当日并未罹难。” 黑髯道人惊喜的道:“小女尚在人世?她……她在那里?” 黑煞游龙笑了笑道:“令媛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兄弟受令媛之托,正在到处找寻道兄,不想会在此地遇上,贤父女重逢有日,可喜可贺。” 黑髯道人激动的道:“恩公这份大德,贫道父女有生之年,都报答不尽!” 黑煞游龙道:“道兄伤势初愈,不宜多说,还是快请运功调息,有话等回再说不迟。” 黑髯道人正等闭目,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恩公可知浣花夫人勾结苗岭麻衣老祖,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黑煞游龙道:“兄弟方才已听道兄说过,道兄快运功调息吧!” 黑髯道人果然不再说话,缓缓合上眼睛,运功调息。 范少华忍不住间道:“师傅,凌道长说的麻衣老祖,究是何等人物?” 黑煞游龙道:“浣花妖女勾结麻衣老祖,还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浣花妖女如不勾结外援,如何敢杀师自立?” 范少华奇道:“师傅如何知道的呢?” 黑煞游龙道:“为师还是听你娘说的,据说麻衣老祖,原是汉人,武功造诣极高,他久居苗疆,深知苗人畏惧鬼神,遂故作诡秘,终年身穿麻衣,自号麻衣老祖,苗人把他奉若神明。他在苗岭一处秘谷之中,筑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蛇神宫,广收男女弟子,不下百人之多,但他御下极严,所有宫中弟子,平日不许擅离苗岭一步,因此外界极少人知。” 范少华道:“师傅也不知道他来历么?” 黑煞游龙道:“据说麻衣老祖从未到过中原,不过据为师猜想,此人可能是昔年积恶如山,无法立足江湖中人,逃入苗疆,摇身一变,成了麻衣老祖,但这也只是为师猜想而已,这几十年来,江湖上确实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薛珠儿哼道:“他和浣花妖女勾结,可见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范少华突然目注远处,神色有异。” 黑煞游龙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孩子,你也听到了?” 范少华道:“弟子好像听到洞中有人说话。” 黑煞游龙颔首道:“不错,在咱们未来之前,谷外早已有人守候隐伏,此刻大概是他们后援到了!” 范少华想起方才师傅在路上仔细查看的情形,心头方自一动! 薛珠儿道:“那是浣花宫的人了。” 话声一落,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说对了!” 范少华听到这冷峻的声音,只觉心头一阵激动,双目之中,射出两道仇怒之火! 黑煞游龙低声喝道:“孩子,冷静些!” 转目望去,但见松林之中,已然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一人身穿宫装,面垂黑纱的正是浣花夫人!她身后是劲装佩剑的湘云,蛾眉淡扫,一双秋水般的眼神,迅疾的朝范少华投瞥了一眼。 浣花夫人左右,一边是龙姑婆,一边是铁姑婆,两人身后,各有八名背插双剑的花女,像雁翅般排开。 这时潭边小径上,也出现了一簇人,为首的是一个锦袍少年,生得脸色白净,只是眉目间,流露着一股浮滑之色,一步一摇的走了过来。 锦袍少年身后,是两个年约六旬的灰衫长髯老者,面目冷肃,双目开阖之间,精芒如电。这三人,是由玉扇郎君韩奎,千手如来唐镇乾陪同,身后紧随着八名黑衣劲装武士。 黑煞游龙巨目圆睁,射出两道慑人精光,逼视浣花夫人,一身宽大黑衣,无风自动,仰天发出一声大笑,道:“你来的正好。” 笑声苍劲嚎亮,显出他满怀悲壮,大有把浣花夫人搏杀当场,方雪心头之恨的气势! 浣花夫人冷峻的道:“老身早就算准你会带他到这里来的。”话声一落,目光转到范少华身上,冷冷道:“薛少陵,你不听老身劝告……” 范少华双目尽赤,切齿喝道:“妖妇,我叫范少华……” “范少华”这三个字,听到浣花夫人耳中,如遭雷殛,身躯不禁起了一阵颤动,虚弱的道:“范少华……果然是你……那是桑九告诉你的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口气突然由虚弱转为冷厉,续道:“前次老身一念仁慈,饶你不死,原是看在你死鬼父亲份上……” 范少华听他提到父亲,心头热血沸腾,嗔目喝道:“妖妇住口,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不把你剑剑诛绝,誓不为人!” 浣花夫人冷声道:“很好,你既已知道了身世,老身也留你不得!” 黑煞游龙迅快的澈下铁箫,低声道:“孩子,你暂勿出手,先让为师斗她一斗。” 浣花夫人抬目道:“桑九,老身早该想到南北帮主就是你了。” 范少华突然一侧身,抢前一步,同时撤下竹箫,说道:“师傅,弟子立誓要手刃妖妇,替死去的爹娘报仇,这妖妇交给弟子了。”一面朝浣花夫人厉声喝道:“妖妇亮剑!” 铁姑婆厉声道:“这小子狂妄的很,老身替夫人教训教训他。” 浣花夫人摆手道:“你没听他口口声声要替父母报仇?再说香菱贱婢的孽种,我也要亲自收拾他,才泄我胸头之恨!” 范少华听她辱及死去的母亲,一时仇怒交迸,那还忍耐得住,口中大喝一声:“妖妇看掌!” 左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浣花夫人那会把他放在心上,冷冷一笑,左手轻挥,迎着范少华掌势拂去。 这一掌,范少华临时发掌,并未用上全力,浣花夫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用上全力。 两股掌力一触,浣花夫人已然警觉到范少华击来的掌势力道极强,心头方自一凛,再待加强掌力,已是不及,不由自主的被逼的后退一步。 范少华也感到浣花夫人这一拂之势,蕴蓄了极强震弹之力,自己掌风,有如击在一道暴射而下的激流之下,柔软中带有强大的反弹之力,脚下同样被震的往后退出。 浣花夫人楞的一楞,暗想:“此子内力,居然不在桑九之下!”垂面黑纱之中,透射出两道凛凛寒光,冷然笑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看来今日真是留你不得了!” 缓缓举起右手,准备劈出! 她举掌之势,虽然缓慢,但场中之人,都知道这一掌当是她毕生功力所聚,一击之下,决非小可。 黑煞游龙自然看得出她杀机已动,这一掌正是她最厉害的“玄阴九转掌”,心头不觉一凛,正待出声警告,要范少华小心! 忽然那锦袍少年朗朗一笑道:“夫人暂请住手,割鸡焉用牛刀,不如由晚辈出手,把他拿下了,听由夫人发落就是。” 薛珠儿站在大哥身边,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口出大言,不怕闪了舌头?” 锦袍少年道:“本公子说话,你敢出言顶撞?” 薛珠儿秀眉一挑,刷的抽出长剑,剑尖一指,道:“凡是进入此谷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锦袍少年大笑道:“这话本公子说还差不多。” 两人说话之间,浣花夫人举起的手掌,已然缓缓朝范少华推了过去,口中冷笑道:“范少华,你小心了!” 范少华早已箫交左手,脚踏丁字步,功运右劈,存心硬接对方一掌,闻言冷笑道:“在下正要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右掌当胸,迎击出去。 黑煞游龙急忙喝道:“孩子,这是玄阴九转掌,不可硬接。” 浣花夫人看他举掌硬接,心中暗暗冷哼:“你这是找死!” 掌势一转,突然加快,向前拍来。 范少华练的是“九转玄功”,再经祁连二老以“传灯大法“每人分输给他三十年内力,自然很快的化为本身力量。这一运功发掌,但觉一股汹涌内力,循臂而上,源源从掌心涌出。 这一掌硬接,依然听不到丝毫声息,但势道和先前大不相同,两人身前,潜力山涌,立时掷起了一道狂飚! 范少华但觉心头忽然剧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步。 烷花夫人同样感到血气翻腾,脚下移动,往后连退两步之多!这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一时间不由望着范少华呆住了! 