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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石笔记》
1、水底捞石
15米!20米!光线已经消失,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
早春的河水,冰冷的寒意渗透肌肉,几乎把骨头都冻住了。蓝家山一个劲地打摆子,四肢越来越僵硬,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连嘴巴都冻僵了,衔不住呼吸器,那岂不就没命了?
这是蓝家山人生中的第一场赌博。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他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牙齿打战,思维也开始纷杂,脑子里想到的词语,都毫无逻辑可言。
这水,简直比某些人心还要透骨寒凉啊!
当地人把潜水打捞奇石的人称为“水鬼”。听起来不太吉利,却形象地说明了这个职业暗藏的巨大风险。近两年来,至少有12位水手因为捞石头而丢了性命,这份职业何止是危险,简直就是在与死神共舞。但也就是在今年,也有七八位水手因此而挣了几十万。
22岁的蓝家山无法想象几十万是什么概念,因为他上一份工作的月薪只有150元。他只知道,如果挣到几十万,他就不至于倾家荡产,他也不会沦落如此。
一套橡皮潜水衣,一副普通的潜水镜,腰上拴着铅块,然后用嘴含住送气管的一端(俗称呼吸器),水手们就是借助如此简陋的设备,潜入几十米深的水下。他们每次下水,都像一次抽签,或发现价值连城的好石头,或命丧河底。
而且水越深,温度越低,人体已经到达极限,像一台失控的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这些症状是:耳朵胀痛、胸闷、心慌、视线开始模糊。
蓝家山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麻痹。
好冷啊!
25米!
突然,在黑暗的水域中,有个东西猛地窜入他的怀里,把他的肋骨撞得生疼。这玩意像块冰陀,冰冷刺骨。起初,他还以为是条大鱼。但想想不对劲,这家伙体积太大了,个头几乎和他一般高。这是什么鬼东西?
正惊疑间,他的下巴触到了类似毛发的东西,他拼命挣脱这玩意儿的纠缠,打开手电一看,毛骨悚然,嘴里的呼吸管都差点脱落。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肿涨苍白的面孔,表情似笑非笑,带着血丝的眼睛,似闭微闭,幽灵般的长发在水流中飘舞,有一部分还缠在了锚缆上,难怪他怎么也甩不脱它。
是一具尸体!
一阵反胃,蓝家山把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胃酸硬咽了回去。
蓝家山的脑子一片空白。难道这世界真有“鬼”不成?又冷又惊又惧,胃部也因为抽搐而疼痛不已,他紧紧咬住呼吸器,试图避开“她”,可是越躲,“她”反而贴得越近。
“水鬼”老杨是在蓝家山后面下水的,他发现情况不对,迅速从蓝家山头顶上方降下来,一看这场面就全明白了。他游到这个女人的身后,把她轻轻拨开。蓝家山这才发现,除了头发,她的脚踝上也拴着一根绳子,被系在锚缆上,显然是有人把她拴在这里的。
蓝家山浑身颤抖着,把自己的脚从尸体的牵绳中抽离出来,扶着锚缆,像秤砣一样沉下去。
老杨突然紧紧抓住蓝家山的肩膀,示意他放慢速度。
蓝家山的节奏本来已经乱了,幸亏老杨及时把他调整过来。对于初次下水的人来说,快速下潜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送命。
这时,蓝家水膀胱胀痛,以前人们开玩笑常说的“把尿都吓回去”,他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蓝家山对脚下的那片黑暗水域产生了浓重的恐惧感,黑暗中仿佛悬浮着无数幽灵,它们围绕在他的身边,伺机把他拉入另一个世界。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强迫自己温习潜水时的注意事项。但盘旋在他脑子里的,都是可能终结他生命的各种危险警告。
水手的生命线,都维系在那根长长的送气管上。如果在船上负责监督送氧机的人疏忽了,机器出了问题未及时发现,水手的这条命也就报销了。
曾经有一次,在水下作业的潜水员的送气管被一艘高速行驶的摩托艇的船摆绞断,潜水员因此被倒灌河水,5名潜水员挣扎着浮出水面,其中一名潜水员上船后立即昏迷倒下,送去医院减压后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其实,让“水鬼”成为“鬼”,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减压病”和“漩涡”。
大化彩玉石的打捞是坝址下游约6公里的河段,前3公里内,资源最为丰富,但两岸是高山狭谷,河床深切,河道上窄下宽,两岸溶洞多。近3000米长的河床下就有十多个溶洞,有的深数十米,溶洞多,水流急,水流到此形成涡流一个接一个的漩涡,稍不小心,就会被漩涡卷走,所以有不少潜水员因为不懂水情而丧命水下。
“减压病”是由于水手在水下高压作业后减压不当,体内原已溶解的气体超过了过饱和界限,在血管内外及组织中形成气泡所致的疾病。
潜水员每往水下下潜10米,就要承受相当于地上两倍的压力,本次的采捞地点水深40米,那岂不是要承受陆地上4倍的压力?蓝家山想象着自己会突然崩裂成一摊血浆,或变成一具像紫红茄子的尸体。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脑袋眩晕,这是个不妙的征兆。他的脸部也被水压憋得疼痛。他吃力地抓着缆绳,一点点滑向更黑暗的水底。
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是在他的上、下方,各有一个有经验的“水鬼”照应着他,有他们在,初次下水的蓝家山心里至少有点底。藏书网
30米!35米!蓝家山的身体越来越难受。胸憋闷,心跳异常快速,耳鸣,喉咙像着了火一样,五脏六腑都几乎要崩裂出来。
蓝家山的眼前浮现出卓越那张俏丽的面孔,她黑亮的眸子,在黑暗的水下凝视着他!他舍不得她,她是他在那个城市中唯一挂念的。可他俩还有未来吗?
原来被身体的疼痛和内心恐惧所驱赶的悲伤,此刻包围了蓝家山。他的心非常之痛,痛得无法呼吸。他大口喘着气,在水下,他甚至无法表达悲伤。因为在深水压力下,他流不出眼泪。他把心爱女孩子的脸孔从脑海中排遣开来,只剩下一个信念:富贵险中求。
精神的力量并不能缓解肉体的疼痛,身体被水压挤榨,血液似乎慢慢凝固,五脏六腑都开始挪移。在深水区域,所有的体液都无法排泄。
身体越来越冷!寒气从脚下一股股地蹿上来。
一般来说,当水手下潜到40米后,简陋的潜水服已起不到保暖作用,手脚冻僵了,干活效率也很低。为了保暖,水手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大约50到60摄氏度的温水灌进潜水服内。如此一来,可持续保暖20分钟。温度太高了怕烫伤皮肤,温度太低,又撑不了多久。
嘴里的呼吸器成了冰块,潜水服里的热量正一点点地散发出去,四周水流浑浊,危机四伏。而他就站在鬼门关的入口,稍有不慎就没命。
40米!
蓝家山的双脚终于陷进泥沙,提前落地的“水鬼”老陆在下面接应着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蓝家山呆呆地杵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打开水下电筒,另一个世界呈现眼前。这是一个不真实的、不属于人类的世界,除了死人。
地心引力被水的浮力所取代,河水在他的眼前流动,黄沙飞舞,无数细小的漩涡从各个方向像风一样吹来吹去。河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水鬼”们用手电正在各自的水底区域作业。每艘采石船的区域都是被划分好的,一堆堆的河沙隔离着每个团队的工作地盘。
老杨也降落到了河底,他给蓝家山打了个手势,老陆则往他手里塞了一根钢钎。蓝家山弄明白了,自己今天分配到的工作,是将一些散落在泥沙中的小石头拾捡起来,集中在一起,统一起吊。
潜水镜在水下能见度只有两米左右,在下水之前,蓝家山已了解到大概的作业程序:“水鬼”们先用电筒寻找“猎物”,找到石头后,就用铲子把周围的泥沙铲走,用抽沙机将奇石周围的泥沙抽开,就跟起房子挖基脚是一样的,铲走泥沙后,就用钢钎撬松,用千斤顶把石头顶起来,再用钢丝绳把石头捆扎好。最后一道工序是开动卷扬机将奇石吊上岸。当然,这都是指大石头。
因为是第一次下水,蓝家山心里头慌慌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光这么傻站着,他还没学会如何利用钢钎,就直接跪在水底,把手伸到河沙中,到处乱摸,也不知道探到的石头是好是坏,先拔出来再说。
河沙很厚,老杨和老陆在离他七八米远的地方,合力清理一块大约六七百斤的石头,看来这个工作他们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蓝家山扒出了两三块石头,收获不错,这些石头有颜色有花纹。估计可以卖点钱。因为多少有了点成就感,他的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了一些,渐渐适应着水下的压力。
在水下,一切物体是放大了几倍的东西,河中漂浮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物体,当你看见时,它已经扑到面前来了。胆量小的会吓一跳。河沙有时被旋流卷着,从蓝家山身边流过,也不时会有几条鱼从蓝家山眼前游过,这些场面看上去都太不真实了。
蓝家山抓紧时间,希望在下水的第一天干出点名堂。不长的时间,他已在泥沙中一共淘摸出七八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大一点的像砖头,小的有拳头大小。有的看得出颜色和形状,有的包裹在泥沙中,黑乎乎的一团,也说不定清理后是极品呢。
它们都是大化彩玉石,不过因为体积不大的缘故,价值都不会太高。除了个别的极品,一般只能卖几十元到几百元,碰到品相好的可以上千。当然,也有很多是五六块钱都无人问津的。
蓝家山事先已经摸过底,大化彩玉石容易卖出好价钱的,都是标准石以上的尺寸。所谓标准石,也都是约定俗成,比如至少要60厘米高,重量超过30斤,否则就被看成是“小品”或“手玩石”,在售价上降低了一个档次。
散落在浅浅河沙中的,大多是小石头。但惊喜很快就到来了。
2、神秘的大鱼
蓝家山摸到一颗形状很特别的石头,他用电筒一照,猛地打了个冷战,天啊!居然是一个人头骨。他吓得跌坐在地,但仔细一想,也许这是块像骷髅的奇石也说不定,那可就值老钱了。他再仔细一看,又被惊吓一次。这次是自找的,那个骷髅头上拴着一条红布。
老陆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看一眼就明白了,赶紧将那只骷髅重新埋进沙里,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接着,老杨也走过来,拉着蓝家山和他一起跪下,也对着沙堆磕了个头。
因为在水下无法交流,只能比画手势,蓝家山问不出究竟,只好把砂石都堆在头骨上面,形成一个水下坟头,以免它再跑出来吓人。
就在此刻,水下忽然骚动起来,周围的灯光开始散乱了,然后又渐渐都聚集在一起。就像海边的人感受到台风,地震多发区的人对即将到来的地震的预感。水下肯定也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老陆和老杨都不约而同地走到蓝家山身边,即使是两位老手,他们也露出惊惧的表情。三个人仰着头,向上方举着电筒。真正的恐怖,不是突如其来,而是静静等待未知的凶险。蓝家山惊疑不止,看来,在水下,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会出现,什么奇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终于,有两个黑压压的影子漂了过来,原来是一对约两米长的大鱼,它们像幽灵一样在水手们的头顶盘旋。
蓝家山彻底被吓傻了。
它俩体型巨大,长形,稍侧扁。尾鳍圆形。体灰绿色,背部颜色深,腹部较淡,尾鳍及体后部是红色的。它们行动缓慢,那架势就如同在自己的地盘上巡视。似乎不明白为何有人会闯入它们的领地。在水下,它们成了神灵一样的存在。
它们的出现,带给蓝家山的恐惧不言而喻,第一,它们暗示了他,这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第二,这段水域有足够的食物满足它们的需求吗?它们会吃人吗?否则为什么大家都会下意识地聚集到一起,惊恐地防备着它们?第三,不合时宜的人或物看上去总是那么古怪。它们似乎应该游弋在更为浩瀚的河流中,而不是在这个狭小水急的红水河中。所以它俩看上去那么孤独、诡异,像两个游魂。
蓝家山联想到他自己,此刻,他又真的适合站在水底吗?
它们渐渐消隐了,水底又恢复了平静。它们也许潜伏在黑暗中,伺机猎取食物。看过这个吊诡的景象,蓝家山全身都不对劲儿。他想撒尿。他真给吓着了。
水底铺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沉船的残骸、铁锈斑斑的锚链,有的藏在河沙之中。石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找,被扒开的河沙,很快又会聚拢起来,他只能拿钢钎去沙底试探。如此这番,多次无功而返,他开始焦躁不安。
在这里,蓝家山没有了时间概念。他提醒自己,下回要弄块潜水表戴上——如果他能活着出水的话,他不禁自嘲了一下。
在水下捞石头,水越深,压力越大,作业时间就越短,按行内规定,每个潜水员每天的下水时间是两次,每次下水时间是半个小时左右,但老板为了多捞石头,会让水手们每天下水3至4次,工作时间最多达到2个小时。
老杨走过来,给蓝家山打个手势,示意他要上船了。对于“水鬼”来说,最危险的不是下潜,而是“上浮”。
捞石头的人在水下工作太久,体力支撑不住,有的人想上来快点,不按规定时间上浮,就容易得减压病。
当潜水员快速减压上浮时,周围的压力会迅速降低,导致血液组织中的氮气形成气泡,这些气泡会因人体内部压强过大而爆裂,轻者出现皮肤发痒、刺痛、红疹、关节肌肉疼痛;重者为头昏、眼花、恶心、呕吐、耳鸣、晕眩、言语障碍、视觉模糊、四肢麻木、胸闷胸痛、失明、休克直至死亡。
有些人一浮出水面就脸色紫青,有的当场丧命,有的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咽了气,能活下来的有的得了减压性骨坏死,成为残疾。
老杨拉着蓝家山,一起攀着锚缆慢慢地往上浮。上浮的过程不比下潜好受多少,这是个释放水压的过程,全身发痒,心跳加速。
老杨紧紧攥着蓝家山的胳膊,控制着他上浮的时间。每上升10米,就要停留几分钟休息,待适应后又往上九九藏书浮10米,这样依次上浮。
蓝家山闭着眼睛,想到将再次与那具尸体相遇,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似乎察觉到了蓝家山的心思,快到尸体的位置时,老杨提前上去,把尸体拨开,让蓝家山快速通过。
从水下浮出头的一刹那,蓝天白云,河面上的微风,蓝家山小小激动了一下,活着真好!
船上打氧机的轰隆声,岸边公路上的车喇叭声,都让他恍如隔世,他拿开呼吸器,大声咳嗽。第一个感触是骄傲:你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他攀着缆绳上船时,一种辛酸,一种莫名的难受,突袭而来,他突然泪流满面,幸亏旁人分不清河水和泪水,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培把他的送气管拿过去检查清洗。蓝家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不愿被同情,所以他强忍着,捂住自己的脸,但灰暗和崩溃的情绪更加严重。真没出息!他心里很恼火自己的表现,这时,老杨注意到了蓝家山的反常,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进了船舱。
小培提前把热水准备好了,水手浮上来后,要把温水灌进潜水服,维持20分钟才能脱下来。
小培是蓝家山在县城读书时的中学同学,在船上负责盯送气管。这个工作责任重大,牵涉到水手的安危,所以非老板信得过的人不能担当此任。蓝家山这次能上船并试着下水,也多亏他帮忙,因为船老板正是小培的姨夫。
老杨把一瓢瓢的热水灌进蓝家山的潜水服内,温热的感觉包裹着他,慢慢地,蓝家山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身,用手把泪擦去,羞愧得不敢抬头。
老杨觉察出蓝家山的窘迫,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头一回从水下冒出头,也是眼泪九九藏书鼻涕一大把。每个人都这样。专家说是什么正常身体反应,我也搞不懂。他们说这就像晕船,晕一次就好了。”
老杨不像是在安慰人。但蓝家山听他这么一说,好受多了。
小培又把一桶热水提进来,在小培看来,蓝家山想当水手,根本就是在胡闹。从事这份职业的,基本都是外地人,本地人除非走投无路的,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份工作。
但看这情形,蓝家山决心已定。
“因为哥哥开车撞了人,弟弟就要下水捞石头还债,我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小培愤愤不平地说。
在他眼里,蓝家一直家境殷实,是镇上有名的富裕户。他们在镇上有一栋楼,在县里也开了个旅馆,蓝家山在城里读完中专后留在那里,还找了个漂亮的城里女朋友,家里正打算在城里给他买套商品房。这么顺风顺水的一个人,怎么因为一场车祸就沦落到要做水手的地步?
蓝家山没有吭声。
而小培这条船上目前就老杨和老陆两个水手,也是出于人少好分钱的考虑。但目前因为采捞奇石的工作量越来越大,他们便动了多请个水手的心思。
“水鬼”老杨40出头,北海人,模样像个敦实的北方汉子,话不多,但粗中有细。老陆是他带来的老乡,高瘦,背略驼,表情阴沉。
蓝家山知道,他要上船当实习“水鬼”,老陆是坚决反对的。和别的采捞船比起来,他们的水手最少,但收益最稳定,这和两人的经验有关,他们以前在北海也是当水手的。老陆建议从北海再带个人来,但船老大怕他们拉党结派,倾向于把蓝家山要过来。当然,船老大并不知道蓝家山身后有这么一堆烂事。
老杨从小培处知道蓝家山的遭遇后,很同情他。但他并不相信蓝家山能长久做下去。
小培望了蓝家山一眼,说:“那个女的不肯走。怎么办啊?她的样子很丑的。我都不愿意到船尾。”
小培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指徐微微。99lib?她今天是专门来“监督”蓝家山下水的。因为蓝家山向她母亲谢云心许诺说,自己决定当水手挣钱,以此来支付因为哥哥交通肇事引发的民事赔偿。谢云心就派女儿来“眼见为实”。
3、困境重重
一个眼睛水肿,目光呆滞的年轻女人从船尾走进了船舱。她就是徐微微,她死死盯着蓝家山,脸上浮起一种怨恨的表情。蓝家山不敢和她的目光对视。她这副模样,让他联想起水下那具尸体,和现在这个场面比起来,他倒宁愿待在水下。
蓝家山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她在蓝家山面前示威似的站了几分钟,才悻悻地退回船尾。
呆呆地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她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蓝家山直觉,她根本攒不到足够的愤怒来把自己支撑起来。车祸事件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有些人可以重新回到轨道,比如她;有些人则再也回不去了,比如她死去的哥哥,蓝家山被拘留的哥哥,很可能还有他自己。
“她是不是疯子?”小培咕哝,这个场面在他看来非常尴尬,很后悔当时同意蓝家山的要求,以致招来这样的麻烦。
老杨走进来,忽然想起水下的事,便问小培:“锚缆上挂着一个‘冬瓜’。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听他们的口气,“冬瓜”应该是指那具尸体。小培立刻探头去看水面,问“冬瓜”在哪里。
老杨疑惑地望着他:“你不知道?”
小培摇头,问:“是怎么挂上去的?赶紧放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最忌讳这个,不吉利。”
老杨一边脱下潜水服,一边悄悄交代他俩说:“别跟老大提,肯定不是随便挂上去的,是给人拴在锚缆上的,那肯定是老陆干的事了。”他埋怨道:“这家伙什么钱都敢赚,他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老陆也太不地道了!明知道蓝家山是第一次下水,也不提醒一声。”小培立刻把视线转向蓝家山,同情地问:“吓坏了吧?”
确实够吓人的。不过,尸体也能卖钱?蓝家山望着他俩,一脸不惑的表情。
老杨解释说:“如果有人失踪了,家属会登寻人启事,愿意出钱。所以有的水手或船家碰到了尸体,就会先拴起来,等待时机。”
小培皱着眉,问那个“冬瓜”是什么?99lib?状况。
“像是个蜜瓜。”老杨说。又得向蓝家山解释,冬瓜是指从上游漂下来的无名尸体,蜜瓜是指有可能拿得到钱的。水瓜是拿不到钱的。如果是凶杀案,那多半就是水瓜了。
蓝家山想到刚才的场面,身体残留的所有不适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冲到船舷边上,大肆呕吐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另一艘船上的船员正从河中舀水做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呕吐。
徐微微听到这边的动静,又循声走进船舱。
老杨已经把衣服脱光了,把赤条条的身体转过去,大骂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的鸡巴?”
看得出老杨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她。徐微微面无表情地重新退回船尾。看了这情形,蓝家山有那么一刻心里有点为这个年轻女人感到难过。
小培懊恼地说:“蓝家山,你赶紧把她带走吧。我姨夫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死我。现在她也亲眼看着你下水了,可以回去交差了。难道你还要把今天的收获——”
小培没有说下去,他从蓝家山沉重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惊愕地追问:“他们真要逼你当水手来还债?”
没等待蓝家山回答,老杨就跳了起来。
“我操。”老杨暴怒道:“凭什么啊?又不是你撞死了她哥哥。”他刚套上裤子,手忙脚乱,说着就要冲出去找徐微微理论。
蓝家山急忙拦住老杨,沉着地说:“我只是想让我哥哥少坐几年牢。”
老杨听了蓝家山这番话,露出辛酸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你想当水手挣20万?可能会把命都搭上也没挣到钱啊。”
蓝家山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说:“不要冲着她来,人家还是个姑娘,她明天就不会来了。”
老杨摇头:“就算她没疯,她老娘也疯了。我们赶紧把石头起吊吧。把她打发走。”停顿一下,老杨严肃地望着蓝家山,警告道:“如果明天她再来,你也不要下水了,晦气得很!”
小培走到船头,只见送氧管旁边的一根缆绳开始摇摆,这是下面通知上货的信号。
一个装着石头的网袋被吊了上来,袋里大约装着二十来块石头,品相一般,有几块正是蓝家山刚刚从泥沙中淘出来的。它们和水下差别很大,有的在水下电筒看很糟糕,反而在出水后,显出鲜艳的色彩和精致的浮雕画面,给人意外的惊喜。
因为时间还早,收购石头的小贩们还没登船,小培和老杨就做了主,分别代表船家和水手,从收获中挑出几块石头给了蓝家山,算是结清他今天的酬劳。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你们也上岸吧。”小培把蓝家山分得的石头装进一个编织袋里,他一时不清楚该给蓝家山还是给徐微微。
老杨则故意把这袋石头“咣当”踢到徐微微的脚下。徐微微见蓝家山把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又对他怒目而视。
一艘小木船飞快地划了过来,小培叫了一声“糟糕”。船老板,也就是小培的姨父跳上了采石船,望了蓝家山和徐微微一眼,脸色铁青,先对着小培破口大骂:“谁让他们上我的船的?”接着对蓝家山和徐微微一摆手,说:“你们不要给我们惹麻烦,赶紧上岸。把你们的妈妈也带回去,两个老娘们在码头上又哭又闹的,就像死了人一样,真不吉利,同行都骂我呐!”
小培赶紧示意蓝家山和徐微微离开,两人刚上小船,老杨就把装着石头的麻袋扔下来,小船重心不稳,一震,把徐微微吓得叫出声。老杨不屑地呸了声,直接甩了头。
在河中心一字排开的采石船上,有不少人站在船边,对蓝家山和徐微微两个生面孔行注目礼,有的水手正跳入水中,有的则站在船边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小便。
小培被老大骂了一顿,郁闷得很。见自己连累了老同学,蓝家山心里也很内疚。他和徐微微面对面坐着,双方却都回避着彼此的目光。
徐微微心里所受的煎熬,一定不比自己少。蓝家山心里很同情她。他俩的生活都已失控,被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
远远的,蓝家山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号声。心里一紧。母亲在码头上叫着儿子的名字,但没有一艘小船肯把她带到采石船上。
徐微微开口了,她用憎恨的目光盯着蓝家山:“你根本就不应该这么做。”
蓝家山没好气地答:“我们家把县里和镇上的房子都赔给你们了,已经拿不出钱了,能怎么办?”
“不要在我面99lib.前叫穷。”徐微微气得几乎要哭出来,“没人逼你们卖房子,你哥哥撞死了我哥哥,他该坐牢就坐牢,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们干吗不认命?我妈妈她没了儿子,你们就忍一忍,就让她发几天疯,犯得着在我们面前这么演戏吗?当水手还债,还非要连我都扯进来。”
徐微微把憋闷许久的话倾吐开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是啊,怪谁呢?怪这残酷的命运吧。蓝家山心情也很糟糕。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这个难堪的局面何时能够结束?
小船渐渐靠近码头,蓝母经人提醒,见到了儿子,在码头上冲他挥手大叫:“老二,老二。”她赤着脚,衣衫不整。一定是刚听到消息就从家里冲到码头上了,从没见过母亲这副模样,蓝家山鼻子一酸。
码头上看热闹的人群,围观着两个女人,一个是徐微微的母亲谢云心,她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但神态冷漠。蓝母则披头散发,哭哭啼啼。
徐微微突然抬头,盯着蓝家山,问:“你下水的事,还瞒着家里。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站起来,冷冷地望着蓝家山,低声说:“蓝家水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们的关系并不见得有多么好。”
她是想从蓝家山身上找到突破口来结束这个局面。此事带给她的窘困,超过了蓝家山所受的压力。
小船刚刚泊好,蓝家山还没来得及上岸,蓝母就大哭着要冲下来,被旁边人拉住了,她嘶哑着嗓子喊道:“老二,你下水了,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蓝家山脚步沉重地走上码头,被母亲一把抱住,母亲怦怦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她声音嘶哑,已经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哭着,蓝家山拼命咬着嘴唇。他们家从来都是周围人羡慕的焦点,何尝成为别人的消遣。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蓝家山,你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
“儿子,这是爸爸妈妈的事,你掺和进来干什么啊。”蓝母流着泪,攥着儿子的手:“你拿命,能换回几个钱啊?”
徐微微的母亲谢云心冷漠地望着女儿,问:“你看着他下水啦?”
徐微微点头,把那袋石头拖到码头上,重重地倾倒出来:“这是他今天分到的石头。”
谢云心用脚踢了踢石头,嗤之以鼻,问周围的旁观者:“这堆玩意可以卖多少钱?”
有人大着胆子答:“六七十块吧。”
谢云心大声问:“谁要啊?开个价吧。”
这都是水手拿命搏来的石头啊。周围人没人搭腔。这个刚死了儿子的城里女人在他们眼里,神经已经不太正常了。
小培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赌气般地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她。谢云心把钱揣进自己口袋,盯着蓝家山:“你有种,你想清楚,明天我们就签协议。”
蓝母紧张起来,不赞同她和儿子将要做的交易,声明:“我儿子不会当水手的,我和他爸爸都不会答应。”
谢云心冷笑道:“这恐怕要由他自己来回答。”她望着蓝家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要是愿意当水手,我就跟你签赔偿协议,我只认你的签名。”
虽然大家对两家的恩怨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心毒,当着她的面,大家毫不留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女的疯了吧?逼人家儿子当水手。”
“自己儿子死了,非得让别人家的儿子死了才罢休啊。”
“听说她还是个不小的领导呐。这么做也太缺德了吧。”
听了这些话,谢云心的脸上冷不丁地露出一丝嘲讽。
这女人没有疯,她只是过惯了让别人眼热的好日子,没办法承受突如其来的灾难。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她最怕的,恰恰是别人的同情。从这点来看,她和蓝家山很相似。
徐微微受不了周围人的指戳,冲母亲发飙了,对她大喊:“我们缺他们这点钱吗?你没看出来,他这么做——”徐微微愤愤地指着蓝家山,其实是说给周边人听的,“他是在博取大家的同情。你死了儿子,我死了哥哥,我们反而不在理了,我们成了恶人了。我的妈啊,你想清楚吧。”
女儿又急又委屈,拽着母亲的胳膊,想让她清醒过来。
谢云心恍惚地笑了起来,大家看得心里发毛。
“我又没办法让蓝家水给你哥哥偿命,我还能做什么?弄点钱咯!”谢云心走到蓝家山母子前:“我可没有逼你们做任何事啊,这都是你们自愿的。”
蓝母也被她这个反常的举动吓住了,紧张得浑身打哆嗦。
蓝家山平静地说:“我下水了,你女儿亲眼所见,我们找个时间就签字吧。”
徐微微几乎要崩溃了,她看蓝家山的眼光,充满了憎恨。仿佛看穿了他的诡计。她忽然一把攥着蓝家山的衣领,把他拖到一边。周围一片哗然。
“不要再装可怜了。”徐微微低声警告,“我哥哥死了,我很难过,你哥哥应该受到惩罚。你们把房子赔给我们,也行,但你想想,我们稀罕这点钱吗?你当水手,是想博取我妈妈的同情,放你哥哥一码,你傻了吧?”
她的手冰冷颤抖,蓝家山没吭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徐微微咬着牙说:“我是为我妈妈着想,她现在一门心思,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她现在已经神志混乱了,她可以让我不上班,她自己也可以不上班,就为了监督你上船捞石头,她可是电力集团的副总,值得吗?所以,算我求你,把这一切结束吧。”
徐微微撒开手,倒吸一口冷气,说:“让我们的生活都走上正轨,我哥哥不在了,你哥哥坐几年牢,还是会出来的。我都能冷静,都能接受,你们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们冷静,她才会冷静,请不要配合她,不要让她这么疯下去。”
蓝家山知道她能说出这番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她说的是句句在理,难得有这么冷静客观的立场,蓝家山语气沉重:“我决定当水手,不是为了骗你妈妈的同情。我们已经倾家荡产,我在城市里混不下去了。这是我自愿选择的。我答应给你妈妈写欠条,就一定会承担责任。”
徐微微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这么伟大,为什么不干脆给我哥哥偿命?也省得大家纠缠不清。”
她说着,突然发力把蓝家山推下水,顿时,码头上一片骚动。大家都怀疑这母女俩疯了!
4、二十万欠条
蓝家山和父母坐在自家三楼的一间客房里。
和大多数本地私人住宅的格局类似,一楼是个小吃店,二楼是自家人住,三、四楼是旅社,而租客大都是从柳州来岩滩采购的石贩们。
两年前,岩滩镇因为发现了河里的奇石资源而突然火了起来,蓝家人敏锐地察觉到镇上的变化,首先嗅到了商机,率先把楼盖了起来。因为常年在县里经营旅社,家境雄厚,他们是镇上的富户,建好房后,他们便把镇里的生意交给亲戚打理。世事无常,如今他们家一夜又回到了赤贫状态。
这栋楼已经赔付给了受害者徐刚的家属,准确地说,谢云心才是这栋楼的主人。她暂时把楼“租”给了蓝家,让他们继续经营,但每月须把营业额上缴,只能保留一点生活费。而蓝家山的父母也把县里旅馆的另一半所有权卖给了合伙人,也就是蓝家山的姑姑一家。所有的钱都赔付给了谢云心,显而易见,.99lib?t>蓝家已经彻底倾家荡产。
镇里这栋楼一直是当旅社的,位置很好,紧挨着石桥。此排临街私人住宅楼和临河的住宅楼之间,正好装下一个菜市场。逢墟日,这里热闹非常。
从车祸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家境衰落,而父母的变化更让蓝家山触目惊心。
蓝父衰老得非常快,不到50岁的人,头发也白了很多,脸也黑了、皱了。母亲憔悴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把小日子过得心满意足的老板娘了。
蓝家山坚持要签下借条,让蓝家水获得轻判。父母要求他保证不当水手,蓝家山苦笑着答应了,心里寻思,不当水手,这笔钱何时能还清?
今天是他生日,他却要为自己的家人签下这一笔二十万的债务。
蓝家山坐在楼梯口,他不想下楼,他不想看见母亲泪眼婆娑,他也无法面对父亲复杂的目光。
于是,他就这么坐在阶梯上,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着……
一张四方桌,坐着四个人。一对母女和一对父子。
徐微微一直在阻止母亲接收借条,她警告说:“这很可能是一张空头支票,你拿不到赔偿,他哥哥又少坐了牢。”
谢云心现在看每个人,都像在瞪着他们。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杀气。
妈妈试图挑起女儿的怒火,道:“你成了独生子女,我和你爸爸失去了儿子。我们一家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徐微微艰难地说:“既然一切无法挽回,你又何苦要把他们逼上绝路?难道你每天都要坐在船上盯着他?你把他们的钱全拿走了,把他们的车拿了,旅社拿了,房子也拿了。你还当真他弟弟会跳下水给你捞石头还债?如果他跑了,你是不是要追着他到天涯海角?”
徐微微望着沉默的父子俩,她不知道该同情他们还是该憎恨他们。如果他们真想用蓝家山当水手来挣这笔钱,他们就太可怜了,如果他们只想开张空头支票,那又太可恶了。
徐微微觉得自己要疯了,难道她才是这里唯一头脑清醒的人吗.99lib.?于是她把这一切麻烦都归结为蓝家山,这家伙根本就不该冒出这么个主意!
谢云心对女儿摇摇头,说:“就算蓝家水被判了死刑,你哥哥也回不来了。再说,蓝家水又不是故意害死你哥哥的。”
居然从她口中听到这么通情达理的话,三个听众都很意外。
谢云心接着说:“蓝家水坐七年牢和坐四年牢有什么区别?他今年24,出来也不过30岁。他照样娶老婆,生孩子。你哥哥呢?这辈子就剩下个忌日了。”谢云心神色凄凉,然后把目光转向蓝家山父子,说:“我不恨你们。但我要让你们一辈子都记住,我的儿子没了,你们要付出代价。所以,我收下欠条,我会把它算成给我的赔偿,法院可以对蓝家水从轻量刑,但你们欠了我一大笔债。至于你——”
谢云心死死盯着蓝家山:“要么你就跑掉,不要给我找到。要么就挣够了钱,把欠条清了。否则你这辈子挣的那点钱,我都要拿回来。我就是要你们以后鸡犬不宁,这钱,有这么容易挣吗?你一个小小的中专生,20万呐!”
蓝父被这个女人的怨毒吓怕了,立刻借坡下驴地说:“我们确实挣不到这笔钱。”他说着要去取回桌上的借条。
蓝家山阻止了他。他在借条上一笔一画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三年。我还清这笔账。”
谢云心突然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道:“你充什么英雄?你以为我们这么好骗吗?你以为20万这么好挣吗?你敢下水,我就不怕背黑锅。你要是死了。是你自找的。”
这女人真疯了!父子俩完全傻眼了。
徐微微愤怒地盯着蓝家山,说:“我妈妈不是坏人,她并不想让你送命。你们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你们这是在误导她。在她头脑发热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火上浇油?”
谢云心似乎被人窥破了心事,激烈地否认道:“我才不管你们的死活,蓝家山,你在欠条上多加两句,如果你死了,这笔账仍然算数,让你爸爸妈妈来还!”
蓝家山把笔停下了!
他咬着嘴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仍然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死了,这笔账就一笔勾销,这就是我的条件!”
蓝家山把签好名的借条交给谢云心。
蓝父望着儿子,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他想站起来,阻止这一切,只是他浑身无力,头脑一片空白。
她冷冷地说:“也许你活不了几天了。”
蓝家山的目光骤然间杀气腾腾,出乎意料的是,谢云心也许潜意识里就期待这种反应,至少与她的怒气所匹配,她需要敌对的力量。她和他的世界已经都扭曲了。
谢云心恶狠狠地说:“你下水的每一天,你的家人都会提心吊胆,他们都会被折磨,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带着恶意的笑,把欠条放进包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徐微微刚追出几步,便在门口停了一下,头也不回,抛下几句话:“给我妈妈一点时间,她会恢复平静的,不要下水!”后一句她说得非常轻,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然后她就消失了。
蓝藏书网父忽然变成了一个虚弱的小老头,他哆嗦一下,对儿子说:“她是个好孩子,她妈妈其实也不是坏人,我们理解她的反应没有人把咱们往绝路上推。家山,不要下水。”
蓝家山茫然地瞪着父亲,头脑里乱糟糟的。
蓝父担心地说:“我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少一个。”
“我说过,我不会下水的。”蓝家山轻声说,但父亲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只不过他已经无法控制这个儿子了。
“老二,你实话告诉我。”蓝父知道自己很难得到实话,“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才决定当水手?”
蓝家山诧异地摇头,尽管看似一场戏,但蓝家山早已下定决心要假戏真做,人生的第一场赌博,才刚刚拉开帷幕。
——他要孤注一掷!
5、为何入行
小培来旅社找蓝家山,给蓝家山的父母堵在楼下臭骂一顿,小培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便虚晃一枪,从隔壁天台上翻墙而入,悄悄潜入蓝家山的房间。
他带来了酒,两人一句废话没有,你一口我一口九九藏书地喝了起来。
小培打了个酒嗝,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上回跟你吹了牛,你才决定当水手的?”
蓝家山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突然了。回到岩滩的第一天晚上,蓝家山首先找到小培,现在小培回想起来,至少当时蓝家山还没有一丝想当水手的念头。从殷实的家境一下子回到赤贫,蓝家山除了找他借酒消愁,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那一天,他借着酒意,向小培诉说自己这些年在柳州的遭遇。
大致内容是,作为班上不多的来自县里的学生,他是被歧视的。但因为家里在县里开了个旅社,比那些工薪阶层的同学们来说,手头算是宽裕,所以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对他“又嫉又恨”,也不敢太小瞧他。
每逢开学,蓝父和姑父都要开着车把蓝家山送到学校,在学校外的小餐馆请他的舍友们打打牙祭,请他们对蓝家山多多关照。这已经成为一种仪式,维护着蓝家山的自尊和脸面。
上班后,他和几位同学被分配到了一家纺织单位当技术员,从县城招工来的姑娘小伙,为了一张城市户口,从事着挡车工、机修工等辛苦的工作,由此可见,县城和城市的界线分明。和他们比起来,蓝家山算是半个城里人了。他交了个城里的女友后,家里已经张罗着给他买房,从此将在城里扎根。如今,因为一场车祸,他一下就被打回了原形,心里的恐慌是难免的。
小培当时向他介绍了下岩滩镇这些年的变化,岩滩水电站的大坝脚下,六七公里长的河段,就蕴藏着价值上百亿的大化彩玉石精品。
在大化彩玉石产地,大规模的水下打捞已近两年。
小培告诉过蓝家山这么一个故事,年初,一位水手在水下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头,红褐色的石面上“坐着一位佛”。水手留了个心眼,把石头私藏了。上岸后,他找到一个相熟的老板,鼓足勇气,开价5000,老板爽快地给他多加了1000。
这块石头后来到了香港一位上市公司老板的手上,老板对此石爱不释手,接受一家著名财经杂志的采访,握着石头的照片登上了杂志的封面,大化彩玉石的知名度又上了一层楼。关于这块石头的价格也是众说纷纭,从10万到500万都有。
“那些都是传的。”小培有些自责,“当水手很危险的,我就亲眼见过两个水手朋友好好地下去,抬着上来了。”
“如果你只是想演戏给那个老女人看,我和船老大打声招呼,我们可以配合你。”小培把瓶底的酒一饮而尽,“你要是真在水下出了事,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带你去见我爸爸,你就这么对他说,让他们放心。”蓝家山松了口气,让小培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倒是一个好主意。
蓝家父母听了小培的话,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放了一半的心。
送小培出门时,小培忽然问:“我听老杨说你们在水下看见大鱼了?”
蓝家山点头,把自己亲眼目睹的情形描述给他听。小培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说:“我一直以为大鱼是水手吓唬我们的,真的有这玩意儿啊,你不害怕吗?”
蓝家山说比起这个,自己更害怕水下的那只骷髅头。小培听了这个倒一点也不吃惊,两年前,一位水手浮出水面时,恰好有船只经过,他撞上船底飞转的螺旋桨,身首分离,当场死亡。他的身体两天后在下游浮到了水面,而头颅却一直也没找到。因为这人来历不明,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所以被当成了无主尸体处理。
不久以后,就有水手在水底发现了骷髅头,它在水下神出鬼没的。因为没有地方安置它,所以水手们碰到它都把它就地埋到水下的河沙中。在某种.99lib.意义上,它成了水手们的保护神。
6、难忘初夜
传呼机一直响个不停!都不是蓝家山想看到却又害怕联系的号码。蓝家山走下楼梯,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老板娘,给我来碗米粉。”
是莫尔莉,个头娇小的她背着一个旅行包,对楼梯上的蓝家山歪歪头,使个眼色。蓝家山没想到她会找上门来,一下不知所措。
蓝母疲惫不堪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小声说,米粉已经卖完了。其实小吃店这几天都没正常营业。
“好饿哦,哪里还有吃的?老板娘给我指点一下吧。”莫尔莉一边对蓝家山递眼色,一边和蓝母装傻。她看上去满面春风,在她的眼中,生活充满了这样的小小乐趣和小小玩笑,哪里知道蓝家山此刻心乱如麻。
蓝家山赶紧把她带到门外,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柳州,那我不就来了?”莫尔莉是卓越的中专同学,闺密,个头很矮,身材圆润。因为名字起得拗口,大家都叫她莫尔。
“卓越呢?”
“她生你的气了,为什么这些天都不给她去个电话?”莫尔踮着脚尖,用力拍打着他的背,说,“如果不是单位有汇报演出,她请不了假,她肯定会来找你兴师问罪。”
蓝家山透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都在往这儿瞄。要知道,现在他一家人都成了镇上的新闻人物了。
莫尔踮起脚尖,用肉乎乎的指头在蓝家山脑门上戳了一下。她这副模样看上去有点滑稽,蓝家山单手揪着她的马尾,让她走慢一点。莫尔喜欢交朋友,而且只喜欢高个的帅男生,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但她因为相貌平平,个儿又矮,脾气又好,对同性没有威胁,所以便成了大家的联络员。
她一直在扮演一个小红娘的角色,替这对小情侣传递信息,既然是卓越派她来打探自己的情况,他就要小心把她和镇上的人隔离开来。他家的事,是目前镇上茶余饭后的最热门话题。他不想让卓越为自己担心。
“你哥哥的事解决没有?”莫尔随口问道。突然指着一间店铺门口的血灌肠大叫:“这是什么哦?”
在她们眼里,蓝家山哥哥的事是属于“大人要处理的事”,他们无须操太多的心。
现在满大街都在播放任贤齐的《心太软》,不论是歌词还是声音都真真切切地沁入蓝家山的心坎,莫尔拉着蓝家山的胳膊,不停地逗弄他,小镇民风淳朴,看这打情骂俏的一幕,肯定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城里对象了。他可不想这么惹人注目。莫尔唠叨着那群朋友们鸡毛蒜皮的琐事,谁看上谁,谁想追谁,谁请谁看电影,谁和谁吵架,蓝家山不过才离开柳州二十多天,这种生活在他听来却已经很不真实了。
小镇的街道,走个五分钟,就走到头了。后面的房子平行着红水河,散落地建在公路边。
“你们这个小镇还没我们厂的生活区大啊。”莫尔没怎么下过乡,禁不住感叹。
蓝家山硬着头皮问她准备住在哪里,想到不得不把她带到自家的旅馆,蓝家山就暗暗叫苦,那样她也会立刻打听到蓝家最近发生的事。
莫尔笑道:“我住水电宾馆,陪我过去吧!”
水电宾馆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岔路口左拐,这里的住宿条件是镇上最好的,由电力集团投资兴建,和电厂宿舍处于同一个区域。电站职工都比较有钱,给小镇带来不少消费。
蓝家山听她这么一说,放下心来。水电宾馆离此不远,两人说话间就到99lib.了。宾馆有五层楼,依山而建,楼前有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每个角落都摆放着奇石,很有岩滩特色,看来宾馆负责人也是一位奇石爱好者。
事情往往就这么凑巧,他们刚要进电梯,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其中就有谢云心母女俩,蓝家山和她俩面面相觑,大家都愣了一下。莫尔快手快脚地把蓝家山拉进电梯,谢云心转过身,死死盯着蓝家山。
电梯门关上了!
那张脸却在蓝家山眼前阴魂不散。
莫尔纳闷地说了一句:“这女人眼神真奇怪,神经病吧!”
蓝家山顿时开始心神不宁,他在想,自己这堆破事都没头绪,莫尔这两天肯定又要黏着自己,明天还怎么下水?
到了五楼,莫尔直奔客房。蓝家山站在电梯口,让莫尔进去放好行李,他陪她下楼吃点东西。
莫尔却招手让他过来,她推开门,露出灿烂的笑容。蓝家山刚迈了一步,就全明白了。
房间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盒生日蛋糕,一股暖流涌进蓝家山的心里。一定是卓越委托莫尔来给自己庆祝生日的。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有朋友惦记着自己的生日,真让人感动!
蓝家山心怀内疚地望着莫尔,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莫尔突然跳起来说:“啊!我落了一个东西在总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莫尔退了出去,特别把门带上了。蓝家山坐在床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再看看那个生日蛋糕,感动、内疚混杂在一起。突然,蓝家山吓了一跳,听见有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抬头一看,一个围着浴巾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定睛一看,居然是卓越。
她那双黑黑的眸子,略带忧伤地注视着蓝家山。蓝家山呆呆地望着她。她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抱住蓝家山,轻声说:生日快乐!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蓝家山激动地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心狂跳不止。她青春的胴体,充满了女性曼妙的气息。他冲动地吻着她,她的嘴唇很柔和,她的味道让他迷醉,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狠狠抓着对方的脊背,激情澎湃地相濡以沫着,以致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疼痛。
卓越喘息着,轻轻推开他,示意他把门反锁。蓝家山正热血上脑,身体发烫,听了这话就愣了,说莫尔等下要过来。
卓越的脸上飞起红晕,啼笑皆非地推了他一把:“你傻吧!”
蓝家山醒悟过来,呵呵,这莫尔还真像个拉皮条的。他急忙把门链扣上。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因为生理冲动而窘态毕露。
认识卓越不到一年,他们牵过手,接过吻,在黑暗中也曾探索过她的胸脯,这就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进展。看来今天要发生一些突破性的事件了。她从天而降,和他从前靠想象设计的步骤完全不同,难怪他一下有点蒙了。
他走近卓越,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她。她是那么真实地坐在他面前。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光滑细腻,她的五官俊俏,身材窈窕,她是典型的气质美女,融沉静、热烈于一体,而蓝家山最喜欢她的坦率干脆,而最令他着迷的,则是她捉摸不定的暧昧和.99lib.神秘。很多男孩子第一次接触她,就会为她动心。而他蓝家山,是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的胜利者。
她望着他,表情有点忧伤,有点渴望,有点柔情,但唯独没有羞涩。
“去洗澡吧。”她故作平静,“里面还有条浴巾。”
她说完就不看他了,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蓝家山脸红红地进了浴室,就像一辆油量不多的车开到了三岔路口,他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一生中最重大的日子,就这么到来了?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他把衣服脱了,站在喷头下,心狂跳,身体极度亢奋,他从镜子中瞥见自己的脸,潮红,紧张,羞涩,慌乱,而且充满了不自信。
当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他就如同被施了魔法,整个人开始冷静了下来。
但他怎么能失去她呢?他一生中最爱的人,来自于自己生命中一场最美丽的邂逅。
而她,就与他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蓝家山毕竟血气方刚,身体又在转瞬间被激情和欲望所控制,当他披上浴巾时,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一触即发。
卓越坐在床沿,仍然低着头欣赏自己的手指甲。她的背影赤裸而真实,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能有如此的幸运和幸福。
当他走到她的身边时,她的身体微微战栗了一下,她美妙的颈脖曲线,乌黑的秀发,流转着难以言喻的美。她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醉意,里面盛着一汪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他坐在她身边,轻轻地吻着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就在这一刻绽放,他们流动的爱意太浓,太奢侈,无法承受生命中的艰难和坎坷。
她缓缓站在他的面前,浴巾滑落,身体一丝不挂。她用手抚摸着他的脸,她的乳房精巧结实,笔直修长的两腿和神秘的阴影,让蓝家山心跳加速。她把他的浴巾拉开,低头注视着他的裸体,他的身体已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她嘴角泛出一抹微笑。
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可我拿什么来奉献给你?
她用手摸着他的头发,他搂着她的腰,用嘴唇去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肤。它们是如此真实,赤裸,它们有温度,有形状,有呼吸,蓝家山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他那昂头挺立、坚硬如铁的欲望使她惊诧,像被烫了似的躲闪,两人幸福相拥,翻滚在床,她咯咯笑着,捧着他的脸,用力地吻着他,而他则用手紧紧握着她的胸部,她身体的脉动,她的激情和兴奋,她的爱意和温度,都从此处传导给了他。
他拥有了她,当他把手探进她的生命之源,她就这么痴痴地凝视着他。当他们把一生交付给对方时,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莫名的忧伤、喜悦和不知所措,仿佛幸福转瞬即化。
她把身体彻底舒展,她轻轻地呻吟,她的眼神变得奇异,她的嘴唇充满渴望,她的身体开始升温,而他则狂乱地在她的秘境中寻找入口,最后他的视线叠加在她的胸,她的眼,她.99lib.的腹部,她的肌肤,她喉咙中的气息,她那凄迷的眼神,她在笑,她在叹息,她在温柔地呼唤。
她在爱着,如同他也在爱着。
只是那么一眼,爱的乐章就冲上了高潮,就足以令他慌不择路地喷泄而出。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蓝家山没有一丝懊恼!无论是身体上的欲望还是精神上的压力,都被他彻底地释放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得到她,但不要插上自己的旗帜,他不想马上改变她的生活轨道。
卓越温柔地吻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她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带了本书,等下跟你好好研究,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一起完成任务。”
看来她今天是豁出去了,不完成身份的彻底转变是不罢休的。
蓝家山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们很容易兴奋,所以要好好冷静一下。”
这几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听着发憷,这不是伟大,是发傻。
卓越盯着他,问:“五分钟够吗?”
蓝家山从她的话中琢磨出了深一层的意思,她的表情不可捉摸,她在抱怨自己吗?蓝家山自尊心受挫。
“你是因为想当水手,所以要和我分手吗?”卓越意味深长地盯着蓝家山的眼睛,摊牌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世界上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吗?
蓝家山真傻了眼,他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未来方向梳理清晰。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忧伤和委屈,也闪烁着爱情的火焰。她望着蓝家山,仿佛要把这张青春焕发的脸,永远印在自己的视网膜内。
她带着伤感自嘲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离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如果你可以,请教教我。”
蓝家山心如刀割。暗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做了这个决定,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蓝家山抱着她,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他想大哭一场,他正要倾诉衷肠,外面突然有人用力敲门,并夹杂着混乱的吵闹声。
7、飞来横财
蓝家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卓越也坐了起来。她瞥了一眼他仍然兴奋的身体,笑了。她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喧哗,她还真能沉得住气。
外面传来谢云心的声音,蓝家山一下不知所措,糟糕。谢云心居然来这里闹事了。蓝家山还分辨得出莫尔的声音,她在门外没好气地叫:“别开门,别理他们。”
这个局面该怎么收拾?不管卓越到底知道多少,他不希望她从谢云心口中听到欠条的事。卓越从容不迫地起身,拉着他进了浴室。
卓越不紧不慢地打开喷头,一边给自己洗,一边替蓝家山冲水。而门外的动静则越来越大,蓝家山想赶紧穿上衣服出去应付。卓越制止了他,她此刻表情非常冷静,她怎么能这么镇定?她难道是有备而来?
慢悠悠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卓越把头发拢在后面,给他使个眼色,说:“我来开门。”
她走到门口,用力踢了下门,外面立刻安静下来。
卓越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莫尔在外面答:“这个女人是疯的,我已经让服务员通知他们经理了。”
谢云心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蓝家山,你还有钱来住宾馆,你耍老娘是不是?我让保安来撬门,你给我说清楚。你别忘了才写的欠条。”
蓝家山倒吸一口冷气。
卓越把蓝家山推到床边,把手提包拿在手上,这女孩已经让蓝家山捉摸不透了。她是不是带着手枪来的?
卓越猛地打开门,蓝家山一眼望去,门口站着谢云心、宾馆服务员和莫尔。
还没等外面的人定过神,卓越已把包里的一沓钞票甩在谢云心的脸上。
“我的钱,我开的房。”卓越指着她的鼻子,“你想钱想疯了,我就送点钱给你。”
谢云心当场愣住了,她没想到卓越有这个反应,镇定一下,厉声说:“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卓越嘲笑道:“我们在里面结婚。你想进来看吗?你变态了是不是?”
莫尔气愤地对工作人员说:“你们经理来了,赶紧把她带走,她疯了。”
徐微微和经理模样的人赶了过来,把谢云心给拽走了。服务员匆匆对他们三人说了声抱歉,也赶紧溜了。
卓越对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威胁道:“我跟你们没完,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
蓝家山把卓越拉进房。莫尔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钱捡了起来,她抬头望了他俩一眼,瞄了一眼房间,脸红了一下,说:“等下到我房里说话吧。”
刚才这个变故让蓝家山有点发晕,毫无疑问,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不仅是来给自己过生日的,她们要介入他的生活——他所控制不了的生活。她要保卫属于她的那部分,他太小看这些城市女孩了。
蓝家山被两个女孩押进莫尔的房内。
莫尔关上房门,严肃地说:“我们已经把你的所有底细都摸清了,所以你少在我们面前演戏哦。”
尽管她假装老成的口吻,但这一切在她眼里,难道不是一个更大更有挑战的游戏?她甚至是带着一丝兴奋感参与进来的。
“所有的底细?”蓝家山到现在为止还是晕乎乎的,几分钟前,他刚刚从男孩成为男人。慢着!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
再看看她俩的表情,她们以为自己是他的救星?
“你只告诉我们,你哥哥出了车祸。你没告诉我们,他肇事逃逸,受害者死亡。”莫尔宣读他的罪状,道:“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们还是从史东明那里了解到的,你这十多天,居然没给我们来个电话。”莫尔一边说,一边生气地用脚踢了他一下,卓越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也显露愤怒的表情。
蓝家山曾交代史东明为自己保密的,但厉害的还在后面。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就去宿舍撬开了你的抽屉,检查你的笔记本。”莫尔意味深长地笑。
蓝家山吃惊得跳起来,说:“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卓越得意地哼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谁是你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了。”
莫尔吐吐舌头,接着说:“你每隔五天,都在日期和天气旁边有个标记。晴转多云,圈圈。阴有小雨,圈圈。我和卓越猜了很久,都没猜出来——”
蓝家山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这两个女孩子也太可怕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卓越把耳朵凑到蓝家山耳边:“是遗精还是自己弄出来的?”
蓝家山瞪了她一眼,莫尔捂着嘴笑。她清清嗓子,谢天谢地,她终于回归正题,但抛出了更生猛的料子:“你哥哥和你是同父异母,所以卓越和我托人找关系,在拘留所里见到了你哥哥。”
蓝家山这下彻底傻眼了,这两人早已行动起来了,连他自己在车祸之后都没见过蓝家水,她俩居然和他打了个照面。
莫尔困惑地说:“你哥哥和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她竭力想搜索一句能准确描述的话。
“他的五官很柔和,他的性格很柔和,但他又不是个娘娘腔。”卓越不耐烦地下了个结论,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他是长得蛮好看的哦。”莫尔答。她们不但见到了蓝家水,而且见到了蓝家水的二姨,蓝家水就是由她带大的。她们也得知了蓝家卖车卖旅社甚至把住的房子也赔了的事。
他还处心积虑地保密个屁!
“是卓越表哥开车把我们送到岩滩的,我们一大早就到了,抓紧时间,先收买了在你家隔壁摆烟摊的黄阿姨,把你家最新动态摸清了。听说你下水了,卓越便亲自出马,联系到了小培,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你的所有动态。”
卓越像是指挥官,听完手下的汇报,点了点头,严肃地望了蓝家山一眼。
“小培刚才联系过我,晚点会有个叫老陆的水手,他要和我们面谈,说有值钱的线索告诉我们。”她凑在卓越耳边低语几句,卓越露出诧异神色。
老陆也掺和进来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蓝家山觉得自家的状况,就像一辆在悬崖边行驶的车,而这两个女人试图去掌握方向盘。
莫尔继续说:“老陆让我们给他买两瓶好酒,这个小镇哪来的什么好酒,我刚才去宾馆餐厅问了下,他们把价格翻了两倍。”
“给钱得了。”卓越不耐烦地打断她,觉得她废话太多。
“你们想怎么样?”蓝家山脱口而出。这句话问得实在没水平,他今天的男子气概被大大地削弱了。而卓越显露出的另一面,干脆,果断,是他从前没有见识过的。最要命的是,他现在还没能适应自己目前的角色。
“我已经替你考虑好了。”卓越深思熟虑地说。
“谈到人生规划了哦,我回避下,等下再碰头。”莫尔冲蓝家山眨眨眼。但没等她起身,宾馆经理和徐微微已推门而入。
宾馆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圆脸男人,肚子也是圆的,人长得很有喜感,很符合服务行业的定位。他很诚恳地向三位道歉,表示自己可以给他们换另一个楼层的两间房,而且对谢副总保密,保证不会受到骚扰。
谈到谢副总,圆脸经理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遗憾,请大家包涵99lib?。称她是个非常好的领导,最近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他们希望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其实是担心卓越真的要投诉谢云心。
卓越表示,换房就不必了。让餐厅平价供应两瓶酒就好了。
经理听得一头雾水,莫尔说等下再专门找他聊,经理先告辞了。三个人都望着徐微微,她看样子不像是来道歉的。
徐微微的神情一直都是愁苦郁闷的。现在她的眼睛里,更多的是疲惫。不过她终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她挽起了头发。蓝家山发现,她的脸其实并不丑。
徐微微精疲力竭地望着蓝家山,低声说:“我恨你们一家人,我哥哥没了,妈妈变成了那样。我总得找个出气筒吧。可我今天看了你们家人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恨不起来。我妈妈刚才又去你们的饭店,把你们的营业额都拿走了。”
自己父母变成了给小旅社打工的了,被谢云心胁迫,蓝家山心里难受。
“我们明天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强人,现在变成了这样——”
卓越说:“她绝对是个偏执狂。”
徐微微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很虚弱,根本就不看另外两个女孩,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蓝家山:“我要恨你们,否则我就会生我妈妈的气。”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是五百块,我个人补偿给你们的,我把钱给你,你不要就扔进垃圾箱,这样我心里好受一点,可以继续地恨你们。”
她把信封放在蓝家山身边。两个女孩子脸上的敌意顿时消失,露出怜悯之色。
蓝家山摇头说:“我不要。”
徐微微的脸上露出憎厌的表情,以为他要耍什么花招。
蓝家山忧伤地说:“你拿去给我哥哥吧,我们现在谁也顾不上他了,也没钱给他了,在那种地方,需要一点钱来疏通,否则就会被人欺负。”
徐微微发现他居然和自己讲条件,愤怒地说:“你自己干吗不拿给他?”
“因为我恨他,我恨他让我们倾家荡产。”蓝家山坦诚地望着她,“你可以去骂他两句,如果你能好受一点的话。但这钱,真的对他有帮助。”
徐微微气急败坏地拿回信封,在手里摇着,赌气地说:“好,我去见见他,他才是我们大家要恨的人,对吧?”她快步藏书网夺门而出。
卓越担心地望着蓝家山,说:“你真的恨你哥哥?”
蓝家山摇头,说自己只是在演戏罢了。
莫尔不解,问:“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们刚才的话提醒了我。”蓝家山叹了口气,说,“如果她见了蓝家水,就蓝家水那个样子,别人对他是恨不起来的。从小到大,他都那么老实,那么安静,这次出的事,多半是因为他给吓坏了。”
她俩早已从二姨口中知道了车祸的细节。
莫尔说:“其实就算他不逃逸,她哥哥也活不成,徐刚的车子被撞下水,很快就冲到下游去了,报警电话是事发五分钟后打出去的。”
蓝家山低头:“这是个态度问题,所以我们心甘情愿地受罚。”
“如果你们谈到了你们的将来,我可以不回避吗?”莫尔眼圈红了,她是个软心肠的女孩子,“出了这些事,我真希望你们俩能好好地过下去哦。”
卓越望了蓝家山一眼,说:“我爸爸有个律师朋友,我跟他通过电话,首先我们要撤销那份借条,我爸爸准备给你父母拿三万块,让你们逐步赎回县里旅社的股份。他俩以后要靠那个养老,否则以后孩子们的压力就太大了。再说,你哥哥出来后也要有个落脚地。”
她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提前托付给蓝家山了。就因为他家出了事。这是个多好的女孩子。
“镇里的楼要不要都无所谓,你回纺织厂去上班。我父母会动用关系,尽快把你弄进财务科,你们那个厂子很穷,财务科长很容易搞定。你得马上参加自学考试,学金融,尽快拿到大专文凭。我明年会调到南宁,你也随后调过来。我伯父已经和自治区里的关系打过招呼了。”
蓝家山怎么都像置身事外,感觉在听别人的人生规划。好半天,他才如梦初醒,道:“我对财务一窍不通啊!”
卓越已经不是和他商量,而是向他指明方向:“我们家的关系,都是银行系统的。广西的纺织业没有任何前途,你这个专业就已经学错了。”
卓越的无限殷勤让蓝家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恍惚。
蓝家山抬头望着卓越,卓越回避他的目光。她也有点紧张,她给他规划的前途,他认同吗?但他目前的境况,又如何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看上去也很忐忑。
忽然,电话铃响,打破微妙的静默。
莫尔接听。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张大嘴,非常惊讶的样子,放下电话,她还难以置信,问:“你今天下水,是不是分到了几块石头?”
蓝家山点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培打电话过来,说联系不上你。他估计你和我们在一起。有客人看中了其中一块,开价3000,小培要价5000,现在正等你去拍板。”
8、第一块奇石
蓝家山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要么是她听岔了,要么是小培在拿他们开心。他分到的那批石头,都是随意划分出来的,体积都不大,周围人现场也都估过价,顶多值个七八十,小培是看不过眼,才花100元买下的。
再说了,那批石头从理论上来说,也不是属于他蓝家山的。
蓝家山把今天采石的情况跟她俩说了。听说他冒着生命危险下河捞的石头才卖了100块,卓越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但莫尔坚持说自己没有听错,小培是临时溜出来打电话的,还特意交代她,商量好对策,赶紧过去。有客户对其中一块石头开价3000。
即使是卖3000,那也了不得。一块小石头就顶他一年半的工资?蓝家山怎么也不敢相信。
莫尔等不及了。这场游戏对她来说,越来越有吸引力了。
卓越看样子也很高兴,因为有这件事冒出来,正好缓解刚才微妙的气氛。她问蓝家山客户看中的是哪块石头,蓝家山一脸茫然,他对其中一块杏黄色的石头印象很深。难道就是那块石头,给他捡了一个漏?
三人立刻下楼,莫尔还记得去餐厅里交涉一番,用刚才的把柄,从宾馆里平价弄了两瓶酒。然后,三个人打了辆三轮车,便直奔小培的住所。
靠码头一带,北面临街的楼房格局都大同小异,像是用一张图纸建的。一楼、二楼摆放奇石,供客户挑选。主人家大多住三楼,四楼一般住着水手,奇石门店里都会配套喝茶的设施,“价格喝茶聊”是奇石交易的特色之一。
小培正给客户们泡工夫茶,他招呼三人坐下,并给大家做了介绍。客户有两位,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乍一看既像父.99lib.子,又像兄弟。
一块20厘米见方的奇石放在茶几上。呈土褐色,图案是一层一层的漩涡,画面中心则是一个类似五角星的浮雕。配上妙趣天成的阴影,呈现立体几何形状。
蓝家山对它印象模糊。只记得当时石头上很多泥巴,现在石头一经清洗,再上了油,整个感觉迥然不同。
不过,这块石头,真有人出到3000?蓝家山.99lib.
也暗暗诧异。细细打量着两位客人。有钱人买石头,很多时候是心血来潮。
小培技巧地说:“这块石头是蓝家山放在我们店里寄售的,我说了不算,他说了算。”
中年人眼神犀利地问蓝家山:“你告诉我,你这块石头凭什么值5000?”
蓝家山心里一惊,看来小培是咬住这个价格了。他呡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因为它的正中心,有一块金星的浮雕。大化彩玉石到目前为止,出过很多颜色,还从来没有发现金色。”他停顿一下,说,“它是独一无二的。”
中年人淡淡地说:“勉强算是金色吧,可惜不是金黄色。”
卓越笑着插话:“这种金色更高雅啊。”
从卓越一进来,年轻人就一直盯着她,听她这么一开口,顿时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中年人挖苦道:“哦,小姐,你可真会自卖自夸,你总不会说它是白金吧!”
卓越惊讶地说:“它是玫瑰金啊!”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给她逗乐了。这种眼神,蓝家山再熟悉不过了。卓越的神情中有种毋庸置疑的自信,她快乐地笑了,兴致勃勃地说:“最俗气的是黄金色,香槟金不错,但和小麦黄差不多。钛金偏灰,只有玫瑰金,看似最淡,却是最养眼的。你们注意到没有,这种玫瑰金,有种绽放的层次感。”
她的语气中洋溢着热情,充满了感染力。大家再一看石头,果然和刚才不一样了。这也不排除心理作用。
中年人摇头:“我真服你了。”
年轻人仔细盯着这块石头,再望望卓越,明显动心了。
“3500。”年轻人说。
“5500。”蓝家山不动声色地说。
中年人很不高兴地发话了:“小伙子你没有诚意卖啊。”
年轻人看样子很想拿下,说:“4000吧。”
“6000。”蓝家山答。
两位客户顿时面有愠色,对视一眼。
“你什么意思?”年轻人生气地说,“我们开3000,你朋友说你要5000,你现在要6000,坐地起价啊,有你这么卖石头的么?”
“我也没想到我的女朋友这么喜欢这块石头。”蓝家山诚实地说,“我不想卖了,想把石头送给她。”
卓越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蓝家山。
“天啊!”莫尔失声,然后赶紧给大家斟茶。小培也傻眼了,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卓越的表情是又感动又得意又惋惜又焦急又嗔怪……
“我们再看看吧。”两位客户不悦,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小培赶紧给蓝家山使个眼色,卓越也急了,偷偷在茶几下踢了蓝家山一脚,蓝家山微微一笑。
客户告辞而去。小培就急得跳脚:“4000呐,就这么一块小石头,蓝家山,你根本就不懂行情。”
蓝家山给大家斟茶,笃定地说:“他们会回头的。”
小培懊恼地说:“我已经跟他们磨了很久了,我估计也就4000拿下,才在最后关头把你请出来,你这块石头放在这里三年,1000都未必出得了手。”
蓝家山反问:“它奇在什么地方?”
“就那颗五角星呗!大化彩玉石很少有金色的,虽然就那么一丁点。”
蓝家山说:“那我们就等着吧。”
小培不想跟他再瞎扯,站起来说:“他们应该没有走远,要追还来得及。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追。他们好像今晚就要赶回南宁了。”
蓝家山摇头,说:“你放心,他们总要回头的。”
小培不相信地望着他。心里估计在想,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卓越悄悄问他:“你这么有把握?3000呐。真想给我留着?”
蓝家山卖乖道:“卖不掉你就拿走。”
“吃饱了撑的。”小培泄气地说,“我们先把账目结清吧,你还我100块。”
小培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蓝家山贪心的不满,不过这家伙还是很讲义气的。蓝家山都不好意思了,但到嘴的肥肉不吃也说不过去,何况他兜里只有十几块。
卓越把钱包塞到蓝家山手中,钱包里装着上千块。卓越说:“存了多年的压岁钱,都给你了。等你挣钱了,好好报答我。”
蓝家山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小培嫉妒地望着他。潜台词都呼之欲出了,这小子倒这么大的霉,还有漂亮女孩倒贴他,世界上还有公道二字吗?
蓝家山把100块递给小培,小培赌气说:“和我没关系了,你想卖就卖。”
莫尔把两瓶好酒放到茶几上,她惦记着另一码事,提醒小培:“让你们那个老陆赶紧下来给我们提供线索吧。”
小培直着脖子一通吼,老陆就大摇大摆地下楼了。这家伙见了酒就不要命了,咧嘴笑了,脸色也没蓝家山刚见他时那么阴沉了。
老陆叼着根烟,道貌岸然地说:“我也是看蓝家山一家人挺可怜的,给你们提个醒,那个出了车祸的小伙子,叫徐刚,是吧?他死了。他妈妈像疯了一样,不想让你们好过。”他抽了口烟,目光总在卓越的脸上巡回,然后瞟了一眼蓝家山:“如果是她女儿没了,她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吧?”
“那可不一定。”莫尔不同意他的说法。
老陆慢悠悠地说:“他家的血脉断了啊,难怪她着急,她那个年纪,也不可能再生了吧?”
蓝家山不知道他在瞎扯些什么。这人真有线索?笑话。
“一个大小伙子,因为家里有背景,所以在岩滩电站生活区承包了工程,又没结婚,你们想想,他在镇上多闷啊!”他的表情带着一丝猥亵。
连小培听了都觉得纳闷了,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陆皱眉,觉得听众太笨,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说:“有人留了他的种,正想着悄悄打掉孩子,现在阻止她还来得及。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把她藏起来,等孩子生下来,把借条抵销,把那一半旅馆要回来。”
蓝家山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插曲,眼睛瞪得溜圆。卓越反应很快九九藏书,点头,“好像可行!”
“你怎么知道——”莫尔问道,但很快就羞红了脸。
“我给你们一个地址,现在还来得及,晚一天她可能就走人了。我嘛,就得了这两瓶酒,不过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小培忽然听到动静,走到窗口,望着楼下,低声说:“他们又来了,看来你赌对了。”
大家都注视着门口,那两位客户已走了进来。
年轻人直接递给小培一个信封,说:“6000。”
小培接过信封,点钱,点头。年轻人就把石头举起来仔细端详。
中年人忽然问蓝家山:“你是算准我们会回头的,是吗?”
蓝家山笑着摇头。
年轻人带着好奇,望向卓越说:“不好意思,夺你所爱。”
卓越微微一笑,年轻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告辞而去,因为出手阔绰,老陆和小培殷勤地送他俩下楼。
莫尔把钱在手上拍一拍,吐吐舌头。这6000块让卓越很担心,他们的规划受到阻碍了。
卓越担心地望了一眼蓝家山:“你不要心存侥幸,这只是小概率的偶然事件。”
莫尔听出了卓越的言下之意,望着蓝家山:“我们这次要把你带回柳州,你不会——”
卓越急忙阻拦:“让他自己决定。”她的自尊心挺强的。
也许在卓越眼里,这6000块的石头帮了倒忙。蓝家山知道自己是不会回柳州的,他要在这一行赌一把,艰难的是,他该怎么对卓越开口?
小培和老陆交头接耳地上了楼,老陆高深莫测地望着蓝家山。
小培拍了蓝家山的肩膀,佩服地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了,你怎么就算准他们要把石头买回家?”
蓝家山倒也不故弄玄虚,坦率地说:“因为那小伙子的名字就绣在他的旅行包上,他的遮阳帽上也有颗五角星。”
“他叫金星?”小培愕然。
“他叫启明,金星.99lib?也叫‘启明星’。”蓝家山微笑了,“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罕见,又这么有意义的一块石头?何况他们又不缺钱。”
老陆凝视着蓝家山,说:“你小子不简单啊。”
蓝家山拿起那张写着姓名和地址的纸条:林小珍,信用社旁金艳发廊。
1、赌石如赌命
蓝家山在楼下拦了一辆三轮车,发现那两个客户还没走,正站在轿车前说话。
那个年轻人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卓越,这小子是不是动了春心?
卓越假装没看见他,第一个跳上三轮车。蓝家山掩饰住自己的烦躁不安,如果他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小镇,卓越在柳州要面对多少诱惑?
小培也跟着他们上了车,他淡淡地说要陪他们一起过去。蓝家山感觉他欲言又止,便向他打听这个金艳发廊的情况。
小培说:“这发廊是镇上最高级的理发馆了,是几个年轻女人开的,同时还有按摩服务,本地人光顾得不多,客户大部分是石商和电厂职工。这几个女人在附近还租了一栋楼,经营着一个录像厅,一间桌球室,水手们经常在那里聚集。”
“她们在水电宾馆也开了个美容店。”小培忽然放低声音说,“本地人一般都不去招惹她们,听说老板娘是有背景的。”
发廊位于菜市口旁,招牌很醒目,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门口,像雷达一样扫描着行人。她的目光停留在这一行人的脸上。
小培和她打个招呼,问阿珍在不在。她迷惑地点头。摸不准这几个人的来头。
蓝家山一进屋,就给呛了一下。刺鼻的香水味和理发店特有的发胶味扑面而来,店很大,中间放着一盆炭火,两个女人在烤火。她们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却敞开领口,露着大半个胸脯。一位三十出头,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另一位年轻一些,圆脸,眼神犀利,皮肤很白但没有光泽,嘴唇涂得猩红。
凭直觉,蓝家山猜她就是林小珍,小培先给她做了介绍,她不耐烦地说:“他们不是来理发的,是吧?有屁就放。”
旁边那个妆容夸张的女人惊奇地说:“你就是蓝家山?”
林小珍醒悟过来,大叫:“哦?原来他就是蓝家山啊,你们快来看。”
门口的和里屋跑出三四个女人来,立刻围着蓝家山,像看一个稀有动物。
蓝家山恨不得扭头就走!
“就是他,他哥哥撞死了人,弟弟要当水手还债。”林小珍指着蓝家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看一个异类,她指甲也涂得红红的,这女人真是俗不可耐。
卓越赶紧说明来意:“我们找你谈点事。我们进里屋吧,那里安静一点。”
一个女人笑道:“那里更吵!”
正说着,一个猥琐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好奇地盯着他们。
林小珍根本不理睬她,和另几个女人大声评论,她们粗鲁轻浮地大笑着。
“哥哥满可爱的。”
“藏书网 弟弟也长得不错啊!”
“兄弟俩不太像……”
“上回你撩人家哥哥,把人家吓跑了,回家都要绕开我们店。”
卓越给莫尔使个眼色,两人把林小珍拉起来,然后拽进里屋。
林小珍往嘴里塞颗话梅,没好气地说:“你们不会是来和我学技术的吧!”
那几个女人又开始疯笑。
小培则把蓝家山拉到门口,他谈的是另一件事,足以让蓝家山吃一惊。小培告诉他,刚才那个年轻的客户,给老陆塞了点钱,拿到了卓越的传呼号码。小培也就点到为止,后面让蓝家山自己去浮想翩翩了。
“你应该回去上班,卓越她们已经和我聊过了,我也不赞成你当水手。”
小培说:“像刚才卖的那块石头,在船上,石贩子可能就出到50,但放在店里卖,估计七八十就成交了。运气好的话,上百。今天你碰上的事,可以说是一年难遇一次,客户肯出大价钱的,都是大石头,我们这艘船捞了大半年了,最贵的石头不超过5万!”
又接着说:“是有人发了大财,但这个是讲运气的。你和他们,和我不同,你女朋友家里有背景,你们又读过书,在城里待着,比在这里混可强多了。你知道这河里的石头还能捞几天?”
蓝家山脑子里却总是浮现着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影子,他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花6000买一块石头,甚至花钱,买一个女孩子的号码。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他看样子不过20出头,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张狂?
只要他们看中的,他们志在必得。联想到自己家庭的情况,蓝家山心里隐隐作痛。
小培的话也没有说服力,卖一块石头顶他在柳州上班两三年的工资,这诱惑力也实在太大了!
小培低声说:“这个林小珍交往的人很杂,不要轻易相信老陆的话。”
里面传来一阵大笑,莫尔红着脸从里面冲了出来,跑到门口。不肯进去了。蓝家山和小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进门一看,只见林小珍走了出来,伸着脖子,说:“嫌我们脏?是你老师没交过你生理卫生吧?”
卓越急忙拉她,她还在嚷嚷:“年纪比我还大,我估计你连个男人的手都没碰过。”
旁人问发生了何事。林小珍做了个愤怒的鬼脸。
“她不肯坐的我床,可能是怕传染病,怕怀上男人的孩子。”她没说完,就给卓越拖进房了。卓越向蓝家山使个眼色。
屋内的女人们顿时流露出愤怒和嘲笑简而言之的表情。
莫尔竭力辩解,说是怕自己身上脏,她今天跌了一跤,但越描越黑了。莫尔难堪得要哭了,蓝家山顾不上她,走进里屋,他担心的是卓越不要再被这个女人侮辱。
“你坐床可以,不要坐她身上哦!”一个女人恶意地玩笑道。
“那她就要再怀一个了……”
发廊后面其实是个过道,连着好几个单间,蓝家山刚迈进门,想退已来不及。林小珍背对着他,敞胸露怀,卓越正在检查她的肚子。
卓越简直成了妇科医生了.99lib.!
林小珍扭头看见蓝家山,表情很奇怪,她的表情忽然没那么暴烈了。而是有一种被竭力掩饰的屈辱和忧伤,她叫住他,把衣服扣好,说自己要上个厕所,她恢复了镇定。她走过蓝家山身旁,故意在他身上碰了一下,是挑衅,还是诱惑?
卓越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里,所以赶紧对男友开门见山:“她真的怀孕了,说是有两个月了。她说这孩子是徐刚的,谁知道她有几句真话,她说原来是想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再逼徐刚娶她,没想到泡汤了。她正打算把孩子打掉,这是她的病历单,已经和医生约好时间了。”
看了病例才知道,林小珍今年只有21岁!
蓝家山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卓越吓一跳!看样子不是他的决定,而是他毫不犹豫的表情把她吓住了。
“如果真是徐刚的孩子,你有把握让谢云心把旅社还给你们?”
蓝家山点头。
“8个月后就可以见分晓。但,如果不是徐刚的呢?”卓越严肃地问。
“那就赌一把。”蓝家山平静地说。
“那可是一条命啊,生下来简单,养大可不容易。”
蓝家山说:“就因为是条命,就算是替我哥哥做个善事。”
卓越的表情显然是赞同他的决定。她站起来,说:“可以把她叫进来谈条件了,不过,你想过没有,她明明知道谢云心因为失去儿子,受到那么大的刺激,如果她确定是徐刚的种,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谢云心要钱?”
“因为谢云心不会认账,她不会相信我的话。”不知何时,林小珍已站在门口,摸着肚子,说,“她一直还以为她儿子是三好学生呐,那小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再说,我可不敢惹她,她是大集团的副总,如果她认为我给死人泼脏水,她能把我们都赶出小镇。把老板娘也连累了。”
“那你为什么不咬紧牙,生下来再问她要钱?”
“我操,那我靠什么活下去?我兜里就剩200块了,本来准备打胎的钱都是老板娘借的。”
蓝家山听小培说过,她的钱都赌光了。
他们谈好交易,每月500,10个月,她要5000,答应把孩子生下来。
“你还得雇个人陪我,冒充我丈夫。”林小珍盯着蓝家山,恶作剧地说。
“分期付款。”卓越站起来,“如果孩子不是徐刚的,以后我们概不负责。”
“那我就把孩子送人。弄一笔钱。”林小珍大笑,“不过,我们那种乡下地方,寄封信都要很久的,不如你把钱一次性都给我。”
卓越说:“绝不可能。”她现在像个谈判高手。
林小珍望着蓝家山:“你不是捞石头的吗?那你肯定识货。我手上有石头,可以押给你,你卖了也行。我们分成,反正我现在得用钱。”
林小珍从床底拉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一箱石头。
“我做水手的生意,他们喜欢付一半钱,然后拿石头来顶。唉,也挺可怜的,我也就收下了。”
“你做什么生意?”话一出口,卓越满脸通红。
“理发啊,按摩啊。”林小珍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弄不明白,你刚才问我的细节,说明你是有经验的。难道你们两个还没有——”
卓越急忙拉着蓝家山走出门。
林小珍在后面跟着,对着蓝家山嚷嚷道:“别告诉我,你女朋友还是处女。”
店里的人大笑起来。
蓝家山突然扭头,对她大吼道:“闭上你的臭嘴,你再敢拿我女朋友开玩笑,我揍你,别看你是女人,我照样揍!”
周围人迅速安静起来。
“孕妇也揍?”林小珍吐吐舌头。这女人他妈的就像一只动物,至于是什么动物,蓝家山都不好意思去细想。
小培对这批石头心里有数,这些石头虽然体积不大,但无论色彩、浮雕还是质地都堪称上乘。
这箱石头要放在店里卖,半年内可以出手,卖个五六千没问题,要拿到柳州市场,就可以弄回上万。
“都是水手分到的好石头,里面还有老陆的石头。”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这老陆和她关系不一般。
看着这些石头,蓝家山对林小珍的嫌恶忽然就消散了,转而是怜悯之心。这些都是她拿什么换来的?
卓越和莫尔已经回宾馆了,5000块已经给到了林小珍手上,这事还没完。他还要雇个人,弄张假结婚证去糊弄她的家人,她要在乡下把这孩子生下来。
死一个人,生一个人,在这世道,都是如此艰难啊!
守着这一箱冰冷的石头,两人都不说话了。从来不抽烟的蓝家山也和小培一起,一根接一根地抽起来,两人仿佛要从这点火星中找点温度。
“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女朋友,对你好,人又漂亮,又能干。”小培说。
“我还可以再请一个月的假,我想多挣点钱。”蓝家山说出自己的决定。
小培叹了口气:“你自己小心啊!你女朋友太招男人喜欢了,你不要误会,不是说她风骚,要说她长得,也不是多漂亮,可能是很有气质吧!那个客户的反应你也看见了,我是把你当兄弟,才有什么说什么。”
蓝家山答:“就因为这样,我才更需要挣钱,我如果回柳州,就是一个典型的县城仔,别人看不起的,然后当上门女婿,矮人一头。唯一的出路,就是看人脸色,把工作做好,做一番事业,可这需要时间啊,我等不及。”
“你不见得真能挣到钱,也许会更惨。你刚才说的那些,在我看来,都是机会,像我们,做梦都梦不到的。”
蓝家山铁了心要留下了,他说:“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其实在心里是看不起我这个县城仔的。幸好我家里有钱。现在我家里这样的状况,以后同事朋友会怎么看我?”
小培低着头,把石头一块块摊开,忍不住说:“你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的。”
2、艰难抉择
“我不要。”卓越蹙眉,冷冷地说,“这石头,她是靠什么换来的,你和我都知道,你怎么能把它送给我?”
她一听说蓝家山想再续一个月的假,她心里慌了。
蓝家山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了,虽然决定很艰难,但毕竟可以一起面对!
他想留下来挣钱,因为现在他唯一需要的也只有——钱!
“我没把你带回去,却带回一块石头?”卓越从包里把一叠钱拿出来,“这些是我的,莫尔的,还有我妹妹的,存了好几年的压岁钱,我们都凑出来了。”卓越伤心地说,“我已经把我们所受的影响降到了最小,我知道你自尊心强,没问题啊,反正我家里是要让我去首府工作的。”
她焦急地说:“你也争取早一点调过去,我们两个一起努力。”
蓝家山叹了口气,如果自己回柳州,就矮人一截,和失去她也没什么两样。
“说到家境,说到钱,你能和庞青比吗?如果我看重这个,我们还会走到一起吗?”
庞青是卓越的一个痴心追求者,庞青家和卓越家是世交,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父亲是某局局长,母亲是一所高中副校长,他本人高大帅气,卓越偏偏对他没有感觉,总觉得两人之间少了点什么。遇见蓝家山后立刻和他划清界限,她曾对莫尔感叹地说:“遇见蓝家山,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感觉!”
她以前从未对蓝家山提过庞青这个名字,虽然她家里因为她和蓝家山恋爱一度闹翻了天,因为双方父母多年来早就以“亲家”相称。但卓越对此只字未提,只有莫尔曾向蓝家山透露过。顶住压力,卓越认准了蓝家山,后来他的父母也就不无遗憾地认可了女儿的选择。
如今蓝家山的家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卓越的父母不得不“被迫”支持他。他们心里还不知是怎样的遗憾呢,这是蓝家山自己的猜想。
年轻气盛的蓝家山现在开始感受到了来自生活和社会的压力,他不甘心,也不想任由别人摆布。
看蓝家山的表情,卓越有点后悔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到这个.99lib.
敏感的名字,她把那些钞票一张张捋顺好,默默地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块石头,两者看上去,有种不合时宜的荒谬感。
蓝家山小声强调自己只是在岩滩多待一个月,再摸摸石头的行情,而且他不会再下水。
“你不准备去撤销那张借条了,是吗?”卓越越来越冷静,“就算你回柳州,也打算背着这笔债务?”
她没等他回答,就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然后黯然离开。不一会儿,莫尔走进来,对着闷不作声的蓝家山踢了一脚。
“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回去。”她低声问,“你们还没有谈妥吗?”
卓越在隔壁房间大声叫唤着莫尔的名字。
“她不让我跟你说,她要让你自己决定。”莫尔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卓越的东西收拾一下,说,“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你们的自尊心都太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忍不住用手在蓝家山额头上戳了一下,拿着卓越的东西走了,把门带上。
蓝家山倒在床上,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俩还在这里浓情蜜意,如今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他要挣钱,他要出人头地,但他如何去说服别人?是的,卓越看重的并不是钱,她要的是那种被规划好的生活,但以后她会后悔吗?
蓝家山的视线落在那块石头上,他忽然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林小珍给他留的电话号码,他拨了过去。不知怎的,这个举动,让他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罪恶感。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这个时间段,小镇早已漆黑一片了。接电话的人用极为暧昧的口吻叫来了林小珍,并提醒他“她现在不怎么方便”。
过了好一会,林小珍在那头很粗鲁地问是谁找自己。
蓝家山表明身份,她立刻警惕起来,问:“干什么?”
她怕他反悔,把钱拿回去呢!
蓝家山问:“那些石头,每块可以顶50元吗?”
她愤怒地说:“我们这些人很贱的,替人理发,按摩,也就收几块钱。水手挣了点钱,都寄回家了,我们就给人家打点折,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些石头,我是懒得拿到店里去卖,你以为我不会看石头啊?”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你妈的头!”她终于破口大骂,“你不想要,给老娘拿回来,少这么叽叽歪歪的,我知道又是那个女人在说三道四。”
“我准备做这一行,除了捞石头,还要倒石头,所以想了解下行情。”蓝家山平静地说,“我警告过你,不要扯到我女朋友。”
她将信将疑地问:“你真要留在岩滩?”
蓝家山警告她,最好老老实实地把孩子生下来。他在此地监督着她,不要搞鬼。
她的口气软了下来,说:“你是真想知道那些石头抵的是多少钱?每块石头都不一样,你说的是哪块?”林小珍继续说:“你别小看我,我看石头的眼光很准的,客人们经常在我们店里谈石头,我们看都看入门了。”
蓝家山试着把手上准备送给卓越的那块石头的特征告诉她。
她干脆地答:“这是最值钱的一块,是老四船上的黑仔给我的,他妈妈要动手术,我给了他一百块,钱不多,一点心意。他回家之前把这块石头给了我,他说他妈妈如果不在了,他也就不回来了,算是还我的钱,而且他当水手,就是为了给妈妈治病。”
蓝家山觉得她没有撒谎,因为她对这块石头的特点做了补充说明,正确无误。
“想不到吧,猪狗一样的我们,也是有感情的。”她发出刺耳的笑声。
“水手的手上应该都有很多好石头吧?”这才是蓝家山的目的。
“如果你想打水手们手上东西的主意,我劝你趁早收手,除非他们要离开这个行当,否则他们是不会把东西贱卖给石贩子的,那可是人家用命换来的。”
听了这些话,蓝家山的脸上发烧。他知道,这些石头只是冰山一角,听小培说,每天从水下打捞上来的石头,一般只有三分之一可以成交,另三分之一的石头是低价处理的,还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有相当一部分是客户给不到价的上好货色,都是现场分到个人手上。
小培也曾向他透露过,水手只要干了半年以上,手上至少都有价值三四万的货。
莫尔突然闯入,说:“卓越在洗澡,我赶紧过来给你洗脑,你的电话怎么都占线?”她一口气地说,“庞青已经调到南宁去了,那小子对卓越很痴心的,你最好提高警惕,我没问她,你们谈得怎么样,但看样子,卓越很恼火!”
蓝家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真的喜欢她吗?她可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用心过。”莫尔问。电话响了,她肯定地说:“她找我的。”
莫尔接电话,发现对方不是卓越,她表情愕然,问:“你是谁?找谁啊?”然后,她很不愉快地把电话递给蓝家山。
是林小珍的,她把电话打过来了。
“如果你真想做这行,我给你个信息。”林小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矮脚手上有块石头,三角形的,老红色,顶上有个红球。矮脚要价10000,客户只肯给7000,但他已经找到下家,下家出到了两万。你要拿下,至少可以挣5000。”旁边有人过来跟她说话,她迅速挂了电话。
蓝家山立刻把电话打到小培店里,把林小珍透露的情况简单和小培一说,小培就明白了,立马说那块石头他也见过。凡是在镇上,每家每户有代售的好石头,大家都熟悉。
他分析,林小珍掌握到这个信息,一点也不奇怪。那个客户小培也认识,比较好色,经常去发廊里混,另一方面,发廊边上就是一家照相馆,有些石头,石贩子拿不准,就把它拍下来,洗出来然后寄给自己的潜在客户,所以林小珍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石贩看上了哪些好石头。这些人可都是长期泡在岩滩的老面孔。
小培表示可以和蓝家山合伙把石头买下来,估计要花上8000。利润两人三七开,蓝家山拿七成,就算是半路出了问题,这块石头,买到手里,也不用担心捂太久。好石头毕竟是好石头。
蓝家山猛然想到自己身上就剩一千了,眼光就瞟上了石头旁边的那叠钞票。莫尔见他这时还有闲心谈生意,恨铁不成钢,给他背上来了一拳,卓越在隔壁房间叫她了,便赶紧跑了出去。
蓝家山把那叠钱拿在手中,心里沉甸甸的。他硬着头皮数了一下,3700。卓越和莫尔才上班不久,每月工资也就两百多一点,攒下这些钱,也真不容易。
他咬咬牙发誓,一定要混出名堂,他内心拼命呐喊,卓越,给我一点时间!
蓝家山给小培去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拿钱。
这一夜,蓝家山就睡在宾馆里,他彻底失眠了!
即使是下水的前一天,他都没失眠。卓越和他之间就像隔着一堵墙,他们的生活就要各自分开,进入不同的轨道了?他那个诺言,始终无法说出口。
就这么辗转反侧,两人相识来的点点滴滴,都隔着一层雾。那种生活,离他越来越远……
但她在这个床上留下的温柔,她和林小珍谈判时的凌厉,她在异性目光下的矜持,都萦绕在他的脑海。她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袒露给了他。她如此优秀,让他自惭形秽。他要怎么做才配得上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变成一颗棋盘中的棋子,他终归会令她失望,因为他已经令自己失望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煎熬着他,就这么挨到了清晨,想起她就要离去,他茫然若失。
在没有她呼吸的地方,生活就这么黯然失色,他心乱如麻。
房门被擂得震天响,其实根本就没锁,莫尔推门冲进来时,他和衣坐在床边,眼睛都熬红了。
“你昨晚没睡?”
蓝家山摇头。
“活该!卓越哭了一晚上。”莫尔说,“你说再多留一个月,她不相信还会回柳州,我也不相信,借口吧,她让我把石头拿走,你就待在房里吧,等我们走了再出门,她不想见你。”
莫尔拿起石头,说:“恨不得用这个砸醒你的脑袋瓜。”
她出了门,蓝家山失魂落魄地望着门口,鼻子一酸。
蓝家山心想着,给我三年时间吧,我一定会混出个样子,然后回柳州,上南宁,哪都行,只要能让你幸福,我蓝家山做什么都愿意!
不知何时,卓越站在门口,蓝家山红着眼圈,在半梦半醒之间,把这番话说出口了。这不是他臆想中的场面,她真的来了。她伤心地站在门口,眼睛是肿的,却不肯看他。
她慢慢走进来,锁上门,她走到他的面前。
“脱衣服。”她命令道,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蓝家山呆呆地望着她,她用手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下,然后一边给自己脱,一边把他的衣服脱掉。
她先把他脱光了,然后再把自己的内衣解开,他的身体根本不由大脑控制,兀自兴奋起来。
她把他推到床上,她在他耳边说:“你真没种,给你三年,还是给你一个月,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留住我?”她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敢要我?为什么?怕给我盖个戳,我这张邮票就作废了?”
蓝家山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给她逗笑了。
卓越打了他一巴掌,然后用力吻他,她把他燃烧起来了,他们如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这一次,他真正进入了她的体内,原来水乳交融的感觉是那么好,这才是完整的人生啊!
从此,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她成为真正的女人,他的女人。此时此刻,他们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了,即使是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们已许诺终生。
“我希望能怀上你的孩子!”这是事后卓越对他说的唯一的话,生活太多艰难的选择,有时候,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3、第三块石头
蓝家山很多年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第一次见到那块石头。他在心里称它为“红三角”。这是他卖出的第二块石头。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连石头的面都没见,就完成了交易,这钱挣得真够痛快。
一切都由小培搞定,他们收购它只花了7500块,因为矮脚对客户的反复压价失去了耐心,正好有机会羞辱一下客户。
客户姓雷,他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只好灰溜溜地用16000元从小培手里把它买了下来。毕竟他还有4000的利润空间。姓雷的并没有生疑,谁会想到一个发廊妹会把他的商业机密摸得一清二楚?他只有怪自己当时犹豫不决,失了先机。
扣除成本,蓝家山坚持和小培两人平分利润,他拿到了4250,再加上手中的4700,他现在有了8950元。对他来说,这可算一笔雪中送炭的巨款了。
这件事办得干脆利落,满打满算,只用了两天时间。小培一再交代蓝家山不能泄露此事,否则发廊生意就完了。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来做石头生意的,冒出这么个石头间谍,谁还敢去那里消费?
蓝家山也心知肚明,这笔钱挣得不算光彩,算是硬从同行手中截取了一部分利润过来,传出去对他和小培的名声也不好。所谓行有行规。后来,蓝家山见了那个姓雷的客户,都有点不好意思。这人很瘦,总是笑眯眯的,看石头的眼光很毒,鼻子也很灵,同行们都说他很神奇,凡是打听到哪一家有好石头,他总是优哉游哉地 抢在你的前头。
家里的情况还勉强应付得过去。自从谢云心去宾馆闹过一场后,她的家里人下决心把她送到南宁,由集团领导出面,安排她去看心理医生。
徐微微又给蓝家送来1000块,让他们先维持经营。蓝家山的父母对她很感激,一再表示理解她母亲的冲动行为。
这些事都是蓝母告诉他的,现在蓝家山成天泡在船上,他对父母说自己试着做石贩,其实他是义无反顾地下了水。
水里的“冬瓜”已经被家人认领走了。她是个投水轻生的女大学生,据说还有孕在身。连续三天,蓝家山都没有再遇见那两条神秘的大鱼。
蓝家山查过资料,确认这是外来鱼种,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之一,是原产于南美洲亚马孙河的巨骨舌鱼,据说最大的个体体长可达6米。
蓝家山站在水底,跪在沙里,摸索着石头。他有时候想,他的头上是水,水上是船,船上是岸,岸上有楼。人们过着各种各样的日子,他们不用像鱼一样在水下讨生活。
仅仅三天,他对水下的危险就已经麻木了。他在船上用餐,淘米洗菜的水是直接从河里舀的。他每天下水三次,每次可以待半个小时,每次从水下上来,他就直接站在船头,拉开裤链,掏出家伙就尿。在水下,因为水压的原因,他们无法解决内急。
他熟悉了隔壁船上的水手,至于那些在水面上来回穿梭的石贩,他也辨识得差不多了。
几天过去了,蓝家山思想斗争了一天,决定在这笔交易完成后,酬谢林小珍500元。他去发廊的时候,很希望她已经回到了乡下。他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挺怵她的。他可从未和这种职业的女人打过交道。
林小珍还没有动身回老家,虽然她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她和蓝家山签的协议是对周围人保密的,连老陆都不知道,当然,他拿了酒后,也不再过问。
发廊同事见蓝家山来找她,都露出惊奇的表情。告诉他,林小珍正在水电宾馆“值班”。这又是一个蓝家山不想去的地方。他硬着头皮来到宾馆总台,用内线电话联系上了她,她说自己正忙着给客户理发,让他过一阵再来。
蓝家山想赶紧了结此事,就坐在大堂等她。他看着墙壁上红水河的风景图片,那些桥啊、船啊给摄影师拍出很多诗意来,殊不知河底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位60出头的男士从电梯下来,笑眯眯地朝蓝家山走来。远远就伸出手,他身体瘦小,骨骼清奇。
来人抱歉地说:“久等了,不好意思。”
蓝家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林小珍的朋友,事后想想,这种联想确实非常牵强。
来人递出名片,自我介绍:“我是张明贤。”
蓝家山看了眼名片,原来他是广西观赏石协会的会长,地矿局的高级工程师。毫无疑问,他肯定是认错人了。
蓝家山正想开口解释,张会长笑道:“今天中午在饭桌上听一些船老大聊天,水底下那两条大鱼,给他们说得很神啊……”
张会长很轻松地打开话匣。蓝家山笑着说自己在水下见过一次,张会长大吃一惊,兴趣盎然地向他打听具体情况。
蓝家山说那两条鱼是外来鱼种,是原产亚马孙的巨骨舌鱼。在广东,很多人将它们当观赏鱼来喂养。
张会长听了他的解释,相当意外:“你下过水?”
蓝家山点头,张会长露出非常感兴趣的模样:“小伙子,不简单呐!光听那帮船老大在那里瞎吹,还以为这河里出了新物种呢。什么四不像,金色和银色的鳞片,呵呵。”
一个30多岁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进大堂,走到张会长面前,伸出手:“张会长你好,我是廖辉波。”
张会长愕然了一下,望望他,望望蓝家山。原来会长把他俩搞混淆了。
“久仰张会长的大名,今天有机会能请教张会长,感到很荣幸,这是我的名片。”廖辉波真诚谦恭地给两人递上名片。
张会长的反应很快,说自己刚听小蓝说起河里的大鱼,原来是巨骨舌鱼,大家立刻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廖辉波不屑地说:“我一直都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那些缺乏控制力,又想混淆视听的人,又没有机会到水下看个究竟,人云亦云,想借助一种类似宗教迷信的力量来让自己获得自信的人,其实很可悲的。”
没想到他貌不惊人,却充满个性,坦率,而且看问题也挺犀利。
廖辉波笑道:“我经常跟那帮船老大吃饭,他们都没读过几年书,典型的暴发户,呵呵,虽然我在赚他们的钱,在他们眼里,我是帮他们打工,但你必须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看,他们说得像是红水河里出了怪兽,其实连小兄弟都知道,是龙鱼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张会长和蓝家山都下意识地再去看他名片,他的身份是一家装饰公司的总经理。
张会长说:“廖老板谦虚了,我听你电话里说,你在这里承包了酒店的装修工程?”
廖辉波说自己拿下了水电宾馆新楼的装修工程,在岩滩已待了大半年,原来对石头没有一点兴趣。没想到昨天偶然看电视,中央台播放了一个关于广西奇石的节目,其中就有岩滩的大化彩玉石,立刻就来了兴趣。他在饭桌上经常听到别人提起张会长的大名,因此今天听说张会长到了,就冒昧地约张会长见面。
廖辉波滔滔不绝地说:“没想到在中国历史那么悠久的赏石文化,近百年来基本停滞不前。倒是韩国、日本的赏石文化发展迅速。但红水河的奇石一出来,整个格局就被打破了。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声说好。好在哪里?市场先行,资金先进来,正好给那些满口理论的空谈家,那些文人、赏石家先好好上一课,不能闭着门瞎扯。”
张明贤对他的这番话露出惊奇的神情。
廖辉波又说:“张会长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电视上看到张会长,才知道张会长是地质科学家,有坚实的理论和实践基础,看问题有科学根据,比那些半路出家的赏石流派强多了。我是冲着这一点,才想见张会长的,其实我们以前在这里打过照面的,但会长不会记得我。呵呵。”
他充满自信,不亢不卑,谈吐不俗,让蓝家山暗暗佩服。
张会长赞叹地点头,对他的见解也满欣赏,这时一位胖乎乎的服务员走过来,说总台有他的电话,张会长很客气地请大家等下,他去去就来。
“我不知道小兄弟你和会长什么关系,但我真的很佩服他,我佩服那些有资源的人,而他的资源,就在于——”廖辉波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张会长干了30年的地质勘探工作啊。这个行当充满了机会,中央台播了,市场热了两年了,采石船越造越多,那些暴发户的水准越来越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啊。”他的眼睛充满了笑意,蓝家山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坦率而有感染力的人。
蓝家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张会长接完电话回来了。很明显,他面露春风,对两位新朋友很感兴趣。
廖辉波很巧妙地说:“我和小兄弟刚才聊了下,张会长,呵呵,奇石的根本是什么?不就是成分构成吗?别听那些人瞎嚷嚷,什么水石派,什么寿石派,什么石种派,成分是最重要的。物以稀为贵,是不是?”他拍了拍桌子,“有什么流派能比一个地质科学家更有发言权?”
张会长听了这番暗含恭维的话,当然很受用,他答:“其实也不能唯成分论,也许很平常的构成元素,但构成方式或过程很特别,这样的石头也很难得,稀少啊。”
“我只相信经验,相信科学,相信眼见为实。比如小兄弟看到了龙鱼,这就是真相。”廖说话很聪明,记得把蓝家山也捎带上。
这两人的对话,让蓝家山听得津津有味,眼前两位知己相见恨晚,难得的是张会长没有一点架子,如此平易近人。
大家谈得起劲,从张会长口中,蓝家山也了解到了广西奇石在国内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目前市场上的几大石种的现状及潜力。
这时从电梯里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30多岁的男子,中等个头,略胖,小眼睛,腆着肚子,神情傲慢;一位是40多岁精瘦的男子,典型的办公室主任模样;还有一个表情单一的年轻人,已抢先几步离开,应该是司机或秘书了。
张会长立刻站了起来,向他们招招手,给大家做了介绍。
这行人是地矿局华地工贸的负藏书网责人,张会长特意补充下,柳州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就是他们的产业,柳州奇石城也是他们投建的。
董事长自然就是那个略胖的男人,姓邓。他用居高临下的神情对蓝家山和廖辉波点点头,他的副手姓黄,八面玲珑。他调侃地告诉大家,韦书记被美女缠住了,还没能下来,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大笑。
廖辉波不亢不卑地递上自己的名片,邓董瞄了一眼,交给黄副总拿着。
张会长把廖辉波夸赞了几句,邓董嚼着口香糖,不露声色,随口聊了几个相关的熟人,廖辉波立刻对答如流,两人仿佛对上了接头暗号,快速进入聊天状态。
邓董这是在试探廖辉波的底细和实力呢,蓝家山有点紧张,马上要轮到自己了。张会长介绍蓝家山,只说他是自己的一个小兄弟,他连蓝家山的身份都不清楚,他俩的相识,可真是歪打正着啊!
“你在岩滩认识的朋友我都认识,这个帅哥不认识哦。”黄副开玩笑道。
蓝家山说自己是岩滩本地人。
邓董立刻提到两个名字:“和蒙金海、廖宇谋他们熟吗?”
蓝家山茫然地摇头,邓露出不解和嘲讽兼而有之的神色,这是他习惯性的表情。而且似乎不仅是对蓝家山,对他自己口中提到的那两人似乎也不大瞧得上。
“两个农民暴发户。”邓董随口说。
电梯里传来很大动静,大家望过去,只见一个很瘦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打情骂俏地走出来。男人试图一本正经,却忍俊不禁,因为女人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
糟糕,女人正是林小珍。
邓董和黄副立刻对两人开起了荤玩笑,瘦男人很猥亵地眨眨眼。
看来林小珍和他们很熟,她见了蓝家山,意外地睁大眼睛:“你一直在等我?钱带来了么?”其实后面那句话她是在开玩笑的。
但她这么一说出口,大家立刻对蓝家山侧目而视,蓝家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嫖资?赌债?
林小珍也在疑惑着蓝家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明白自己的玩笑话被误解了。她对蓝家山说等下联系,便溜到总台那里和服务员聊着什么,还指手画脚,视线的余光却瞟着这边。
而那个姓韦的书记,则用对蓝家山的敌意来掩饰他的尴尬。
“你到底是什么人?收保护费的?”邓董对林小珍的方向努努嘴,玩笑地问蓝家山,两个手下意味深长地大笑。
“我是水手!”蓝家山答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卑微之至。
韦书记和黄副两人的表情很微妙,而邓董则愣了一下,这比蓝家山的脸还要难堪。
张会长的表情是恍然大悟。
廖辉波则拍拍蓝家山的肩膀,解围地笑道:“我的小兄弟,好人家的孩子。”他说的话总是有点出乎蓝家山的意料,他后面一句话,让蓝家山觉得很温暖。
张会长又把从蓝家山口中得知的龙鱼的事说了一遍。话题就这么巧妙地转移过去了。
“大老板来了。”邓董轻蔑地对着门口笑道。他说话就这欠扁的德行。
一个敦实的壮年汉子憨厚地笑着,站在大堂门口。指指宾馆门外的一辆微型货车。
“蒙金海把石头都带来了。走,你们也去看看热闹。”张会长对廖辉波建议道。
韦书记瞥了一眼蓝家山,立刻反对道:“不用这么多人去吧,不好讲价。”
张会长笑眯眯地说:“多两个人参考也不错啊!”
韦书记着急地说:“有你会长在就行了,你一个顶一百个。”
邓董不以为然地:“还不见得买呢。”
廖辉波当然很想去,就不客气地说:“正好跟张会长见识下世面。走,看看去。”他说着拍拍蓝家山的肩膀,蓝家山也厚着脸皮走过去。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可不想错过,他感觉到林小珍在不远处从眼角瞄了他一眼。
会长很会照顾蓝家山的感受,就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故意找话题和他聊了几句。
蓝家山听见黄副悄悄地对会长说:“蒙金海很少卖石头的,这次是急着等钱用。”
几个听者顿时交换会心的目光。
蒙金海领着大家走到那辆微型货车前,后厢门大开着,里面放着满满一溜的奇石。
“23块石头,卖32万。”蒙金海说。他也就三十五六,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材敦实,本地农民特有的憨厚表情,一头乱蓬蓬的卷发。
电话响了!蒙金海急忙拿起那个砖头一样的手机,走到一旁用本地话接听。
蒙金海一走,那两个人正好和张会长交头接耳,讨论这批石头是否合算,邓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张会长蹲在车厢里,用手摸着一块块石头,赞叹不已。
蓝家山虽然对石头看得不多,但这批石头,品相端庄,都是标准石尺寸以上,透着一股华贵之气,或颜色鲜艳,或形状奇异,或浮雕精美,或二者、三者兼而有之。
如果连“红三角”都值两万。那这批石头的均衡质量都远在“红三角”之上。比较而言,像金星那样的,简直就是“小品”石了。
这是一个机会!蓝家山心里一跳。平均13000一块的石头,已经便宜得离谱了,可惜他没有钱。
蓝家山对石头第一次有了这种奇妙的感应。8950,是他的全部资产,小培手上有4250,估计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廖辉波拉着张会长问哪块石头最好,张会长自己对每一块都爱不释手,便向他一一指点起来。
对于来自廖辉波的干扰,黄副和韦书记露出很不爽的样子。邓董的移动电话也响了,他也到一旁接听,接着,一个很搞笑的场面发生了,黄副和韦书记仿佛约好了一样,都举着手机走到一边。
车旁就剩下三个人。蒙金海打完电话,走回来,张会长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真是一批好石头。”
他笑着叹口气,道:“可惜我没有实力,要不然我全要了。”
蒙金海憨厚地笑着,挠挠头。
廖辉波很有心计地说:“估计邓董他们不想要,很有可能。你看他们那个态度。”他对那群人撇撇嘴,道,“我想要一块,一方面是有幸听了99lib?张会长的教导,要交点学费,一方面帮帮朋友,会长,你说哪块,我就要哪块。”
我的娘,蓝家山想,这人太会说话了,太有才了。
蒙金海说他要整批出手,而会长听了廖的话,则有些为难,说:“邓董请我来,就是专程看蒙老板的石头的。”
不过那三人的态度确实值得玩味,有人漫不经心,有人似乎不感兴趣。
“他们有实力,奇石城就是他们的产业。”会长强调。
“我知道,他们都是大老板。不过,我这价格不能再少了。”蒙金海说。
“你已经给我了实价。”张会长点头,对那几个人失去了信心。他笑着跟廖辉波说:“都不错,以我个人来看,如果要挑一块,我挑这块。”
他指着其中一块,笑道:“这块。”
廖辉波倒也不含糊:“你说个价。”
蒙金海很迟疑:“不是每块石头都一个价。”
“你说吧,我不还价。”
“16000。”蒙金海给了个价格,这个价格应该很实在,蒙金海的表情很明显,他并不希望做成这单交易。
“我也要一块,我只有13000,挑一块最小最便宜的给我吧。”蓝家山头脑一发热,说。
这下张会长和蒙金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廖辉波给蓝家山使个会心的眼色。
蒙金海疑惑地问:“这位小老板是——”
张会长避重就轻,道:“蓝家山。”
蒙金海露出很尴尬的表情,想去关上车门,说:“算了,我不想单卖。”
廖辉波诚恳地说:“兄弟,这么好的石头,不是急用钱,你也不会出手。我们不占你的便宜,该多少就多少,我们也是在帮你。”
蒙金海沉吟一下,迟疑着点了四块石头,说:“这四块都不错,你自己选吧。”
这四块虽然不是其中最抢眼的,但都各具特色。蓝家山选石头。
这时,邓董那帮人交头接耳了一下,姗姗而来。
“先吃饭,先去吃饭。”黄副张罗着。
蒙金海失去耐心,关上车后厢的门,直截了当地问他们还要不要。
韦书记拉着他说:“哎呀,吃了饭再说。”
蒙金海摇头,道:“你们不要,我马上拉到柳州找老板看看,我急等用钱。”
邓董面无表情,那两人便露出为难的样子,含糊一下,看来已经暗中想好了对策。
黄副推托道:“我们可能没这么快决定。”
“那要多久?”
“快的话这几天,也许要一个月,不好说,呵呵,反正柳州也不远,咱们以后再商量。”
蒙金海嘿嘿笑着,点头,然后又拉开后厢,对廖辉波和蓝家山说:“把你们挑的拿走吧。”
廖辉波笑嘻嘻地对邓董等人说:“对不住了。”便招呼宾馆的服务员帮手,把两块石头抬了下来。
那三人见廖和蓝给自己拆台,脸色非常难看。
韦书记酸溜溜地指着蓝家山,说:“蒙金海,你知道他是谁吗?”
蒙金海莫名其妙地望望他,望望蓝家山。
“说出去笑话啊,他是你们岩滩的水手,一个水手买了岩滩最大船老板的石头,传出去你这脸往哪里放啊?”
蒙金海反而是咧嘴大笑,亲热地问蓝家山是哪艘船的。蓝家山红着脸如实禀报,听说他上船才四天,蒙金海高兴地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读过书的,小伙子,好好干,我欣赏你的胆量。咱们本地农民,以后要被人看得起,就靠你给争口气了。这是好事啊,我要跟大家好好说说,呵呵!”
蓝家山说:“我给你拿钱去。”
蒙金海摇手,说:“不急,过两天我还要来的。”他和大家打过招呼,正要开车离开时,宾馆经理和两个手下走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圆脸经理一见蓝家山,把一封信递给他,说:“我们谢副总有封信带给你,我正想找人给你送去呢,真是巧。”
邓董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蓝家山。
蓝家山今天的际遇,就像坐过山车,忽高忽低。这个社会的势利一面,他今天是结结实实地领略到了。
蓝家山把信装进口袋,莫非谢云心又来威胁自己?但此刻他很感谢这封信在表面上提升了自己在这群势利眼们心目中的地位。
蒙金海告辞而去,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张会长摇头苦笑道:“可惜啊,不知道这个便宜给谁捡了去。”
黄副头脑尚算清醒,说:“赶紧把他叫回来吧,大家再商议一下。”
韦书记撇嘴道:“你放心,估计他会在柳州等着我们的,三十多万呐,你以为他这么好出手?我们再压压他的价——”
后面发生的一切,蓝家山都觉得晕乎乎的,他惦记着要从小培手里借到钱,要给林小珍一个交代。谢云心给他的信里说的是什么?得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
真是奇妙的经历,蓝家山刚认识了三个人,会长,廖辉波,蒙金海,特别是从会长那里学到很有用的东西。至于高傲的邓董、左右逢源的黄副和阴森猥琐的韦书记,他们给蓝家山的印象很差。
所以,后来大伙招呼着去吃饭的时候。蓝家山很识趣,婉言谢绝了邀请。
人都走了,就剩下了蓝家山和他脚下的那块石头。林小珍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拿下红三角的?这么干脆?”
蓝家山如实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林小珍。林小珍立刻责怪他不应该通知小培,他应该独自吃下这块石头。
正当蓝家山从口袋掏钱时,林小珍警告道:“最好不要掏钱,否则大家会以为我们有什么交易。”
听了这话,蓝家山的手僵住了。
“我名声不好,你要注意。”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讽刺他。
她望了一眼蓝家山脚下的那块石头,问他怎么回事。蓝家山说了原委。听说蓝家山买下蒙金海的石头后,邓董三人的脸色很难看。她幸灾乐祸地笑骂:“活该。”接着低声透露一个秘密,原来邓董一行人就是冲着这车石头来的,还专门把会长请来。但韦书记打了自己的小算盘,想从中弄点回扣,他在电话里语气躲闪的那些对话,都被林小珍听进了耳朵。
蒙金海本来就报了个低价,根本不给他一分回扣。至于后续的发展,她从蓝家山这里了解到了。韦书记没得逞,邓董吃了亏,谁让他用人不当。
“你从哪来的钱买石头?怎么还有钱给我?”
蓝家山说自己准备去找小培借点钱。
林小珍听了哭笑不得,说:“才给朋友赚了点钱,赶紧又借走,这也太寒酸了,你给我的那5000我还没动,你先拿走吧。这块石头我可以帮你出手,分我三分之一不过分吧?”
蓝家山被这戏剧性的反转晕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卖?”
蓝家山一时还真没谱。
林小珍老道地分析说:“这块石头,你只能放在宾馆里卖,小培是不方便把它放到店里卖的。这是蒙金海的石头啊,他是这里的老大,小培可能还不敢卖。再说,你借小培的钱生钱,分不分他?我替你出手,最低卖25000,行不行?”
蓝家山有点不放心,她不会是想把石头拐跑吧?这么一想,又马上惭愧一下。这两三秒的思想斗争后,他点头了。
林小珍和他一起把石头端到了茶几上,然后跑到总台和服务员说了几句,那个圆脸的经理也过来了,一边听她说,一边往这边瞄。
圆脸经理的表情也是相当惊奇,估计他也在纳闷,蓝家山怎么又和林小珍混到一堆了?经过一番交涉,他总算点头答应了。
蓝家山不太确信:“你真有把握卖25000?”
林小珍反问藏书网:“这块石头比老雷的那块红三角如何?”
“那高一个档次啊。”
“那不就得了。”林小珍对他有点不耐烦,“就你这样的脑子还做奇石生意呐。”
她说晚上把钱给他。蓝家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出门。
林小珍突然叫住他。
“不要再下水。”她的表情有点难堪,似乎有点不习惯说出这样富有人性的话,她赶紧把目光转开,好像在和谁赌气一样,“太危险了,有那么好的女朋友,不要让她担心。”
蓝家山目瞪口呆,简直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她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没命了,以后我这肚子问谁要钱?”
蓝家山脱口而出:“我不是已经把钱付清了吗?”
林小珍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恼羞成怒:“那我不是还有批石头在你手里?好好活着给我卖出去。”
蓝家山也脸红了,他想急于摆脱这个局面。
他想开玩笑,说:“如果我死了,这块石头不就归你了?”效果很差,因为他居然是一本正经说出口的。
“归你娘的头。”她恼羞成怒,“好心给你当成了驴肝肺,你想死我也不拦你。”她说着就走回去。
这个女人啊!蓝家山摇头。女人心,海底针,说得不错。
坐在花园的石桌前,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读读谢云心给自己的信。
信里套着另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蓝家山。里面是张信纸,写着:你托人送来的钱已收到。谢谢,哥哥。——蓝家水。
蓝家山忽然心里难过,从七岁蓝家水离开家,他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哥哥”。
他现在还好吗?他那腼腆的性格、恬淡的心态,能适应那个地方吗?他会被人欺负吗?他吃得饱吗?蓝家山发现自己其实是惦记着哥哥的。
4、石头造假
为了方便工作,蓝家山和家里打了招呼,搬到小培那儿去住了。他的父母被这俩人一唱一和地成功麻痹了,以为蓝家山真是在船上当起了二道贩子,不再下水了。
蓝家山手上有8950元,再加上林小珍的5000元,一共是13950元,扣除13000元,再扣除50元零用,他还可以给家里支持900元。
上午下完水后,他走进家门时,心里忽然有点难过。父母原来的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啊,如今家也没了,都成了给债主打小工的了,而且有人时时在提醒他俩,自己的儿子害死了债主的儿子,这是多大的折磨啊。
店里,父亲忙着擦桌。母亲正在炒菜,桌旁都坐满了人,今天又是一个赶墟日。
他坐在靠在楼梯那堵墙下的木沙发上,这个位置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就这么看着父母在低头忙碌着。
活着,就是幸福的吧,想到口袋里的那封信,想到谢云心的心情,她失去了她的儿子,她给肇事者的家人来了封平安的口信。
这就是生活吧,酸甜苦辣的生活!
父母看到了儿子,脸上流露出了喜悦,他们已经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并相信生活会慢慢地恢复到从前。
母亲嗔怪着让他来帮忙,他们还真恢复过来了,像小蜜蜂一样忙碌起来。
蓝家山在灶台旁的洗水池里洗碗。
母亲老话重提,让他赶紧回柳州上班,她喜滋滋地说:“今天九九藏书你猜我们和谁聊过电话?”
蓝家水?谢云心?他真想不出来。
“你女朋友的爸爸。”蓝母揭开谜底,笑道,“他们后天就来岩滩,给我们送钱,你爸爸都说不要了,他说不是给我们的,你看,人家干部就是会说话啊,他是为你们小两口以后着想,人家干部说什么,你们老有所养,孩子们才能安居乐业。”
蓝家山一听,心里就沉了下去。南辕北辙,就是他和卓越对此刻对未来的发展思路的分歧。他决心留下来,投入这一行;而她,继续完善他的人生规划。
“30000呐!”母亲开始擦眼睛,说自己居然没有见过卓越,委屈得像什么一样,“人家都认你做女婿了,我都没见过她。”但她又庆幸,这是多么好的女孩,多么好的亲家。
她充满了幸福感,爸爸收拾桌子的动作也充满了悠然自得的节奏,像蝼蚁一样的小百姓,就是这样在生活的惊涛骇浪里挣扎着过日子的。
蓝家山原想把蓝家水的信给爸爸,看了这情形,觉得没必要,否则他们又要问个不停。知道了是徐微微出的钱,又要加深忏悔,还是少说为妙。
蓝家山把钱给了母亲,说自己会在这里再多待几天,反正单位也请好假了。
他现在烦恼的是,如果父母收了卓越父母的钱。他又不想回去上班,该如何交代?卓越父母虽然已经承认了他,但他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这一点他很清楚,也很敏感。
如果知道他要留在岩滩,虽然他们不会太失望(因为卓越可以有新的选择),但一定也会觉得自己不识好歹,而最伤心的,一定是卓越。想起她最后的温存,他的心变得伤感而柔软。为什么会有这种诀别的心情?为什么他要把那个时刻存放在心中最上面的那个抽屉里。永远地珍藏?
她等得了自己三年吗?她不知道。因为他也不知道,三年抑或四年、五年,他能否成功?
蓝家山被林小珍说服,放弃了找小培借钱的打算,小培却找上了他。小培看中了店铺里的一块石头,老板要价18000,他问蓝家山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出资买下,炒一把。
买下蒙金海石头的事,蓝家山原来想瞒着小培的,如今只好把自己和林小珍合买石头的事说了出来。听说他买了蒙金海的石头,如林小珍所料,小培大吃一惊。听蓝家山描述,小培确认自己见过那块石头,当时蒙金海在船上的收购价是7000。
基本上蒙金海的每一块石头,同行们都一清二楚。因为他的收购价,意味着岩滩本地的价格底线,店铺里没人敢卖蒙金海的石头,所以林小珍的决定是对的,放在宾馆里卖更靠谱一些。蓝家山也敏感地察觉到,小培对他和林小珍的合作有点微妙的不适。
目前他们店里卖的石头基本都是小培和姨夫每天作业后分到的石头,小培虽然帮姨夫照看生意,但只能拿百分之十的比例。因为他们的船小,水手少。平时店里也就请一隔壁的邻居帮照看生意,石头不多。所以姨夫每天有空了,下午五六点,反而要去收些二手石头来撑撑门面。
也许是受了上一单交易成功的鼓舞,小培也想转手倒卖一些上档次的石头。蓝家山说自己会留意信息,找机会再和小培做几单买卖。
小培望着蓝家山,开玩笑说自己想沾沾他的光。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你这家伙下水不到十天,已经做成了两单买卖,又买下一块蒙金海的石头,你的运气和胆量实在是有些惊人。”
霉运同样也吓人,蓝家山总是避免让自己纠结于那些烦心事,没想到就自己那点所谓的“运气”,还让这小子眼热呐。
这段河里到底有哪些可以卖钱的石种?和张会长接触后,蓝家山深感自己对奇石的知识了解太少。小培告诉他,目前岩滩河段出产三个石种,依次是大化彩玉石、梨皮石和磨刀石。从最大的奇石集散地——柳州就可以看得出来三个石种的地位。
梨皮石色彩比较单调,属于户外园林石,在柳州还有一席之地,磨刀石干脆就进不了柳州,客户到了岩滩,都是一卡车一卡车地估价,然后直接拉走。
目前被市场大肆追捧的,正是蓝家山采捞的大化彩玉石,集中在电站下游六公里范围内的大化彩玉石河段,都被本地打捞船所垄断,还有一些零星的船在打捞梨皮石和磨刀石,虽然价值不高,好在打捞难度小,水底都铺满了,随便都可以捞起来。
蓝家山问:“蒙金海又是什么来头?”
小培告诉他,蒙金海和廖宇谋是本地两个大船主,蒙金海有两条大船,经过两次更新换代后,设备优良。蒙金海为人比较实在,船家那些要价比较高的好石头如果一时出不了手,往往就给蒙金海接手了。廖宇谋至少控制着六七艘采石船,或独资,或合伙,船或买或租,这人比较贪心,胃口大。
至于蒙金海为什么会突然抛售一批精品石,小培猜测,很可能他发现了水底有更好的石头,因此需要足够的资金周转。
也许是认识了张会长和那个脑壳活跃的廖辉波的关系,蓝家山觉得他.99lib? 们的思路开阔,境界也更高一些。他也想多了解下大化彩玉石乃至红水河的一些相关知识。可惜小镇连个书店图书馆都没有,虽然那么多人在从事奇石行业,估计也没有一个能说出些道道来,他们只知道埋头捞石头,洗石头,买石头,卖石头,如果需要的话,顺便再造点假。
蓝家山从宾馆大堂里拿来一本关于广西旅游的宣传册,.99lib.
里面有关于红水河的介绍。说来惭愧,即使是广西人,也对这条河了解甚少。
宣传册里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奇石,柳州是集散地,来宾奇石名气也不小。虽然在柳州读了几年书,工作一年,对“柳州奇石甲天下”有所耳闻,但从未关心过这一茬,没想到就在自己的老家(他基本都待在县里,很少回镇上)居然有这么传奇色彩的资源。他又为错过发财的大好时机而惋惜。从1990年到1991年,多少人糊里糊涂就完成了原始积累。
小培就一再警告蓝家山,采购石头时要擦亮眼睛,已经开始有人对石头做手脚了。
大化彩玉石已经捞了两年了,刚开始,那河底铺的是满满的大化彩玉石,堪称是遍地黄金。当然,那时候石头的价格也比较低,不过钱来得相当快,很多船老大、经营户在极短时间内就置地盖房买车了。采石船也逐渐更新换代。
但石头一旦被买家买走,后续的故事往往就像天方夜谭了。
“有两位水手,采到一块好石头,老板估价2.8万元,两人得了1.4万元,可据说船老板一转手就卖了68万元。”小培羡慕地说。
但真正赚到大钱的,还是从事二手交易的老板。他们每天到采石船上守株待“石”,一旦发现有好的石头,就竞相购买。由于老板之间竞争激烈,石头还未打捞上岸,光听“水手”讲述石头的大致轮廓,老板们便开始讨价还价。然后,老板把石头运回家中,进行打磨、上色等,或摆到街边待价而沽,或通过各种渠道找买家,然后从中狠赚一笔。
5、行业内幕
小培把一个叫黑仔的男孩子领进了蓝家山的房间。这个男孩子身材细长,腰长腿短,五官长得很有意思,好像还没长开,稚嫩得很,小鼻子细长眼,连嘴唇都是薄薄淡淡的。这种长相没有一点侵略性。
黑仔有些害羞,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既然叫黑仔,他皮肤当然很黑,但像小孩子一样柔滑。
他从怀里 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说是小珍姐让他帮忙带来的。蓝家山这才想起来,自己听林小珍提到过这个名字,说他回家看妈妈,有几块石头存在她那里。
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否则,她怎么会让他把钱送来。
蓝家山收下钱,开口就问他今年多大,他说自己满20了,看来对大家的第一反应习以为常了,谁让他长得像没发育完全的少年人呢。
既然两人都是水手,也算同行。蓝家山问他在哪条船。
黑仔报了个船主的名字,蓝家山刚听过这个名字:廖宇谋。
他充满钦佩地对蓝家山说:“小珍姐让我多和你联系。我听小珍姐说过蓝哥的事。”他想了一下,说:“其实船上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蓝哥,你很男人。”他伸出大拇指。
蓝家山想起他母亲的事,就随口问了一下。黑仔的脸上露出很感动的神色,说他妈妈的手术很顺利,家里人都很高兴。本来他可以在家里多待一点时间,但他想多挣点钱,就早点回岩滩了。
他提到妈妈时的眼神,让蓝家山心里一动,他幼稚的肩膀扛着家庭的重担,与自己何其相似,顿时便对他有了亲近感。
黑仔扭头看了看门口,然后轻轻说:“小珍姐让我提醒你,不要再对外面说神鱼的事。”
蓝家山愕然,问为什么。
“它们是我们水手的保护神。”他的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
蓝家山点头。
黑仔忽然问:“我有块石头放在小珍姐这里,小珍姐说存在你这里了,我想拿回去。”
蓝家山马上从床下拖出那只纸箱,让他自己找。黑仔看了一下,摇头,蓝家山很不好意思,说自己把某块石头送给一位朋友了。
黑仔问:“是很好的朋友吗?”
蓝家山点头。
黑仔便从随身的袋子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块石头,得意地笑道:“我今天在水下见到了这块石头,和那块正好凑成一对。所以我才问你,你可以把这块石头也送给他,呵呵。”
蓝家山问他要多少钱?
黑仔惊奇地说不要钱,两块石头确实有很多相像之处,那块是鸡油黄,而这块的颜色就是:红得发紫。
蓝家山坚持要给钱,黑仔摇头,说自己不卖石头的。他刚下船,就有人要拿500来收,他不卖,因为想凑成一对。
蓝家山听他这么一说,马上表示自己出600。黑仔困惑地望着他,再次申明自己不卖,是送他的。
“你不是需要钱吗?”蓝家山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黑仔不在意地说:“我妈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带去的钱都没用完,所以现在我也不是那么急需用钱的,而且我要用钱的话,老板也会借给我。”
听他这么一说,蓝家山怪不好意思。
黑仔把石头留下,告辞而去。蓝家山送他下楼,没想到小培、船老大和老杨老陆都守在二楼,夜宵已准备好了,烟管也准备好了,笑脸也准备好了,看来这个黑仔来头不小了!
带着羞涩的表情,黑仔抽了两口水烟,喝酒,聊天,虽然是个水手,但他一定在行业内举足轻重,否则不会受到如此礼遇。他们聊石头,聊行业内的一些事情,黑仔虽然话不多,但知道的事可不少,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幕?
想到自己刚才还把人家当小弟弟,蓝家山有点脸红了,这人可是天赋异禀的老手,小瞧不得。
从他们的谈话中,蓝家山得知,这个黑仔有多么不简单。在几百个水手中,他是独一无二的。他天生就是捞石头的料。别人每次在水下待半个小时已达极限,他可以待一个小时,他在水下非常灵活,这家伙如果不是身长腿短,他真应该去练游泳,为国争光。他亲水性极强,当然,效率再高,也不过是一个水手,他最厉害的本事,是可以凭着水下的记忆,上岸后把石头的草图画出来,石头的大小、颜色、形状,几乎不差分毫。他只读完初中,甚至没上过一堂正规的美术课,就凭着爱好和热情,自学成才,他的业余时间就是画画,买了一大堆教材,经常让水手穿着内裤给他画人体素描。
船老大之所以这么巴结他,是因为每天在水下采石的船只很多,竞争激烈。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石头而不及时采挖上来,晚上其他水手就有可能会去偷挖。因此,为防止石头被偷挖,大家只好采取“疲劳作战”的方式,这加大了生命危险。
比如上吨重的石头,从发现到捞上船来,有时至少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
发现石头后,“水手”要测量其大小。条件好的,用抽沙机将石头周围的沙子抽开,条件差的就用铲子慢慢地把周围的泥沙扒开。扒沙土的工作是最烦人的,扒完了泥沙露出石底后,就用千斤顶或钢钎慢慢把石头撬松,再用钢绳将石头捆绑好,开动卷扬机将石头拉上岸。这过程看似简单,其实比人们建房时挖地基还辛苦。
几十吨重的石头打捞过程就更长了,有些石头是深埋在河底的,而水手每次工作时间有限。有时候全部水手车轮战术,导致成本飙升。有的船老大为了减轻压力,就提前让客户下定金,如此一来,请人到水下画好图,让客户提前拍板。虽然有赌博的色彩,但至少保险。
但客户怕水手美化石头,或因为绘画、记忆水平有限而误导,同样,船老大也担心好石头被糟糕的绘画技术所埋没,如此一来,找一位公认的双方都认可的绘画能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误差和石头出水后心理的落差及摩擦,当然是非常必要的。
从另一方面来看,早早把石头画出来,也算是注册在案,避免了石头被偷采后的纠纷。因此,约定俗成之下,黑仔的“签名”是最有效的,他画出来的石头无论体积、形状和颜色都是99lib? 最接近真实的。而且他画一块石头,只需要一个小时。他会分两次下水,然后凭借两次的记忆把图画出来,同时标注出石头可能存在的缺陷,因为毕竟有部分尚在泥沙之中,甚至对某些形状特别的石头,他还会提出一些打捞建议。
因为口碑好,技术好,黑仔的抢手程度可想而知。他下水一趟,画一张图,就能收费500元,光是凭下水画图,他就可以挣到不少的收入,但他似乎又是最穷的水手,母亲的病像个无底洞,多少钱投进去都不见了影子。
因为奇货可居,廖宇谋把他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在自己的宅基地旁,给他也买了一块地,只不过他还没有闲钱把房子盖起来而已。
黑仔掌握了大化彩玉石河段上所有未出水的好石头的信息,虽然多少石贩、石商、收藏家想巴结他,但他始终守口如瓶。
即使是作为廖宇谋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蒙金海,也对黑仔很放心,因为这家伙恪守职业道德,从来不轻易透露同行或客户的行业机密,所以别看他表面99lib?
上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其实是个小“人精”,深藏不露。
这行当出了这样的奇人,让蓝家山暗暗称奇。
这次船老大的目的是让黑仔帮忙勘察水下的那块石头,老陆当场提出反对意见,他的理由是那块石头不大,只不过有半截埋在泥沙中,需要一些时间而已,无须劳驾黑仔。
蓝家山其实并没有看过水下这块石头,因为老杨和老陆总是打发他在周边的河沙里淘小石头,也许他们担心蓝家山半路加入,一旦沾手,就要把利润分给他,所以蓝家山很识趣,躲得远远的。
老陆的反应挺可疑,而老杨则闷头抽水烟,不作声。
船老大肯定怀疑他俩背着自己想做手脚,坚持让黑仔抽空下水走一趟,他想尽快了解石头的等级,以便提前跟客户打招呼。
小培在这种场合,总是不动声色地站在老大一边,立刻表示赞同。
老陆不高兴地对船老大说:“我不是画过图吗?”
船老大立刻回击道:“你那是鬼画符。既然忙不过来,为什么不调几个人去帮忙?如果这么拖拉下去,被人偷采了怎么办?”
老陆越来越沉不住气,再次表示反对,理由很站不住脚。他藏书网说这块石头还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呢,花几百的测绘费真不值。
船老大不耐烦了,说这一晃十二三天都过去了,还没有像样的收入,都靠蓝家山捡一点小石头上来,而每天2000多的成本,就白白扔进水了。
蓝家山也从老大的话中听出他不相信老陆和老杨。这其中也许真有蹊跷。
蓝家山仔细回想,他之所以没有机会走近那块石头。很可能只有一个原因。老陆和老杨在刻意支开自己,他俩从来不让蓝家山第一个下水,也不让他押后出水,他们把他控制在自己的视线中,表面上是为了安全起见,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但他们能动什么手脚呢?蓝家山想不明白。他们每天都在下面挖啊挖啊,难道还挖出个金矿不成?毕竟他来的时间太短,很多奥妙不能领悟。
黑仔何等聪明,早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他先点头,答应帮画图,然后他说自己比较忙,大概要三天以后才有空。其实这也在给老陆一个缓冲的台阶,如果石头都出水了,当然也没必要画图了。
第二天蓝家山下水,似乎为了避嫌,他下意识地远远避开那两人,一个人在河沙里卖力地淘找着小石头。
蓝家山的实习期是两个星期,这十几天他所得的报酬就是从他弄的那堆石头中提取一部分收益,这些石头品相不高,石贩们的兴致也不高,所以采石船上每天的收获也就三四百块,他分得几十块钱,再附加几块卖不出去的石头,而有几天,干脆就开不了张。
听小培说,船老大已经打算换船,挪个地方继续打捞。
没过多久,一窥真相的机会来了,某次从水下上浮,老陆明显身体不适,小培笑他之所以这么“菜”,是因为昨天带了个女子回来折腾了一夜,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老陆浑身打起摆子,去“打吊瓶”去了,水手们把看病都说成“打吊瓶”。这里的医生也很省事,动不动就一瓶抗生素打下去,当然见效快。
这一回,只有蓝家山和老杨下水,老陆的缺席显然打乱了老杨的步骤,他有点心烦意乱。
也许是黑仔答应三天后来画图,让他们真急眼了。
上水时,老杨终于疏忽了一回,平时都是有人跟在蓝家山后面,这次老杨打个手势,自己先上水了。蓝家山跟着上浮了几米,忽然又沉了下去。下水后,他直接走到那两人的作业区,用电筒一照,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俩打算偷梁换柱,给蓝家山抓了现场,一块土黄色,品相极为平常的石头已经被捆绑好,随时起吊。另一块还有三分之一在水下,这块石头是翠绿色的,而浮雕则是深黑色的,对比强烈,像一幅壁画,毫无疑问,是少见的好石头。
蓝家山举着电筒往下看,难怪作业难度大,石头底下的泥沙非常紧实,把石头紧紧地箍在那里,他用钢钎试了下,真的够硬,像敲在冰上。
蓝九九藏书家山心口怦怦地跳,怕老杨生疑,立刻上浮。刚浮上十米,就见老杨正沉下来,见了他,才松了口气。
两人上水后,蓝家山为了打消老杨的怀疑,故意编了个故事,说自己上浮时,发现眼前晃过一个黑影,受了惊吓,又降下去了。
谁知听了这个事,老杨便立刻大声叫嚷起来,手里舀了一半的热水也停了,只听他冲对面的船喊道:“嗨,我们的人也看见了。”
对面几个水手立刻冲上船边,有一个甚至正在换衣服,用手捂着光溜溜的下身就跑出来了。他激动地问蓝家山看见了什么。
蓝家山本来是胡乱编了个借口骗老杨,没想到给人当了真,也傻眼了。
光屁股的水手激动地说:“我说吧,这才不是什么幻觉,刚才在我面前漂过来的是一个女人,好漂亮的,没穿衣服的,还冲我笑了一下,把我吓得,我上了船,一直尿不出来,我靠!”
蓝家山说自己没开手电,只是觉得一个人影漂了过去。软绵绵的,不像是别的同行,所以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小道消息迅速在船上蔓延,那些小石贩的木船穿梭其中,像流动的血液,把这个消息添油加醋地反馈回来了。
“水妖”出现了,让整条河上的水手们人心惶惶。
因为自己无意中撒的一个小谎,加剧了水手们的恐慌心理,让蓝家山有点内疚。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又证明了此举让他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6、奇石夜市
卓越的父母明天就要来岩滩了。一想到这茬99lib?,蓝家山心里就不踏实,他不知该怎么躲,何况现在又没到摊牌的时候。
他想给卓越写封信,希望她能给他三年时间,而后又改成四年,四年,他真的能翻身吗?把债还了,另外再挣足够的钱许诺给卓越一个未来?难道他要把这封信让卓越的爸爸带回去?他撕了写,写了撕。
他只知道他回不去了,柳州,和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
幸好小培把他从这个纠结局面解放出来了。当天下午四点,他们把当天水下收获的石头全卖掉了,然后小培就问他要不要去柳州,他们明天要赶一场夜市。
凭借红水河的奇石资源,柳州一跃成为东南亚最大的奇石集散地,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每个星期的星期四,便是约定俗成的大化彩玉石的“墟日”。在这一天,岩滩的石农们将石头放上农用车或微型货车,中午出发,天黑后抵达柳州的马鞍山市场,这里也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奇石市场。之所以选择天黑才开市,小培自己也说不清,他猜测,一方面是因为傍晚后方便农用车进城,另一方面是石友们都下班了,吃饱喝足后有时间守候在此,他们可以头戴矿灯,围着车子一直折腾到凌晨。
蓝家山很高兴有个离开岩滩的借口,便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们库存的石头比较少,所以小培带着蓝家山到奇石街上搜了一圈,补了点货。
小培在岩滩街上收购的这些石头,都须“回炉加工”,比如糊上点泥巴,把石头上的油吃掉,扔掉原有的木座,把石头一股脑地全部塞进麻袋,伪装成刚从水下捞上来的模样,然后就堆上微型货车,趁天黑前去柳州市场浑水摸鱼了。
每个星期,都有大约20多辆车从产地开到马鞍山市场。有些船家本身的采石量不大,称得上是专业赶墟的,即使捞上了好石头,也不轻易卖出去,要留到柳州去卖,两年来培养了一批老熟客。
大约有三四辆车,像小培这样一两个月赶一次墟,基本算是鱼目混珠。他们主要目的是想把那些库存得比较多的低档石头廉价倾销出去,顶多拿几颗好石头“做种”,吸引下眼球,大部分石头都是用来充数的。
对于这种打游击性质的方式,船老大不方便露面,面孔是越生越好,因为很多来岩滩收石头的柳州石贩都会在夜市里恭候,大家彼此都是熟人,砸了牌子就不值得了。
从岩滩到柳州,班车要开五六个小时,小培想去县城耍耍,一早就把车开到了大化县城。
刚到县城,蓝家山就直奔新华书店,可惜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奇石的书籍,小培告诉他,马鞍山市场倒有很多行业的书籍和报纸出售。
小培最大的爱好是看录像,他熟门熟路地领着蓝家山进了一个小巷子。在这里有个录像厅,大部分观众已经看了通宵,眼睛都是通红的。
枪战,喜剧,一部接一部,把小培看得都睡了过去,直到放映三级片时才醒过来。他就在等这个。
最让蓝家山发窘的是,他俩在中途上厕所时,居然碰见了他们的初中同学,那两人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就跟着家人做小买卖,每个周末看通宵录像是他们最大的消遣。他们还不了解蓝家的遭遇,乍一看这两个老同学混九九藏书在一起,不禁大吃一惊。他们一直以为蓝家山在柳州混得如鱼得水,而小培,在他们眼里,基本就是个“失败者”。
中午吃过饭,小培就打足精神,开着车直奔柳州。
在路上的每个时间段,蓝家山都不由自主地计算着卓越父母和自己父母见面的进程,很是煎熬。有时候,他甚至在心里暗暗地羡慕小培,这家伙的生活多单纯啊,他目标明确,攒点钱,争取早日独立,在镇上起栋小楼,再找个女友。至于这条河里的石头还可以捞多久,他是懒得弄清楚的。
也许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吧。蓝家山觉得自己目前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顺利留在岩滩。
虽然在柳州读书、工作,蓝家山曾无数次往返柳州和大化县城,因为姑父两兄弟就是跑这条客运线的。所以他每次回来都坐姑爹的顺风车,这还是第一次,为了省点过路费,避开了那一截截收费公路,在小路上拐来拐去。他也是第一次留意到周边的村村寨寨,而对于目的地柳州,很奇怪,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生活的背面”,这是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的一句话。他们活在城市的背面。只能在晚上出没的车、人和石头,只是这个城市的影子吧。
晚上七点,天色已暗,鱼峰路最拥堵的高峰期已过。相隔不远就是闻名遐迩的鱼峰山,传说中的刘三姐就在这里升天。呵呵,这可是柳州最著名的一块大石头。
马鞍山公园离鱼峰山就一站路的距离,但货车突然拐进了小路,从小门里转了几个弯,把蓝家山彻底转晕了。熟悉的景物,被切割得让他失去了方向感。
小培把姨夫的手机也借来了,十分威风地打了通电话,提前从奇石市场调了两个帮手。
市场里人头涌动。虽然有路灯,但无数手电筒和头顶的矿灯汇成的光影,让蓝家山一下以为又回到了水下呢。
两位帮手准时出现。他俩是岩滩石老板在柳州开的分店的小工,晚上没事,正好可以赚点老乡的外快。
车子没停稳,人群就哗的一下涌了上来,顾客们七手八脚地帮他们把麻袋拖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把石头扒拉出来细细查看。这时候就必须打足精神盯牢石头,不要让人浑水摸鱼。
顾客们碰上眼生的车,会先问99lib?这车的船老大是谁,小培干脆就编了个名字应付他们。采用这种销售方式,石头走得比较快,这有点像赌博。而市场买卖的行规是:顾客只要手里拿到了石头,旁边人就不可以问价。看中了也只能干着急。
顾客问价,卖家报价,顾客只要一还价,就必须得把石头买下。所以杀价要狠,眼光要准,下手要快。
在这种情形下,石头的小瑕疵很容易混过新手的眼睛。但石头的价格不宜叫得太高,因为这里是“零售当批发”,所以必须得牺牲几块好一点的石头,才能带动其他石头一起销售。
小培负责报价、拍板,两个小伙子负责开包、看货,而蓝家山则负责收钱。一会儿工夫,石头就走了四分之一,蓝家山敏感地察觉到,几位有经验的老手冷眼旁观后,大约看出了这伙人的端倪,退出了竞买行列。
从岩滩来的车子陆续进场,客流开始分散,蓝家山这才得以喘口气,正把收来的钱交给小培时,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有个人正在向旁人介绍大化彩玉石的货源渠道。
是张会长!
蓝家山惊喜地跳下车,冲过去向张会长打声招呼。张会长高兴地向身边人介绍道:“蓝家山是我在岩滩认识的一位小兄弟,很能干,很有魄力,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
会长的客人们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一个是姓李的台湾老板,戴副眼镜;一位姓莫的老板来自深圳,五大三粗,退伍军人出身;还有一位是铁路公安处的处长,瘦高,矜持。
三位新朋友对蓝家山挺感兴趣,尤其是李老板,听说他来自岩滩,又握手又拍肩,还在他耳边悄悄说,有时间要单独找他聊聊。
会长笑眯眯地说今晚廖辉波在鱼峰饭店请大家吃夜宵,让蓝家山忙完了也一起过去。
又一拨客户围拢到了车边,小培忙不过来,呼叫蓝家山归队。不知不觉,石头已经销了三分之二,基本完成任务。顾客们把挑好的石头归堆,雇脚夫用三轮车送到相熟的店铺里做石座。
这个市场有完善的配套工序,光是做木座的专业店面不低于五六十家,常常聚集着二三十个用三轮车拉石头的脚夫,至于来逛夜市的顾客,蓝家山估计至少有上千人。此外,除了赶墟的外地车,还有很多摆地摊的小摊贩也带来了各自的石头,一字排开,连绵几百米,人声鼎沸,交易相当红火。
夜市的高潮来得快,退得也快。顾客们三三两两地盘点着自己的胜利果实,石贩们将剩下的石头重新归堆,就等着石商们来收“尾货”了。
虽然这都是挑剩的石头,但对柳州石商来说,送上门的价格总比他们亲自去岩滩进货划算。除了几块品相好的单独议价,其余大多都是统货,一口价就可以全部拉走。
小培给剩下的“统货”估了个价,和买家开始了拉锯战。
就在这时,蓝家山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用小培的大哥大拨过去,原来是廖辉波打来的,他热情地问蓝家山忙完没有,今晚住在哪里。
看来张会长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听说蓝家山还没落实住处,廖辉波不由分说,当即决定在鱼峰宾馆给他订一间房。方便“晚上哥俩好好聊聊”。
廖辉波嘱咐他忙完了就过来和大藏书网家碰面,他说:“我和你都需要多认识些有头有脸的朋友。”又补充道,“你可以看不起他们,但必须利用他们。”
有这样的朋友,能这么坦率地和自己说掏心肺的话,蓝家山心里隐隐感动。
7、权势对决
鱼峰宾馆离奇石市场不远,徒步几分钟就到了。时隔20多天,蓝家山又回到柳州,感觉怪怪的。也许是在水下待久了,城市特有的噪音和喧哗,让他不太适应。他很想好好调整下自己的思绪。很多事情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比如,他要到单位递交辞职报告,他要和卓越摊牌。他必须要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此刻,他紧张,他忐忑,还有些害怕。
鱼峰宾馆的设施很老旧,幸好位于闹市,生意还不错。蓝家山到总台报上名字,拿到了房卡。
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是先给自己的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王建去电话。王建和蓝家山处得不错,他是北方人,块头很大,重色轻友,他对蓝家山的来电毫不意外,漫不经心地问他何时回来上班。看来,因为厂子始终没有正式投产,所以蓝家山离开20多天,和离开一两天没有什么区别。
得知蓝家山要辞职,王建一点都不惊讶,他说纺织单位没什么前途,自己也正在找关系调离。他又问蓝家山要调到哪个单位。蓝家山说要跟着家人做生意。王建说了声“好”就挂了。这年头,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蓝家山深呼吸,接着拨打卓越的传呼。她很快就复了机,把他当成别人了。
她在电话里冲他喊:“快来,马上到你的节目了,我已经调了两个上去,没办法再往后挪了。”得知对方是蓝家山后,她很惊奇,匆匆问他住在哪里,等下再跟他联系,便挂上了电话。
她认为他回柳州是很自然的事,心里也是暗暗高兴吧。蓝家山想到自己接着的决定会让她失望,心里浮起强烈的罪恶感。
他又给莫尔去了个电话,她像他的避风港,像他的传话筒。他不用担心她失望,而她却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
莫尔似乎也置身于一个嘈杂的演出现场。他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在搞晚会?莫尔笑着告诉他,她和卓越代表各自的单位参加同一个城区的职工文艺汇演。优胜者可参加全区汇演,所以大家都不遗余力。而她们正是各自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
莫尔以为他下决心回柳州了。对他的选择表示高兴和祝贺。蓝家山无法在电话向她坦白,只好约她晚上见个面。他强调,不管多晚,他都要见她,而且是单独见她。莫尔答应了,记下了他的房号。
蓝家山的打算是先让莫尔给卓越打个预防针,铺垫一下,他再和卓越摊牌。
打完这几通电话,蓝家山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让这一切都尽快结束吧,重新开始。但最残酷的代价,是要暂时牺牲掉他和卓越的感情。从前每天下班约会的日子,成为奢望。
你要把控自己的生活,不管有多么糟糕,你都要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蓝家山提醒自己,心痛却未减分毫。
蓝家山开始给卓越写信。这次,他写得顺手多了。他告诉她,自己第二块石头赚了多少钱,他又买了第三块石头,他决心在这一行做下去了。
他骗她说,自己不再下水,不能让她担心。他说自己只是每天在船上,寻找可以赚钱的石头,他认识了张会长,张会长是个很好的老师。
“等我四年,我会挣到足够的钱,让家里的生活恢复到从前的水准,我要买房,买车,带你去旅游。”
后面这几句话差不多没有什么意义,像一封检讨或保证书。他叹了口气。
他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夏天会有这样的云彩。
他之所以想起这句话,是因为这句话曾经被他写在日记本上,20多天前,他和同事们从西安进修回柳州,蓝家山坐在火车上,看见一抹平原上飘浮着的彩云。在暮色来临之前,彩云被火车抛在了身后,他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句话。
这也是他日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他的全部身心都在思念着卓越,沉浸在爱河中的人,却忽然伤感地写下这一行沧桑的文字。
这是冥冥中的某种暗示吗?
一夜过后,他刚下火车,就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得知家中横遭变故。他的生活就此完全改变。
这句话标志着他一生的一个分水岭,当面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22岁的他再也没写下任何一个字。
日记本合上了,无忧无虑的青春一去不返。
但是那苍茫落日的一刻,却牢牢地烙刻在他记忆的最深处,这就是成长的滋味吧,一些美好的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慢慢地流逝。
蓝家山写完了,打算让莫尔把这封信带给卓越。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蓝家山吃惊地打开门,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怀中拼命挣扎,男人醉醺醺地搂着她,一个劲地说:“我们见过的啊,我们见过的啊。”
他正企图把女孩拉进隔壁房间。
女孩忽然带着哭腔大叫:“蓝家山。”
居然是卓越!
男人一愣,而蓝家山浑身一震。他扑到男人的背上,男人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蓝家山热血上涌,对着他的脸一顿猛揍,卓越尖叫着扯开他,服务员也闻讯而来,大声制止。
男人突然猛地翻身,一下就把蓝家山翻倒在地,这家伙显然训练有素。他挥着拳就要砸下来,卓.99lib.越一下扑到他身上,对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男人突然怔了,酒也醒了一半。
他对蓝家山说:“我见过你。”
足足有三秒钟,三个人面面相觑。蓝家山猛然想起来,他们两个小时前见过面。他就是深圳姓莫的老板。
蓝家山又望着卓越,她今天打扮得特别怪,穿着红色的紧身裙,外面却披着件羽绒衣,发型也变了,还戴着墨镜,涂着口红。
蓝家山一下糊涂了,男人急忙站了起来,口中说:“误会,误会。”
卓越哭了,蓝家山红了眼,又冲动地扑上去,被卓越和服务员拉住了。这时,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走过来,惊奇地叫道:“莫总——”
莫总舒了口气,连声说:“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你来晚了一步,我把这位小姐当成你了,误会一场。”
卓越扭头就走,蓝家山急忙拽住她,把她拉进房间,卓越气得坐在床上哭。蓝家山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有人敲门,蓝家山没好气地打开,是鼻青脸肿的莫总,他道歉:“对不住,等下我替你们压惊。”
卓越大喝着让他滚,他很难堪地退出去,脸上却骤然浮起一股煞气。
卓越冲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还认识他。”听卓越的口气,好像第二条罪状比第一条还严重。
谁让你打扮成这个样子。蓝家山心里埋怨,嘴里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刚才哭得梨花带雨,好容易才止住泪,她交代蓝家山,打个电话给莫尔,让她从家里给自己拿套衣服来。
她走进浴室。“臭死了,全是那头猪的酒气。”她突然停步,想想不对头:“你怎么不回宿舍,住到酒店了?”
蓝家山含糊地说是朋友请客,他头脑还算清醒,现在可不是谈论辞职的好时机。
卓越警惕地问:“什么朋友?那头猪?”
蓝家山说自己也是两个小时前才和他打了个照面,卓越这才没再追问下去。
莫尔倒是很快就把卓越的衣服送来了,她的舞台妆还没有卸完,因为身材圆润矮小,显得头重脚轻,有点滑稽。她得知刚才发生的事后,笑得前俯后仰。
蓝家山这才从莫尔口中知道,因为卓越的父母去了岩滩,所以这两个女孩子就趁着今晚有表演,串通好要给蓝家山一个惊喜,才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幸好卓越把妆都洗掉了,恢复了清爽的模样,穿着牛仔背带裤,挽着马尾辫,心情也好转了。
“你终于回来了。”莫尔嗔怪道。蓝家山心里叫苦不迭,这下一步怎么收拾?
廖辉波把电话打到房间,让蓝家山来餐厅碰头,莫总也在外面敲门,请蓝家山务必说服女朋友,给他一个好好赔罪的机会。
卓越当然不肯去,莫总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粗粗的金项链,放在桌上,粗声大气地说:“你一定要去,否则我就和小兄弟翻脸,只要他还在这一行混,就得买我的账,这是给你赔礼的。”想到刚才自己那副狼狈相,他耿耿于怀地说:“咦,要不是我刚喝完酒,头晕,你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听了他这番带着醉意颠三倒四的解释。卓越和莫尔只想躲得他远远的。
莫总忽然抱着蓝家山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给我个面子,否则我以后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以后要当朋友的,不是吗?张会长看得起的人,我莫某是不敢小瞧的。”
蓝家山很识趣,答应了。
在电梯里,卓越和莫尔反复逼问蓝家山,她们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加入了黑社会,否则怎么会结识这样粗鲁的人物,居然还要逼她俩参与应酬。
蓝家山反复向她俩解释,张会长是多么权威,多么有号召力,大家都是看在张会长的面子上才有幸聚集到一起。
莫尔担心道:“如果刚才那个黑社会逼卓越陪他睡觉,怎么办?”
蓝家山啼笑皆非,卓越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揪了一把,蓝家山放心了,看来她的气消了不少。她们看香港电影看多了,估计三级片也没少看。“那个墨镜是怎么回事?”
卓越好奇地问:“那个人身上有文身吗?”
谈话间,他们就走进餐厅包厢,一群人正在里面哄堂大笑。然后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他们。一定是莫新刚把那个段子叙述了一遍,大99lib?家都露出兴趣盎然的神情。
餐桌上的气氛出乎意料地融洽。莫新用几句话就把卓越逗笑了。大家很快在不同的话题中切换。柳州和南宁都不大,卓越的伯父,在区银行总部任职,莫尔的爸爸是某厂厂长,从他们身上很快就引申出各种交集和谈资,听说卓越在银行工作,莫新许诺可以帮她的同事在年底拉点存款,廖辉波也表示可以帮上忙。卓越听了很高兴,赶紧给各位敬酒。
这一刻的和谐融洽,让蓝家山产生一个错觉,卓越也许会理解自己的选择吧。这一行大有前途。
廖辉波忽然问:“蓝家山,你和电力集团的谢副总是什么关系?”
卓越偏要戳穿蓝家山的伪装,故意大声说:“他从谢副总手里借了20万。”
蓝家山有些尴尬,而在座的都很讶异。
廖辉波反而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笑着说:“我一直都很想找机会认识谢副,兄弟,你帮我引荐一下。”
“恐怕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蓝家山坦率地说,“我哥哥交通肇事,导致她的儿子去世,我们赔偿了她一大笔钱,还写了个欠条,所以我才到岩滩去当水手。”
大家闻言都大吃一惊。
莫尔声明:“他已经决定回柳州上班了。”好像这么说就会断了蓝家山的退路似的。
廖辉波困惑地望着他:“你们是这样的关系?”听上去离奇得像是在耍他。
蓝家山苦笑,索性坦白了:“上回谢副总给我带的信,就是我哥哥在拘留所写给我的,她去看我哥哥的次数比我还多,可能是怕我们逃脱法律的制裁吧,所以要盯牢我们。”
莫尔忍不住把蓝家山哥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说他是老实人做了糊涂事。
廖辉波详细了解蓝家山哥哥的情况,他说自己在当地有熟人,可以关照一下蓝家水,又拍胸口保证说蓝家水出来后可以到他的公司上班。
张会长郑重地给蓝家山敬了杯酒。一语双关地说:“为我们的小兄弟,干杯。”
男士们都举杯:“为兄弟。”
卓越目不转睛地盯着蓝家山,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莫新把一叠照片扔在餐桌上:“我来晚一步。给李董抢先了。不过,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啊?”莫新指着蓝家山和廖辉波,笑说:“一个搞装修的,一个捞石头的,拦路抢劫啊,我大老远来的,我多出一万,你们把手上石头转让给我啦。”
廖辉波笑着摇头,说这块石头对他很有纪念意义,因为张会长的点拨让他开了窍,是他入行买的第一块石头。
莫新瞅着蓝家山,表情搞笑,像在逗他,又像在请求他。
其实,蓝家山还真想卖掉那块石头呢。资金越早回笼越好。
卓越仔细看着那块石头的照片,问蓝家山花了多少钱。
“一万三。”
卓越低声问:“你从哪来那么多钱?”
蓝家山答:“我和朋友合资买的。”他可不敢说出林小珍的名字。
“我最佩服的人是他。”廖辉波指着蓝家山,说,“他用他所有的钱来押这块石头。我很惭愧。当时我完全可以一口气把那车石头全拿下的。”
“那你就名声远扬了。”李泰龙微笑道。他是最后捡了大便宜的人,所以适合总结性发言:“我最佩服的也是他,他敢买蒙金海的石头,你想想,一个刚入行的新手,一个小水手,居然敢去买蒙金海的石头,这小伙子一定前途远大。”
廖辉波摇头赞叹道:“他比我敢赌。”
惭愧。蓝家山的脸有点发烧。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卓越似乎窥破了蓝家山的心事,撇着嘴说:“我怀疑你当时根本不知道蒙金海是谁吧。”她耳语,“可以考虑卖给黑社会,但不要现在答应他。”
莫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俩,说:“这小子已经有了投资顾问,看来他没那么容易被收买了。”
8、计划落空
大家轮流向蓝家山敬酒,而张会长则在替他挡酒。一股暖流把蓝家山烘得热血奔腾。卓越早就不耐烦了,准备离席,给蓝家山递了一个眼色。
蓝家山知趣地说:“再坐两分钟就散了吧。”
卓越因为多喝了两杯,满脸红晕,她挽着蓝家山的胳膊,悄悄地说:“我想睡觉了。”
蓝家山心里在想找机会和她摊牌的事,说:“我会送你们回去。”
卓越用力揪了他一把,蓝家山立刻领悟,浑身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她要他陪自己去上洗手间。
路上,卓越悄声说:“我爸妈去了岩滩,顺便去巴马玩一趟,明天才能回来。”她又说,“我等下要把那套衣服穿上,如果不是出了刚才那个意外,我保准你认不出我。”
原来她是想逗自己呢,她迫不及待地想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这是什么把戏?