要知浣花夫人独门神功“玄阴九转掌”,不但掌力阴柔,蕴蓄着极强震力,尤其是发出来的内劲旋转成风,纵是功力相等的人,也难以抵挡得住。 但她遇了范少华练的恰是玄门无上心法“九转玄功”,体内真气,功成九转,源源不绝的涌出,这两种神功一正一邪,正好互相消长,株锚悉称,怎不叫浣花夫人惊凛失色? 黑煞游龙睹状大惊,急忙一蹿而前,低喝道:“孩子,快运功试试,是否有那里不对?”猛一抬头,大喝道:“妖妇,你也接我一掌。” 身形急扑而起,左掌吐劲,一股强劲无比的罡力,猛向浣花夫人撞去。 浣花夫人身形一侧,让开掌势。 黑煞游龙这一记“大罗手”含愤而发,威力何等强大”一团强劲掌风,直撞出去,劲道过处,刮得沙飞石走,数丈外几棵碗口粗的松树,一阵喇喇巨响,同时折断,倒了下去! 在场之人,瞧到黑煞游龙掌势这般惊人,也自暗暗咋舌。 黑煞游龙一掌击空,更是须发戟张,怒喝道:“妖女,你怎么不敢接老夫一掌?” 就在此时,但听“呛”的一声,一道银虹,快如掣电,直向他身前划到,只听龙姑婆的声音喝道:“桑九,你不嫌大狂妄么?” 黑煞游龙大笑道:“恁你还不配和老夫动手。” 铁箫挥动,架开龙姑婆的剑势。” 龙姑婆不由的激起了怒火,冷笑一声,长剑展动,飞洒出一片剑芒,急如骤雨攻出。 范少华一见师傅已和龙姑婆动上了手,那还敢迟疑,竹箫一横,目注浣花夫人,喝道: “你兵刃呢?” 浣花夫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转身朝湘云喝道:“取剑来。” 湘云立即从背上解下一柄金柄长剑,双手递上。 浣花夫人接过长剑,褪下剑匣,冷声道:“老身一生和人动手,从未动过兵刃,今日要破例一用了。” 范少华凛然道:“咱们这是生死之争,在下若能亲手搏杀了你,我父母血仇,得以湔雪,在下若是丧在你剑下,那是学艺不精,死而无憾。” 浣花夫人两道眼神,透过黑纱,只是注视着范少华脸上,半晌没有作声,二十年前范春华倔强英俊的影子,重又在她眼前浮起,执剑右手,忽然软软的垂了下去,柔声道:“范少华,老身实在不想杀你,你们去吧!” 范少华怔的一怔,突然大喝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杀我,我也非杀你不可!” 浣花夫人道:“你目前还不是老身的对手。” 这时龙姑婆和黑煞游龙已拼斗了十几个回合,黑煞游龙铁箫纵横飞舞,幻出重重箫影,龙姑婆显然已落下凤。 铁姑婆尖声道:“老大姐,咱们先搏杀了这老贼再说!” 左手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踊身一挥,加入战围。 她这一挥手,身后八名花女,双手疾翻,动作划一,同时撤下肩后双剑,各按方位,围了上去。 范少华竹箫一指,喝道:“妖妇,你再不动手,在下有僭了!” 竹萧直向浣花夫人眉心点去。 浣花夫人抬手一剑,架开范少华竹箫,垂面黑纱,寒光暴射,沉声道:“你敢对老身这般无礼?” 她似是被范少华激怒,这一声叱喝,威严逼人! 范少华切齿道:“我要手刃亲仇,祭奠死去的父母,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喝声未落,已然连续攻出五招。 浣花夫人嘿然道:“很好,老身今日成全你一番孝心了!” 长剑一挥,嗡然有声,漾起一片剑影。 薛珠儿手握长剑,替大哥掠阵,一面也是替重伤初愈,正在跌坐运功的凌道人护法。眼看龙姑婆、铁姑婆双战黑煞游龙,八名花女同时列成阵势,展开双剑合围而上。 大哥若无自己相助,独战浣花夫人,只怕也是败多胜少,但自己这里,连负伤的凌道人在内,一共只有四人,对方却还有锦袍公子一行人,尚未出手。 只要自己一动,对方难保不一涌而上。她权衡当前情势,双方实力,众寡悬殊,心头只是暗暗焦急。 范少华仇人当面,分外眼红,奋起神威、以“游龙十八式”,不时掺杂了“祁连双式” 中的招数,和各门各派的武功。一支竹箫,倏然变幻,奇招迭出。 浣花夫人长剑挥洒,幻化出无数流转的剑影,剑势更是奇奥绝伦。 场中诸人,全是行家,自然看得出,两人已经各以上乘内功相搏,剑尖和竹箫之上,都含蕴着极强内力。虽然听不到剑箫交击之声,但这已说明了两人都正在各展所学,力求变化,要以出奇制胜,压倒对方,取得优势。 这两人的搏斗,虽极凶险,但范少华今非昔比,浣花夫人纵然厉害,看来百招之内,还不易分得出胜负,可是黑煞游龙那边,情势就不同了! 要知龙姑婆在浣花宫中,除了浣花夫人,数得上第一位高手,黑煞游龙这十五年来,为替义弟复仇,苦心孤诣,研练克制浣花宫的武学,武功精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使出准备对付浣花夫人的功力,来对付浣花宫第二号人物的龙姑婆,自然是游刃有余,但此刻加入了一个铁姑婆,这两人的剑法又同出一源,施展开来,互相攻守,心意相通,就等于对方加了一倍的力量。 若是仅凭龙姑婆、铁姑婆两支长剑,还难不倒黑煞游龙桑九,以他一身所学,纵或不胜,也不至于落败,可是紧随铁姑婆身后,又加上了八名花女,情势就有了极大的转变!——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章 两败俱伤 原来这八名花女,乃是“百花剑阵”中“内八门”的门主,武功剑术,都是百中挑一之选,此次浣花夫人算准黑煞游龙会带着范少华到春香谷来,才特地命这八人随行,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黑煞游龙而准备。 这又该从“百花大阵”说起,“百花大阵”合八卦五行奇门之学,阵势共分三层,外层有十二道门户,称为“十二花门”,由十二组花女组合而成,中层为“内八门”,按八卦方位而设,中枢又缩为“中五门”,暗合五行生克,这是大概的情形,后文自有交待。 这八名花女,列阵而上,就是一个小型的“百花大阵”,本来各按方位而立,但一经移动,阵势就向中央逼了拢来: 但见衣袂飘风,人影闪动,这一拨四剑齐发,一攻即退,去了左边,却从右边又攻来四剑,补上了四个,十六支长剑,轮流抢攻,汇成一片剑网,前后左右,行列变化,使人看的眼花缀乱。 不仅如此,这八人使出来的剑阵,并非是抢攻一招,便行退去,她们施展的是整套“百花剑法”,前一拨和后一拨,招式衔接,连绵不断,有如一人使出来的一般。 黑煞游龙被自在阵中,既有龙姑婆、铁姑婆两人联手,抢攻于内,复有八名花女往来游走,抢攻于外,任你武功再高,在这样内外交攻之下,也有左右支继,难以应付之感。 黑煞游龙奋起神威,才剧战了二十来招,便已感到大大的不妙,一支铁箫使的再凌厉,也总只有一支,既要应付面前两个强敌,又要封拆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十六支长剑,委实到了无法克服的境界。 就在此时,那跌坐运功的凌道人,突然睁开双目,站了起来,迅速扫了一眼,就大喝一声:“恩公,贫道助你一臂!” “锵”的一声,亮出背上长剑,双足一顿,剑如匹练,直向剑阵中冲去! 站着观战的锦袍公子伸手一指:“截住他!” 喝声方出,他身边两灰衫长髯老者,腾身掠起,直向凌道人身后追去。 薛珠儿那还犹豫,长剑一,摆,纵身蹿出,喝道: “你们给我站住。” 锦袍公子身形一动,已然逼到薛珠儿面前,大笑道:“本公子不屑和你动手,你乖乖的给我站着。” 薛珠儿怒哼一声,叱道: “你给我滚开。” 左手五指连弹,“多罗指功”一记劲急指风,迎面直射过去。 锦袍公子急忙身形一侧,避开指风,冷笑 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倒有些门道!”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对金圈。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两个灰衫长髯老者扑起的同时,忽然间,响起一声清脆的玉哨! 薛珠儿回眼瞧去,那吹哨的正是湘云,心头薇禁大急,暗道: “莫非他们还有后援?” 心念方动,瞥见树梢间五条人影,捷如飞鸟,一闪而下,拦住了两个灰衫长髯老者,一声不作,动起手来。 这可把薛珠几瞧的大奇,心想:“湘云哨声引来的五人,怎会反而帮起自己这边来了!” 锦袍公子金圈一挥,幻化出无数金光流转的图影,朗声喝道: “小子,你小心了!” 薛珠儿无暇多想,冷笑一声,长剑起处,剑尖飞幻出三缕精光,朝锦袍公子金圈削去,她虽和对方动上了手,但一方面依然留意四外动静。 这时玉扇郎君韩奎,千手如来唐镇乾也各自掣出兵刃,相继朝树梢飞来的五人扑去。 凌道人剑挟雷霆,一下冲入剑阵,黑煞游龙但觉压力忽然减轻,登时大喝一声,右手铁萧疾抡,左手“大罗手”猛劈而出。 