卓越进了女卫生间,蓝家山顺便进了男卫生间,没想到那个台商忽然从他身后赶上来,显然是单独有话要说。
李泰龙一开口就问蓝家山:“你准备在岩滩待下去?”
蓝家山点头,有什么秘密的事,要急着跟他到厕所里来谈?
李泰龙斟酌一下,说:“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蓝家山一头雾水。
李泰龙轻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会给你报销费?99lib?用,也可以给你先垫支一笔经费。”
蓝家山点点头,方便完了,拉好裤链,到洗手台前洗手,心里有点奇怪。
李泰龙却慢悠悠地小解,卖了个关子,说:“回房间后我给你电话。”
饭局散了。莫尔也先回家了。
卓越和蓝家山回到房间,蓝家山不停地和她谈起这些人,想给她一点心理准备,为自己下一步的入行决定找好铺垫。
卓越不以为然:“看来你还不了解我伯父的社会地位,多少人想巴结他,如果我们到了南宁,每天都可以见到各种有钱的,有权的,有钱有权的,见到你腻味为止。”她不客气地说,“主要是你见得太少了,今天这几个不过是石头商人而已,姓莫的是暴发户,姓廖的只是想结识谢云心,那个台湾商人追着你进了洗手间,又打的什么主意呢?”
蓝家山被她这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了。
卓越搂着蓝家山的脖子,说:“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一报我伯父的名字,他们对我们的兴趣大了很多吗?”
蓝家山无力地反驳:“张会长不是这样的。”
卓越悄悄地说:“他只是商人们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99lib.。”她嗔笑,“我先洗,然后我要化妆。”
蓝家山好奇地问:“你伯父很厉害吗?”
卓越有点不耐烦地点头,她的心思可不在这个话题上。
卓越飞快地说:“他下个星期来柳州,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他一直想要个女儿,我们家有两个女儿,他有两个儿子,呵呵,他很喜欢我,我们两家人的关系非常好。其实他是我的堂伯,是我爷爷兄弟的儿子,我那两个堂哥也对我非常好,我们到了南宁,他们会罩着我们的,我们只要好好干,一定会过得很好。”
蓝家山这一刻开始犹豫了。他不是势利的人,可是见识过势利的人。比如那个邓董和他两个手下,他也知道没权没势的人都处于弱势状态,他自己家人的遭遇就说明了一切。
如果他和卓越去了南宁,估计以后的生活、工作也不会轻松。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目标和方向非常明确,他犹豫了。
卓越脱得只剩内衣,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他很喜欢庞青,因为我和你恋爱,他冲我爸爸大发雷霆,说他们立场不坚定,他也很势利,因为庞青的姑姑,是个实权派,是自治区最年轻的厅级干部。”
卓越嫣然一笑,进了卫生间,蓝家山一瞬间头脑清醒了,强烈的自尊心开始作祟:“我是个傻瓜,我注定要辜负她了!”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也许和这些人打交道,卓越比他更为娴熟。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来自县城的小伙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小镇,这让蓝家山更沮丧了。
他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卓越的芳心,打败了庞青,而且在车祸事件中,卓越的父母也表现出了善意的支持和帮助。
这一切,他真敢放弃?
写给卓越的那封信还留在桌上,他是不是该撕毁它?他拿不定主意。他反复看着上面的字句,思想斗争激烈,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卓越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注意到他手里的信,他急忙把信塞进抽屉。
他爱她,他不能辜负她,他不能失去她。他决定了,他要留在柳州,英雄难过美人关。
卓越让他赶紧去洗洗,她坐在床上,目光热烈地望着他。蓝家山在这一刻,被爱情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未来的生活突然明晰,这是另一个生活轨道。即使艰难,即使委曲求全,但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进了卫生间,胡乱地冲洗着,终于为自己的最后决定如释重负。过了一会,他听见房门响了一声,他急忙擦干身体出来,房间内空无一人,抽屉大开,那封信摊开在床上。
一切都明白了,卓越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他匆匆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哪里还有卓越的影子。
9、岩滩玉
整整一个晚上,蓝家山像疯了一样,他把她的传呼都打爆了,她没有复机。他把她身边的人全部都惊动了。她没回家,也不在宿舍。
莫尔也慌了,怀疑蓝家山对自己有所隐瞒,她不确定卓越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两人坐在出租车上,莫尔把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然没有一点踪影。
蓝家山让出租车停在大桥上。跳下车,迎着河面上的大风,茫然地走着。
莫尔追上他:“卓越不会跳河的啦!”
“是我想跳了!”蓝家山说,“在来柳州之前,我决定留在岩滩。”
莫尔生气地说:“我猜到了,你很喜欢这一行。”
蓝家山沮丧:“可在卓越离开之前,我又决定留在柳州了。”
“那就留下呗。”
“我不想让卓越伤心,可现在她已经伤心了,我反而又不想留在柳州了。”
莫尔冲他大喊:“蓝家山你浑蛋!”
蓝家山心烦意乱地说:“所以我才想跳河了!”他靠着栏杆一屁股坐下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的优柔寡断。
莫尔挨着他坐下:“卓越一定是找了个宾馆住下了,她需要找个安静地方一个人哭一下,她需要发泄,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她单位找她,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电话的……”
“我不想失去她。”
“那就留下。”
“那我就失去自己了。”
莫尔还99lib?能保持清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蓝家山慢慢地说:“如果我失去自己,也会慢慢地失去她。”
莫尔叹了口气:“留在岩滩就能找到自己?挣了钱就有自信?如果你这么想,就这么去做吧。”
“可是,没有她的日子,我其实没做好准备。”
“等她擦干眼泪,由她决定吧,其实,你不就是想让她等你几年吗?你要有信心,才能让她对你有信心啊。”
蓝家山捂着脸,风从身后吹来,莫尔靠着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终于等来了莫尔的电话,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莫尔告诉他,卓越已经上班了,她让莫尔给蓝家山带几句话。
莫尔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她尊重你的选择,至于她父母给你家里凑的那笔钱,请他们放心地用,不用急于退还,尽快让家庭走出贫困,对你很重要。至于你俩的将来,是等三年、四年还是等五年,她说不知道以后的事,所以也不想许诺。”
卓越还给蓝家山留下一个律师电话,希望蓝家山能注销欠条。
“‘他可能还不明白20万的概念’,卓越对我是这么说的,她叹了口气。”莫尔也叹了口气。
蓝家山感到心沉了下去:“知道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
蓝家山心里难过,嗓子干涩,眼睛也很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尔陪着他陷入沉默。
最后的一丝牵挂没了,脑里回想的,都是昔日和卓越在一起的情景。脑子越来越空,连心也空了。
李泰龙给蓝家山来了个电话,请他到自己房间里坐一坐。蓝家山巴不得有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李泰龙也和他住同一层楼,但房间的摆设完全不同。
李泰龙解释说,作为在柳州的落脚点。这间房是他常年包下的,所以基本上是他在柳州的“家”了。地上放着三四块奇石,正是从蒙金海手上购进的。
蓝家山蹲下身,对这几块精品石怎么也看不够。
李泰龙笑道:“便宜给我们三个人捡走了。”
蓝家山嫉妒地答:“我们捡芝麻,你捡西瓜。”
“这么漂亮的石头,错过的人就等着后悔吧。”李泰龙有点得意,问他喝茶还是喝咖啡。
蓝家山不假思索地答:“喝酒。”
李泰龙笑着打开一瓶红酒,给蓝家山斟了一杯,一边说:“1991年,岩滩奇石打捞的第二年,镇上发生了一件事。”他停顿下,望望窗外:“你是本地人,肯定应该也听说过,一对情侣从石桥上跳河殉情。”
蓝家山点头,听父母聊天时提过此事,这个和石头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放轻了:“小伙子被水冲了很远,过了两天才找到,女孩子就沉在桥下五十米深的水下,这么急的水,她都没有被冲走,她手里抓着一块石头。按迷信的说法,因为她有冤屈,所以这块石头把她的身体镇住了。”
蓝家山疑惑:“水下有石头,有泥沙,尸体卡在下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李泰.99lib. 龙郑重其事地请求:“替我找到这块石头。”
蓝家山深感怀疑:“你真相信这块石头有这么大的魔力?”
李泰龙笑了:“有几个人亲眼见过它。它是一块黄色的石头,潜水员用电筒照过这块石头,据说透光度非常好。”
李泰龙察觉到了蓝家山的疑惑,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拇指大的小卵石,说:“看得出它有什么特别吗?”
蓝家山拿在手里细看,只是一块很润泽的小卵石而已。
“大化彩玉石已经打捞了三年,世面上还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小石头。”他神秘地一笑。蓝家山心里一动。
“这是因为它的出水量非常小。所以有时候混在地摊货里,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一块。”
蓝家山听得更迷惑了。听他的口气,这个石头似乎藏着什么玄机?
“这是岩滩玉。”李泰龙低声说,“目前只有我在私下收购,这三年来,我也就收了这么多。”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捧类似的小石头:“所以我能肯定,女孩子手里的那块石头,是一块极其罕见的岩滩玉。”
这么凑巧就被她握在手中?看来整个事件早被镇上的好事者们渲染得神乎其神,上当者不少。
李泰龙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你别忘了,抱着她跳河的小伙子,是个水手,这块石头说不准和他有关。所以我们把这件事的水分榨干,就剩下两条线索:她手里是一块岩滩玉,这条河里有岩滩玉。”
这么分析,似乎倒也说得过去。
李泰龙拿出一张成分化验单和一块带有编号的检验样品,说:“我拿样品,委托上海一个机构做鉴定。所谓岩滩玉,它的主要成分是玉髓,还达不到玉的级别,与和田玉的价值差一截。”
蓝家山一听有些泄气。原来还以为找到了价值连城的新石种呢。
李泰龙看他这表情,笑了:“但我比较看好它的潜力,因为它的润泽度是一般的石英石无法比拟的。我是收集这个石种的第一人,大化彩玉石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但我没能垄断它。而这个石种,我们可以用很小的代价去拿下它。岩滩是你的地盘,你替我收集,每一块我给你100,女孩手里那块,我出10万来收购。”
为了增强说服力,李泰龙拿出一叠钱来:“这2000块是预先付给你的活动经费,记住,不能惊动廖宇谋那帮人。我现在最值钱的,就是眼光,而他们鼻子很灵,不能让他们察99lib.觉到我们的意图。”
蓝家山不假思索地把钱收下了,多一个挣钱的渠道,都不是坏事。
10万块,收一块石英玉,这事也只有这种头脑发热的有钱人才做得出来。
蓝家山表态道:“那个跳水的女孩子,是我哥哥的小学同学,我可以从他身上找一些线索,至于这种小石头,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帮你收。”
李泰龙拍拍他的肩膀,固定电话和李泰龙的手机同时响了。廖辉波打电话通知他们下楼吃早餐。他抱歉一笑,让蓝家山先下去。
餐厅里就坐着张会长一人。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子透进来,斑斓地洒在餐桌上,而会长的笑容也是温暖的。
会长给蓝家山倒了一杯茶,热茶的暖意渐渐传遍全身。
蓝家山忽然问:“会长,大化彩玉石是怎么形成的?”
张会长微笑地问他:“为什么想了解这个?”
蓝家山回答:“我想入行。”
张会长的笑容消失了:“当水手?”
蓝家山严肃地点头:“从水手做起。”
张会长也不含糊,颦眉问道:“我听你女朋友的口气,你们以后不是打算去南宁发展吗?”
蓝家山心里被这句话戳得痛了一下,说:“我想靠自己干出点名堂。”
会长给自己舀了一碗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问道:“你可以坚持多久呢?”
蓝家山苦涩地说:“我没有退路。”
张会长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严肃地说:“我做了很多年的地质勘探,真正接触到大化彩玉石也就这两三年。大化彩玉石的形成过程,让我很感慨,简单地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喝口粥,继续说:“你要是真想做这行,我建议你,先跟着石头学习怎么做人,然后再学习发财技巧。”
“天时地利人和?”蓝家山觉得这话说得有点玄妙。
“第一课。”会长卖了个关子,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每条河里的石头都能成为奇石,要形成大化彩玉石,前提是要有各时代地层发育齐全的优质母岩,这是最根本的、不可缺少的物质基础,也就是说,富矿,是形成红水河奇石的首要地质条件。”
会长望着蓝家山,目光意味深长:“记住这一点,想想你可以从中学到什么。”蓝家山琢磨这意思,也许是说,要进入这一行,他必须找到自己的优势。
他喃喃地说:“我可以从水手做起。”他没有钱,没有经验,没有关系。
会长提醒:“岩滩有几百个像你这样的水手。”
是啊,我只是水底几百名拿命淘金的普通一员。我的优势和资源在哪里?
“但他们不敢买蒙金海的石头。”话一出口,蓝家山就脸红了。
会长笑了,若有所思地说:“奇石之所以成为奇石,除了几亿年前的地壳运动,河水冲刷。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元素。它需要有人把它们从河沙里挖出来。需要有人欣赏它,给它命名。这就是人和,否则它什么也不是。做人也一样,你需要被人注意,被人欣赏,才能得到机会,从你买下蒙金海那块石头起,我就看出来了,你是可以做大事的人。”
蓝家山汗颜道:“我只是财迷心窍,想赚点钱而已。”
张会长摇头:“有胆量。是好事,也是坏事。我看好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敢把那一车的石头都买下来。”
蓝家山笑了。
张会长遗憾地说:“我靠的是多年来的鉴赏能力,而你靠的是直觉,只可惜我们都没有那么多钱。”
廖辉波和李泰龙及大嗓门的莫新谈笑着走了进来。
1、秘密环节
向单位递交辞职报告,把人事关系转到人才交流市场,居然只花了一天时间。蓝家山请假的这段时间,单位里人心惶惶,同事们都在谈论一个不妙的“收购计划”。新厂是由两家老厂合资成立的。因为行业不景气,新厂很有可能被其中一家提供地盘的老厂彻底“兼并”。
办完手续,蓝家山感到自己和这个城市的关系越来越淡了,他甚至不想在柳州哪怕再多待一秒。幸好小培的车还没走,他连夜就可以搭顺风车回家。
小培之所以迟了一天出发,蓝家山猜测,多半是和车厢里的那几块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石头有关。不过小培口风很紧,对蓝家山的询问装聋作哑。
蓝家山也知趣。他知道自己还没能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别人对他有所戒备也是正常的。
蓝家山断定,这批石头肯定不同寻常,它们周身包裹着塑料薄膜,显然不是怕碰撞,而是怕被人辨认出来。
车子傍晚才离开柳州,连夜开到大化县城。到了车站附近,小培下车打了通电话。蓝家山大概听明白了,小培按原计划是把石头卸到某处,但对方的计划似乎有了变动。小培略有不满地在电话中交涉许久,才把车子开到一条小巷的拐角处,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小伙子出现了。他带了一包换洗衣服,还有两本武侠书。他要随车跟他们到岩滩。
蓝家山主动要求坐到车后厢,小伙子感觉到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坐在副驾,小培劝说无效,只好把两人都关在车后厢。
小伙子姓石,上车后立刻开始工作,他拆开了一块石头的包装,用电筒仔细检查,随口问蓝家山这块石头要卖多少钱。
蓝家山想多套点他的话,就随口胡诌,说卖两三万。
小石诧异地摇头,说这块石头顶多值六七千,做不了两三万的活。他用电筒照了照蓝家山,发现他面孔很生。
蓝家山自我介绍是小培船上的水手,小石听了顿时一喜,他说自己也当过半年的水手,一年前才改行。
既然是同行,两人有了共同语言,距离拉近了。小石笑嘻嘻地告诉他,他和师傅们表面是加工木座,其实是“加工”石头。
听他这么一说,蓝家山顿时明白了几分。早就听闻随着大化彩玉石价格的飞涨,已经有人开始对石头“动手脚”。
不过,小石这批石头又是从什么渠道回购的呢?
小石对蓝家山倒没有任何戒备。
他解释道:“如果有客户在夜市上买了看走眼的石头,有的人只能吃个哑巴亏,有的不甘心,会悄悄找自己相熟的船家,支付一笔‘加工费’,悄悄地给石头‘回炉’,然后委托船家在下个‘夜市’上再出手。”
通常的伎俩是由客户自己做媒子,再找几个“托儿”,争取找个冤大头接单,这样至少能收回些成本。而在目前秘密“加工”石头的队伍中,技术最高超的,就是小石的师傅。小石提到这个,露出很自豪的表情。
虽然某些采用造假手段的岩滩船老大彼此心照不宣,但小石师傅做事还是很谨慎,非常讲究职业道德,他从不让客户在自己的作坊中碰面。
这次就是因为他手里有活走不开,师傅就破例派自己的徒弟上门服务,先由他完成“第一道工序”。
这批石头,以小石的估算,“第一道工序”至少要处理三天,这也意味着他要在岩滩闭关三天,不能在镇上公开露面,否则知情人一看他的落脚点就猜得出主人家在干些什么勾当。
小石怕一个人闷,请蓝家山有空就下来和他聊聊天。
蓝家山一口答应,要想多了解行业内幕,就需要这样的机会。
回到镇上已是半夜,小培把小石安置到了地下室,蓝家山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处,眼前根本就是个造假作坊,工具、设备一应俱全,而且都是新添置的,看来船老大是下了决心走点偏门了。
船老大对蓝家山的介入很不满。小培费了好一番口舌解释,他才没发飙。
他警告蓝家山:“你要知道,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被人抓住了把柄,我们在这行就难混下去了。所以你们说话做事都要非常小心。”
蓝家山也明白,大家之所以要防着自己,是因为他究竟能在这一行做多久,旁边人心里都没数。
既然船老大已经同意让蓝家山有空给小石打打下手,也趁机悄悄交代他,要留心,“偷点技术”回来。
小石俨然就是个专业的造假“工程师”,他先把待加工的石头一溜摆开,细细端详。每块石头上都打着价格标签。一共六块,最贵的12000,最便宜的也要4000。
小石告诉他,“加工费”按标价的10%收取,是由客户支付的。而小培他们只需要把成本价还给客户,多的就算是额外挣的了。
蓝家山问:“如果卖不出去呢?”
小石答:“那就加收笔运费后还给客户。”
蓝家山又问:“有没有客户宁愿出个很高的加工费,然后把石头卖个高价,这岂不是更划算?”
“客户只力求能趁着天黑把石头出手,哪里还有心思赚一笔。”小石笑答,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对于懊恼自己看走眼买错石头的客户来说,只求能把本拿回来就不错了。因为同一块石头,在夜市顶多能出现两次,第三次,基本就没有船家敢接手了,这可要冒砸牌子的风险,不是开玩笑的。
目前这六块石头,有两块是被人动过了手脚。仔细看,可以看得出来。有两块石头有明显缺陷,另两块.99lib?,左看右看,就看不出任何毛病了。
小石故意考蓝家山,指着这三组石头,问蓝家山:“你看看,告诉我,哪组的加工难度最大?”
蓝家山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被人动过手脚的那组。
小石笑着摇头,解释,加工难度最大的反而是那些没有缺陷的石头。就像女人,面目有明显缺陷的话,只要把这些缺点掩盖或弥补一下,立刻会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而那些面孔平庸的人,在任何一个部位整形都要小心,因为怕效果出来后不自然,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琢磨。
蓝家山问他,市场上动过手脚的石头多吗?
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小石巧妙地答:“大化彩玉的精品石价格上涨后,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动这个心思,因为购进水冲度不够好或破损的99lib?石头,价格是非常低廉的。”
确实,这些石头只要巧妙处理,立刻身价翻番。
小石先从那对有明显缺陷的原石下手,这两块石头,都是在局部,或因九九藏书断裂,或因与砂石粘连而导致表皮发育差,呈现残缺口或疤痕状,皮相明显打了折扣。
小石将残缺面或水洗度不够的“死面”首先进行“粗胚打磨”,也就是把尖锐部分磨圆,或把“死面”的一层粗糙表皮磨掉。这个工藏书网作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需要细心,同时要讲究“水线”的走向,即石头被水和砂所冲刷磨砺出的纹路要符合“水路”,这个完全要靠手感和经验。否则石头的整体流线一眼看上去,或者太别扭,或者太完美,都会引起客户的怀疑,而有经验的客户,只需第一眼的直觉,就能判断出石头是否动过手脚。从这一点来看,小石因为有水手的经验,占了很多优势。当过水手的人手感就是不一样。因为摸多了刚出水的裸石,他们设计出的水线看上去浑然天成,很容易蒙混过关。
小石很娴熟地把整块石头的流线设计出来,同时向蓝家山解释:“大多数天然的石头表面都有些高低起伏的褶皱和自然流畅的线条,而做过手脚的人工褶皱和线条平整、呆板、生硬。”
蓝家山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小石是个话痨,怕闷,所以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就很满意了。
蓝家山装着不经心地问他一年前那对情侣跳河的事。小石一听到这个话题,脸色就变了,把手放在胸口,心有余悸地说:“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不当水手,和这个事也是有点关系。”
他悄悄说:“水下闹鬼,所以水手们都不太敢谈论这事。”
蓝家山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找到线索,精神为之一振。
小石说他的胆子一贯比较小,河里神鱼就是那两人跳水之后出现的。有一天,一条神鱼嘴边挂着死去水手的手套,把在水底作业的人吓坏了。在此之前,水手都对此事议论纷纷,这之后,再没人敢讨论此事了。
从那天以后,不知有多少像小石一样的水手,对水下产生了恐惧心理。这事大家之所以没有大肆渲染,是因为怕触犯了神灵。
也许他们真的有冤情,所以才会让这两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鱼来告之天下?蓝家山不是迷信的人,那两条鱼他倒是见过的,确实鬼气森森。
蓝家山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死去的水手的手套?”
小石答:“那个小伙子的手套很特别,缠着两根银链。”
“在神鱼出现之前,大家议论什么?”
小石小声说:“有人说他们不是同一天跳水的。”但他不肯再多说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因为你还要下水的。”
蓝家山惊讶:“你真相信那两条鱼是鬼魂变的?”这未免也有点荒唐。
小石说:“我不相信,可是在水下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水下有个地方石头很多,但没人敢在那个区域采捞石头,因为都说那里闹鬼。我有几个朋友都在那里见过脏东西。这又怎么解释?所以大家也都宁可信其有了。”他停顿一下,说:“岩滩镇,诡异的事情多了去了。”
2、石头调包
蓝家山本想再向小石多打探些情况,不过见小石困得想休息了,自己也只好按捺住好奇心,准备上楼睡觉。在楼梯上碰到了老杨和老陆,两人脸色铁青,老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狐疑。
老杨通知他明早不用下水了:“采石船要换个地方打捞,船老大已把地方选好了,明天下午,大家上船做些准备工作,后天开始正式打捞。”
蓝家山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否则,采石船是不会轻易改变采石地点的。何况这两人神色明显有异。
小培的房间还亮着灯,蓝家山便推门而入。小培正和一个女孩坐在床上看录像,见有人来了,女孩笑嘻嘻地冲蓝家山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出门。
小培正把一盘录像带从机子里取出。特别澄清,说那女孩是隔壁邻居,硬缠着他要看录像。
蓝家山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喜欢你啊?”
小培立刻严肃地表示,自己不会在镇上找女朋友。
蓝家山问小培,船老大为什么要换地方采捞石头。
小培先关上门,然后悄声告诉他一个吃惊的消息:老杨和老陆声称他们在水下发现并挖掘很久的石头被人调包了。
原来,就在蓝家山和小培去柳州赶夜市时,老杨和老陆刚刚把水下的那块大石头打捞出水,此石品相极为普通,而他们却当场画了另一张图纸,并广为散发,寻找知情人,说是石头在水下被人调包。
蓝家山大吃一惊:“真有人在水下偷石头?”
小培说,以前在水下确实发生过石头被偷窃的事情,但大都不了了之,如今这次两人把动静弄得很大,使周围几艘船的同行都背上了嫌疑。在同行中引起不小的反响。
蓝家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小培对那两人很不满,便说:“从他俩发现奇石开始,就一直含含糊糊的。既算不准进度,又拿不出像样的草图,像鬼画符似的,都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老大才急了,提出让黑仔下水画图。他们又不赞同。结果就在黑仔下水的前一天,这石头据说就被调包了,捞上来的是另一块石头。怎么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这事弄得船老大也一头雾水。老杨和老陆急得跳脚,到处张贴启事,大家都取笑说这是有史以来,岩滩的第一份“石头通缉令”。
小培道:“按老杨两人的描述,这种大体积的石头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偷梁换柱?打捞出水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所以大家都怀疑此事另有蹊跷。”
蓝家山琢磨着小培意味深长的表情,心里一动。因为他和小培去柳州赶墟,正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他恍然大悟,船老大肯定是抢先一步把石头起吊了。老杨和老陆对此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俩不甘心吃哑巴亏,沉不住气了,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们的报复措施也许就是让这块石头在产地曝光,逼着以后的相关交易只能地下进行,交易难度顿时加大。可见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回想起老杨和老陆看自己时狐疑的神情,蓝家山明白了,他们肯定怀疑是他泄密。这两人可得罪不起,水下作业本来就危险,如果他们对自己动点什么手脚……蓝家山简直不敢想象下去。
不过蓝家山也暗暗惊叹船老大下手的狠、快、准,他肯定早已窥破了两人的企图,先下手为强。但这突然要换一个采捞地点,唱的又是哪一出?
小培神秘地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内容大意是,老板是甲方,潜水员是乙方,双方自愿合作,老板出设备,潜水员下水作业,捞得的石头经双方定价,各得销售额的50%,暂时销售不出的石头,估价后,或由老板支付一半的石款,或由双方协商,采用“分石头”的方式结账。若潜水员出事或者死亡、伤残,一切后果由水手自负其责。
这是岩99lib.滩产地约定俗成的行规,船老板负担采捞奇石的所有费用开支,如设备的添置、关系打点和储备一笔随时预备意外支出的款项。而采石所得,船老板和水手各占一半。因此,水手越多,到手的钱就越少。
蓝家山也听说,岩滩有些水手和老板根本就不签合同。一旦出现意外死亡,老板一般都按约定俗成的行规,用钱“摆平”,少的赔几千元,多的也不超过3万元。
其实很多水手的想法很简单,捞石头虽然危险,但容易来钱,趁现在年轻,身体好,就做几年看看再说,等找到几颗好石头,攒得一些钱后,再转行做其他事情。
蓝家山看完这份用99lib?词模糊潦草的合同,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字。签了这份合同,也就意味着他正式以水手的身份入行了。
小培见他签得如此爽快,有点感动,把他完全当自己人了,悄悄说:“有些事情,早早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小培这番话,当然是在暗示“石头调包”的事。也在间接提醒他九九藏书
,注意保护自己。
蓝家山回到房间后,洗澡,洗衣服,一直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他用这种方式逃避内心的纠结。他固然是干脆利落地辞职了。但签了合同,就明确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该如何跟父母交代?
一想到双方父母还蒙在鼓里,正费心为他俩的将来筹划打算,而他却一意孤行,不知好歹,想到即将由此引发的家庭风暴,蓝家山的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3、水手身份
一大清早,蓝家山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了。是老杨和老陆的声音,接着自己的门就被人用力擂响。
蓝家山迷迷糊糊地打开门,两人冲进来,老杨把门关上,老陆还在激动地嚷嚷:“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这把火终于冲自己烧过来了。蓝家山把衣服穿好,老陆一直盯着他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老杨问他:“我们的石头被调包了,这事你知道吧?”
蓝家山点头。他可不想装糊涂。
老陆突然冒出一句:“你见过那块石头吗?”
蓝家山坚决摇头,他才不会被人轻易套话。
老陆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没有独自下过水?”
蓝家山生气地说:“我一个人下水干什么?偷你们的石头?”
老陆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老杨急忙说不是这个意思。
蓝家山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们又没让我帮手,我一直以为那块石头和我没什么关系。”
老杨委婉地问:“是不是老板瞒着我俩,让黑仔下去看过石头?”
这也太好笑了,蓝家山忽然对这两人放了心,他俩至少不是那种阴险的人,做事也够笨的。
他故意纳闷地说:“那你们直接问老板不就行了?我和黑仔不熟,上回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再说,那块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陆两手一摊,说:“给人调包了,我们好不容易挖出来的石头,是绿色的,结果给人换了一块黄色的。”
明明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独吞的石头被人偷了,只好把用于障眼法的石头吊上来。
蓝家山笑道:“如果说有人偷石头,我还可以理解。这调换石头,就纯粹是脱裤子放屁了。”
听了蓝家山的调侃,两人的表情极不自然,蓝家山暗暗好笑,真正想调包的人是你们呐,只不过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老陆问:“你知道老板要把我们调到哪个河段吗?”
这个蓝家山还真不知九九藏书道,听老陆口气,这地方非同一般。
老陆阴森森地说:“那个地方没船敢过去,下面闹鬼。”
蓝家山想到小石曾对他提到过有一个河段没人敢下去捞石头,不过蓝家山最怕的是其实是地形复杂导致的漩涡。
蓝家山打算回家一趟,他父母相信了儿子的保证,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柳州上班,在他们看来,老二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以后的生活固然会很艰辛,但心中大石已落地。
蓝家山对父母极强的适应能力感到吃惊,他们把小旅社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个星期,扣除相关开支后,他们都会把钱准时存进谢云心的户头。
像往常一样,母亲一得空,又开始坐在电视机前追看那些婆婆妈妈的“亲情剧”。父亲则翘着腿,恢复了一大清早就开始呡两口小酒的惯例。
见儿子来了,两人喜滋滋地围坐在儿子身边。亲家的慰问带给他们极大的信心。虽然没料想到两家人是以这种方式首次碰面,但卓越父母对儿女生活前程的规划,赢得了蓝家父母最大限度的尊重。
卓越父99lib?母表示,他们是提前将存给女儿集资买房的钱提取出来支援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希望蓝家人尽快走上生活正轨,在三年之后,能攒上一笔给小两口集资买房的钱。卓越爸爸在金融系统工作,对蓝家旅社生意的拓展和理财都提供了自己的专业性建议,同时也彻底把蓝家父母征服了。
蓝父欣慰地说:“把你交给这样的老丈人,我们就不用再为你操心了,你就安心当个城里人吧。那20万的债,我和你妈妈慢慢地还,徐微微她妈妈,也会体谅我们的,你看,最近她已经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妈妈也说:“你哥哥出来以后,会和我们一起经营旅社,你不用担心他,只要让你妹妹考上一所好大学,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话经由母亲之口说出来,分量很重。父亲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蓝家山清楚现在不是摊牌的好时机,他只能说自己跟单位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船上给小培帮点手,多学点东西,以后还可以带几块石头到柳州,一方面可以送礼交际,另一方面也可以挣点外快。
蓝父听了很高兴,说卓越父亲也交代过,让他回柳州时,多带几块好石头,以后好给重要人物送礼。
看着父母这份孩子般单纯的快乐,蓝家山浮起浓烈的负罪感。他找了个借口,赶紧钻进自己的房中。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负责我的人生。蓝家山茫然地想着,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好像这么做可以减缓这种失落。
他播放录音磁带,今年最流行的一首歌,就好像是郑智化专门唱给他听的一样。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蓝家山曾在单位的联欢晚会上唱过这首歌,当时还拿了奖。现在听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母亲悄悄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陪着儿子一起听歌。
蓝家山按下暂停键,母亲局促不安,明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老二。”她吞吞吐吐地说,“我一直没跟你单独聊过这事。”她叹了口气,眼光却不看蓝家山:“蓝家水出了事,我们家里给他折腾出这.99lib.么大的动静,你也受了这么大的影响。你,不怪蓝家水,不怪你妈妈吧?”
平素保养得很好的母亲明显老了几岁,蓝家山心疼地握住母亲的手,很感慨,他告诉母亲,恰恰相反,他对她这些举动刮目相看。
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但母亲能无条件地支持父亲,已经出乎蓝家山的意料。
“我欠你哥哥的,所以我算是赔给他,我认。”母亲难堪地望着地上:“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蓝家水7岁那年,坚持把他送走?”
对于蓝家人,这是一段不愉快的往事。7岁的蓝家水被送到了他二姨那里抚养长大,从此和他们家就隔了心,虽然大家同住在镇上,但内心却充满了隔阂,虽然蓝家担负了蓝家水从小到大所有的生活费,但蓝家山一直记得哥哥离开家时的眼光,始终是那么寂寞,那么孤独。
蓝母伤感地回忆道:“那年他7岁,你5岁,从他亲妈妈那里把他接到我们家,还不到一年,我一直是把他当自己儿子来养的。”
“有一天,你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我突然见到他拿着一根很长的针,老是在你身边转。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在一边偷偷盯着他。后来,我吓坏了。看样子,他想用针扎你,我赶紧冲了进来,他见了我,小脸也白了,把针藏在身后。”
蓝家山惊呆了,他从来没想到,在他们的家,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蓝母内疚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妈妈现在很后悔,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当时只有7岁啊。我完全可以好好教他,但我当时吓坏了。我觉得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狠毒啊?”
在蓝家山和哥哥共同生活的那大半年的记忆里,从天而降的小哥哥曾让他很快乐,让他有了依赖之情。在母亲披露这件事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家里非要把哥哥送走。
“他不会害我的。”蓝家山自信地说。在他的印象中,小哥哥一直很照顾自己。小哥哥害羞,但懂事,听话,长大后,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哥哥,性格柔和,但自尊心强,是很独立很安静的一个人。
妈妈忽然换了个话题,反问儿子:“我问你,如果是你把别人的车撞进了河里,你会跑吗?”
蓝家山下意识地摇头。蓝家水当时那么做,也出乎他们家人的意料。在某些时候,一个人会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
蓝家山想了下,说:“我估计蓝家水也是彻底被吓蒙了。”
母亲懊恼地说:“就因为我们没有给他成为一家人的机会,他也没有把我们这里当成他自己的家,所以他觉得自己收拾不了这个事,所以他才跑的。”母亲叹了口气,下了结论:“这是我和你爸爸欠他的,所以我们给他还上,你不怪我们就好,更不要怪你哥哥。”
看母亲能把这事想得这么客观,这么透彻,蓝家山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蓝家山拍拍妈妈的手,安抚她说。妈妈泪光闪烁,用力点头,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站在门口,她忽然有些难为情地说:“家山,抽个时间,也去看看你哥哥吧,他一个人在那里,也不好受。”
蓝家山点头,自从家里出了事,妈妈就变得非常小心。她被这场变故吓坏了。
继续听《水手》,让蓝家山触目惊心。那里面唱的,与他的生活何其相似。
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
渐渐地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
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
总是拿着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
总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
总是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又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4、采石现场
中午小睡了一会儿,父亲推门而入,说楼下有一位北京来的摄像师,愿意出300元请蓝家山当向导,带他上船拍些水手采石的片子。
蓝家山告诉父亲,按船上的规矩,只有本地石贩子可以上船收购石头。他强调:“连柳州石商都没有资格上船,何况外人,更别说要拍照了。”
但父亲有点不舍得这300块,怂恿儿子给想想办法。蓝家山只好跟他下了楼。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看一张年历上的风景图片。他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笑吟吟地对蓝家山伸出手。他不到30,个头高大挺拔,理着小平头,眼睛很有神。
他紧紧握着蓝家山的手,目光真诚,他介绍自己姓吴,是中央电视台某频道的摄像师,并出示了工作证。
吴记者说:“我刚从巴马拍摄回来,听说有人在这里的河段中采捞奇石,便顺路停留,想拍一些素材。”
蓝母不但热情地邀请他投宿自家旅社,而且透露儿子正在船上“开机器”。
蓝家山坦白地把本地船上的规矩告诉了他。
“想想办法,家山。上回徐微微不就跟着你上船了吗。”蓝父不甘心这到手的300元飞了,连徐微微的例子也敢提,他怂恿道,“中央来的大记者,难得来我们乡下,给我们宣传宣传,这是好事啊。”
蓝家山心里没谱,只好答应试试看。
父母殷勤地招呼吴记者回家来吃饭,他们甚至当场和他把菜谱落实好,生活所迫,他们对赚钱热情高涨。
蓝家山领着吴记者走上石桥,吴记者停了下来,扛着摄像机,拍摄河上的采石场面。
突然,码头上一片骚动……几艘小木船飞快地从河中心靠上码头。河上的船鸣响汽笛,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向码头跑过去。
蓝家山心里一惊,赶紧招了辆三轮车下码头,而吴记者抢在他的前面跳上了车。蓝家山本来还想借机甩了他呢。这下好了,给他抓到现成的素材了。
车子还没开到码头,蓝家山就听到了一阵凄惨的哭声。三轮车的女司机见怪不怪地摇头叹息:又一条生命赔了。
脚步沉重地下了车,蓝家山看到一个女人扑在地上的尸体上号啕大哭。周围人的脸上充满了怜悯的表情,还有一丝恐惧,因为那个身体已经僵硬的男人的身下有一摊越来越大的血迹。
吴记者一边拍摄,一边小声九九藏书 询问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从旁人口中,蓝家山得知,这个水手来自广西全州,趴在他身上痛哭的,是他妹妹。兄妹俩本来在岩滩的一个石材厂打工,几个月前,哥哥见水手来钱快,执意要当水手。
有人悄悄地说:“他老妹还不知道,他的腿给砸了。”他的下半身盖着两件陈旧的夹克,血已经把夹克都染透了。
妹妹已经哭得有点傻了,两个女人要把她扶开,她抓着哥哥的手,不肯松开。
两艘小木船迅速地靠向码头。两位船老大和几个水手脸.99lib?色发白地跳上码头。
一个船老大把死者身上的夹克衫揭开,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的下半身血肉模糊,死者妹妹猛一看到这个场面,受不了刺激,昏了过去,被人搀扶到一边。
他果然是给石头活活砸死的。
两个船老大当场就吵了起来。一个说你怎么开的卷扬机,一个说你怎么没用钢丝绑好石头;一个说是因为卷扬机操作失误才震断了钢丝,另一个说你怎么没提前疏散下面的人,蓝家山有些愤怒,他们居然当着死者家属在推卸责任。
接着,第三个船老大和水手来了。一个女子从码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把一叠钱递给船老大,后者示意由她把钱交给死者妹妹,女人犹豫地把钱塞进妹妹的怀里,妹妹已经哭迷糊了,被刺激得尖叫道:“我不要钱。我要人。”
周围的人开始愤怒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水手们,他们冲着第三位船老大喊:“你得替死人出面,找这两个家伙赔钱。”
第三位船老大不服:“这个应该是让家属出面吧。”
场面顿时开始混乱起来。
吴记者忽然说:“慢慢来,一个一个说,我要把证据录下来。”他顿时变得十分权威。
水手、船老大和旁观者纷纷在摄像镜头前发表意见和看法。
事情的脉络开始清晰,因为涉及三方,又变得错综复杂。死者受雇于船老大黄某,打捞奇石;隔壁船上的水手卢某等在水下发现了一块两吨重的奇石,需要请船起吊;而李某有一艘吊船,雇请覃某在船上开卷扬机,经营为他人从水下起吊奇石的生意。
因下河打捞奇石的船只和水手较多,且船与船之间相距较近。为安全起见,大家约定凡须起吊石头时,必须事先通知周围的船只和水手停止作业,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起吊石头。
死者和同伴正在附近水下进行打捞石头作业,黄某在船上具体负责与水下的死者等水手联系(以拉动氧气管作联系信号)。卢某在没有事先通知周围船只停止水下作业的情况下即通知覃某开机起吊石头。当石头露出水面时,捆绑石头的钢丝绳突然松开,石头坠落河底,将受害者活活砸死,同伴们把他拉出水面时,他早已停止呼吸。
这是蓝家山第一次亲眼目睹水手的丧命现场。他跟着吴记者的摄像机,重回事故现场。知情人和目击者在镜头前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惋惜和恐惧,还有……庆幸,庆幸他们自己没有摸到那支死亡之签。
吴记者抓住这个机会,嗅到了这个行业最深处伤口的血腥味道。奇妙的是,摄像机在这起意外死亡事故中扮演了一个类似裁判的角色。他是一位来自北京中央台的记者,在死亡的威慑力面前,没有人敢阻拦他进一步了解真相。
石主面如土色,他一再表示希望这块石头能赶紧卖出去,好赔付死者。操作卷扬机的司机捂着脸躲避,而吊船老大含糊不清地说:“我刚买的船,刚买的机器。”
水手们讲述他们在水下的作业流程,老板强调他们的行规,蓝家山则在思索他自己的命运。
吴记者记录的范围越来越大,拍完了水手,他的99lib?镜头开始触及整条奇石街上生活的人们,蓝家山已经不想挣他这300块了。但吴记者并不肯放他走,他把所有想拍的都拍完之后,让蓝家山带他去一个地方。
一听吴记者说出“新都桥”三个字,蓝家山便开始怀疑他并不是因为偶然机会找到自己的。
新都河是红水河的一条支流,离镇不过两公里,蓝家水就是在这个桥上把徐刚连人带车撞进河中的。
被撞坏的桥栏刚被修复,警示牌还未撤去,自从车祸发生后,蓝家山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地。
吴记者在事故地点,点燃了三束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徐刚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表情黯然地说。蓝家山猜得不错,他果然是带着目的来接近蓝家山的。
吴记者的眼圈红了:“徐刚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家伙啊,怎么就在这里翻了车?”他走到栏杆边上,感叹:“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原本要带女朋友给他认识的,他俩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以后的爱人。”
他蹲下来,捂住了脸,好一会儿,情绪平复了,才说:“徐微微把你们家的事都跟我说了,我也去看过你哥哥,我决定无论如何,要来这里一趟。”
他伤感地对蓝家山劝说:“你想过吗?你下水,如果你出了事,你的父母怎么办?”
他是来劝自己放弃当水手的念头?难道是徐微微的授意?这倒让蓝家山感到意外。
吴记者站了起来:“徐微微托我告诉你,那张借条不算数的,你不用为了它去当水手,她不想再背一条人命,她会想办法让妈妈注销这张借条。”
难得徐微微还在替他们家着想。想到这个女孩子的隐忍、委屈和善良,蓝家山心头一暖。
吴记者把一个信封递给蓝家山,说了一句:“不要为这件事改变自己人生的轨道。”他凝视着河水,“活下来的人就好好活着吧。”
蓝家山打开信封,里面至少装着1000块,他被感动了,一时冲动,蓝家山忍不住把那个秘密透露出来了:“徐刚也许留下了一个孩子。”
吴记者惊讶地扭过头,盯着他。蓝家山立刻后悔了,毕竟这事未经证实。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镇上有个女人可能怀上了徐刚的孩子,但现在他还不能确定。
吴记者获知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蓝家山则为自己的轻率懊恼,因为林小珍目前这个状态实在是拿不出手,弄不好反而会让吴记者误会,以为他们布局搞什么阴谋诡计。
在吴记者的追问下,蓝家山含糊地说他们还在进一步调查。
吴记者激动地问:“谢阿姨和徐微微知道这个消息吗?”
蓝家山赶紧摇头,现在不能惊动他们,他已经打听过了,等孩子出生后,可以使用血型测试及染色体多态性来鉴定他们的亲子关系。而且还有个新技术出来了,据说可以用DNA测试。
吴记者坚持要见见这个女人,蓝家山后悔莫及,现在事情棘手了。他本想谎说林小珍已经回老家去了,但转念一想,也许吴记者可以从林小珍的话中探出真伪也不一定,毕竟他比较熟悉徐九九藏书刚。
蓝家山把林小珍的名字和身份告诉了吴记者,暗示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吴记者一听林小珍的名字,表情十分意外,追问她的身高、长相。经过核实,吴记者有些泄气,点头说:“我应该见过她,她在我父母家当过两个月的保姆。”
去年,吴记者的父亲摔伤了腿,母亲忙不过来,徐刚便热心地介绍一个保姆过来帮忙,劳务费很低,老两口怀疑是徐刚自己贴了钱,问他,他又不承认。
吴记者自己也曾见过林小珍一面,她手脚麻利,性格开朗,明显不是保姆出身,估计做这份工作也是过渡。
蓝家山没想到林小珍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他一算时间,当时正好是采石的淡季,她去挣些外快也合情理。
吴记者疑惑地望着蓝家山,说:“徐刚怎么会和她有了孩子?这两人条件相差悬殊。”
蓝家山猜测:“也许是林小珍的心计,想用肚子里的孩子套住徐刚。”
吴记者失望地说:“根本不可能,徐刚我太了解了,他的脾气很暴烈,如果真有女人打这样的主意,他一定不会就范的。”他想了想,说:“林小珍应该不会这么傻吧,想拿这个来勒索他,她多少应该了解徐刚的为人。”
不过,吴记者又想了一下,说徐刚私生活不太检点,听说以前带一个女孩去流产,两人还在医院门口干了一架。
吴记者迟疑地说:“也许这真是场意外,林小珍怀孕了,想靠这个来弄点钱也不一定。但不管怎么说,如果这真是徐刚的孩子,那对他的家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徐家的血脉没有断。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林小珍只是想讹他们点钱,孩子迟早是要打掉的。”
两人望着湍急的河水,沉默不语。逝者如斯,生命的消失,也是这么急,这么快,这么无情。
吴记者想了个核实办法,道:“等下我给家里人去个电话,核实一下徐刚和林小珍的关系。”看见蓝家山露出困惑的表情,解释道:“我母亲是心理医生,如果徐刚和林小珍有什么蛛丝马迹,估计瞒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
吴记者要去附近村庄拍些镜头,蓝家山一个人留在石桥上。
心里那个秘密被卸下一部分,他以为自己会轻松一点,没想到,反而更加茫然。也许是水手的意外死亡,也许是徐微微对他家人的怜悯之心,也许是林小珍越来越模糊的面目,让他百感交集。
忽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驱动,蓝家山跪下,对着燃烧的香烛,磕了一个头。
5、赌局的代价
船老大亲自掌舵,把采石船开往下游约1公里外的一段水域。采石点靠近悬崖下方,水流湍急,但相对而言,这附近的采石船没有上游处那么密集,最近的一艘船,离此约二十多米。
99lib.站在船头,蓝家山看着水下无数变幻的小漩涡和头顶的悬崖绝壁,天空有只鹰在孤独地飞翔,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因为小培和老陆的缺席,船上的气氛非常沉闷。船老大铁青着脸,嘴里不间断地叼着烟,一语不发。
老杨交代蓝家山盯着氧气管,自己准备单独下水。蓝家山想跟着他下去。他按住蓝家山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只能相信自己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蓝家山模糊地理解为,老杨是不放心让船老大盯氧气管的。水手可谓是命悬一线,这份工作不能有一丝的马虎大意。小培值得水手信赖,因为他从不让氧气管离开视线。船老大脾气暴躁,没有耐性,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而这话里透出的另一层意思,让蓝家山隐约不安。这个团队因为奇石调包的事,背地里恐怕已接近分崩离析了。
蓝家山手脚麻利地协助老杨穿上潜水服,在衣服内层灌入热水,老杨告诉他,大部分采石船都不敢在这个地方作业,一方面水流比较急,有漩涡,水下作业困难;另一方面,这里据说闹“鬼”,不少水手都在下面见过“脏东西”,所以大家对这里敬而远之。但下面的石头很明显比别处要多得多.99lib.,看来这次船老大是想好好赌一把了。
这场赌局的代价是什么?蓝家山不太敢深究下去,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水手在这个河段丢了命。
老杨在水下,仔细地把地形勘察了一遍,还随手带上两块从水下找到的巴掌大的小石头,石肤润泽晶莹,水洗度极高,完整度也不错,证明此处是河流中极好的“奇石加工环节”。看了这两块石头,老杨和船老大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表情明显振奋起来。
水下的奇石状况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水流的关系,除了深埋在泥沙之下,地表两三米的堆积物是不断流动的。这两块石头标志着这个区域的地形中应该“有料”能存下来。
老杨把水下地形图迅速画了出来,崖壁下居然有一块像足球场那么大的凹槽,下面泥沙堆积,无人涉足,埋着“宝贝”的概率很大。虽然上层的水流比较急,但河底的水势还是相对平缓,此处水下作业难度虽大,只要确保送氧管不出故障,还是可以确保安全的。
至于所谓的“闹鬼”,老杨下去的时间比较短,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猜测在某一段水域,可能正好会碰到有些物体从洞穴内或崖壁的拐角处迎面冲过来,又转眼消失,难免会让人受到惊吓的同时,产生错觉。
老杨前前后后一共下水三趟,基本把下面的情况都摸清了藏书网。船老大决定从明天就开始正式作业。他告诉大家,很快会有新人加入,大家只要好好在这里干,一定能挣到大钱。
老大很高兴,今晚要请大家喝酒,同时特别交代蓝家山,不得向老陆透露今天的勘察细节。因为“老陆已经决定到别的船上干了。”
老杨回避着蓝家山的目光,他一定和船老大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
镇上最好的饭馆就是石桥北面的“牵马饭店”。一共五层楼,一楼是大厅,二、三层是包厢。三楼的一个包厢连带一个临河的大露台,将采石河段尽收眼底,视线开阔,空气清爽,岩滩的大老板们都喜欢在这里请客。
饭馆虽然装修简陋,但胜在原料新鲜,都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好东西。其中以野生芝麻剑最为知名。这种深水鱼目前无法人工养殖。除了牵马饭馆能留一部分,大多数一上岸都用快巴送到南宁、柳州的大饭店里去了。除此以外,牵马饭店还有蜂蛹等乡下特有的“野味”。
船老大今晚特意自带了两瓶好酒,点了满满一桌菜,打着替老陆饯行的幌子,又请了几位同行来热闹一番。
老陆坐在席上,一直皮笑肉不笑,他说自己又不是离开岩滩,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场酒席似乎有点过于隆重了。
船老大熟练地吐出一番场面话,意思是大家合作愉快,“再见亦是朋友”。老陆则一再抱歉,说自己比较胆小,不敢在崖壁下作业,所以请大家包涵。
今天要和老陆结账。船老大之前和老陆、老杨把几块尚未出手的大石头估了价,把老陆的那份用现金跟他结清了,一共是7万。
小培刚从县城取了钱,当着众人的面,把钱付给老陆。
船老大安排的这次饭局,其目的就是和老陆划清界限。“奇石调包”事件成了同行的一个笑柄,他要借此机会撇清影响。老陆离开,对船老大来说,是巴不得的事。
蓝家山怀疑船老大算准了老陆的软肋,才把船调到了悬崖下的“闹鬼之地”,因为老陆一贯比较迷信。他想把老杨、老陆逼退,没想到歪打正着,老陆撤出了,而老杨对他的支持意味着稳定住了水手们的军心,船老大这着险棋算是走对了。
老陆虽然顺利地拿到了钱,但是对那块被“调包”的石头,还是不打算放过。
他话里有话地赌咒说:“那块石头至少值20万啊,我们欠你10万,这块石头,我一定会对你有个交代的。”老陆借着酒意,咬牙切齿地说:“算我对不住你。”
小培对装腔作势的老陆嗤之以鼻。他扭过头,悄悄地对蓝家山耳语说:“你放在水电宾馆的那块石头,拿到钱了吧?”
见蓝家山摇头否认,小培奇怪地说:“我在回岩滩的路上,看见你那块石头被老板带出去了,我以为你卖掉了哦。”
原来,小培在岩滩公路的加油站上洗手间时,看见一位老板模样的男人在给车加油,同时打开车后备厢,和朋友们对一块石头评头论足,小培仔细一看,正是蓝家山放在水电宾馆的那块石头。心里还想,这好东西就是销得快啊。
“林小珍没有告诉我。”蓝家山嘴上说,心里咯噔一下,按理说,有客户看中了石头,林小珍应该要和自己打个招呼。不过石头卖得如此顺利,也算是好事。
小培提醒他小心为妙。林小珍这个女人滥赌是有名的,她可靠不住。
蓝家山很清楚,有两种人是不能完全信任的,好赌的人和吸毒的人。林小珍好赌,赌红眼的人,什么人都敢骗,什么钱都敢拿。
小培催他事不宜迟,赶紧去把钱要回来。
6、赤贫状态
蓝家山赶到发廊,这里没有什么生意,枯坐着三个女人,一听说是来找林小珍的,脸上都露出暧昧的神色。
一个块头很大,一脸疙瘩连粉都盖不住的女人说:“林小珍?她已经回老家去了吧。”
果然不妙啊,蓝家山直接冲进她的房间,原来打包好的行李都没了。她的同伴们也跟进来,用同情的眼光望着他,看她们窃窃私语的神情,似乎类似的状况她们遇见已不止一次。
大块头女人把蓝家山拉到一旁,说:“她骗了你的钱是吧?这个女人信不得。”虽然是同情的口吻,可掩饰不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假装关切,只是为了验证她的结论:“她骗了你多少钱?”
蓝家山不理睬她,问另两位女伴,谁有她老家的电话。她们都很戒备地摇头,推说和林不熟。老板娘可能会知道,但她明天才回镇上。
一路上,蓝家山越琢磨就越沮丧。他在骨子里其实是不信任她的。这种危机终于全面爆发,而最关键的,是认清了这个撒谎精的真面目,可以肯定,她肚里怀的也绝不会是徐刚的孩子。
想到自己带给吴记者一个虚假的希望,蓝家山羞愧不已。他们都藏书网还是太轻信别人了。
口袋里只剩几十块钱,蓝家山一下被打回原形。不过,他的房间里还存着她一箱石头,至少没让.99lib.他沦落到赤贫地步。
蓝家山脚步轻飘飘地在街上走了两圈,他不想回饭馆,因为脑子很乱。过了好一会儿,却一点头绪也没理清,估计水手们的饭局也散了,他才回到住所。
小培已回来,待在地下室里。蓝家山把小培拉进自己房间,将自己去找林小珍的情况说了一遍。小培听完,呆了一下,喃喃地说,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小培的第一反应和蓝家山一样:“幸亏你还押着她一批石头。”
蓝家山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床下,里面居然空空如也,两人这下彻底都傻眼了。
小培急忙把老杨叫下来,问是谁进房间拿走了石头。老杨很不在意,说石头是黑仔拿走的,前两天林小珍就等在楼下,说要拿到宾馆里去卖。老杨就开门给他拿走了。
“因为他是黑仔啊。”老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强调,“黑仔不会乱搞事的。”
看来大家都很信任黑仔,可是他要是被林小珍利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蓝家山的脊梁发凉,她早已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小培掐指一算时间,卖石头,拿走抵押品,卷铺盖,几乎都是在同时完成的。
小培出面,把发廊里一个姓覃的女孩子叫了过来,他俩的关系明显不一般。因为两人一边讲话,一边拉拉扯扯的。
见小培打听林小珍的老家地址,小覃直言不讳地说:“做我们这行的,谁会把自己的老窝露出来啊?”
小培尴尬地打她一下,别让人家误会了。
“我们本来就是出来混的。”小覃坦率地说,“要是碰上喜欢的,或有钱的大老板,就跟着.99lib.走了,那兔子还有三个窝呢,所以我们也得给自己留一手吧。这次不光是林小珍跑了,另一个小妹也卷了客户的钱溜了。”
蓝家山愤愤地说:“不留真实地址,就是方便坑蒙拐骗的时候藏匿起来?方便躲债?”
小培失望地问:“这么说,她给老板娘留的地址肯定是假的?”
小覃耸下肩膀,盯着蓝家山说:“找到她你也没办法拿回钱啊,她要是想黑你的钱,根本就不用跑。”
她说的有道理,石头确实卖掉了,谁能证明他俩之间有合作协议?但人还是要点脸面,所以她不辞而别,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小覃建议:“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黑仔,他俩关系不错啊,也许知道她的下落。”
小培很为难,说:“用处不大,还是不要惊动他为好,省得引起误会。”
黑仔在这一行的地位很特殊,小培投鼠忌器的心理,蓝家山也理解,蓝家山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被骗的消息传出去,对自己也没任何好处。
这才入行没几天,就给人骗光了钱。蓝家山的心情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灰溜溜。
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工作没了,和女朋友摊牌了,他无路可退。
不能为了这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他给自己打气,但攥着手里仅有的几十块钱,他心里还是涌起一阵悲凉。
7、急于求成
蓝家山回到了自己家中,晚上睡得很不踏实,蓝家山梦见自己赤身裸体地跑在大街上。总也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迎面走来一群学生,他急忙转身,一辆卡车碾了上来,旁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惊醒后,出了一身冷汗,但似乎真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下床,打开窗,发现一个人影站在楼下,小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天啊,居然是卓越,蓝家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跌跌撞撞地冲下楼,他现在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吧。
直到他站在卓越面前,他才确认,这不是梦。卓越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身后停着一辆的士。她像梦游人一样抓着他的手,她的手那么冰凉。蓝家山大骇,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家山慌乱地问司机出了何事,司机同情地说,卓越说来这里有急事要办,便从柳州包了车过来。明天一早还要把她送回去上班,为了打消蓝家山的戒心,司机说自己是卓越同事的亲戚,他们算是熟人了,卓越才敢一个人坐他的车来这么远的地方。
蓝家山赶紧安排司机住下。所幸父母睡得很沉,没被惊醒。蓝家山把卓越带进房间,他握着卓越的手,她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而卓越像傻了似的,像陌生人一样盯着他。
她小声问:“你把工作辞了,你不回柳州了,是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刀尖,戳进了蓝家山的心里。也许,该面对的始终是躲不过去。
蓝家山搂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圈红了。
她恍惚地望着他,微弱地问:“你要留在这里了,是吗?”
她得到的回复是一片沉默。
“我想我怎么也得过来一趟。”她拍打着自己的头,“我的头好痛,蓝家山,你害我的头好痛。”
她一边说着,一边蜷缩在床上,喃喃自语:“我好冷。”
蓝家山急忙把被子给她盖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在手背上。
她轻轻地说:“我以为你是请假,我以为你是停薪留职,我真傻啊。”没有恳求,没有责备,没有愤怒,没有忧伤,没有懊恼,她仿佛在说一件回忆中的事,她仿佛在说一件与蓝家山无关的事。
蓝家山展开双臂,把她和被子一起拥入怀中。他该如何呵护自己的女人?
“等我三年。”他小声地说,他开始失去自信了,他开始心虚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明智。
“我不要你挣很多的钱,我只想每天下班,和你一起吃饭,然后去散步。”卓越低声说,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热度,而是充满了茫然。
她的声音很轻:“我爸爸说你是冷酷的人,你怎么能辞了职,还瞒着你的爸爸妈妈?你也许能挣很多钱,但你不会对老婆好,我和我爸爸吵架,我就跑出来了。”
她悲伤地问:“你真的是个冷酷的人吗?蓝家山,三年,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啊,蓝家山。”她说着说着,迷迷糊糊地睡了。
蓝家山低声说:“我跟你回去。”他很不争气地低声哭了。他想起她一个人在夜里,坐在车上,为他而来。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睡着了。
“你真的是个冷酷的人吗?”
这句话不停地回响在他的耳畔,他蜷缩在地上,流着眼泪,一直睡不着。他不能失去她,他错过这么好的她就太傻了。
蓝家山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上了被子,而床上空无一人。他冲出门,司机的房门大开着,也没有了人影。
他跑下楼,的士已经开走了,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父母也是一脸不解地站在一楼门口,蓝母说一大早她从窗口看见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上车走了。看样子又不是开房的客人,他们正纳闷,又担心着,正要询问房客们是不是丢失了物品。
蓝家山听了,心里一凉,怅然若失,蓝父注意到他的表情,问他是否知情。蓝家山没有回答,他走到马路上,望着公路的尽头。
今天是墟日,小贩们挑着担子正向市场汇聚。开杂货店、农药店的女人们在门口闲聊。
这就是我的生活吗?在这样的小镇上?蓝家山发现自己开始彻底动摇了。心一乱,他就开始慌神了。
虽然知道她在车上无法回复,但他还是不停地拨打卓越的传呼,没想到很快有人复了机,居然是她家里的号码。
蓝家山忐忑不安地接听电话,卓越父亲焦急地问他,卓越把传呼忘在家里了。她没回宿舍,她有没有联系过他?当听蓝家山说卓越半夜来了岩滩,一大早又离开时,卓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卓越母亲抢过了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打他的传呼,他不接?他们担心了整整一夜。蓝家山说自己把传呼落在小培那边的房子里了,他一下解释不清,因为他平时是不在家里睡的。
一个女人接过电话,她很严厉地自我介绍,说是卓越的姑姑,然后便冲他开炮,质问他见到卓越以后,为什么不给她父母去个电话?他们一晚上没睡,到处去找女儿。难道他不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蓝家山讷讷地说当时已经很晚了。她接着又指责蓝家山,怎么能让卓越一个人孤身回柳州?如果碰到一个无良司机怎么办?谁负得了这个责任?
姑姑痛斥他:“你这个人太差劲了,你不懂事,你的父母也不会教教你?他们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半夜一个人坐出租车跑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你不是也有一个妹妹?你们可以允许她晚上一个人跑吗?你们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养出像你这样逃避责任的懦弱的儿子?”
蓝家山竭力保持冷静,说自己父母还不知道卓越来过岩滩。
姑姑的火气还没消:“我想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儿子都辞职了,还使劲瞒着我们,我们还傻呵呵地给你们送钱,帮你们打点关系。”
蓝家山终于爆发了,他冲那个女人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应该闭上你的嘴。”
发泄完后,他重重地挂上电话,他很后悔。那堆话除了表达愤怒的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电话又打过来了,是卓越母亲。蓝家山听得出来,她在竭力抑制住对蓝家山的不满,交代说,如果卓越联系他,他务必要稳住她的情绪,并及时通知他们。
蓝家山想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卓越的离开,但越解释越乱。
卓越母亲话中有话地说:“小蓝,我们当父母的已经尽力了,行了,就这样吧。”
蓝家山的心仿佛坠进一个无底深渊,他原来还以为一切可以回到从前,一切都可以挽回呢。他们是怎么看待他的?一个懦弱的人?一个逃避责任的人?
“你真的是个冷酷的人吗?”
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蓝家山呆坐在小卖部的门口,脑子全乱了。不知坐了多久,他步履沉重地慢慢往码头走去,他的鞋里像灌了铅。这段路走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走到小培的楼下。倒是吴记者坐在三轮车上,撵上了他。他背着旅行包,马上就要回南宁去了,特意跟他来告别。
他发现蓝家山神色恍惚,问蓝家山出了什么事。蓝家山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和他机械地握握手。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吴记者微笑:“两件事,我给我母亲去了电话。”看他的表情,蓝家山就猜到了结果。
“他俩关系确实不一般。”吴记者斟酌一下,说,“徐刚出事以后,我母亲还接过林小珍的电话,她打听徐99lib.刚的后事,当时她哭得很伤心。由此看来,她怀上了徐刚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记者紧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会把拍摄到的素材整理成文字资料给徐微微。”
蓝家山纳闷,他拍摄的东西和徐微微有什么关系?
吴记者说:“徐微微毕业几个月了,她妈妈一直想让她进电力系统,但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留在报社,所以她需要一篇有分量的报道给自己加分。”
蓝家山麻木得无法从中得出一个逻辑。
吴记者阐明了自己的用意:“岩滩的船家不让外人上船,所以媒体这方面的第一手报道很少。如果她来些报道,一定可以有很大的反响,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她。”
蓝家山一口回绝,她哥哥刚出了事,她还没缓过气,就要来采写关于水手死亡的文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吴记者语气沉重:“我不是没想过她的心情,但她必须迈过这个槛,她哥哥的去世,其实对她的冲击非常大,她父母重男轻女,现在他们把对孩子的期望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她的压力很大。我承认,这个地方确实带给她很糟糕的回忆,但强迫自己面对它,也能让她坚强起来。”
蓝家山摇头:“她应该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而不是来这里给我添乱。”
吴记者带着期望的眼神望着他:“因为她哥哥的去世,电力集团已经答应给她特批一个指标。谢阿姨一直希望女儿能在自己的羽翼下过安稳的日子,现在儿子不在了,这种要求更迫切了。如果能完成这篇专题报道,可以让徐微微摆脱困境,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我岂不是得罪她妈妈了?”蓝家山从另一个角度反驳他,说,“你光顾着从徐微微的立场看问题,就没考虑到谢云心的心情?”
吴记者解释:“我不是在和谢阿姨唱反调,徐微微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才华,她在这一行是可以做出成绩来的,这事你先考虑一下吧?”
蓝家山不置可否,他可不想卷入母女俩的纠纷中。
关于林小珍,吴记者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说:“徐刚因为家里的背景,拿下了电站不少项目。他的生意做得不小,也挺有钱的。”他停顿一下,说:“他和我前一阵筹划在北京合作一个项目,合作款已经先期打进了我的账户,我原打算把这笔款退给他的家里人,但听你说了孩子的事以后,我经过考虑,改变主意了。”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99lib?就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请你在这段时间关照林小珍。如果真是徐刚的孩子,那笔款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只要你这边需要,我就把钱打过来。”
蓝家山的心口扑通跳了一下。他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弄一笔补偿?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这种想法太卑鄙了。
本想把实话告诉吴记者,但因为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丝侥幸。蓝家山就含糊地表示,先看情况再说吧。
借助这个机会摆脱困境。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烈,让蓝家山脸热心跳。
吴记者向他伸出手,说:“谢谢,兄弟,我们后会有期。”他盯着蓝家山的眼睛说,“我听你父母说过你的事,我的眼光不会错,你是可以做大事的人。”
蓝家山勉强笑了一下。
这番话几乎都没有真正地灌进蓝家山的耳朵,他整个人像关闭的伞。
他只想下水。
在水下,他可以得到真正的安静。
8、第四块石头
蓝家山回到住所。他的传呼机半夜就开始响了,估计现在都没电了。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机械地给传呼装上电池,无意中从枕头下摸到了那个信封,是李泰龙给他的,里面还有叠钱。
再摸摸口袋,吴记者的1000元也在里面。这么说来,其实他还有3000元在手上。虽然这笔钱,似乎只是由他代管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想到还有一笔钱在身上,哪怕就是回柳州重新找工作,也需要经费。手上有点钱,他的心情总归好受一点了。
小培来地下室查看小石的工作进度,那几块石头的加工,目前已进入了关键环节。在对石头的残缺、破损处经过几道工序处理后,首先是精磨,有经验的工匠们大都采用“注水磨”的方法,接着用软磨具加抛光膏机械抛光,产生镜面光泽,看小石操作设备的熟练程度,估计经他手流出去的石头不在少数。不过,令蓝家山感到不解的是,他为何要把整个炮制过程毫无掩饰地暴露在客户眼皮底下?
蓝家山忍不住问小石,小培大笑起来,捅捅小石,说:“你以为他不保密啊,关键的技术人家是不给我们看的。”
蓝家山好奇地问:“什么是关键的技术?”
小石指着一个加工部位,说:“你们看,我们要做出与原石皮色一样的微毛孔效果,要保持与周围石肤的统一。这个技术,我是不会给你们看的,呵呵。”
小培用眼神示意,蓝家山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个工具箱上了锁。小石笑嘻嘻地说:“这还算小儿科,最厉害的是伪造石皮,只有我师傅能做,还瞒着我了。”
小培教蓝家山如何辨别石头是否作假,首先看气孔,天然形成的石肤会有类似人皮肤上的毛孔状的气孔,这些微小的孔口不规则,孔口小而孔洞内部大。经喷砂加工后的石头部位,石肤的微孔几乎都是孔口大,而孔内小,呈漏斗状,明显是外力所为。
但小石说自己师傅有做毛孔的诀窍。
蓝家山凑到他耳边,说:“毛孔是这么做的,用高压气流喷砂在研磨处,我没有猜错吧?”
小石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蓝家山猜这个其实不难,他的一位同学家里就是搞来料加工的,工厂里就有一台液体喷砂机,采用压缩空气为动力,以形成高速喷射束将喷料高速喷射到被处理工件表面,使之粗化,没想到这个技术,被这伙人天才地使用到了奇石做假的技术上。而局部打磨加工后的奇石,最大的难关在于石皮,有经验的玩石家,凭肉眼的第一感觉,就可以看出其中破绽。因为石皮的色泽、毛孔不但要与周边的石皮一致,还要有点自然的渐变。
小石说:“全国可能只有两三个人,能有这样的绝技,加工后的石皮能蒙骗过大多数专家、玩家的眼睛,我师傅就是其中一位顶尖高手。”
他望着蓝家山:“这个你猜不出来了吧?”
蓝家山摇头,这行当里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猫腻。
小石介绍,最后的工序是涂油,将石头在烈日下暴晒后涂抹凡士林油,这样油被“吃”进石体不易干枯。
今天是正式开赴崖壁下打捞的首日,船老大专门弄了半只烧猪、一只鸡、一盘水果来拜神。
小培知道蓝家山的心情很不好,就想找点事情分散下他的注意力,提议道:“既然小石还要在这里待两天,不如我们找点私活给他做做。”
他的意思是和蓝家山合伙,弄两块石头给小石加工,然后瞅准机会卖出去。
“我可以先借给你2000块。”小培知道他没钱,先打个招呼,“石头赚了钱,算咱俩的。”
蓝家山倒也不客气,算上小培的2000,他手里就有了5000。
蓝家山马上做出决定:“要做就做大一点的,弄个10000档次的石头。”
小培吓一跳。犹豫地建议说,不如多找几块价格低风险小一点的稳妥。
蓝家山自以为摸着点窍门了,提醒他:“抢眼的好石头永远都不愁销路,只是赚多赚少而已。你好好想想,有没有那种非常漂亮,但又有明显缺陷的石头?”
听了蓝家山的启发,小培在自己脑海中搜寻了一番,眼睛一亮,说自己想起来了:“有一块石头非常漂亮。有这么高,”他比画着,“石头大概一米五左右,宽约八十公分。这块石头刚出草图时,就有人出价20万,船老大贪心,不肯卖,把风声放出去,结果石头起吊的时候,至少来了二三十位石贩子,石头一露出水面,大家都十分激动,绿色的底,一面石壁上有只凤凰的图案。反差分明,奇石打捞两年多来,很多人还从未见过类似的石头。”
一个水手由于过于激动,石头准备卸到甲板上时,他脚下一滑,就在几十人的眼皮底下,石头砸了下来。
“凤凰的头部给砸出一个明显的缺损,20万就这么没了,老板的脸都青了,那个水手后来也被他炒掉了。”
蓝家山来了兴趣:“石头呢?”
小培说:“没人接手啊,有个石贩居然只给2000的收购价,老板气坏了,大家都赶紧散了。老板按10000的价格,把石头摊给了水手。这家伙被炒后,别的船也不要他,他只好改行了,专门替采石船送柴油,后来他因祸得福,娶了加油站老板的女儿。那块石头,估计还在他手里。”
蓝家山问:“这块石头可以修补吗?”
小培摇头:“你想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块石头相当于已经被判了死刑。既然要做手脚,就得找那些不太为人所知的,然后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卖给一个冤大头,最好是广西之外。”
蓝家山心里一动,问:“那你干吗要提这块石头?”
小培笑着说:“这块石头给我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而且正好要价10000。”
蓝家山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当场提出让小培带他看看这块石头。
镇上的加油站位于南街,是小镇上的坐标建筑。加油站往下,一栋栋的房子明显就开始稀疏了,点缀地插在公路的两边,而从加油站到石桥这段,基本就是小镇的繁华区域。
石桥的那头,从牵马饭店到码头,基本上是与此街隔江的一条平行线。都是一溜的“奇石街”。
凤凰石的主人姓尤,以前当水手时是标准的帅哥,颇受女孩的青睐。据说当时摔那跤,就是因为恋爱谈得太多了,伤身伤神,注意力不集中所致。现在他当上了小老板,仍然是嬉皮笑脸的,不过已经开始横着长肉了。
听说他俩是专门来看凤凰石的,小尤蛮意外的。不是没人打过这块石头的主意,但价格越给越离谱,最低有人出到500元,气得他当场下了逐客令。他说自己现在不缺钱,所以就把石头扔在床底,再也不给别人看了。
蓝家山和小培从床下把石头拉出来,石头被一块编织袋包裹着,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真可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打开包装一看,尽管听过小培的描述,有了心理准备,但蓝家山还是给这块石头“定”住了。
墨绿的底色接近于黑,一面石壁上,居然镶嵌着一块粉红色的浮雕。一种是古朴得近乎于拙的颜色,一种是鲜艳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色彩,这两种色调的搭配,何止是醒目,简直是妖异。
“这块石头低于10000我是不卖的。”小尤说,“如果没有它,我就不会改行,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也不知道他在感激它还是在埋怨它。
小培针锋相对地答:“10000谁会买啊。”
蓝家山没说话,歪着头端详着这块石头。浮雕确实很容易被看成是一只鸟的形状,高昂的头部,披散的羽翼。不过凤凰的头部已经接近边缘,而下方却有一段接近20厘米左右的留白,如果说美中不足的话,就是整个画面显得比较局促,而且凤凰头部那儿因为破损的原因,非常扎眼。
小尤嘻嘻笑道:“他们都说这条河里还有一条龙,龙凤配嘛。”
小培仔细打量石头后,摇头:“没法修补,最关键的浮雕都被磕碰掉了。”
小尤根本就没指望能把石头卖出去,小培的话音未落,他就准备把石头盖起来。
蓝家山开价:“5000。”小培吓一跳,赶紧向他使个眼色。
小尤不为所动地把石头盖上了,蓝家山用脚踩住:“你开个价。”
小尤说:“9000。”
蓝家山说:“5500。”
小尤说:“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小培趁机说:“你考虑下,我们也考虑下。”说着就想把蓝家山拽走。
蓝家山没有放弃,道:“6000,你何必放在床底下招灰尘。”
小尤望着蓝家山:“这块石头,大家都知道老板作价10000卖给了我。快一年了,也没人超过这个价来收它,如果你想带到柳州去卖,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很多柳州石贩子都见过这块石头。也知道它的底价,你赚不了多少的。”
小培连忙顺水推舟:“你看,小尤够兄弟吧,把实话都掏出来了,你6000买,8000都未必出得了手。”
蓝家山不甘心放弃,追问:“给我吗?”
“7000,拿走。”小尤干脆地说,“你实在想要,我也没办法。”
蓝家山把钱递给小尤:“我先给你3000,明天把尾款给你送来。”
小尤倒也干脆:“不用,我答应就不反悔,你回去考虑三天,三天之内来要都没问题,说句老实话,我真不着急卖掉它,呵呵。”
小培把蓝家山拉到外边,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小培懊恼地说:“我是带你来开眼界,凑热闹,不是让你买的。那是一块残次品。”
蓝家山倒很自信:“我可以把它变成一等品。”
小培叹了口气:“小石怎么弄都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而且这块石头大家都知道底细。根本没办法动手脚。”
“我根本就不打算动手脚。”蓝家山笑道,“相信我,这块石头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小培坚决地说:“我先声明,我可以借钱给你,但你买下来就是你个人的。”
蓝家山启发他说:“你就没想过,翻过个来看那个浮雕? ”
小培说:“你看出什么东西?”
“翻转过来看,就是一朵花啊。”
“什么花会长成那个鬼样子?”
“印象派画家的画。”
小培不以为然地答:“那你就要等一个画家来买。”
小培拉着蓝家山逛了几家店面,选了两块石头,他一共才花了不到700。石头体积都不大,小培估摸着让小石处理下浮雕就可以翻了两三倍卖出去。
9、水手行规
莫尔从早上到现在,一连给蓝家山打了好几通传呼。她劈头就问:“蓝家山,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很混账也很蠢的事?”
蓝家山只能说不知道,其实他当然知道。
“卓越的父母本来对你的辞职很有意见了,你就忍耐一下,干吗还要和她姑姑吵架?”
蓝家山说自己没有和她吵,他关心的是卓越,问她怎么样了。
听说卓越已经回单位正常上班了,他放心了。
“不过她从家里搬出来,到宿舍里住了,为了你,她和家人闹翻了。”莫尔懊恼地说,“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莫尔很严肃地引用了这两句名言,警告:“我知道你有脾气,可是,你也别太冲动了,她姑姑是巴不得借这个机会激怒你。现在好了,局面很难收拾,她姑姑把你的事告诉了卓越的伯父,她伯父也对你的做法很有意见。看来,你是真打算和卓越分手?”
蓝家山说的话好像不是从另一个地方传来的,而是他内心所恐惧的。
他喃喃地说:“我不想和卓越分开,我可以回柳州,重新找一份工作。”
他就这么投降了!连他自己也吃一惊。
莫尔怀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能辜负卓越。”他的心很痛。卓越悲伤地望着他,问:“蓝家山,你是一个冷酷的人吗?”
莫尔似乎对他的动摇略有点失望:“你要想清楚,你的三年计划呢?你回柳州真能安心待下去吗?欠款如何处理?”
这些都是蓝家山没有认真考虑过的,他迷失了自己。卓越也和他一样,他们都被感情流放了,他们都被感情绑架了。卓越脸上孤单的神情,搅得他心都碎了。
“去跟单位求求情,看能不能回去。实在不行,我会让我爸爸想想办法。可以先在我爸的厂里过渡一下。”莫尔沉默下,说:“我劝你自己先想清楚,想清楚了就不要变卦。”也许从前和莫尔嘻哈惯了,现在听她这么严肃的语气,蓝家山顿时觉得自己“很不成熟”。
她接着说:“不要急着对卓越许诺,你决定离开柳州,她比你难适应。同样的朋友,同样的生活,因为没有你,她怎么都感觉不对劲。但她迟早会适应的,问题是你,要把自己的未来盘算好。”
他绝望地问:“莫尔,我是一个冷酷的人吗?”
“你脾气很犟,现在是六神无主。”她冷静地答,“你现在这个状况很危险,对你们的未来,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当初你说你留下,我是有点担心,但你别忘了,我对你有信心,至于卓越为什么突然就顶不住,是因为她一直都在硬撑着。她也没料到你在她心里的分量这么重,现在你突然说要回来,我反而糊涂了。你回来,问题就解决了么?还是把问题藏得更深?”
蓝家山的脑子彻底乱了:“你希望我回来吗?”
莫尔啼笑皆非:“蓝家山,我得让你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了。”
蓝家山固执地问:“我应该回来吗?”
蓝家山内心其实很羞耻,因为在她眼里,自己完全是没有主见的愣头青。
莫尔问:“我先问你,当初为什么,你这么坚决地想留在岩滩?”
蓝家山觉得自己越来越被动了:“我在柳州上班,别说3年,就是10年可能也挣不到20万。”
莫尔反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在那个小镇能挣到钱?”
蓝家山无话可答。
莫尔咄咄逼人:“为什么你此刻会动摇?”
是因为林小珍席卷了他的钱,石头被调包,让他体味到了江湖险恶,还是因为骄傲的卓越,在他的面前,终于撑不下去了?乃至让他心疼无比?