叵耐八名花女,此进彼退,“大罗手”纵然威力无匹,但对游走不定的人,也无法发挥,一股强劲罡风,只是从她们进退的空隙之间掠过。 八名花女配合龙姑婆、铁姑婆的攻势,双剑齐举,刹那之间,剑势如火树银花,爆了开来,奇正相生,虚实相辅,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攻到。 黑煞游龙和凌道人挥动箫剑全力攻拒,也只能挡住她们的锐利攻击,无法突破剑阵。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实则都是同一时候发生的事,这时但听浣花夫人厉声喝道:“湘云,你敢勾结外人,背叛浣花宫?” 湘云睁着一双剪水双瞳,一直在注视着浣花夫人和范少华的战况,显出十分关切之色,连口中含的玉哨,还未取下,闻言不觉淡淡一笑,偏头道:“我不是湘云。” 浣花夫人怒声道:“贱婢,你是什么人?” 湘云冷笑道:“你要问湘云,还是问我?要问湘云,我可告诉你,早在今年四月十九以前,和盘说出你浣花宫的秘密之后,畏罪投浣花溪而死,至于要问我是谁么?”在你临死以前,总归会让你知道的。” 浣花夫人气得浑身颤动,厉笑道: “很好,等我料理了姓范的小子,谅你也跑不了的。” 她盛怒之下,杀机陡炽,右腕一震,“嗡”,的一声,剑光陡然大盛、一支长剑幻化出千百朵银花,漫天匝地,朝范少华席卷过去 这片银花,发如波涛汹涌,生生不息,一旦被它圈入光幢之下,怕不立被乱剑分尸,扎上千百道剑孔?这正是浣花宫“百花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绝学“百花争艳”? 尤其是浣花夫人手中使出,更是凌厉,武林中可说从无人见过这一招剑法,也从无人能在这一招剑法下保得住性命。 范少华当日曾在百花谷中看见过花女表演的“百花剑法”,已是遍地银花,叹为观止,但和此刻浣花夫人相比,漫天花雨,又有天渊之别。 一时但觉身前身后,满眼都是一圈圈的银花,别说举箫封架,就连一丝空隙,可容自己立足之地也没有,剑花未到,嘶嘶寒气,已然直逼肌肤而来! 心头大为凛骇,无暇多想,也无法施展任何招式,足以护身,猛一咬牙,口中大喝一声,不管东西南北,振腕一萧,朝前点出!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范少华这一记怪招,堪堪点出,也正是浣花夫人一招“百花争艳”,发挥到最具杀伤威力的时候! 突然间,但听“锵”的一声,漫天银花,倏然全灭,浣花夫人手上一柄长剑,已经齐柄折断! 就在此时,范少华的一点箫影,快如流星“仆”的一声,不偏不倚,点在浣花夫人胁下“章门穴”上。 浣花夫人轻呕一声,上身摇晃,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突然,身如勉影,一晃而至,举手一掌,朝范少华当胸拍到。 这一掌,势如电闪,来的悄无声息,使人目不暇接。 湘云惊叫道:“你小心!” 范少华在她“百花剑法”之下封解无力,漫无目标,胡乱使出这式怪招来,那知这一招,居然百试百灵,连浣花夫人这等高手,也会被自己一击而中,他惊魂甫定,方自一喜之际,瞥见自己面前有一双织织手影,闪了一闪,心头大吃一惊,急忙举手封架,那知封了个空,素手倏然不见,自己的胸口只觉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掌拍的不重,但范少华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逾山岳,直向体内逼入,脚下不由的踉跄后退了两步。 湘云惊的失声道: “你……中了她九转玄阴掌?” 浣花夫人来去如风,此刻早已退了回去,口中冷冷一笑,垂面黑纱拂拂自动,射出两道慑人凶光,直注湘云,厉声道:“贱婢,是你毁了老身宝剑?” 这就是了,湘云是她贴身掌管宝剑的侍女,在她全力施展“百花剑法”之际、长剑突然中折,这不是湘云做的手脚,还会是谁? 湘云眼看浣花夫人目露杀机,朝自己望来,心头暗暗一凛,不自觉的后退半步,翻腕抽出长剑,但就在这一瞬之间,范少华突然身形摇晃,往地上坐了下去! 浣花夫人也岸立不动,黑纱中,隐隐可以看到她双目闭上了! 湘云猛吃一惊,急忙一溺腰,掠到范少华身侧,低声问道: “你伤势很重么?” 范少华睁目道: “还好,姑娘是花大姑么?” 湘云微微一笑,柔声道:“原来你听出我的声音来了!” 左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粗皮厚肉的凹脸孔,接着说道:“你快运功,别再说话了。” 原来她是魔教大公主花大姑!从树上飞落的五人,正是魔教五位长老。 春香谷一片草坪上,原是分成了四拨动手相搏,作者一支秃笔,大有顾此失彼之感! 这四拨人中,范少华和浣花夫人,薛珠儿和锦袍公子,是一对一,单打独斗。 另外两拨,魔教五长者接战两个灰衫长髯老者和玉扇郎君韩奎,千手如来唐镇乾四人。 黑煞游龙桑九、凌道人两人联手,大战龙姑婆,铁姑婆和八名花女。 如今浣花夫人和范少华这一拨,已然两败俱伤,停下手来,其余三拨,还在激烈搏斗中。 薛珠儿和锦袍公子两人,已经搏斗了四、五十招,尚未分出胜负。 锦袍公子一对金圈,招式诡异,圈上带着强大暗劲,他似是企图锁住薛珠儿的长剑,或是恁藉内力,把她长剑震飞。 薛珠儿在五十招以后,敢情心情不耐,剑如掣电,攻势渐见税利,此时陡听湘云的惊叫:“你中了她九转玄阴掌”,心头猛然一怔,口中娇叱一声,手中长剑一振,突然暴出三道白芒,朝锦袍公子激射而去! 但听“锵”“锵”两声,锦袍公子双圈扬出,接住两道剑光,金铁交鸣声中,响起了一声闷哼,剑光倏敛,锦袍公子血染锦袍,一条右臂,已被薛珠儿长剑,齐肩削断,直痛得他脸色苍白,汗落如雨,一连后退了三步! 薛珠儿望着他,冷冷一笑,转身朝范少华奔了过去,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 花大姑含笑道: “你大哥正在运功,不可惊动了他。” 薛珠儿眼看大哥脸色苍白,紧闭双目,显然伤的不轻,心中又急又怒,目光一动,突见浣花夫人同样闭目垂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觉怒道: “我去杀了她!” 手中长剑一举,正待朝浣花夫人扑去。 范少华突然睁目喝道: “站住!” 薛珠儿怔的一怔,叫道: “大哥……” 范少华切齿道: “我要……亲手杀她……” 突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再说黑煞游龙桑九和凌道人背贴背,正好一个接住龙姑婆,一个接住铁姑婆,恶战方酣。 本来这两人黑煞游龙一个人就足够打发了,但无奈身外八名花女,列阵围攻。进退攻守,配合龙姑婆,铁姑婆的剑势。 好像是龙姑婆在指挥着八人,抢攻黑煞游龙一人,也好像是铁姑婆在指挥八人抢攻凌道人,使得身在阵中的两人,依然无法兼顾,虽是联手搏斗,还是十分艰苦。 黑煞游龙从未遇上过今日这等厉害的阵仗,直到此刻才领略到赛诸葛说的不假,“百花大阵”的威势,果然不可轻估! 这时正是浣花夫人长剑断折,范少华中掌后退,突然风声一凛,从一棵大树巅上轻如落叶泻落一条黑影。 这人一身黑衣,头戴毡帽,脸蒙黑中,只有双目露出两个小孔,连双手也套了黑色手套,肩头交叉背着双剑,就在他泻落之际,双手疾发,动作奇快,已然掣剑在手,当当两声,架开两名花女的长剑,剑光电射,一下点在一名花女的“肩井穴”上。 只听那花女惊啊一声,一条右臂登时软软的垂下,五指一松,长剑堕地。 黑衣蒙面人再也不去理她,身形一侧,迎着另一名花女截去,双剑再出,又是当当两声,这名花女被震的门户大开,黑衣蒙面人回手一剑,剑尖刺在她脉腕之上,那花女也发出一声惊叫,弃去了右手长剑。 此人出手奇快,身形一转之间,已然连伤两名花女,这小“百花剑阵”,外围一共只有八人,两人负伤受阻,阵势也顿时停滞下来。 龙姑婆瞧的大怒,舍了黑煞游龙,扬手一剑,直向黑衣蒙面人劈去。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折,闪了开去。 龙姑婆冷嘿一声,长剑嗡然作响,幻起一片剑影,分袭黑衣蒙面人数处要穴。 黑衣蒙面人双肩一动,侧身闪出,仍是没有还手。 龙姑婆冷冷喝道: “你何以不敢和老身动手?” 黑衣蒙面人一声不作,忽然转身,双足一点,捷如飞鸟朝林中投去。 龙姑婆目中精光暴射,冷笑道: “你当老身瞎了眼睛,瞧不出百花身法么。” 黑煞游龙突然双臂一舒,全身骨节发出一阵连珠暴响,直向龙姑婆逼了过去,洪声喝道:“老虔婆,你敢不敢和我动手?” 龙姑婆白发飘飞,狞厉的道: “有何不敢。” 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黑煞游龙长笑一声,声若龙吟,大喝 道:“你助纣为恶,老夫先劈了你,也是一样。” 呼的一萧,迎着剑势劈去,两人重又打了起来。 这时和魔教五长老动手的两个灰衫长髯老者,瞧到锦袍公子右臂被人削断,同时大喝一声“住手”,急急跃出战圈,朝锦袍公子奔去,玉扇郎君韩奎和千手如来唐镇乾,也只好跟着退了 一名灰衫老者忙着从身边取出金创药,替锦袍公于包扎伤口,另一名灰衫老人双目尽赤,凶光闪动,朝薛珠儿逼去,厉声喝道:“是你伤了公子。” 薛珠儿冷冷一笑,不屑的道: “我不伤他的性命,已经够客气了,你待怎样。” 灰衫老者双爪当胸,狞厉的道: “你死定了。” 人随声扑,双爪骤发,十道尖风,直向薛珠儿身前射去。 薛珠儿冷笑道: “你是找死。” 长剑一震。洒开一片寒光,朝灰衫老者指影迎去。 指风、剑影,乍然一接,但听响起一阵“叮”叮”轻震。 灰衫老者十道指风,竟然如同有形之物,击撞在剑身之上,直震的薛珠儿右腕微微发麻,几乎握不住长剑,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冷哼一声,道。 “你再试我一剑。” 脚下倏然后退半步,手腕摇动,绝学突出,一支长剑突然分射出数缕剑花,劲急如矢,直射而去。 那身着灰衫老者抬目之间,骇然道: “分光剑,冉老快退。” 灰衫老者自然识得厉害,早已双脚一顿,往后飞纵出去。 浣花夫人适时双目一睁,冷冷的道: “大家给我住手。” 其实这时动手的已只有黑煞游龙和龙姑婆两人,灰衫老者往后跃退,薛珠儿并没追去,龙姑婆收剑后跃,黑煞游龙也就收住了箫势。 浣花夫人目光冷肃,掠过范少华、薛珠儿、花大姑、魔教五长老等人,然后转到黑煞游龙脸上,冷冷道: “桑九,你本领果然不小,连魔教也被你拉拢了。” 黑煞游龙大笑道: “这叫做得道多助,你倒行逆施,茶毒武林,覆亡已在眼前……” “住口!”浣花夫人冷喝一声,截住黑煞游龙话头,厉声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权且放过你们,明年四月十九,老身在浣花溪上恭候大驾。” 说完,挥挥手道: “咱们走!”转身往外行去。 黑煞游龙点头道: “好吧,哈们这笔血账,迟早要算,浣花溪上该是总决算的日子。” 两名灰衫老者扶了锦袍公子,跟着浣花夫人身后就走,龙姑婆、铁姑婆率同八名花女、玉扇郎君和唐镇乾率领八名武士,纷纷朝谷外而去。 黑煞游龙走近范少华身边,朝薛珠儿问道:“他伤的很重么?” 薛珠儿道: “大哥被浣花妖女的‘玄阴九转掌’所伤,方才还吐了血! “玄阴九转,专震内腑,中人无救,黑煞游龙眼看范少华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直是皱眉不止,忽然朝凌道人拱手一揖道: “道兄身边还有一粒雪莲子,务望救救此子。” 凌道人惶恐的还了礼,笑道: “贫道这两颗雪莲子,原是要呈献恩公,恩公这般说法,岂不折煞贫道?” 说着探怀取出木盒,递了过来。 黑煞游龙无暇多说,取出雪莲子,喂给范少华服下,才转过身来,朝花大姑和魔教五长老拱拱手道: “今日幸蒙姑娘和五位老哥赐助,才能扭转劣势,桑某感激不尽。” 花大姑厚嘴唇一裂,检任笑道: “帮主夸奖了,晚辈花如玉,这是敝教五位长老。” 接着就替文风藻等五人,一一引见。 薛珠儿站在边上,心中暗道: “她假扮湘云,随侍浣花夫人,居然没被看出破绽,可见她心思缤密,机智过人了,可惜面貌竟会生的这般丑陋。 大家正说之间,瞥见松林中闪出一人,奔到凌道人面前,突然跪拜在地,哭叫道: “爹,女儿终于找到你老人家了!” 原来她就是方才的黑农蒙面人,不用说她就是凌云凤了。 凌道人怔的一怔,问道: “你……是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一手摘下蒙面黑中,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孔挂着晶莹泪珠,仰脸道: “女儿凌云凤……” 黑煞游龙心中暗暗忖道: “她跟踪找到此地,那是受军师指点来的了!” 接着洪声笑道: “凌兄,这位就是令媛,哈哈,贤父女劫后重逢,可喜可贺。” 凌道人目含泪光,凝视着凌云凤道: “孩子,苦了你了!” 话声方落,突然身形摇了两摇,往后便倒。 凌云凤吃了一惊,抱着她父亲,哭道: “爹,你快醒一醒。” 黑煞游龙道,“是了,令尊重伤未愈,方才醒来之时,因见老朽被困阵中,奋力冲入,和老朽联手作战,以致伤势复发了!” 说话之时,凌道人已经倏然醒转,声音微弱说道: “不碍事,为父只需休养几天,就会好的。” 花大姑看此间已经没有自己的事,就向黑煞游龙告辞。 黑煞游龙颔首笑道: “姑娘回去,请代老朽向令尊致意。” 花大姑黯然道: “先父已在十年前过世了。” 黑煞游龙怔的一怔,道: “令尊仙逝,老朽怎的没听人说起过?那么府上不知还有什么人?” 花大姑道:“只有姥姥了,只是她老人家已不问尘事多年。” 黑煞游龙拱拱手道: “原来圣姑还健在,哈哈,姑娘禀上姥姥,就替桑某请个安吧。” 花大姑眨眨眼睛,问道: “帮主认识姥姥么?” 黑煞游龙笑道: “三十年前,老朽见过圣姑一面,事隔多年,只怕令祖母已经记不得了?” 花大姑喜道: “这样就好,晚辈告辞了。” 五位长老也一齐拱手作别,随同花大姑朝谷外面去。 黑煞游龙目送花大姑一行去后,回头说道: “凌姑娘,请扶令尊到石室中休息吧!” 说完,双手抱起范少华朝石室走去,打开木门,当先走了进去。 薛珠儿帮同凌云凤,搀扶凌道人进入石室。但见这座石室,共分三间,右首是起居室,左首较大一间,原是范少华夫妇的卧室,右首一间,却是范少华夫妇替义兄黑煞游龙准备下榻之处。 这三间石室中,陈设虽极简陋,但一几一椅,布置的井然有序,纵然时隔多年,仍可看出当年两位主人生活过得何等安逸? 黑煞游龙想起义弟、弟媳,免不了睹物伤神,老泪盈然,他把范少华放到他父母的卧榻之上,然后要凌云风、薛珠儿两人把凌道人扶到右首房中休息。 凌道人父女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凌云凤把自己的遭遇,全部告诉了老父。 凌道人听说爱女自幼由浣花夫人收归门下,而且还是君山分宫的分宫主,又是怜惜,又是气恼,自然严词沏责,要她立即弃邪归正,父女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凌云风拜别老父,兼程赶回君山分宫而去。 范少华服下雪莲子,经过一晚运功调息,伤势业已大见好转,黑煞游龙因范少华和凌道人尚需休养,方能复原,就在春香谷留了下来。 当然,另一原因是这里地势隐僻,适宜练习武功,趁这段时间,正好督促范少华、薛珠儿加紧练习。 这一段时间,江湖上显得特别平静,这正是大风暴的前夕! 双方都在积极准备,江湖上不入放赤,则入放黑,壁垒极为明显,南北帮揭橥的是伸张正义,消灭为害武林的浣花宫;但响应的只有新近崛起江湖的葬花门,和久已销声匿迹的魔教。 浣花宫淫恶之名,久著江湖;但江湖上声名极盛的六大门派,却居然一致声援,以联合行动来对付南北帮。 局势发展的扑逆迷离,使人难以分辨到底谁代表了邪恶?谁代表了正义? 于是四月十九日,浣花日已成为天下武林万方瞩目的日子。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从东门到西门,浣花溪上依然和往年一样,到处笙歌,到处都是人潮,红男绿女,扶老携幼,全是看热闹的人,但有一点和往年稍异,就是人潮中,多了许多武林中人。 还有一点,也和往年不同的,就是浣花溪北面,一大片平地上,已被划为禁区,禁止游客走近,那是南北帮和浣花宫约定的地点,三里方圆,水上陆上,都有人巡逻。 双方都没有发出请柬,江湖上人,不论你有多大的名头,不属于双方的人都休想进去,因此从各地闻风赶来的人,也只有站在外面瞧的份儿。 在那片“禁地”临江这边,分为东西两个地区,各自搭起了高大帐篷。 东区是南北帮的大本营,但成都城是葬花门的根本重地,因此甫北帮的人,全落脚在成都城里,这座大帐篷,只是临时休息的地方。 西区是浣花宫的大本营,此时不过辰牌时光,大帐篷中,已经到了。 少林寺方丈大智大师,监寺大通大师,随行罗汉堂十八罗汉。 武当派掌教玉虚子、师弟玉真子,随行蓝袍八剑。 衡山派掌门南岳观主、师弟南云道人、随行弟子八名。 华山派掌门人商天韶,随行弟子四人。 形意门掌门人邵天冲,随行弟子两人。 八卦门掌门人皇甫敬亭,随行弟子四人。 六大门派掌门人都已亲自赶来,为浣花宫助阵,这份号召,在江湖上当真是声势极壮! 除了东西两区之外,正北面一片平地上,旗帜林立,成了一片旗海,尤其那些旗织上,都是精工刺绣的花卉,临风招展,鲜艳夺目,晨曦之下,远远望去,花团锦簇,那里是什么旗帜?