“蓝家山,”莫尔严肃地直呼其名,“无论是留还是回来,你都要让我看到你的决心,只有看到你的决心,别人才会对你有信心。”
她的话,让蓝家山脸红了。这些娇生惯养的城市小姐,其实并不是他印象中的不谙世事,在某些时候,她们远比他更现实,更清醒。
莫尔挂了电话,留下一个乱了分寸的人,坐在那儿傻傻地发呆。蓝家山的心乱了。他开始认真思考回柳州的事。就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可以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轨道吗?决心被瓦解,只因为爱情让他投降了。
生活中.99lib.最可怕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有一个目标,却开始动摇。卓越的深夜拜访彻底动摇了他的决心。
打捞船上新加入了两位水手,一位是船老大找来的,一位是老杨从北海找来的。船老大决心要在这个“禁区”大捞一把,升级了一些相关防护设备,安全措施也做得更到位。
蓝家山怎么看都应该是船老大的人。但没想到老杨居然也打起了他的主意。下水前,他把蓝家山拉到自己房间,一开口就让蓝家山吓一跳。
老杨说他经过这阵子细心观察,发现蓝家山踏实,沉稳,是靠谱之人。所以他要告诉蓝家山一些水手的“行规”。
比如“水手从水下夹带些私货”,船老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赚这点辛苦钱。
老杨直言不讳:“老陆太贪心了,我是不赞成他这么做的。”
蓝家山很尴尬,是假装迷惑不解,还是心领神会?他还真拿捏不好分寸。
老杨抛出真相:“我们在水下先发现了那块石头,老陆想独吞,所以我们又弄了一块想调包,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鸡飞蛋打,这事我们理亏。”老杨这么痛快地把秘密透露给了蓝家山,反而让后者不太舒服。
蓝家山可不想掺和进去。再说,如果出了点什么漏子,他还得背负“泄密”的嫌疑。
老杨压低声音:“这片水底有很多小石头,我们适当地截留一部分,算是我们三个人的辛苦费。我们不是坑老板,这么做也就是为了给兄弟们弄点烟钱。”
蓝家山点头同意:“听你的,船老大和小培他们也不容易,把握住分寸就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队伍稳定是第一,如果他不赞同,以后的合作就很尴尬,老杨这人做事不会太鲁莽,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轻易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老杨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表示过两天,他要请水手们喝酒。
10、商品交易
两位水手已经到位。他俩都曾经做过水手,过了一年半载后,又不约而同地打算重操旧业。
船老大介绍来的水手姓何,有个粗壮矮小的小伙子,非常结实,脸孔却很清秀,像是被从另一个人脖子上移植过来的。当初他做水手挣了点钱,买了辆卡车,和哥哥一起回老家跑运输。哥哥娶妻生子,他看活也不算多,索性就又出来了,趁年轻,打算再多挣一笔钱,再买辆车。他的话不多,神情却很沉稳。
老杨的北海老乡姓唐,30出头,个子至少有一米八五,看上去却很单薄,习惯性偻着背,性格非常活泼。他回去承包虾塘,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虾瘟把家底赔光了,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工作比当水手来钱快。
我可不能走他俩的老路。看着他们试穿原来的潜水衣,蓝家山涌起一阵苍凉的感觉。联想起他自己不明朗的未来,心里更是滋味万千。
老杨把大家召集起来,大概介绍了水下的地形。特别提到了“见鬼”事件。他说自己北海用水肺潜水时,也曾出现过幻觉。遇到这种情况,要当机立断,马上提醒身边同伴,护送自己上浮。
小何问:“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老杨答得很干脆:“就两种情况,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怕什么就来什么。美女,鬼怪。”
大家都给逗笑了。
老杨把大家分成两组,以便互相照应。他把蓝家山分到了自己一组。
老杨带着蓝家山下水看了下地形。蓝家山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下水,心里还有点紧张。水下情况和老杨说的一样,水流明显比较湍急,而且地形奇特,作业范围比较大。崖壁下有块回水区,里面铺着厚厚的河沙,老杨交代他,此地不能单独作业,因为不知道那些沙层下面是否有被水流腐蚀的空洞,也不知沙层有多少米厚,万一把人埋进去就麻烦了。
目前大家作业的地方,泥沙混杂,所以还没有发生过把人陷入沙子里的事。但崖壁下的位置,似乎全是流沙,看上去很诡异。
除此之外,正规作业区内,石头资源明显比原来采捞的地点要多。
蓝家山从小培手上借了4000,坚持要把那块凤凰石买下来,小培见拗不过他,只好又多给他1000,因为他知道蓝家山已经身无分文了。
既然有了要回柳州的考虑。那至少在离开岩滩之前,再做一单大的,挣点钱。这是蓝家山目前的想法。
当钱货两清,大家帮手把石头抬上他的房间,蓝家山亲手打开编织袋时,要命的事发生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小石听说蓝家山进了块很特别的石头,特意从地下室里跑上来看了一眼,表情十分惊讶。
这朵花(或这只凤凰)固然醒目,但它有种奇怪的气场。它和这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不搭,它的个性实在是太张扬,太强烈了,以至让蓝家山有种不安的感觉。直到把它盖好,塞到床下,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这块石头让人心神不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卓越终于复机了。她的声音十分平静,蓝家山忐忑的心稍稍落地。她说自己刚洗完澡,正准备看书。因为星期六要参加自学成人考试。她绝口不提那晚的事,只是聊了下她对考试的担心,她在假装一切如常。
他试图把话题转移到他们目前的处境。她却要挂电话了。她说有人来找自己。她没有撒谎,蓝家山听到楼下的宿舍管理员在叫她的名字。
她这是什么意思?告诉他自己一切正常,还是在暗示他,尽快做出决定?她不像是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整理好了,也不像是99lib?想隐藏起来,不像是在他面前演戏,那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
在潜意识里,他已做好准备。如果她延续了那天的忧伤,他马上回柳州,一分钟也不耽搁。
虽然,他其实很害怕将要面对的一切。因为他先要为自己上一个决定收拾残局,然后才能回到当初的原点,因为那张欠条,他身负巨债。他怎么能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已得罪了她的家人,因为他的鲁莽,甚至连莫尔也对他的“不成熟”感到失望。
他为自己的动摇感到失望,瞧不起自己的感觉可真难受,但卓越却让他捉摸不定了。
蓝家山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越想越不安,一辆小轿车停在他面前。廖辉波摇下车窗,向蓝家山眨眨眼,吹着口哨,向他摆摆头:“上车。”
见到廖辉波,感觉还是蛮开心的,也许是两人比较投缘吧。
廖辉波把车直接开到码头,一辆起重机正将一块石头从采石船上吊起。
他望着前方,说:“我订下了那块石头。”
蓝家山正准备下车去好好欣赏一下,廖辉波拉住他,说:“坐在车里看得了,不能让石主觉得我们太着急,其实我很看重这块石头,因为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开始收藏的石头。”他语重心长地说,“兄弟,这一行大有所为啊。”
蓝家山关心的是另一回事:“这块石头你花了多少钱?”
“11万。”他叹了口气,说,“当初我们没要下蒙金海的那车石头,真是失策。一辈子后悔的事啊。”
看人家正式入行,底气多足藏书网,蓝家山自惭形秽,就他那点家底还给人骗光了,不过对于廖辉波的遗憾,蓝家山也有同感。自己倒不是因为错失良机,而是懊恼自己实力不够。那是一车多好的石头,邓董那几个人的猪脑真是进水了。
“你记住今天,我廖辉波正式入行了。”他自信地说,“我们和邓董他们不同,因为我们比他们多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他扭头,盯着蓝家山的眼睛:“我们有策略。”
原来还以为他要说“勇气”。听他说了这个词,蓝家山觉得跟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
“兄弟。”廖辉波用手紧紧攥着蓝家山的肩膀,说,“岩滩将是你我的福地。我要你替我留意,凡是有好石头的信息,一定要及时通报我。我按百分之一给你提成。比如这块石头,如果成交,我会给你1100,比你上班强吧?”
蓝家山很想挣这笔钱,也很诚实地说:“我的信息并不多。”
他微笑,道:“我知道,但你有个优势,你没意识到?”
蓝家山茫然地望着他,我能有什么优势?
他似乎略有失望:“你真不知道?”
蓝家山意识到了他的所指,含糊其词地说:“我当然知道了,否则我为什么要做水手。”
廖辉波向蓝家山伸出了大拇指,蓝家山心里说了句惭愧。
“黑仔唯一服气的人,就是你啊。”廖辉波不可思议地说,“昨晚上在饭桌上有人提到了你,黑仔对你可是敬佩不已。”
黑仔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因为他一句话,就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蓝家山开玩笑道:“黑仔好像在这里很有权威哦?”
“那是。”廖辉波郑重其事地说,“你记住,张会长是行业内非常关键的一个人,而黑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蒙金海、廖宇谋那些本地的地头蛇的影响更大,他就是岩滩的‘张会长’。这家伙简直是火眼金睛,他可以提前看见这条河里所有的没有打捞出来的石头,这还不够神奇吗?最神奇的是,这两个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啊,我怎么能小看你,我的兄弟!”
他亲热地搂住蓝家山的肩膀,虽然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但蓝家山还是很高兴,心里受用得很。他挺喜欢廖辉波的坦率,多少人在打黑仔的主意,唯有廖辉波表现得如此光明正大。
幸亏自己没有为林小珍的事找黑仔兴师问罪,差点就因小失大了。
廖辉波坦白道:“我从蒙金海那拿的那块石头,已经有客户开到6万了,呵呵,相信我,它迟早会涨到30万。你那块捂在手里,也不要急着出手。”
这可触到了蓝家山心里的痛处,可恨的林小珍。
廖辉波说自己准备把水电宾馆这单项目的利润全部投到奇石行业中。他报了个投资的数字,蓝家山顿时觉得矮人一截。
廖辉波调转车头,慢慢驶离码头,告诉他,莫新也下岩滩了,他明天到,他想见蓝家山一面。“我在水电宾馆请客,下午六点你直接过去。”
蓝家山不明白,莫新找自己做什么呢?
廖辉波哼了一声:“莫新是个粗人,暴发户,石头到了他手上,就像那句成语说的,石沉大海。他就是以占有资源为乐趣,不会赋予奇.99lib.石新的内涵。听说有些石头,他连木座也不做,就堆在仓库里,估计是等着升值吧。”
虽然廖辉波不大瞧得上莫新,但他也承认这人很豪爽,值得做朋友,他的结论是:“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车子停到了楼下,廖辉波拍拍蓝家山的肩膀,不经意地给蓝家山递上一封信,信居然是蓝家水写给他的。廖辉波见过蓝家水了?蓝家山一下没反应过来。一辆微型货车快速地停在楼下,只见小培和小石跳下车,招呼两三个小伙子把石头抬下车。
让蓝家山纳闷的是,他们搬下来的,居然是那块凤凰石。
小培说他们把这块石头抬到庙里,请一位大师开了光,定能卖个好价钱。蓝家山不知道小培哪根筋搭错了,要这么折腾一回。
廖辉波看了这个场面,哑然失笑。
见有客户来,小培殷勤地把编织袋掀开。
廖辉波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嘴里说:“这块石头,我已经给你找到买家了,莫新就喜欢这样的石头,你们可以翻倍卖给他,你的运气真好。”
小培不解:“你知道我们是花多少钱买的?”
廖辉波坦率地大笑:“小尤给我的底价是7000,我本来打算带莫新去看的,结果被你抢了先。”
蓝家山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要?”
廖辉波暧昧地笑了一下,说:“这块石头太过火了。”
看来,他早已把岩滩市面上的好石头都摸了底。这人有勇有谋有眼光,还有钱,在这一行他可以大施拳脚。
小培非常热情地请廖辉波到二楼喝茶。小培为什么如此着急卖掉这块石头?比蓝家山自己还急?蓝家山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
廖辉波笑了笑,摆手离开。
蓝家山以为小培会对自己有所解释,没想到他又一头钻进地下室。
蓝家山才不相信什么开光的鬼话。他敲开门,直截了当地问小培是怎么回事。
小培一本正经地说:“这块石头有煞气,所以要请高人来冲一下,我也是刚听说,超过二十四小时就晚了。”
小石抬眼望了蓝家山一眼,没有什么表情,但那意思似乎就是说,你不知道也许更好。他低下头继续“加工”手上的石头。
这些石头已经失去了灵魂,它们被改变了模样,就像他蓝家山自己一样,蓝家山其实隐隐地明白了。
莫新的块头真大,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喝醉了,说不准他就直接把自己抛楼下了。想到这个,蓝家山还心有余悸。
莫新盯着蓝家山的眼,攥着他的手腕,然后把他扯进怀中。像是在戏耍一个小孩子,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和这种手段来威慑他人,让蓝家山有种很不舒服的压迫感。
他拍拍蓝家山的肩膀,说:“廖辉波说你手上有块合我胃口的石头。”
他真是一分钟也不耽搁,扔下一桌还未开动的酒席,要先过来看看石头。
但不妙的事发生在十分钟后,莫新到了房间里,看着那块石头,沉思不语。小培则在滔滔不绝地推销这块石头。
这块石头买错了,蓝家山不是傻瓜,但问题出在哪儿,他自己也不确认。
莫新一屁股坐在床上,腿一伸,直接靠在墙壁上,把床压得吱吱响:“我可以买下这块石头。不过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聊。”
听口气,似乎要做笔交易,小培识趣地离开。
“我帮你买下它,否则你会引火烧身,小子,替我找到这块石头。”他把一张传单递给蓝家山。搞笑的是,这正是那张“奇石通缉令”。
蓝家山跟莫新打个招呼:“请等一下。”头脑一热,就冲到地下室。
小培和小石放下手里的活,不解地望着他。
蓝家山开门见山:“那块石头有什么问题?”
小培先问:“他答应买了吗?”蓝家山点头。
小培松了口气:“怪我,不应该带你看这块石头。”
小石慢悠悠地说:“它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蓝家山难以置信:“它可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打捞出水的。”
小石说:“动过手脚,然后又沉到河底。”
蓝家山顿时目瞪口呆。
小石答:“这本来是他们设的一个局,小尤当时也不知道实情,因为在甲板上摔了一跤,把石头给砸了,所以把这事给搅黄了。有个水手和老板闹翻了,有一天喝醉酒,曾经向别人透露过这事。但知道的人很少。”
小培说:“我不知道。估计廖辉波也不知道,赶紧出手吧。”
蓝家山转而问小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石惭愧地说:“这是我师傅当初不太成熟的作品。岩滩石不会有这样的颜色。因为没控制好,这是用酸洗时产生的反应。”
蓝家山断定,他们今天肯定是找小尤退石头去了,但一定碰了壁。
果然,小培抱怨,小尤那家伙翻脸不认人。
小培提醒道:“这块石头捂在你手里,只能坏你的名声。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
莫新也知道石头的问题所在,他以为自己想拿假石头去忽悠他,强烈的羞耻感让蓝家山几乎无地自容。而莫新提出的交易条件,又分明在暗指他是调包计的幕后黑手。
小培的想法简单得多,既然可以脱手,那再好不过。他让蓝家山赶紧收钱,入袋为安。“烫手的山芋赶紧甩出去。”
蓝家山把他拉出来,将手里的“通缉单”展示给他看,说莫新也看中了这块石头,而且算准了石头是在他们手上。
小培刚开始吓一跳。然后眼睛一亮,眼珠一转,很技巧地说:“你问他出到什么价格,如果价格合适,你可以答应他,我找石主和他秘密联系。”
石头果然就在他们手里。
“如果成交,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小培悄悄伸出三个指头,说,“石价不低于这个数。不过,最好先让他开个价。”
老陆犯得着为了3万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看蓝家山有些迷惑的样子,小培知道他会错意了,赶紧提醒:“30万。”
这个数字又把蓝家山吓了一跳。如果真能成交,这块石头的佣金都够他挽回买假石头的损失了。
从小培嘴里落实了石头的下落,蓝家山便上楼去向莫新汇报。莫新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了。他走到门口,像尊黑脸门神。扶着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蓝家山,让后者一度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置身庙堂里,被一尊金刚逼视着。
蓝家山进了门,把石头重新盖好,推回床下。
“别跟我说你找不到那块石头。”莫新靠近他,冲他脸上吐了个烟圈。他把蓝家山的举动理解为“交易告吹”。
蓝家山平静地说:“你开个价,我可以替你联系到石主。”
莫新意味深长地说:“让我先看看石头,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把你手里这块石头买下。”
“它被人动过手脚了。”这话一说出口,蓝家山都感到心疼,几千块打了水漂,还成了笑话。
莫新大笑:“难道你现在才知道?”随后惊奇地抬起眉毛,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意思?你真是现在才知道?”
蓝家山点点头,叹了口气。
莫新笑道:“那还不赶紧脱手?每天看着它,就像长了一根眼中刺。”他把脚翘上桌:“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转手给深圳老板。”
蓝家山摇头,如果卖掉这块石头,就永远有短处落在他的手上了。
但蓝家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不怎么光彩。
蓝家山晃了晃手上的“通缉令”,说:“给我1万酬劳,我负责带你看看这块石头,至于能不能成交,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莫新倒也不含糊,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扔出一叠钱来:“我在岩滩就待三天,你替我把一切搞定。”
蓝家山也还蛮喜欢他这份爽快。
小培在脑里很费力地算了一笔账:他可以马上拿回自己借给蓝家山的5000。蓝家山拿回2000后,剩下的3000,蓝家山拿1000,给他2000。前提是:即使石头成交,蓝家山也放弃提成。
小培的目光带着纳闷,蓝家山怎么净搞些稀奇古怪的事?不过,他也清楚,蓝家山买错了石头,99lib?就指望靠这笔款来缓口气了。
小培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他嘱咐蓝家山千万不能泄露风声,老陆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想想也是,一块价值30万的石头,谁会甘心放手?不过,奇怪的是,小培怎么不担心老杨?蓝家山一想到事情如果败露,老杨一定不会饶了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钱挣定了,蓝家山当场就把7000付给了小培,后面的事就由小培来安排了。
小培问了下莫新的背景,他显然不止一次来过岩滩,不过看着眼生。他可不敢把奇石卖给一个熟面孔。而且这块石头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都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出现在行业杂志上,也不能参加展览、评比,从这方面看,莫新是合适人选。否则,本地收藏家花重金买了块中意的石头,不但不能交流、炫耀,反而要藏着掖着,谁受得了啊?
所以这块石头给老陆这么一“通缉”。小培他们也比较头疼,做好了捂“两三年”的准备了,没想到蓝家山这么快就把客户带上门来了。
“你才入行几天啊,怎么比我们在一年里经历的奇事、怪事都多。”虽然小培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但蓝家山还是听出了一丝嫉妒。
生活中的戏剧性太强,给人的心脏带来很大负担。直到夜深人静,蓝家山这才有空思考。
他先数了数手上的钱,除了原有的3000,再加上挣的这1000,一共4000,折腾了这一回,手上有了块名气很大的“造假石”真是如鲠在喉。但它像一把钥匙,将替他打开一只装着秘密的盒子。
他有了一个奇妙的计划!等他慢慢布局。
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打开蓝家水给自己的信。廖辉波真的没有食言,把他的事记在了自己心上,还专程去看望了蓝家水。蓝家山一方面感动,一方面也很忐忑:廖辉波如此抬举自己,是不是把自己高估了?事发这么久,我居然没有去看过哥哥一次。廖辉波会怎么想我呢?他是一个商人,他的目的真的只是要笼络我吗?
蓝家水在信里说,他一切都好,请蓝家山保重好身体,千万不要当水手,等他出来,他一定会孝顺爸妈,会努力把因为自己所欠下的债务全部偿还。
鼻子一酸,蓝家山不忍再读下去,他想象得出,蓝家水背负着多大的压力。受害者的母亲和妹妹不停给他施加压力,而他这个弟弟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牺牲者的形象,连素昧平生的廖辉波都去看他了,自己这个弟弟却一次也没露过面。蓝家水会怎么想?他有心无力,只能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只能无力地保证,他会偿还自己所欠下的金钱和人情的债务。
因为蓝家水的安静和隐忍,兄弟俩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很平淡,他们的交集只是在节假日的团聚上。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他的成长过程一直都是寂寞的吧?
蓝家山决定,借着这次去找林小珍的机会,一定要顺路看看蓝家水。
蓝家山继续读下去。哥哥把廖辉波去看望自己并鼓励自己的功劳一起算到了蓝家山的头上。看到这里,蓝家山不由汗颜。
放下信,他的脸热辣辣的。我们是兄弟。两人多年间这种又微妙又尴尬的关系必将终结。对比起徐微微,他们是多么幸福啊。他们都活着,而且终于明白了亲情的可贵。
11、江湖地位
水下作业进展顺利,其实在四个水手里,蓝家山才是真正的新手,但老杨俨然把他提拔成了“副组长”。那两人不但水性“恢复”很快,而且充分表现出了服从的天性。看来,水手在船上的“江湖地位”是根据到岗的先后来决定的。
老杨现在每一个决定都要先跟蓝家山商量,然后和大家讨论。这使蓝家山每每想到他给莫新牵线卖石头的事就充满了负罪感。
目前这个团队的凝聚力很高,他们在水底很快圈定了目标,这是老杨凭借经验,在泥沙下摸到一块估计至少上吨重的奇石,它的大半部深埋泥沙之中,和其他打捞目标对比权衡过后,大家决定把赌注押在它的身上。经过四人两组藏书网轮番作业,在吹沙机的辅助下,奇石只露出了约五分之一的部位。作业区安排三人工作,另一人则搜寻一些散落浅沙中的小石头。以保证每天都有些款项进账,免得船老大心急上火。
目前露出的仅是该石头的棱角部位,所以还无法判断整块石头的水洗度是否良好,画面、浮雕是否有主题,因为说不准扒拉出来后,石头的下半部发育不全,完全就是一个残次品,不少石头经过水手们两三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99lib.的奋战后,捞出的大石头只能卖出两三千块,连一天的成本都不够。“赌石”的游戏,其实从打捞奇石的环节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老杨为了避免重蹈“调包”事件覆辙,第一时间把图画了出来,船舱里挂着张小黑板,他们就像考古队员一样,标示出每天挖掘的进度。船老大每天看着这些素描,也有了信心,不停地给他们加菜,鼓劲。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他们收工回家后,只见小覃妹抱着手臂站九九藏书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宣布:“我知道林小珍藏在哪里了”。
原来林小珍今天传呼老板娘,小覃悄悄记下了电话号码。蓝家山一查号码,是百色的一个县城,从老板娘和她的对话中,小覃估计她还要在那里待几天。
蓝家山授意小培马上拨打这个号码,接电话的是杂货店的老板娘。根据小培的描述,她对林小珍有印象。确认她是“王阿姨的妹仔”。
老板娘很热情:“她们今天去乡下走亲戚,后天才回来。王阿姨就住在镇里。有什么话要转告她们?”
小培把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蓝家山,小覃很担心蓝家山做出过激举动,蓝家山假.99lib? 装很大度,让她放心。自己只想找她问清楚,钱要得回当然好,要不回他也认账了。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很暴烈,恨不得狠狠扇这个女人一记耳光,她的一切都让他非常嫌恶,她明明知道蓝家山家里的状况,居然还能忍心把他仅有的钱据为己有,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1、作鸟兽散
终于不能再拖了,所有的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完成第二天的水下作业后,蓝家山马上回到住所,他打算先和卓越见个面,把自己的想法和她坦诚沟通,究竟是回柳州还是留在岩滩,要马上做决定。不管如何抉择,他都想和卓越一起面对。
蓝家山想到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卓越,心里忽然被一阵温柔填满。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心爱的女人身边。
他计划在柳州办完事,就直接赶到百色的那个县城。对于是否能从林小珍那里拿到属于自己的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这事终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和公路一起盘旋奔腾的红水河,他心里忽然有点不舍。
放弃在这里大展拳脚的机会,是不是他不够坚持?而选择了另一种生活轨道,能否确保他将来不后悔,这已经不成为问题。
六个小时后,蓝家山到了柳州。他先到了单位,这是一家纺织印染厂和棉纺厂共同出资合办的一家企业,厂房连外部都没有装修好,内部已经开始生产,但楼下的工棚还没有拆除,看上去就是个大工地。
穿着工作服的人在这条路上的小卖部、快餐店里出没。想想每个月不到150元的工资,和奇石行业一块石头动辄就成千上万的营业额比起来,实在是太微薄了。他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勇气来咨询回来上班的事宜了。
虽说这是进银行系统之前的过渡,不过,这阵子的经历已经把他的心变野了。然而就是这样的单位,都还不知能不能重新吸纳他,可见生活多么残酷而讽刺。
他硬着头皮给劳资部的盘姐去了个电话,想先从她那里探探口风,看自己回来工作是否可行。接到他的电话,盘姐似乎非常讶异,二话不说就答应过来和他见面。
蓝家山坐在对门一家米粉店里,不一会儿,盘姐就匆匆过来,一开口就让蓝家山把准备好的话咽回肚里。
盘姐大笑:“小蓝,在哪里发财啊?你还真有远见呐,我们这个破厂准备解散了,领导们每天都忙着去送礼,韦主任真下作,他把办公室的窗99lib.帘和电风扇都扛回家去了。”
蓝家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差点闹笑话。
盘姐告诉他,和他一起分来的几个同学基本上都在联系进自己父母的单位,有进化肥厂的,有进工程机械厂的,大家都作鸟兽散了。
她忽然问蓝家山找自己有何事,目光有些狡黠。
蓝家山有点难为情,说自己就是来看看她而已,不过他和盘姐的关系很一般,所以难怪盘姐对他此举有点纳闷。
没想到,盘姐狡猾地笑道:“好你个蓝家山,现在真当上小商人了,头脑转得快啊,算盘打得也快,呵呵。没错,我前天才和王建提到你的事。”
这是唱的哪一出?蓝家山摸不着头脑,问:“提到我什么事?”
“你就给我装傻吧你。”盘姐亲昵地拍打他一下,说,“等我几分钟,我回办公室交代下,我带你去找我那个亲戚。”
她扔下一头雾水的蓝家山,匆匆赶回办公室了。
蓝家山赶紧给王建拨了个电话,这家伙估计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经蓝家山反复提示后,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某次聚餐,盘姐偶然提到蓝家山,因为她听别人说蓝家山回县城当旅社的小老板了,同时贩卖岩滩奇石,便随口说了句,自己有个酒店当老总的亲戚,正要物色一块大石头摆放在门口,柳州的二道市场的价格都被抬高了,也许可以让蓝家山去产地物色一块。
盘姐说的这番话,谁也没上心,王建当然也不会特意把这个消息转达给蓝家山了。
王建嘲笑地说:“你知道盘姐是怎么进劳资科的?送礼。我也是才知道,她原来在印染总厂就是一清洁工。真可怕,你看看新厂都是些什么人啊。”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盘姐可以牵成这个线。当然,蓝家山也不相信。
盘姐又匆匆赶来,说自己已和亲戚即她的姐夫打过招呼了,他等下还有个会议,然后要赶去外地,他们现在就得赶过去见个面。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蓝家山要招辆的士,盘姐死活要坐公车,说顺路,几分钟就到了。
目前新厂里的人大多是被老厂排挤过来的,收入微薄,精打细算。盘姐也就三十出头,可是已经摆出老大姐的样子,唠叨起各种琐碎的事情,然后告诉他,本来他的部门还帮他争取了一下某个月的月奖,但被某个“小人”破坏了。
“十五块。”她可惜地说,听到这个数字,蓝家山几乎要背过气去。就这样的单位,他待了大半年了,还傻乐了大半年呐。
盘姐亲戚当负责人的这家老牌酒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经过装修后重新开业不久,盘姐小心翼翼地把蓝家山领到总经理办公室,一位秘书挡驾,说高经理正在里面谈事。
盘姐表明身份,称自己是高经理的大姨子。秘书小姐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说:“高总交代了,这些东西正好让你拿回去。”
桌下放着两盒礼品,估计是别人刚送来的富余的。盘姐立刻千恩万谢,过了几分钟,一位矮小精瘦的男人送客人出门,见到了盘姐,然后望了眼蓝家山,点点头,招呼他俩进来。
“我虽然不太懂石头,但我有很多这个行业的朋友。”高经理坐在大班椅后,捉摸着蓝家山,开门见山地说,“大石头,好石头,我随便挑。”
蓝家山听他这么自负的口气,觉得蛮失望的,估计是白跑一趟了。
盘姐急了,夸口说蓝家山就是岩滩本地人,有很多产地的朋友,可以拿到第一手的好石头。
高经理一笑,望着蓝家山说:“我说了,本来我找块石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朋友多了反而不好,要谁的石头呢?顺得哥情失嫂意嘛,你可以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就看你识不识货了。”
他点起一支烟,用赤裸裸的目光望着蓝家山,盘姐立刻心领神会地告退,说家里还有事。高经理从抽屉里扔出一条好烟,让她带给她老公。他总是这么居高临下的姿态,盘姐再次道谢,临走时对蓝家山使个眼色。
这么快就九九藏书进入主题,倒也不错,蓝家山想。
高经理端着烟灰缸坐在蓝家山旁边,低声说:“你小子以后要想做这一行,嘴巴就得严实一点。你跟柳州的收藏家熟吗?”
为了面子,本来蓝家山想抬出廖辉波给自己长长脸,想想还是打消了念头。他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基本和这些人没有接触。
高经理反而露出满意的神情:“我知道石头行业有句行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给我弄块大石头,我们就摆在酒店大堂,不说让你吃三年,吃一年半吧。”他轻蔑地说,“够你在单位里干三年的。你们那个单位,早就该倒闭了。”
蓝家山心里一动。
高经理靠在椅子上,仿佛在拉开距离方便自己研究蓝家山。
“我给你10万的购石款,再给你1万的宣传预算。你把这块石头在电视上、报纸上给我炒热了。然后我花30万买下它。再分你5万。”
16万的成本,他一个人要吞14万。还有人这样挣钱的。
机不可失。蓝家山马上点头,表示自己一回岩滩就着手物色石头。
高经理指点:“动作要快。我们老板下个月就要从香港过来。只要在柳州待一个星期,他就会对奇石行业了如指掌。”
高经理介绍了下老板的情况,这个人喜欢收藏玉,所以估计奇石收藏会对他胃口。“这个项目你肯定要赚钱,但你不要指望靠这单发财,关键是我会把他引荐给你。以后你就可以从他身上挣大钱了。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能合作成功的话。”
笑话。老板一个星期就把这行的人都混熟了,还轮得到我挣他的钱么?不过,这行还是很讲究人脉资源的,对此蓝家山深信不疑。
高经理在一张信纸上写了几个单位的名称,它们都在门口或大堂摆放着奇石。他交代蓝家山参考一下,目光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办完这一切,他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又恢复成那个势利眼的经理了,一副很疲惫很不耐烦的表情。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
蓝家山留下了自己的传呼号码,知趣地告退。直到走出电梯站在酒店门口,他心里还在嘀咕,有什么石头可以花10万的价格买下来,看上去像是值30万的样子?
莫尔在文化局上班,蓝家山直接来到她的办公室。见了蓝家山,莫尔开心得跳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喜悦。她的同事们都好奇地望着蓝家山,把他当成莫尔的男友了,均露出暧昧的笑容。
莫尔高兴地把蓝家山拉到楼顶的天台上,那儿有个玻璃暖房,满眼都是绿色植物。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们身上,蓝家山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
蓝家山把自己单位目前的状况和莫尔说了。莫尔立刻说自己已经和爸爸打过招呼了。她爸爸说把他调进单位问题不大,但进财务科不太容易。经营部正需要人手,他可以跟着有经验的老师傅跑跑市场,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蓝家山总是瞅着莫尔笑,把莫尔弄得很不好意思。
她嗔怪:“蓝家山你吃错药了,你是不是因为快要见到卓越,一个人先乐起来了,看上去好傻。”
上回莫尔在电话里和现在的她判若两人,和以往开心果的形象反差很大,让蓝家山觉得很不适应。但他也很感激她点醒了自己。现在的莫尔又让他感觉放松了。
莫尔自嘲地说:“我是没办法对你生气,你和卓越都是我的克星。”
蓝家山盯着她,由衷地说:“莫尔,你真好。”
莫尔的脸红了一下。她故作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完全想好了,要回柳州发展?
蓝家山其实也是这一刻才豁然开朗。他可以一边在柳州上班,一边再捣鼓石头的,在柳州,也许他能接触到更多的机会。比如他刚接到的这个项目,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卓越再也不分开了。
莫尔说:“你把事情的难度加大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那个单位迟早要解散。”她许诺,等她爸爸出差回来,她就正式带蓝家山去见见他。
莫尔给卓越去个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晚饭。卓越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下班后随便吃点,晚上还要去上夜校,所以下次再约吧。
莫尔没告诉她蓝家山也来到柳州,因为她兴致勃勃地要给卓越一个惊喜。她带着蓝家山去买了只卓越喜欢吃的烤鸭,想到卓越看到蓝家山的表情,莫尔忍不住笑了:“傻瓜,你知道卓越心里有多想你吗?”
蓝家山心里暖融融的,这种办家家似的小日子,让蓝家山有种很遥远、很不真实的感觉。但即将见到卓越的快乐,又掩盖了他的不安。
2、疑神疑鬼
莫尔打了辆的士,直奔卓越的办公室。
我想在有你呼吸的地方奔跑。对她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喷涌而出。她的笑靥,她的温度,她的叹息,填满了他心里的每一个缝隙。
莫尔滔滔不绝地说着卓越的各种琐事。她俩都在电大读夜校,同学来自各行各业,因此业余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她们好像又回到了校园时代,周边的人都青春萌动,谁看上了谁,谁惹恼了谁,八卦绯闻满天飞。
卓越不但是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各种宣传文艺晚会都缺不了她,而且刚拿下行业系统珠算比赛第一名。
蓝家山一方面为有这样的女朋友感到自豪,一方面暗下决心,虽然在行业内(假如他要进金融系统的话)他是比不上卓越了,但他可以在奇石方面多赚点外快,否则以后如何与她平起平坐?
车子一直开到了卓越办公室的楼下,只见卓越正轻快地从楼梯走下来,不远处停着一辆轿车,她淡施脂粉,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双排扣收腰修身的冬裙,将窈窕的曲线衬托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一位年轻人笑着迎上去。
这个男人有点面熟,蓝家山下意识地按住正要下车的莫尔。莫尔也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启明星”。是的,他就是买下金星石的那个小伙子。
蓝家山第一次意识到得体的穿着对男人也一样重要。他俩看上去非常登对,两人笑着聊了几句,俊男美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启明星穿着立领短款简约休闲新款棉衣厚外套,里面是件格子衫,一条牛仔裤和深灰色的反绒牛皮高帮休闲鞋使他散发着优雅的气息。他很有风度地替卓越打开车门,后者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眼睁睁地望着卓越坐车离开,蓝家山纹丝不动,女司机从反光镜里好奇地注视着他俩,蓝家山的脸涨得通红,忽然暴躁地命令:“跟着那辆车。”
他心里很虚,所以他要用强烈的情绪来掩饰,因为他从来没有排练过爱情。
莫尔有点慌乱地说:“卓越没有告诉我她和这个人有联系,我们这样跟着她,要是给她发现了,会引起误会吧。”
这个启明星来者不善,从岩滩就开始打卓越的主意了。
莫尔也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样替卓越解围,便说:“卓越他们部门有拉存款的压力,所以她多结识些朋友也是工作需要。”
但卓越没有对自己的好朋友说真话,启明星这小子身上有一种气势,他自信、优雅,隐藏在眉宇间的一种优越感,让乱了分寸的蓝家山深感威胁。
蓝家山肩头的那些压力全部转换为自卑了,如果说从前的压力还算是一种动力,可在这个花6000买一块小石头的人面前,终于完全暴露了他的劣势。
此刻,蓝家山似乎完全不知所措了,内心隐约的恐惧突然爆发,他除了盯着视线中的人,还能做什么?
启明星有钱,有背景,他比我强,卓越配得上更好的人,自己就要错过她了。
前面的轿车停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酒店门口,启明星先下了车,然后很有风度地替卓越打开车门,和司机交代几声后,司机把车开走了。
他俩走进酒店的旋转门,身影消失。
女司机同情地望着蓝家山,问:“在这里下车么?”她好像预感会有一场“捉奸”戏码,有点期待的表情。
莫尔交代:“到青云路。”对蓝家山示意下手里的烤鸭,用玩笑话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们去吃高档的,我们去吃排档,以后再找卓越算账。”
青云路是柳州最著名的小吃街,什么时候都是人山人海。莫尔安顿蓝家山坐好后,便像小蜜蜂采蜜一样,把各个摊位好吃的源源不断地端过来。
蓝家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缠绕:卓越会慢慢地想开,这世界上有更多比自己更优秀更在乎她的人,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一叶障目,失去了整个森林啊。
但是他呢?心中那个最神圣、最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他的生活还有奋斗下去的意义吗?
莫尔一直在调动他的胃口,逗他开心。她越是这样,他就越难受,她在怜悯他。
莫尔说她们在夜校上课时,很多男同学都在打卓越的主意。而卓越是那么大方开朗的人,也经常带着莫尔和他们参加各种聚会。她在拐弯抹角地暗示,和男性朋友吃饭对卓越来说并不代表任何含义。
启明星惦记着她,蓝家山其实担心的是这个,他不能再掩耳盗铃了。当他放弃了最后防线,怎么能阻止竞争对手的空袭?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坚守阵地?
蓝家山和莫尔就在青云街泡了两个小时,莫尔也很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局面,因为蓝家山心思飘忽,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莫尔忍不住把话点明了:“蓝家山,你不会这么容易吃醋吧?就算她约了启明星吃饭,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我的,对吧?”
蓝家山也顾不得许多,他拉起莫尔,让她现在给卓越去个电话。
莫尔有点心虚,怕误会闹大。她建议蓝家山先找个旅馆住下,等晚上再给卓越去个电话。
她只是想给卓越通风报信而已。蓝家山执意要莫尔打卓越的传呼,莫尔没办法,只好来到一家公用电话亭,传呼卓越。
卓越几乎瞬间就回电了。让莫尔和蓝家山都吓了一跳。莫尔拿起电话,问:“卓越,你吃饭了吗?”她的语气很不自然。
蓝家山忽然按下免提键,莫尔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像个忽然忘了台词的演员,结巴了一下。
卓越说:“我吃过了,你在哪里啊?”
莫尔答:“我在青云。”
卓越的反应很值得回味:“哦。”
莫尔勉强问:“晚上还去上课吗?”
卓越说:“我今天不太舒服,不去了。不好意思哦,没能陪你去吃小吃,我就在宿舍里喝了点粥打发了。”
蓝家山一听就后悔了,他打开了一个不吉利的盒子。卓越显然在撒谎,莫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莫尔挂了电话,快步走开,蓝家山撵上了她。
莫尔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难堪的,就算很好的朋友,也会保留自己的秘密。”她意识到这个词用得不妥,更懊恼了:“她也有自己的空间,她99lib?
不想和我去吃饭,又不方便告诉我和别人约好了,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要疑神疑鬼。”
蓝家山只是淡淡地交代她不要把这事告诉卓越。
莫尔语气很重地说:“好像你抓住了她什么把柄一样,蓝家山,你蛮令我失望的。”
蓝家山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感到丢人,但他必须用一些情绪来伪装自己:“这个人别有用心,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么?”
她严肃地说:“给你自己留点自信好不好?有人喜欢卓越,难道是她的错?我警告你,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有才,比你有背景的男孩子多了,你不能阻止他们也喜欢卓越,同样,如果你碰到比卓越更可爱、更漂亮的女孩子,你能保证自己不动心吗?”
她越说越乱了,越描越黑。
这一回蓝家山是真的又沮丧又生气,说:“是啊,我可比不过人家。”
莫尔脱口而出:“你连庞青都比不过啊。”莫尔意识到自己失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说:“卓越对你的心意,你还不了解么?”
蓝家山讽刺:“我自卑难道不可以吗?我凭什么自信?”蓝家山知道自己其实在用这些话来把自己防御起来。
莫尔不高兴地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了,不要把我拖下水。”
蓝家山默默地站在原地。
莫尔伤感地说:“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蓝家山,我怀疑你是故意想找个借口甩了卓越。”
蓝家山被她这句话呛得愣住了。
莫尔悲伤地说:“你不自信?我不知道。你爱吃醋,证明你在乎她。但不要小题大做,找借口。你要证明你自己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如果你真想留在岩滩做一番事业,我支持你,卓越因为在乎你,所以她才那么难过,但是,你一定不要把我们当成藏书网你的障碍。”
莫尔的眼圈红了:“我走了,你想清楚后再和卓越联系吧。”
“你不要把我们当成你的障碍”,莫尔说得对,他对她们不公平。
但也就在这一刻,蓝家山决定彻底放弃回柳州的念头。他留在柳州可能会后悔,离开也可能会后悔。但如果他留下,就永远无法验证他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他留下,就必不可免地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拼长处。
如果他仅是留下来,随波逐流,即使他不后悔,卓越也许会后悔。毕竟她可以一步到位,找到条件更好的人。
“如果失败,我也要单独一人躲藏起来,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蓝家山承认莫尔的话有些一针见血,他决定了,反而意外地轻松起来。
他想通了,如果想要和卓越长厮守,必须要有远见。在她父母的羽翼下,他永远无法赢得她的尊重。
和莫尔分开后,他胡乱找了家旅社,就呆呆地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他给莫尔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都说明白了。他半夜走到莫尔的单位门口,请门卫转交给她。
这么晚给女孩送信,不是绝交信就是道歉信吧,所以门卫的眼里闪过奇怪的神色。
我要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启明星那样的人,开好车,穿有品味的衣服,可以给喜欢的人提供好的物质条件,蓝家山给自己定下浅薄的目标。
3、纨绔情敌
蓝家山在翌日离开柳州前,买了部相机,他听从高经理建议,把可供参考的几个单位的石头都从各种角度拍了下来。
卓越没有传呼他,说明莫尔为他保守了秘密,她也许比蓝家山更担心秘密的泄露。
蓝家山知道,自己跟踪卓越的行为是有点猥琐。但他也坚信,自己终于可以醒悟了。醒悟了,才能做出令他不后悔,而不是一时冲动才下的决定。
拍完奇石的照片,他坐上了开往百色县城的班车。
莫尔应该早已经到了单位,她对他留下的信没有任何反应。蓝家山不知道是该轻松还是该惆怅,也许她看不起他,也许她默认了这是对卓越、对他最好的结果。
回到被世界遗弃的角落里舔舔伤口吧。这是蓝家山想到的最自怜的一句话。
直达快巴开了五个小时,到达县城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蓝家山没心思也没胃口,这时候居然也感觉不到饿。他在车站的小饭店里用碗粉胡乱填了下肚子,然后就坐上小巴,直奔小镇,这一路上又花了近两个小时。
到了小镇。蓝家山给林小珍那家杂货店打了个电话,很快找到了具体位置。老板娘热情地给他指点了林小珍住所的方向。
蓝家山顺手买了包烟,也了解到更多的信息。林小珍的妈妈嫁到镇上已经快十年了,在这一家又生了个儿子,她一直隐瞒她有两个女儿的事,直到两年前,林小珍姐妹才突然冒了出来,以后就时不时来看妈妈。这次林小珍据说是结婚怀有孩子了。
老板娘笑眯眯地望着蓝家山,她一定把自己当成林小珍的丈夫了,蓝家山心里涌起一阵厌恶。又烦恼又担心,没有任何收条和字据,他怎么才能要得回属于自己的钱?
林母家是一栋四层楼房,蓝家山刚走到楼底,就见到一位中年妇人,皮肤很白,她见了蓝家山,顿时眉开眼笑。
她亲热地说:“哎哟,小珍都没给我说,你就直接过来了,小珍去拿牛奶了,先进来坐。”
蓝家山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找她?”
她高兴地领着蓝家山进了屋,随口说:“我见过你的照片,呵呵。”
她一定认错人了。不过,这也不错。他至少可以摸清林小珍的老底,也好索回自己的钱。
妇人热情地招呼着他坐下,又递糖又递茶的,几乎是围着他团团转了。
她应该是林小珍的妈妈吧。但如果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看上去又太年轻了,看样子也就30多岁,所以蓝家山不敢贸然开口。
随着楼梯一阵脚步,应该是风风火火的林小珍来了。
妇人打开门,冲楼梯十分喜悦地说了句方言,蓝家山吓一跳,他听得懂,她说的是“我姑爷到了”。姑爷是女婿的意思,她把自己当成林小珍的丈夫了。
林小珍站在门口,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说:“我原来以为你过几天来的,介绍下,这是我妈妈。”
她还有胆量继续演戏,而且把自己母亲当观众!
蓝家山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妇人拿起一张照片,看着蓝家山,抿嘴笑道:“人好看,照片也好看。”
蓝家山瞟了照片一眼,顿时像给雷劈了一样,居然是他本人的照片,林小珍从哪里弄到的?
林小珍急忙拉他一把,说:“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蓝家山勉强地向妇人笑笑,跟着林小珍来到隔壁房间。她居然面无愧色,谎话连篇:“你收到我给你留的字条啦?”
哪来的什么狗屁字条,蓝家山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劈头就问她为什么传呼关机。
她说自己想来母亲这里住几天,不想被打扰。
蓝家山气愤地说:“石头呢?卖石头的钱呢?”
林小珍困惑地望着他。
蓝家山气得跳了起来:“你少他妈给我装傻,你把石头卖了,把钱一个人拿走了,你真他妈没有良心。”
林小珍举手想扇他耳光,蓝家山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倒在床上,这女人又彪悍又无耻。
她居然也生气了:“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把我的钱还给我。”蓝家山低声说,“我不相信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绝对不会是徐刚的。”
林小珍冷笑道:“还你钱?证据呢?”果然,她是打定主意要赖自己的钱了。
蓝家山悲愤地说:“这钱你真敢拿啊。”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林小珍故意要激怒他:“我有什么不敢,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果不是看见她那微凸的肚子,蓝家山真想揍她一顿。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那些钱是不是都拿去赌了?”
门猛地被推开,她妈妈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望着蓝家山:“什么钱?她拿了你什么钱?”然后她绝望地望着女儿:“你又去赌了?”
蓝家山立刻声明:“我根本不是她男朋友,阿姨,她是骗你的,她骗了我的钱,所以我才找上门来。”
林小珍的脸色变得铁青。
林母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们没有结婚?那她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蓝家山说:“我不知道,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听说她又去赌了,蓝家山不指望能拿回钱,就往楼下走去。
林母冲女儿大吼:“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说你要做生意,从我手里拿的钱,还给我。”
林母追到楼梯口:“等下,她欠你多少钱?”
蓝家山苦笑着摇头。
林母说:“她刚从我手上拿了5000,我让她先还给你。”
蓝家山有点心动了。
林小珍冲出房间,像个无赖似的冲他示威地说:“我没钱给你,我输光了,怎么着?”
蓝家山望了林母一眼,那是母亲绝望而颓然的眼神。蓝家山叹了口气,离开了,听见母女俩在激烈争执,还伴随着哭腔。
他走到门口,只见一对父子模样的人刚进门,正吃惊地望着他。这大约就是林小珍同母异父的弟弟吧。
蓝家山苦笑着对他俩点点头,就离开了。他们满是戒备的眼神让他印象深刻。
奔波了几个小时,就为了出这一口气?虽说本来也知道拿回钱的概率不大,但没想到她这么赖皮。蓝家山很沮丧地来到那个简陋的车站,准备搭车回去。这时,传呼机响个不停。是莫尔的。见她兴师问罪来了,蓝家山反而松了口气。
他用公用电话打回去,莫尔生气地大骂他,说他这人胆小,逃避,不敢面对现实,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没有自信。现在不争取,以后就更没有资格去争取卓越了。
等她发泄完了,蓝家山重申自己的决定,大意是他在柳州是不可能成功的。没有根基,没有相关学历,但在岩滩,他可以放手一搏。
莫尔没好气地说:“就怕没挣够那20万,你就没命了。”
蓝家山决心这一回不拖泥带水,他说自己已经拿定主意了,会过段时间好好跟卓越解释。
莫尔忽然问:“你告诉我,蓝家山,如果不是因为我自作聪明,让你看到卓越和启明星在一起,你是不是就决定留在柳州了?关系到你们两个人的未来,你这么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
蓝家山说自己本来就不太甘心,见了启明星,才明白自己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
莫尔伤心地说:“这么说,就是因为我的一个小小的举动,改变了你们的一生?”
蓝家山保证:“我不会放弃卓越的,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做出一番事业来。”
莫尔伤心地说:“卖石头算什么事业,你就是想挣点钱吧。唉,你以为卓越就喜欢钱?你太幼稚了。你不放弃她,她难道会一直等着你?”
她微弱地劝告他:“蓝家山,不要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启明星干扰了你的判断,你这么做,卓越很可怜,我也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她。”
蓝家山心里也不好受:“不要自责,莫尔,和你没有关系。”
莫尔哭了。
蓝家山也很伤心:“莫尔,不要哭。”
突然,一个女人抢过话筒,对着听筒说:“不要相信这个男人,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了,现在又反悔了。”
蓝家山目瞪口呆地望着林小珍在电话里继续叫嚷着:“我没有认错人,我说的这个男人就是蓝家山。”
蓝家山想去抢话筒,林小珍却已经挂上了电话,脸上满是示威的表情。
林小珍恶狠狠地说:“托你的福,我被我妈赶出来了,这下你高兴了吧,她把借给我的钱也收回去了。她硬说我骗了你的钱,我到处骗钱去赌博。她老公也正好有机会和我翻脸,不让我登门了。”
蓝家山反问:“你没有赌博?”
她气愤地说:“没有。”
蓝家山冷冷地说:“那你把钱还给我。”
“我根本就没欠你的钱。”她无赖地说,“现在我身无分文,我把发廊工作也辞了,我该怎么办?都是你害的。”
蓝家山不理她,想想真麻烦,连累自己还得去跟莫尔解释一番,心里越发厌恶身边这个女人。
她恶狠狠地说:“你冤枉了我,你逼我做不好的事,你逼我破罐子破摔。我告诉你,蓝家山。我跟你没完,你想来拿回你的钱,做梦吧你。”
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自己干了坏事还振振有词,他算是开了眼界。
蓝家山根本就不想和她胡搅蛮缠,车子来了,他急忙上了车。林小珍也上了车,她站在车头,一直瞪着蓝家山。售票员让她买票,她居然指着蓝家山说:“我老公一起买。”
售票员走到蓝家山面前,蓝家山小声澄清说自己不是她丈夫,全车的人都对他侧目,蓝家山只好掏钱买了两张票。这算是怎么回事?钱没拿回来,反而要九九藏书给她倒贴票钱?
车上这两个小时可真是煎熬,大家都把他俩看成一对正吵架的夫妻,林小珍捧着她那个根本还没怎么显形的肚子,博得了女同胞的同情,大家纷纷对蓝家山怒目而视。
车子终于到了县城汽车站,林小珍下了车,茫然地站在那里,蓝家山心头涌起一阵怜悯。但想到她是自作自受时,就竭力把这种感觉排谴开来。
蓝家山到窗口打听过了,这里没有直接到大化县城的班车,但可以先坐两小时候后的末班车到马山,然后再坐短途车或过路车到大化,不过那时候估计也要到凌晨一两点了。
蓝家山只好待在候车室里闭目养神。等他被一阵喧哗惊醒,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林小珍和一个瘦小猥琐的老男人居然就在候车椅上喝酒猜拳,两人中间放着两三盒下酒菜,林小珍蹲在椅子上,姿势十分不雅。
这个女人真是烂透了。蓝家山恨不得有团棉花能塞住耳朵。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人生的转折来得没有一丝预兆,只是听凭内心的直觉。这让他有点害怕。而现在,他不但没有拿回自己的钱,反而耗费了时间,还被这个女人戏耍。他是不是太窝囊了?他的感觉是不是更多的充斥着情绪化和一种盲目?心情变得很压抑,压抑得让他窒息。
他心很烦,就走到门外去透了口新鲜空气,等他回到候车室时,发现林小珍已经躺在长椅上打起了瞌睡,那个老男人则神情鬼祟地坐在她旁边,东张西望。
蓝家山留了个心眼,坐在后排观察,只见他把手悄悄伸进林小珍的领口,他这是在揩油。
蓝家山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这个男人从椅子上扯了下来,一脚踢开。候车室里顿时骚动起来。
林小珍睁开眼,她在假寐,目睹了蓝家山的举动,她的表情不是迷惑,而是懊恼。
这个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心虚地指着蓝家山,说:“你想干什么?”他又问林小珍:“你认识他?”
林小珍无奈地点头。
老男人悻悻地说:“好哇,你们设了圈套给我钻,幸亏老子没上当。”
林小珍终于爆发了,她跳起来,把吃剩的盒饭劈头盖脑地砸在他身上:“老娘睁只眼闭只眼,给你动手动脚,便宜都给你占了,你还倒打一耙。”她突然气势汹汹地转过来,质问蓝家山:“还不都是给你害的?如果不是你去我妈那里告状,.99lib?我会给她赶出来吗?好不容易借到手的几千块也还回去了。我身上的钱刚够买车票,我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肚里的孩子也快饿死了,我能怎么办?”
车站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干涉,围观的乘客则越来越多,蓝家山丢不起人,只好把她扯到门外。
蓝家山斥责道:“你怪谁?你自己把钱赌输了,你这人要不要脸?”
林小珍又想打他,被他紧紧攥住手臂,他弄疼她了,她痛得叫了起来。
蓝家山掏出一张100块的钞票,塞进了她的口袋。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少在这里装好心。”
林小珍想把钱掏出来,但没成功,她抓住蓝家山,撒泼地大哭起来,说:“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你的钱。”
蓝家山甩开她的手,急忙避开。她冲着蓝家山的背影,带着哭腔说:“你冤枉我,你太坏了,你到大化宾馆去问问就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对不起我,我跟你说!”
蓝家山把她扔在那里,虽然她的话都灌进了自己耳朵,但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这女人已经完全失控了。所以在上车前,他看到她又和那个老男人搅在一起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老男人给她买了饮料,躲躲闪闪地坐在她旁边。她用纸巾擦眼睛,好像受了很多委屈的样子。这种场面简直让蓝家山作呕。
车到了。蓝家山急忙上了车,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他从窗口瞟到,两人在车下拉拉扯扯的,好像在商议什么紧要的事。末了,林小珍上了车,四下寻找。坏了,蓝家山想,她又要缠着自己了。
她和售票员说了几句,走过来坐在蓝家山旁边。
“你对不起我,所以你要帮我个忙。”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窗下的老男人挥挥手,然后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蓝家山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她在记录老男人的身份证号码,还写下一个电话号码。
她把纸条交给蓝家山,嘲讽地说:“如果我被人害了,就是他干的,你把这号码告诉我妈,你知道怎么找到她。”
“你要干什么去?”蓝家山刚问出口就后悔了,真想抽自己的嘴巴。
她挑衅地望了蓝家山一眼,冷笑道:“走投无路了,干什么都行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钞票,扔到蓝家山腿上,然后就匆匆下了车。
蓝家山看着她下车,和老男人往候车室走去,恨铁不成钢,想起她给自己透露信息的那股精明劲,这女人不傻,为什么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蓝家山叹了口气。
直到凌晨两点,过路车才抵达大化。车子直接开进车站继续揽客,蓝家山下了车,茫然四顾。
看来得在大化对付一晚上了,但想到自己家的旅社已经转手,涌起凄凉的感觉。虽然他家的旅社就在不远处,但蓝家山竭力不去望那个方向。“你是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自己,大化宾馆就在车站对面,这是县城最上档次的政府接待宾馆。
蓝家山困得不行,想想干脆在宾馆大堂沙发上打发两三个小时,然后明早坐早班车去岩滩。
他信步走进宾馆大堂,顿时像给雷击中一样,当场呆立原地。宾馆大堂有个奇石精品展示柜,里面正摆放着那批石头,不但蒙金海的那块石头在,连当时林小珍给他寄存的石头一块不少。在灯光的映射下,奇石鲜艳的色彩和精美的浮雕一览无余。
这是怎么回事?小培明明看见这块石头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拿走了啊!
每一块奇石的标价都不低,价格标签下还有一张联系卡片,蓝家山凑近仔细一看,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是宾馆经理的传呼号码。
林小珍并没有私吞这批石头,他真的是冤枉她了。他因为极度的羞愧,半天挪不动脚步。
他纳闷,当他冤枉她时,她为什么不把真相说明呢?当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打他。他对她母亲说:我根本不是她男朋友。
难怪她这么痛恨自己,把她惹怒的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她如果当时把话说明白了,不就没有这么多的误会了?但她怀了个野孩子的事情却无法自圆其说了,蓝家山有点后悔,不管这是不是徐刚的孩子,好歹也是一条小生命啊。他决定天一亮就给她母亲去个电话,尽可能把事情解释清楚。至少让她母亲知道,她不是赌徒,她没有骗她的钱,这样应该可以替她挽回些脸面。
4、不义之财
清晨六点,坐在发往岩滩的头班车上,蓝家山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把林小珍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向母亲借钱,也许真有什么计划。她怀着个孩子,能靠什么挣钱?如果他早点问过黑仔,也许就不会闹这么大的误会了。
一到镇上,蓝家山就联系到了林母。
林母的声音疲惫而警惕,蓝家山表明身份后,她的声音便骤然紧张起来,蓝家山尽可能地把事情经过向她解释了一番,一再声明自己是误会林小珍了。
林母迟疑又怀疑地问:“那她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吗?”她其实在乎的是这个。
这个问题可含糊不得,他立刻一口否认。
她用悲伤的口吻问:“那她肚里是谁的孩子?”
蓝家山静默。
“她身上没有什么钱,说是和朋友投资,她问我借5000块,说是想开个小饭馆,她说的是真的吗?”
蓝家山羞愧不已:“也许吧。”
“请你转告她,如果她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干脆就打掉这个孩子吧,如果父亲不认账,也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吧,如果她听我的,我就借钱给她。”她说着,大哭起来,老板娘在安慰她,然后略带责备地对蓝家山说:“让她女儿接电话。”
蓝家山诺诺地说林小珍不在身边,便在对方的沉默中坚持要林母听电话,然后把林小珍交代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她。林母哭泣起来,断断续续地把老男人的姓名和地址记录了下来。
蓝家山赶回住所,小培不在,船老大正在一楼沙发上抽水烟,蓝家山和他打了个招呼,他表情冷淡地望了蓝家山一眼。气氛似乎有点怪。
不一会儿,老杨和另两个水手下了楼,老杨向大家交代了今天的作业分工,蓝家山从他们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异样,看来是他太敏感了。
一个小伙子开着微型货车把他们送到了码头,他是负责监控氧气管的,小培今天应该请假了,蓝家山也没多问,而船老大上了车,也是一声不吭,脸色阴沉。
水手们大都是在这个时间上船。所以码头上聚集着很多人,分别乘各自的小木船抵达采石船。
蓝家山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直到他见到自己的父母站在码头上,心里叫了声糟糕。父亲的脸色是铁青的,母亲紧张不安,两人的表情似乎和船老大的脸色有某种联系。但没容他想清楚,父亲已经冲了上来。他挥拳向儿子打来,周围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蓝家山已经跌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父亲把他扯起来,又连续给他两记耳光,母亲破天荒地没有阻拦,痛苦地望着父子俩,老杨把他们分隔开了。
父亲用方言大骂船老大,意思是说大家是从小一起“屙尿玩泥巴”长大的,他明知道蓝家山偷偷下水,却把自己蒙在鼓里,实在是“良心坏了”。
船老大依然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而水手们却在旁边起哄,他们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爹娘养的,蓝父把儿子下水等同于“送死”,让他们很不舒服。再说,你儿子的命就要比我们值钱?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蓝父还有一笔账要和儿子算。
.99lib.
蓝父大吼:“你明明已经把工作辞去了,还要骗我和你妈妈,你丢光我们的脸面了。我们还有什么脸去拿人家给的钱?”
他晃过前来劝阻的老杨,又狠狠地给了蓝家山一个耳光。蓝母终于心疼地哭了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蓝父继续大骂:“那么好的妹仔你不要,你要下水捞石头。”
老杨和另两个水手急忙把围观的人驱散,蓝家山的整个脸肿了起来,嘴角感觉黏黏的,一股血腥味。
蓝父咆哮道:“我不要你当水手,我们欠她的钱,我当爹的还,不能拿我儿子的命来赔。”
蓝家山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妈妈则拽着他的胳膊,哭着央求他回家。
后面的一切都在蓝家山僵硬而机械的表藏书网情中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老杨几个人坐上小木船离开时,船老大投给他冷冷的一瞥。
蓝家山打了个冷噤,船老大早有预料,一定是他透露给自己父母亲的,否则他不会一大早就这副神情。
父母把蓝家山押送回家,蓝父气得糊涂了,拿了把椅子,就堵在一楼楼梯口,把儿子给囚禁起来了。蓝家山现在担心的是,这事要是传到谢云心的耳朵里,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明明是他自己骗了父母,心里却在埋怨他们做事不周全,全然不顾及影响,他是铁了心要往这条道上奔了。
蓝家山不明白的是,船老大为什么忽然对自己换了副嘴脸。看这情形,他就是想当水手,都没一条船可以收留他了。
走出房门上厕所,蓝家山发现父母已经缴获了他的通讯录,正把求助电话一个个拨打给他的同学、朋友,询问他的离职及与卓越的交往细节。
如果在以前,蓝家山早就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但现在他的心理承受力明显加强了。那个城市离他越来越远,那些人已经不在他的生活轨道上了。
他父母紧锁眉头,已经决定打算托人托关系给他找个单位,然后让卓越父母重新接纳他。在风雨侵袭的小船里,他们急着要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交接出去。
蓝家山走下楼梯,他的父母用凄凉的眼神盯着他。
蓝父语气沉重地说:“我们蓝家就指望你能出息了,我们吃再多的苦也没有意见。”
蓝母冷笑地说:“如果我儿子在水下出事了,你妈妈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这是自己熟悉的母亲吗?她的心态已经扭曲了。而他的世界已经被他的一个赌注所扭曲,他这是自作自受。
蓝家山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柳州150元的月工资和启明星的轿车,让他对自己在那个城市的前途失去了信心。
出乎意料的是,老杨居然在此时前来拜访,他手里拿着个信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和蓝家山打个招呼,父母和他不熟,以为他是来道歉的,便很勉强地请他坐下。
老杨打个手势,暗示蓝家山回避。蓝家山只好上了楼梯,然后靠在拐角处,竖起耳朵,老杨很可能是来和他结清账目的。真他妈背。这下还有哪艘船敢收留他?
果然,他依稀听见老杨跟他们谈论近年来水手出事的状况,他和他们分析了水手的各种死因,设备、个人身体状况,蓝家山心凉了,撇清关系也就算了,还要来吓唬他父母,他们做得也太绝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老杨是不是察觉了他在给那块石头牵线?而船老大是不是因为事情暴露而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小培为何在此关键时刻不见人影?得罪了老杨,那他就别想在水手圈里混了。
蓝家山很后悔,不应该为了挣那1万块,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不过莫新那块石头究竟卖掉没有,他还真不知道。看来得尽快和小培联系一下。
正沮丧的时候,蓝家山却被楼下的谈话内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话锋已转,老杨正在拍胸口保证说,他们这个团队很安全,他当水手这三年来,从未出过险情。
父母觉得被他耍了,立刻下了逐客令。这时一个电话打入,蓝母接听,然后惊慌地把话筒交给蓝父,他结结巴巴地说:“是的,我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蓝家山冲下楼时,蓝父已经放下电话,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蓝父语无伦次地说:“蓝家水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值得,就在等这个结果。蓝家山紧张得腿都发飘了。
蓝父说:“判了四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蓝母百感交集,老杨则凑热闹地说要庆贺。
蓝父显然一下糊涂了,不知老杨是敌是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迷糊地望着蓝家山,说:“儿子,事情已经了结了,你不用担心了。”
蓝家山问:“是谁给你来的电话?”
蓝父答:“徐刚妈妈。”
蓝家山倒吸一口冷气:“她还说了什么?”
蓝父答:“她说她放了我们一马,所以我们不能欺骗她。”
老杨很会抓时机,他说:“这个时候不能让蓝家山回到城里去,我们大家要冷静。”
蓝母望着蓝家山,伤心地说:“老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我们好好说说,你的事比你哥哥的事还要让我们担心啊99lib.。”
老杨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存折,说:“这是我的20万,我押在你们这里,如果蓝家山出了事,这钱就归你们了,给蓝家山一个月的时间,让我们把手上的活做完。”
这20万让蓝家山的父母彻底傻了眼。
蓝母气愤地责怪说:“我儿子出了事,就是给我1000万我也不要!”
老杨望着蓝家山,冷静地说:“蓝家山很聪明,他有自己的盘算。一个月以后,是留在这里还是回柳州,你们再让他决定也不迟。”
事态居然有这样戏剧性的转折,蓝家山一下没有适应过来,这个人老谋深算,他在打什么主意?水下那块石头的挖掘,并非缺他不可的。他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蓝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他做水手的。”
老杨笑道:“他留下,不见得就要做水手啊。他以后可以当船老大,可以当石贩子。”
这些目标人物让蓝父蓝母听了很难受,因为这都不是他们所期望的。
老杨劝说:“如果他以后决定回柳州,那他就是踏踏实实地回柳州了。所以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就算走,也让他挣点钱,心甘情愿地走。”
蓝父糊涂了:“可是,他下水的事情,是他船老大告诉我们的,连你们船老大都不忍心看他下水,你们做水手的怎么还能指望我们让他下水?”
码头上父母大骂船老大那一幕,原来是大家串通好了在演戏。船老大事前通报了他的情况,要借他父母之手把他带回去?为什么?
老杨赤裸裸地暗示说:“水下发现了好石头,老板和水手们是对半平分的。如果石头一下找不到买主,老板就得自己买下来,把水手那部分分给水手,水手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当然有很大区别。对于我们来说,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钱。可是,兄弟们不做这么没有义气的事,蓝家山该得的那份,我们一分不会少他的。”
蓝父问:“那块石头,他可以分多少?”
“至少3万。”老杨保证道,“以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放弃这笔钱,就算蓝家山去了城里,也会过得很辛苦。”
蓝母突然地哭了起来:“蓝家山,你是把你妈妈你爸爸往死里逼啊。你知道我们没钱,就让他用这个来卡我们的脖子啊。”
蓝父苍凉地望着蓝家山,说:“这笔钱,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蓝家山被这苦涩的胜利噎得九九藏书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他们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所以也基本没有任何底气了。
蓝家山终于有机会向父母解释自己的想法。他的话像寒风,让父母迅速凋零枯萎。他在柳州没有前途,迟早要被卓越和她家人嫌弃。
蓝父发狠说:“如果你死了,你妈妈和我也不想活了,你哥哥在监狱里没人管,你妹妹也只能指望你姑姑了,你要是想好了,就下水吧。”
他又悲怆地补充:“你死了,我们就陪着你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蓝母低头拭泪,道:“儿子啊,你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一点委屈都不能受啊。你就是给他们做上门女婿,我和你爸爸都没有意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做个体体面面的城里人,我们就满足了。你不愿意,这么好的女朋友你也不宝贝她,你妈妈还能说什么呢?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那就等你自己悟吧,悟出个名堂,还不晚。”
“给我一个月。”蓝家山咬牙,给父母跪下了,“你儿子一定平安无事。”
蓝家山添了一句:“不要让你们儿子憋屈地活着,你儿子不习惯看别人的脸色,我喜欢卓越,你们也喜欢她。我挣了大钱,大大方方把她娶回咱们蓝家做媳妇。”
蓝母哭得更伤心了,蓝父倒挺直了腰杆。
这就像是某部老式电影中的一个蹩脚的片段,下跪并没有把剧情推向高潮,蓝母只说了一句:“儿子啊,这30天,你让你妈妈怎么熬过去啊,不如让你妈妈替你下水吧。”
无能为力的父母,他们在精神上被儿子的选择所摧毁。
母亲停止营业,也不开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父亲硬着头皮去请求船老大改变主意,再给儿子一次下水的机会——期限为30天。
蓝家山知道,即使蓝家水肇事逃逸被刑拘的那一天,父亲都没有如此恐慌和绝望。他觉得自己亲手将儿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儿子的人生将会怎样?他不知道。作为一家之主,他很早就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家人的生活走向了。
船老大误以为他是舍不得那块石头,便把石头的估价告诉了他,和老杨说的有不小的差异。蓝父说这条路是儿子自己选的,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船老大并不想收留蓝家山,倒是在老杨等人的坚持下,才很勉强地答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船老大要将自己赶走?肯定是和莫新那块石头有关。是因为莫新耍了他们,没有买下石头,还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开了?
蓝家山一连给小培发了几个传呼,都未得到他的回复。但他又不敢联系莫新,怕惹麻烦上身。
没想到廖辉波却找上门来。他仅用一分钟就博得了父母的绝对信任。得知他去看望过蓝家水,蓝父蓝母为蓝家山有这样一位城里成功人士做朋友而感到欣慰。
廖辉波拍着胸口担保说,他对蓝家水印象良好,只要蓝家水愿意,出来后可以到他的公司工作。跑业务、做设计都行藏书网。需要的话,他还可以送蓝家水去进修。
蓝父蓝母对他卸下了任何戒备。他们请他劝劝儿子打消那个当水手的糊涂决定。
廖辉波笑道:“蓝家山比他爸爸妈妈聪明。你们放心吧。他做这么个决定是有目的的。”
他俩被他唬住了。
蓝父问:“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用命换回几个钱?”
廖辉波摇头,说:“他想得比我们更远,他不是鲁莽的人,我对他很了解,你们放心,他当水手,只是暂时的,很短的一段时间,你们不必担心,蓝家山是个奇才。”
蓝父将信将疑地说:“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廖辉波笑着望了蓝家山一眼:“他也没跟我说。我估计他连女朋友都没说。他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
蓝家山也几乎被他蒙混过去了。他真的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直到两人关上房门,蓝家山给他泡上一杯茶,他仍然不确定廖辉波是不是歪打正着。
廖辉波自揭谜底,说:“我是帮你渡过难关。不过,你别告诉我你当水手只是为了捞石头然后分几个辛苦钱。”
蓝家山摇头。
“我不知道你的盘算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做大事的。”廖辉波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说,“但你记住,不要让你父母太担心。家境要顺,才能集中注意力做事。”
蓝家山说:“你怎么确认我会有目的?”
廖辉波笑道:“不要把我当成傻瓜。就比如黑仔,我和你都想利用他。或者说,人人都想利用他,但唯有你比任何人都有便利。”
蓝家山心里一动:“因为我是水手?”
廖辉波琢磨着他:“因为你与众不同。”然后警告说,“最好不要逼着我去拆穿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难得糊涂,对你我也一样。”
蓝家山心里何止是震撼。他是一针见血了。终于有人领会了他走这一步棋的良苦用心。蓝家山有种遇见了知己的安慰。
廖辉波从包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说:“这是莫新托我转交给你的,他没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收下后,明天给莫新去个电话。如果你不收,你就想办法自己去退还给他。”
难道是那块石头成交了,莫新特意要谢谢他?没道理啊。他已经拿到了1万的牵线费。他有什么必要再给自己酬劳?看样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蓝家山忐忑不安地把信封收下。廖辉波立刻就告辞了。他其实今天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来送钱的。
稀里糊涂地送走了廖辉波,蓝家山关上门,颤抖着打开信封,全是百元大钞。他粗略地数了一下,一共是4万。他数得那么快,那么急,好像这钱是偷来抢来的一样。因为在潜意识里,这些钱是不属于他的,这是一笔不义之财。
行有行规,在奇石买卖上,莫新也是个精明的主儿,也不是挥金如土的大老板。那他给自己5万是什么意思?为了让他提供更多石头的线索?还是感谢他让自己买到了价值连城的精品石?
如果买卖顺利。船老大为什么还要给自己脸色看呢?难道是小培携款潜逃?蓝家山把钱塞进床底下藏好,然后跑下楼继续传呼小培,果然,他像失踪了一样,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
这家伙真跑了?看不出他有这个胆量啊。当然,如果他跑了,他姨夫也只好吃个哑巴亏,所以迁怒于自己?因为此事都是小培出面,蓝家山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向船老大求证,那4万块钱,就像烙铁一样,烫得他静不下心。
但现在缺钱的当口,就当借用吧。蓝家山想想从床下取出1万元,悄悄给父母送了过去。蓝父翌日就要去看蓝家水,见了老二这1万块,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接,乃至流露什么样的表情了,最后就剩下了苦涩而尴尬的表情。
“老二啊,我们不拦你了,但你也得为我们着想,让你妈和我安心活下去吧。”爸爸就给他扔了这么几句话,眼神轻飘飘的。
蓝家山如临大赦,当夜就回到了船老大的住所。船老大不在,老杨几个在喝酒。对小培的去向,他们也不大清楚,据说是家里有事,请假了。为了安全起见,老杨排了两个班,一组下水,一组在船上监督氧气管,他们都信不过船老大临时找来的帮手。
5、采访计划
持续一个星期的水下作业,让蓝家山逐渐适应了水手的工作。每天只要下过水,他就要第一时间回家里打个照面。提心吊胆的母亲一见他,顿时紧张的神经就松懈下来。而想到第二天还要下水,也许今天就是永别,她又大半夜大半夜地失眠。
听父亲说,她每天早上都要跑到楼顶,对着河流的方向烧香磕头,她每天都心神不安,生怕河上的汽笛传来儿子不祥的消息。
这些都是父亲告诉他的,再这么折腾下去,母亲迟早要犯心脏病。
判决书已经下来。由于蓝家水愿意补偿对方的经济损失,经协商,其家属与徐刚的亲属就民事部分达成协议:一次性赔偿徐刚亲属各种经济损失40.4万元,并履行完毕。一审法院于×月×日对蓝家水做出判决,判处其有期徒刑4年。蓝家水决定不上诉。
蓝家水已经开始服刑,父母和妹妹都去看过他了。唯独蓝家山没去,导致让蓝家水误会,以为弟弟不能原谅自己,神情黯然。蓝家山托人带话,他近期一定会找个时间去看看哥哥。
小培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谁也不关心这个,在他们看来,他也许改行了,另找了一个发财门道。
蓝家山从中学同学处辗转打听到了小培家里的地址,小培就住在离此30公里的都阳镇。蓝家山拦了辆过路车,往他家里跑了一趟。他的父母还蒙在鼓里,以为小培仍然跟着姨夫在船上工作呢,这事是越发蹊跷了。
高经理的石头得开始着手物色了,李泰龙拜托他寻找的岩滩玉也得提上日程了。黑仔的作用开始凸显,可蓝家山实在是觉得自己没有脸去找他,因为他害得林小珍无家可归,要知道,他俩可是情同姐弟。
一想到林小珍,蓝家山又歉疚不已。决定找个时间给她妈妈去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至于愧疚的人,当然还有令他心口隐隐作痛的卓越。一想到对她虎视眈眈的“启明星”,他就焦虑不安,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严格说来,徐微微才是这栋楼的主人。但她一走进来,每个人,包括她自己都有种说不清的别扭,蓝家父母语气谦恭地向她汇报最近的账目。
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得弹得远远的,连连摇手,说:“我不是来收租的,我是来请蓝家山帮一个忙的。”她的神色又尴尬又为难,眼神里还有一股隐藏的茫然和不知对谁发作的怒气。这让她看上去很情绪化,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因为蓝家水的判决刚下来,蓝家山的父母对她母女俩相当忌惮,生怕节外生枝,一分钟也不敢耽搁,急忙把儿子召来。
徐微微喝了口茶,面对这一家三口有些茫然,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只好把一封信交给蓝家山,这倒也替她省了不少口舌。
这封信是吴记者请她转交的,原来,被奇石砸死的水手家属向肇事人索赔20万元,法院已受理此案,报社很重视,特派一名文字记者和一位摄影师来此地调查,作一篇深入报道:揭开令公众感到好奇的奇石行业的种种潜规则和神秘面纱。因为拿到了吴记者在事发后搜集的第一手材料,徐微微自然成了报道此事的最佳人选。
徐微微窘迫地说:“吴小哥和我们主任很熟,所以他怂恿我们领导把这个报道做得99lib?影响大一点,希望通过报道,能让这个行业变得规范,不要再让水手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接下这个采访任务后,徐微微原来想凭借正规的渠道搞定采访。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上不了船。因为据说从未有记者能够被允许上船拍照,无论是船家还是水手都对记者有戒备之心。
镇政府人员曾陪着她和一位摄影记者强行上了采石船,但船上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一样,一问三不知。
采访了受害人家属、被告以及此案的目击者和知情人后,他们只好先去采访外围的相关人员,包括很多与这个行业相关的人员,如来此采购的外地石商、岩滩奇石经营户、村民、镇村干部、派出所干警等。
而船老大和水手是本次报道的重点,他们无法从此处打开突破口,她只能求助于蓝家山。
吴记者预见了此次采访将会遇到的障碍,他特意给蓝家山写了封信,请徐微微转交。在信中,他明确表示,希望蓝家山能够帮助她。
“帮助她也是帮助你自己,如果读到此信,你还在岩滩,我想,也许,你已经决定了要从事这一行。这是一个很遗憾的机会,因为契机来自一位水手的死亡,但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你能通过这次采访,更好更清楚地意识到你所从事的这个行业的背景,甚至你们这个小镇的背景。”
大学生就是比自己有文化啊,什么话都会从正面反面地论证。蓝家山不耐烦地把目光移了下去。
“徐微微在这一行是有天赋的,她母亲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自己都未必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让她认清自己,让她获取自信,同时,让她走出她哥哥死亡事件的阴影。”
说了这么多重要性,蓝家山几乎想把这封信扔到一边。但他提到的一件事吸引了蓝家山的注意。
原来徐微微当年高考居然拿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分。这个分数让蓝家山对她刮目相看。她是在得到大学通知时才开始反叛的。她放弃了父母给她规划的人生,放弃了北京那所著名大学的热门专业,反而在西大新闻系就读。
吴记者说,在徐微微身上,反弹的劲儿特别大。即使在大学,她也从不露锋芒,包括分到报社后,一直都波澜不惊,其实她在等待一次能爆发的机会,即使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蓝家山放下信,对徐微微说他要考虑一下。
徐微微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问他能不能把信给她看看。蓝家山摇头。
徐微微又开始生闷气了,看来她这人非常情绪化。
情商不高,智商高,这是蓝家山给她的印象。
看了徐微微所罗列的采访计划,蓝家山头皮发麻。除了潜水员和船老板,几乎所有与奇石有关的人员都在她的采访名单之上。包括专家、学者、石友、收藏家、村民、政府官员。
不过,她倒也蛮会省事,吴记者的许多影像资料可以直接转换成为文字材料,她只需要进一步核实采访人身份。
蓝家山先用个缓兵之计:“收藏家有个现成的,就在岩滩,他叫廖辉波,我到时候给你介绍下,他可以负责介绍些石友及收藏家、专家学者。”
徐微微纳闷地说:“我认识这个人,你不是已经把他介绍给我妈妈了吗?”
蓝家山愕然,说自己从来没有介绍他认识谢云心。
徐微微莫名其妙:“难道不是你们委托他去看你哥哥?他们就是在拘留所碰到的。”蓝家山断然否认。
徐微微嘲弄地望着蓝家山:“那他只是借这个机会来结识我妈妈而已。”好像在说,瞧你都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
蓝家山问:“他达到目的了吗?”