简直是一片花海! 有谁知道这片美丽的百花旗帜之中,却隐藏着无穷杀机,那正是浣花宫准备一网打尽异己的“百花大阵”了! 这时,成都西城的王府中,也群雄毕集,偌大一座大厅,早已坐满了人,大家准备出发了,这是出发前的一次会议,与会的人,计有: 葬花门,葬花夫人、王立文、钱春霖、赵君亮、卓维和、总教练金毛吼金一凡、副教练赛纯阳倪长林。护法七名:八面玲珑手唐手乾、一指乾坤蓝通、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铁胆胜镇山、流云剑季廷芳、入云龙常维仁。 南北帮:帮主黑煞游龙桑九,副帮主一笔阴阳张果老、军师赛诸葛、神医薛道陵、凌道人、范少华、薛珠儿、香香,飞鼠戴良、地行孙查贵。护法六名、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鬼见愁阎弘、丸毒娘子、华山宣锦堂。 魔教:花如玉、花小玉,五位长老:文风藻、孔文山、宋达生、查半千、黄廷粥。 这一门、一帮、一教,可以说已经包罗了武林中所有顶尖高手,声势之壮,不在浣花宫和六大门派之下。 大厅坐着许多人,却肃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当中一把虎皮大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纶中羽扇,身穿八卦道袍的正是南北帮军师赛诸葛。 他如今是大家公推的总指挥,所有南北帮、葬花门和魔教的人,全都受他调遣,瞧,南北帮主黑煞游龙和葬花夫人,还坐在他的左右两侧,俨然是诸葛孔明升帐的神气! 这是出发前调兵遣将,准备一举破阵的当口,大厅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睁睁的望着赛诸葛,听候差遣,同时自然也须要听他面示机宜,解说“百花大阵”的破法。但身为总指挥的赛诸葛,此刻却是羽扇当胸,双目微阖,端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先前大家还以为他正在思索如何破阵?是以谁也不敢惊动于他,那知时光渐渐过去,赛诸葛不但端坐如故,而且一颗头,渐渐下垂,鼻中依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原来他老先生已经睡熟了! 大厅上这许多人等着他发号施令,他居然当众打起盹来,这不是开玩笑?连南北帮主黑煞游龙都不禁暗暗皱了下眉。 当然南北帮的人,平日对军师信仰有加,还不觉得如何?但葬花门的人可不同了,他们只是听说赛诸葛如何的了不起,却没有亲眼看到过,此刻瞧他当着大家浑然睡去,心中部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但大家为了礼貌,还是没有作声。 别人还好,黑手屠夫屠千里可是个粗人,再了忍耐不住,大着嗓子叫道: “喂,军师,时光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葬花夫人急忙以目示意,已是不及,赛诸葛连眼度也懒得睁,低沉的道: “你没瞧到百花大阵还未摆好咧?” 黑手屠夫咧嘴笑道: “军师瞧到了?” 赛诸葛打盹如故,答道: “打鱼的人还没回来。” 这真是答非所问,在坐之人,全都听的不知所云? 恶丐钱平道: “咱们要等打鱼的人来了,才能去么?” 赛诸葛迷迷糊糊的点头道: “正……是……”敢情他又睡熟了! 屠千里心中暗暗骂道: “真是放你娘的狗臭屁。”但他这句话却没有骂出口来。 葬花夫人道: “军师自有妙计,大家不可惊扰了他。” 时间渐渐过了己刻,从西门走水路,船行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到达。 赛诸葛到此刻还是坐在那里打盹,葬花门的人,固然早已不耐,就是南北帮的人,也都渐感不耐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从大门外匆匆走进一个全身水淋的人来,这人正是葬化门龙舟的领队分水兽万山青。 赛诸葛听到脚步声,双目乍睁,急急问道: “万领队捉到了么?” 万山青双手捧着一条大鲤鱼,急步走到赛诸葛跟前,施礼道: “在下奉命在新桥柳树上潜水等候,已牌时光,果然捉到了一条翅系红绒的鲤鱼,属下不敢耽搁,赶来覆命。 赛诸葛大喜道: “大破百花阵,消灭浣花宫,万领队是第一位建下大功阶人。”一手接过鲤鱼,一手取出小刀,剖开鱼腹,里面赫然是一个寸许长的竹管,打开竹管,取出一卷白纸,看了一遍,把纸卷往怀中一塞,然后缓缓站了起来说道: “诸位等久了,现在请大家听令。” 大厅上的人,虽然不知那鲤鱼腹中的纸卷写了些什么,但可以猜想的到准和破阵有关,此刻听到他喊出“大家听令”,不由全都站了起来。 赛诸葛含笑抬脸道: “哮天叟石中龙、率虎獒百头,乘船出发,由崇义登岸。扼守百花阵后路。九毒护法,舞龙队领队卜百晓,率十名武士,扼守青羊场。一指乾坤蓝通、舞狮队领队高冲,率武士十名,扼守新桥,限午时以前到达,这三条路上,均不得放过一人。” 石中龙、九毒娘子、一指乾坤蓝通,躬身道: “敬领军师将令、” 立即退出大厅而去。 赛诸葛从大袖中取出一叠柬帖,又道: “百花大阵,外围共有十二道门户,现在请屠千里、钱平、唐守乾、胜镇山、季廷芳、常维仁、逢老邪、申头陀、阎弘、宣锦堂、薛道陵、花如玉十二位,各按山人柬帖行事,俟破去外围十二门,不得追击,听候后命。” 大家接过柬帖,赛诸葛朝黑煞游龙桑九、葬花夫人拱手道: “夫人、帮主、以及不曾派有破阵任务的人,都和山人同行。” 范少华叫道军师…… 军师赛诸葛没待范少华说出话来,微笑道: “范少侠只管随山人同行,等到该派你任务的时候,山人自会叫你出场。” 一行人由黑煞游龙桑九、葬花夫人为首,分乘两艘大船,直向浣花溪而去。 中午时光,舟抵北岸,大家进入帐篷,堪堪落坐,一名葬花门的武士匆匆走进,躬身道: “烷花宫监宫龙姑婆来拜。” 赛诸葛羽扇轻摇,道: “请她进来。” 那武士行礼退出,领着龙姑婆走来。 龙姑婆目光转动,徐徐说道: “帮主、门主践约而来,老身代表夫人恭近来迟。” 南北帮主黑煞游龙拱手笑道: “龙姑婆好说,浣花宫有六大门派支持,声势不小!” 龙姑婆微微一哂,道: “夫人设下一座剑阵,特命老身前来,相请帮主、门主在阵中相见。” 赛诸葛接口道: “龙姑婆请上覆浣花夫人,午时三刻,山人就来破阵,” 龙姑婆冷哼道: “既有军师一言,老身告辞了。”说完转身往帐外而去。 大家略事休息之后,赛诸葛起身道: “是时候了。” 当下仍由南北帮主黑煞游龙和葬花夫人,领先率同群雄,浩浩荡荡的朝“百花大阵”走去。 这时西首帐篷,早已空无一人,六大门派掌门人,全都到“百花大阵”助阵去了。 大家到达阵前,便自站定,举目瞧去,但见数以千计的百花旗帜,层层如云,旗门隐隐,看不到一个人影,但谁都看的出来,这座“百花大阵”之中,杀气腾腾,隐藏着无穷杀机! 黑手屠夫屠千里等十二名奉命破阵的人,这时已各依柬帖,散了开去。 赛诸葛微微一笑,羽扇向空一挥,这是攻阵的暗号,但听三声震天价号炮响处,十二位破阵的人,手仗兵刃,分由十二道旗门而入。 “百花大阵”共分三层,这十二花门,是最外面的一层,十二道门户,分由少林、武当、衡山、华山、八卦,形意六大门派,及君山分宫统领南宫无忌,天龙堂主毕鸿生、神威堂主秦季良、巫山分宫神龙堂主玉扇郎君韩奎、神机堂主千手如来唐镇乾、龙门五怪等,分别扼守。 赛诸葛派出的十二个破阵之人,分配成:“铁胆胜镇山遇上少林大智大师,流云剑季廷芳遇上武当玉虚子。入云龙常维仁遇上衡山南岳观主。宣锦堂遇上华山商天韶。三声号炮响过,这四人才一进入旗门,就遇上本门掌门师兄,递上柬帖,师兄弟就会合了。 鬼见愁阎弘遇上的是八卦门掌门皇甫敬亭,恶丐钱平遇上的形意门掌门邵元冲,也不须动手,各自把军师赛诸葛交与的柬帖,递给对方,这六处花门,不攻而破,一齐朝里杀去。 奉令攻打第七座旗门的是八面玲珑手唐守乾,刚一进入旗门,就遇上了千手如来唐镇乾,慌忙抱拳道: “小弟见过大哥。” 唐镇乾怔的一怔,脸色忽沉道: “二弟,你来作甚?” 唐守乾躬身道: “小弟奉军师之命,特来奉劝大哥,弃暗投明,背弃浣花宫。” 唐镇乾怒声道: “胡说,南北帮倾覆在即,你速速退去,为兄念在手足之情,饶你不死。” 唐守乾道: “覆亡在即的是浣花门,大哥不可执迷不悟。” 唐镇乾怒喝道: “为兄和赛诸葛誓不两立,兄弟你退是不退?” 唐守乾道: “小弟奉命而来,大哥不肯投降,那就先杀小弟吧。” 