她冷笑道:“在找你之前,我先找的他,你们被他利用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有点用。”
这番口气让蓝家山非常反感。
徐微微接着说:“廖辉波说你和黑仔的关系不一般。找到这个黑仔,水手和船老大的那两条线就打通了,他有这么神吗?”
蓝家山说自己可以去找黑仔问问,他其实根本就不想掺和进这事99lib.来。既然家属已经诉之法院,那就让法院来判决好了。
因为不想揽这个麻烦,就想借谢云心之手推脱掉,蓝家山悄悄给谢云心去了个电话,谢云心正在开会。谢天谢地,她现在的情绪终于基本恢复正常。听了蓝家山的汇报,她无奈地说:“由她去吧,我管不了了。”
蓝家山困惑地问:“那我要帮她吗?”
她怒了:“你是在暗示我,你在送我人情?”
蓝家山老实说:“我是怕得罪你,因为你不是希望她走投无路,回你的单位上班吗?”
谢云心怒气冲冲地矢口否认:“是谁告诉你的?蓝家水的案子刚判下来。你就来和我讨价还价了,如果她的采访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法完成,这份职业她也不用考虑了,废物一个。”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徐微微就接到了母亲告状的电话,她怒火中烧地找蓝家山算账。问他给自己母亲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蓝家山不敢得罪她,也没有耐心和她们扯皮,干脆直接提出交易条件:“我让你拿到第一手材料。但你得帮我个忙。”
蓝家山的打算是想借她的笔,好好宣传一下自己的石头(虽然石头还没有物色好),也可省下不少广告费。
徐微微非常厌恶地盯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投机啊?人家哥哥都死了,你还在这里想着给自己捞好处。你亏不亏心啊。”
也不知道“人家”指的是原告还是指她自己,但看样子她是答应了。
徐微微.99lib.妥协了:“我需要你给我们做翻译,我听不懂本地话。”
大化是瑶族自治县,年轻人还好,上了年纪的人都是一口瑶话。有些不配合采访的人,就假装听不懂普通话,这也令她很头疼。
蓝家山郁闷地想,看来自己是免不了要和她纠缠下去了,除非他能把20万还清。
他俩都不想和对方多一句废话,不约而同地扭头就走。
6、人体模特
为了配合徐微微的采访,蓝家山只好把自己在水下作业的时间都集中到了上午,他迟迟没去找黑仔,因为一想起林小珍的事,就感到很惭愧。也许黑仔已经知道了此事,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
此外,他心里并没有底。黑仔为什么会看重自己?他蓝家山又有什么值得黑仔敬重的理由?看不出来为了替哥哥减轻责罚而背上债务就比那些瞒着家人下水的同行们更富有牺牲精神。很多水手背负的家庭压力,一点也不比他少。
但蓝家山不得不承认,吴记者说得对,他需要了解这条河,从第一块石头被发现,这条河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谁才是发现岩滩奇石的第一人?至少有三种说法。通过配合徐微微的采访,蓝家山认为,比较靠谱的是第一种。
桂林七星岩景区有个奇石馆,馆藏之宝就是一块大化彩玉石,这块石头是当时电站施工清基时从岩滩坝址清出来的,放在路边,一个叫韦振刚的来宾石商来到岩滩,以7000元价格买下了这块石头,以18万元价格卖到桂林,并把全家迁到桂林市定居,但他对奇石的来历守口如瓶。这块石头被公认为第一块被挖掘的大化彩玉石。
台湾商人李泰龙一直想打听出这块石头的起源地,他在柳州奇石市场按图索骥,发现了类似质地很硬、玉化好的小石头,听说是在岩滩河边捡的,便立刻花钱包了艘船,沿红水河逆水而上,果然发现河滩上有不少类似的石头,摸不清河底的情况,便从来宾请了几位潜水员过来,租了一只当地的船,下水打捞。
潜水员发现水下有不少好石头,留了个心眼,串通船老大统一口径,台商失望而归后,他们成为最早下水打捞奇石的从业者。
当然,最早发家的人不承认这种说法,说是台湾人运气不好,一连五六天都没见到一块石头。等台湾人灰心放弃后,是他们自己还想再试一试,第七天下午,临近五时,在水下25米深处的河岸探摸时,踩着岩石上的青苔,滑了一下,就这一滑,发现了石头,他用水下手电筒一照,发现这块石头色彩不同,有花纹。他把这块石头抱上岸来,大家一拥而上,就是它了,跟韦振刚得的那块石头是一样的色彩。大家高兴极了,接着又再次下水,就在同一个地方,又捞上几块同样的石头。这一夜,大家兴奋得睡不着觉,十分高兴,脑子里想的就是,这回发大财了。
他们总结出了经验,为什么他们几天来没有探摸到这种石头,主要是这段河水比较湍急,河底下河床岸边这些石头亿万年来都是被泥沙长期覆盖,并不是出露的,有的泥沙厚度达十多米,所以找不到,在岸边河床中,因为水流比较急,泥沙覆盖浅,容易出露;另一个原因是接近坝址这个地方往下1~3里,两岸高山狭谷,河床深切,河道是上面窄,河底下面宽,加上两岸溶洞多,近1000米长的河床下就有十多个溶洞,这些溶洞经探测,有的深数十米,由于溶洞多,水流急,水流到这里就形成涡流,所以水面上有一个接一个的漩涡,稍不小心,就会被漩涡卷走。
不过用最快速度掘得第一桶金的人还不是船家和水手,二道贩子挣钱更快。在船上花一两千买到的石头,带到柳州一转手,居然可以卖到二三十万。岩滩镇的第一批楼房就是这么盖起来的。第一批暴发户们买了车,配了大哥大,船老大又不停地更新打捞设备,给打捞船升级换代。
而蓝家也是趁着这股风潮,在宅基地上起了楼房,做起了旅馆生意。当时蓝家山还在读书,早已把自己当成城里人了,别说回镇上老家,就是县里的旅社,也是逢年过节才回来打一转。哪里知道这里人挣钱挣得这么爽。
蓝家山后悔地咬自己舌头,但保不准,新一波的机会已经汹涌而来,守在这里总是没错的,总比待在单位拿工资强。
徐微微脸上一直有点残存的怒气,也许不是因为她哥哥的原因,她本来就那样也不一定,也说不定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就像蓝家山在读书时,班里那种独来独往,虽然学习不错,但各方面都不拔尖的女同学,一旦你侵犯了她们的地盘,她们就和你没完。
即使不再以“受害者家属”的眼光来看待她,这个年轻女人也是毫无魅力可言,她看上去干巴巴的。她的女性魅力被她那凌厉的眼神所消解,不过,作为记者,她够专业,也够犀利,而且够无情。
她制订了一份采访计划,每天拉着摄影师在镇上跑。有些他们可以通过正规渠道获得采访资料,如派出所干警及村民、镇村干部,被告躲着不见人,他们就从周边的同行、邻居中下手。
蓝家山看她的采访资料,她问受害者妹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哥哥死了,我哥哥也死了,他们都死在岩滩。我哥哥是意外,你哥哥他做水手,这么危险的职业,你难道没有心理准备吗?”
她看上去像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女人,面对躲藏的被告,她更是经过多天的围追堵截,追着他上了天台。
徐微微说:“你要是从这里跳下去,我就保证不再纠缠你。”
肇事者答:“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没有钱,就是这栋房子,这条船。如果他妹妹能开,就让她开吧。”
徐微微满意了:“要的就是你这几句话,你99lib?早跟我说不就完了。”
也许,在某些时候,记者就需要这种冷酷无情的特质吧。
到了怎么也躲不过去的时候,蓝家山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徐微微来找黑仔。
黑仔正在房间里给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画素描,估计他早已听到过关于她的传闻,再见这个诡异的组合,当然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他对蓝家山偷偷递了个同情的眼色。谢天谢地,他还不知道林小珍的事。
黑仔说:“我帮不了你们,我们是外来人,本地人,我们可惹不起。我们很同情小黄,他们赔了他10万,这已经是最高的赔偿金了,如果要打官司,很麻烦的。如果被告说自己没有钱,除非逼着他们卖船、卖房,否则家属拿不到钱。”
徐微微问:“你们水手真是这么想的?”
黑仔摇头:“我们觉得他妹妹至少应该拿到50万。可是,实在是太难了。”
徐微微劝说:“把你们的意见告诉我就行了,我们借助媒体的力量来给他讨一个公道。”
黑仔忽然转移话题,说:“你看看墙上这些素描。”
墙壁上挂了很多头部和身体肖像。
黑仔换了个话题:“我们每天一大帮年轻人都挤在洗澡房里洗澡,可没有一个人敢光着身子给我做模特,因为我一画出来,大家就会取笑他们。同样的道理,你私下问他们,他们什么都说,可是你要是以记者的身份去采访他们,他们就不会跟你说了,他们还要在这里混的。”
徐微微仔细看着这些画,说:“如果我和蓝家山给你做模特,你会带我们上船吗?”
黑仔窘迫地说:“我是打个比方。”
徐微微说:“我想看看你把我画成什么样。”
蓝家山吓一跳,他可从来没有想过给人做裸体模特。但在此时,也不好唱反调,只希望赶紧换个话题。
徐微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们男的怕什么?”
她在故意挑衅呢。
蓝家山没好气地说:“我们男的和你们女的身体构造不同,我们和你们担心的不一样。”
徐微微嗤之以鼻,盯着黑仔:“画不画?我们只是裸露身体,我要你们裸露内心。”
这几句话把蓝家山刺激了一下,他太小看这个女孩子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充满韧性和勇气。
黑仔被她的咄咄逼人激怒了,挑衅地说:“我现在就要画。”
徐微微解开两颗扣子:“行。”
黑仔威胁道:“画好了,我就要挂在墙上,给大家看,如果有客人要买,我就卖掉它们。”
徐微微撇嘴:“随便你,你只需要带我们上船,配合我们采访,我就没意见。”
黑仔指着蓝家山:“他也要给我画。”他的气势减了,他打退堂鼓了,希望蓝家山的坚决拒绝能给自己一个台阶,所以他给蓝家山使个眼色,其实就在暗示:“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徐微微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把戏,轻蔑地望着蓝家山,这真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
蓝家山难为情地问:“画背部可以吗?”
“不可以。”徐微微捉弄地说,“那就分不出男女构造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暴露狂的倾向,她在用激将法呢。
她嘲笑道:“不敢画啊?”然后她望着黑仔:“不敢画啊?”
黑仔也禁不起这个激将法,他拉开窗帘,把一张椅子踢到窗前,然后把画架调整好。
徐微微走到椅子前,蓝家山懦弱地问:“不需要我回避吗?”蓝家山心里大叫糟糕,她把自己也捎带进来了。
“随便。”徐微微说,“不过我先告诉你,画你的时候我是不会回避的,我要监督你,你休想蒙混过关。”
蓝家山心里打鼓,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很怪吗?”
徐99lib.微微带着诡异的微笑:“咱们是为了艺术,对吧,黑仔,人体是很自然的、很美的,是吗?”
蓝家山没好气地答:“那你就坐在大街上给他画啊。”
黑仔正色说:“这是两回事。”这家伙已经站在她这边了。黑仔把门关上时,望了蓝家山一眼,又望望徐微微。
“我无所谓。”徐微微开始解衣扣,蓝家山只好背对着她坐下,长叹一口气99lib?。想想,这个女儿的犟劲儿和妈妈有得一拼,他是斗不过她的。
蓝家山郁闷地背对着他俩,坐在椅子上,瞪着那扇房门。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情节发生?不过想想他们的初次见面,那灰暗而绝望的情绪还令他记忆犹新,如今这一幕虽然荒唐,就两人的关系来说,已经是不错的进展了。
徐微微居然和黑仔聊了起来。哦,她已经开始采访了。她怎么不让摄影记者也给她拍张工作照?
他听见徐微微说:“等一下。”一下就冲到了自己身后,她披着床单,把手里的包递给他,悄悄地说:“替我录音。”
蓝家山不敢看她,脸通红。她放好磁带,然后又跑了回去。
她采访的问题看似随意,但慢慢地,开始犀利起来,黑仔开始招架不住了。蓝家山却对她越来越佩服。她是真想把这个专题做出来。
这一天就这么下来了,第二天早上,蓝家山下水,徐微微忙着采访街上的石商,下午,她就押着他来到了黑仔的房间。
这场面够窘的,徐微微似乎要专门欣赏他的洋相,蓝家山主动建议黑仔再找两个水手给她采访,分散她的注意力是有必要的。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两个男人,徐微微一边采访,一边不肯放过蓝家山,让他抓紧时间,不要给黑仔反悔的机会。
当着这一屋人,蓝家山实在没有勇气把内裤脱下。
黑仔说:“人家女孩子都没你这么扭捏 。”他这话是说给徐微微听的,然后悄悄说:“她不会放过你的。”
蓝家山索性一闭眼,把衣服脱光了。连黑仔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始低着头画。
徐微微背对着他俩,问她对面的水手:“那个家伙脱光了么?”
两个小伙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头,吐吐舌头,然后对她点点头。
“蓝家山。”徐微微背对着他,叫了他的名字,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蓝家山悄悄交代黑仔把自己的脸画得模糊点。既然逃不过这劫,干脆就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岩滩玉。
听蓝家山描述完这种小石头的特点,黑仔笑了,说:“你为什么会想找这样的石头?”
蓝家山说自己随便问问。
黑仔的表情严肃起来:“这种小石头值不了几个钱,水手捞到这样的石头,都会自己留着,压在枕头下,有的去庙里烧香的时候,偷偷扔进那口乳泉里,想用它们来求个平安。”
蓝家山好奇地问:“这个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坐在徐微微对面的小伙子耳朵尖,抢答:“就是从那对谈恋爱的小青年跳河以后开始流行的。”
蓝家山追问:“为什么?”
小伙子笑道:“因为那个妹仔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大家都说这种石头很神呐,很多人都在找这块石头。”
蓝家山望着黑仔,他也望着蓝家山,少年般的五官却显得不相衬的冷静。
黑仔轻描淡写地问:“是不是有人委托你找这块石头?”
蓝家山避而不谈,却追问:“这块石头在什么人手里?”
黑仔忠告:“我不知道,这块石头太邪了,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为什么?”看来徐微微也不专心,在本子上记录着,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两个小伙子惊叫,蓝家山急忙捂住下身,徐微微忍不住红着脸扭过头。
一位小水手打趣地笑道:“记者姐姐不好意思了……”
徐微微说:“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报社的一位记者曾经跟踪过这个新闻,后来不了了之了。女孩子被捞起来的时候,手里有一块石头。我们的记者拍到过这张照片。”
蓝家山忍不住叫道:“帮我找到这张照片。”
黑仔慢悠悠地说:“如果有人想找这块石头,离他越远越好。”
徐微微问:“为什么?”
黑仔好一会儿没有作声,望了蓝家山一眼:“听我的,没错。”
7、赌命水手
第三天,黑仔把徐微?99lib?微和同事带上了采石船。黑仔的举动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们要为死去的水手争取应有的权益。因为黑仔的影响力,所有的水手和船老大都接受了采访。一位水手的死折射出一个行业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奇石的暴利不是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环节之中。
船老大中,有水手改行的,也有开了.99lib.矿挣了钱来投资的,也有到处借债盘到一只小船的。有尝了甜头,攒下第一桶金的,他们每天都烧香拜神。水手们都想趁年轻力壮时多挣些钱,但捞石头就像是赌博,会上瘾,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手牌能不能撞大运。水手赌的是命,他们押上去的是真金白银。
和他们对赌的,是这条看似平静,却波涛暗涌的红水河。
黑仔知道蓝家山对岩滩玉颇有兴趣,便带着他们来到位于岩滩镇东南面的吉发村。大化电站未建之前,人均田地不到一亩,电站建起来后,淹没了大部分田地,生活费是国家补给,库区移民生活比较艰难。人多地少,恶劣的生存状态使他们穷则思变,不少人为了谋生,做了奇石生意和石材、运输生意。不少人发了财,在镇上置地建房。
徐微微采访到了一位水手妻子。
当初,一位年轻的水手从外地带着妻儿来此谋生,他因水压病去世后,妻子改嫁给了本地一位男子,第二个丈夫在本地办了一家石材厂,利用大化县辉绿岩加工成会议桌、圆桌、茶几、地板砖等,都是销往外地,生意还不错。
前夫留下一箱小石头,大些的值钱的石头早已卖掉,小石头是他生前攒下来留给儿子的。他几乎每天都往家带回一块小石头,同行们有了小石头也都随手扔给了他。
水手妻子叫陆卡云,她容貌端庄,虽然嫁的男人家境殷实,日子过得不错,但神情仍带着一股落寞。她前夫是独子,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两个孩子。姣好的容貌使她可以嫁给一个有钱人,第二任丈夫不但一次性给了她10万安家费,而且答应负担孩子的学费。她也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留在这个伤心之地。
陆卡云落寞地说:“刚开始我每天过桥的时候,都不敢看那条河,他把我留下了,我只要一梦见他,就冲他喊,‘你这个没本事的男人,连老婆都留不住。’”
本来这箱小石头是想留给孩子们的,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拜托黑仔找个买主把手里的石头全部处理掉。
蓝家山问:“为什么要卖掉它们?”
陆卡云咬了咬嘴唇,说自己怀孕了,不想再看到这些石头,以免勾起伤心的回忆。黑仔问她想卖多少。她说自己也没什么数。
蓝家山说:“我出2000。”他知道这批石头正是李泰龙朝思暮想的东西,床底下那三万给他不少底气。
陆卡云摇头,说:“它们值不了2000,给我1000就行。”
蓝家山坚持要付2000元,黑仔当时没说话,出门后的第一句话是:“照我的经验,这批石头即使拿到柳州,也顶多卖个五六百,我知道你是想帮她。”
徐微微不解地说:“人家活得比你滋润得藏书网多,他们在镇上有两栋楼,比你家强多了。这女人把孩子们扔给公公婆婆带,自己又找了个有钱的,轮不到你来怜香惜玉。”
蓝家山自信地说:“你信不信我真把这石头给她卖掉。”
徐微微盯着他,说:“你挣来的钱,不是应该先还给我们吗?”这两句话就立刻把他们的界限划分清楚了。
虽然蓝家山知道她口里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还是给她噎住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徐微微和蓝家山之间的敌意被一种微妙的感觉所取代。他们不像朋友,更像搭档,也许合伙人的说法更为确切。
当他们看着对方的人体素描,一种神秘的联系被成功建立起来了,她为此有些气恼,她在抗拒这种奇怪的无法界定的关系。
她蹙着眉说:“画得还行。”
蓝家山觉得遗憾的是脸部画得太清晰了,神形兼备。
徐微微嘲笑道:“你不会自己偷偷找人把它买下来吧?”
“我才不在乎。”蓝家山说,他的脸也红了一下。
她坦率地望着他:“挑好你要的石头,我会想办法给它编个故事,回到报社,我就帮你找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石头照片。”
交易完成。
蓝家山问:“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要下水了。”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把视线从素描画转到窗外,“好好地活下去吧,抽个时间去看看你哥哥。”
8、水下险情
水下作业进展顺利,他们的效率不错,一个星期的工夫已经基本将石头从泥沙中挖掘出来。再过一天,就可以起吊了。
蓝家山现在一个早上可以下水三次,每次约半个小时。
今天第二次下水后,他正专心致志地用钢钎掘沙,没有任何征兆,氧气管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开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抓住氧气管,但里面已经被河水倒灌。
情急之下,他有两种方式可以选择,一是直接冲出水面,或是和别人共用氧气管。蓝家山冲到小何旁边,将他口中的管嘴扯下,含在自己口中,如果小何不能配合,他就死定了。幸亏小何反应够快,他们轮流吸氧,同时五米五米地逐步上浮。
一个黑影从他们头顶上方降落,是老杨,他手里拿着两根氧气管。也许不到三十秒,他们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惊魂未定地上船后,负责照看打氧机的老唐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蓝家山忘不了那种惊骇的眼神。
这事有些不对劲,蓝家山这根氧气管是由老杨负责照看的,所以老唐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老杨察觉到了危险,然后把氧气管扯开,又带着两根备用的下水。
蓝家山明白,他此次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任何人的本能反应都是快速上浮,这么做固然危险,但至少有一线生机。而与他人共用吸氧管,其实是蓝家山急中生智,长达近半个小时的上浮过程,两人能否坚持到最后还不一定,所以蓝家山很感激小何的默契配合。
但不管怎么样,老杨还是及时地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蓝家山仔细查看过那根出了故障的氧气管,它在中部被折断,因此被倒灌河99lib?
水。
按老杨的说法,他突然感觉到水下有异物,所以才能立刻判断出下方出了状况。以他的经验来说当然没问题。这个所谓异物可能是旋流中的漂浮物,直接缠到了氧气管上,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可以说是很低的。如果真是如此,那老杨真是反应及时。
收工后,蓝家山特意回家和父母照了个面,差一点就天人永隔了,如果真出了事,他感到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没想到,老唐也尾随着他过来了。他神色不安,蓝家山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
老唐紧张地问:“你和老杨没有仇吧?”
蓝家山被他这句开场白吓一跳。他是老杨找来的,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老唐哭丧着脸说:“我越琢磨,今天的事越奇怪。”
照老唐的描述,老杨在甲板上是突然跳起来,用力把氧气管挣断的,然后在第一时间跳入水中。任何水手都明白,此时水下的人已经极度危险,虽然老杨的施救措施没有任何问题,但老唐怀疑,这是不是他故意造成的一次意外。
面对老唐如此坦率的疑问,蓝家山感觉到了事态严重。两根氧气管在一起,为什么唯独他的出了故障?而且老唐同样在船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老唐后怕地说:“我这人胆子小,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挣几个钱。我和老杨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如果不是实在担心,我不会这么问你的。我来岩滩之后,听说老杨他们在水下发现的一颗石头被调包了,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连老唐都可以找到老杨的动机,蓝家山被迫相信,老杨之所以如此积极地让他回到水下,只是为了伺机找个报复他的机会。那20万存折又是怎么回事?
老唐说,他不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会后悔,他很担心这个报复行动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蓝家山明白,他得先稳住阵脚,他安慰老唐,说石头调包和自己无关,老杨不会害自己的。
打发走了老唐,蓝家山立刻让母亲把老杨的存折拿出来,没空和家人解释,他直接拿到信用社去验证。
果然,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存折上的数字是伪造的。折上只有2000元。
好险!老唐猜测的没错。老杨一定是察觉到了石头失踪与自己有关,甚至可能知道是自己牵线的。他深藏不露,伺机报复自己。蓝家山的脊梁骨蹿过一股冷气。
他不能再下水了。再玩下去,总有一天,连命都报销了。蓝家山感到一阵阵后怕。
很可能小培就是为了这个才躲开他的。船老大为什么试图用蓝家山的家人出面阻止他下水?也可以找到答案了,其实都是为了他的安全起见。
这么一推理,蓝家山浑身冒冷汗。老杨算准他会出事,再假惺惺地去救他,以免落人把柄。
蓝家山的传呼响个不停,再没有比这更富有戏剧性的事了。居然是小培找他。
小培说自己马上赶到岩滩,嘱咐他先不要下水,等见了面再说。他一定也嗅到事情不对劲了。
蓝家山问他这些天躲在哪里。
“啊呀,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就像坐牢一样,我们见面再聊。”小培挂上电话。
摊牌的时刻到了,真相即将大白。好险,差一步他就没命了。老天保佑!
难熬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小培在第一时间赶来旅社。
逃亡生涯结束了。小培一屁股坐到蓝家山的床上,从包里掏出十几盒录像带。
“全送给你,我看得都要吐了,都是好片子。”
武打片,三级片,还有两盒限制级影片。
蓝家山迫不及待想了解真相:“你躲到哪里去了?”他怎么还有闲心交接录像带?
小培答:“我给老大发配到小石师傅那里学手艺去了,老大支付了5万的学费,老大说因为学费太高,所以让我专心学习,把我的传呼也没收了。我师傅也不让我们出门,成天把我们关在房间里,让我替他们免费打工呢。”
听上去真是莫名其妙,他原来是被封闭起来学手艺去了。
蓝家山问他今天怎么回来了。
小培心有余悸:“第一阶段结束,我也得放放假吧,老大让我先回来一趟,我听说你的事了,你得好好谢谢老杨,如果不是他反应快,你就没命了。”
这都哪跟哪啊?蓝家山糊涂了,把老唐的猜测和自己的推断告诉小培。
小培懊恼地说:“兴亏我来得及时,这个老唐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知道水下出了什么事,我说出来怕吓坏你们。”
蓝家山听得一头雾水。
小培慢腾腾地说:“氧气管出了故障,我猜是那两条鱼弄的,有时候它们会咬氧气管,这种情况要万分小心才能发现,我听老杨描述他发现的一些现象,就知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危险藏在什么地方了,那两条鱼的洞穴肯定就在附近。”
假想敌由老杨变成了两条鱼,虽然听来荒唐,但蓝家山也不由毛骨悚然。
蓝家山试探地问:“老杨不知道我们调包石头?”
小培望了蓝家山一眼,说:“他当然知道,是他和我们一起调包的。”
蓝家山问:“你们?”
小培坦白:“我和船老大呗,这事没告诉你。”
蓝家山震惊了:“那你们卖石头,他也是知道的了?”
小培沉默一下,点头,说:“你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块石头出茬子了。”
小培下面一番话令蓝家山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那块石头居然在交易前被人偷走了。事情真相是,当晚小培出面,带着莫新去村子里一个秘密地点看石头,莫新交了1万定金后,说自己要回去考虑一下。没想到三个小时后,石头就给人秘密盗走了。肯定是村里有人接应,里应外合,否则不会连狗都没叫过一声。
船老大等人吃了个哑巴亏,既不能报警,又得乖乖地把1万块还给莫新,别提有多郁闷了。
小培懊恼地说:“这个莫新就像个黑社会。他把石头弄走,我们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老大挺生你的气,但我和老杨都九九藏书相信,这事和你没关系。”
想起床底下那4万块钱,蓝家山脸上有点火辣。所有事件的逻辑都贯通了,莫新担心蓝家山会受到责难,便悄悄给他一笔补偿。
蓝家山晃晃老杨的存折:“那这个存折——”
小培说,自从他被发配到小石师傅那里“学艺”,船老大决定让蓝家山出局,并且不许他和蓝家山联系。小培就让老杨出了这么个主意,以打消蓝家山父母的担心。
小培鼓励蓝家山也和自己一起干,他说:“你脑子比我灵,等我学成了,我们九九藏书就把精力转到加工行业吧,你也不用下水了,省得你父母担心。再说,这水下也真的挺危险。”
这几件事的大反转把蓝家山弄蒙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石头调包及由此事引发的疑团均得到了解答。老大之所以把小培紧急调回来,是因为今天出的险情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召集藏书网大家开了个碰头会。
1、第二步棋
蓝家山也没想到,原来以为监督氧气管下采捞石头,危险性毋庸置疑。大家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经验总结与大家分享,从而尽量降低出事的概率?
他把自己的疑虑一说,船老大和小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船和船之间确实都存在着竞争关系,谁运气好,谁下手快,谁抢占了好地盘,谁雇用了好水手,谁就能从有限资源里多抢一杯羹。
在水下如果发现了好石头,大家还得瞒着别的船,以防盗挖。至于个人的经验,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但扪心自问,没有一艘船希望看到别的船上有人出事。所以在施救方面,同行间都是非常默契。
蓝家山似乎在问自己:“如果能够让大家防患于未然,那不是可以救人一命?”
大家最直接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别人也没提醒过我们啊。”在他们眼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蓝家山立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小培的经验教训在每一艘船上推而广之。一方面,促进大家在安全意识上有更多交流,另一方面,他可以在这一行找到切入口。如果是那样,他的第一步棋就走活了。
说到做到,蓝家山当天晚上就把从小培等处总结出的实用的关于氧气管的安全防范措施和泡管药水的配方记录下来,经过整理润色后,署上小培的大名,自己则署名“整理”。他请打字室打印了一份,然后找个照相馆给文件过塑,先拿去让黑仔过目。
黑仔很诧异地看着这份文件,听说蓝家山要在每艘船上都免费发放一份,又高兴又感动。他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可以补充一些建议,不过他的文化水平不高,还要请蓝家山执笔。
蓝家山提醒他说:“你画上示意图就可以了啊。”
黑仔的脸上顿时发亮了,小孩子一样咧嘴笑了。
2、买卖玄机
《水手、氧气机监管员须知》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由黑仔和蓝家山亲自发放到了每一艘船上。拉黑仔出马,也是蓝家山一个小小的心计,他要借助黑仔在水手中的影响力来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大家看了须知,或感谢,或要求补充意见,态度都非常积极。黑仔不抢功劳,说这些都是蓝家山发动的,蓝家山一夜之间,在同行中获得了良好的口碑。
这是好事,是善事,执行起来如此简单,如此低成本,却又与大家生命相关。蓝家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水手们感谢他,有人牵头,花时间花精力花钱来做这件事,能为大家着想,这是多么难得。
令蓝家山没有想到的是,至少有十几位水手,给黑仔直接送了石头过来,这些石头体积都不大,但品相都不错。他们建议把石头卖了,所得费用可以贴补一下蓝家山,让他以后多给大家做类似提醒和交流,船老大们甚至表示希望他可以请些专家来讲课,给大家传授些安全知识。大家都在问,为什么岩滩下面会有石头,为什么这里的石头可以卖钱,请专家给大家上上课。开阔大家的眼界,是多好的事啊。
蓝家山首先想到请张会长来授课。其次,水手们需要一个联络点,而他自己也同样需要,蓝家山动员父母把旅社五楼的杂物腾出来,这里的空间足够大,而且可以顺便把天台利用起来。
听儿子说请老师讲课,是为了提醒水手们注意安全,他们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儿子待在陆地上,怎么折腾他们都不反对了。
在出面请专家来给大家上课之前,蓝家山想到廖辉波既然在做装修工程,不如就请他找人给这间房刮刮腻子,做些简单的装修。
在水电宾馆施工现场找到了他,廖辉波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一口应允了。
他给蓝家山竖了大拇指:“兄弟,我这就安排人来干活,不要你一分钱,给你好好弄一下。”
“我提醒过你,张会长和黑仔是这个行业内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你已经拿下了黑仔的关系,如果把水手的资源都拿在手上,那你就是——”
这人是个投机商,想到他借助自己的关系搭上了谢云心,而且很可能与那块被调包的石头有关,蓝家山提醒自己小心此人。
廖辉波继续说:“小徐不是要采访奇石专家吗?你正好把张会长请过来。让他带几个大石商过来,一方面拉拉关系,另一方面给小徐提供采访便利,也让那些水手们了解下奇石的知识,你小子厉害啊。”
他其实和蓝家山想到一块去了,而且考虑得更周全。
廖辉波还表态,接待费用他来出,他让朋友开车去接会长,让他们住水电宾馆:“我让经理给我打个折。小子,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廖辉波当场联系张会长,张会长一口答应,不但自己要过来,还可以带几位专家下岩滩,比如李泰龙,和水手朋友们好好“交流交流”。
听说李泰龙也一起下来,蓝家山暗暗高兴,正好把那堆小石头卖给他。蓝家山立刻给徐微微去了电话,让她借这个机会采访下张会长。徐微微问清了时间和地点,说自己考虑一下,也谢谢他的费心。她略嫌冷淡的态度,让蓝家山郁闷。
她在利用他吗?她仅仅在利用他吗?
想起她宽衣解带的勇气,她对他的关心,这一切只是为达到目的使用的手段?蓝家山原以为他们的关系经过采访事件后会有些改变,虽然具体怎么改变他也说不好。他悻悻地想,我干吗要如此在乎她呢?
张会长和李泰龙等人如期来到岩滩,镇领导也很重视此事,出面邀请了北海市的潜水专家来给水手们授课,同时也.99lib.想趁机宣传下政策法规。其实以前政府就组织过相关的培训、讲座,只不过听者寥寥。
在宾馆大堂。张会长刚下车,一见到蓝家山,便瞅着他笑道:“第一课消化了么?”
蓝家山都牢牢记在心里,他说:“奇石的形成首先要.99lib.有资源,各时代地层发育齐全的优质母岩,是最根本的、不可缺少的物质基础。”
张会长考他,道:“你学到了什么?”
蓝家山笑道:“我们要了解自己的资源和优势在哪里,进入任何一个行业,想做一番事业,要首先成为一个有料的人。”
张会长笑道:“嗯,第二课,你记住,母岩之所以成为奇石,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蚀变。”
他俩坐在沙发上,躲开应酬的人群,探讨石头的本源,给蓝家山极大的愉快感。这种乐趣,来自于对这个行业的好奇心和敬畏之心。
张会长告诉他,在热液成矿过程中,近矿围岩与热液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的一系列物质成分和构造、结构变化。如果没有这个变化,母岩始终是母岩,仍然沉睡在河底,或耸立在岸边。
他启发蓝家山:“就拿你来说,你在这一行,要么是水手,要么炒几块石头挣些钱,变成一个石贩子。只是职业的不同,钱挣多挣少而已。这个行业该怎么留住你?”
蓝家山脱口而出:“变化,一个人要勇于改变。”
张会长点头:“你很聪明。”但他眼神中并没有过多的赞许之意,“真正理解蚀变的涵义,需要从这里。”他用手拍拍心口,“不光是变化,还需要能领悟。”
徐微微第一时间赶到了岩滩,她传呼蓝家山的时候,蓝家山正坐在李泰龙对面,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
蓝家山复机。
徐微微一开口就说:“小心李泰龙那只老狐狸。”
蓝家山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问他什么意思。
徐微微说:“我已经让吴小哥找人把岩滩玉的成分化验出来了,并不仅仅是石英,还有很稀少的元素。”
“我知道了。”
徐微微指点:“傻瓜,把要价提高。”
蓝家山挂了电话回去落座,表情不太自然。
李泰龙不紧不慢地给他泡了一杯茶:“我看见你放在大化宾馆里的那块石头了,你就没想过,把它放在那里,是不是太刺激蒙金海了?那里可是人家蒙金海的地盘,赶紧转移个地方吧,肯定是蒙金海跟经理打过招呼了。”
台湾人就这德性,他想买石头,得绕个弯儿。不过,蓝家山也承认,他言之有理,按理说大化宾馆是个展示石头的好场所,大收藏家、外地买手,都在此落脚,为什么迟迟无人问价呢?
蓝家山直截了当:“我想尽快把它出手。李总想要,可以开个价。”
李泰龙老谋深算地说:“很简单,你要真想卖给我,我倒也会考虑。我知道你这块石头的底价,所以我让你赚不了太多。”
蓝家山心里盘算了一下,他13000买来的,至少得赚个1万吧。这可是蒙金海的石头。
李泰龙微笑着品了口茶,道:“我可以给你加8000,再多就不加了。”
蓝家山盘算了一下,13000加8000,离林小珍的25000估价还有一段距离,鉴于她目前的状况,还不如尽快把石头出手,按比例,她还可以挣到3000多。
蓝家山一咬牙:“卖。”
李泰龙没有任何表情,给蓝家山的茶杯续水。
蓝家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卵石大小的岩滩玉。
“在哪里找到的?”李泰龙拿出一个袖珍手电,一照,很不错的石头,光性很好。
蓝家山察言观色:“500元一块。”
“你手上有多少块?”
“帮你找到了七八块。”
“200块。不管体积大小。”
蓝家山还价:“300块。”
李泰龙似乎有些气恼:“这种石头你拿到柳州,顶多卖50块钱,你拿到手的量也太少。”
蓝家山慢悠悠地说:“如果它的主要成分是玉髓,这个价格是有点高。”
李泰龙顿时紧张起来,解释道:“是比较上档次的玉髓啦。这事你不要对外透露。我们台湾人比较喜欢用它制作雕件。”
蓝家山明白,这里面果然另有文章,徐微微的提醒来得太及时了。
蓝家山很得意,一块石头赚了8000,一块岩滩玉卖了300。
徐微微却很不以为然地说:“岩滩玉后面一定有更大的市场。只不过,我们得不到对等的信息而已。”
蓝家山好奇地问:“它的成分是什么?”
徐微微答:“吴小哥还没有把专家鉴定结果告诉我。我是让你敲山震虎。”
蓝家山沾沾自喜地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10块小石头,就已经挣了3000。”
他俩忽然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而且心照不宣。
3、乳泉之行
去灵泉寺门口的乳泉里捞别人祈求平安的岩滩玉,就像去罗马许愿池里捞硬币,但他们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罪恶感,因为他们不认为石头寄存在乳泉里就能让石头主人达成目的。
留石庵、云华寺、乳泉是离镇2公里外的西山风景区的三大景点,香火旺盛,逢年过节有很多来自县城、柳州的客人来此游玩、烧香。
留石庵从前有一位上百岁的尼姑名气很大,据说后来火化,留下好几颗舍利。
乳泉的形成是因这一带系中生代花岗岩,地下水附存于岩体的节理裂缝之中,积水成泉。有人做过一个试验:向盛满乳泉的杯中投入多枚硬币,水在杯口鼓得像面包一样,却未外溢,可见这种泉水的水分子密度高,表面张力大。
乳泉上方有道细流,泻入池中,终年不断,看上去是乳白色的。经过专家取样分析,称这种现象为氡气所致。当氡气随泉水喷出,速度很快,便出现乳白现象。
泉深2米多,冬不涸,夏不溢,游客都喜欢把矿泉水瓶灌满,至于水手们是不是真的把岩滩玉偷偷扔进去,这个还有待他们来验证。
云华寺的住持看不出年纪,40~50岁都有可能。皮肤白嫩,目光柔和,他很买记者的账,因为他们最近想把整座山围起来收门票了。以后很需要媒体配合宣传。
住持很高兴接受徐微微的采访,而蓝家山按既定计划,冒充摄影记者,拍了两张照片,说自己想到乳泉里泡泡,也得到了特许。
几年前,还有孩子和小青年可以跳进乳泉里泡澡,据说可以驱邪,现在就看不到这样的现象了,最近寺里派专人把守。
蓝家山脱了衣服跳进泉中,看守乳泉的人自然就回避了。他仅凭肉眼,就看见泉底散布着不少岩滩玉,大多是拇指大小。
住持和徐微微谈论着最近山上发生的一件轰动一时的事件,一个施工队在山上施工时,挖掘机拦腰截断了一条长约14米,粗约1.5米的黄花松大蛇,该蛇全都是金、银色的鳞片,蛇头有类似鸡冠子。另一条蛇跑掉了,司机当时就吓蒙了,一连五天,都没有工人敢继续开工。
住持感叹地总结道,这个山上的神物多了。徐微微一听,立刻就.99lib.打了退堂鼓,担心那条蛇藏在水里。
徐微微找个借口跑到乳泉,蓝家山正在水底捞得不亦乐乎。
徐微微让他快出来,蓝家山开玩笑地说自己没穿衣服,她得回避一下。徐微微脸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充满了忐忑不安。这家伙天天在水底卖命,怎么住持的一席话,就让她对他的安全如此提心吊胆?
“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隐私?”徐微微没好气地背过身,抛下两句怨言。
蓝家山从乳泉里爬出来,两人盘点成果,从乳泉底部收了至少几十斤重的岩滩玉,两人悄悄地把编织袋转移到了门口,没想到住持站在寺庙口,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说:“谢谢施主替我们清理乳泉,这里还有一些积存,麻烦你们一起带下山吧。”
两人红着脸,不知道住持是装傻还是逗他们呢。他俩跟着主持到了庙里的一间杂物房,果然角落里还放着一堆小石头。
“这些石头会堵塞乳泉下方的泉眼,所以我们自己也会定期清理。你们能拿这些石头做些善事,我感激不尽。”
住持请他们继续品茶,这袋石头会安排手下人替他们扛下山去。
其实主持早把他们的策略看在眼里了。他们也不能硬着头皮装傻了。
徐微微说:“你也知道,岩滩的石头都是可以卖钱的。”
住持微笑道:“我知道啊。”
蓝家山不安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送给我们?”
主持反问:“如果这些石头可以帮助你们,不也是善事一桩吗?”
这未免也太博爱了,他们明明是来偷石头的。住持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笑道:“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认识施主,也知道施主不少的事。”
住持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两个包裹,打开,一个包裹里是一两件衣服,还有蓝家水的照片,另一个包里则是蓝家山自己的衣服和照片,有单人的,有全家的。
住持语重心长地说:“施主的母亲,多年来一直资助本寺,后来施主的哥哥出了车祸,你母亲把你哥哥的照片和一些个人物品送到本庙,希望能为他祈福,后来我又听说了弟弟的事,也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呵呵。如果这些石头能对你有帮助,我很高兴。至于岩滩的水手,包括你在内,我们会一直替你们祈福的。”
蓝家山不好意思地指着徐微微说:“她就是因为我哥哥车祸而去世的徐刚的妹妹。”
住持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给她倒了杯茶:“一切都放下了吗?”
徐微微呡了口茶,没说话。
住持微微一笑:“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外人从不知晓的一个秘境。”
从庙里的小门出去,溯着一条山溪而上,他们一下就绕到了山后,走下一段阶梯,眼前是一段悬浮99lib.的木桥,底下是清晰可辨的水声,而左右两侧,都是高高的悬崖绝壁,一轮明月清清淡淡地悬挂于头顶之上。
住持说:“这是我们从未开放的一个景点,叫月光岩。”
“静,来自于白日耳朵难辨的水声,抬头有月,脚下有潭,两边是绝壁。其实,我们的世界说大不大,说小可以很小。站在这里,天地间就剩下一个自我,成败得失,都可以放下了。”
在雄伟的大自然面前.99lib.,人类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他们也会把很多事情想开,而在这个环境里,人的个体却被放大,天、地、人三者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你会孤独,而你所拥有的一切,此刻都被放大,是那么值得珍惜。因为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放下虚荣和伪装,那些重要的东西慢慢地被内心一点点召唤出来。
4、游戏规则
从山上下来,他俩谁也没有说话。听禅,有时候只需一句:“一切都放下了吗?”
蓝家山知道自己是没有放下的。在这一行九九藏书做出头,发财,和卓越在一起,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他妹妹准备考大学,哥哥在牢里,他怎么能放下呢?但住持其实带领着他,感受到了生活的另一面,更从容,更放松的生活,也许是精神层面上的。即使他做不到,放不下,至少他知道,他还有种境界可以去追求。
刚下山,仿佛划清了俗世的地盘,徐微微判断道:“我估计你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欲望增加。”
这个女人怎么会像自己肚里的蛔虫?
蓝家山反问:“你有什么领悟?”
徐微微苦闷:“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肩膀上那么大的压力。哥哥不在了,父母的关心都会转移到我身上,觉得有点可怕。”
住持那番话,让蓝家山很受触动,勾起了他的千头万绪,心乱了,蠢蠢欲动,却又理不清思路。
听了蓝家山的描述,徐微微说:“扔一点出去吧。”
嘿!她说得倒容易。
徐微微忽然说:“在月光岩的时候,最大的感受就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来一次。我们女人和你们男 人的想法不一样。”她似乎有些后悔透露了自己女孩子家的感觉。
蓝家山被迫地接受了她是一个年轻女孩的事实,她也有温婉多愁善感的一面。
徐微微问:“你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好奇,她只是想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而已。她自己露出了破绽,因而心虚。
蓝家山把自己和卓越这些天来发生的故事,都告诉了她,本来只想讲个大概,但她追问细节,这家伙是记者,你能拿她怎么办?她的问题都是一针见血,最后他事无巨细地披露给她了。当然,除了启明星那段他守口如瓶。
她不加任何评论,但她的问题却深入他的内心,让他被迫审视他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他无法含糊和躲藏。她脱去了他几乎最后一道遮羞布,这只是她的职业习惯,一个残忍的追根溯源的思维方式。
成为一个蜗居在小镇上的暴发户,对卓越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想在行业内获得成功?他能清晰地定义成功的标准吗?大收藏家、大石商,还是本地的地头蛇?
他要拥有几条船,家里存上多少吨石头,才能达到自己的成功目标?
蓝家山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我要订下游戏规则。”
她立刻就闭嘴了。比起她抱怨父母管得宽,想找个有情人赏月的小女人心思,蓝家山的野心给她划分了男女有别的界限。这是她的软肋,因为父母一贯重男轻女。
蓝家山自己也被这句话迷惑了。这是从他口中冒出来的不错,但他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会有这样的愿望?因为他买下了蒙金海的石头?他第一次让水手们有了凝聚力?他不按常理出牌,因为他不知道行业的界限在哪里,他可以在这一行走多远?
他入行,是因为家庭环境所迫。入行后,张会长给他上过两堂奇石课,他没有形成自己的套路和理论,也没有摸索到独属于自己的发财秘笈,但比起按部就班在柳州工作拿微薄工资,这就是魅力所在。
他把张会长的奇石课也告诉了她。
“一颗奇石的形成要花几亿年的时间。被我们发现,被我们认识。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内部和外部的因素,有剧烈的动荡,也一定有沉寂,从这里面,一定能总结出做人做事的道理。我说的游戏规则,一定是从里面衍生而来。”
蓝家山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点幼稚。它们一定会隐藏着一些秘密,需要我们去发现。是不是因为才听完禅,所以他的话里也有了顿悟?
两人沉默了许久,徐微微忽然站起来,拦住一辆过路的三轮车,倾心之谈结束了,她变得很冷静。
她知道,蓝家山藏着一个很大的志愿。是她母亲梦寐以求的一种男人的野心,但即使她哥哥活着,她妈妈也不能如愿。
这个年轻人蕴涵着一股让她不能轻视的潜力,即使他现在是潦倒的,但他有无限可能。这让她感到不安。而最让她不安的是,她对他从心底滋生的好感,已经到了让她紧张和生气的程度了。
“一切都放下了吗?”
住持的这句话,听上去像句讽刺。
5、酿成大错
回去把岩滩玉盘点一下,原来的40块加上现在的120块,他有160块岩滩玉。如果一口气卖给李泰龙,至少值4.8万。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数字,重新算一遍,没错。
现在他把手上的钱统计了一下,收下给莫新牵线的1万后,还清了小培的债务,他手上还剩4000,莫新送来4万,给家里1万,还有34000,卖给李泰龙的岩滩玉净赚1000,水下石头他分到9000,蒙金海的石头除了分给林小珍的8000,他拿回13000。他手里有57000,加上岩滩玉的潜在价值,他已经有10多万了。
蓝家山被这笔数目吓了一跳。因为在内心深处,他始终觉得莫新那4万不是属于自己的。更细的账目他没算,有些是卓越给的本钱,有1000是吴记者替徐微微转交给他的。但有了这些数字壮胆,20万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蓝家山很感99lib.谢这次乳泉之行,“我要制定游戏规则”。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他将成就大事。
兴奋劲儿迟迟未消散,蓝家山接到了廖辉波的传呼,明天早上张会长和李泰龙等人要去看看磨刀石采捞现场,请他一块儿过去,如果可以的话,请他把黑仔也约出来。
廖辉波的理由是:“大家都很想和这个年轻人聊聊,听说他在水下可以比别的水手多待一倍的时间,他该不会也长了一副鳃吧?”
蓝家山爽快地答应了他,没想到自九九藏书己却意外碰了一鼻子灰。
发出邀请后,黑仔看蓝家山的眼神变得非常陌生。才隔了几天,他的态度就完全两样了,他一口回绝了。
没容他自己猜,黑仔直接说出了原因:“我看错你了,你居然这样对待小珍姐。”他停顿一下,“她妈妈昨天下午来这里找她,她失踪了。”
蓝家山说自己已提供了老男人的身份证地址和电话。
黑仔气愤地说:“她妈妈已经去找过了,老男人带着她去外地了,那个家伙人品不好,她可能被拐卖了,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本来她去找妈妈借钱,是想在岩滩盘个小饭店的,你说她骗你的钱,让她被她妈妈赶了出来。”九九藏书
蓝家山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仔愤怒地说:“她不会骗你的钱,她对你很佩服,我就是从她嘴里才听说你的事的。别看她嘴巴厉害,她的心很好的。你怎么会认为她骗你的钱,骗你的石头?”
黑仔几乎吼了起来:“她回去的时候,托同事给你留过条。我打听过,只是同事没过两天也被老板娘炒了,可是,你要是不知道,可以来问我啊。你知道我们关系不错,我也知道她回家的事,也知道她把石头放大化宾馆99lib.的事,因为她事前征求过我的意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她要出了什么事,我找你算账。”
蓝家山无言应对。
黑仔砰地关上了门,把他从内到外都震了一下。
蓝家山默默地走在街道上,如果当时自己多忍耐一下,听林小珍解释,替她遮掩一下,也许事情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黑仔是蓝家山在行业内立足的最大资源之一。仿佛是一株寄生植物,失去了藏书网宿主植物的营养,就要逐渐枯萎了。伴随着对林小珍的内疚,他充满了沮丧、失落和不安。
6、磨刀老人
张会长一行人在牵马饭店用早餐,他们今天要去考察磨刀石的产地。大露台上,河风习习。徐微微和摄影记者忙着采访拍照。大家都知道徐微微母亲的身份,因此对她格外客气。徐微微也毫不客气地充分利用这种便利,搜集一切可用的资料。
和张会长同行的,还有一位姓范的画家,他举止潇洒,一头卷卷的长发,很有艺术家的气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小宇宙里。
一行人先坐着快艇从码头出发,繁忙的大化彩玉石打捞河段,起吊船、卷扬机、螺旋桨、打氧机和兜售柴油、石贩小船的马达声混杂在一起,还有人在甲板上做饭做菜,洗衣洗澡,有人在看电视,听电台,就像一座水上的城市。
从水电站大坝到下游的六公里河段,是大化彩玉石产地,再往下的河段,出水的就是和大化彩玉石截然不同的磨刀石、梨皮石。打捞出水后,不像大化彩玉石,房主会把精品藏到床底下、柜子里。大部分磨刀石就直接放在路边,因为磨刀石石体偏大,价格不高,不怕偷,所以房主经常开着门,任人参观。
以前广东等地的石老板还经常过来收购磨刀石,最近几年,因为大化彩玉石的行情一路攀升,大家都追捧大化彩玉石去了。
此处的冷清和大化彩玉石河段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镇领导介绍:“如果说大化彩玉石是水灵灵的大姑娘,那磨刀石就是一个60岁的裸体老男人。”
确实,对于质坚、色艳的硅质岩类石种来说,这种质地相对较软、色泽单一又缺乏温润可人的包浆、表征如磨刀石一般的石头并不引人注目。
两块造型浑圆的石头在他们眼皮底下被起吊出水,一块是梨皮石,一块是磨刀石。这类线条单调的石头比比皆是。
快艇靠岸,公路两边都摆满了磨刀石,大家沿着公路走了几家,惊喜度不高。因为大多数磨刀石色彩单一,也无玉质感的“宝气”,更无凹凸有致的皱褶纹理,水洗度也欠佳,甚至有的手感粗糙,连皮壳都没有。
一位皮肤黝黑,肚子滚圆的屋主把他们迎进了店内,他吹嘘说有几块石头很值得一看。大家跟着他走到一间仓库前,打开积满灰尘的房门,打开灯,按廖辉波的话说,“这一屋的石头终于开始有点主题了”。
这些石头的颜色不再是灰扑扑的,而是黝黑发亮,原来,这是磨刀石的一个特性。只要一上油,它的颜色就会发生改变,而且无法恢复。这屋里的石头,线条流畅、造型简练,牢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屋主笑着走到一面墙壁前,有一块两米多高的石头罩着一块黑篷布。他手起布落,所有人都感到眼前一亮。这块石头宽和厚度都是两米多,像两片卷曲的落叶轻轻地粘连在一起,正好构造出一个纯天然的圆洞,又像两只蝴蝶轻盈对吻,或如一轮明月,让人浮想联翩。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张会长介绍道:“摩尔石是一种沉积岩,常见于水流湍急的河段,硬度在两三度左右,脆而易琢。摩尔石的形态大多是根据水流的冲刷方向和力度形成,弧度夸张,弯曲转折很大,动感十足。”
范画家看得眼睛都直了,居然扑通跪下,连磕了几个头,把大家吓一跳。
他站起来,摇头叹息:“苏轼词云,‘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说的就是这样的石头吧。你看它的色彩,像翠玉一样,这样的石头,极富动态美或如波浪倒卷,或如刀刃矗立,险怪多姿,瑰丽灵秀,我怎么能不拜呢?”
艺术家的眼光就是精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块石头似乎越看越有味道。
围着石头转了几圈,范画家终于动真格的了,他逮着屋主问:“老板,这块石头多少钱?我买了。”
屋主笑道:“这块石头已经被一位客户买走了。”
范画家豪气地说:“我加价,把它卖给我。他花了多少?”
屋主说:“两万。”
范画家果断:“我99lib?出3万。”
屋主镇定地答:“客户交代我说要卖10万。”
镇领导一听就跳了起来:“磨刀石卖10万!那不成了笑话了?”
屋主苦着脸说:“我才卖了两万呐。就算他卖10万.99lib.,也没我的份啊。要不你们直接联系他。”
范画家傲慢地说:“10万,我也要。不就是两幅画的工夫。”
张会长和李泰龙急忙把他拉到一边,他们说价格可以慢慢商议,别急,再多看几块石头。
蓝家山听见张会长向范画家保证道:“这路边几公里,家家户户都有藏石。”
镇领导耿耿于怀地说:“这样的石头,以前,不,现在,卖个三五千了不起了。他坐地起价啊,不像话,我们政府的人可不能纵容他们。”
屋主听了这些指责,觉得很委屈,一再叫冤。
蓝家山和廖辉波都按捺不住好奇,走到石头前细细端详。摄影记者在调整光圈忙着拍摄,大家都被这块石头调动得兴奋起来。
徐微微走到蓝家山面前,悄悄地嘱咐道:“抢在他之前拿下这块石头。”
这可不是儿戏,花10万买一块磨刀石!看徐微微的表情,她是来命令他的,而不是和他商量的。
她强调:“这可是能让范画家下跪的石头啊。”
张会长拉着范画家去看别家的石头了,徐微微悄悄把屋主的联系方式塞进蓝家山手中。
显而易见的风险,这种艺术家都是疯疯癫癫的,不能因为他们的一个夸张的举动就乱了分寸。说不定他撒泡尿就会忘了此事。
一行人又看到了一批相当不错的磨刀石、梨皮石,有几块以张会长等人的评价,甚至高过刚才那块“飘叶石”,但范画家的表情都相对冷静。
后面看到的石头,固然也有非常顶级的,但论艺术表现力,都比不上范画家下跪的那块。
范画家依然念念不忘:“它有种飘逸的灵秀之气。”
这块石头真的值得用10万买下来?蓝家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是一场赌博,他可不想被卷进去。
有一家屋主的石头虽然品相普通,但他做的那锅白粥和自家腌制的脆萝卜条和嫩子姜真是爽口,大伙把人家那锅粥消灭得一干二净,范画家的激动劲又上来了,他坚持要把屋主家里库存的萝卜条和一大罐子姜全部买回去,并且拿出了200块,屋主坚决不要,还是廖辉波出面,由他付款请客。屋主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家做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对艺术家的胃口。
蓝家山看到范画家对这罐子姜都如此激动,心里释然。刚才的举动就是他心血来潮,艺术家们都有这毛病。
喝了一肚子的粥,大家决定到此为止,便直接踱步到屋后观赏起红水河沿岸的风光。镇领导和廖辉波打电话安排小车下来接人。
蓝家山上厕所的时候,从窗口听见范画家走到僻静处打手机。他让自己朋友尽快把钱送来。
范画家在电话中用了蛮多粗口,他说自己看中了一块石头,身边同行的人都在阻止他买下这块石头,他们根本不可能借钱给他.99lib.。“他们懂个屁,这是艺术,能用金钱来衡量吗?”
他走到一边低声说:“画两幅画?人家石头主99lib?
人知道我是谁啊?我告诉你,这块石头,真不是平常石头。我看过大化彩玉石,最好的大化彩玉石我都看过,两者没有可比性,大化彩玉石是贵,好看。我承认,他妈的,金碧辉煌的。可是,他们都瞎了眼了,看不到磨刀石的美,我跟你说——”
也许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吧,听他们的口气,他画两幅画就值10万?
这事,徐微微似乎比谁都上心,她也借李泰龙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表情神秘地把蓝家山拉到一边:“我向报社老师打听过范春红是什么人了,他一幅画就卖两三万,千真万确,他爸爸更厉害。抢在他前面把石头拿下,亏不了,大不了换他几幅画。”
蓝家山知道自己被逼得要下注了。
他犹豫:“这块石头值30万?”
徐微微露出诡异的微笑,说:“你管它值多少钱,他是范春红下跪的石头呢。”
7、举棋不定
下面的行程,安排了哪些内容,蓝家山晕乎乎都记不得了。因为他在紧九九藏书张地算计着,如同被人推上赌场的赌徒,举棋不定。
他只记得有两辆小车过来把他们接回镇上。当然,这里已经是大化彩玉石的天下了。
大化彩玉石的产地,是全国各地石友们心目中的朝圣之地。富贵如金黄、紫红,鲜艳如翠绿,银白的色泽,瓷一般的石皮,玉一般的半透明的质感,是大化彩玉石的特点,但它们相对质地较硬,因而造型变化有限。
蓝家山被磨刀石潇洒飘逸的线条洗了回眼睛,再看看大化彩玉石,居然有些审美疲劳。
磨刀石的雕塑造型,能让人在精神上有股愉悦之感,而不仅仅停留在视觉上。
在水电宾馆餐馆最好的包厢里,一群石老板也被拉来作陪,大家又是碰杯,说大量的场面话。
等大家酒到酣处藏书网,徐微微忽然向张会长提到了奇石课。
“第一课是……第二课是……第三课呢?”
她可是滴酒未沾,也没人敢灌她。蓝家山斜着眼瞅着她,心想,这个女人把他说过的话都记着呐。
“第三课。”张会长乐呵呵地答,“我们说的是大化彩玉石,它的形成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前提,硅化。”
硅化岩石在热液作用下,产生含有石英、玉髓、蛋白石、似碧玉等蚀变矿物,在从高温到低温热液条件下,各种岩石都可发生硅化作用。而低温热液所生成的硅化岩石,常由细粒石英或隐晶质的玉髓以及非晶质的蛋白石、似碧玉等组成,因此,分别称为玉髓化、蛋白石化和似碧玉化。
徐微微略一思忖,说:“人也一样,需要在某些关键时刻,把自己表现出来,抓住时机。”她瞥了一眼蓝家山。
张会长对蓝家山挤了下眼,对蓝家山耳语:“这一课,她倒是学会了。”
徐微微警惕地问:“会长,我说的对不对?”
会长不由得笑了起来:“没错。”
徐微微娇嗔地笑了,其实她蛮会讨长辈欢心。
范画家举杯:“说的太好了,石头的生成过程是多么艰辛。来,为石头干杯。”
大家举杯:“为石头干杯!”
廖辉波已经安排人在一张桌上备好笔墨,请范画家在兴头上作幅画。
范画家不客气地摇手:“替我付了200块买萝卜干,就想骗我画啦!”他说要等酒意再浓一点,等灵感更多一点,才能落笔。
廖挥波又招呼一帮人上去灌酒。范画家抵挡不住,只好乖乖走到桌旁。
他画了个农家小院,小院的小桌上放着一罐——萝卜干。这张画引起哄堂大笑。
但他没有笑,他开始在旁边画他记忆中的那块石头。
他停笔,叹了口气:“米芾拜石的心情,我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我一个渺小的凡人,怎么敌得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说:“亨利?摩尔曾经提到,‘作为一种有意识的、经得起推敲的形式,仅仅带有空洞的石头,也可以构成一座立在空中的雕塑’。他的雕塑更多的是.99lib.居于似与不似之间的抽象意味,线条柔和,体态夸张,开阖自如,十分大气。相较之下,磨刀石的线条造型与其十分相似。”
放下笔,他感叹道:“我听说,磨刀石大多色彩单调,以青灰色为主,但造型变化多,其主题样式带有某种不确定性,更接近于现代抽象雕塑作品,两者简直是异曲同工啊。”
廖辉波示意服务员赶紧上好酒,徐微微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蓝家山的传呼响个不停,是小培在找他。有客人前来拜访,蓝家山问是谁,小培说他去了就知道了。
听小培的口气和传呼他的频率,一定不会是普通朋友,一定是卓越来了。蓝家山的酒醒了一半。
他的心口忽然猛烈地跳跃起来。便急忙告辞,招了辆三轮车立刻赶到住所。
到了楼下,一辆熟悉的轿车映入眼帘。蓝家山心里一沉,卓越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不受欢迎的朋友。
走上二楼,不出所料,气度不凡的启明星正坐在茶几前品茶,小培正沏茶,见了蓝家山,立刻松了口气。
蓝家山声音干涩地问道:“卓越呢?”
小培藏书网和启明星两人面面相觑。
启明星微笑:“卓越没来,你怎么知道——”他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小培看情形不妙,投给蓝家山同情的一瞥。找个借口便溜了。
他是来向我摊牌来的?这个人还真自以为了不起。
蓝家山坐下,启明星给他倒了杯茶,笑吟吟地说:“我记得这个地方,所以就直接找过来了。我是到大化办事的,顺路上来一趟。卓越并不知道我来这里。”
蓝家山两兄弟从小就被大家称为帅哥。蓝家水长相干净柔和,弟弟五官俊朗,但比起启明星来,蓝家山自知逊色。他第一次面对同性产生了一种不自信的心理。
搜索记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启明星时,他看上去话不多,他身上有种富贵之气,在他叔叔身上体现为“儒”,而到他身上就偏“雅”一些。
启明星的眉宇间有一种自信,这种自信带来一种气场,他整个人表现得越随意,他身上的那个气场,就越强大,强大到让蓝家山有种压迫感。
我为什么这么不自信?蓝家山懊恼。
仔细想来,启明星这家伙,他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有很多优势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成长环境,他确实幸运之致,所以才敢这么张狂。
你奈他何?这样的年纪,开轿车,买几千块的石头,抢别人的女朋友,他有种。
8、倾心之谈
就像在学校读书时,总有一些长相好,身材高大,打球特帅的男学生,他们充分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组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团队,你可以看不惯他们的炫耀,虚荣,可你又不得不羡慕他们,潜意识里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缺乏优势的人只能聊以自慰,世界是不公平的。
蓝家山无端气恼起来,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么做很小气。这家伙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启明星盯着蓝家山的脸,说:“你比我上次见的时候,黑了不少。”
“水手嘛,小白脸可做不了。”蓝家山讽刺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水手,他是来嘲笑自己并让自己知难而退?
启明星笑道:“但是更有男子气啦!”他笑起来很好看,而且要命的是,他能感染人,让你相信这笑容源自内心。
启明星好奇地问道:“水下是什么感觉?”
蓝家山被他的微笑感染了,便把水下的作业做了夸张的描述,包括那两条神鱼。
启明星一脸惊叹的表情。
他小声说:“我知道你的事。”坦诚地望着蓝家山,“你是个男子汉,你太帅了。”
这是一个男人对同性最大限度的认同,蓝家山对他的戒备之心忽然松懈了。
启明星的目光很诚挚,道:“我父母是玉林人,一直在玉林做生意,他们很早就把我送出国去读书了。后来我家里把生意做到了南宁和柳州,我目前也是在这两个地方轮流跑。因为我家里在区里有一些关系,上回你看到的那位是我叔叔,他是区里的机关领导。我们家一方面做实业,另一方面也和政府合作,找项目,我这次来就是和县城领导谈一个投资意向。”
他笑着,亲昵地说:“我和卓越成了挺好的朋友,你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朋友。而且她家在金融系统这方面很有背景,所以我在柳州,经常请她吃饭。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的话能信吗?但他真挚的眼神几乎让蓝家山卸除了全部戒备。
“其实我就是一个生意人啦,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我比你差远了,所以我特别佩服你们这种靠自己打拼的,而且得知你还把家里的担子都扛到了自己肩上,我就更惭愧了。”
启明星还说自己第一次见到蓝家山,曾把他当成一个兼职的二道贩子,心里还想,真可惜了卓越这么好的女孩,所以他才厚着脸皮弄藏书网
到了卓越的联系方式。接触后,发现这女孩不一般。直觉告诉他,她找的男朋友,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这些内心的潜台词,被他如此坦率地说出来,蓝家山听了,不禁有点感动。
启明星说自从知道了蓝家山的经历后,他自愧不如。在准备回南宁之前,他突发奇想,扣下两瓶原计划送领导的好酒,冲动地拐进这个小镇,想和一个似乎陌生又似?99lib.乎熟悉的朋友共酌。
一场倾心之谈,就这么在茶香酒浓之时开始了。
卓越和莫尔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因此他们的话题很多都是从卓越引发的。
蓝家山把自己如何与卓越相识等细节一点点都透露出来了,有个人能谈谈心里话真好,也许他是喝多了的时候容易找到共鸣。袒露的心,全是靶心。
蓝家山说了自己在岩滩镇上的奇遇,他把自己的经历渲染得很传奇,牢牢吸引住了启明星,启明星听得津津有味。
“我的人生比他精彩”,这是酒精带给蓝家山的错觉,他居然有点扬扬得意。
林小珍的事、黑仔的事,还有他们一起给黑仔画素描的 4e8b." >事,他都说了,听了这些奇闻,启明星的眼睛睁得溜圆。黑仔误会自己的事、乳泉的事,还有徐微微的事,则让?他启齿而笑。
莫新的“黑吃黑”是禁区,岩滩玉的真正价值也不能说。即使灌了几口酒,蓝家山至少还掌握着分寸。
启明星羡慕地说:“你在这一行,很快就会做出一番事业来啊!”他的气场消失了,变得随和亲近。
9、石中藏宝
徐微微上楼找蓝家山的时候,发现他已有了醉意。
启明星也喝得差不多了,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徐微微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启明星端起茶杯,说:“女中豪杰,我敬你一杯茶。”
徐微微望着蓝家山。她的脸略微红了一下,问:“他是谁?”
她接过茶杯。这个男人确实太帅了,有哪个女孩能抵挡住他的魅力?
蓝家山一下还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们介绍。
启明星打了个酒嗝:“你们聊,我正好要去卫生间,醒醒酒……”他摇摇晃晃地回避了。
“赶紧买下那块石头。”徐微微就是为这事而来的,“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蓝家山得意地告诉他,自己有超过10万的资金。当然,有近一半是岩滩藏书网玉的估价。
这笔数目完全没能让她兴奋起来。她咄咄逼人地问:“敢不敢赌一把?”
徐微微骨子里很大胆,也许因为她没有负担,只是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所以她才能轻装上阵吧。
酒精让蓝家山迟钝,徐微微以为他犹豫了。
“你知道范春红的父亲是谁吗?”她说出一个让蓝家山有所耳闻的名字,“他老爹的画比他的值钱多了。”
仔细想想,两人确实有蛮多相似之处。
徐微微说:“这些名人的家庭关系都比较复杂,但基本上,范春红是被社会公认的继承人。而且连名气也一起继承下来了。”
在蓝家山印象里,这位老画家已经去世了:“他老爹是不是不在了?”
徐微微吐吐舌头:“可他的画还在他儿子手上啊。”
蓝家山犹豫了,这块石头放到酒店大堂确实能吸引眼球。不过,高经理会看中一块磨刀石吗?
徐微微急得很:“你赶紧电话里跟他沟通,但你肯定拿不到他的预付款,因为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筹钱。”
蓝家山想打退堂鼓:“藏书网说不定酒醒了,范画家就把这块石头抛到脑后了。而且也不知道李泰龙手上有没有这么多现金。再说,如果逼李泰龙一晚上拿出钱来,李泰龙肯定猜得到是谁抢先一步夺走了范画家的心头所好。”
徐微微沉吟:“额,这事一定得保密,我们可以找吴小哥借钱。”
“我可以帮你们,不就是5万块嘛。”不知何时,启明 661f." >星站在他们身后,看来听到了不少谈话内容,“我车里就有现金!”
一听他有钱,徐微微便十分客气地问:“你是谁啊?”
启明星笑道:“还是让蓝家山来介绍比较好一点。”
蓝家山颇感自豪地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个客户。”
启明星对这样的介绍很满意,对蓝家山眨了下眼,蓝家山为自己小小的虚荣心羞愧了几秒钟。
徐微微盯着蓝家山:“决定了吗?”好像有一枚炸弹,在倒数计时。
她得意地说:“范春红明天就会去谈石头,如果有人抢先一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石头买下,他们都会傻眼吧。”
她算准了报道会引起很大反响,所以越来越有信心了。
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是蓝家山要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
徐微微居然守在洗手间门口,她的脑子转得快:“他的朋友答应过来给他送钱,我们要抓紧时间考虑。”这一番运筹帷幄把她累坏了。她用了“我们”这个词,她很清楚,在她的推波助澜下,蓝家山一定会答应赌这一把。
启明星说:“我在楼下坐一会儿,你们商量好再告诉我,我车里有5万,如果不够,我可以让县里的朋友再送点过来。”
启明星转身下楼,谢天谢地,徐微微没有再追问他是谁。
徐微微排兵布阵:“你给高经理去个电话,先跟他打个招呼。我呢,给吴小哥去个电话,让他汇5万给你,我哥哥放了10万在他那里,我没让他告诉我妈妈,这笔钱我可.99lib?
以暂时借用。”
蓝家山纳闷地问:“你为什么会对这块石头这么感兴趣?”她从未表现过对任何石头的喜好,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积极?难道他忘了她是个女人?她们有时候是难被人捉摸透的。
她解开发夹,用手拢起头发,提醒道:“别忘了我是一个记者,我知道什么是热点,什么是卖点。”她停顿了下,“那块石头让人印象深刻。如果连我这样的外行都被打动了,那这石头肯定错不了。”
10、夺人所爱
蓝家山也在思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徐微微走得这么近了?采访?当时他感觉自己是因为不敢得罪她而被迫协助,小培他们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然后是乳泉事件,再接下来就是赌石事件。他不由很感慨,他们居然成为了朋友。
他们也许想的是同一件事,一想到他俩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徐微微就有点气恼似的。“今天这一步不是我乐意看到的。”她似乎如此暗示。
蓝家山赶紧给高经理去了个电话,后者显得很不耐烦,而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是谁。
他不耐烦地问:“石头物色好了没有?”
蓝家山试图向他解释磨刀石和大化彩玉石的区别,高经理挂了电话,蓝家山的心都凉了。他到底委托了多少个人买石头?对每个人他都是赤裸裸地开价吗?
但电话很快又拨过来了,是高经理用手机给他打来的。他先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办公室有人。”然后就压低声音,说:“我们新任董事长就快要来柳州了,你这石头要快一点物色。”
蓝家山问磨刀石行不行,有块石头体积大,造型非常漂亮。
“我不管。”高经理不耐烦地说,“选什么样的石头是你的事,要不然你就拿照片给我看,要不然你就自己拍板,只要说得过去,别让行家笑话就行。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到底花了多少钱买这块石头。”
他停顿一下,怀疑地问:“你究竟有没有渠道找到这块石头?如果你没本事,就直接告诉我,我再找别人,到现在为止,我可就委托你一个人了。”
蓝家山赔着笑脸保证自己找到的石头是多么的棒。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低三下四,如果不是为了挣他这七八万,他才受了不了他这种口气呢。但实际上,蓝家山很清醒,无论是这七八万还是以后的一万两万一十万二十万甚至可能的一百万,他都会忍气吞声的。
在单位上班不也一样?要看上司的脸色、上司的上司的脸色,还要看卓越家人的脸色、她家靠山的脸色,而且看了脸色,还不一定能马上拿到钱。
他自嘲地想,那我就看客人的脸色,然后把卓越娶回家,不用看她家人的脸色,而且成为一个有钱人,获得他们的尊重。
徐微微这边也和吴小哥谈妥了,他答应明天一早就把钱打过来。
徐微微很高兴:“你那个公子哥朋友的钱借你周转两天就够了,你把客户朋友的账号给我,我直接在银行给他转账。”
对启明星的身份,蓝家山仍然对徐微微做了一点保留。
徐微微说:“如果高经理那里出了状况,你就抓住这个客户。”原来她也想留点余地啊。
蓝家山忍不住讽刺她一下:“我以为你十拿九稳呢!”他要给她泼泼冷水。
徐微微白了他一眼,说:“为你赚钱还要被你嘲讽!不知好歹!”
蓝家山感到这家伙的积极性越来越可疑。
这块石头像个被吹胀气的风筝,每个人都在仰脸望着,而她把线抢在了自己手中。等这个风筝没了气,砰的砸下来,可就砸在他一个人的头上了。
他俩面面相觑,发现已经没有任何话题可聊了。
她解释说:“我在等摄影师的电话,我得让他盯着范画家。”
蓝家山提醒道:“如果我们真买下这块石头,是要保密的吧!”
“那当然。”徐微微说,“等他们气消了再知道也没关系!”
“他们?”听她口气生气的还不止范画家一个人。
徐微微接到摄影师线报:范画家的朋友给他送钱来了。不过范画家中午喝多了,此刻还没醒酒。
半小时后,启明星开着车,带着两人直奔那块磨刀石而去。
一路上启明星从他俩的对话中已然了解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但他没作任何评论。
车子开到了“飘叶石”主人家。
徐微微忍不住夸了他一句:“蓝家山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启明星没有一句废话,从车后厢里拿出装着5万现金的包包,屋主见他们把钱都提来了,被他们的诚意打动。
徐微微说他们可以付全款,但一定得为他们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那个给石头下跪的人)知道是他们买下的石头。
屋主一口答应。
启明星很好奇,想看看这块石头的真容,屋主老婆带他去仓库参观。这时,屋主的传呼机响了,他复机,用手势示意,原来是镇领导打来的,画家已经带着朋友奔这儿来了。镇领导交代屋主,无论如何,请把价格降一点,给专家和政府一个面子,不要给画家留下岩滩“石头宰人”的误会。
屋主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很痛快地回复镇领导,石头他不卖了。放下电话,真是解气得很。
这电话差点就没能撵上车轮,因为转眼间,一辆小车就停在了门口,范画家说到就到。屋主赶紧让蓝家山拉着徐微微上楼回避。
两人上楼不久,就听楼下传来激烈的争论声,范画家的酒未醒,声音粗鲁。再过一会儿,他们听见连启明星都掺和进去了。这家伙别给他们泄密才好。
蓝家山和徐微微两人趴在窗户边偷瞄。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范画家气冲冲地走到院子里,但他们的车子怎么也打不起火了。他大声咒骂着,蓝家山想到自己夺人所爱,有点于心不忍。
徐微微则幸灾乐祸,看范画家气得跺脚,心里痛快极了:“我叫你狂,狂吧!有钱有多了不起,有个画家老爸了不起了。”
蓝家山一惊,他俩何时有了过节?蓝家山立刻转过头,刨根问底地追问。
徐微微说,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廖辉波介绍说徐的母亲是电力集团的负责人,范画家立刻报了个熟悉的名字,正是谢云心。他傲慢地说,有两回集团总部来了大领导,她妈妈都让秘书打电话给他,请范画家去作陪,并请他作几幅画,但都让他给干脆地拒绝了。谢云心还几次动员他卖几幅他爸爸的画给集团,都被他回绝。他说自己不想过多地纠缠在这些应酬中,范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傲慢。
徐微微说自己当时一听就火大了!
听她这么一说,蓝家山的头也一下就大了,自己居然成了徐微微泄私愤的工具。再看范画家这架势,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气得发疯,哪里还会拿他爸爸的画换石头啊!
范画家冲进一楼客厅,蓝家山条件反射地把二楼的门锁好。楼下一阵吵闹喧哗后,有人上了楼梯,开始敲门。
两人吓得屏息静气,启明星自报家门,蓝家山这才去打开门。
启明星闪了进来,汇报说,刚才范画家在楼下发火,他认定自己是被那群人耍了。所以要马上回广州,也不打算跟镇上的“那群坏事的家伙”告辞。他朋友的车偏偏又出了故障,范画家拿出一叠钱,要求启明星把他送回南宁机场。
启明星说自己当时答应了,他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但看那架势,如果不把范画家及时送走,让事态发展下去,大家一定会追查是谁在跟他作梗,那时候蓝家山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话没说几句,范画家已经在楼下叫唤了。他今天真是火气不小,徐微微把启明星推出去,让他赶紧把画家带走。
如此麻烦启明星,蓝家山很不好意思,启明星善解人意地笑道:“我们柳州见吧,到时候你要请我喝酒啊!”
不一会儿,启明星就发动车子,一溜烟地把范画家带走了。
蓝家山和徐微微在屋主的安排下,从后门溜上公路。范画家的倒霉朋友捧着10万块给晾在院子里,打电话请修车的赶紧来善后。
蓝家山两人拦了辆过路班车,按徐微微的计划,他们要如期出现在晚餐的酒席上,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蓝家山现在都不爱搭理徐微微了,一买下石头他就后悔了,就是在她的怂恿下,他才把所有的 94b1." >钱都投到了这块石头上,而彻底得罪了对它顶礼膜拜的人。一旦让大家知道是他在横刀夺爱,他蓝家山岂不是成了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
且不说高经理是不是真的看得上这块石头,退一步说,如果他蓝家山不能出面,这块石头如何被宣传?
幸亏范画家已离开岩滩,否则说不定自己就要被追查出来了,这一点还是要感谢启明星。
他俩心怀鬼胎地参加晚宴,大家都坐在四楼露台上聊天,都在等着范画家的好消息。
廖辉波正在高谈阔论:“回来的一路上,范春红都在给我洗脑,他告诉我,磨刀石与亨利?摩尔艺术有很多相似之处,正是人们用摩尔雕塑的人工特性去反观天然石头。在审视这种石头的时候,带入了人的抽象视觉能力。如果用象形的观点看,这种石头什么也不像,却充满抽象的美感和话语。因此,对磨刀石的审美欣赏,就更取决于人的内心,这个石种值得投资。”
这时张会长走进包厢,把手机重重地拍在桌上,喝道:“太不像话了,是谁干的事?”
大家都怔住了,蓝家山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张会长气愤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朋友?他是艺术家,不要利用人家——”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张会长把原委细细说了。大家下意识地把视线都转向廖辉波,蓝家山怕引起嫌疑,也赶紧溜了出来。
没想到黑仔抢在他前面出了门。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蓝家山只好讪讪地问他有没有林小珍的消息。
黑仔忽然盯着蓝家山,皱起眉头:“那块石头,是你搞的鬼吧?”
蓝家山有点慌乱,难道他未卜先知?
黑仔冷冷地说:“乳泉里的石头你都敢拿,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你曾经是我最敬佩的一个朋友。”他没有说下去,苦笑着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家山呆了一下,他都知道,他怎么全都知道?
所有人都认定是廖辉波把石头半路上截走了,张会长气得连饭也没吃,当晚就离开了岩滩。
廖辉波虽然否认自己买下了那块石头,谁会相信他的话呢?因为他到现在也毫不掩饰对磨刀石的兴趣,而且最近一阵都在磨刀石产地流连。
磨刀石在岩滩的知名度大涨,大画家为这块石头下跪,一块石头卖出了史无前例的10万,这笔账全算在了廖辉波的头上。
蓝家山汗颜得很,为此还纠结了两天,廖辉波是自己所剩不多的朋友,与其让他有一天发现是谁让他背黑锅的,还不如自己主动承认为好。
他也担心,廖辉波会为自己保密吗?说不好,他很可藏书网能因此身败名裂,但蓝家山告诫自己得吸取黑仔的教训,不能再等事发后被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了。
来到水电宾馆,廖辉波的装修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和几个人在办公室品茶,一见蓝家山,便拉着他欣赏这几天他拍摄的磨刀石照片,宣称自己正考虑大举“投资磨刀石。”
廖辉波的坦然让蓝家山挺不好意思的,我已经提前下手了。
蓝家山的脸热辣辣的:“你知道范画家看中的那块石头是谁买的吗?”
廖辉波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照片,毫不含糊地说:“我啦。”
蓝家山无语,这人的城府也忒深了点。
廖辉波笑嘻嘻地望着蓝家山:“你想说什么?”
蓝家山坦白:“那块石头是我买下来的。”
廖辉波一点也不惊奇,给他照例竖了下大拇指。
蓝家山忐忑地问:“张会长是不是很生气?”
“他是专家,哪里管得到我们生意人。”廖辉波不以为然地说,“你根本不用考虑他的心情,我很尊重他,我也很尊重范画家,但不能因为是他给石头跪下了,就要人家卖石头的给打个折吧?”
蓝家山的罪恶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他还不知足,问道:“如果我没买下来,你会买吗?”
廖辉波摇头:“这块石头你买得对,你可以打品牌,但这是投机,我不投机,这样的石头,两三万就可以拿下,不能帮他们哄抬石价。”
他不投机?蓝家山一下迷惑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至少放了心,但随即心疼起来,廖辉波说得对,这块石头完全背离了市场价格的。
廖辉波带着轻蔑的笑容给他分析:“范画家想买石头,为什么这些人要拦着他?就因为他们完全不懂市场规律。这块石头不值10万,但人家石主不缺钱,你非得去夺人所好,那就得多出钱,大家都想给范画家省钱,这是违背市场规律的,而且贬低我们自己的资源。范画家缺这几个钱吗?你做得很好,就是需要有人给他们一记耳光,让他们清醒清醒。”
蓝家山硬着头皮问:“你不生我的气?”
廖辉波嘲笑道:“我干吗要生你的气?谢谢你把这个野心借给我,我不花一分钱,就能让所有捞磨刀石的人向我通风报信,有好石头都留给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范画家可为这事冒火了。”
蓝家山说:“谁让他得罪了女人,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廖辉波意味深长地说,拍拍蓝家山:“这个你比我体会要深吧。”
这家伙什么都看在眼里。
1、最大赌局
蓝家山给“飘叶石”拍了一套各种角度的照片,整个岩滩都知道这块石头卖了10万,他怎么才能把石头炒到30万?
徐微微已经和同事回柳州了,蓝家山把照片给高经理和徐微微各寄去一套,等待他们的回音。
这块石头押上了他的全部资产,他越来越紧张。
崖壁附近的打捞成果不错,接连不断地发现了体积比较大的石头,而每天出水的小石头都能带来不错的进账,有几块接近标准石体积的,还卖出过近万元的价格。
崖壁下面那个铺满了河沙的大厅一直是老杨惦记的目标,他不下三次带着蓝家山到这里巡查,河沙的厚度意味着打捞的难度增大,但也暗示里面可能藏着好东西。
老杨在下面淘摸了好长一段时间,上岸后悄悄告诉蓝家山,下面肯定会有好家伙。
但他对其他人又是另一番说辞:“河沙下面地势很平很浅,藏不住大石头,打捞小石头吧,成本又太高,不划算。”
小何是个敦实矮壮的水手,话不多。老唐倒挺会看人脸色,话头也比较多,因为上回误以为老杨要害蓝家山,弄得他虚惊一场。但也可见四个人没有拉帮结派,大家的配合还是蛮默契的。
有一天下水前,小何悄悄对蓝家山说:“我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
莫非他也发现了大厅里有好石头?那可就太糟糕了。
下水后,小何领着蓝家山慢慢地转到崖壁后面,大约走了几十米,然后带着蓝家山悄悄上浮,蓝家山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头顶上,悬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是固定在悬崖边上的,里面空荡荡的。在蓝家山的印象中,这里是个网箱养殖的船,突然,他看见笼中有两条黑色的影子在游动,是那两条大鱼!一定是上面有人得到了信号,笼门缓缓抬起,然后一团冰鱼坠进铁笼,两条大鱼顿时撕咬起来,血水四溅。
这个场面太骇人了,是什么人在饲养它们?蓝家99lib?山和小何慢慢地浮上来,这个铁笼估计离水面也就二三米,他们可以很清楚地隔着铁笼,打量这两条巨舌骨鱼。
它们的主人,比在这条河上出没的两个怪物还要可怕。
从前听人说,鱼的嘴里曾衔着手套!这和主人有什么关系?
蓝家山拉着小何赶紧离开,他们的氧气管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小培急了,向水下发出信号。
两人刚沉到崖壁的背面,就撞上了老杨,他给他俩打手势,三人回到作业现场。老杨确认他俩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上浮后,没等老杨开口,小何就说自己看到..一个“冬瓜”,所以拉着蓝家山追了过去。
老杨瞅了蓝家山一眼,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蓝家山只好替小何圆谎,说好像是个小孩子,老杨就不再吭声了,一般水手在水中见到溺毙的孩子,都会把他们打捞上岸,很少有人索要钱财,更不会挟尸要价。
船老大和朋友承包的矿厂有了起色,他的精力立刻转移到那儿去了。船上事务就基本上交给了小培。
“捞石头比开矿刺激。”船老大透露过一点心里话,“最适合像我们这种好赌的人,每天都不知道会从下面捞上什么玩意儿。”..
小培除了在船上监督氧气机,替老板算账,其余时间都躲在地下室里,琢磨着如何给石头动手脚。蓝家山一有空就钻进地下室,小培把他当成一个最好的评判员,一方面测试他的眼力,一方面检验自己的功力。
蓝家山有时候心情沮丧了,有了破罐破摔的念头,想干脆就做假石头吧,至少这个能来钱。但另一个声音在警告他,这是一条不归路,如果做了这个,他在这行业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幸好没让他煎熬太久,高经理就给他来了电话,他劈头就问他石头定bbr>?99lib?下没有。
蓝家山说已经买下了,问他对照片上的石头是否满意。
高经理不耐烦地说:“我对石头没有什么了解,你定下了就赶紧找个报纸宣传一下,然后就给我拉到柳州来,把登广告的报纸给我一起带来,我好给领导有个交代。”
蓝家山一听这番话,像吃了定心丸,立刻表示自己马上着手办理。高经理便砰的挂了电话。他就这德性!
蓝家山立刻联系徐微微,她正忙着采访。她说报道已经排版了,明天一早就出来,“飘叶石”的照片也登了出来,他就准备数钱吧。
徐微微得意地说:“登了有大半个版吧,这块石头会一夜成名的。”听她的口气,估计这篇报道做得比较顺利,蓝家山算是彻底舒了口气。这钱没打水漂就好啊。
岩滩镇上是看不到《柳州日报》的,所以蓝家山得拜托班车司机替他从县里捎几份上来。
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他反而有点担心。这5万就这么容易挣到手?等报纸到了他手上,事态急转直下,印证了他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范画家给石头磕头的照片果然够醒目,但标题一下就让蓝家山的心坠入了冰窟。
“男儿膝下有黄金,神秘买家花费10万夺人所爱。”
报纸还专门辟出一个很大的版面,登载了奇石的照片,并开始预告一个系列专题:“奇石背后伤感的风景——非正常死亡水手调查”。
范画家是给当成药引子了,一个不祥的念头浮上了脑海,自己还是被徐微微彻底利用了。她的目的只是为了羞辱范画家,为了制造一则吸引眼球的新闻而已。她对金钱毫无概念,虽然她动用了她哥哥的5万块,但这对她并没有伤筋动骨,而他蓝家山却把自己手上的钱全砸进去了。
内心深处,蓝家山也并不相信凭着范画家这一跪,磨刀石就马上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但这次,他还是失算了。
蓝家山一连给徐微微打了好几个传呼,她一定是躲着不敢见自己。蓝家山在心里大骂。最后,蓝家山辗转联系到了摄影记者,这才把她给逼了出来。
但蓝家山一听她的声音,虚弱而困倦,本来准备兴师问罪的,口气软化了不少。而徐微微还以为他是特意来感谢自己的。她说自己得了重感冒,今天没去单位。
她不耐烦地说:“我说过我会帮你的啦,用不着特意来谢我。”
蓝家山原来还气势汹汹的,现在已是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要透露这块石头卖了10万?”
她奇怪地反问:“难道不是卖了10万?”
蓝家山为之气结:“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涨到30万?”
她好笑:“你还真打算涨三倍啊,20万卖掉就不错了。”
蓝家山恨得直咬牙,这短短几天,他如何把价格翻上去?怪就怪她这么快就在报纸里透了底。
她惊诧地:“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在报纸里替你抬价吧?在场那么多见证者,我怎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我在这一行还怎么混下去?”
蓝家山提高声音:“你不透露价格也行啊。”
徐微微纳闷:“那就不会有轰动效应了。”
蓝家山苦闷:“我怎么才能卖到30万?”
徐微微奇怪:“你问我我问谁啊。”
她莫名其妙,而蓝家山张口结舌。
她愤愤地说:“我一直在帮你打听岩滩玉的照片,我还拿到一封匿名信,我为了你的事费了这么多精力,你居然还对我吹毛求疵,你找到这块石头,不也能挣钱么?堤外损失堤内补。”
蓝家山现在只求能把石头尽快脱手,资金回笼就好,这是一场心血来潮的闹剧,只不过代价高昂,而且成本全部算在他的头上了。
2、劫富济贫
蓝家山经常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看那块石头,发现自己的小心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因为来参观这块石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会想到这里面藏着心怀鬼胎的始作俑者?刚开始,一看到石头就心痛,要是这钱收不回来,他就完了。
但慢慢地,浮躁的心开始沉静下来。他坐在石头对面,一缕午后的阳光斑斓地蔓延过来,石头在光影变幻中,因为它像两颗心婉转的缠绵,曼妙得让蓝家山想起了一首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范画家看到的是“大江东去”,他看到的是“相思”。奇石沉浮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中,轮番显出碧玉、青铜、黑铁的质感。接着,一切情绪都消隐了。而一种突如其来的愉悦感席卷了他的全部感官。它散发着一种静谧、祥和、气场,像一朵轻盈的梦,就这么颤巍巍地绽放在他的所有感官的神经末梢。
他拥有它,也就拥有与它所有的想象,想象着把它和阳光放在一起,想象着把它和月光放在一起,当然,还有他自己和它在一起。就如此刻,想象着他和爱人和石头在一起,想象着他与家人和石头在一起。所有美好的,快乐的时光,都有它来见证。潜意识里的所有欢愉、憧憬,所有的梦想、雄心,此刻都..排山倒海地向他席卷而来,他来不及笑,来不及流泪,一切已消失,唯有石头,静静地留在他的视线中,像放完一场电影,哼完一首歌谣,感动犹存心中。
这块石头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一刹那心旌神摇。就这么两三秒钟,从入定到出定,从渐悟到顿悟,这一刻,蓝家山如醍醐灌顶。
每一块石头都如一面镜子,我们在里面看见自己的灵魂,我们的欲望,我们的恐惧,我们的爱慕,都可以藏在其中。它不是画,不是古董,因而没有被灌注任何人类的思想,它也不会先入为主。它只是大自然提供的一个对话者,一个奇妙的倾听者和启示者。
它在精神上和我们平等,它不亢不卑,不冷不热,我们投给它的热情和爱,不能让它有丝毫改变,我们的惋惜和遗憾,与它无关。它只是一个存在,一个我们可以买卖,却无法真正占有的一个存在。
我们可以损毁它,但我们不能改变它,我们在它身上留下的所有伤疤,无论是什么原因,是失手碰撞,还是刻意造假,它们都将折射到我们的灵魂上。
如歌的行板,徐徐铺展开了他的心路历程。
一场家庭变故,让他开始了一生中最大的冒险。他入了行。而张会长给他上过三堂奇石课,让蓝家山明白,石头,它一定是顺势而为的。否则它怎么能抗得过大自然?它怎么能抗得过时间?所以它从来不对抗。它生存下来,比我们短暂的人生更为长久。
这难道不是在告诉他一个做人做事的道理?
上述所有的元素在昭示着某种连贯性,从进入、存在到顺势。
一个行业密码跃然而出,“我要制定属于自己的规则,我要凭此在行业内呼风唤雨”,这个豪迈的誓言让他热血沸腾。
他在担心什么,他在害怕什么?一个做大事的人,会在阴沟里翻船?廖辉波已经给他亲身示范,一个人要善于在行业内折腾出一点动静来。
他要去找黑仔,这是蓝家山的第一个念头,他只想无愧于心。和林小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他愿意去补救。
直到他敲开黑仔的门,他还没法冷静下来,他甚至没有组织好措辞。
黑仔打开门,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一丝讶异,他披着衣服,神情憔悴,转身就缩回到了床上。
蓝家山见了这情形,反倒一下进不了正题,黑仔喝了口水,也不看他,指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蓝家山问他哪里不舒服,黑仔说是重感冒引起发烧,刚吃过药,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虽然他避免碰上蓝家山的视线,但态度显然缓和了许多。
蓝家山一开口就说:“你误会我了,黑仔!”然后他就一口气把关于林小珍那块石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语速很快,黑仔几次想插话都失败了。
黑仔平静地望着他:“乳泉里的岩滩玉又是怎么回事?”
蓝家山毫不犹豫地说:“我缺钱。”他实在是编不出像样的托辞。
黑仔愣了几秒钟,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咳嗽喘息。
黑仔说:“我正想等身体好了去找你。”他把身体都蜷缩在被子里,“你来了也好。”
没有一句疑问,黑仔就对他的解释全盘接受?蓝家山困惑地望着他。
他咳嗽着喝了口水,抬抬下巴:“你看谁来了。”门口有动静,一个人刚走进来。蓝家山扭头一看,错愕不已,居然是林小珍。
林小珍见了他也颇感惊讶,但她仅是扬了扬眉,对蓝家山视而不见。她端着一碗中药走过来,递到黑仔手中。
蓝家山心里的高兴盖过了尴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小珍不理睬他,她平安无事回来就好。蓝家山凭借本能的直觉,确信她不会对自己记恨太久。
林小珍等黑仔喝完了药,直接把碗拿走了,看都没看蓝家山一眼。
黑仔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我不生你的气,你也别生我的气。”
蓝家山这一刻的心思彻底轻松了,不解地:“我干吗要生气?”
黑仔像小孩子一样欢喜:“我把你的素描卖出去了,我真的靠这个挣到钱了哦。”
蓝家山倒没想到会是这事。他问了句:“是谁买的?”
“你不认识的。我也不认识,是游客。”
蓝家山好奇地问:“他买了你几张?”
黑仔有点不好意思:“就买了两张人体。”
蓝家山的思绪根本没有在这件事上做任何停留。
与黑仔和解了,他暗暗高兴,我要成就大业,必须好好利用他,蓝家山已经可以毫不羞愧决心要将这个想法付诸实现。
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宝库的钥匙,他可以勇往直前,这份底气足得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但他舍不得戳破这个气球,就让自己再膨胀一会儿吧。这种感觉不错。
他从黑仔脸上看到一点内疚的表情,心里就更安然了。
蓝家山道貌岸然地说:“乳泉的石头我可以送回去。不过,就算放回去,住持也会让人把它们捞出来,它们会堵泉眼。”
蓝家山其实很舍不得再送回去,但他不能因小失大,如果因为这个让黑仔对自己有看法,就得不偿失。
黑仔好奇地问:“住持为什么会答应让你把石头拿走?”
蓝家山不敢出卖朋友,反问他是怎么得知此事。
黑仔很坦率:“一位开三轮车的大姐告诉我的,她老公就是水手,你们是用她的车把石头运回去的。”
蓝家山纳闷:“她怎么会认识我?”
黑仔笑道:“你和徐微微在她车上聊天来着,再说,镇上谁不认识你们两个啊。”想想也是,他两家的事,最近都是街坊热议的话题。
蓝家山不好意思道:“是我们自己从庙里偷出来的,不关住持什么事。”
黑仔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我问过住持,他已经告诉我,是他送给你们的。出家人就是会说话啊,他说物尽其用,也是善事一件。”
蓝家山仔细琢磨了下黑仔的表情,这人是城府太深套他的话呢,还是真诚得像从前一样待他如兄弟?
蓝家山抱怨道:“他都告诉你了,你还问我。”
黑仔笑了:“他没告诉我原因啊,他只说你这人必成大事。”看来他并不是真正想探究住持和他的关系。
蓝家山知道住持对自己的关怀和心意,肯定是给自己加分了。这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贵人,没有他们的相助,他现在哪有钱去买10万的石头?
蓝家山忽然想到自己把石头卖了,还没把钱给林小珍呢。他怎么也得向她解释一下吧,就问黑仔林小珍住在哪里。
黑仔说:“就在你家旁边啊,她准备开饭店了,她带了个很厉害的厨师回来,现在正在装修房子呢。”
蓝家山问她从哪来的钱投资。
黑仔说她拉来一个老板投资,而且从大化县城找了几个漂亮的妹仔当服务员。这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她就整个咸鱼翻身了。
她和好色老头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浮现在蓝家山的脑海,他急忙换一个角度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黑仔来了兴致,说:“如果我的手头宽裕了,我也入股她那个饭店,每天烧点菜,喝点酒,画点画。”
这么卑微的目标,真是浪费了他的天赋。
这个目前业内最受人追捧的石种,还有哪些好东西藏在这段河流域的哪个角落,他可是一清二楚。令廖辉波垂涎不已的,正是他对蓝家山的不设防。
蓝家山也很清楚,他将不得不打黑仔的主意。如果自己真想在这行做到顶尖,就需要黑仔的帮助。
黑仔呵呵笑着问:“那块飘叶石也是你买的吧?”
蓝家山点头,他在生动细致地描述自己和自己家所处的困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仿佛有个心魔在控制着自己的思维,把黑仔当成了自己的知心好友,后者被他深深地感染了。
他要博得他的同情和信任。
黑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一年前我就见过你,他们都说你已经是城里人了,找了个漂亮女朋友,家里又有钱,你和我们不一样。”
因为有了勃勃的野心,从前那种生活根本就不值得蓝家山留恋了。但为什么自己能给黑仔留下如此深刻的影响,他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黑仔说:“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出远门,在大化县城住了一天,我就住在你们家开的旅社,第二天我们就来岩滩了。”
当黑仔背井离乡来此地谋生,在他眼里,混入城市的蓝家山是值得羡慕的榜样。而他们殊途同归,难怪让他颇有感慨,也凭空对蓝家山多了一层亲近感。
黑仔来岩滩,绝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天赋,成为水手中的佼佼者。他明明可以“点石成金”,但他看重约定俗成的行规,从不滥用这个资源,蓝家山满脑子的念头却都是如何突破他的道德防线。
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他不惜一切。
林小珍在桥头租下了一栋楼,和桥南那头的牵马饭店正好遥相呼应。这里距离蓝家的旅社不到一百米,中间隔着一个小菜市。
林小珍正叉着腰在现场监督施工。楼下堆着建材,看样子是要大兴土木了。她一见蓝家山,掉头就走,蓝家山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林小珍扭着身子上了楼,她知道他跟在后面,显出很气恼的模样。她走上二楼,进了洗手间,砰地把门关上了。
蓝家山心里好笑,就站在门口。
林小珍在里面大怒:“你离我远一点不行吗?”
蓝家山说:“谁让你躲着我呢。”
林小珍只好开门走出来,她回避着他的视线,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怒火来支撑她的情绪。
蓝家山笑吟吟地说:“我把石头卖掉了,你那份钱我晚点再给你。”
他的笑容把她给激怒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了。”
蓝家山笑嘻嘻地说:“要不要我给你写个借条?”
林小珍突然抓着他的胳膊,用拳头向他的背部抡去。
她哭着怒吼道:“你冤枉我,你让我丢尽了脸。”她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这份委屈,又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蓝家山痛得叫起来,但他心里却完全踏实了,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憎恨过自己。
工人们看见这一幕,顿时避嫌似.99lib?的逃开了。林小珍放开蓝家山,表情又尴尬又恼怒。
林小珍板着脸,说:“开饭店,还有个目的,是挣石头的钱。我们请了有名的大厨,用最好的装修,把大老板和收藏家都吸引过来,然后,我会在包厢里装上窃听器,我会把第一手消息透露给你,我们配合,就像上次,石头的利润可比卖河鱼高多了。”
蓝家山怔住了。
林小珍低声:“我没法和黑仔合作,他不会答应的,我只能找你,我们一起来劫富济贫吧。”
蓝家山想到的是可以从里面了解更多的内幕,沉吟良久,点头答应。
3、一封匿名信
林小珍这块心病终于去除了,和黑仔也重归于好。蓝家山踌躇满志,可以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利用黑仔这个资源了。下一步,他要尽快把“飘叶石”带到柳州,让资金回笼。
成本10万,他该卖多少钱合适呢?30万,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蓝家山思前想后,只要能把本捞回来,这笔交易就算成功了。他要重新筹划自己的下一步。
一种很难得的轻松感受,让蓝家山在经历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患得患失后,可以在阳光下微笑起来。
这10万花了他多少天的时间?如果他在单位,10年也挣不来这个数啊。这个数目至少能够证明,他进入这行,应该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也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能力。蓝家山对自己很满意,另一方面,他在这一行遇见了许多贵人。无论是张会长、廖辉波还是住持、黑仔,都带给他不少机会,也开阔了他的眼界。
他打开窗户,让阳光一股脑地流泻进来。躺在床上,心情莫名地欢愉起来。都拜那块“飘叶石”所赐啊。
但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个邮包破坏掉了,这是徐微微寄给他的,里面居然是厚厚的一叠匿名信,信封上的收信人是柳州日报社一位叫“黄思行”的记者。
蓝家山拆开一封信。
黄大记者:
你一定要替鲍朝晖申冤,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他是被人害死的。最可怜的是,他还被人冤屈,讲他是凶手。他的父母和家人每天都生活得很痛苦,我们都希望有人能还他们儿子一个清白。..
知情人9月12日
蓝家山又拆开一封,除了日期不一样,内容都差不多。连看了三四封,蓝家山的脊背上冒出一股凉气。
时间间隔为每周一封,从未间断。
是有人在恶作剧吗?邮件里还附了张报纸,刊登的正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殉情案。徐微微把这些资料一股脑地寄给自己,目的何在?难道想让他来破案?
两年前的一个黄昏,一对恋人在桥上攀肩搭背地喁喁私语。从烈日当天的正午一直到暮色降临的黄昏,当有人发现苗头不对时,他们已离开了。
凌晨,当男人抱着女人跃过桥栏时,桥下的目击者发出惊叫。
目击者报警后,救援队组织了一批渔船搜救,在黑暗的河面上搜索,韦娜的尸体从桥下被捞出。她的脸色如常,手里攥着一块散发光芒的石头。男孩鲍朝晖是一名水手,女孩的家属一口咬定他胁迫女儿跳水,自己却游泳逃生,要求通 7f09." >缉。两天后,他的尸体被发现。
在这两天中,岩滩镇人心惶惶,不断有人汇报说自己曾目睹了男孩的出没,是凶手还是鬼魂,是心理作用还是幻觉?很多人都说自己看到了女孩的脸像睡着了一样,但在现场的记者却有另一番描述。
“韦娜的尸体在第一时间被潜水员罩上了白布,四位潜水员中,有两位不停地呕吐。围观的人很多,大多都是认识她的,一位潜水员悄悄地把白布掀开让我看了一眼,我也吐了,晚上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
“韦娜的母亲哭叫着冲过来了,潜水员和公安紧紧地拽住她,不让她掀开白布。他们对围观者说女孩的衣服被水冲走了,镇上的一位干部把围观的人都疏散开了,他的神色很黯然,我后来才知道,他和女孩有亲戚关系。”
写信人是谁?白布下面是什么样的景象?徐微微在下面用笔粗粗地画了条线。
蓝家山看了两遍,都没发现更多关于岩滩玉的提示?。不过记者的这段话,总是让他感觉有点意味深长。
记者为什么呕吐?潜水员和公安不让死者母亲看到死者的遗容,肯定不是他们所说的理由。他在暗示什么?镇干部是谁?徐微微是不是想让他刨根问底?可是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还会有什么被隐瞒的真相吗?
但不管怎么说,记者至少应该见到了这块岩滩玉,蓝家山向母亲打听此事,蓝母建议儿子问问隔壁的黄阿姨。尸体被打捞出来的时候,她也在现场,而且镇上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黄阿姨一家开了个杂货店,在蓝家山的印象中,她永远是和门口的摇椅连为一体,年复一年,老在那儿晃啊晃的。身躯也越来越胖,唯有眼神,还总是那么犀利。
很高兴蓝家山带着问题来给自己解闷。黄阿姨示意蓝家山坐在小板凳上。
她的笑容很嘲讽:“韦娜是蓝家水的同学,你妈妈以前还打过她的主意呢,想让她给自己当儿媳。”
蓝家山对这个女孩其实也有点印象,身材丰满,眼睛特别有神,据说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可惜声音非常沙哑,和容貌的反差很大,失分不少。
蓝家山问:?99lib?“当时她被捞上来的时候,你也见到了吗?”
黄阿姨摇晃着椅子,说了实话:“除了潜水员,谁都没看见她的脸。从船上抬上来,她就被人用衣服蒙住了脸,不过她的身体没有胀这么大。”她比画了个脸盆大的手势,望着蓝家山,“很多人都在胡说八道,说什么她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又不是鲤鱼精,可能吗?”
她的椅子又开始摇晃起来,让蓝家山很分神。
她问:“干吗突然要打听这个?不会是蓝家水让你打听的吧?”
对她的这种联想,蓝家山心里很不高兴,这关蓝家水什么事?
长舌妇都很能洞察别人的心思,黄阿姨说:“其实你哥哥知道的比我还多,她跳河的前一天,你哥哥和她就在我店里这儿聊了好久,我怕给你哥哥惹麻烦,就没汇报给公安。”她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好像她为蓝家水保密,给蓝家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她话锋一转,责备地看了蓝家山一眼:“当初你们一家都搬到县里去了,把你哥哥一个人扔到这里是怎么回事?”
蓝家山对她的跳跃性思维很不习惯:“蓝家水和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那家伙胆子那么小。”
她断定:“所以老天爷就要惩罚你们,让你们一家人乖乖地回岩滩。”
蓝家山真拿她没办法。他正打算结束这场谈话,黄阿姨盯着他说:“韦娜就在这个柜台上,写了一封信,让你哥哥转交。我后来问蓝家水,蓝家水还不承认呐。如果不是男死鬼也没命了,这事大家也不追究了,我还以为你哥哥心里有鬼呢。”
蓝家山说:“他是为朋友保密。”
看蓝家山不悦的神情,黄阿姨反而来了兴致,这些爱聊八卦的人都这德性。
黄阿姨深知其意地笑道:“你不就是想打听那块石头吗?你这家伙,放着有钱的城里女朋友不要,还真想靠倒卖石头发财啊,你不怕把你妈活活气死?”
蓝家山赶紧言归正传:“听说她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了,他们把她抬走的时候,她的手从担架上滑下来,手里是握着一块石头。”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手还能攥着一块石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蓝家山神秘地说:“我听说是那块石头把她定在水下的。你想想,那个男的都冲得没影了,她为什么还沉在水下?太神了。”
黄阿姨用嘲讽的表情望着蓝家山:“你们在学校,老师是怎么教的?年纪轻轻,比我们老的还迷信呐。你别听他们传得那么玄乎,那是因为手上还缠着水草,所以石头才挂在她手里的。”
碰上一个唯物论者还蛮省事的。
黄阿姨分析:“我估计,她是被下面的石头卡住了,或是给水草缠住了。不是因为什么冤屈才阴魂不散的,我才不信这个。”椅子在她身下剧烈地摇晃。
蓝家山追问:“石头是什么颜色的?有多大?真的散发光芒?”
黄阿姨仔细回忆:“是块黄石头,其实也没看得太清楚,不少人都在打听这块石头。你别跟着他们瞎掺和,什么大放光芒,没有的事。不过就一块鹅卵石,圆圆的,很光滑,有点像玉。”
蓝家山关心的是这个:“现在石头在谁手上?”
黄阿姨知道蓝家山的心思,她卖个关子,说:“给我把水杯拿过来,年轻人。”
蓝家山赶紧去柜台给她的茶杯续了水,端给她。
她琢磨着蓝家山,叹口气:“我要是有个儿子多好,哪怕他去坐牢啊,当水手,我也乐意啊。”
这是她平时一大憾事,因为膝下无儿,所以不敢轻易和别人吵架,因为有话柄落在别人手上。她哀怨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苦笑:“听说她舅舅把石头卖了个大价钱,但他不承认啊,真造孽,她妈妈和弟弟还翻脸了。妈妈很可怜,女儿出事后,脑子就乱了,很不清醒,最近好像才好了一点。”
蓝家山低声问:“卖给谁了?”
黄阿姨也放低声音:“谁知道,肯定是大老板花大价钱买走了。”
蓝家山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你怎么知道?”
她觉得蓝家山这个问题有点弱智,说:“她舅舅给她妈妈盖了新房子,他们从哪来的钱?”
卖给别人还可以再买回来,蓝家山心里想。
她有可怕的洞察力,把生命耗费在小镇太可惜了。
黄阿姨断定:“你买不回来的,因为她舅舅拿了一部分钱,不肯吐出来,已经离开岩滩了。”
蓝家山问:“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她答:“多啊,两姐弟为这事吵架,整个岩滩都当成故事来传。很多老板都找过她舅舅,都问不出来。”
李泰龙不可能没听过这个故事,他为什么还要打这块石头的主意?他又凭什么相信蓝家山会替他找到这块石头?
黄阿姨深思熟虑地说:“你来找这块石头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你哥哥蓝家水和她舅舅关系很好。”她绕来绕去,总要把蓝家水牵扯进来,让蓝家山不太舒服。
然后,她开始打听蓝家水的事,因为镇上的人都从蓝家山父母那里得不到什么信息,他们对大儿子的事缄口不言。
她从蓝家山的搪塞中找到了破绽。
她突然惊诧而严厉地盯着蓝家山,道:“从出事到现在,你还没有见过蓝家水?”蓝家山一下窘住了。
她对蓝家山很不满意,故意说:“你哥哥和韦娜的舅舅的交情很好,他可以帮你找到这块石头的下落。”
蓝家山摇头:“蓝家水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黄阿姨故作聪明地说:“他都能让你这个不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当水手替他还债,你说蓝家水的能力大不大?”
4、行业秘籍
把“飘叶石”带到柳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需要遮人耳目。蓝家山不确定自己能否把它顺利出手,听高经理的口气,似乎这笔交易很简单。报价30万,他也没有异议。高经理只是嘱咐他要订做一个上档次的木座。
这钱真的这么容易赚吗?这块石头就像他的菩提树,给他领悟,给他指引方向。他还有点舍不得卖掉它呢。有了这种心理支撑,他尽量让自己变得坦然。不过当石头被帆布包裹着被叉车放进车厢时,他很清楚,它就是一个商品。而他就是一个商人。
小培得知蓝家山就是“天价磨刀石”的幕后推手,也没有表示太大的诧异。只是纳闷他从哪弄来的钱,毕竟他已经习惯蓝家山这么出人意料地折腾了。
小培这么说:“瞎猫总能撞上死耗子。”
不得不佩服他的运气,但这一次,想凭着一篇报道就要翻三番,他吃不准,就干脆闭上嘴,不发表意见。
“你怎么又和徐微微搞到一块去了。”在小培眼里,这才是最吊诡的一环。
蓝家山试图向他解释他俩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们两家为了这事都受到很大冲击,我们都得找点事来做,弥补一下。”
小培担心:“小心她喜欢上你。”
这个担心也未免太可笑了,蓝家山哑然失笑,但小培的表情很严肃,不是开玩笑的口吻。
蓝家山强调:“我有喜欢的人了,女人喜欢男人,不会是像徐微微和我的关系。”
小培不以为然地反问:“你又认识几个女人?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蓝家山把近期和徐微微的交往细节在脑海中盘点一番,确认她和自己是两个独立的绝缘体。
小培替蓝家山联系了柳州一家仓库,离奇石市场不远,也方便配座量尺寸,出不了手也方便带大老板来看货。对于这块石头,小培可没蓝家山这么乐观,连石款带木座加工费砸进去,可不是一笔小钱啊,因为买了看走眼的石头而导致资金短缺,大伤元气的例子他看得多了。
蓝家山和小培约好,赶柳州“墟日”时顺便把石头带到柳州。
他们租了一个卡车,“飘叶石”被帆布遮盖着,混在“赶墟”的石头中间,行驶在和红水河平行的公路上。
“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蓝家山想到希腊哲学家的这句话。河里的水是不断流动的,你这次踏进河,水流走了,你下次踏进河时,流来的是新水。河水川流不息,而生命的生长、旺盛和衰亡却无法逆转。
蓝家山的内心忽然有种不切合年纪的沧桑感,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他注定要在这河边的小镇上与石头为伴,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的目标打拼,心爱的人却不在身边,他将一个人寂寞生长。
只要接近柳州,他都不可抑制地想念着卓越。而想到她,心里就阵阵隐痛,那10万块突飞猛进的积累,也不能让他减缓分毫。
这才是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的所在。
照惯例,他们要在县城待一个晚上,小培又拉着司机去看深夜午夜场里的三级片,蓝家山没兴趣和他俩为伍,就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守着这车石头。
夜很深了,蓝家山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突然被惊醒,有人在敲窗户。
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窗外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戴着帽子,脸上有股凶相。
蓝家山把车窗摇下,声明:“我们是拉石头的,不搭客。”
男人诧异:“我不找你,我找他妈谁?小培给我捎带的东西呢?”
蓝家山恍然大悟。镇上的确有人捎了一个纸箱给小石的作坊。
蓝家山小心翼翼地问:“你是——”
男人不耐烦地说:“我是小石的师傅,你给我把车开回去,我现在就要拿货。”蓝家山精神一振,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造假高手,不过这事也太诡异。半夜三更的,就等不得天亮?是什么贵重物品啊?
蓝家山解释:“我不会开车的。”
男人骂骂咧咧地上了车:“那你给我开门,还傻呆呆的干吗?”
男人把车开动。
“小石为什么不来?”蓝家山觉得自己需要核实下细节,不要连车带石头都给人劫走了才好。
男人不搭理他。
蓝家山追问:“你真是小石的师傅?”见他盛气凌人的模样,蓝家山也蹿起一股无名火。
他冷冷地反问:“不然呢?”
蓝家山也提高嗓门:“你认识我么?我怎么放心把东西交给你,我又没见过你。”
他嘲讽地望着蓝家山,说:“我当然认识你,你就是买了我那块凤凰石的傻瓜。”
这个回答让蓝家山有点蒙了,他望望窗外,果然,停车的地方正是上回小培和小石碰面的地方。
男人把车开进一个院子里,跳下车,指使蓝家山上后厢把那个纸箱提了出来。他忽然用手电照了照帆布盖着的“飘叶石”,问:“这是什么?”
蓝家山含糊地说:“磨刀石。”故意把身体挡在石头面前,他可不想暴露目标。
男人怀疑地望了蓝家山一眼:“磨刀石?真新鲜。该不会是画家磕头的那一块?”
这人也太聪明了,蓝家山对这人魔鬼般的直觉有点恐惧,摇头,说:“什么磕头,我不懂。”他说着就要上来掀帆布,蓝家山急忙制止。
“那就是了。”他哼了一声说,“你就给我装傻吧,既然你都做上磨刀石的买卖,会没听说过画家磕头的事?小伙子,你还是太嫩了点。”
蓝家山知道自己还是露马脚了。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准备把那块凤凰石怎么处置啊?”
和这种人在一起,蓝家山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他狡猾地反问:“你有什么建议?”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卖给我吧,我给你800块辛苦费。”
没想到自己那个未成形的计划这么快就实现了,蓝家山欢欣鼓舞,可见人人都有弱点和软肋。只要你点准他们的脉。
蓝家山心里窃笑,说:“低于两万我不卖。”
小石师傅停下,盯着蓝家山的眼睛说:“你疯了。”
蓝家山微笑不语,你才疯呢。
蓝家山讽刺道:“要做就做逼真一点,半成品怎么也流出去了。”
小石师傅走到门口,才憋出一句:“我是不能让人开我玩笑的。”
蓝家山反应很快:“那你干吗拿自己的手艺开玩笑。”
他狠狠瞪了蓝家山一眼,推开门。
屋内,小石醉得躺在沙发上,正呼呼大睡。
一个消瘦的中年人喝茫了,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另一个胖子动作迟缓地在泡茶,见了他们,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小石师傅放下纸箱,把蓝家山推进一间小房,说:“你可以在小石的屋里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谈交易。”
他把门关上,很明显是要把他给隔离起来,有什么需要避免的事要遮人耳目?蓝家山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他把耳朵贴在门口,倾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打开了纸箱,两个醉汉大声地议论。
一个醉汉议论:“20万?这巴掌大的玩意儿?”
蓝家山心里一动,早知道纸箱内有玄机,他就事先看个究竟。凭手感,纸箱里装的可都是小石头,值20万?岂不是比黄金还要贵?
小石师傅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醉汉们却在大声嚷嚷。
小石师傅说:“只要马集云看中了,多少钱他都肯出的,人家是有钱人啦。”
突然,从楼上响起一阵怒吼声。
“吵死了,吵了一个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接着有人把一个物品从楼梯上砸了下来,一直在台阶上打滚,在深夜很是刺耳。
女孩的声音清脆,还有点任性,像极了卓越。蓝家山心里痒痒的,对这人充满了好奇。他是不是爱屋及乌了。
小石师傅尴尬地说:“这丫头疯了,我们到院子里去谈吧。”
两个醉鬼都给逗笑了,“疯了”,估计就是他的口头禅。
蓝家山假装去洗手间,走出房门。小石仍然在沙发上熟睡,那个纸箱就放在茶几上。不出所料,里面装的都是巴掌大的小石头,蓝家山只瞥了一眼,便惊觉眼前一亮。这简直就是一箱……珠宝,这些小石头,不但如彩釉彩陶般色泽绚丽,而且散发着优雅的气息,虽然也就鹅卵石大小,但或造型奇特,或石肤润滑,他眼馋得几乎挪不动脚步,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这真可称得上是“凝聚天地日月精华”。
不知何时,小石师傅站在门口瞪着他。
蓝家山急忙把视线收回。
小石师傅狐疑地问:“我们在院子里说话,没吵到你吧?”
蓝家山心里有鬼,忙摇头。
小石师傅话里有话地说:“我干这一行,一直很小心,从来不让客人在我这里碰面。今天是个例外,因为客人们六点就得赶回桂林去。”
所以他们要尽快决定选用哪一块小石头去设下骗局。
他进一步解释:“我这么做是为了客户着想。”
蓝家山不知道他是指六点前给客户一个交代还是不让客户彼此之间见面的原则。
小石师傅又解释道:“我知道客户的底细,然后为他们保守秘密。否则,他们造假的名声传出去,什么石头都卖不出去了。”
蓝家山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石师傅又说:“在我眼里,岩滩根本就没有秘密。”
蓝家山怀疑他喝多了。
他问:“为什么说,在我眼里,岩滩没有秘密呢?”
他自问自答:“因为岩滩的秘密都在大化,大化有五个作坊。我觉得这个数量足够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蓝家山。
蓝家山很纳闷,根本听不明白这人在暗示什么。
他又老调重弹:“我不能让人开我的玩笑,你是个聪明人,我出原价回收凤凰石。”
话题果然又给他转回来了。
蓝家山倒也不含糊,答:“我要你按我的要求,把它重新回炉,我就答应把它卖得远远的,让你眼不见为净。”
小石师傅沉思了好一会儿,答复:“你小子真是贪心不足,我答应你,你也要向我保证,卖不掉就让我回收。”
第二天,蓝家山向小培打听小石师傅的事。
小培说:“我们都叫他彭叔,他可是加工行业的一号人物,他在柳州买了一栋楼,你说他多有钱吧,如果你弄到他手里那本秘籍,保你行走江湖畅通无阻。”
这小子是不是看录像看得把脑子烧坏了?真把自己当成郭靖了。
看蓝家山好笑,小培急了,说:“你知道不知道,经彭叔的手流出去的石头有多少?我们都是小打小闹,他经手的才是顶级品。”
那又如何?
小培的眼光变?99lib.得狡黠了:“彭叔有个毛病,每做一块石头,都会留下记录,拍两张照片做对比?”
蓝家山这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这小子不傻。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份记录,那确实是可以炼就一双火眼金睛,而且对市场上精品的真伪,自然也能一目了然,这也堪称是行业内的一本秘籍了。
蓝家山的心里又是痒痒的,在这一行混下去,他确实需要一些绝技来傍身。如果你不造假,那至少要会识假,想想,这倒也是一条捷径。
5、另有隐情
高经理在自己宾馆的餐厅里,给蓝家山点了一桌的菜,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他一遍遍读着那篇报道,眉头紧锁。蓝家山看这情形,心里担心,食物都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高经理把报纸扔开,望着蓝家山:“没问题了,就按我们的原计划执行。”
蓝家山心里一阵狂喜,钱可以这么挣?真有些难以置信。
高经理决定了:“30万,11万的成本,扣除运费,给你赚5万。我老婆的姐姐给咱们牵了线,从你那出5000吧,记者归你打点,我的上头,我来打点。”
蓝家山赶紧点头,他很知足了,这单买卖划算。
高经理第一次露出了笑模样:“这石头有点意思,你小子,剑走偏锋啊!”他伸出大拇指:“画家磕头的故事,编得很妙。”
蓝家山傻乎乎地强调说:“这是真的。”
“那就更妙了。”他大笑,“你这版广告真他妈太有效,太厉害了。”高经理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老板对广西的石头很感兴趣,做完这单,我们以后还可以找些项目来合作。现在你的工作已完成,后面环节就看我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蓝家山心里很高兴,高经理虽然有些盛气凌人,但做事至少还是挺靠谱的。
高经理站起来,重新恢复了冷淡的神色。他在确定了蓝家山明天晚上和他的老板碰面的时间及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就提前离开了,把蓝家山一个人扔在包厢里。这人似乎每次给蓝家山的耐心都是有定额的。
蓝家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盘算着明日上午去把木座订好,而剩下的充裕时间让他有点胆战心惊,他担心的正是他想逃避的,他要去见朝思暮想的卓越吗?他心慌意乱。他又安慰自.99lib?己,如果这单交易完成,他成功了,就可以向卓越去报喜了。
一想到自己差不多挣到了15万,他又自豪起来。从前的那种生活脆弱得像一张纸做的背景板。“卓越没有理由不喜欢现在的我,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好像要借此增加勇气。
蓝家山到报社楼下等了一会儿,一辆采访车开到楼下,一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跳下车,徐微微刚下楼,就被他们围住了。他们之间亲热地拍拍打打,高声谈笑,徐微微向蓝家山走过来时,那群人的视线也都注视过来,大家起哄。
“帅哥呀,藏起来了。”
“不舍得给我们介绍下?”
徐微微的脸红了,这种窘迫的表情他似曾相识,不过当时她转换为恼怒的神情,但这次,她的脸涨得更红了,望了蓝家山一眼,有些气恼似的问:“你帅吗?”
蓝家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废话!”
她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兄弟俩一点都不像,不过都蛮好看的。”
她刚洗完澡,头发随意地挽着,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眼睛带着一丝笑意。他俩这种微妙的关系,让蓝家山心里有点不适应,也许他更习惯亦敌亦友的她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张力,他很不习惯她女性化的一面,但事实就是,她是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和他同龄。
蓝家山结巴了一下:“你也挺,漂亮的。”说完这句客套话,他急忙转换话题。
“说两句好听的,你会死啊。”徐微微白了他一眼,“你哥哥比你帅。”
蓝家山哼了一声,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才是他俩相处的最自然的方式。
她指责道:“你到现在,和女朋友都生离死别好几次了啊,都没去看你哥哥一次,真够绝的。”
“我看过了。”
“骗人。”
蓝家山硬着头皮说:“你怎么知道?我上星期才看过他。”
她生气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昨天才从他那儿回来。”
蓝家山意外地望着她,她为什么对自己家的事那么上心?
她叹了口气:“你哥哥,心肠那么柔软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我们家的罪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命呗。
蓝家山从心里叹息一声:“他在那里还好吧?”
徐微微说:“他貌似很好欺负的样子啊,有点让人担心,对了,他给韦娜的舅舅写了封信,我们就拿这个当敲门砖。”
蓝家山诧异地问:“你就是为这个去见蓝家水的?”
她纳闷地点头,说:“那还能有什么目的?你看,我为了帮你找岩滩玉,可费了不少心思。”但其实她脸红了一下。
“为什么?”蓝家山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脸也涨红了。
她的恼怒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窘迫,道:“因为我想帮你尽快挣到那20万,和你家人了却这段孽缘。”
他们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了。
蓝家山不失时机:“谢谢。”
“讨厌。”她说,“你认为我帮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她望着蓝家山,挑起眉毛,愤怒地说:“你以为我喜欢上你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蓝家山笑嘻嘻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刚出门还照过镜子,发现自己挺帅的,不是小白脸了,我的男子气越来越足,而且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哩。”
看他嬉皮笑脸地耍嘴皮,徐微微脸一沉:“你还挺自恋的啊。”
蓝家山无所谓了:“什么时候再让黑仔给我画一幅素描,我要好好珍藏,现在可是我一生中最帅的时候哦!”
徐微微终于给 4ed6." >他逗笑了。
韦娜的舅舅刘新平几年前在老城区买了一栋私人房,三层的小楼藏在一个小巷深处。敲开门,沿着阴暗的楼梯上去,三楼亮了灯,灯也是昏黄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目光疲惫地望着他们。
徐微微把信递给他,刘新平戴上眼镜,几行字看了良久。
刘新平抬头,疑惑地问:“你们就是给他送信来了?”
徐微微的回答倒是很坦率:“我们有事想请教。”
蓝家山却问:“你和我哥哥很熟吗?”
刘新平点头,目光略严厉:“你哥哥经常提到你,说你找到女朋友了,说你要回县里过春节了,说..你和同学打架了,说你抽烟被学校罚款了,说你分到工厂了,说你当助理工程师了。”他责备地说:“我问问你,你对你哥哥又了解多少?”
想到在那个小镇,他那个五官柔和而干净的哥哥,笑呵呵地坐在有风穿透的走廊,和一位忘年交在谈论他这个在城市里读书工作的弟弟,而他,又何曾想到过自己的哥哥?
蓝家山的眼睛湿润了,故意转过身,打量着墙壁上的画。
刘新平说:“你哥哥出事后,也传呼过我,可惜我没能及时回复他,这孩子吓坏了。”
徐微微说:“他说你给他二姨送去了1000块,有你这样一个忘年交,他很感动。”
刘新平说:“等他出来,如果岩滩容不下他了,就过来我这里住吧,我有三层楼,给他住一层,我们哪怕去当临时工啊,只要能自食其力,只要高兴就成。”
蓝家山的眼泪涌了出来,视线模糊一片,两个人都肃静下来。
徐微微问:“你搬来柳州以后,和蓝家水还经常见面吗?”
刘新平点头:“蓝家水喜欢玩电脑,每年都会去电脑市场逛逛。他来柳州,都会和我联系。”
徐微微又问:“蓝家山,他来柳州,联系过你吗?”
蓝家山难堪地摇头,他们兄弟俩从来没有在柳州碰过面。不知怎么回事,两人长大后,反而有些生分,童年里小哥俩亲密无间的记忆,实在是太珍贵,太短暂了。
蓝家山解释:“我爸爸曾打算给蓝家水在县城里要一间门面,做复印和电脑打字的生意,后来因为朋友承包了赚钱的矿厂,我爸爸就给他买了辆车,希望蓝家水跑两年运输,能攒下点钱。”
刘新平叹了口气说:“如果不买车就好了,蓝家水脾气太好了,其实他更喜欢琢磨些技术方面的东西。他很喜欢电脑,很想从事这一行。但你爸爸说,蓝家山要在城里买房,大家还是找点稳妥的事情做做,先给老二筹点钱。”
蓝家山心情很复杂,心里五味俱全。他低下头,他有些羞愧,说不上是内疚还是委屈,或是因为一家人现处在困顿时刻,回想起从前的平淡反而弥足珍贵。
徐微微触景生情,她故意粗鲁地说:“你哥哥至少平平安安地活着,掉进河的可是我哥哥。”
这下轮到韦娜舅舅吃惊了:“你是谁?”
趁他验证徐微微身份的时候,蓝家山走到了阳台,平复下突然澎湃起伏的心情。
他这个弟弟因为写下了那20万的借据,给肇事的哥哥极大的心理压力,他虽然在心里并没有怨恨过哥哥把家庭拖入贫困的境地,但在心理上,他何尝没有一种优越感,给自己贴上了奉献、牺牲的标签。他的人生改变,很大的原因是在于他自己,而不能归咎于蓝家水事件。但这一切,蓝家水知道吗?他背负着日益增大的压力在悔恨中度日,蓝家山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在阳台上站了四五分钟,夜风无法使他冷静下来,他心里仍然是乱糟糟的。
徐微微走到蓝家山身边,注视着他,说:“你哥哥跟我说了几次,他宁愿多坐几年牢,也不想拖累家人,这样的话,他以后就抬不起头做人了,他宁愿一个人在牢里把罪赎完。”
蓝家山没有吭声,蓝家水,这个在他生>?99lib?活中若即若离的一个人,积蓄了如此强烈的冲击波。在情感上,肇事者反而成了受害人,弟弟写下20万的借据,却忽然涌起如此多的内疚。这个蓝家水,他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大的能量?还真不是简单人物,蓝家山暗暗称奇。
徐微微悄悄说:“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等下会把话题引到那个事件上。”
蓝家山点头。他俩回到房间,刘新平已给他俩沏好了茶。
“专程替我来送信,谢谢..啊。”刘新平若有所思地望望他俩,他不是傻子,在等着他俩说明来意。
徐微微说:“我听蓝家水谈起过你外甥女的事,正好我一个同事也跟进过这个案件,我想顺便了解一件事。”
刘新平望了徐微微一眼,目光很锐利,隐约含着一点悲哀和疲惫,皱着眉头:“又是那块石头?”
徐微微摇头,说:“这里有一篇报道。”她递给他一张报纸。
刘新平打开报纸,扫了一眼标题,匆匆浏览了几行,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怒。
他愤怒了:“一派胡言。”
这是省外的一篇关于柳州奇石市场的综合报道,其中有一节特别提到了岩滩殉情事件,竭尽渲染之能事,说的是很多大老板都在重金悬赏寻找此石,女孩的舅舅把石头用大价钱卖给一个大老板后,就携款从岩滩消失了,留下精神错乱的姐姐和小镇上越传越离奇的谣言。
他气得脸都变得通红:“这块石头不是我卖掉的,我是见过它,也曾保管过它,可它被人拿走了。我自己掏钱给韦娜办了后事,还给我姐99lib.姐一家起了新房子。我姐姐因为受这事刺激,神志不清,别有用心的人就到处造谣。”
蓝家山知道触人痛处不好,还是提醒:“你这栋楼——”
刘新平语气坚决:“是我做生意这些年攒下钱买的。”
徐微微尖锐地问:“为什么恰巧在韦娜出事之后?”
刘新平的脸由红转青。
徐微微坦承:“我是记者,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回避问题,因为你不能排除别人有这样的联想。”
刘新平突然沉默了。然后站了起来,蓝家山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但他去了另外一间房。
韦娜舅舅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张报纸。
“黄记者为什么没有继续报道下去?”他指着报纸上的系列报道,“关于殉情事件,他采访了不少知情人,但只登了三篇就突然中断。既然他是你的同事,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徐微微点点头,说:“村民联名上告,说老黄作风败坏,勾引有夫之妇。”
刘新平盯着徐微微:“你了解他的为人吗?”
徐微微很肯定:“我才进报社不到一年,老黄自从这件事后就调到了副刊部,我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很好,那场桃色风波闹得很大,我们其实都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刘新平摇头:“这水太深了。你们又何必掺和进去?如果只是想找那块石头,我告诉你,那块石头根本没有谣传的那么神奇。”
蓝家山问:“那为什么会有人花大价钱来购买它?”
刘新平低声说:“他们的目的不在这块石头上。”他没有再说话,站起来,打开门,意思是要送客了。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老黄为什么退出调查,你哥哥为什么那么强烈地反对你在岩滩当水手,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6、资深记者
两人走下楼,发现楼上的灯顿时灭了。这个人,过着孤独而寂寞的日子。
徐微微问:“想不想趁热打铁,去老黄家再打听些情况?”
蓝家山对于拿到这块石头已不抱幻想,见徐微微这么刨根问底,她的目标显然也不在那块石头上。就像当时她怂恿蓝家山买下飘叶石只是为了报复范画家一样,这回她在打什么算盘?蓝家山心里嘀咕,这个女人善于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徐微微鼓动道:“找到这块石头,你就挣到20万了。”蓝家山可不会轻易上当,他仔细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睛瞪得很圆,嘴巴紧抿着。
蓝家山不以为然:“韦娜舅舅自己卖的石头,他都不肯承认,更不愿意透露买家,难道你同事会知道?”
“这件事对老黄的打击挺大的,我是怀疑这件事里一定有什么内情。”她越是做出单纯的表情,蓝家山就越怀疑她有其他目的。
蓝家山把此事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这块石头的下落很可能就掌握在韦娜舅舅手里,他却把话题岔开,暗示这其中有很多内情。这么做只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他还明确表示,这块石头并没有传言的那么神秘,那么,事件的核心是什么?
他们的目的不在这块石头上,他们又是指谁?
被称为“老黄”的记者,其实是位40多岁的美男子。蓝家山甚至在一刹那怀疑徐微微如此热衷于调查此事的目的,她在暗恋他吧?
年轻时的俊朗并未被岁月所消磨,更增添了成熟的睿智,清澈的眼神,温文尔雅的风度,诠释着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
家里摆放着很多大化彩玉石,暗示着他和岩滩有不解之缘。
在他面前,徐微微就像请教老师的学生,目光中带着一点仰慕。
徐微微介绍:“我进报社,就是老黄面试的我。”她本来想表明两人的渊源,脸却红了一下。她为什么在他面前如此紧张?
黄记者轻轻松松的几句寒暄,就让气氛活跃了起来。他呵呵笑着给他俩拿了两听饮料,把他们领到一个宽大的阳台上,那里摆放着几把摇椅,正适合欣赏江景。
黄记者微笑:“本来我是给副刊部招编辑的,发现徐微微是个不错的记者苗子,就忍痛割爱了。”他望着蓝家山的眼睛,微笑地说,这人有很强的感染力,真诚、和善、有涵养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对于他俩此行拜访的目的,他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三人俯瞰着柳江边上灯火迷离的夜色,夜风习习。
徐微微和他聊了一些单位里的事。她还时不时向蓝家山穿插介绍下:“黄老师准备到美国去,他的妻子孩子已经过去了。”她一下用“黄老师”表示尊重,一下又用“老黄”以示两人关系亲昵。她究竟是他的同事还是他的崇拜者?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蓝家山心想,我只是不习惯她这种角色而已。
“老黄写过很多有影响的专题报道。”她举了几个bbr>例子。曾轰动一时的儿童拐卖案、某保健产品的造假事件,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她虽然看似向蓝家山介绍,其实也是间接地表示对黄记者的敬佩。
老黄说看过徐微微关于岩滩的报道,便和他们聊起大化彩玉石来,他兴趣盎然,带着他们看自己收藏的石头,从地质结构到行业的发展,包括一些产地的最新动态,他都了如指掌。
徐微微对奇石并没有太多兴趣,她转换话题:“有个大老板,不惜代价,要请蓝家山帮他找到那块岩滩玉,我们刚才见了韦娜的舅舅,他说石头不是他卖出去的。”
黄记者望着夜景,表情十分平静:“不奇怪,这块石头在岩滩一传十,十传百,都变成传奇了。”
徐微微颇具深意地说:“你知道那个老板是谁吗?”
“李泰龙”。
蓝家山冷不防吃了一惊。她这么轻易就把李泰龙的名字透露出来了。
黄记者略感意外:“如果说是别人,倒也情有可原。但李泰龙和他们不一样。他从来不是哗众取宠的人。”他若有所思地说:“他在这一行,算是很资深的收藏家了。”
这话藏头露尾,文化人说话都这么含蓄吗?
蓝家山没料到,徐微微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待问题的。她不但调查过李泰龙的背景,显然,她的目的也和他不同。她醉翁之意,并不在那块石头上面。她在利用自己,利用这件事,利用岩滩玉。
黄记者微笑地望望他俩:“就算是李泰龙心血来潮了,那又如何?”他不动声色,蓝家山看得出他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徐微微显然要和这事较劲了。她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蓝家山的哥哥,蓝家水,是韦娜的中学同学。韦娜在?出事前一天,曾请他转交过一封信给那个跳河的小伙子,鲍朝晖。”
黄记者笑了笑:“我是听说过有这封信,不过,我采访过那个小伙子,他当时否认了,原来他是你哥哥呀!”
徐微微打听过这封信,却没有告诉自己。蓝家山像无意中咽下一只苍蝇,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徐微微卖了个关子,得意地说:“他向我承认了。”
黄记者被她逼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为什么?”
徐微微说:“因为他希望我能说服他弟弟放弃当水手的念头,所以他很信任我。”徐微微的这番话让蓝家山从脊背上冒出一股凉意,难道蓝家水也牵涉到此事当中?她还瞒了自己什么?诧异转化为愤怒。
黄记者本来不想追究此事,此刻迟疑了:“他告诉你信的内容了?”
徐微微摇头:“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有很多顾忌,不过,我想我可以拿到这封信。”
黄记者深深望了蓝家山一眼:“你们两家人的关系,真是出乎意料啊。”
徐微微兴致勃勃地说:“我估计殉情案会有其他内幕。”
蓝家山走到栏杆前,他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轻易爆发。这个女99lib?人原来在利用自己兄弟俩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要再跟下去了。”黄记者低声说,“警方已经结案了,证据确凿,而且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
蓝家山突然回头,憋出这么一句话:“我想看看那张石头的照片。”
黄记者把视线移开:“我找不到了。”望着江边的灯火:“年轻人,听我一句话,不要再深究下去了,虽然发现了很多奇 602a." >怪的事,但我并没有找到有人被冤枉的证据,所以我停止报道,虽然有些是形势所迫,但我也认了。而且我提醒你们,这事的牵涉面很大,超出你们的想象。”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黄记者抱歉地对他俩一笑,低声细语地交谈。蓝家山感觉到他其实很高兴有个电话打进来,正好结束这场谈话。
他郑重其事地说:“相信我,不会有人会真正花大价钱收购那块石头的,不要在它上面花费心思了。”
蓝家山冷眼旁观,徐微微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后,还在滔滔不绝地告诉他,黄记者在业内如何受人尊敬。
蓝家山冷淡地答:“看不出来,他好像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去岩滩采访,结果遇上了桃色风波。”
徐微微强调:“他是被冤枉的。”
蓝家山补充了一句:“谁知道是谁勾引谁啊。”在潜意识里,他想激怒她。
徐微微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敌意,生气地大叫:“可能吗?一个岩滩的农妇。”
“文化人也不是没有道貌岸然的。”蓝家山也气了,抓住了她的把柄:“农妇就低人一等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徐微微气得打了结,“你干吗对黄老师有成见?就因为他没给你看石头照片?”
“我对他没有意见,我对他也没兴趣。”藐视对手是很重要的。
徐微微大叫:“你什么意思?”果然踩到了她的尾巴,她跳起来,火药味渐浓。
蓝家山讽刺地说:“是你在暗恋人家,想为他洗清冤屈吧,可惜他不是很领你的情啊。”
徐微微故作镇定,道:“还真是一分钟也忍不住呐。刚才,我就感觉到你不对劲,他是我很尊敬的人,而且像他这样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女孩子欣赏他也是很正常的吧,像你这样的愣头青当然不会明白——”
蓝家山忍不住把这腔压抑许久的怒气爆发了:“我以为你真的对我们家有慈悲之心,没想到你只是利用我们。”
徐微微愣住了,脸红了一下,说:“等你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们再谈吧,否则我们都会后悔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
蓝家山知道自己开始口不择言了:“你想过没有,如果蓝家水有难言之隐,你有可能把他陷入危险境地?”
这句话把徐微微刺激到了。她激烈地说:“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你还好意思提到你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当水手,真的是为你哥哥着想吗?你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蓝家山反驳:“我下水不是为了还钱给你们吗?”
徐微微嘲笑:“家里卖了旅社,赔了钱,你就没脸在柳州混下去了?把女朋友也甩了,你现在才知道,你的内心有多自卑?”
他俩现在已经不是在理论,而是在吵架,为了争上风,想尽办法去戳对方的软肋。
蓝家山讽刺:“有自知之明也不错,就怕有人掂不出自己的斤两,想当第三者,却破坏别人的家庭。”
徐微微大吃一惊,似乎不敢确信这话是出自他口,而蓝家山一见她这反应,知道自己是为了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开始胡说八道了,这话说得太毒了,不像出自他的口中,但他只能硬撑着,在气势上不能落了下风。
徐微微气得浑身颤抖:“你说,我和黄老师——蓝家山,我没想到你素质这么低下,你居然有这样的联想。”
蓝家山后悔了,但他为了掩饰懊恼,又说:“因为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在利用别人,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
徐微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蓝家山没有露怯,冷冷地回望着她。
徐微微咬牙切齿:“蓝家山,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从来没有兴趣达成你的愿望。”这话脱口而出,够刻薄。
蓝家山从县城到柳州读书时,就练就了这份防御本领,拒人千里之外,敏感而自尊。
这些年,他从未真正放下过。
1、知己难求
和徐微微不欢而散后,蓝家山一个人走到江边。
彼岸,烟波流转,可有人寻我?对岸,繁华三千,可有人候我?
这是卓越摘抄在日记本里的几句诗,他曾十分大男子主义地对这种小资情调表示过轻蔑,但当孤独感慢慢弥漫心间,他体味到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寂寞。
不由自主地,他找到一家公用电话,终于拨打了卓越的传呼。他在害怕什么?当一个人心里缺少支撑时,他会抓住眼前的任何一根稻草当做心理安慰。
复机的是卓越的母亲,他犹豫了一下。那边在追问:“你找谁?”
他只好自报家门,说想找卓越。
卓母的反应耐人寻味,她淡淡地说:“小蓝啊,什么时候来柳州的?”
蓝家山说:“送一块石头过来。”
“哦,有空来家里坐坐嘛。”
这份有矜持的分寸,让蓝家山有种压迫感,他忽然说:“阿姨,我找卓越,是因为有个好消息告诉她,我已经快挣到20万了,我就快还清家里的债务了。”
“哦。”听不出任何表情。旁边人在问:“谁啊?”
“蓝家山。”他听到隐约的对话:“这人是不是喝多了,他说他赚了20万。”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找卓越。”
“卓越考试,你告诉他不就完了。”
蓝家山挂上电话,脸上火烫,刺痛他的一个词,一句话,一种口气,都是那么轻飘飘的。他知道自己被蔑视了,但他抓不到对方的任何漏洞,这让他郁闷,让他抓狂。
“这人”这个词有两层涵义,他是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人,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是成人了,前者让他受伤,后者让他恐慌。他是成人,意味着他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我再没有犯错的借口了。”
条件反射,他想到自己和徐微微口角时那不成熟的表现,他无地自容,再加上联系卓越时受到的羞辱,他从未体验过的对自己的怀疑、懊恼和不自信,把他淹没了。
在江边的礁石上呆坐许久,心里越来越焦躁。他又踱回到了公用电话旁,联系启明星。
听出蓝家山的声音,启明星呵呵笑了起来,亲热地问蓝家山现在在哪里,得知他的方位后,启明星说自己十五分钟内赶到。
蓝家山心里一暖,什么是朋友,就是在你焦虑不安时,他可以让你感觉放松,心里踏实。
一刻钟后,启明星把车开到了河堤路上。他摇下车窗,示意蓝家山上车。
车子从河堤路驶上了柳江文惠桥,谢天谢地。在他的满腔心事没有放下之前,启明星没有开口说话。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夏天会有这样的云彩。
蓝家山又想到了这句话,这是一句谶语,还是一个密码?也许可以翻译成:“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过这样一个人生。”
窗外熟悉的景物渐渐逝去,他失去了方向。直到车子开上盘山路,停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柳州的夜景。
此时,风清月明,启明星下了车,从后备厢拿出一听啤酒扔给蓝家山,自己叼着一根烟。如果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光是哥们,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启明星问他:“那块石头出手了么?”
蓝家山答:“明天就见他们的大老板。”
启明星问:“需要我做什么事?”
蓝家山愣了一下,摇头。
启明星呵呵笑起来:“不需要我给你当司机,给你充充门面?你这么红口白牙,就可以把石头叫价30万?”
蓝家山倒没想到这一层,毕竟他没卖过30万的石头。启明星家族可是做过大生意的啊。
启明星又问:“真的不需要我吗?”
启明星分析:“按30万生意的谈法,你至少得住在四星级的宾馆里,主动请客吃饭,我可以找两个人,作为你的好友,给你撑撑台面,你们去仓库看石头的时候,我调一辆好车,让你可以在大老板面前不丢面子。”
蓝家山一听,立刻照单全收,有这样的好友,夫复何求?
心中的不快暂时烟消云散了,先把这单生意顺利完成吧,男人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
一句心事没提,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和启明星谈着第二天的细节安排,那些困扰他的问题居然迎刃而解,气场奇妙地顺了。对徐微微的话肯定是说重了,过分了;卓越妈妈对自己有意见也是正常的,人家矜持,冷静,冷淡,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你要是能带给人家女儿快乐富足的生活,谁又敢小瞧你?还是要靠自己争气啊。
启明星笑呵呵地强调:“跟你说个事,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
果然,蓝家山知道他要谈到卓越了。
他先给蓝家山吃了个定心丸:“卓越心里只有你。”然后他斟酌字句:“我自从和你见面后,对你有了一定了解,也就打消了对卓越的念头。恭喜你,有个这么爱你的女朋友。不过,她现在反而来找我了,你千万别误会,兄弟。”启明星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她是没辙了,你不肯回柳州,她自尊心又强,无计可施,所以我估计她的心思是,想让我来追她,然后来刺激你。”
蓝家山一听,心里美滋滋的,也更踏实了。
启明星苦笑:“你女朋友其实也没什么恋爱经验,她以为可以把我玩弄于股掌,可以把我当工具使,我就难得糊涂吧,我可是为了兄弟你哦。”
启明星绕了这么个圈子,蓝家山也大致明白了一些。
启明星拍了他一下:“你就将错就错吧,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对她死缠烂打,有我这样一个高含金量的情敌,她对付你就充满底气了。”
蓝家山给逗乐了,又问了句傻话:“我该怎么做?”
启明星给他指点:“她就等着你吃醋,你呢,可以调调她的胃口,女人嘛,不能给我们男人惯坏了,等到让她吃不准你,开始心里没数了的时候,你再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蓝家山大笑着摇晃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简直就是情场高手啊,你泡了多少个妞啊?”
启明星认真地说:“我可比不上你,你的魅力可大了,你看我为你做的这些,可都是心甘情愿的呀!”
听他这么一说,蓝家山很不好意思:“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有可以回报的,惭愧了。”
启明星笑道:“等你当上行业老大的时候,再提携兄弟我吧。”
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蓝家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有朋友关心自己,为自己操持,那是多棒的生活。
他有闲情看月亮的时候,启明星正在打电话帮他预订酒店。很快启明星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他甚至建议帮蓝家山去选套衣服,蓝家山谢绝了这个提议。
傀儡。这是蓝家山脑海中冒出的一个念头。至少在目前阶段,他无法在风度上和启明星媲美。他不能完全迷失自我。
启明星给蓝家山订好了酒店。蓝家山想让小培也住进来。
启明星深思熟虑 5730." >地说:“最好不要这样,如果有个外人在场,高经理不方便和你谈一些私事的。”
启明星考虑得太周全了,蓝家山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冒失又没经验,脸有些红。
车子停在奇石市场简易的一排平房前,这里是市场招待所,小培和几个年轻男女正在里面吃夜宵,桌面狼藉。
见了蓝家山,小培骄傲地介绍说:“这就是我同学。”
小伙子起哄要灌他酒,女孩子们用崇拜的目光瞅着他。
小培笑嘻嘻地说:“你的这段人生经历就像一个传奇故事。”
小培特意强调:“给你留了碗螺蛳。”
蓝家山说自己不吃了,还有朋友等在外面,他匆匆收拾了行李,小培好奇地跟出来,和启明星打了个招呼。
小培说:“那碗螺蛳给你带去酒店吧?专门给你留的哦。”
听了这话,蓝家山心里忽然不太好受,小培兄弟对自己太好了,他摇摇头,小培向他们挥手道别。
苟富贵,无相忘。他想到了这两句话。毕业典礼后,和同学们喝得醉醺醺的,就在街上喊叫着,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真正涵义,因为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发大财,都以为自己会提携兄弟。
而小培这个岩滩的兄弟,却在这一瞬间,触动了他柔弱的内心。衬托出他对启明星的友谊发展缺乏底气。朋友难道不是互相帮助互相给予?他又能给启明星什么样的回报呢?
启明星挺善解人意,说:“等你把石头卖掉了,再好好请你兄弟住宾馆、吃酒席吧。”
被人看破了心事,蓝家山很不好意思,更是暗暗敬佩启明星小小年纪,善于察言观色的本领。
2、持续僵局
启明星把蓝家山安顿好便告辞而去,虽然家里是开旅社的,蓝家山平生却还是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酒店。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打开电视,却走了神。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这是他的直觉。他试图理清繁杂的思绪,焦点集中在了徐微微身上。从岩滩玉到飘叶石,这阵子的关系更像是同一个战壕中的战友,为什么今天他们的关系会闹僵?
我在嫉妒那个男人。这个念头令他不安,他要证明这个是可笑的念头。
他传呼徐微微,她倒很快复了机,一听是他的声音,立刻就挂掉了。蓝家山循着来电号码打过去。她终于接了,没好气地问:“干吗?”
蓝家山干脆地说:“道歉。”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和女人一 822c." >般见识。
她的口气是不依不饶:“你错在哪里?”
蓝家山之所以讨女孩子喜欢,是他有时候会技巧地使用一点“痞劲儿”,他圆滑地说:“我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你的友谊。”
徐微微诧异:“这不是屁话吗?”
他发誓:“这是实话,我诚心向你道歉。”
她嘲讽道:“开始油嘴滑舌了啊,住上大酒店,吃饱喝足了啊,终于开始反省了啊。”
蓝家山想给自己扳回点颜面:“但你也得承认你利用过我吧。”
她气冲冲地说:“你等着瞧吧。”话音刚落,就“啪”
蓝家山正想开溜,眼尖的徐微微冲柱子叫道:“你在搞什么鬼。”
见没有动静,徐微微火了:“蓝家山,快出来。”
蓝家山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实在怕和谢云心打交道。
谢云心把脸转过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来一起吃吧。”
我的妈,蓝家山心里惊叫,原来这根本不是巧遇,就是她们母女请他下来吃早餐的。
看来她们要向他摊牌了,他把徐微微得罪了,这俩女人要叠加在一起,那该是多大的威力啊。
蓝家山讪讪地挨着徐微微坐下,天底下哪有白吃的早餐。
谢云心望着他,她眼里的煞气没了,只剩下疲惫:“我听说徐微微的专题采访,你出了不少力气。”
蓝家山滴水不漏地答:“我是征求过你的意见的。”
“谢谢。”谢云心简短地说了一句,桌上的大哥大就响了,她拿起来,语气干脆地给下属下命令。
徐微微故意不去看蓝家山,悠哉地用小勺一口口喝粥。他悄悄地踢了她一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蓝家山看不出什么表情,蓝家山将这个理解为猫戏耗子的不动声色。
尽快把20万还给她们,和她们摆脱关系,她们都站在同一阵线来对付自己了。
谢云心的声音越压越低,后来拿着电话走到旁边去谈。
蓝家山又悄悄踢徐微微一脚。
徐微微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是她要见你,有话跟你说。”
蓝家山以为她是来追债的,便保证道:“卖了石头我就把钱给你们。”
徐微微瞥他藏书网一眼:“你说话最好过过大脑,她可不是冲着钱来的,我估计,你如果把钱挣得太快了。她折磨不了你们,还会遗憾呐。人啊,有时候就得给自己找个事来转移注意力。”
蓝家山大惊:“什么意思?”
徐微微冷冷地说:“她一有空,就会想起我哥哥。”
这下棘手了,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了,她们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徐微微提示:“她看了报纸,对那块石头有点想法。”
这让蓝家山略为放心,他的回答也很干脆:“我把石头给她,她把借条还给我就行。”
徐微微撇嘴:“你真想卖给她?20万?”
蓝家山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惊诧,便小心翼翼地问:“她要吗?”
徐微微撇嘴:“你疯了,岩滩就是她的地盘,什么样的好石头她拿不到?”原来是蔑视。
蓝家山心里没底了:“那她?想干什么?”
她没好气:“等下你不就知道了?”
3、有利可图
谢云心通完电话,坐下,吃了点东西,然后也不看蓝家山,淡淡地说:“我看了徐微微写的报道,就知道这块石头肯定和她有关。一打听,果然不错,她说石头被你拿下了。肯定是她怂恿的你,我猜得没错吧?”
蓝家山不明白她的用意,不置可否。
谢云心终于抛出深思熟虑的建议:“我想让你用这块石头和范画家换一幅他爸爸的画。”
蓝家山问:“然后再把画卖给你们?”
谢云心摇头:“我们会找个老板来运作此事,因为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一个大投资商,特别喜欢收藏他爸爸的画,所以我们有这个公关需要?t>。”
蓝家山纳闷:“直接花钱买画不就得了?”蓝家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谢云心说:“因为范画家在争取地皮,要给他爸爸弄个永久性的展览馆,对外宣称一幅画也不出手,所以买画的难度很大。”
蓝家山不解:“这块石头真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谢云心点头:“所以才让你去试试,他这人,有钱,有名,有美女,什么也不缺。难得这么狂妄的人,也有拿不到手的东西。他就像小孩子,越得不到的东西,占??有欲越强。”
“我可以考虑。”蓝家山点头答应,心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不错。
“那酒店老总你怎么交代?”徐微微倒没这么好糊弄,一是一二是二地问道。
蓝家山敷衍道:“我先看看。”
徐微微不含糊地追问道:“如果他看中了呢?”
蓝家山傻眼了。心想,废话,那我肯定得卖了。
谢云心用受伤的眼神望着蓝家山,好像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主动权在我手上,我总得权衡利?弊吧。”心里这么盘算,嘴上可没敢这么说,他技巧地说:“我只想赶紧挣到20万还给你们。”
“你自己考虑吧,如果运作成功,你也许可以拿更多。”谢云心暗示得很明显,“如果运作成功了,对你的朋友帮助也很大。”
蓝家山果然上钩了。他疑惑地问:“我的朋友?”
她的眼光略带嘲讽:“廖辉波啊,他说你和他好得像兄弟。只要你能拿到画,后面就由他来运作了。”
看来把廖辉波也掺和进来了,不过这人寻找一切机会和谢云心搭上线,一定会全力以赴。
谢云心技巧地说:“你哥哥服刑的监狱,我已经和里面的熟人打好招呼了,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也跟家里人说说,叫他们不要担心。”
触目惊心的几句话,让蓝家山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女人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妈,你这么说,他还以为你在威胁他啦。”徐微微哭笑不得地扭过脸对蓝家山说:“我妈妈是真的为你们着想了。”
这两人还在唱双簧呢。
谢云心若有所思地望着蓝家山,靠在椅子上,说:“你们家的元气恢复得很快啊。”
她的表情捉摸不定,阴晴转换频繁,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嘲讽,有些困惑,有些感慨,虽然不能说阴阳怪气,在蓝家山听起来也颇具深意。
正不知如何回应,幸亏一位服务员走到她身边悄悄耳语,谢云心便起身,说:“我的车来了。你们聊吧。”然后她看了蓝家山一眼,强调:“这是好事啊。”
蓝家山不知道怎么接话岔。搞不清她是指“元气恢复得快”还是“做那笔交易”有利可图。
谢云心一走,蓝家山就瘫软在椅子上,要杀要剐随便吧。他略不满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徐微微白了他一眼:“什么什么意思?”
“请我吃的是鸿门宴吧,跟踪我?”
徐微微哼了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把你剐了都弄不出一点油水,你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住在酒店啊。”
难怪她一看号码就知道自己住大酒店了,这也太凑巧了吧,他们分手后,兜了一圈,居然同住一家酒店。
徐微微嘲讽地望着他:“这里是我妈妈单位的定点酒店,我们宿舍晚上停电停水,我就拉一个女同事开了间房洗澡。喏,她来了。”徐微微一边说一边招招手,一个女孩步履轻快地朝他们走过来。
徐微微的目光一直望着同事,嘴里却飞快地说:“我妈妈提到了那块飘叶石,我想,正好,如果你这块石头卖不掉,至少还能找个渠道卖掉,安排你们见个面,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她忽然换了副笑脸?,和同事亲昵地打招呼。同事是个20多岁的女子,细长眼睛,长长的头发,身材颀长,气质和模样都很古典。
女同事笑眯眯地望着蓝家山:“久仰大名啊。”
看来她从徐微微那里知道了蓝家山的事。徐微微介绍道:“这是我同事,麦穗,她当初也去了岩滩,她见过那块石头,你可以向她打听一下。”她扭过脸对麦穗说:“这家伙认为我在暗恋老黄而利用了他们哥俩,我们昨晚上还吵了一架。”
麦穗立刻做出惊叹的表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蓝家山,然后却对徐微微说:“他对你有意思了?”被人当面这样说,蓝家山真是情何以堪?
徐微微大为懊恼:“拜托,他哥哥可是要了我哥哥的命,现在还在牢里呢。”
麦穗不以为然:“那罗密欧和朱丽叶还——”
徐微微绷起脸:“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翻脸了。”
麦穗并未收敛笑容,反而笑得更暧昧了,要不是听说她见过那块石头,蓝家山真不想坐在这里和她们闲扯下去。
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我是报社的编辑,上回老黄去岩滩采访的时候,我正好在水电站组稿。所以那个女孩被捞上来时,我也去了现场。”
蓝家山心里一惊:“你见过那块石头?”
麦穗点头:“但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那块石头,是她穿的鞋。”麦穗的声音很低。
麦穗轻轻说:“在一个偏僻的小镇,看到那一双时髦的鞋,而且是名牌,会觉得很奇怪。我很想看看她的脸是什么样的,在我想象中,她应该是很漂亮的吧。”她的目光充满了悲悯,这不是美好的记忆。
但麦穗一直没能验证:“她的脸盖着白布。公安的神色很紧张,他们不许旁边的人掀开那块布。有个镇领导在旁边吐了,两个潜水员的神情很悲伤。事情过去很久了,我的脑海中都一直浮现着这样的画面,一条紫色的裤子,却为什么穿着那么一双名贵的鞋?”