唐镇乾目射凶光,厉声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 他外号千手如来,双手扬处无数淬毒暗器,突然朝唐守乾飞射而至。 唐守乾仰天大叫道: “大哥助纣为虐,兄弟也只好出手了。”同时双手连扬,一篷暗器,反击过去。 两人都是以淬毒暗器见长,这一出手,两丈方圆,尽力蓝芒毒雨所笼罩,但听两声惨叫响起,弟兄两人同时倒了下去。四川唐门素以毒药为暗器驰名江湖,这也算得是报应循环了。 薛道陵仗剑人阵,但听一声洪喝:“来者何人?” 人影一闪,铁面神判南宫无忌已然挡在前面,他一眼瞧到薛神医,薇由后退一步,抱拳道: “恩兄是你?” 薛神医拱手道: “统领请了,弟兄奉命攻阵,同时也来奉劝南宫老哥,浣花妖女灭亡已在眼前,六大门派掌门人全已反正,统领何苦再替浣花宫卖力。” 铁面神判轻轻叹息一声道: “兄弟昔年如无恩兄相救,早成朽骨,但兄弟这十年来,多蒙夫人知遇,义无背叛之理,还望恩兄原谅兄弟。”突然举手面向顶门上拍去。 薛神医迅快的抓住了南宫无忌右腕,沉声道: “南宫老哥既然不肯投降,尽管离开此地,何苦为浣花宫殉难,在江湖上还落个同流合污的名声?” 南宫无忌沉吟了一下,抱拳道: “兄弟承教了。”耸身一掠,飞也似的往阵外而去。 余下四门,花如玉亲率魔教五长老生擒了龙门五怪,黑手屠夫屠千里撕裂了神威堂主秦季良。黑风怪申头陀一掌劈了天龙堂主毕鸿生。剑煞逢老邪只有三个回合,就斩了神龙堂主玉扇郎君韩奎。 十二花门,不过顷刻工夫,全已破去,扼守十二旗门的武士们,无法退入“内八门”,纷纷四散逃命。 十二花门既破,一干奉命破阵的人,也全都停了下来。 此时只见少林大智低宣一声佛号,忽然从身边抽出达摩剑来,沉喝道: “胜师弟退后,这内八门,须由使剑的人,方能破得。” 说话之时,他身边大通大师和随行的十八罗汉,纷纷掣出剑来,缓步往“内八门”逼去。 武当玉虚子、玉真子、流云剑季廷芳,率同蓝袍八剑、衡山南岳观主、入云龙常维仁、华山商天韶、宣锦堂,形意门邵天冲,八卦门皇甫敬亭,也各率门下弟子,纷纷掣剑在手,各自向一座旗门行去” 原来这“内八门”是由八名“门主”分别统率花女所扼守,八道门户,按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四奇四正互相配合,破阵的人,必须精通剑术。入阵之后,便要立即发挥威力,压制剑阵,赛诸葛要人传递给六位掌门人的柬帖,就是指示他们破阵的要诀。 这时赛诸葛羽扇一指,范少华、薛珠几率领八名南北帮使剑武士,奔向旗门,剑煞逢老邪也率领了八名使剑武士,直奔另一道旗门。 赛诸葛面露笑容,羽扇再次向空中一挥,又是三声震天价的号炮,八处人马,立即长剑高举,杀入“内八门”。 这一下和方才“十二花门”大不相同,“十二花门”可以说是不攻自破,虽有低抗,也只是处处零星的战斗,一下就解决了。 这“内八门”却是浣花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之旅,每一个花女,都精通“百花剑法”,方才外层十二道门户被破,她们早已提高了戒心,此刻一见有人入阵,为首的门主立即长剑一圈,发动阵势,每一旗门中,登时涌起了一片剑光! 遍地银花,漫天剑影,剑剑交击,响起一阵阵锵锵剑鸣,宛如千百支长剑在齐声怒吼,就是身在阵外的人,也都听的惊心动魄,耸然色凛! 剑阵中,少林“达摩剑法”、武当“太极剑法”、衡山“离火剑法”、华山“大白剑法”、“形意剑法”、“八卦剑法”,和剑煞逢老邪纵横江湖,近攻远取,一长一短两支奇形剑,范少华薛珠儿萧剑联壁,使展出来的“祁连双式”,都已发挥到最大威力,也仅仅能把“内八门”第一门中的百花剑势,压制下来,使他们门与门之间,不能奇正相生,互相呼应。 就在此时,但听阵外号炮连响,由一笔阴阳张果夫为首,黑风怪申头陀、薛神医、鬼见愁阎弘、铁胆胜镇山、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四大公子王立文、钱春霖、赵君亮、卓维和、魔教花如玉,率同五位长老,纷纷蹿起! 一条条人影,宛如流星追月,劲矢划空,分别朝八个旗门投去! 这些绝顶高手,投进花阵,刹那之间,旗帜蔽天,迎风招展的“百花大阵”,登时大乱,但见旗帜倒折,惨叫之声,彼此彼落,相继不绝! 花女们虽是无辜的,但若不大开杀戒,“百花大阵”又如何能破? 尤其这些花女们,一个个精擅“百花剑法”纵然阵势变化,被先前人阵的六大门派掌门人和范少华、薛珠儿、剑煞逢老邪等人压制下去,再经大批高手冲人,已把阵势冲散,但她们每一个人仍能单独作战,奋勇抵抗,有两个人就可联手,三个人就成一组,顽强无比,当真不愧是浣花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子弟 但这样的战斗,终究不能持续多久,八名门主,力战而死,花女们也伤亡过半,纷纷逃入内阵而去。 “百花大阵”的“内八门”终于破了,以南北帮、葬花门、魔教、再加上六大门派,已可说是集天下武林黑白两道的精英,才把“内八门”破去,浣花夫人也值得自豪了! 赛诸葛羽扇一摆,攻阵的人,纷纷退下。南北帮主黑煞游龙、葬花夫人迎着六大门派掌门人,拱手为礼。 赛诸葛朗笑而出,道: “诸位掌门人辛苦了。” 少林大智大师合掌当胸道: “先生言重,六大门派,幸蒙先生援救,才能脱出魔掌,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赛诸葛笑道:“大敌当前,咱们也不用说客套话了,现在请诸位掌门人暂且休息,待山人破了‘百花大阵’再和诸位细叙。” 武当堂门玉虚子稽首道: “内阵未破,贫道等愿为先驱,稍效棉薄。” 赛诸葛微笑道: “没有诸位道兄的事了,破阵之事,山人早有安排,诸位只管作壁上观吧?” 话声一落,双手抱了抱拳,然后朝葬花夫人、黑煞游龙欠身道: “门主、帮主、副帮主,现在该咱们上场了。” 葬花夫人、黑煞游龙、一笔阴阳张果老同时点了点头。 赛诸葛羽扇一招,又道: “逢、申、屠、钱四位,请过来。” 剑煞逢老邪、黑风怪申头陀、黑手屠夫屠千里、恶丐钱平一齐走了过来。 赛诸葛和他们低低说了几句,四人领命退下。赛诸葛又道: “花大姑、范少华、薛珠儿三位请过来。” 花如玉、范少华、薛珠儿走近他身边,赛诸葛也和他们低低说了几句,三人躬身领命。 赛诸葛回过头去,羽扇朝凌道人一招,含笑道: “凌道兄和山人去打个头阵吧!” 凌道人打了个稽首,会意的道: “贫道遵命。” 六大门派掌门,眼看赛诸葛调度有方,而且南北帮、葬花门还有许多高手,都没有派上任务,心知他说的不假,对破阵之事,早已胸有成竹,自己等人,看来果然用不着动手了。 赛诸葛调派好攻阵人手,羽扇一挥,但听号炮响处,逢老邪、黑凤怪、黑手屠夫、恶丐钱平,各自率领二十名南北帮的武士,整队而出。 这四队武士,衣分黑、红、黄、白四色,每人手上执着明晃晃的长剑,看去甚是壮观。 大家已听赛诸葛说过:“百花大阵”中间一层,按五行奇门而设,这四队武士,衣分黑、红、黄、白四色。自然针对五行旗门生克之理,但何以缺少了一门? 这时四队武士,月随着黑煞游龙、葬花夫人、张果老,以及范少华、薛珠儿、花如玉等人身后,分别向四处旗门而去。 赛诸葛羽扇轻摇,却和凌道人两人并肩徐行,连一个武士也不带,飘飘然朝正面一道旗门行了过去。 大家正感奇怪,但听阵中响起一声玉磐清响,从正门旗门中迎出一个青衣劲装少女,率着二十名背插双剑的花女,列队而出! 那青衣少女正是君山分宫主凌云凤,她飞快的奔前凌道人面前,就扑的跪了下去,叫道、 “爹,女儿敬遵你老人家吩咐,率她们弃暗投明。” 凌道人含笑点头道: “凤云,快见过军师。” 凌云凤站起身,又朝赛诸葛拜了下去道: “小女子多蒙军师指点,得以父女重逢,特地率队来归听候军师差遣。” 赛诸葛呵呵笑道: “凌姑娘能出污泥而不染,实是难得,破阵之计,山人已有安排,姑娘可领她们到前面休息。” 凌云凤躬身领命,随着赛诸葛、凌道人身后,一齐退下,五行旗门,凌云凤率队反正,只剩下了四门。 再说范少华、薛珠几、花如玉三人,由剑煞逢老邪率领十二名白衣武士,到达旗门,但听一声清磐响处,紫蔽坛主祝宜君手仗利剑,迎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窄腰女装,越显得风姿绰约,明艳照人! 范少华看的不禁一呆,拱手道: “坛主请了。” 紫薇坛主祝宜君同样一怔,两道秋水眼神注视着范少华,脸上略带喜色,问道: “你……就是白少辉?” 范少华含笑点头道: “在下范少华,白少辉原是化名。” 花如玉娇声道: “坛主还认识小妹么?” 祝宜君又是一怔,望着花如玉道: “你就是湘云姐姐,你带着面具作甚?” 花如玉道: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谁戴了面具!” 祝宜君目含幽怨,看了范少华一眼,幽幽说道: “你们是破阵来的,要我怎么办呢?” 花如玉道: “坛主为人一向豪迈,总该知道邪不胜正,浣花夫人倒行逆施,天人共怒,覆亡已在眼前,坛主应该为自己打算才好。” 范少华接口道: “凌分宫主已经率队投诚,坛主明智过人,自然也该有所抉择,在下奉军师之命,就是劝坛主弃邪投正来的。” 祝宜君冷冷说道: “你来劝我,还是以私人身份的好,用不着奉军师之命,是么?” 范少华道: “在下私衷,更是希望你背弃邪恶,涉上正途。” 祝宜君脸上绽出娇笑,问道: “这话出自你的真心么?” 范少华正容道: “自然是出于在。下至诚。” 祝宜君幽然一叹,道: “凭你这句话,已经够了,祝宜君溅血阵前,死而无憾……” 范少华道: “坛主!” 祝宜君凄然笑道: “我早就知道大势已去,白少辉,你说的不错,我应该有所抉择。” 范少华喜道: “坛主抉择光明,才是明智之举。” 祝宜君清撤的大眼中,已然隐包泪水,但她强作笑容,说道: “白少辉,我选择的是黑暗。” 范少华听的一怔,道: “浣花宫灭亡在即,坛主何苦……” 祝宜君突然流下两行清泪,道: “白少辉,就是因为浣花官灭亡在即,我才选择了黑暗,二十年浩荡师恩,我不能不报答,也总不能临危生叛,我除了一死,别无选择。白少辉,你救过我的性命,也只有你抱过我的身子,说的明白一些,祝宜君心中,也只有你白少辉一个人的影子,但愿你心里,也曾留下我祝宜君一丝记忆……” 话声未落,突见一道人影,凌空泻落,龙姑婆手提长剑,满脸狞厉的道: “宜君还不发动阵势?” 口中哨音骤发,二十名花女,听到龙姑婆的攻击命令,立即分散开去。 剑煞逢老邪大喝一声:“老虔婆看剑!” 黄衣鼓风,一跃而上,阔剑一挥,直劈过去,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二十名南北帮武士,同时发动,没待花女们展开阵势,就捉对厮杀起来。 祝宜君突然银牙一咬,目蕴泪水,两眼直盯着范少华,咽声道: “白少辉,我要走了。” 说到最后一字,娇躯起了一阵抖颤,嘤咛一声,扑入了范少华的怀里。 范少华看她朝自己扑来,只好一张双臂,把她接住。 花如玉听她口气不对,急急问道: “坛主,你眼下毒药了?” 祝宜君泪水满脸,枪然点头道: “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我不能负了白少辉,也不能有负师恩我不能两全……” 范少华心头大急,双臂紧紧抱着祝宜君娇躯,叫道: “宜君,你快把毒药吐出来。” 祝宜君全身不住的颤动,兰息急促,仰脸道: “已经迟了,白少辉,再抱紧一些。祝宜君能够死在你怀里,我死也能瞑目了。” 范少华听她如位如诉,说的凄楚欲绝,尤是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含着晶莹泪珠,射出万缕情丝,心头又急又怜,忍不住也眼泪夺眶而出,说道: “宜君快说,解药在那里?” 祝宜君这一瞬工夫,已经说不出话来,缓缓闭上了双目,但嘴角间却依然留着一丝微笑,她已毒发身死了! 范少华抱着她身子,只叫二声:“宜君……”就泪如雨下。 薛珠儿、花如玉瞧的也陪着流泪,花如玉道: “范少侠,她已经去了么?” 范少华点点头道: “我要替她在浣花溪上,好好的做一座坟墓。” 这时剑煞逢老邪和龙姑婆已互拼了百招,仍然难分胜负,薛珠几娇叱一声,剑演分光,七八道剑光同时朝龙姑婆背后电射而去。 龙姑婆力战逢老邪,虽略占上风,但剑煞逢老邪一长一短双剑齐飞,也不好对付,此刻骤觉寒锋袭背,七八道剑光,同时激射而来,心觉不觉大惊,慌忙举剑封架,已嫌不及,背后一阵刺痛,连被刺中了两剑,鲜血泉涌,口中低哼一声,急急往旁闪出,但逢老邪的阔剑,又齐肩削到。 这一剑来的奇快,龙姑婆身负重伤,无法封架,身形一仰,往后跃退,但她还未跃出,只听“夺”的一声,逢老邪短剑脱手飞出,已透胸而过,龙姑婆左手紧握着刺人剑柄,身躯摇了两摇,倒地死去。” 祝宜君:龙姑婆相继身死,乙木旗门自然破了,这时,其他三门,也全被破去了! 原来这五行阵势,乃是“百花大阵”最精锐的武力,也是“百花大阵”的中枢,一经发动,五座旗门正反相生,变幻莫测,但赛诸葛早有准备,为了破五行旗门,化去数月时间,训练了一百名剑士,冲入剑阵,就专找花女厮杀,使她们无暇兼顾,无法发动阵势。 这样一来,岂不成了各以武力相拼?五行阵势,也就瘫痪了,再有一二位绝顶高手,对付主持旗门的人,破阵真是轻而易举之事! 葬花夫人率同黑手屠夫屠千里,攻的庚辛旗门,白翎坛主戚佩玉自然不是葬花夫人的对手,几个照面,就被一掌击中,死于剑下,柴姑婆也被黑手屠夫抓裂胸膛死去。 一笔阴阳张果者,恶丐钱平攻打的是壬癸旗门,生擒了金莺堂主申若兰,谷姑婆和恶丐力拼百招,结果中了张果老二杖,负伤遁走。 黑煞游龙和黑风怪申头陀攻打离火门,也生擒了浣花公主,铁姑婆死在“大罗掌”下。 “百花阵”,到此已是全数破去;但离火门上,,仍然剑光漫天,锐啸生风,打得异常惨烈! 几位破阵的人——葬花夫人、张果老、范少华、薛珠儿、花如玉等人都在破阵之前,得到赛诸葛的嘱咐,要他们破阵之后,迅速支援离火门,此刻果见离火门上激战方殷,凝目瞧去,原来黑煞游龙已和浣花夫人动上了手。 这一战,一个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一个是花阵被破,爱女遭擒,更是急怒攻心,非把对方立劈剑下不可,两人箫、剑、指、掌,各竭所能,已然拼上了全力。 范少华看的大急,慌忙放下紫蔽坛主祝宜君的尸体,大叫道: “师傅,这妖妇留给弟子。” “急急长身掠起,朝战场奔去。” 薛珠儿那敢怠慢,慌忙跟着大哥身后,追了上去。 另一面从庚辛旗门破阵出来的葬花夫人,也身形一晃,疾如流星,划空投去,其余的人也纷纷朝离火门赶了过去。 但在三人堪堪掠起的同时,只听有人沉喝一声:“两位且请住手!” 喝声出口,一道强猛绝伦的潜力,势如山立朝黑煞游龙、浣花夫人侧面撞来! 黑煞游龙桑九、浣花夫人同时向后退出一步,自然也随着停下手来,恰好葬花夫人、范少华、薛珠儿、花如玉等人,也相继掠到。 接着赛诸葛羽扇轻摇,偕同六大门派掌门和南北帮、葬花门一千群雄,走了过来。 大家举目瞧去,但见黑煞游龙和浣花夫人之间,站着一个头挽道髻,身穿半截宽大麻衣的老人! 原来破去五行旗门后,中间一片十丈方圆的草地上,中间铺了一方腥红锈金地毯,毯上站着两名十二三岁的童子,赤着双脚,伺立两侧,一个手捧白玉葫芦,一个捧七星长剑,显然那麻衣老人,方才就是坐在地毯上的。 地毯后,站着一个断了左臂的锦袍公子,和八名奇装异服的少女,她们一个个生得眉目如画,窄腰敝胸,颈项、手腕、脚踝上都着银圈,腰插苗刀,一望而知是苗族少女。 左侧垂手肃立四人,年在五旬左右,灰衫和髯,面目冷森。 黑煞游龙桑九巨目一睁,洪声道: “阁下大概就是苗疆的麻衣老祖了?” 麻衣老人道: “帮主说的正是老夫。” 黑煞游龙略一抱拳道: “阁下隐迹苗疆,逍遥自在,何苦助纣为虐,浣花妖女茶毒武林,为害江湖,此刻大势已去,授首在即,阁下瞧瞧这四周形势,天下武林同道,群集于此,依兄弟相劝,阁下还是退出这场是非的好。” 麻衣老人双目精光熠熠,徐徐掠过在场群雄,突然仰天大笑道: “天下武林同道,果然全在这里了么?哈哈,在老夫眼里,尔等直是行尸走肉之人!” 葬花夫人冷声道: “尊驾口气不小!” 麻衣老祖道: “老夫要杀尔等,只是指顾问事耳!” 浣花夫人手仗长剑,蒙面黑纱,不住的飘动,显然是十分气怒,厉声道: “你还和他们多说什么,快叫她们动手了。” 麻衣老祖轻笑道: “夫人且请稍待,老夫要问问清楚,他们之中,什么人施展分光剑法,斩断老夫孩子一条左臂,老夫要把他寸碟而死,如箬让他随着这班人一同死去,岂不便宜了他?” 薛珠儿冷笑道、 “使分光剑法是我,你待怎样?” 麻衣者祖目中凶光暴射,点头道: “很好,你站出来。” 薛珠儿道: “出来就出来,谁还怕你不成?”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范少华怕他有失,也紧跟着越众而出。 浣花夫人冷声道: “这样正好,这姓范的小子,我也不能让他死的大便宜了。” 麻衣老祖一阵嘿嘿干笑,突然袍袖一挥,只见四名灰衫长髯老者身形旋动,,手按长剑,分向四面向外而立。 紧接着那八名苗女也身形飘闪,分八方站定,每人手上,托着一颗色呈紫黑,大如鹅卵的圆形之物,面向群雄,作出准备投掷之状。 花如玉睹状大惊,尖声道: “魔火霹雳神弹,大家快退!” “魔火霹雳神弹”一经投掷,十丈之内,悉成灰尽,威力之大,杀伤之强,简直无可抗拒。 这下,连足智多谋,指挥若定的军师赛诸葛都变了脸色! “绳武,你这不孝孽子,你把老太婆也一起炸死算了!” 声音从天外飞来,好快!