蓝家山摸不着头脑,这女孩的思维也太跳跃了:“紫色的裤子?”
麦穗说:“不好意思,没有歧视你们小镇女孩的意思,城市女孩是不会穿那么艳丽的裤子的,也不会搭配那样一双鞋。”
徐微微问:“你得出什么结论?”
麦穗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穿这样鞋子的小镇女孩子,一定会遇见什么事情的。”
蓝家山无法体会到女性那种对鞋子服装的细微感受,但既然谈及一位女孩不幸的命运,他反而不好意思开口打听石头的细节。
徐微微替他想到了,她沉默一下,问:“说说那块石头吧?”
麦穗答:“她的手上缠着一些绳子似的东西,一块黄色的鹅卵石,有点虎皮斑,老黄拍了张照片,我估计他也没太注意这事,那块石头被传得面目全非了,你不会也相信它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吧。”
蓝家山问:“听说她和一般溺水的人不同?”
麦穗说:“对,她的身体很沉,那两个潜水员悄悄议论,有个人说女死者像铅块一样沉,他们说她有冤屈。他们以为我听不懂瑶话,其实我懂。”麦穗解释:“我男朋友就是瑶族小伙,我跟他专门学过瑶话。”
她对自己的语言技能做了些解释:“因为我觉得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打情骂俏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他们在悄悄嘀咕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内容。”
“很奇怪的现象。”蓝家山也不相信一块石头可以把她“定”在水下。溺水的人是不会沉在原地的,何况水流又那么急。
麦穗说:“有些事情确实也不好解释呢。”
麦穗跟着黄记者留在岩滩继续采访,但她第二天就坚决回到柳州,因为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说小伙子跳水逃生了,女孩的家族发动了很多人打听他的下落。他们设置了路卡,那天晚上,我记得我们在天台上喝茶的时候,看见大坝后面的半山上起火了。很多人都赶过去看灭火,我老是觉得这把火是那个小伙子烧的,然后他趁人不注意,就逃离了岩滩。我感觉很不好,第二天我就回去了。后来黄老师回报社,告诉我,两天后,小伙子的尸体从水里浮了上来。”
这事给麦穗的印象非常不舒服,但女性对细节的勾勒却把一个小镇的悲剧事件中的宿命和阴暗面寥寥几笔就渲染出来了。
4、忠言逆耳
麦穗先回房间了。徐微微和蓝家山两人都不太自在,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
徐微微还是忍不住了,她说:“蓝家水替韦娜转过信件,还是你告诉我的,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是最近一次去看蓝家水时,才向他打听过这封信的事。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聊过韦娜的事。”
确实,她哥哥没了,蓝家水要坐牢了,谁有工夫去闲扯这事啊。
徐微微道:“在此之前,我一共去探望过蓝家水你哥哥七次。你说说,我这是在利用他么?”
蓝家山不好意思地说:“你对他挺好的。”
徐微微不客气地说:“是的,因为他是个……”她语塞了一下,无法想出一个准确的词来。
徐微微下了几个单独的定义:“他的心肠很柔软,他做错了事,被惩罚。”她的表情有点迷惑。
蓝家山想象不出她和蓝家水会谈些什么,这两人的身份多微妙啊,相处时难道不会尴尬吗?莫非他们现在成了朋友?这真是不解之缘。
她曾对同事说:“这家伙认为我在暗恋老黄而利用了他们哥俩。”就这么四两拨千斤,轻巧地化解了蓝家山对她的猜疑,而且嘲弄了男人的小心眼。这女人很聪明,也够磊落。
蓝家山问:“这事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
“你找石头,我替老黄澄清事实,我们各取所需。”
徐微微说:“找到石头,卖了钱,还是进你口袋的。”蓝家山心里挺高兴,忍不住贫了一下嘴。
徐微微正色:“你可能不知道老黄当初那事闹得有多大。一大群岩滩镇上的居民包车上柳州,堵在报社门口,打着横幅,说黄记者作风败坏,勾引有夫之妇,这事对老黄有多大的伤害?他基本上终结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在副刊部混日子,准备下决心移民了。这件事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所以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有没有内幕。”
“老黄就不可能犯一次错,动心那么一次?”蓝家山心想,老黄那气质,那模样,让女人心动,然后被诱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微微严肃地说:“有人在故意整他。”
好吧,权当这是第一个理由。
徐微微又说:“这次报道岩滩的水手事件,我写完后请教老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替我改稿。他是一个好老师,好丈夫,好爸爸,如果能为他做些什么,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是第二个理由。
她回忆:“我们报社不少未婚女孩子都喜欢他,把他当成找男朋友的模板,我很欣赏他,但我不会想找这样的男朋友。”她说话很有逻辑,澄清误会,层次分明。
蓝家山问:“你想找什么样的?”
徐微微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会找个同龄人,可以一起成长的,愣头青也好,吵吵闹闹也好,有个人,就这么在你眼皮底下,陪着你一起变老,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吧。”徐微微说,望着远方,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你呢?以后想找什么样的?”
蓝家山愣了,在她眼中,卓越根本就和自己走不到一块?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提醒说,底气却不足了。
徐微微耸耸肩:“我问的是以后,初恋总是来得很快,让你来不及准备,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模板。”
蓝家山苦涩地说:“我只想和她这辈子都在一起。”
“你干吗忽然提高声调?”徐微微犀利地望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你自己听的,你不自信。”
蓝家山说:“我要先把20万挣到手。”
徐微微毫不留情地说:“就算挣到了这20万,你还是一无所有啊。对于你能挣多少钱,她未必在意,但不能陪着你一起成长,她会在意。”
这话尖锐地戳进了蓝家山的心口。
她进一步说:“她不可能陪你去岩滩,你又不回柳州,她当白领,你当水手,就算你挣到了钱,在柳州开店、买房,你们就能在一起了么?她不是要去首府吗?你怎么办?把生意做到南宁?你留在岩滩,就是等于放弃了她。”
蓝家山默然。来柳州,他想见卓越,又怕见卓越。他觉得欠了她,又不知该如何偿还。
蓝家山乱了分寸:“你觉得我应该留在柳州?”
徐微微毫不留情:“我觉得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做好了所有准备,吃苦的,受骗的,甚至不怕死,可你却没有看清你们的未来。她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却在装糊涂,自己骗自己。”
给她说中了。蓝家山默然。
徐微微乘胜追击:“不是想揭你的伤藏书网口,但忠言逆耳。我只是在警告自己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兴趣。”
蓝家山郁闷:“看你冷眼旁观,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很多实战经验的样子。”
徐微微却走神了一下:“你们男的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脑子里过一下,她就跳出来,而且经常幻想着和她亲热?”
蓝家山纳闷:“你们女的难道不是一样?”
徐微微沉吟:“有点不同,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很心动,说说话,一起走走,我想我对这个人是有感觉了,怎么一点逻辑都没有,一点铺垫都没有。”
蓝家山厚着脸皮开玩笑:“如果不是我的话,是谁?”
徐微微叹了口气:“你不了解的一个人。”
蓝家山猜想,也许是她那群同事中的一个小伙子。奇怪,他居然冒出一丝嫉妒来。能让徐微微喜欢的人,一定有其特别之处吧。
5、野心勃勃
两人将目前了解到的细节一一分析,女孩死亡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否则为什么会有人阻挠记者的采访?蓝家水手里那封未转交的信,就是在女孩殉情前一天写的。蓝家水为什么讳莫如深?为什么那么强烈地反对弟弟在岩滩当水手,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小镇有危险人物。可能是船老大,可能是水手。
刘新平又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刘新平说,他们99lib?的目的不在这块石头上。他们是谁?韦娜为什么没被水冲走?如果说是被石头卡住,为什么潜水员说她像铅块一样重?她手里那块石头真有如此大的魔力?那天半夜起的大火,和这件事有关吗?黄记者的那番话,又有何深意?“这事的牵涉面之大,超出你们的想象。”
而关于石头,为什么本地人传得如此玄乎,而目击者却都说石头没有什么特别,重点不在那块石头。既然如此,那块石头的下落为何扑朔迷离?李泰龙这个人精为什么会盲目地出大价格收购石头?
“穿那种鞋子的小镇女孩子,一定会遇见什么事情的。”麦穗悲悯地说,这个女孩子的生前,藏着什么秘密?
谁拿到了那块石头,为什么它再也不露面了?
徐微微分析说:“是不是有人相信这块石头有魔力,可以消灾避邪,所以想高价把它拿到手?”
但这样的说法有何根据?毕竟是死人手里的石头,又不是陪葬品。如果说想倒手卖个高价,那肯定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石头在他手里,不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
徐微微这才想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蓝家山不想费口舌解释,就没有提到启明星,只说是朋友请他过来住。
徐微微想了一下,解释说:“如果真能卖掉飘叶石,不用考虑我妈妈的建议。”她想了下,补充:“我妈妈对你们家的态度有所改变,是好事。”
很想听她进一步说明,但她却点到为止,也许应了一句老话,时间可以冲淡伤心和仇恨,但谢云心态度的转变怎么让人感觉到有点突然。
她提醒:“虽然黄老师和韦娜舅舅都暗示我们,注意力不要在岩滩玉身上,不过我相信,打听到这块石头的下落也许会给我们一些线索。”
蓝家山现在只想拿到那笔悬赏金,他交代徐微微一定要想办法把黄记者的照片拿到手,就算找到了岩滩玉,也可以此为凭。
蓝家山回到宾馆房间不久,就接到高经理的传呼,今晚的会面改到明天,因为大老板临时有个宴请分不开身。
蓝家山在心里骂了句粗口,又得在忐忑中熬一个晚上。这钱不到手,心里始终不踏实。他联系启明星,把见面改期的事说了。
启明星呵呵笑着,他会全力配合,务必让蓝家山把这单生意做成功。他还体贴地告诉蓝家山,卓越今天下午考试就结束了,他不妨联系下她,但不要透露他俩见过面的事。
这个人心地真好。想起自己曾把一块几十元成本的石头卖给他几千块,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兄弟。滴水之恩,定以涌泉相报。”
蓝家山去莫尔的办公室,莫尔把他拉到天台,嗔怪道:“晒黑了,心也越来越野了,收不回来了。”
蓝家山不好意思地问:“你们,还好吧。”
“不好。”她也着眼望着蓝家山,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启明星现在正追卓越,两人来往很频繁。”
蓝家山“哦”了一声。
莫尔烦恼地说:“卓越跟我说,她不可能和启明星在一起。可是,一个人寂寞的时候,谁能抵挡另一个人在身边献殷勤?我提醒过卓越,卓越说了一句,如果蓝家山也能有你这份警惕心就好了。你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吧。”
卓越是想用启明星来刺激我呢。蓝家山心里有数,反问:“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谁?启明星?”莫尔划清界限,“我觉得他比不上你。”
蓝家山心里受用,但头脑还是冷静的:“嘿,说实话啊。”
莫尔正色:“我不爱和他一起玩,所以卓越后来也不叫我了。”
蓝家山忍不住为他说两句好话:“他长得那么帅,涵养又好,很绅士的。”
莫尔咧嘴笑了:“我不喜欢太精致的男人,我就喜欢像你们这种粗心大意、晒得黑黑的男人,启明星很狡猾的,当时他为了讨卓越欢心,还给我送礼物,单独约我喝茶,我都推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启明星已经成了知心朋友。
莫尔叹了口气:“我替你发愁啊,你们该怎么办啊?不能老这么耗下去啊。”
蓝家山为了安慰她,忍不住露了口风:“我就快挣到那20万了。”
莫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20万?”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她高兴得拍打蓝家山:“你真厉害啊,你很快就可以当上百万富翁了。”
蓝家山对她的惊喜,显然很受用。
心里估摸着卓越考完试的时间,蓝家山用酒店房间电话给卓越打了个传呼。
几分钟后,卓越复机。
“谁啊?”
“我啊。”
她有些疑惑:“蓝家山?你和启明星在一起?”
“我一个人。”
“那你怎么会住柳州饭店?”
“对啊。”
卓越有些拘窘:“对不起,别误会,启明星经常住那里,他们在这里有个办事处。”
蓝家山温柔地说:“有什么对不住的,考完试了?”
她奇怪地:“你怎么知道我要考试?”
蓝家山告诉她自己碰到莫尔了。
她说完就沉默了一下:“哦,这么凑巧。”
“你现在还好吧。”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味。
她的声音有些倦怠:“就那样。”像是午睡后的困顿。
蓝家山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同学们要聚餐,然后晚上去跳舞,今天不能陪你了!”
蓝家山脸红,心跳:“晚上过来?我一个人住一间房。”
卓越很冷静:“今天不能太晚回去,家里知道我考完试了,让我回家住,明天一早要去县里给外婆过生日。”
“你就说回宿舍嘛。”
她答得很干脆:“不行。”
蓝家山失望地问:“那我们见不了面了?”
她提高声调:“这要问你自己了,你这么突然打电话来,也不提前通知一下,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在柳州待多久。”她冷淡的语气让蓝家山听了非常难受。
他坚持:“我无论如何要见你一面。”
她有点情绪:“哦?很荣幸。”
“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吧。”
“我要见你。”
她为难地说:“嗯,不是我不邀请你,是启明星请客,我怕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早知道,我来请。”蓝家山想到自己能挣20万了,就脱口而出。但一想到自己兜里的钱,顿时难为情。
卓越说:“那个人有的是钱,花他的钱,谁也不心疼。”
有一天我也要让你痛痛快快地 82b1." >花钱,蓝家山暗暗发誓。
蓝家山急切地说:“我只想见你,哪怕一分钟。”
她沉吟一下,说晚点再联系,便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蓝家山的血液一瞬间凝固。虽然这是卓越一贯以来的风格,她从来不喜欢在电话里表露感情,可毫无疑问,他自己变得敏感了。他以为她会第一时间赶来相会,他以为她会埋怨、会伤感,也许这是他的期待。表示自己在她心中仍然有很重的分量。
蓝家山把她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些话让他懊恼,看不起自己。但他像疯了一样,不能停止这个念头。这几句对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地闪回、停顿。
“如果你是想用启明星来刺激我,谢谢你,你做到了。”
他担心启明星会情难自禁,担心卓越假戏真做,担心他被淘汰出局。他在房间里反复踱步,深呼吸,心烦意乱,他恨自己沉不住气。她的习惯、启明星打过的招呼,都不能让他释怀。
只要我能拿到20万,把债务还清,给卓越信心,是当务之急!
6、业内焦点
一个电话打进来,蓝家山以为是卓越的,扑过去接听。
“好小子,回柳州了也不跟兄弟打声招呼,还好我们碰见了你的小搭档,赶紧过来吧,我们在奇石市场。”
是廖辉波的,他心里异常失望,他现在没心思和他廖辉波应酬,直接委婉拒绝了。
他听见电话里面廖辉波和小培说了句什么,接着有人接过电话。是张会长。
会长说:“小蓝,打个车过来吧,我要给你介绍个人。”
蓝家山只好振作精神,问清地点,说自己马上过去。
廖辉波对会长开玩笑道:“还是你有面子啊!”
意外地,蓝家山听到了黑仔和小培说话的声音,黑仔问:“我以为你们住一起。”小培答:“不,他住大饭店。”
黑仔也来了,蓝家山很意外,是什么大人物驾到,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马?
蓝家山赶到马鞍山奇石市场的门口,小培在此等他,小培告诉他,大队人马现在在山洞里的展示馆喝茶:“来了个亿万富翁,大美女,还有一个作家。”
小培说了美女的名字,蓝家山眼睛都睁大了。现在电视里到处都在播她的歌,一部热播藏书网的电视剧的主题曲也被她唱得红遍大街小巷。
有机会亲眼目睹知名歌星,小培很激动。
小培又说了作家的名字。这位陕西作家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最近一部长篇因为情爱内容过多而被禁。
这两个人都不重要,小培提示道:“听说那个亿万富翁买石头不是论件的,是一个货架一个货架买的。有人说他在彩陶石产地,一个上午就买了上百万的石头,廖宇谋把黑仔也带出来了,他们想把大富翁弄到岩滩去走一趟。”
但张会长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叫来呢?蓝家山不解。
“大作家和住持关系很好,住持对他说过你的事,大作家想要见你。”
难怪呢!不过已经见识过范画家的古怪,对这类搞艺术的人,蓝家山觉得还是敬而远之为好,让他把自己的家事都写进小说可就不好了。
马鞍山山洞内,展示厅里灯火通明,石头沿着墙根,围成一圈,一石一个案台,配一幅字画,中间则是茶座,环境古朴幽雅。
很多闲人都被挡在各个关卡外,一方面是玉女歌星的吸引力不小,而店家都想和亿万富翁套近乎,很少见买石头这么高调的人,和他做成一单生?意,就够吃几年的了。
展示厅里拼成了两张台,张会长等人坐一台,几位石老板坐另一台,主桌的人谈笑风生,副桌的人如向日葵一样,都面笑容可掬地面孔冲着主桌。
廖辉波把蓝家山拉到主桌,小培发现连副桌都没安排他的位置,只好干站着,但谁也顾不得他了。
蓝家山被安排在张会长旁边的空位上,廖辉波把他介绍给主桌的各位。
大作家老谋深算地打量着蓝家山:“这男娃长得挺帅的啊。”
旁边一个人阴森森地说:“男的还好啦。我发现广西很多女人长得都像没有进化完成,血盆大口的。”很多人都附和地笑了起来。说话的人就是亿万富翁牛总。这个牛总,四十多岁,身材不高,消瘦精悍,脸很小,五官搭配满端正,却有一股暴戾之气。
玉女歌星倒很会说场面话:“桂林女孩挺漂亮的,肤色也好。”
在座的就国内美女的话题,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蓝家山仔细扫了一眼,除了牛总、作家、玉女歌手,黑仔坐在一个黑脸男子旁边,他也在观察着蓝家山,目光似乎很疑惑。还有三个男子,李泰龙也在,向他含笑举杯示意。廖辉波忙着打电话,不停地起身离席。
张会长对美女话题没兴趣,笑呵呵地望着蓝家山,悄悄地问:“飘叶石出手了么?”
蓝家山吃了一惊。站在身后的廖辉波也听到了,对蓝家山挤挤眼。肯定是他透露出去的。
蓝家山不好意思地说:“要是顺利的话,这两天就卖出去了。”
会长笑:“你这小子,真敢赌,我一直以为是廖辉波干的事。放心,我不会给你说出去的。”难得见张会长露出轻松的一面。蓝家山定住了神。
张会长悄悄问蓝家山:“那个姑娘,演过什么电影啊?好像大家都认识她,我没好意思问。”
“广州的,歌星。”
会长点头:“哦,难怪,演电影吧,虽然水洗度不错,但整个比例不对啊。”
蓝家山给他逗乐了,扑哧笑起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来了。玉女歌星有一张表情甜美的脸,眼睛不大,有种朦胧迷茫的美,不过身材娇小,看上去有点头重脚轻。张会长是看石头看多了,脱口而出的都是术语。
作家来了兴致,指着蓝家山,说:“听听这小子的故事吧,家里横遭变故,本来衣食无忧,突然就一贫如洗,他承担了家里的债务,从城市里辞职,来岩滩当了水手。我给他构思了一个情节,某个晚上让他和一个女孩子上西山假借洗澡之名,去偷石头,结果被住持发现了。一番话把他点拨,使他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大家哄堂大笑,黑仔向他做个鬼脸。
蓝家山懊恼,是谁把他的事透露给了作家?蓝家山不相信是黑仔。难道是住持?
有位在座的认真纠正道:“大作家有个细节我要给你纠正,石头都是水里捞的,山上的石头不值钱。”
黑仔旁边的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蓝家山,反驳:“你忘了,乳泉里可是有石头的。”他是谁?面色铁青,蓝家山问黑仔旁边的人是谁。
张会长笑道:“廖宇谋啊,你在岩滩这么久,那两个地头蛇你都不知道。”
原来是黑仔的船老大。
有人说:“水手为了保平安,会把石头扔进乳泉。”
李泰龙的嘴成了一个“O”形。看来,这下他明白蓝家山弄石头的渠道了。
玉女歌星含笑瞅了蓝家山一眼:“这个情节很浪漫啊,他的故事可以拍成电影,我来唱主题曲。”
大家起哄,道:“你可以演女主角。”
就在此时,一位服务员走过来,给蓝家山递了几张纸条,有一张是小培的字迹,问歌星要几张签名。
蓝家山站了起来,直接走到歌星身边,大家都望着他。蓝家山直接把纸和笔给了她。
歌星歪着头笑道:“听过我的歌吧,你唱两句,我才给你签。”
蓝家山张嘴就来,他可是校园头号歌手,气氛顿时活跃,歌星在几张白纸上签了名,递给作家,向蓝家山眨眨眼:“他的签名比我值钱。”
作家也逗他:“说出我写过的书,我就签。”
哪壶不开提哪壶,蓝家山就记得他那部被禁的书,其他还真不知道。
见他张口结舌,作家困惑:“哦,原来你不认识我啊。”
蓝家山只好报出那本禁书的名字,大家都不笑了。
作家自嘲地大笑道:“看来我是靠这个提升知名度的啊,值!”他爽快地签了名字。
歌星和作家都笑吟吟地望着他,蓝家山倒好,说声谢谢,拿了纸条就快速回到座位,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这几藏书网个动作连贯起来,产生了滑稽有趣的效果,大家又是一阵爆笑。
甜歌星站起来,逗他说:“我要和你合影,以后当大老板了,不要忘了我啊。”
作家说:“妈的,我算这小子有一天可以做大事。”
张会长推了他一下,歌星招手,蓝家山才慢腾腾地站起来,有点尴尬地走过去,甜歌星挽着蓝家山的胳膊。作家也主动站了过来,和他俩合影,一位记者给他们拍照,蓝家山一下成了众人的焦点。
小培站在门口,表情是又羡慕又兴奋。石老板们也终于坐不住,一起跑上来要求合影。
蓝家山回到座位时,暗暗得意,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廖辉波嘿嘿笑着说:“嘿,这小子,命里是有贵人相助的。”
张会长笑而不语。
廖辉波压低声音说:“偷乳泉的石头,我估计是你和那个徐微微干的。”
张会长大笑。
夺范画家的所好,偷乳泉的石头,这些都不是很好的事,但为什么放在他的身上,时过境迁后,反而成了有个性,有魅力的行为?只能说,看事情的角度和看事情的人实在是太关键了。
记者问作家来广西后,有没有什么灵感。
作家说自己在西山的寺庙里住了一段时间,没事了就去岩滩逛,根本没人认识他。和晒太阳的妇女聊家长里短,和水手们聊采石的艰辛,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对跳河的情侣。”
作家还说:“报社有个女记者在采访我的时候,听我说起这事,也说了些她了解到的情况。”毫无疑问,就是徐微微了。乳泉偷石头的事件也一定是她透露出去的。蓝家山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嘴太快了。
黑仔旁边那个黑脸男子问:“你想了解什么呢?”
作家收敛了笑容:“很多人都在找那块石头的下落。我感兴趣的,是这两人为什么要寻短见。这么好的年华,这么漂亮健康的身体,而且据我所知,这两人都在城市打过工。他们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没人关心这个问题。邓董挺着肚子和一群人走了过来,一番寒暄后,大家闹哄哄地簇拥着几位客人参观石馆。
作家悄悄塞给蓝家山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房间的电话号码。
作家说:“我们虽然目标不同,但真相只有一个,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
李泰龙走到蓝家山旁边:“15万。”他低声说:“只要找到那块石头的下落。我就给你这笔钱。”他居然加码了。
蓝家山答:“我问过几个目击者,都说那是一块很平常的石头。”
李泰龙提醒:“黄色的岩滩玉很少见。如果我没有猜错,它是一块鸡油黄,是岩滩玉中的极品。我并不迷信,但这块石头值15万。你要弄清楚,除了我,不会有人出这样的价格。”说完,李泰龙也随着人群而去。
只有张会长坐在茶座上,慢慢品茶。
从那堆人群中传出一阵阵笑声。
张会长问:“你不跟他们过去看看热闹?”
蓝家山摇头,给张会长斟茶。
他问:“张会长,第四课是什么?”
张会长笑问:“我们上了几课了?”
蓝家山回答:“三课,各时代地层发育齐全的优质母岩,是最根本的、不可缺少的物质基础。”
原来,蚀变在热液成矿过程中,近矿围岩与热液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的一系列物质成分和构造、结构的变化。硅化岩石在热液作用下,产生含有石英、玉髓、蛋白石、似碧玉等蚀变矿物,从高温到低温热液条件下,各种岩石都可发生硅化作用。
“低温热液所生成的硅化岩石,常由细粒石英或隐晶质的玉髓以及非晶质的蛋白石、似碧玉等组成。因此,分别称为玉髓化、蛋白石化和似碧玉化。”
蓝家山听得很入神。
张会长意味深长地点拨说:“有能力,有料,有特点。了解自己的资源和优势在哪里。能不能入这一行,有些行业,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目标的。”
任何行业都需要阶段性的领悟,才能成为爆发。人需要在某些关键时刻,把自己表现出来,抓住机遇, 8868." >表现有时候和内在的沉淀一样重要。学会表达、表现,是成功的重要环节。
“要产生好的大化彩玉石,水流量要大,需要泥沙。理想的特殊水文地质条件水量充沛,水质浑浊如含沙泥浆,恰好能最有效地塑造和抛磨岩块,才不会使造型突出的岩块发生强烈滚动而受到碰撞、损坏;如果坡降过大,导致流速太快,河里的岩块就只能以相互碰撞的形式而滚磨成较浑圆的卵石。”
蓝家山对此的理解是,保持激情,始终需要磨砺。在这个行业内,一定要保持适度的敏感,需要信息量,需要了解资源市场的动向,需要接受批评,需要泥沙般的朋友。这个泥沙不是贬义,而是能坦诚面对你的同行或非同行的诤友。
蓝家山意犹未尽:“这就成为奇石了?课上完了?”
张会长摇头,说:“最关键的一课放在后面再上,那一课最简单,却最难消化。”
张会长还给他卖了个关子,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喝茶。但这感觉好极了,蓝家山感到通身都舒坦极了。
石头的气息,混杂着木材油脂的香味,茶的清香,正在观赏奇石缓慢移动的人群的笑声在洞内有嗡嗡的回响,变得不真切起来。
而今,一切都虚化了,只剩下两位忘年交和两杯暖暖的茶。
7、锋芒毕露
餐宴设在柳州最好的酒店,闻风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几间包厢都满员了。
蓝家山不知道是谁请客,反正每个人都以东道主自居,呼朋引伴的,朋友中有想见名歌星带着女儿一起过来的,有想拜会名作家的,有想和大富翁拉上关系的。他们都自认为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无论是介绍朋友还是聊天,都会牵扯到更多大人物的名字,蓝家山想,如果这个晚宴连开三日,全柳州有头脸的人都会在这里露头或至少被提到。
蓝家山、张会长、廖辉波和三位嘉宾同桌。玉女歌星不停地被人要求合影留念,作家忙着给别人签名,亿万富翁则被石老板们包围着,这些人像万花筒一样在蓝家山眼前晃来晃去,他的头都给晃晕了。
廖宇谋带着好奇的目光走过来,廖辉波给他们做介绍:“廖宇谋,岩滩就是他的地盘。蓝家山,他女朋友的伯父就是卓行长。”
蓝家山被这样的介绍词惊得外焦里嫩,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和别人谈话的牛总听了这话,还特意转过头,深深打量了蓝家山一眼。
廖宇谋疑惑地问:“你不是老蓝的老二,当水手的那个?”
蓝家山点头。
廖宇谋的笑容带点狰狞:“你买了蒙金海的石头?”铁青色的脸变得更黑了。他把蒙金海当成对手,对手出了丑,有很大的把柄给他抓住了一样。
廖辉波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青年够胆量吧?老廖啊,你得服老,让年轻人出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钱也挣够了,该洗手上岸了。”
李泰龙慢悠悠地冒出一句:“人心不.99lib.足蛇吞象啊。”他连正眼都没看过廖宇谋一眼,他俩可是有过节的。
这时大家被牛总打电话的声音吸引了。
牛总在电话里大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非来不可的理由,你侄女的男朋友就坐在我对面。”大家面面相觑,蓝家山刚开始还没明白,等明白电话里所指的是自己时,血液都凝固了,脸也僵硬了。
“我让他跟你说。”牛总举着手机过来,说:“卓行长的电话,他正好在柳州,我叫不动,就等你把他叫过来了。”
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窘迫的事。如千斤重的电话贴在耳朵,那边很不客气地问:“你谁啊。”
蓝家山小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对方奇怪:“我不认识你啊,老牛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声音十足官腔,盛气凌人。
蓝家山把电话塞回到牛总手里,面红耳赤。
牛总接过电话,蓝家山发现自己又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人可丢大了,他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廖辉波还在火上加油,怂恿说:“把你女朋友一起叫来啊。”
蓝家山现在脑子里的东西模糊一片,从未遭遇这么难堪的时刻,不知道行长和老牛说了些什么,老牛笑道:“小伙子不错,估计人家爸妈都蒙在鼓里呢,你这大伯哪来这么大的意见。”
他讲完电话,特意拍了拍蓝家山的肩膀,意味深长。
廖辉波笑说:“原来还没见过双方父母,牛总你可捅了娄子咯。”
牛总似笑非笑,道:“小伙子,对不住啊,向你们这对梁山伯和祝英台赔罪。”他干了手里的酒。
蓝家山这才缓过劲来,想到卓越的伯父就此事要询问卓越父母,头皮发麻。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外面自吹自擂,卓越对他怎么想?
这是他有生以来遇见的最大尴尬,蓝家山如坐针毡。
筷子还没动几下,敬酒团又杀到了张会长面前,因为是行业内人士,他们的寒暄没有一句是虚的。言谈话语中涉及评选,石展,拍卖,新石种的囤积、开采和垄断的种种内幕,谈到的一些石头涉及的金额也令人咂嘴。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蓝家山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大堂里也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蓝家山走到楼梯间,发现已经有人蹲在那里了,是黑仔,两人相视而笑。黑仔给他递了一支烟。
黑仔很仔细地看着烟盒,说这是牛总从香港带过来的,给了他一条,他不舍得抽,从餐桌上顺了一包出来。
蓝家山问他牛总是什么来头。
黑仔笑了:“听他说是十几岁偷渡去了香港,在那边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发了大财,回来搞投资。”
蓝家山问他买石头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大手笔。
黑仔说:“什么看一眼就全包圆了,这些故事都是别人瞎编的。”
一年前,岩滩石打捞不久,牛总和黑仔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这么高调,他看中了一块5万的石头,他对价格不是太在意,只是要确保没被人动手脚。
黑仔说:“这人以前一定是被别人骗惨了,所以只要买的是真货,他对价格倒不是太在意。”当初还不知道他那么有钱,倒是对他司机开的那辆车印象很深:“那车太牛逼了,在杂志上都没见过呢。”
蓝家山又问廖宇谋这次怎么把他也请出来了,黑仔笑道:“老廖在柳州的仓库里存了一批好石头。碰到一个财神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牛总对我还是蛮信任的,呵呵,就看我们的石头能不能入他的眼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廖辉波在服务员的指点下走了过来,兴冲冲地说:“有好戏看了,你们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三人进了包厢,只见有一圈人都围着牛总,盯着他手上捧着的一块石头。玉女歌星和作家也兴趣盎然地在旁边拍照。
作家说:“这玩意儿要30万?比黄金还贵。”
旁人插嘴:“黄金有价玉无价。”
牛总把石头放在桌子上,这块石头虽然体积不大,但浮雕和颜色极为抢眼。
牛总望着大家,说:“在座的有不少是行业内的顶尖高手,现在卖主就在宾馆里等着,他给我两个小时来决定,我没见过他,是我的代理人牵的线。石头就放在这里,你们也不要怕得罪人,有谁能告诉我,这块石头值不值30万?”
牛总点将:“李总,你是资深收藏家,你先说。”
李泰龙已经细细看过石头了,他坦率地说:“我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是好石头,唯一的问题是,这石头太绝了,没见过这么绝的石头。”真是一只老狐狸。
牛总望着黑仔,行内人都知道这人天赋异禀。
黑仔摇头:“大化彩玉石我熟,彩陶石我没摸过。”
廖宇谋对张会长做个请的手势:“>99lib.最权威的专家在此。”
张会长慢悠悠地说:“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牛总吐了口烟圈:“我一年收上千万的石头,但你们至今不知道我的代理人是谁,是我让他保密的,这样别人就不能对我漫天要价,现在我改变策略了。我要让别人知道我出得起钱,有好石头就尽管给我送来,不过,我也得考核一下我的代理人。他刚才在电话里,拍了 80f8." >胸口,担保说这块石头没问题,那好,谁能指出这块石头有问题,我就请谁做我的代理人。”
几个石老板过来仔细打量着石头,有的甚至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都摇头,说看不出哪里动过手脚。
牛总说:“难道就没有疑点吗?如果我买下这块石头,它出了问题。那在座的各位可就成了行业内天大的笑话了。”
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蓝家山望望张会长,会长微笑不语。
有人开玩笑道:“张会长在这里,谁敢班门弄斧?”把石头端到他的眼前。
张会长呵呵笑了,摩挲着石头,说:“你们看,养护得多么精心,我估计这石头至少用油养了半年,你们看,油都吃进去了。现在它上的是进口的液体车蜡,呵呵。”
他在避重就轻呢,还是另有所指?
旁人说:“这木座都是黄花梨的。”
有人附和:“不是好石头,怎么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
张会长对牛总笑道:“你和它有缘分,它就等着你。”
蓝家山和张会长眼神接触了不到一秒,就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疑惑。
蓝家山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胆子:“我不能判断它是不是动过手脚,但我想出一个检测的方法。”
他知道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大家听这小子一开口,都露出诧异的表情,高手都没表态,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牛总问:“什么办法?”
蓝家山大着胆子,道:“我资历很浅,所以没有资格当你的代理人,但如果我检测出来这块石头有问题,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牛总困惑:“什么条件?”
蓝家山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自己的奖赏,答:“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看你所有的藏品。”
这是什么要求?大家都很惊奇。
牛总似乎并不感到奇怪,点头:“可以,但不能拍照,因为我喜欢金屋藏娇。”
蓝家山深呼吸,然后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交代道:“把火锅拿开,换个干净锅,烧一锅开水,带包洗衣粉过来。”
服务员望望大家,得到指示后,犹犹豫豫地照做了。
大家都好奇地望着这一幕,这年轻仔在搞什么鬼?大家就盯着炉火。等水烧开了,蓝家山让服务员把洗衣粉倒入,然后把石头轻轻放进水里。
蓝家山盖上锅盖,请大家继续用餐。
作家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大作家击掌大笑:“在耍我们大家呢。”
“他在煮石头,这是黑色幽默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忍俊不禁地望着蓝家山的一举一动。
牛总问:“现在做假手段主要有什么?”
有个收藏家一一列举造假手段。
蓝家山埋头吃东西。他是一战成名,还是闹个笑话?连他心里都没谱。
玉女歌星好奇地问:“这石头要煮多久才可以上桌啊?”
蓝家山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20分钟吧。”
20分钟后,石头被捞出水,服务员用毛巾把石头擦干,端上了桌。现在看上去真是一目了然,石头已失去了刚才的润泽,有两块地方,石肤呈现明显的灰白色,与整体颜色格格不入。
事实胜于雄辩。场面寂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作家先开口惊叹:“这是谁教你的?”
蓝家山道:“我自己想出来的,以不变应万变吧。”
牛总哑然失笑:“这招可以通用吗?”
张会长摇头,说:“如果有人料到了买家用这一手来检测,会把整块石皮的颜色全部统一。”
作家笑:“攻其不备,所谓无招胜有招,最简单的方式可以化解最复杂的问题,妙得很。”
廖宇谋问道:“你把它扔进水里的时候,凭什么来判断它动没动手脚?”
蓝家山倒也没必要隐瞒,更不会故弄玄虚,他说:“李总说,它太绝了,这就给了我第一个问号,张会长又为什么总在保养上做文章?如果它有问题,很可能就出现在保养上。主人想遮掩什么问题?养了半年,开水一煮就会暴露原形。”
牛总问:“为什么别人都没从这些话里听出玄机?”
蓝家山说:“其实他们听出来了,他们不敢赌,如果赌输了,会成为行内的笑话,我输得起,因为我没有什么可输的。”
照顾了大家的脸面,“这小子会说话”,蓝家山从大家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作家叹道:“无知者无畏!”
牛总忽然抬头,对着门口说道:“卓行长,你未来的侄女婿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蓝家山这才看到,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三位客人,年长的那位一定是卓越的伯父,气质威严。旁边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男的有一张长脸,不过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应该是卓越的大表哥了。女的则面容白净姣好,肯定是她大表哥的未婚妻,蓝家山听卓越说过他俩的恋爱史。
行长说:“追我侄女的人多了。”盯着蓝家山看了一眼。
卓越的表哥好奇地望着蓝家山,而女朋友则冲他莞尔。
蓝家山站起来,向伯父伸出手,伯父却冷冷地走到牛总旁边,蓝家山尴尬不已。
行长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落座后,表哥拍拍蓝家山的肩膀,他俩走过去和作家打个招呼,又和歌星聊了起来。
蓝家山现在倒也不觉得尴尬了,他呡了口酒,有刚才出的那个风头垫底,他觉得丢人也丢不到哪里去了。
牛总给行长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介绍完张会长后,轮到了蓝家山,行长冷冷地望着蓝家山,问:“你应该自我介绍吧?”
蓝家山抬眼望了他一眼,心里斗争也就一两秒钟,明白一个事实:不能得罪他。
他中规中矩地说:“我叫蓝家山。”旁边的人都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卓越的表哥和女朋友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神中有点鼓励,大家都是年轻人,似乎在一个阵线上。
行长说:“你都当水手了,还怎么追我侄女?为了你的事,她一家人被弄得人仰马翻,你是什么意思啊?”
牛总打了个哈哈:“这小子可是天才。”
行长冷笑:“投机而已。”
“他想激怒我,”蓝家山没吭声,“我不能上他的当。”
行长故意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交往的男孩子是谁?”
他肯定想拿启明星来说事。
蓝家山仰头喝了口酒,硬着头皮说:“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玉女歌星对他报以鼓励的微笑。
行长愠色道:“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弟弟赞助了你家几万块,你却没对他们说老实话,他们对你很失望,我也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蓝家山激动地辩解:“你根本就不了解真相。如果你有兴趣听——”
行长冷冷地:“我没兴趣,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蓝家山心里叨念着两句俗话: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他知道再说下去,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便站了起来,望着牛总:“有机会一定让我欣赏下你的收藏品,我先告辞了。”
作家含笑望着他:“记得联系我!”他的眼里满是鼓励。
蓝家山扭头走到门口时,听见卓越的伯父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狂妄得不得了。”
8、自取其辱
蓝家山还没回到宾馆,传呼就响了,是卓越。
蓝家山回到房间马上复机,卓越一开口就质问:“你见到我伯父了?我表哥说你和他 4e00." >一言不合,话不投机?”
蓝家山几乎要发作了。
卓越抱怨:“你还真没有耐心啊,我伯父最恨年轻人顶撞他了,我和妹妹挨他训就从不还嘴。”
蓝家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他也许该庆幸,如果他和卓越要靠他的庇护,那将是何等痛苦的折磨。
卓越继续说:“但他是个好人啦,他的手下虽然怕他,但也很爱戴他。”
好笑,爱戴他的权吧。
卓越挂了电话:“你在酒..店里等我,我这里散了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蓝家山骂了句99lib?粗口,不是针对卓越,而是对那个装腔作势的人。
卓越要来和自己吵架了,那也不错,至少可以见到她的面了。蓝家山回到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扔 5230." >到床上,又气又好笑。
老天,她一定气得都变形了,他们家族里至尊无上的族长被他小小顶撞了一下,但即使想到她生气的模样,他也充满了温柔的思念。
蓝家山的眼圈红了,但是他在水下的时候,总是在心里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倾诉,告别。他不相信自己一生中还能遇到这样的爱人,爱得如此刻骨铭心。
他一直在等着她,走廊里传来的每一声轻笑,每一个脚步,都让他以为是她来了。
终于有人敲门了,蓝家山打开门,门口站着鼻青脸肿的徐微微。
蓝家山大骇:“你怎么了?”
她死死盯着他,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血从她的背后冒了出来,她倒在他的怀里。
她微弱地说:“我们得罪了他们,他们开始报复了。”
蓝家山恐惧地问:“他们是谁?”蓝家山抱着她。虽然她的血在流,可是她却越来越重。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蓝家山突然哭了,因为想到她哥哥不在了,连她也丧了命。他该如何向她母亲交代?他号啕大哭起来,他失去她了。
蓝家山猛然惊醒,他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梦,虽然是梦,可是梦里的痛苦是如此真切,使他剧痛的心半天没有平复。
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似乎停了很久,然后,才开始很小心地敲门。
不像是卓越的作风,蓝家山拉开门,比梦境中更离奇的一刻出现了。
门口站着浓妆艳抹的林小珍,她推开蓝家山,冲进房,急忙关上门。
蓝家山呆若木鸡,林小珍不知道从衣服哪里变出几盒录音磁带,她快速扯下电话号码本两页纸张,把磁带包起来,塞进蓝家山的包。在这过程中,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老天保佑啊,你果然在房间里。”
“你在干什么?”蓝家山最恐惧的是卓越眼看就要到了,如果她看到这一幕,他该如何解释?
林小珍走到镜子前,?99lib?梳理下头发,她在试图平静,可她的手老在抖。
蓝家山也发抖了:“你怎么了?”
她在镜前想盖住肚子:“喝酒喝的。”对着镜里的蓝家山说:“是黑仔告诉我你住这里的,那几盒磁带你帮我收好,出了问题会要人命的,我走了,你赶紧来关门,轻点关。”
她轻轻开门,探头看了下,然后走出去。蓝家山刚关上门,听见隔壁有扇门开了,有人在怀疑地问:“你去哪了?”
林小珍说:“哦,我敲错房间了,呵呵。”
外面的这个男声充满了怀疑:“快进来吧,你没喝多吧。”
蓝家山的心怦怦地跳,她到底在他的包里塞了什么磁带?林小珍走到哪里,都喜欢捧着一个可以录音的随身听。
9、人情世事
卓越来的时候,蓝家山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事件里回过神来。
卓越奇怪地问:“你喝迷糊了?我哥说你没喝酒啊。”
蓝家山瞪着卓越:“一个人喝闷酒不行啊。”他生气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舌头机械地在动,他其实是在担心林小珍突然返回。
卓越望着他:“呵,够拽啊你。说吧,怎么回事.,我伯父肯定要给我父母说一通,然后我父母就给我洗脑了。”
如果林小珍又来敲门,他该如何解释?
卓越 51d1." >凑近来盯着他:“你怎么了?蓝家山。”
“我根本不在乎你伯父怎么想。”蓝家山不耐烦地说。这倒是真话,他有更值得担心的事bbr>.99lib?。
卓越忽然大笑,倒在床上。这下蓝家山清醒了。
卓越大笑捶床:“好极了,我表哥跟我形容这一幕的时候,我就高兴坏了,是得有人杀杀我伯父的脾气了,我喜欢你不鸟他的样子。不过,他记仇也不会记太久,这人还是不错的。”
蓝家山迷惑地望着喜笑颜开的她,她的反应比林小珍突然出现还要诡异,他真不是在做梦吧。
“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卓越站起来,复述了蓝家山说过的那番话,她忽然拥抱了他,“我喜欢你这么说。”
蓝家山猝不及 9632." >防,答:“他可不喜欢听。”
卓越无赖地大笑:“我更喜欢了。”
蓝家山正色道:“他说我没见过你正在交往的人。”
卓越愤愤地说:“嗯,你把我扔在柳州,我当然要重新考虑,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蓝家山诧异地叫出来:“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
卓越狡黠地答:“你还能有谁?你当然只能有我一个人,但我可以多比较一下。”
蓝家山给她的这番无赖逗笑了,想起了启明星对自己说的话,她是爱着自己的,没错。
蓝家山笑着叹道:“你不讲道理啊。”
她的眼里忽然噙满了泪:“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不许我撒个娇啊。”她推开蓝家山,坐在床上,有些凄凉地说。
蓝家山坐在她旁边,想去抱她,她躲开了。
“启明星在楼下,他要送我回家。”她说,“我来这里,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说的那两句话。”
蓝家山失望地:“你就要走了??99lib?”
“嗯。”
蓝家山着急了:“我明天能见到你吗?”
她摇头:“不能啊,我去外婆家,可能很晚才回来。”
蓝家山握住她的手:“我想见你,和你在一起。”
卓越抽手:“你知道我曾经每天都是用这种心情熬过来的吗?”
蓝家山失魂落魄地望着她。
她说着:“再见。”站起来,狠狠地说,“你就是没被这种滋味伤过心。”
蓝家山突然蛮横地抱住她:“我不想让你走。”
卓越抚摸着他的脸,开始冷静下来:“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但今天,我很高兴,我高兴你那么说,‘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我比你清楚’,我太高兴了。”
她都傻了吧,一个人在柳州,就等着他说这两句话呢。
蓝家山心疼地说:“我可以天天对你说。”
她笑了,她这一笑把蓝家山的魂都勾走了。她的眼里有惆怅,有风情,有悲伤,也有诱惑。
“再见。”
她走了,把蓝家山的心也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躯壳。
1、交换情报
之前一起聚过的作家很快给蓝家山来了个电话,约蓝家山在他房间见面。这文人一旦对某事产生了好奇心,一定会刨根问底。
作家摆出一副和蓝家山做交易的姿态,开门见山:“我们各取所需,交换情报吧。”
“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东西?作为你的写作素材?”
作家说:“我在岩滩住的那段日子,结识了几位镇领导,他们总是让我看他们想让我看的东西。”
蓝家山问:“你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作家沉思一下:“小镇除了死亡的水手,民风还算淳朴。一年前,那对小青年的自杀事件和你哥哥的车祸,算是比较轰动的事件了。”
这些都是他的素材?
他微笑道:“告诉你吧,和我家乡比起来,这个小镇简直就像桃花源。”
蓝家山不解:“你想说什么?”
作家点起一根烟,吐了个烟圈:“我在西山见过派出所的几位民警,我们在一起喝过茶,喝过酒,有人曾在酒后透露了一句话给我。”
蓝家山心里一动:“什么话?”
他重复:“这个小镇的阴暗面超出你的想象。”这话放在此刻听,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蓝家山心里一跳:“具体所指是什么?”
作家反问:“除了那个跳水的案子,还能有什么?”
蓝家山问:“你为什么不让那个民警透露更多?”
作家微笑:“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神色很不自然。”
蓝家山问:“你认为如果这事>?有内幕,可能会是什么情况?”
作家转换了话题:“关于这件事,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镇上的谣言。谣言非常多,非常迅猛,原来我认为是小镇太淳朴,大家太无聊,用这件事来刺激平淡的日子,我发现我想错了。”
他为什么要百转回旋,就不肯直截了当地说明白一件事?
作家判断道:“这些谣言是有人有目的有组织地故意散发出去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蓝家山自己也想知道:“他们想掩盖什么真相?”
作家笑了,起身给蓝家山拿了一罐饮料,说:“他们另有目的。”
蓝家山对这种故弄玄虚的人挺烦的。
作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说:“我记录了很多谣言,当时是为了写书而搜集素材,想记录一个乡村小镇里的流言,分析下村民的心理,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把我当成一个外来游客,和我聊家常。这个小镇没有太多的话..题,说来说去,不是说水手的死亡,就是那对自杀的情侣。有很多充满想象力匪夷所思的说法,我把这些笔记本和录音记录给你看下。”
既然是谣言,干吗要给自己看?蓝家山纳闷。
似乎看穿了蓝家山的心思,作家说:“我要你鉴别出,哪些谣言是真的,哪些是有根据的。”
蓝家山听糊涂了。
作家进一步说明:“我猜,有些了解真相的人放出一点被改头换面的事实,然后有人用更凶猛的谣言覆盖了它。”
蓝家山有点被绕晕了,他不得不承认,作家的观察力是敏锐的,也许他发现了我们忽略的东西。
作家眯着眼睛,微笑:“你关心的是那块石头,是吧?我不知道女孩手上石头的下落,但我可以告诉你倒卖石头挣大钱的诀窍。虽然住持纵容你取走乳泉里的石头,你以为自己尝到了甜头,其实西山寺里还藏着更惊人的行业机密。”
对于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危言耸听,蓝家山开始慢慢习惯了。
作家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就像行走江湖的侠客,如果能有一本武林秘籍,一定会功力大增吧?”
一时间,蓝家山还真恍惚了一下,好像庙里真藏着一本《葵花宝典》一样。
作家说:“有个房间很奇怪,有人专门拿石头来开光。”他住在半山的一座宅院,从院子里可以通过窗户看见对面香火不断的庙堂,里面摆满了石头。
蓝家山不明白:“这有什么奇怪,保佑石主卖个好价钱呗。”
作家笑道:“都是非常好非常好的石头,都是成批成批的啊。”
蓝家山摇头:“我可倒腾不起这种档次的石头。”
作家进一步提醒:“都是秘密送来的啊,不给藏书网别人见的,而且我听说,都不会放在门面里卖的。”作家慢悠悠地说:“你猜到了么?”
蓝家山心里一动,他猜到了。
作家进一步启发:“只要你记住每一块石头的特点,你在这一行,就不容易看走眼,少上当。”
“成交。”蓝家山心里涌起小小的激动。他明白,自己找到行走江湖的护身符了。
蓝家山心里的一个雏形的计划开始清晰,要成为一块奇石,首先要有富矿。
入行到如今,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资源优势在哪里,机会太重要了,就看他能否把握得住。
2、行有行规
接到了高经理的电话,他语气急促,让蓝家山赶紧下楼到大堂来。蓝家山有种不安的预感,不妙的事发生了。
一位很富态的老板模样的人坐在沙发上,高经理站在他身旁,神情焦虑。
“这是小蓝,”高经理给双方做了介绍,“这是我们刘副总。”
刘副总没空寒暄,直奔主题:“我看过那块飘叶石的照片,现在你赶紧带我们去看看实物。”
蓝家山疑惑地望着他俩,希望给自己一个解释。
高经理悄声说:“出问题了,那张报纸……”
蓝家山心里一沉,肯定是报纸披露了原价,老板不愿意当冤大 5934." >头。
刘副总冷静地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姐夫很可能不会接手这块石头,我们今天是来想个对策的。”
高经理解释:“他姐夫就是我们老大,刘副总是我们老大的内弟,目前负责宣传这一块。”
蓝家山的心凉了,语气中充满沮丧:“可是,今天中午不是就要见面了么?”
高经理无心做更多解释,他脸上盛气凌人的表情也被懊恼所替代:“我们现在就去仓库看看,然后想个补救措施。”
他们快步走向停车场的路上,蓝家山已做好最坏打算。
坐上车后,蓝家山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
刘副总说道:“我们中午要拿一块石头来交差,你还有没有别的备选?”
高经理强调:“30万价位左右的石头。”
刘副总咄咄逼人地问:“飘叶石,你们的真正成本是多少?”
高经理答得很快:“25万,我交代他的底价是这个数。”
刘副总在后视镜中仔细观察蓝家山的表情,似乎要找出破绽,蓝家山坦然地回望他一眼。
刘副总点头:“比较合理,大家挣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蓝家山偷偷透了口气,心里埋怨高经理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至少好统一口径。
高经理心有余悸地说:“我也是刚从刘副总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差点就坏了事。”
原来,高经理本人对飘叶石很满意,照片也给老大看过,老大对石头印象也不错。但他扣下了报纸,想在买卖双方见面时再把报纸拿出来增强说服力。
幸亏刘副总今天早上提前看了报纸,大吃一惊。因为老大和范画家的关系似乎很不错,“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所以,如果买下这块石头,就等于是打了范画家“一记耳光”。
真是节外生枝,蓝家山一下就泄气了,原来还以为能想出什么补救措施,这下看来是基本没戏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蓝家山硬着头皮建议道:“那不是正好找个机会讨好范画家。”
刘副总摇头:“花30万讨好他?我们疯了?那不值得。”
蓝家山被逼急了:“用这块石头换他爸爸的画啊。”
刘副总啼笑皆非,道:“我们现在不是用石头来公关,而是要在大堂里放块石头,图个好彩头的。”
“别急别急,我们就是来想办法的。”高经理安慰蓝家山道,“我们就是因为老大和范画家关系不错,所以估计老大不会轻易买下这块石头,我们现在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来看看石头本身,二是看看你有没有更好的备选。我们得给老大交差啊。”
原来高经理发愁的是这码事,但这几个小时内要定一块符合标准的石头,太异想天开了。
马鞍山公园后面有片仓储区,是用旧厂房改建的,都被石老板租下来放石头了。
蓝家山让人打开仓库,他们走进来,在清晨的光线中,飘叶石飘逸挥洒,像一幅写意的书法。
那两人看了好一会儿,虽然见过照片,但见了实物,依然觉得震撼。
刘副总叹道:“我真想自己掏钱把它买下来,这块石头真他妈的绝,再找一块类似的行不行?”
高经理心照不宣地看了蓝家山一眼。
高经理说:“市场主流还是大化彩玉石,磨刀石档次不够,这一块是因为有了报道,所以算是特例。”
刘副总点头:“你们选这块石头,是剑走偏锋啊。那我们就看看其他石头?”
仓库里还有几块正在做底座的 5927." >大石头,有四川绿泥石,有三江彩卵石,有来宾黑珍珠,当然还有大化彩玉石。他们一一地看过去。真是病急乱投医,这些石头连主人都不知道是谁,他们已经在考虑拿来充数了。
蓝家山先打电话给启明星,告诉他这块石头暂时无法出手,启明星听上去比他还失望。
蓝家山又传呼徐微微,没想到,徐微微一开口就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最好能把石头卖给酒店,我妈妈的后备计划泡汤了,因为她昨晚和范画家在电话里彻底吵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范画家怎么老是和自己捣乱?
蓝家山绝望地说:“也许送他石头就可以重归于好呢。”
“不可能,他俩恨不得都吃了对方。”
“那就买块石头羞辱他啊。”
徐微微停顿一下,猜测道:“你的酒店计划也泡汤了是吗?”
得知情况后,徐微微抱怨道:“这个范画家真是阴魂不散啊。”这句话有失公允,明明是他们想借助范画家的知名度来炒作石头,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微微感叹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你不觉得很巧合吗?为什么事到临头,才发现你老板认识他,他又找茬和我妈妈吵架?莫非范画家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计划?还有谁知道此事?”
蓝家山想了一下,说:“张会长,廖辉波,小培。”
徐微微推理:“可能是廖辉波坏的事,你要小心这个人。”
心里郁闷得只想一个人待着,她却还在转移视线,挑拨离间,廖辉波有什么动机破坏他的交易?
她豪爽地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那5万借我哥的就算我投的一份,卖了钱再给我。”
“卖给谁啊。”蓝家山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看来找到那块岩滩玉是当务之急了,他的钱全砸这块没有买家的石头上了。
这两..天的连轴转,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疲惫、失望的灰暗情绪把他笼罩了。除了那块石头,除了野心,他还剩下了什么?
韦娜舅舅刘新平、黄记者、徐微微、谢云心、卓越、莫尔、启明星、张会长、作家、歌星、亿万富翁、林小珍,再加上高经理、刘副总,这些人围着他不停地唱啊,跳啊,说啊,笑啊,他的头都要炸了。
他想从这圈人影中找到卓越的手,他抓不住她,她的面孔越来越模糊,成为一道变幻的光影。
这一局,他赌输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他开导自己。卓越父母的冷淡,伯父的盛气凌人,卓越的泪光,逼着他急于得到承认,得到赞许,他想成为一个奇迹。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因而膨胀,因而卖弄小聪明,凤凰石就是个例子,紧接着就是飘叶石的跟头。
蓝家山打开窗帘,凝望着阳光中恬静的园林和不远处的柳江,叹了口气。
他感受不到暖意,因为他的心是凉的,他有点伤心。他把自己冒险的成本转嫁到了他和卓越的前途,包括感情和事业头上了。他清楚这一点,但自尊心和虚荣心使他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卓越,那个晚上,她眼里的泪光,其实他都读得懂。
如果爱一个人,就要为了她而忍受委屈,为了她而做出牺牲,不管这段感情能走多远,让这段感情纯粹,让两颗相爱的心没有后悔,自己没有做到。
他审视着自己内心的伤疤,那儿正经历着成长的阵痛。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卓越把感情停摆,就为了等待他所谓的成功?在感情上,他最大的冒险,就是在赌,赌他们内心纯粹的爱情,可以让他俩坚持多久。
这是不公平的,爱情,需要时间,需要相处,需要朋友,需要家人,给它搭建一个空间,爱情才能自由生长。把爱情残忍地剥离出来,置放于恶劣环境之中,验证出来的,固然是真爱,而夭折的,又有谁能说那不是一生中最动心的缘分?
在感情上,他是个没有担当的逃兵,他只能靠事业来救赎,他就活该承受压力。
3、调查小组
刚退了房,启明星就让手下把蓝家山接上车,他已经订好了午餐。
车子开过繁华都市,一直沿着江边行驶,乡村气息逐渐浓郁,芭蕉树,竹林,村民,卷起灰尘的摩托车,路边玩闹的小孩子,蓝家山的心情也慢慢地调适过来了。
车子开到了一个院子里,院里有栋三层小楼,旁边则是两排平房,一上小楼,蓝家山的视线豁然开朗,原来屋后就是河边,菜地竹林在中间过渡,河风习习,感觉 8212." >舒适。
房间里有一张空空如也的小台桌,而启明星坐在窗口,正侧着脸望着楼下。他示意蓝家山不要说话,蓝家山走到他身边,只见一只孔雀正在开屏,旁边不少花花绿绿的山鸡在悠闲踱步。它们都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绿色防护网笼中。
“这个孔雀是我买下来的。”启明星转过脸,说,“有人想要尝尝孔雀的味道,我觉得这种鸟还是拿来观赏吧,所以我就买下了。”
主人家的女人们开始上菜了,启明星从身后拿出一支葡萄酒,笑呵呵地说:“如果你想喝酒,我陪你。”
蓝家山点头。心里感动地想,我哪一点比得上这个男人。这种想法没有给他带来不安,而是一种满足。“他是我的朋友,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我见过卓越了。”蓝家山把和卓越见面的情形告诉了启明星,后者微笑不语。蓝家山接着把飘叶石的事情说了,启明星认真听着,时而皱皱眉,时而轻声叹息,更多的时候,他目光柔和地望着眼前的酒、菜和这个受挫折的朋友。
这是一个难得的聆听者,蓝家山把心里的郁闷通通倒了出来,甚至把徐微微妈妈的事和画家的事也说了。他说完以后,虽然轻松了不少,但也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许很傻。
“你的钱全砸到那块石头上了,是吧?”启明星望着蓝家山。
蓝家山点头。
启明星的表情严肃了:“我能怎么帮你?”
蓝家山脸红了,说没想过要他帮自己,自己就是很感谢他——
启明星思考道:“我只能用原价买你的石头,你的石头登上了报纸,价格也摆在那,我得说服我舅舅才行,虽然没办法让你赚钱了,但可以让你资金早一点回笼。”
蓝家山心里是高兴、疑惑、惭愧兼而有之。
启明星善解人意地说:“当然,如果你想等等,多卖点钱,那也不错——”
蓝家山诚实地说:“我卖不掉,这块石头就是利用画家来宣传,何况当初高经理买石头,其实是和我有内幕交易的,磨刀石目前的市价,根本达不到10万。”
启明星说自己家族经营的生意也有酒店和旅游景点,把这块石头要下来倒也是顺理成章。
即使他想帮自己,也把话说得如此客气委婉,好像占了自己便宜一样。
蓝家山心里激烈斗争了一番,能把这块石头原价出手,他已经谢天谢地了。但要真卖给启明星,他的面子上又有点下不来,毕竟这个情面太大了一点,10万块的真金白银啊。
理智战胜了情感,蓝家山厚着脸皮提议自己用低于成本价卖给他:“9万。”
启明星摇头:“没必要让它这么快贬值,没让你赚钱,不好意思,更不能让你亏钱。虽然我们并不是很需要这块石头,但能帮你个忙,而且毕竟也算收藏了一块好石头,我们还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最好。”
蓝家山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不止一次因为这块石头陷入困境,而帮他摆脱麻烦的,居然都是启明星。
蓝家山给他斟酒,端起来,真诚地说:“谢谢兄弟。”99lib?
启明星琢磨地望着他,微笑了:“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蓝家山真诚地说:“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回报你。”
启明星略皱了下眉头:“既然是兄弟,以后就不要这么说。”
他的话让蓝家山很不好意思。
仓库里的石头卖给了启明星,蓝家山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他给徐微微打了个电话,打算把那5万转给她。他还没开口,就听徐微微像侦探一样自信地宣布:“我知道是谁搞的鬼了。”
“什么意思?”
徐微微揭开真相,道:“我们忘了还有一个知情人,启明星,就是借你钱的那个靓仔,你别忘了当初是他带着范画家离开岩滩的,肯定是他把我们给出卖了。”
多么..牵强的逻辑。蓝家山不动声色,听她继续推理:“他为什么那么积极?肯定也是打着自己的算盘。所以啊,蓝家山,不能轻易地相信他人。”
蓝家山这才冷静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把飘叶石卖出去了。
徐微微松了口气,问他卖给了谁。
蓝家山忍住讽刺:“启明星。”
她听了愣住了,问:“多少钱?”
“10万。”
徐微微居然说:“我猜得果然不错,他就是趁火打劫来了。”
蓝家山生气了:“如果不是被你怂恿,让我买下这块石头,折腾了这些天,差点连本都拿不回来,人家启明星也犯不着为了帮我的忙,买下一块不需要的石头。你不但不感谢他,反而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徐微微大怒,道:“这块石头何止10万,我还给你做了免费广告呢,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嘿,她开始不讲理了。
蓝家山讽刺道:“要指望你给我卖出去?我早就饿死了。”
她气急败坏,呼吸急促,然后终于狠下心,说:“我怀疑你卖了不止10万,你找个理由来指责我,只是不想还我们钱罢了。”
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蓝家山气得真是七窍生烟,他砰地挂了电话,这话说得太过分了。他以为他俩是朋友,而她在恶意地提醒他,她是他的债主。
作家已经离开柳州宾馆,被安顿在郊区著名景点的度假村内。
记得来柳州读书的第一个星期,蓝家山爸爸就组织全家人一起到这个景点游玩拍照,作为儿子成功打进柳州城的一个标志,为此蓝家山还曾遭到柳州同学的暗中嘲笑。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敏感得像个刺猬,自尊心极强,什么事情都不能落后于人,甚至周末同学们都回家了,留在学校也成了他的负担,仿佛自己被划分出一个小群体,头上贴上“县城学生”的标签。现在想想还真可笑啊,白白把神经绷得那么紧,绷了那么多年。
直到毕业前夕,他才知道自己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如此脆弱而自尊,其实他有很多让同学们羡慕的优势,很可惜,他给自己筑了一道墙,所以没能在学校里交上几位知心好友,不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这个景点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三个脍炙人口的溶洞。
度假村里有许多栋别墅,蓝家山在里面绕了好大一圈,才按大作家给的地址,找到一间靠近人工湖的,景色最好的一间。
别墅门口停了几辆小轿车,里面显然是高朋满座。
透过客厅的玻璃门,蓝家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位书法家,看他龙飞凤舞地挥毫创作,谢云心居然也在围观者中。她见了蓝家山,也明显愣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
旁人提醒她,她这才和大家一起鼓掌,然后恭敬地接过老先生的作品,和书法家握手。
蓝家山刚推开门,杵在那里,有个小青年不客气地问他找谁。
谢云心对蓝家山打个手势,说:“徐微微在楼上。”
蓝家山勉强对谢云心挤出个笑容,旁边人一听,顿时对他殷勤起来,主动带他上楼。
才跟徐微微吵完架,真不想见到她,这是短短三天里,他们第二次发生争执了。
很显然,作家把她也吸纳进了“调查小组”,他一直以来的创作主题都是关于陕西农村的,看来这个南方小镇的故事给了他灵感,但愿他不要瞎编一气。
二楼有个面向湖景的大露台,作家和徐微微背对着蓝家山坐在躺椅上,把脚跷在圆桌上,一派悠闲的模样。作家扭头看到了蓝家山,招手让他坐在旁边,徐微微则连头都没动一下。
作家果然善于察言观色,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徐微微说:“这个男人很讨嫌。”
蓝家山坐在作家旁边躺椅上,也把脚舒舒服服地跷起来。
作家问:“你们两个恋爱了?”
徐微微蹭地坐了起来:“笑话。”
蓝家山不想惹她,干脆不吭声。
作家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打情骂俏,让我怎么和你们商量事情啊。”
徐微微忍不住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明明知道他是行长未来的侄女婿,还要说这个。”
作家把头转来转去,望望她,望望蓝家山,含笑不语。
作家冒出一句:“你妈妈的权力也不亚于行长啊。”
“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趋炎附势吗?”蓝家山慢悠悠地说:“大作家不要拿我开心了。即使世界上只剩下徐微微一个女人,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徐微微已经冲过来狠狠地拧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她早就按捺不住,想找机会发作了。
她骂道:“你这个以怨报德的家伙。”
谢云心在后面,看了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徐微微你在干什么?”
徐微微恨恨地放开他,蓝家山赶紧一边吸气一边揉耳朵。
谢云心喝道:“他做了什么事,你要去抓他耳朵。”
徐微微面红耳赤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谢云心大声说:“徐微微我警告你,他可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他俩已经睡过觉了,我们亲眼看到的。”
这下轮到蓝家山跳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看到——”
徐微微尴尬地大叫:“妈啊,你在说什么啊,好丢人啊。”
谢云心把目光投到蓝家山身上,冷冷地说:“蓝家山,你哥哥要了我儿子的命,我已经放你们一马了,如果你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我让你们全家都翻不了身。”
作家急忙来打圆场,说这是自己的错,不该拿两个小青年开玩笑。
谢云心责怪道:“你明明知道我们两家人的关系,还要拿这个来开玩笑?”
三个人都尴尬地沉默了,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不在作家的调查范围内。
谢云心为缓解气氛,半开玩笑地说:“不许写进你的书里呀!”
作家摇头:“其实,我挺感动的,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到你们母女讨论蓝家山的事,你们想给他的石头找到买家,我根本想不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蓝家山心里也清楚,徐微微是真心想帮自己的忙。
徐微微落井下石地说:“他认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让他尽快还钱。”
这句话让蓝家山无地自容。
谢云心果然被激怒了,说:“行啦,从此不要再管他们家的事了。”
作家正色说:“这我可不同意,我有事情要交给他俩去办,如果她帮我办好了这事,她可以成为报社的首席记者。”
谢云心嗤之以鼻,道:“就她那水平——”
作家盯着谢云心说:“只要我推她一把,她就上去了。”这话不假,他在行业内的分量大家都清楚。
谢云心心动了,小声说:“谢谢。”
作家故弄玄虚地说:“这是一个交易。”
徐微微赶紧声明:“不要再把蓝家山和我扯到一起,你们这种想法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要再把我们扯到一起。”
谢云心警惕地问道:“谁?”
徐微微说:“目前保密。”
作家对谢云心说:“我们要谈正事了。”暗示谢云心可以离开了。
谢云心慢悠悠地说:“如果她能成为首席记者,我会送你一块石头。”
作家哑然失笑:“我对石头没有兴趣。”
谢云心对楼下吆喝一声,两个手下端着一块石头走过来。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这是一只银白色的鸽子,镶嵌在色彩斑斓的彩玉石上,浑然一体,又妙趣天成。
蓝家山眼睛都看直了。
谢云心嘲讽地笑道:“小水手,漂亮吧?”
作家果然对这块石头爱不释手。
蓝家山不解:“你看了那么多块石头,都没动心,为什么见了这块眼前一亮?”
作家苦笑道:“我正在写的小说就叫《鸽子》,如果你们读过我的小说,就会发现鸽子这个元素出现在我每一本小说里,这个女人不寻常,我还能说什么?她把好我的脉了。”
她就把蓝家山粗鲁地拽到一边,这女人真够强悍的。
她咄咄逼人:“小靓仔,你要给我老老实实的,我就会让你吃到甜头的,你知道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蓝家山摇头。这是大化彩玉石没错,现在哪部分河段可以出这样的精品,他倒算不准。
谢云心提示:“岩滩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石头的?起了大坝以后。是从哪个地方开始打捞的?桥的下游。桥的上游为什么没人捞石头?”
蓝家山顿时明白了,桥的上游不远处就是大坝,那里是禁区,甚至没能下水探底。
她进一步说明:“那下面就是一个聚宝盆,那里是我的地盘,你的好机会来了,我要拿这些石头来公关,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我就会给你些甜头。”
蓝家山嘴里说:“从来不敢惹啊。”他心里相信那下面一定有好东西,因为按目前的打捞规律来说,越 662f." >是上游,出的好东西就越多。
蓝家山知道,大坝下的水域,包括上游水深超过100米的库区。根本就没有人敢打主意,因为前者地段位置敏感,后者以目前的打捞设备无法作业,所以这两年来无人惦记。
蓝家山绝对相信大坝下有货,最诱人的一点,是这里的水浅,打捞难度小,蓝家山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下面层层叠叠地铺满了色彩绚丽、水洗度极佳、润泽光滑的好石头,像这样的鸽子石级别的小品石,更是信手拈来。否则谢云心也不敢用这么大的口气,她一定早就摸好底了。
他厚着脸皮问:“什么甜头?”
她倒也干脆:“我们合作,你找人给我们秘密打捞,嘴巴紧一点,我们就算你们一份。”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蓝家山一口答应。
谢云心这才悠然自得地下楼。
他两家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蓝家山自己都闹不明白了。
4、二十万的诱惑
作家把蓝家山和徐微微带进房间,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大笔记本和一箱录音磁带后,让他俩自己先看看,他出去打个电话。
蓝家山随手翻开笔记。上面记录着时间地点人物和谈话记录。
徐微微带着嘲讽:“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吧。”悄悄说:“你被我妈妈那个建议分心了。”
蓝家山暗暗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能招惹她了,她母女俩简直就是天赐给他的财神爷。于是,他满脸笑容地望着徐微微,说:“为了让你当首席记者,我会好好把这些笔记消化一下。”
徐微微狐疑地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块岩滩玉,那15万的赏金,对你还有吸引力吗?”
蓝家山正色道:“比起那个,把你扶上首席记者更重要。”
徐微微惊讶地扬起眉毛:“大坝下一定有好东西,要不然你怎么变得这么巴结了。”
听到作家走回来的脚步声,蓝家山急忙“嘘”了一声。
徐微微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两面派。”
蓝家山终于找到和她的相处之道了。脸皮厚点,再厚点。但也不能总顺着她,偶然惹她一下,给她发发威,就把她训练得服帖了。
作家把笔记本打开,严肃地说:“韦99lib?娜那个在岩滩镇当领导的亲戚,给我透过口风的公安,还有这本笔记里的谣言,都可能知道隐藏的真相是什么。”
这话实在太拗口了,奇怪的是蓝家山居然听得懂。
徐微微说:“还有蓝家水手里的信。冤枉我老师的幕后指使者,我们要把真相找出来。”
把这些拼图拼起来,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这个小镇比你想象的还要阴暗。”
作家盯着蓝家山的眼睛:“你可以得到的回报,就是找到岩滩玉的下落。你还有机会走进那间密室,那个房间一般不对外开放,现在由我专用,我可以让你钻进去看个究竟。”
徐微微疑惑地问:“动过手脚的石头要卖高价,了解这个对你很有帮助吗?”
蓝家山说:“至少可以让我少上当。”
徐微微大大咧咧地说:“那能有多大的作用啊,这些石头是走外地的,你有多大的机会能碰上啊。”
她当然不知道,蓝家山自有盘算,他的野心可不是她一介女流所能洞察得了的。
作家要真相,徐微微要替老师洗清冤屈,他要找到岩滩玉,他们各取所需。
如果这些疑点逐一揭开,他们将面对怎样的真相?这个小镇,有他们的伤疤,在死亡、牢狱的阴影下,还有多少阴暗面可以作为交易条件提供给一个外来的作家当成创作素材?
蓝家山没有从“飘叶石”身上挣到那5万。他身上带着5万现金,坐班车回到岩滩时,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映衬着他越来越寂寞的面孔。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卓越在深夜来到了酒店,敲开了他的房门,面对一个表情暧昧的陌生人,她仓促地离去。在电梯里,她哭了。
直到第二天莫尔打电话过来,骂他“浑球”。他在听筒里,听见了卓越的抽泣。她拒绝跟他说话,为了见他一面,她一路拦车,从县城赶到柳州,却扑了个空。
蓝家山喃喃自语:“我要挣够20万再见她!”
但他再也无法挽回这个..心酸的夜晚,一个心爱的人悲伤地哭泣。
5、造假知识
蓝家山连夜上了西山,作家跟住持打了个招呼,让蓝家山住进了自己的房间。
光着脚走进院子里,蓝家山在月光下爬进了那个香火缭绕不息的房间。打开电筒,这一屋的石头让他毛骨悚然。
这可都是些被动过手脚然后想瞒天过海卖高价的石头,它们表面上精美得让人屏住呼吸,电筒光照处,各种巧夺天工的浮雕,玉石99lib.般晶莹剔透,或呈现出无法用肉眼界定的色泽,绿是黄昏中池水被荷叶所掩映,黄是向日葵在温暖光线中的溶解,红是落日坠落在如血的晚霞之中,这些色彩的搭配达到了想象力的极限。
听说石主们不能进入此房,开光后,他们只能靠石头上的编号来认领。
看到这房中罗列的石头,住持一定会感叹世风日下吧。
“用这些老板的钱办些 5584." >善事,也是替他们赎罪吧。”住持是这么向作家解释的。
在善恶的界限中,有个模糊的灰色地带,蓝家山告诫自己不能越界,所以他不会造假。但他必须要学会识假,以此防身。
他仔细观察着每一块石头,她们就像失去贞操坠入风尘的女子,想要冒充良家妇女,他要从她们的眼神、笑容和言谈中抓住破绽。有时候他几乎放弃,因为自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或是惋惜她,几乎要假装遗忘她的历史污点。
这么满头大汗地鉴别下来,也不过完成了四五块石头的..工作量。他觉得就要透支了。把石头的特征记录下来,他忽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吓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哭泣声很微弱,在风中飘荡着。
他不敢再待下去,哆嗦着爬出窗口,在月光下猫着腰,回到房间。但这凄凉的声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窗外,月光如水,可这细细的哭声却颤抖着在树影间窜动。蓝家山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雨,蓝家山颤抖着想把窗关上,却被一只胳膊拦住了,蓝家山骇然大叫,定睛一看,不是胳膊,而是窗边的一段枯藤,突然坠落下来。
突然起风了,雨丝斜飘,月光却分外皎洁。毫无预兆地,他跪在地上,双手合拢,那阵哭声在耳边越发清晰,这不是人的哭声,他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消隐了,月亮被乌云遮掩,风停了,虫鸣声恢复,他发现自己已浑身大汗。
再次潜入到那个房间,蓝家山继续鉴定记录,一块块石头这么看过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摸到这个行业的一把钥匙。钥匙后有一扇秘密之门。
那阵突如其来的哭声只是一个预兆,这个现实世界的吊诡,远比水下更为骇人听闻。
清晨,山谷青翠如洗,空气中带着阳光、薄雾和植物酿成的淡淡甜味,蓝家山在下山路上碰到一位年轻的僧人,他眉目端正,神情悠闲,正背着一篓日用品上山。
蓝家山对他笨拙地施了个礼,僧人含笑答礼。
蓝家山用手指.着半山那个小院:“我昨天晚上住在那里——”
僧人笑道:“飞瀑谷。”
蓝家山把昨晚听到奇异的哭声之事告诉了他。
僧人笑道:“陕西来的大作家,住了半个多月,都没遇到这个现象,小哥一个晚上就碰上了,呵呵。”
蓝家山不解,僧人解释,其实这是西山不为人知的一个特殊现象,和月光峡谷、云海红日、乳泉并称四大奇观。不定时的某个白天或夜晚,人在飞瀑谷里,会听到如泣如诉的声音,即使天气晴好,也会发现有飘雨现象。这是因为在此地,有个不为人知的瀑布,时大时小,在特定时候,山风从某个角度席卷而来,造成飞瀑谷的落雨现象;至于那哭声,曾有专家推测,是瀑下小潭中的流水被虹吸时的声音。
僧人们私下把此地称为“冤魂谷”,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有魂灵在此释放冤屈。
“把物品供在飞瀑谷的庙堂里,也可以开光吗?”
僧人有些警惕,含糊道:“是替它们释放冤屈吧。”
蓝家山问:“为什么我们本地人都不了解?”
僧人含糊地说:“我们也不希望游客把这些现象当成景点夸大宣传,这样对我们影响也不好。你是有缘碰上了,我才特意告知,还请小哥为我们保密。”
僧人行了个礼,离去了。
住持真是不简单,蓝家山得出一个结论——善于变通,他把石头集中于此,是有深意的。石头也是有冤屈的bbr>,被人加工,改头换面去骗人的时候,不能言语的石头,就借助着飞瀑谷的特殊现象,把内心的无奈和伤心发泄出来了。
而那些想赚昧心钱的老板们,其实被住持小小地耍了一下。说白了,其实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石头供在何处呢!
6、冲突往事
蓝家山回到船上,这几天水下作业收获不错,发现了几块小精品,老杨怕引起其他船家的注意,交代大家不要泄露他们的发现,因此他们只卖了些品相一般的石头,用以掩人耳目。
水下那块约三百公斤的大石头,打捞进展顺利,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水了。老杨问蓝家山能否下水,蓝家山说没有问题。两人下水后,老杨带着他进了崖壁下的凹地。
这里的能见度更低,因为是回水区,耳畔老是回响着嗡嗡的声音。
老杨刨开一堆河沙,示意他看下面,蓝家山仔细摸了下,好像是个生锈的大铁皮箱,而且尺寸非常之大。蓝家山吓了一跳,老杨把河沙覆盖好,领着他回到了作业区。
上了船,用热水暖身时,老杨悄悄对蓝家山说:“你觉得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古董字画不可能,不会有人把这玩意儿沉进水中。金银财宝?看来也不像,还是理智点好。蓝家山说他得查下县志,看看这些年小镇上发?t>生过什么事。
老杨问:“飞虎队的飞机掉在附近的山上,会不会跟它有关?”