一道人影,疾泻当场,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婆,披着一头银发,但她一张脸,却像婴儿一般,又白又嫩,一下挡在群雄面前。 大家看这银发婆婆突如其来,正在惊疑不定之际,但听有人叫了一声:“奶奶!” 两条人影飞快的朝银发婆婆扑了过去,那正是花如玉、花小玉姐妹两人。 这下瞧得大家又是禀然一惊,原来这位银发婆婆,竟是魔教圣姑白发龙女,但使大家更惊奇的,听她口气,那麻衣老租似乎是昔年的魔教主花绳武! 麻衣老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道: “老婆婆只怕认错人了。” 银发婆婆厉声喝道: “不孝孽子,你连老娘都不要了,还不把这张脸皮给我撕下来?” 麻衣老祖道: “你说什么?” 银发婆婆喝道: “哼,如玉,小玉,你们给奶奶撕下他的假脸皮来。” 花如玉、小玉有奶奶在场,还怕什么?姐妹两人答应一声,双双踪出,探手就往麻衣老祖脸上抓去。 麻衣老祖伸手一格,就把两人身子,平空推出了一步。 银发婆婆怒哼道: “你敢违抗娘的命令?” 一手柱着龙头杖,不见她身表晃动,已然到了麻衣者祖面前,右手轻轻一扬,大家但觉得她一条手爪,登是化成了无数爪影,同时朝麻衣老祖脸上抓去。 麻衣老祖急急问身后退,银发婆婆一声冷笑,手上已然多了一张人皮面具,麻衣老祖也登时年轻了二十步,变成一个五十左右的人。 银发婆婆以杖击地,怒声道: “孽子,你迷恋妖女,逼死妻子,离家出走,居然连你祖宗手创的基业,都弃置不顾,去当什么麻衣老祖,还敢用这种歹毒东西,替妖妇撑腰?” 麻衣老祖满脸尴尬,但既已露出真面目来,只好朝银发婆婆跪了下来,俯首认罪道: “娘,孩儿知罪了。” 银发婆婆哼了一声,回头朝浣花夫人冷笑道: “妖妇,你勾引绳武,逼死我媳妇,今天也报应临头了。” 花如玉流泪道: “奶奶,娘是她害死的么?” 银发婆婆道: “你娘气愤自尽,有一半要怪你爹的不是,这妖妇恶贯满盈,要找她报仇的人多着呢,咱们且等着瞧吧!” 这时但听范少华大喝一声,道: “妖妇,你小心了,范某要凭手中箫剑,为死去的爹娘复仇。” 大家回头瞧去,只见范少华左手握一柄寒光湛然的短剑,右手竹箫,横胸凛立。 和他并肩而立的薛珠儿,也早已脱去了长衫,一身紧身青色劲装,丰胸窄腰,明明是女儿之身,穿的还是男装,此刻也手握双剑,双目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浣花夫人。 浣花夫人两道冷锐目光,透过垂面黑纱,份徐掠了群雄一眼,厉声道: “还有什么人,要和老身动手的,就一起上吧!” 葬花夫人冷笑道: “贱人,你纵然死有余辜,也不用大家多费手脚,有范少侠、薛姑娘,足可教你溅血当场,以谢天下。” 浣花夫人仰天厉笑,手中长剑一振,响起嗡然轻啸,切齿道: “范少华,你动手吧!” 范少华热血沸腾,面对浣花夫人双目尽赤,大喝一声:“妖妇看箫!” 右手竹箫平举,直点过去,这一招使的正是黑煞游龙的“游龙十八式”。 薛珠儿一见大哥出手,那还怠慢,右手长剑刷的一声,一道银虹,快如掣电,同时朝浣花夫人飞射而出。 她出手一剑,施展的却是“分光剑法。” 浣花夫人冷冷一笑,手腕摇动,幻起了一片寒光,她前后左右,登时冉冉飞起四五朵碗口大的银花! 不,飞出的银花,居然生生不息,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爆出了十几朵之多! 范少华不退反进,左手一挥,秋霜剑青芒暴长,迎着银花刺去。薛珠儿左手长剑,配合范少华剑势,跟着横扫过去,但听叮叮两声,两人剑势扫过,立有五六朵银花倏然灭去。 范少华健腕一送,箫挟尖风,顺着朝银花击灭之处攻入,薛珠儿右手剑光,也暴分出三缕白芒,投射过去。 全场之人看的清楚,两人联手合击,一下压制住了浣花夫人的剑势,乘虚攻入。但就在此时,大家只觉眼前一亮,方才银花隐没之处,又涌出上八朵银花,把空隙补了起来,箫剑攻势,也被一齐封出。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出手之快,何等电闪雷奔,瞬息千变万化,已把全场之人,都吸住了心神,一个个凝神观战。 范少华、薛珠儿大敌当前,两人右手箫剑,一个全力使出“游龙十八式”一个展开“分光剑法”,但两人左手剑下使出来的,却是一套互相配合,攻守连贯的奇招——“祁连双式”。 原来这几个月来,两人在春香谷埋首练剑,左手练成了“祁连双式”。这样一来,两人左手既可联合攻拒,右手萧剑仍可各展师门之学,此刻一经施展,犹如四个人联手对付浣花夫人一般! 浣花夫人几招下来,已然发现两人箫剑联合,威势极强,心头又惊又怒,一柄长剑,在她全力施为之下,“百花剑法”幻起百朵碗大银花,此起彼落,生生不息,掩去了浣花夫人的身子。 数丈方圆,尽是一圈圈银光,灿烂夺目,使人目为之眩! 薛珠儿的“分光剑法”,对“百花剑法”原有克制之功,无如薛珠儿功力尚浅,最多也只能分出七八道剑光,不像浣花夫人的剑势,鱼龙曼衍,同时可以幻化出百朵银花,纵能克敌,也有如杯水车薪无补大局。 两人联手使出的“祁连双式”虽然剑势如虹,凌厉绝伦,但也无法攻入滚滚不绝的银花之中。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使得观战群雄,个个紧张无比,双目圆睁,但大家所看到的,是无数道盘旋的剑光,环绕着一幢银花旋转,如此而已! 范少华眼看自己和珠儿联手,使尽杀着,依然仅能和浣花夫人打成平手,无法占得优势,心头一急,突然大喝一声:“妖妇我和你拼了。” 抬手一箫,点了出去,这一着,正是百试百中的“无名怪招”。 他此时含愤发出,力道何等强猛?但听叫卜的一声,击中了浣花夫人左胁“章门穴”,口中闷哼一声,手上剑招,方自一滞。 薛珠儿七八道剑光,同时激射而上,但听骼骼剑呜,一片银花,立被击灭了大半。 两人左腕一挥,两道剑光交叉划过,浣花夫人又是一声闷哼,长剑堕地,血雨飞洒,两条手臂,已然齐肩削落,全身一片血污,但她却只后退了数步,便自站住,凄然道: “春华,想不到我还是死在你儿子手里……” 突然真气一迸,自震心脉而死,往后倒去。 范少华满脸杀机,陡地跨上一步,仰夭道:“爹娘在天之灵,孩儿今天报得血仇了……” 秋霜短剑一挺,直朝浣花夫人当胸刺去! “少侠剑下留情。” 一道灰影,凌空飞下,大袖一拂,一股无形潜力,托住了范少华短剑,现出一个缎衣女尼,朝范少华合十道: “人死不记仇,少侠大仇已报,赐她一个全尸吧!”话声一落,回身朝黑煞游龙、葬花夫人行了一礼,道: “贫尼清心,要向两位施主讨个人情,浣花宫数百年来,从不介入江湖,二十年前,敝师姐拭师自立,为恶武林,如今已经自食其果,这不是浣花宫之罪,祸首已死,贫尼想为浣花宫门下弟子请命,可否由贫尼带走,从此永绝江湖。” 原来她是浣花夫人的师妹,她此举究竟是何居心? 黑煞游龙、葬花夫人一时也作不了主,正感为难之际! 只听赛诸葛呵呵一笑道: “首恶已诛,师太要为浣花宫留得一脉,也未尝不可,武林同道,原本并无消灭浣花宫之意,师大可把申若兰、浣花公主两人领去,至于所有花女,均须废去武功,发给赏金,予以遗散,重作民间妇女,不能随师太同去。” 清心师太合十道: “如此多谢施主了。” 赛诸葛命人放了申若兰、浣花公主两人随同清心师太而去。 范少华大仇得报,走到赛诸葛面前,拜了下去,道: “在下得报父母之仇,全仗军师赐助,请受在下一拜。” 赛诸葛大笑道: “咱们谊属同门,小师弟何用言谢?” 说完,随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原来他就是隐居九疑洞的九疑先生! 范少华惊喜的道: “你果然是九疑先生!” 张果老掀髯笑道: “除了九疑师弟,天下还有什么人配称赛诸葛的?” 银发婆婆正在和黑煞游龙低语谈话,这时回头叫道: “如玉,这许多人,只有你还戴着假面具,还不快取下来?” 花如玉嗯了一声,果然也从脸上揭下了张人皮面具,丑陋姑娘,登时露出了一张吹弹得破,宜嗔宜喜的粉脸,她悄悄望了范少华一眼,双颊不禁飞起两片红云。 这时但听一个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 “哈哈,连老儿,咱们两个老头,该走了吧?” 那是祁连二老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两道人影,腾空飞起,去势如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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