岩滩多年前发现飞虎队的残骸,引发一阵寻宝热潮,大家在方圆几十里的山林里找“宋美龄蒋介石的财宝”,后来又传是“故宫博物院的馆藏珍品”。宝贝没找着,倒是把飞机残骸给凑齐了。
蓝家山否定了这个说法,说可能是沉船上的货品,以这条航运的历史记录看,估计也不会有太值钱的东西。
老杨的表情相当失望,不过他还是交代蓝家山此事保密:“如果真是好东西,我们兄弟俩可就发大财了。”
蓝家山点头,有机会能打开一个未知的水下沉箱,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刺激的事。
作业地的河沙层也不浅,每天都可以掘出几十斤的小石头,他们在水下把品相一流的先挑出来,等到收工时再吊上去,故意错过交易时间,省得被守在船上的石贩子盯住。
他们之所以有底气这么做,和船老大目前的资金状况良好有关。老大和朋友承包的矿山已经开始给他赢利了,所以他基本把船上的事务都交给了小培,而小培也火速找来两位帮手,把盯打氧机、烧水做饭的活都包了。
石头出水前,小培亲自坐镇,定价,收款,将余下的石头登记入库。这小培只是提前两天回到岩滩,已摇身一变,俨然小老板的模样。其余时间就躲在地下室里,琢磨那些加工技巧。
按理说,关于谢云心的提议,蓝家山于情于理都该拉小培来入伙。但这小子,怎么说呢?太过实际,比较注重眼前利益,有利有弊。
潜意识里,蓝家山想找黑仔来商量,他的盘算是,把黑仔拉入伙,就等于是把黑仔的资源都为己用了,这应该是上策,虽然有点对不住小培。
蓝家山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林小珍的磁带,便借来小培的录音机,悄悄把磁带翻录了一遍。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潜意识里,他希望能有可制衡林小珍的把柄。
里面的内容,一定和小镇有关。他随机选了盘磁带,听了两分钟。很奇怪,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显然林小珍不在场,因为他们甚至提到了她。
两个男人先谈一个工程项目,过了好几分钟,话题才转换到林小珍身上。
蓝家山把小培叫下来,让他听了前一段的录音,小培的脸白了。
小培被吓住了:“你在偷录他们的对话?”
蓝家山问:“他们是谁?”
小培的声音低了下来:“廖丛志,廖宇谋的儿子。他是岩滩一霸。”
蓝家山追问:“另一个呢?”
小培结巴了:“好像是,邹瑞泽。”
蓝家山对这个名字有耳闻,他是一个高官的儿子。
小培说:“这三大公子,本地人都不敢惹的。”
“还有一个是谁..
?”但蓝家山刚开口就意识到了。
“给你哥哥撞河里去的那个。”小培警告他,不要招惹他们。蓝家山则交代让他务必保密。
蓝家山把名字都对应上了,便打发走小培,继续听录音。
邹瑞泽问:“你怎么和大肚婆混在一起了?她想弄你的钱?”
廖丛志答:“她现在找了个老鬼当提款机。”
(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邹瑞泽问:“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啊?”
廖丛志:“谁知道,我不敢惹他,她好像知道韦娜的事,和我们有关。”
邹瑞泽:“这事还没完?”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心。
廖丛志压低声音:“有记者在调查。”
两人的声音停下,一会儿,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林小珍的声音:“哎呀,快走啦。”
廖丛志问:“小彭到了没有?”
林小珍笑:“到了,到了。你们先出去啦,我要换衣服。”
邹瑞泽粗鲁地答:“谁没见过啊。”
林小珍骂了句玩笑般的粗口,接着,磁带就停了。
林小珍在偷偷录音。她想探听什么秘密?他们三人和韦娜有什么关系?
蓝家山把翻录的磁带包好藏在箱底,不知道她回来没有,他决定先去她的店里看看,再找黑仔谈谈。
林小珍那个桥头饭店还在装修中,在车站见过的那个老头正在监督施工,见了蓝家山,脸色有点不自然。蓝家山也竭力抑制住对他的厌恶,问他林小珍回来没有。他摇头,说她和母亲在乡下多住一段时间,他有什么事,自己可以转告。
看来林小珍没对他说老实话,再看他枯瘦干瘪的模样,一丝同情涌上蓝家山的心头,还是那句老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很凑巧,黑仔在二楼向他招手,走上楼梯一路看过去,他发现林小珍这次是花了血本了,无论是一楼客厅还是楼上的包厢,都弄得像城市里的卡拉OK厅。蓝家山定睛一看,还真是发现了音响设备,原来她在打造的是岩滩第一家多功能的娱乐?场所。
黑仔忙着指挥工人打墙,规划图上这里是一个佛龛。黑仔显然找蓝家山有话说。领着蓝家山上了天台,上面摆着几张躺椅,远处是隐隐青山,桥下是滔滔河水。
蓝家山问林小珍去哪里了,黑仔说他在柳州宾馆见过她一面。
黑仔说她上去和人家谈投资:“她想包下一个石材厂,找投资方。”
蓝家山漫不经心地问:“投资方?”
“我们老大儿子的朋友。”黑仔说。他的老大,应该指的是廖宇谋。
蓝家山问:“老廖的儿子是做什么的?”
黑仔答:“廖丛志,他什么都做过,在船上也干过,现在发达了,经常在柳州活动。他和一位大领导的儿子是结拜兄弟。”
蓝家山明白,大领导的儿子一定是邹瑞泽。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们和韦娜的死有关。
蓝家山随意地问:“大坝下会有好石头吗?”
黑仔忽然笑了起来,眯起眼睛:“谢云心跟你说什么了?”
蓝家山有点狼狈,他什么都知道。
黑仔提示:“她是不是告诉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蓝家山点头:“石头。”
黑仔不在意地说:“是我建议她和你打个招呼。”
蓝家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是谁下水勘察?黑仔呗。是通过谁推荐的?肯定是徐微微。
黑仔承认:“徐微微把我的号码给了她妈妈,我是第一个下到大坝的水手。”
以黑仔的个性,这话应该不是为了炫耀。
黑仔悄悄说:“他们在岸边弄了个打氧机,我下到了河底,她一定告诉你了,下面有不少好东西呐。”
这个谢云心也是,说话说一半,但是黑仔提议找自己入伙,又让他感动了一下。
蓝家山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黑仔忽然放低声音:“你能做大事,所以我要你来拿主意。”让这个提议看上去像一场交易。
蓝家山望着他那张表情清淡的面孔,想不出黑仔会有怎样的提议。
黑仔说:“我们只要能拿到五分之一,只要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开岩滩。”
这就是他的终极目标?
黑仔说:“你想象不到,下面居然是个凹槽,把石头都停住了。”
蓝家山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下水看个究竟。
黑仔摇头:“但这不仅仅是打捞这么简单,谢云心要把这事做得机密,要摆平很多关系。”
蓝家山问:“她不是想拿这批石头做公关么?”
看来黑仔了解得更多:“只要这个消息一泄露,她就会有麻烦,因为大坝周边100米内是禁区,所以这事也急不得。”
一位工人拿着单子上来向黑仔汇报,黑仔签了个字,对着蓝家山笑道:“有个事,也许你不知道。”
蓝家山一愣:“什么事?”
等工人走后,黑仔说:“我们提到了廖丛志,我想起来,其实你哥哥曾和廖丛志有过冲突,他俩打过一架,就在加油站那块。”他用手指着公路的方向:“当时两人都打红眼了,你哥哥把廖丛志拍得满脸是血,他打电话叫人,当时我们都以为要出人命了。但廖丛志那小子,你不了解,他不好惹。”
蓝家山吓一跳,他完全不知情,连忙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黑仔回忆了一下,说了个时间,正是情侣跳河前一个月,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把蓝家水那么老实的人都惹了?
廖丛志叫嚣着不要让蓝家水离开小镇,镇上的人都为蓝家水担心。
黑仔回忆:“我还蛮佩服你哥哥的,他当时就坐在加油站前面的椅子上,老板怕惹事上身,请他离开。你哥哥就慢慢地往家里走,有人赶紧给你爸爸打电话,但找不到他。也有人赶紧联系廖宇谋,他这儿子浑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人让蓝家水回家躲下,但蓝家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摇头。当时岩滩镇上的旅店是蓝家山母亲这边的亲戚管理,和蓝家水的二姨关系不怎么融洽,而当时他的二姨并不在家。
蓝家水当时没有回旅社,他可能不想给旅社招惹麻烦,而同时,廖丛志正在召集人马。
镇上的人都吓坏了。
黑仔回忆:“你们隔壁那个胖阿姨,把蓝家水往她的店里扯,蓝家水不肯去,两人就僵持着。胖阿姨开始打他。”
有人求和廖丛志玩得好的水手出面协调,水手倒挺聪明,直接上船把蒙金海搬来了。
但廖丛志已带着人向蓝家水走来,廖丛志拿着铁棍走向蓝家水,胖阿姨给他们跪下了,抱着廖丛志的腿,让蓝家水快跑,蓝家水不动,当然,他也跑不了,廖丛志杀气腾腾的帮手把他包围住了。
蒙金海这时候坐着摩托车赶来了,车子冲过来,旁人躲闪,他对着廖丛志的头挥了一掌,然后跳下车,又对着他的腿踢了一脚。廖丛志再蛮,也不敢动了。
黑仔感叹:“蒙金海救了你哥哥,.也救了廖丛志的命,否则这事发展下去,两个人都完了。”
蒙金海和廖宇谋不是竞争的关系吗?
黑仔笑了:“在这个地盘上,这两人是地头蛇,他俩的关系,其实更多时候是通气,没大家想得那么紧张,各有各的船,各有各的客户,呵呵。”
蒙金海出面制止,街坊们都松了口气,大家拦了个班车,胖阿姨把蓝家水拽上了车,要把他送到大化去。蓝家水很犟,不想走,还是蒙金海骂了他两句,让人开自己的车把他送走了。
“为什么这事我都不知道?”
胖阿姨曾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话让蓝家山明白了。
“这事没人议论,因为岩滩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到处都是廖宇谋家的产业,打捞船、旅社,连开三轮的都是他们家的亲戚,何必去惹这些麻烦?而且虽然我们都捏着一把冷汗,但毕竟没出事,你知道有多悬。”
这个小镇的家,何时曾是蓝家水的依靠?爸爸和继母在县城,弟弟妹妹在柳州,唯独他一人待在小镇,除了相依为命的二姨,他还有什么牵挂?
蓝家山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来越难过。
黑仔总结:“这事已经过去了,我提醒你的是,那个廖丛志是个记仇的人,因为你哥哥和他有过节,所以你要留心。”
他也弄不清楚:“你哥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
蓝家山问:“后来蓝家水和他没有再发生冲突?”
黑仔说,这以后的一段日子,两人之间似乎没有再发生过交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7、童年谴责
蓝家山翻开徐微微塞给他的那本“留言簿”,按谈话中提及的这个时间段来查询,他发现作家同时也根据“留言”主题来划分。
蓝家山这才明白,他们作家原来是.
如此工作的,时间段主要集中在“情侣自杀”“水手死亡”“车祸”“矿洞坍塌”的事件中。而“风气”这块的涉及面则比较广,主要是年长者对年轻人的议论。
蓝家山找到了关于黄阿姨对“风气”的议论,眼前立刻浮现出躺在摇椅上的她,东家长,西家短,和她为了救自己哥哥给廖丛志下跪的情形。
黄大姐:(体型肥硕,善谈,对先富裕的邻居嫉妒心强。)
口头禅:废人。
播放录音:
黄阿姨说:“那个女人奶子大,天生的,欺负岩滩没人,也去卖弄风骚。外面人还以为岩滩姑娘都像她这种废人,连累我们老的都被人笑,抬不起头。”
黄阿姨继续说:“老实说,年轻人在这里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特别是姑娘,20岁前不嫁人就别嫁了,去城里找吧,也别回来了,在外面转一圈再回来,就容易惹事。”
黄阿姨还在说:“刚才说的那个大奶??妹,也不是真的卖X,就是爱在男人面前显示她漂亮,结果就惹事了。在这里,小靓仔结婚前结婚后花心没人管,碰上几个有钱的,更不得了。在这里待着,碰到这样的女人就像猫闻到了腥。”
作家问:“出了什么事?”
黄阿姨鄙夷:“她招惹男人,又不真正给人家尝甜头,男人放得过她吗?”
作家问:“她收了男人的钱?”
黄阿姨说:“不会。她把男人的火勾搭出来了,不是要钱,她得意得很,以为岩滩她最美。”
蓝家山很不习惯听这样的内容,他暂停了一下。
这和蓝家水有关吗?蓝家山继续听下去。
作家问:“这个女人在哪里?”
黄阿姨答:“她差点弄出人命,还不滚蛋吗?”
作家问:“是怎么一回事?”
黄阿姨答:“她中学毕业后就一直住在县里,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回老家转悠来了。招惹了几个馋嘴的猫,结果就被人欺负了,吃了闷亏就跑了,这里待不下去,也没人敢娶了。”
录音到此为止,看来她是不愿意多谈。
在黄阿姨眼里,这些女孩子“败坏”了岩滩的风气,她口中的“馋嘴猫”指的是谁?是那三个人吗?
脑海中一直挥不去蓝家水孤独的背影,蓝家山给徐微微去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徐微微。提醒她去看望蓝家水时,过问此事。
徐微微反应很快,问:“你觉得这事和情侣跳河有关联?”
蓝家山语气很重:“和我哥哥有关。>99lib.”
徐微微太聪明了:“也和那封信有关?蓝家水暗示岩滩有些得罪不起的人,是不是和这次冲突有关?”
徐微微说:“我会去打听清楚,那些谣言,你听得怎么样了?”
蓝家山看着眼前这些磁带,心里实在有些发怵,何时才能听完,而且真能从中找出线索?
徐微微问:“去西山寺了么?”
蓝家山点头“嗯”了声。
她忽然兴致勃勃:“跟我说说,那些石头是不是真的看不出一点破绽?”
蓝家山答:“这一屋石头,以现在的市场价来看,不会低于200万。”
“是什么人放的?”
蓝家山猜测:“只有住持知道,石主是不露面的,只要他们捐了香火钱,住持派人上门去收。我猜,这些石头都不会留在广西。”
徐微微笑了:“你以为你看了它们,以后就可以当鉴定大师?你有多少机会能碰到它们?”
蓝家山没心思和她探讨这个问.t>题,嘱咐:“见了蓝家水,告诉他,要好好的,不要惹事,我会把家里照顾好,他出来不用担心。我会把家里的债务都还清,把县里的旅社赎回来。”
徐微微说:“你为什么自己不跟他说?”
蓝家山忽然低头:“我对不起他。”
“你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蓝家山黯然:“我当初应该把他留在家里。”
徐微微叹了口气:“不要纠结了,你只是个5岁的孩子。”
山谷里的树林,是他们兄弟俩最后一次亲密的记忆。他的脚划破了,他看到一只四脚蛇,他告诉哥哥说,他可能被蛇咬了,潜意识里,他只是想引起哥哥的重视。
大他两岁的小哥哥就吃力地扶着他往家里走,他心里甜甜的,他有哥哥了。
但后来,母亲坚持要把哥哥送走,为此父母冷战。
有一天,蓝家山在街上玩,他很想见下哥哥,没想到哥哥见了他,躲进房了。
哥哥的二姨把蓝家山拉到巷子里,问他为什么要骗父母说他的脚被蛇咬了。蓝家山不承认,她狠狠扇了蓝家山一个耳光。
“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坏人。”
就在当天夜里,爸爸问蓝家山,他到底能不能接受一个哥哥。蓝家山看见母亲向自己摇头,想起那记耳光,他摇头。爸爸失望的眼神,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叹了口气,颓然倒在椅子上。
那个7岁的孩子,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有个完整的家,然后又失去了家。他被寄养在二姨家,那个孤独的身影和18年后那个默然的神情,忽然刺痛了蓝家山拼命遮掩的在内心深处的一个伤疤。
你只是个5岁的孩子!18年后,往事历历在目,你却不能原谅自己。
8、交易之谈
西山寺的入口处,一位老僧人带着几位年轻人,打扫,种菜,诵经,蓝家山谎称作家交代自己来此冥想净心,也没有引起怀疑。他们说既然住持交代过了,他就随意好了。
看着他们纯净的笑容,蓝家山避免和他们的目光对视,把自己关在房里,夜深人静时便潜入石头房,对着一块块石头细细琢磨。
月夜落雨,哭声如诉的景象没有再出现过,睡觉时,感觉得到午夜的风总是在房顶上灌得满满的,像一张帆,呼呼作响。
蓝家山也抽空去了趟大化,夜幕降临后,他敲开了小石师傅彭叔的门。彭叔的脸色很难看,因为猜到了蓝家山的来意。
蓝家山对凤凰石的改造计划让他大吃一惊。他定下了精确的修改尺寸,也出具了相应的效果图。
彭叔知道有很多人都在觊觎他的技术,虽然老大只要肯给钱他就愿教,但很多核心技术他还是守口如瓶。
彭叔警告:“你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套出我的秘密,你?99lib?不用白费力气。你想想,有多少客户告诉我他们要达到的效果,难道他们也把我的技术学会了不成?”
蓝家山表情无辜地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啊,我只是想看它改造后是什么模样。”
彭叔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心想,这家伙确实很可疑。
他说:“你指望我给你改造完成,你就可以卖个高价?难道你不知道,动的手脚越多,越容易露马脚?”
蓝家山假装听不明白,小石师傅只好进一步解释,道:“大价钱的好石头,大多是流到香港、广东、上海和北京。别看台湾商人做这行的人挺多,但他们其实是收藏家多,石商多,真正掏大钱买的,还是要靠刚才那些地方的老板、企业家。”
彭叔特别强调,自己谈的这些不是收藏品的概念。石老板手中如果?99lib?有“秘密加工”过的石头,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收藏家”。他们没事就拿个放大镜在那儿琢磨,好东西都看出毛病了,谁愿意去冒这个险?何况只要被看穿一次,以后就别再想和他们做生意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利欲熏心或“艺高人胆大”,照样敢把石头向收藏家推销。
这种石头,最好的销售渠道,是老板买来给客户送礼的,如果是送给政府官员,那再好不过,因为非常安全。官员们不会拿这些石头 5230." >到处参赛或展览。虽然有些人买石头前,会请相熟的收藏家鉴别,因为不是自己买,收藏家鉴别的力度也不同。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些走高端销售渠道的石头,一定要控制“加工点”。“加工点”最好不要超过两处,一处最好。
蓝家山说:“如果达不到我的出.99lib.价,我就暂时自己收藏呗。”他知道,彭叔担心的是这块石头如果抛头露面,自己看着刺眼。要是传出去,他可就名声受损。
彭叔叫苦:“你话虽这么说,但你提出的‘加工点’实在是太考验我的技术了。”无奈应承后,估计他还在发愁何时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他逼着蓝家山:“我们约法三章,一年之后如果石头销不出去,我就要彻底销毁。”
蓝家山想了想,点头答应。他让彭叔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在这块石头上,它能卖出去的概率应该是微乎其微。
“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就成!”蓝家山不露声色地想了想。
9、秘事颇多
老杨始终惦记着被沙掩埋的那个铁皮箱,不知从哪弄来两本旧书,跑来和蓝家山分析,这水下到底会不会藏着宝贝。
查看沉船的记录,发现这段流域还有不少冤魂,大多都是摆渡的客人,曾经至少有两艘运送学生的渡船因为超载而沉没。
从这些有限的资料里,看不出这个小镇曾经有哪些达官贵人来此避难,也没有飞机落bbr>进水中的记录,本地的土财主们有钱了都把家当往县城搬,看不出有谁有什么必要把东西藏在水下。因为比较起周边的山林,沉箱入水的代价实在是高昂了一些。
小陆也悄悄告诉蓝家山,他已经打听到了是谁在崖壁边上用网箱养鱼。
小陆说:>“他是一个外来人,也不和别人打交道,他养了很多鱼。”
确实够诡异,这个小镇藏着太多秘密。
“应该是有人雇他来养那两条大鱼。”
“目的是什么?吓人?”小陆望着蓝家山,“他们也只能吓吓水手而已。”
蓝家山忽然心里一动,作家专访过水手,其中水手有关于大鱼的传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律?
小陆忽然狡黠地笑道:“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大鱼来逗逗大家?”蓝家山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某种平衡,这四个字突如其来地显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打乱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查看作家的笔记,听采访录音,蓝家山发现一个现象:水手们对情侣自杀事件缄口不言。
“没有什么好说的。”
“很熟悉的人不在了,感觉很怪。”
“他俩跳下来,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无对证啊。”
诸如此类的托词很多,但他们不少人提到了水下的大鱼,用的是充满敬畏的口吻。
有人提到“大鱼的嘴上套着一只死去水手的‘手套’”。
这个骇人景 8c61." >象把水下作业的人们吓得魂不附体,蓝家山心里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件事联系起来,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养大鱼的人肯定是想实现自己的目的,他在暗?.示什么?
蓝家山仔细推测大鱼出现的时间,它们基本每个月都会现身。但似乎每个月都在不同的时间,3、8、17、21、29,接着又是重新的轮回,这个日期寓意着什么?
条件反射的,是联想到情侣跳河事件,事件发生在3日,那另外四个日子呢?
四天后,才找到小伙子的尸体,是8号!
蓝家山正在苦苦思索,徐微微传呼他了。蓝家山乐得有个人和他一起思考,跑到一楼去复机,把疑团一起抛给了她。
“生日。”徐微微几乎连一秒都不用考虑,回答,“你想办法查下他俩的生日。”
“放生日上去是什么意思?”心里隐隐相信,她的直觉是对的。
“忌日肯定对应着生日,这个养鱼的人 4e00." >一定掌握着很多秘密。”徐微微说,“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我从你哥哥嘴里套不出话来,他发脾气了。”
蓝家山还是第一次听说蓝家水也会发脾气,而且居然是对徐微微。
蓝家山问:“你怎么惹他了?”
徐微微说:“我就想打听那封信的事,跟他提到你跟我说的事,我觉得这两者有联系,跟他分析了一下,他就火了,板着脸,不理我了。”
“他在顾忌什么?”
徐微微吃惊地责怪:“你在装傻吧,他当然在顾忌你,他害怕你受到伤害。”
蓝家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微微建议:“他既然不肯说,我们只能自己找了,你去搜他的房间吧。”
“不行。”
徐微微咄咄逼人:“你怕翻出他更多的隐私?我恨不藏书网得现在就过去,撬不开他的嘴巴,就撬开他的抽屉。”
蓝家山说:“我们可以从其他渠道找到突破口。”
徐微微警告道:“我明天就去大化,你最好找到他的钥匙,最好不要逼本小姐亲自动手。”
然后,她砰一声挂了电话。
1、信中真相
蓝家山从母亲处拿到了蓝家水房间的备用钥匙。
几年前,蓝家水的二姨在大化县置下过一个小铺面,蓝家水和蓝父也凑了些钱,本意是让二姨能收些租金,后半生有个保障。
这段时间,二姨为了方便探视蓝家水,已经搬到大化去了。为了省钱,蓝父安排她住在自家旅社里,当然,旅社现在是蓝家山姑姑一家所有了。
多年来,蓝母和蓝家水的二姨一直都有说不出口的心结,但蓝家水出事后,两个女人达成了默契,蓝母每天都要去他们家里照料下院子里的花草,喂喂鸡鸭。
蓝家山走过石桥,沿着通往巴马的公路,走了约摸五六分钟,左拐,在一大片竹林的掩映下,一个小村庄徐徐展现在眼前。
蓝家山的父亲和蓝家水的母亲从前就住在这里,生下蓝家水不久,她就和蓝父离>婚,带着儿子离开了。
蓝父为了挣钱,什么活都干过,在县城里当搬运工,在饭店里当伙计,最后是靠收废品起家,和妹妹及妹夫合资在县城车站对面买了块地皮,起了一栋旅社,从此生活开始好转,手上有了钱,投资石材厂,在岩滩采石行业兴盛之际最早开了家旅社,头脑活络,是镇上的“能人”。
蓝家水七岁那年被他亲生母亲送了回来,在蓝家待了几个月后,被送到了他二姨家,从此一老一少,就在这个小村庄里,相依为命。
蓝家水在镇上读的小学,而蓝家山和妹妹到了读书的年纪,早早就被送到了县里。他的父母也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镇上的旅社。
到了读中学的年纪,蓝家水却不愿意来县里读中学,为了这事,蓝父给他气得够呛。读高中时,蓝家水不得不到了县城,却死活也不愿意住在家里,一定要住校,每逢周末就直接回岩滩,在蓝家山的印象里,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除了节假日,父亲生日一家人才凑在一起吃个饭。
高中毕业后,蓝家水考到了桂林一所中专学校,二姨为了能照顾蓝家水,在桂林汽车站附近的饭店里给老乡帮忙,然后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小房,方便照顾蓝家水。这两人倒好,逢假期,二姨就带着他到外省走亲戚,兄弟俩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蓝家山在县城读的是最好的中学,高考没发挥好,干脆去柳州读了两年制中专,他去柳州的时候,蓝家水正好中专毕业回到县城。
兄弟俩居然是在路上加油站的厕所方便时碰面的,双方都十分惊讶。蓝家水是坐班车回来,而蓝家山则是一家人开车送他。相比之下,蓝家山有些说不出口的愧疚。
蓝父对大儿子不通报一声就直接回来,挺不高兴的。因为他早知道这样,就错开时间,给大儿子接个风,现在这局面让他有点尴尬。
回想起这些事,蓝家山的步子开始沉重。此时,村口处站着几个闲聊的老人,孩子在他们周围嬉戏,时光仿佛凝滞,他看到了蓝家水童年时寂寞的背影。
老人们停止说话,都盯着蓝家山。蓝家山和他们打个招呼,表明身份。他们的表情刹那间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蓝家水的事情,蓝家山招架不住,匆匆敷衍了几句就开门进了蓝家水的小院。
院落里收拾得很整洁,一棵杨桃树长得很高,旁边还有棵荔枝树,结果的时候,站在二99lib?楼阳台,正好可以伸手摘来吃。
一楼是客厅,虽然家具陈旧,但一尘不染。墙上挂着镜框,主要是蓝家水的照片,和母亲的合影,读小学、初中、高中时的各种活动照片。
他就这样默默地长大了,蓝家山看到了三兄妹的合影,那时候他们都稚气未脱。
走上二楼,打开蓝家水的房门。房间里清爽整洁,不像小伙子的房间。书桌上有一台电脑,盖着一块绒布。蓝家山坐下,打开抽屉,里面是相册和一些信件,另一些是电脑配件,还有一个抽屉,里面全是和电脑有关的书籍、杂志。
如果是重要的信件,他一定不会放在抽屉里。床铺下空空如也,衣橱里也没有异样。
枕头下、席子下细细检查,也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倒是在门后的海报上看出了一点玄机——这是孟庭苇的大幅照片,以蓝家水腼腆的个性,应该不会把女歌星的照片贴在门后。
蓝家山轻轻揭开海报,果然,海报背面贴着一张薄薄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鲍朝晖收。字迹很潦草。
我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我生气的只是乱造谣言的人,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阴暗的人,阴暗的地方。
你的女朋友来找过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她也听信了谣言。我只好用你教我的方式,告诉她,我可以给你证明,她这才相信了。我承认,你刚对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是表现得很失态,因为我不相信你找得到比我更好的女朋友。不过,后来我明白了,你找了个更合适的人,我也一样,要找个合适自己的人。我是女孩,所以更希望找个有经济基础的男朋友。这一点,你不符合我的标准,你的工作也是我一直不赞成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分开是好事,真的。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因为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只是谣言太多。这里我实在是不想待下去,我再过一段时间回柳州,我不想再回来了。
下半截似乎被撕掉了,而且撕得比较匆忙,还剩下“我还”两个字。
这封信有什么奥妙?蓝家山百思不得其解。从这封信的口气来看,女孩子很平静,完全接受了分手的事实。
照这样的情形分析,他俩根本就不可能自杀殉情,因为在此之前,他俩应该已经做过沟通。在蓝家山印象中,韦娜长得挺不错,很多男学生喜欢她,这样的女孩,也不会为了一次感情受挫做出疯狂的举动。
蓝家山在屋里细细搜索,想找到信的下半截,一无所获后,他甚至打开了蓝家水二姨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真的有后半截吗?还是韦娜就写了半张,然后改变主意?,到此为止了?只有蓝家水知道真相。
蓝家山把这封信重新抄写一遍,甚至把信封的样式和信纸的特点也做了一些记录。
2、河底遇险
蓝家山第一时间向徐微微汇报了自己的搜查结果,否则她真要过来亲自动手就麻烦了。
听蓝家山在电话中复述了信件的内容,徐微微沉吟一下,道:“如果她写了一封告别信,为什么不在离开的时候让蓝家水转给他呢?第二天,她和小鲍就碰头了,按目击者的说法,他们在桥上谈判,晚上同归于尽,这逻辑上说不通啊?”她停顿了一下:“我刚到大化,我已经联系上了韦娜亲戚,他在大化县旅游局工作,我打着问他要资料的借口,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
两个小侦探,他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放下电话,蓝家山在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是女孩言不由衷,还继续对他纠缠不休?
关于情侣跳河的流言有很多,蓝家山决定把笔记和录音好好梳理一遍,看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但一连听了几天,都没发现什么疑点。
奇石打捞工作一如既往,这一天,蓝家山正准备下水,负责盯打氧机的小龙替他灌浇热水时,悄悄对他说:“小何交代我们把你们两人的氧气管增加了一百米的长度,我想我得跟你打个招呼。”
小何才从水下上来,休息了20分钟,准备再次下水,而蓝家山今天是初次下水。
小龙是小培找来的帮手,小伙子做事细心谨慎,已经通过了老杨的“考核”。同意在小培不在的情况下,由他负责盯着打氧机。
100米,可以在河下兜一圈了。正说着,小何已经穿戴好了,向蓝家山走过来,他的表情很神秘,悄悄地附在蓝家山耳边:“等会儿下去,不要紧张,会有.好戏看。”
莫非小何发现了特别的石头?他不会是发现了崖壁下凹槽中的铁皮箱吧?蓝家山忽然有点紧张,老杨一直禁止其他人进入那个地方,说那里河沙淤积,容易造成危险。
“你在搞什么鬼?”蓝家山纳闷。
“下去你就知道了。”小何向他眨眨眼。交代..小龙:“盯好管子。”便率先跳了下去。
小龙又迷惑又担心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蓝家山对他做个OK手势,也跟着跳了水。
水下看不出什么异样,他们连续作业多日的一块大石头已经从淤泥中露出了大约四分之三的体..t>积。这两天收获不错,他们找到了一个“石头墓”,里面摞着好几层小石头,虽然体积不大,但不少都品相完好,积少成多,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
小何不急动手,他慢悠悠地在下面转着圈,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毫无预兆,惊人的时刻来了藏书网,两只大鱼从他们头顶上游过。它们嘴里衔着一截血淋淋的残臂。
蓝家山被吓得够呛,第一个反应是想赶紧上浮,而小何却拽着蓝家山,向河中心移动。
蓝家山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这小子搞的鬼,因为只有他们俩知道大鱼的秘密,今藏书网天是大鱼出没的日子,小何刚才下水时,一定是把那段骨头套到了大鱼的嘴上。
没容蓝家山想清楚,小何已经拉着他走了十几米。来到附近同行的一个作业区,只见几个人影匆匆上浮,小何用手电照过去,他们的作业区一片狼藉。
小何在他们的网兜里翻找,随手把一块精致的小石头塞进自己的袋子里。这家伙在趁火打劫。
河底仿佛刚经历过一番洗劫,沙尘翻滚,工具、装石头的网兜、起吊了一半的大石头,都原封不动地停留在原地,小何在此翻翻拣拣,不一会就将胜利品装满了自己的袋子。
眼前的景象,给蓝家山心理上一种奇怪的、巨大的冲击力。
无法用言语表述的荒诞,从水下挖掘出来的石头一堆堆地等待着被吊装上船,五花八门的工具,把河底挖掘得千疮百孔。
这条河如一条巨大的鱼,已经被挖空了内脏,他们如处尸骸的包围中。这是蓝家山的最直观感受。
就在此时,蓝家山的电筒无意中照到一块石头,这是一块纯黑色的石头,刚开始他以为是块碑,仔细一看,石头上面有一层层的漩涡状浮雕,很浅,但线条清晰明了。
他跪下来,用手感受这块石头的体积,大约三百公斤,石头目前出水约五分之三,下方的淤泥非常结实,他用电筒仔细观察。
小何已经把石头装满了自己的网兜,便拉了蓝家山一把,示意他赶紧离开。
3、一块奇石
等他俩浮上岸时,小龙的脸都吓白了。
“大鱼吃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已经在船上蔓延开来,人心惶惶,几乎所有的水手都在第一时间上了船,得到通报的小龙发现他们“走线”走得太远,不敢用“提线”的方式来“提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对于自己把这条河作业的人弄得天翻地覆的,小何显然很得意,更得意的是他悄悄弄的一袋“私房货”,已经在兵荒马乱之时运上来了。
小何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顺手牵羊,弄几块石头。因为好的标准石他不能拿,只能拿点小的。借..大鱼的嘴,把大家吓得屁滚尿流,让他很得意。
蓝家山觉得小何来吓唬同行的行为蛮可耻的。不过,此刻,他脑海中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块黑石头牢牢占据住 4e86." >了。
在水下看石头,因为光线和视线的干扰,都会有不真切的感觉,唯独那块黑色的石头,流露出沉静而神 79d8." >秘的气息。
因为水手们纷纷弃石上岸,下午的交易自然就取消了。那些石贩们划着小木船,在采石船中一无所获地穿梭,把惊人的消息传播出去,整个小镇都在议论“吃人的大鱼”。
蓝家山刚走上码头,黑仔就把他拉到一边,问他见到河下的大鱼没有。
蓝家山点头。
黑仔露出害怕的神色:“我记得你说这是巨骨舌鱼,它真的吃人吗?”
蓝家山差点就想把真相告诉他,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安慰他说,自己从未看到过有关巨骨舌鱼吃人的新闻。
黑仔很紧张。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那根血淋淋的骨头是怎么回事?”
蓝藏书网家山说,根据自己在水下观察的,那不像是人的骨头。
黑仔露出钦佩的神色:“别人都吓得趴在地上,你还有胆量去看?”
蓝家山脑子转的是另一件事。他问黑仔,大化彩玉石有没有纯黑的?
黑仔先点头,小石头中是可以看见纯色的,但也很少。然后又摇头,说大石头见不到。
蓝家山用胳膊比划一下,说:“这么大的石头,如果是纯黑的,有浮雕,你见过吗?”
黑仔摇头,继而警告道:“碰到这样的石头要小心,大化彩玉石还是杂色的多,不像黑珍珠或.彩陶,还有可能出现纯色的。”
托小何恶作剧的福,蓝家山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听水手的事,他察言观色,道:“水手们都传,这两条鱼是那对跳河的情侣变的,是因为他们有冤屈。”
黑仔笑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不会信的吧?”
蓝家山提醒:“我听说它出现的一个日子正好是情侣跳河那个时间呢。”
黑仔不在意地:“作家跟你说的吧?他打听过这个。”
“水手都不爱谈。”
黑仔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说:“其实我也不爱谈,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想触犯亡灵,在水下,我们可都是提着脑袋挣钱。”
蓝家山随口说:“以前有个记者也追查过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黑仔点头:“对了,听说他乱搞男女关系,那个女的我带你见过啊,你还买了她一箱小石头。”
是她?蓝家山大吃一惊。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依旧楚楚动人,她的表情里有种淡淡的哀伤,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让男人动心。
蓝家山问:“那个时候,她丈夫还没有出事吧?”
黑仔点头,答:“那个记者挺风流的,长得也很帅,他和这个女的关系密切,后来被她的小叔子发现了,大闹了一场,带了一帮人,都捅到报社去了。”
想起徐微微对她的态度,蓝家山突然明白,徐微微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事情,所以才对她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敌意。
她丈夫后来的出事,难道是巧合?蓝家山感到一股寒意蹿过脊梁。
黑仔打开了话匣,说:“这个女人挺招男人喜欢的,她丈夫去世后不久,她就嫁了个有钱的,虽然有两个孩子了,但看上去很年轻,是吧?其实她手上还有一些好石头,她前夫是专门收集小石头的,我估计这条河里最顶级的小石头,都在她手上呢。”
蓝家山没想到会有这些戏剧性的联系。
黑仔说:“谢云心给我来了个电话,她让我下水弄几块石头上来,到时候你帮我配合下,我不敢在水下待太久。我对盯打氧机的人放心不下,设备是刚买的,人也是才培训了半个小时,我怕在他们手上送命。”
蓝家山激动起来,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黑仔抱歉道:“谢云心交代,只让我一个人下去,不过她答应让你来和我配合。”
“为什么?”
黑仔猜测:“是不是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
蓝家山很扫兴,原来以为可以下去好好考察一番。不过能和黑仔联手,这个开端已经不错了,他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然后问他什么时候行动。
黑仔说谢云心会安排一个手下和他们联系,特别强调,这事要保密,只有他俩知道,如果传出去,就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事情会变得很敏感,因为谁都知道,石头就是钱。”黑仔严肃地说,“她能够同意让你加入,我觉得这女人还是挺有胆识的。”
“为什么?”
黑仔坦率地说:“因为你们两家的关系啊,如果你拿此事做把柄,会对她不利。你以为她没想过这点?”
想想黑仔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在岩滩上百名水手中,她又能相信谁呢?找黑仔,也是因为徐微微通过蓝家山的关系而结识的。她就不怕两人串通一气?只要在水下,把石头运过石桥的界线,谢云心就无法控制了。
小培这家伙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操作那些工具,开始动真格的了。
桌上放着一溜加工过的石头,蓝家山第一眼还真看不出破绽。小培很得意,他要试试蓝家山的眼力,蓝家山随便挑了一块,连看带摸,把动过手脚的地方都给他说中了。一看小培泄气的样子,蓝家山只好对另几块石头装了点傻,给他拾回一点信心。
自己看石头的眼力突飞猛进,蓝家山还是暗暗得意,所谓工夫不负有心人啊。
蓝家山问小培和石贩们熟不熟,他心里始终惦记着水下那块石头。
小培诧异:“笑话,都在这里混了两年多了,互相买卖,能不熟吗?”说的也是,一方面把捞出来的石头卖给他们,另一方面要去柳州赶墟时,又得去他们那里补货。不但练了眼力,关系网也建起来了。
蓝家山开口了:“我在水下看中了一块石头,无论如何,你要帮我弄到手。”
小培问:“还没起吊?”
蓝家山点头:“还没挖完,估计还要个两三天。”
小培心领神会地问:“黑仔透露给你的?”
蓝家山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这块石头是属于哪艘船的作业区,只能把大概方位和石头的形状告诉他。
小培提醒道:“还没吸取凤凰石的教训吗?”
蓝家山问:“你见过纯黑的大化彩玉石吗?”
小培摇头,露出怀疑的神色。
蓝家山又问:“你觉得这样的石头有卖点吗?”
小培摇头:“大化彩玉石最值钱的颜色是金黄色和碧绿色,大红色也不错,黑石头不会有人感兴趣。”
蓝家山大笑道:“那就对了,不会有人把黑石头埋在水下等人上钩,何况如果真要搞假,也没必要埋在沙里,石贩们又看不到。”
小培莫名其妙地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这么一问,还真把蓝家山问住了,他支吾起来。
小培没有追究下去,只是问他想出多少钱拿下。
蓝家山答:“我手里还有5万现金,无论如何,帮我拿下那块石头。”
小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到底从哪得到的消息?小心有人给你下套。”
蓝家山有点心虚,说:“如果不是圈套,你估计这块石头能卖多少?”
小培干脆地说:“卖不出去,就算卖出去,顶多几千。”
蓝家山做了决定,交代道:“5万内,给我拿下,越少越好,佣金两千。”
小培望着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真能折腾,也真敢赌,但不见得每次都能赢。”
4、谣言不止
蓝家山找到了吴平然,她也是蓝家水、韦娜的同学。她在大化县粮食局工作,最近回岩滩娘家坐月子。
吴平然显然更适合当少妇,从前又黑又瘦,像个男孩子,当了母亲后,不但肤色好了,而且平添了母性的风韵。
她知道蓝家水的事,还亲自给他二姨送过一笔钱,虽然不多,但聊表心意。因为本地风俗,坐月子期间的女人是不合适抛头露面、探亲访友的。
“你五官的棱角比你哥哥要明显,不过你们兄弟俩都算是帅哥,各有特色。”吴平然估计是坐月子无聊,逮着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又说:“我一直知道,韦娜其实有点喜欢你哥哥。不过,蓝家水这人太腼腆,韦娜又不愁人追,结果就一再错过机会。”
蓝家山不喜欢有人把他俩扯到一起,皱起眉头,说他俩应该算是好友吧。
吴平然注视着蓝家山说:“我虽然和韦娜不算很要好的朋友,但我从她的好朋友那里得知,其实韦娜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子。外表、性格显得很开朗,很开放。她的好朋友说,其实韦娜最适合的人,恰恰就是蓝家水。”
蓝家山随意问起韦娜的生日,吴平然立刻就告诉了他,因为她和吴平然的生日只相差几天,所藏书网以有几回她俩是一起过的。
虽然不抱希望,但蓝家山也随口问了小鲍的生日,居然也能得到答案。
“很凑巧,他的生日和我弟弟是同一天的,所以有一回韦娜给他过生日,我没能去吃饭。这事我有印象。”吴平然也不好奇为什么蓝家山会问生日,只是说:“他俩会跳河,我打破脑袋也想不通。”
蓝家山说:“大家都说是小鲍不肯放手。”
“你哥哥应该比我们清楚,出事前后那段时间,我和韦娜很少联络,她有什么心事都跟你哥哥说,我还以为他俩迟早会捅破那层纸。”看来吴平然的眼神蛮厉害的,她盯着蓝家山,“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你专程来打听这个事?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找到那块石头。”
蓝家山顺水推舟:“我就是想找到那块石头,找到它就可以发大财了。”
吴平然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是你承认得这么痛快,我也不会怀疑。你一定是在帮那个女记者要资料,我在镇上见过你们,而且我还知道你们俩比较秘密的事。呵呵,别忘了,岩滩很小。”
蓝家山好奇地问是什么事。
吴平然大笑:“你们给黑仔画人体素描,在城里读过书的人,观念就是开放啊。”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蓝家山一点点红了脸。
她快速解释:“当天在素描时,接受你们采访的一个水手是我远房亲戚,我劝他重新找个工作,他不肯,因为水手来钱快。”她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放慢语速,“你们为什么要打听韦娜的事?”
“受一个作家的委托。”
吴平然想了一下:“你说的是住在西山寺那个?我见过他,他来找过话把她触动了,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因为说这个没有任何意义,我讨厌这个小镇,这个镇上的人,无论男女,都对女孩子很苛刻,非常野蛮,非常歧视。韦娜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蓝家山意外地望着藏书网她,吴平然的脸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她说:“韦娜根本就不应该回来,她和小鲍分手了,镇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男方纠缠韦娜;另一种是男方另结新欢,韦娜威胁男方不许分手。对第一种说法,我抱怀疑态度。第二种,我绝不相信。”
蓝家山问:“为什么?”
吴平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沉思一下,说:“韦娜中学毕业就去柳州打工,以后陆续回来了几次。在岩滩,她算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妹仔,长得不错,身材很丰满,性格也很开朗。她谈了两次恋爱,在本地,众人皆知。很多男孩子追她,本地的,外地的,她在大家眼里,是个很开放的女孩子,都说她受到城里人的影响。”
吴平然喝了口水,艰难地说:“在她和男方分手后,她委托我跟一个县里当医生的亲戚打了个招呼,她去看过一次妇科。”
她怀孕了,然后堕胎?这是蓝家山的条件反射。
“她的病历本还在你哥哥手上,那本病历可以证明,她是一个处女。”吴平然怆然地说,“很讽刺吧,让一个外地的作家看到了我们小镇的阴暗面。”
5、扑朔迷离
尽管前段时间,岩滩居民已经习惯了徐微微和蓝家山的双人组合。在水电宾馆,工作人员的目光中仍然有掩藏不住的好奇和诧异。
徐微微刚赶到岩滩,她一边狼吞虎咽地用早餐,一边听取蓝家山的汇报,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
蓝家山没好气地建议:“等你吃完东西再说吧。”
“没事,说吧。”徐微微往嘴里塞了一片面包,笑了一下,说这是在报社养成的习惯,午餐时大家都是这么交流的。
蓝家山摇头,停止汇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徐微微含混地追问:“我噎不死的,吴平然说了什么,把你吓一跳?”
其实是因为当蓝家山说话的时候,她只能“嗯,嗯”地表态,就像领导一样,让蓝家山心里怪不舒服,所以他就决99lib?定不说了。
徐微微好奇地:“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吞吞吐吐的,吴平然透露了什么秘密?”
蓝家山不耐烦地说:“我妈说,女人要是嘴里吃着东西讲话,会嫁不出去的。”
徐微微纳闷:“我嫁不嫁,关你妈什么事?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这么情绪化的?”
“赶紧咽下去,吃完了再说话,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蓝家山把头扭开。
徐微微脸色一沉:“你最好有点绝密消息透露给我,诱骗我一大早赶过来,又给我看脸色,我恨不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她的手痒了,捶了下桌子,肯定又想揪他的耳朵了。
“真粗鲁!”蓝家山颦眉。
徐微微把牛奶喝完,因为刚才吃得太急,捂着嘴打了个嗝,瞪着蓝家山。
蓝家山不紧不慢地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吴平然说,韦娜是处女,而且有一份体检报告,在蓝家水手里。”
徐微微的眼睛睁得溜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蓝家山提醒:“她在信上说,‘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因为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这不也间接表明了她其实,很传统?”
徐微微仍然是震惊的表情。
蓝家山总结:“她是被谣言害死的。”
徐微微问:“她为什么把体检报告给了蓝家水?她和蓝家水真是朋友的关系?”
蓝家山把吴平然说的她和蓝家水的关系告诉了她。
徐微微困惑不解:“一个处女把自己的体检报告给一个处男,这是什么心态?”
蓝家山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蓝家水是处男?”
徐微微惊奇地反问:“难道不是?”
和一个女孩子讨论这个话题,蓝家山还真不适应。
徐微微说:“看来,我对你哥哥的了解比你对他的了解要多得多,难道韦娜是借这个机会向你哥哥表?白?”
蓝家山不悦:“不要把蓝家水牵扯进来,他和韦娜没有关系。”
“那他为什么把信藏起来,而且要分几段来藏?他想隐瞒什么?”
“他只是不希望我牵扯进来。”
“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徐微微果断地说,“他自己也和此事有关联。”
两人都陷入一个不愉快的氛围中。
徐微微声调放低了:“我知道,谈论你哥哥的个人隐私让你非常不舒服,我之所以有这个判断,是因为我看过你哥哥的日记。”
这个解释又让蓝家山大吃一惊。
“别误会,是你哥哥的二姨给我的,而且是出事前那两个月的。他二姨是想证明,你哥哥是多么好的人,因为他在里面写了很多他对未来的计划,其中有一项,是——”
徐微微咬住嘴唇,抑制笑意,道:“今年要体验一下和喜欢的人融为一体的感觉。”
看哥哥的内心独白被泄露,蓝家山又尴尬又恼怒。
蓝家山勉强地辩解:“也许是指心灵呢?你不要想歪了。”
徐微微笑:“家水这么老实的孩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早知道早点催他结婚,也不至于连女人的身子都没碰过,就要和一群大老爷们关几年。他二姨的原话。”
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够荒谬,蓝家山闭上了嘴,但他突然被惊醒了。
“日记?”
徐微微嘲笑道:“真是马后炮,我早就想到了。”她压低声音:“你哥哥在看守所里,交代他二姨把日记全毁掉,那个时间点很微妙。”
“什么时间点?”
“就是我问他关于韦娜那封信的时候,他反应很强烈,他怕你在岩滩有不测,所以就把日记毁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二姨说只保留了这一篇,因为蓝家水那段时期给自己立下很多人生目标,有点讽刺啊。”
“你见到韦娜的亲戚了么?”
“他一听我提到韦娜的名字,就把脸沉下来,我没法再问下去,我约那个公安一起吃午餐,你也一起来,看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蓝家山讽刺地问道:“你不想见见那个和你老师传绯闻的女子吗?”
徐微微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无可奈何地承认:“我们已经见过她了,我承认那个女人是颇有风韵啦。”
她原来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怪不得她当时对那个女人有成见。
蓝家山问:“你是坚信你老师是无辜的,还是连你自己也不确认?”
“你们男的怎么看此事?”
听她的语气,她自己也不太肯定。
蓝家山想,如果黄记者真的在男女问题上出了问题而中断了采访,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们只是在捕风捉影,既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也没有合理的怀疑线索。
韦娜亲戚回避,韦娜舅舅欲言又止,韦娜是处女,那封半截的信,作家的怀疑,这些都只是些细节,只要找到解释,一切都说得通,唯独黄记者的事件比较严重,如果是群体性阻挠采访,那这里就一定会有内幕。
蓝家山告诫道:“如果你是来调查,而不是澄清事实,我们可能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徐微微强作镇定:“这有什么区别?”她才不会被这两句话绕晕,她心里清楚得很。
蓝家山坦白:“如果当初我知道和黄记者传绯闻的是那个女人,我就不会把精力花在这里。”言下之意,那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男人动心并不奇怪。
“所以我才对你保密。”徐微微无赖地说,“上回见到她,我发现了更大的疑点。她丈夫出事是偶然的吗?他搜集了那么多岩滩玉,和韦娜手中的有没有关系?我们都需要一一核实。”
蓝家山有种上当的感觉:“我被她挟持上了贼船,也许这根本是无意义耗费时间的调查。”
她说:“我给你的补偿,就是向我妈妈建议,让你加入大坝前面河段的打捞,所以你怎么都不会是一无所获。”她已把准了他的脉。
蓝家山抛出另一个疑问:“你的母亲为什么对我改变了态度?”
徐微微言辞闪烁地说:“你的策略奏效了,她不忍心把你们逼上绝路,而且,她已经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蓝家山想,但就算有些真相,也没有任何逻辑的轨迹可循。
6、嘴里的石头
郑直这个名字,太适合在派出所维护治安了,真人是个略胖的帅哥,他一年前从岩滩调到了都阳。他和徐刚交情不错,听说徐刚的妹妹要打听些事,立刻就过来了。
郑直有些伤感:“大家都是年轻人,比较谈得来,刚哥也比较大方,爱交朋友。”
徐微微埋头吃饭,蓝家山一直有个印象,徐微微长时间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谢云心比较纵容这个儿子,养成他飞扬跋扈又势利的性格,但另一方面,徐刚会来事,广交对他有用的朋友,也会挣钱。
发现蓝家山在观察她,她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无声地嘲弄了一下他。
徐微微问:“韦娜跳河事件,是你们参与调查的吧?”
郑直没料到徐微微会打听此事,愕然了好一会儿。
他开始吃东西,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是啊,挺可惜的。”
徐微微紧接着追问:“为什么你对作家说,这个小镇比你想象的要阴暗?”
郑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说:“因为我喝多了。”
徐微微不打算放过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这句话吗?”郑直摇头,抱歉地一笑,“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抿了口酒,但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徐微微还想问,蓝家山给她使个眼色,给郑直又斟了杯酒。
郑直说着,望了望徐微微,苦笑一下:“我认识你哥哥,你们两家人,也真是。”他和蓝家山碰了碰手里的酒。
徐微微招手,和服务员耳语几句,让服务员把啤酒收走。他俩都瞪着她,还以为她生气了。
她站起来,对蓝家山眨眨眼:“你们慢慢聊吧,我还要带摄影师去做个采访。”
郑直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石头:“我要把这个送给你。”
徐微微惊奇地问:“为什么?”
这是一块非常罕见的乳白色的岩滩仔玉,拇指大小,椭圆形,在光线中呈淡淡的粉红色。
郑直伤感地说:“我以前和你哥哥喝酒的时候,我给他们看过这块小石头,这是一个水手朋友送我的,我准备送给我女朋友,徐刚当时问我要……”郑直停顿了一下,“我说你要的话自己去找,你女朋友那么多,多少块都不够啊。他bbr>说,他只要一块,是给妹妹的。”
徐微微的表情愣住了。
“我当时没舍得给他,也不相信他的话。这次你约我见面,我从我老婆手里把石头要来了,我想我见了徐刚的妹妹,一定要把石头给她,也算给朋友一个交代。”
“谢谢。”徐微微艰难地说了一句,把石头拿在手里,她的内心被触动了。
徐微微给蓝家山使了个眼色,让他俩好好聊聊,便找个借口离席。她让服务员带着一瓶酒过来,这bbr>还不是一般的好酒,是有年份的茅台。
郑直开玩笑:“这个妹妹还比较会来事,至少这酒对得起我那块石头。”沉重的气氛轻松不少。
蓝家山说那块石头很特别。
郑直对他竖了竖拇指:“行家,你知道李泰龙开出多少来收?3千!顶我一年多的工资了,是好石头吧?”
两人就这么聊起来,聊水手,聊石头,聊这里的熟人。但即使几杯酒下肚,郑直也在刻意回避韦娜的话题。
喝得晕乎乎了,两人一起去洗手间小解,蓝家山借着酒意,问:“你那块石头和韦娜嘴里的,哪块好?”
郑直打了个冷战,尿滴到了鞋上,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她嘴里有石头?”
“嘴里?”蓝家山莫名其妙,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口误,把手说成了嘴,但蓝家山反应很快,“她嘴里有石头?”
郑直脸色发白,匆匆拉上裤链,洗了手就出去了。
蓝家山一回味,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回到座位,两人继续喝酒。
郑直说了些奇怪的话:“我记得有回在桥头大排档和朋友吃饭,你哥哥路过,我拉他坐了一下,请教关于电脑的问题,我让他留下来一起吃,他的传呼响了,就告辞了。他刚走几步,徐刚后脚就来了,两个人还互相让了下路,我记得很清楚。”
郑直盯着蓝家山,眼中有某种恐惧,和他在厕所听见“嘴里的石头”表情如出一辙。只不过,前者似乎是冥冥中给生者的某种暗示。
郑直说:“如果你哥哥再多留几分钟,他们就认识了,也许就不会出事了。出事那天晚上,看到对方的车,也许要按下喇叭吧。我知道这么说很荒唐,可我有时候真的这么想,命运捉弄人啊!”
蓝家山心里只是在反复想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韦娜嘴里被人塞了块石头!
7、独一无二
蓝家山给徐微微去了个电话,他已经确定了,大鱼出现的四个日期对应的正是韦娜和鲍朝晖两人的生日和忌日。
徐微微静默了,他们都意识到,养大鱼的人的身份才是事件的关键线索。他有什么样的冤屈,要通过幽灵般的大鱼来发泄?
徐微微过了许久,才说:“找到这个人。”
蓝家山吐了口浊气:“找到了,是韦娜的舅舅。”
蓝家山出钱让小何跟踪大鱼的养殖者,终于逮到了幕后指使者。
他在暗示什么?他在报复谁?
徐微微说:“小吴哥把我哥哥在北京的部分遗物寄过来了,里面有张发票。”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徐微微轻轻说:“那双鞋,韦娜脚上的那双鞋,是我哥哥买的。”
蓝家山完全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几块拼图拼出了一幅诡异的图案。
徐微微说:“我们一起去找水手的妻子,然后我单独去找蓝家水,他们手上很可能掌握着关键线索。”
蓝家山把磁带交给林小珍的时候,问了她一句话:“你在抓谁的把柄?”
后者顿时脸色苍白。
蓝家山故意问:“那两个男人是谁?”
蓝家山第一次见林小珍如此紧张的表情。
林小珍说:“如果你 6211." >我还想在这里混下去,最好不要打听。”
“恰恰相反,你得告诉我。”蓝家山坐在她的对面,凑近她,“我们要自保,就得联合起来。”
林小珍扑腾地给他跪下了:“我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爸爸,他很可能是凶手,我得找人来养大肚里的孩子。”
蓝家山毛骨悚然:“把真相告诉我。”
“你帮不了我,你帮不了任何人。”她压低声音,“等孩子生出来了,我才能判断——”
“徐刚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小珍瞪着他,她的表情难堪而屈辱:“他们强奸了我,徐刚把我像破抹布一样扔给他的强奸犯朋友,供他们取乐,我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捂住脸,从凳子上滑到地上,“我怀着杀人犯的孩子。”
“他们杀了谁?”
林小珍的眼神瞬间憔悴了:“你知道还问我,你们会把他们找出来吗?你斗不过他们。”
84dd." >蓝家山凝视着她:“他们强奸了你。”这一刻,他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林小珍黯然:“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孩子爸爸。”
“他们知道吗?”
林小珍摇头:“他们以为是徐刚的。”
蓝家山开始做梦,在梦里,他看到黄记者和面孔秀丽端正的水手之妻陆卡云在说悄悄话,他看见韦娜在向蓝家水表白,那两条大鱼在他们的生日和忌日里在水中游弋,他看见有人抬着一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看见了那双鞋子。
这个小镇比你想象得要阴暗,是谁用谎言掩盖了真相?难道因为真相比谎言听上去更离奇?
林小珍的磁带,作家的笔记。
蓝家山梦见自己在大坝前下了水,如此清澈的水,就在水下几米,他看见了一层又一层的石头,这些精美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如梦如幻,流动的色彩。
他梦见了自己打开了崖壁下河沙覆盖的那只铁皮箱,里面空空如也。
他梦见了韦娜亲笔写的那封信的下半截,它飘荡在空中,和它在一起的,是那块飘叶石,它飞起来了,它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从远处的西山上方,那些石头都一块块地飘起来了,它们飞啊飞啊,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
小培摇晃着他的肩膀:“蓝家山,醒醒。”
蓝家山醒来,看见小培奇怪的表情。有点郁闷,有点困惑,有点苦笑。
小培说:“黑石头给你买回来了,只花了3000,肯定是没动过手脚的,我和朋友都不准备收你的酬劳,因为它不是一块大化彩玉石。”
蓝家山先是一阵惊喜,然后不解:“那它是什么?”
小培笑:“它摸起来虽然和大化彩玉石很相似,但它就不是大化彩玉石,可能它发育了一半就停止了,成分也不会是一样的,我朋友把石?99lib?头买下的时候,旁边人都笑得肚子疼了,连船主都笑个不停。”
蓝家山跳起来穿衣服,他迫不及待地要看这块石头。
小培说:“把石头给你送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这小子是对的,这块石头肯定不止800——”
“你才说是3000——”
“我扣了2200的精神赔偿。”
蓝家山已经冲下楼,那块石头就放在客厅里,和凤凰石不同,它沉淀在空气之下,安静地存在。蓝家山轻轻抚摸着它细腻的纹理,800块,他们都瞎了眼了。
小培在旁边说:“如果你说它是大化彩玉石,肯定不会有人买,你可以用它冒充黑珍珠,冒充来宾石也行啊。”
蓝家山笑道:“它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怪胎。”他爱死这块石头了。
小培说:“你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怪胎。”
蓝家山醒来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梦中梦,这个梦的细节逼真得让蓝家山失魂落魄。这块石头出水了么?是不是冥冥中有人对他的一个暗示?
他来到小培的房间。小培正睡得迷迷糊糊,蓝家山把他弄醒了。
蓝家山问:“水手可以去买别的船上的石头吗?”
小培揉着眼睛,道:“在船上竞标?我没听说过,因为没人这么干过。我朋友会替你留心的,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蓝家山说:“我想自己去买。”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一块空前绝后的石头。
小培纳闷:“你没有时间去啊。”
每条船都有约定俗成的“开盘时间”,为方便让那些石贩们上船竞买。一般至少持续三个小时。水手也经常跳上小船去看热闹,但当真和石贩们一起竞标,还是闻所未闻。
小培知道只要蓝家山看中的石头,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他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此。
几秒钟前还清晰无比的那个梦,突然就在脑海中模糊了。
“独一无二的石头,”蓝家山就记得这么一句话.。
他忍不住问:“你估计这块石头要卖到多少钱?”不知怎么搞的。他越来越忐忑,越来越心急。
小培想了想:“纯黑色的石头不多。”告诉他,5000到4万左右的报价都有可能。但也不排除有人抱着奇货可居的心理抬高价格,物以稀为贵。
小培又好奇又困惑。
“我入行比你早两年。我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哪块石头是非买不可的?”
所以你才没有发大财,蓝家山心里想。稳扎稳打固然没错,但在这一行里,还是要有能犯错误的冲动才行。
小培叹了口气:“你有贵人相助,所以我帮你把石头拿下吧。”他下了决心,“人和人不同,如果这块石头落到我手里,死路一条。”
蓝家山高兴之余,还是有点不踏实:“你真有把握?”
小培严肃地说:“要拿下它,得使点手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这块石头没动过手脚?”
蓝家山点头。他特意检查并摸过埋石头的泥沙,非常坚硬,而且如果真有人要做假,直接从水下吊上来就行了。
小培再次确认:“只要花最少的代价把石头拿下来,其他一切好说?”
蓝家山点头。
小培扔下这么一句话:“那就让你赌一把。”又倒头继续睡,蓝家山看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心里立刻踏实了。小培做事谨慎保守,但都比较靠谱,一想到他可以帮自己把石头弄到手,真想狠狠拥抱一下这家伙。
8、人心复杂
廖辉波出面,请石材厂的米老板来吃饭,廖辉波刚从电站接下一个项目,给电站宿舍区建一些配套设施和一个小广场,需要采购本地的石材。米老板对此很积极,把老婆也叫上了,因为据说谢副总的女儿“对她手里的石头很有兴趣”。
人和人之间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徐微微肯定是相信这一点的,就像她哥哥和妈妈一样。她也把这一套玩得很娴熟,廖辉波能拿下项目,也是靠谢云心一句话,所以徐微微提议她有求于米老板的老婆,廖辉波心领神会,立刻就给米老板抛出一个诱饵。
这是米老板的爱人,也就是陆卡云第二次见到徐微微和蓝家山,她的表情相当意外,因为丈夫交代,所以她特意拿了一箱小石头过来,当然徐微微和蓝家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俩打着选石头的旗号,把陆卡云拉到沙发上。这个女人不到30,虽然有两个孩子,但脸上全然没有一点岁月的沧桑,眼眸像小姑娘一样黑亮,皮肤紧致,没有一丝瑕疵,身材纤细,只是眼神里仍然有种淡淡的哀伤,仿佛与生俱来。
小纸盒里只放着四块岩滩玉,块块都非同寻常。经过耳濡目染,她可以分辨得出奇石的档次。
蓝家山问她这四块石头卖多少钱,她望着不远处正在谈生意的丈夫和廖辉波,垂下眼帘,说这是免费送给>他们的。
蓝家山..啼笑皆非地说:“我们可不是贪图你的石头。”
徐微微赤裸裸地抛出交易条件,说:“我们是想找你出来打听些事,知道我妈妈是谁吧?如果你丈夫能接下电网的项目,以后就不愁项目了。”
陆卡云警惕地望着她:“黄记者?你们是一个报社的。”
徐微微也不兜圈子,说:“黄老师曾跟我说,韦娜手上的石头,是从你前夫手上流出去的,是吧?”
蓝家山不明白,她何时从黄记者嘴里得到这个消息?
陆卡云冷静地摇头:“我不知道。”
徐微微继续问:“黄老师找你前夫,是为了打听石头的事。而关于石头的事,还是你向黄记者报的料,不是吗?”
陆卡云露出恐惧的神色,拼命摇头:“我没有说过,我没有说过。”
徐微微咄咄逼人地追问:“当大家都在传言这块石头多么神奇的时候,你随口说你见过这块石头。你是为数很少的见过石头照片的人,黄老师很信任你,所以才给你看了照片,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他的职业生涯就断送在了岩滩,你忍心吗?”
陆卡云忽然平静下来:“我没见过那块石头。”把石头一块块装进纸盒,这个女人是典型的遇强则强那种类型的,她蕴含着一股看不见的爆发力。
徐微微威胁道:“这个项目对你丈夫很重要吧?”
?99lib?陆卡云把石头装进纸盒,缓缓地说了一句:“命比钱更重要。”这一刻,她的眼神中没有了恐惧的神色,而是充满了悲哀。
她把纸盒推到两人面前:“整个岩滩,只有我前夫收集这种石头,因为他在玉雕厂工作过,所以对这样透光度好的石头特别感兴趣。这几块是我特意拿来送给你们的,他凑成过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现在就剩这四块了。”
蓝家山赶紧摇头,徐微微却接过石头,说“谢谢”。
她沉着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谈吧。”她起身,慢慢地走出玻璃门,抬头望了望天。
蓝家山的视线一直盯着她,这个女人那种沉静而伤感的气质把他吸引住了。
徐微微在分析:“红色的,绿色的。这块算是紫红色,这块是橙色。还有三块,黄,青,蓝。”
蓝家山突然醒悟了:“蓝色的石头很少见,尤其是岩滩玉这种品种,现在我们要搞清楚她嘴里石头的颜色。”
毫无疑问,陆卡云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石头就是从她前夫手里流出去的。
这块石头怎么会到韦娜的手上?
疑点越来越多,蓝家山盯着这四块石头,走神了。直到廖辉波坐到他们身边。
廖辉波望着纸盒里的石头,咧嘴一笑,意味深长:“我答应让老米提供石材,反正他们几个厂的料子都差不多。”他停顿一下,说:“人心比石头复杂多了,是吧?”
陆卡云坐在饭店最里面的一张位子,她的目光和蓝家山接触后,蓝家山从里面看到一股仇恨,不是针对他,而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陆卡云缓缓说:“我见过那块石头,黄色的,它是我丈夫收来的,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跳水的女孩手上。”
“你丈夫和此事有关吗?”
陆卡云摇头:“他知道谁是石头主人。”
“黄记者就是想了解这个。”
“他是胆小鬼,他惹了事,躲起来了,害我老公送了命。”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我要领着孩子离开这里了。”
“他是谁?”
“廖丛志。韦娜手里的石头,就是我老公卖给他的。”
“廖宇谋有这么大的势力?”
“冯久和徐刚,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恶霸。”
“你丈夫——”
陆卡云说:“他死于意外事故,船老大赔了钱,扔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拿不到证据,不过,看他们对付黄记者的招数,我想,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对徐微微怀有戒心,是因为徐微微的目的是给黄记者“平反”。她对黄记者没有继续追查此事耿耿于怀。
她的目光掠过蓝家山的头顶,在一个虚无的地方:“如果有人做了坏事,就必须被惩罚。”
9、醍醐灌顶
心情沉重,蓝家山体验到了作家那句话:“这个小镇的阴暗面超出你的想象。”这些线索的获得,并没有带给他一藏书网丝成就感,反而让他窒息。他急需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正好,莫尔打电话告诉蓝家山,她和卓越一个星期后会来大化县城,蓝家山一下没反应过来。
莫尔揭开谜底,大化举办奇石节,卓越表嫂的公司突然也插了一脚进来,和原来的公司一起承办。卓越全家人都会下大化,一方面来捧场,一方面来凑个热闹。她交代蓝家山到时好好表现下。
蓝家山一下愕然。
莫尔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欢乐:“当然了,那个黑社会昨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张会长和作家都在,听他们的口气,你好像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们会邀请你一起过来的。”
蓝家山问莫新怎么会和他们碰到一起,莫尔说大家都想找机会接近卓越的伯父,除了张会长。“别人都是石头搭台,经济唱戏,而他眼里只有石头。”
莫尔有些轻视地说:“卓越表嫂能插一脚,还多亏了你,卓越跟我说的。当然,那两个势利眼可没有感谢你的意思,他们都是看着行长脸色思考行动的。”
听莫尔说了缘由,蓝家山才恍然大悟,就因为当时卓越的伯父和儿子儿媳为了看看蓝家山的“真面目”而和亿万富翁等人在柳州机缘巧合地碰上了头,卓越的表嫂得知大化将举办奇石节的事,就说动政府加大投资,拿下一台偶像明星参与的晚会承办权。
莫尔亲昵地嘲笑道:“你的偶像郑智化也来,你可以和他一起合唱 href='/article/4114.htm'>《水手》。”
喜忧参半,藏书网他当然想见到卓越,可是又恨不得多点时间,让他挣够那20万。他真想理直气壮地当众宣布,他用这么短的时间,还清了债务,那该是何等潇洒痛快。
莫尔说:“启明星也去,这人脸皮真厚,我都不怎么爱搭理他。我跟他说,人家男朋友在大化,你去凑什么热闹,他说他会先给你个电话,他和你有计划,这人实在是太虚伪了。”
蓝家山却微笑起来,启明星这人能忍,能经得起委屈,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总有一天莫尔会明白这一点的。
这段时间,蓝家山等人在水下收获颇丰,除了一部分石头公开竞价,近三分之一的石头都是在交易结束后才从水下打捞出来,小培和老杨代表双方估了个价,就直接送进了仓库。
船老大看来真是靠矿赚了钱了,他有计划地把前期入库的石头逐步买断。资金的充裕,使大家的干劲更足了,虽然没有碰上价值上10万的大石头,但这些品相完好的小品石积少成多,也带给大家颇为丰厚的收入。
老杨现在也顾不得崖壁下的那只铁皮箱了,他伙同蓝家山,从每批石头中挑出一两块好的,藏在崖壁下,不知不觉,也攒了二十几块,老杨瞅个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上来,然后蓝家山就看到那袋石头被人捎到了自己家的客厅里。
其实蓝家山很不喜欢参与这种“下作”的事情,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为了和老杨结为同盟而答应干这种蠢事,对这箱石头,他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但他又不能把它退给老杨,只好把它放在床底,等着同伙前来和自己分赃。
这个世界上就有人为了这种小利,不惜拿自己的人品和名声来冒险。蓝家山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和老杨保持适当的距离,这个人眼光太短浅,与他为伍,大大降低自己的素质,不要被他牵连了才好。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小何趁火打劫偷来的几块石头,也寄放到了蓝家山的家里。他们把自己家都当成贼窝了,蓝家山是好..气又好笑。
经不起徐微微的软磨硬泡,蓝家山终于答应带她去了一趟半山。守门的僧人和蓝家山混得很熟了,笑嘻嘻地给他送了一筐野果。
仿佛像约好一样,他们没有谈论任何和韦娜有关的事情。也许,他们都想喘口气,好好消化和适应下目前暴露出来的部分真相。
两人在山中悠闲地四下游逛,直到天色暗了,他们便从院子里潜入房中。为了方便查看石头,蓝家山戴上了矿灯帽,而初来乍到的徐微微对这一屋石头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她把注意力放在蓝家山身上,这家伙的模样太搞笑了。
蓝家山捧着一块石头,就像做习题一样。尽量找到每一块石头的造假点,因为功力不够,乃至于每次感觉都不同。有时候眼看手摸鼻嗅,甚至用耳听石头的叩击声来判别。
徐微微看他盘腿坐在石头中间,看他像老中医一样望、闻、问、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按她听来的话说:“玩石头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有点鬼魅。”她眼前这个男人,就已经露出了这种迹象。
徐微微小声问:“是不是你琢磨通了,走出这扇门,你就成了行业高人了?”
蓝家山摇头,告诉她,有些技巧,光看的话,是看不会的。
徐微微低声说:“我有种预感。你这家伙有一天能做到行业的顶尖。”她语气中不是钦佩,也不是感叹,而是莫名的不安。
蓝家山总被她打岔,只好停下来,问她从哪里得到的奇怪结论。
徐微微表情奇特地说:“你看石头的时候,眼光像钉子一样,是扎进去的。这样的男人,都是铁石心肠,为了达到目标可以不惜一切。”
蓝家山懊恼:“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奇怪逻辑?”
她黯然道:“我哥哥,他看感兴趣的女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不会有人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蓝家山不由认真地望了她一眼。
女人为什么要对她看到的现象下一个结论?蓝家山排除干扰,他闭上眼睛,抚摸一块石头。他现在还找不到任何破绽,便用手指一寸寸地摩挲着,他把全身的精气神都慢慢地聚集在指尖,像雷达,捕捉猎物刹那间的疏忽。当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石肤,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这块石头渐渐地被放大,而手指忽然变小,小得可以摸到石头上的每一个毛孔。
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石头的呼吸。那细微的,浅浅地在空气中蠕动,像踩在清晨的草地,阳光的暖意绽放和露珠破碎的声音,鞋底在草梗上有节奏地滑动,毫无预兆,突然地,他停下了,他感觉到了异样。
节奏乱了,呼吸乱了,他睁开眼,他的手指停在一个浮雕的局部,即使视线看不出任何瑕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问题,他看不到破绽。
他又用手走了一遍,总是卡在原处。
“水路。”他睁开眼,“我感觉到了——水路。”水手曾流传过,最厉害的石感,就是能捕捉到水路的轨迹。
他如果判断出来水路错了,就说明有人在动手脚,当浮雕或线条走势开始逆水路而行,一定是乱的节奏和乱的呼吸。
传说中的“水路”或“水线”,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指代某种灵感,是靠经验、感觉和天赋甚至某时的心理状况,飘忽在语言所能表述的、肉眼所能看到的、耳朵所能听见的能力范围之外。
即使蓝家山明白,自己的经验还非常有限,但他带着战栗,全力去捕捉那飘忽的灵光。这道灵光变得微弱,却一直悬浮在他的脑海中的某个角落,要留住这道光,要留住这道光。
他如着了魔,一块块石头这么摸过来。他的元神已经出窍,布满于他手掌的神经之中。他的疑惑,他的痛苦,都缘于不能畅快地感受冥冥中的某种指引。而淋漓尽致的欢乐,则来自于和大自然的交融,无拘无束的,游走自如的穿行。
当他把注意力收回,如梦初醒,额头上满是汗珠,全身虚脱无力。徐微微已经离开,当他从窗口翻跃而出,头顶上是满天的星光,进了屋,徐微微也无踪影。
蓝家山走到山门,僧人已入睡,想起两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待他拍门唤醒后,僧人告诉他,徐微微已经下山了。蓝家山看了下表,他居然已经在房子里待了四个小时。
着魔了,蓝家山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他转身回到房间,关门,穿过院子,再次爬进 7a97." >窗户,看来..他真是着魔了,打开头顶灯,如一个国王,俯视万千臣民。
他要找出破解游戏的秘密,然后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他慢慢地把手掌贴在石头上。
夜深了,温度骤降,一股透心的凉意慢慢地弥漫全身。
1、寻找真相
徐微微正襟危坐,低声说:“我哥哥不会是杀人凶手,他只是给韦娜买了一双鞋。”
而蓝家山已经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韦娜是被人害死的,而鲍朝晖是替死鬼。美人峰的半山腰,也许就是凶案现场,有人用一把火烧毁现场.99lib?证据。
韦娜舅舅刘新平有难言之隐,他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他们,死者幽魂不散,这是一场凶杀。当真相若隐若现,郑直看见了什么?李泰龙真的是为了一块岩滩玉而来?
如果韦娜是被人杀死的,那么,鲍朝晖一定是被栽赃后,也遭人毒手。还有个很关键的人,鲍朝晖的女友,她是否知道更多的内幕?
黑仔说远离此事,毫无疑问,此事既然和廖宇谋有关,他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徐微微现在才告诉蓝家山:“我见了你哥哥,他一听我此行的目的,扭头就走。”
蓝家山和徐微微开始不分昼夜地听作家搜集的磁带。很多时候,被访村民不知道作家在录音,最初的拘谨过后,开始用本地话聊天。
村民甲:他是在问妹仔的事。
村民乙:那不是公安的事吗?
村民甲:人家是作家,不是来破案的。
村民乙:他为什么不去找廖宇谋问?
作家插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村民甲:我们也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大家笑。
村民甲:他问了好多当时闹鬼的事。
村民乙:鲍老三的鬼?我儿子说他不是鬼,妹仔跳河以后,还见过他,他从一辆车里跳下来,呕吐。我儿子正要和他说话,他被人拽上车了,大半夜的,我儿子回去跟我说,让我吓死了。
村民甲:不是说,有人看见他和妹仔一起跳河?
村民乙:谁看见的?
蓝家山翻译后,他和作家两人面面相觑。
蓝家山说:“我认识他儿子。”
那个桥上的诡异之夜,“幽魂”迈着酒醉的脚步,不知道已逼近鬼门关。
谁看见那两人跳河的?已经查不出了。尖叫声划破夜空,黑暗中人头涌动,很快,采石船的探照灯明晃刺眼,而河面上一片死寂。
覃勇志和舅舅在大化县里开了家百货小超市,挨着车站,生意还不错。他面容清秀,因为瘦,头发蓬松,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比蓝家山小两三岁,也算是老街坊了,听说蓝家山的来意,表情很惊讶。
覃勇志很肯定地说:“我确实见过鲍老三,怎么会看错呢?他从一辆车里跌出来,呕吐,我心里想,大家都以为你跳河了,怎么你会在这里?我坐我朋友的摩托车上,我下了车走过去,突然车里下来两个人,帽子压得低低的,要把他拉上车。有个人正好挡在我前面,他给我做了个手势。”
“你看清,他是谁了吗?”
覃勇志摇头:“没看清,车灯关了,我当时想,一定弄错了,鲍老三没有跳河。或者他从河里游上岸了,但他现在有麻烦,我就回头了。”
“鲍老三看见你了么?”
“他醉得像一团稀泥。”
“过了两天,他们才找到鲍老三?”
“两天。”覃勇>99lib?志轻声说。
徐微微倒吸一口冷气:“就是在你见他之后?”
覃勇志环顾四周,说:“我没看清下车的人,但我知道那辆车。”
“谁的车?”
“那个姓徐的花花公子的。”
蓝家山竭力回避徐微微的视线,后者追问:“你记得那辆车?你认识他吗?”
覃勇志摇头:“我看不清楚,不过,那辆车不会错的。车牌号后面四个数字是9898。”
“这事你跟谁说了?”
“我回去就跟我妈说了,我妈吓死了,说有人明明看见鲍老三跳河了,他没死,却把妹仔害死了。公安要找他,没想到,第三天,鲍老三的尸体就被发现了,我妈说我半夜见鬼了。”
“你还跟谁说过?”
“不用我说啊,从妹仔跳河那晚上开始,到找到鲍老三的尸体,还有人见过他,不过,大家都说,我们是见鬼了!”
“你怎么看这事?”
覃勇志耸耸肩:“他畏罪自杀,否则——”他迟99lib?t>疑了,没有说。
“否则——”
“谁会杀他?”他困惑。
蓝家山问:“你觉得呢?”
“姓徐的不是掉进河里了,是不是报应?”
蓝家山佩服徐微微的控制能力,她冷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覃勇志望着她,再看看蓝家山:“姓徐的和廖丛志,还有邹瑞泽,他们在岩滩乱撩妹仔,不是好东西。”
徐微微忍不住说:“那你想过没有,徐刚也有自己的家人,他——”
蓝家山把她拉开。
覃勇志愤怒地说:“姓徐的欺负过我姐姐,他仗着有钱,我们就是躲那帮流氓才到大化的。”
蓝家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我认识他姐姐,他姐姐挺开放的,也确实容易招人误会。”
这两句话安慰不到徐微微,她在大口透气。
徐微微说:“我哥哥是个混账,我承认,他会嫖,但不会去做强奸那种下流的事。”
蓝家山默不作声。
2、巧遇石商
每天河流上奇石的竞买时间,是根据采石船在河段的位置约定俗成的。一般从四点持续到五点半左右。下午四点四十,石贩的小船会陆续划到崖壁下,只要聚集了七八位客人,船老大就会将刚出水的网兜拖到甲板上,把石头倒出来。
买家这时候都会交流下各船的信息,同时互相欣赏下各自的收获。
一个石贩对小培耳语几句,小培听了,点点头。今天水下收获不多,石贩们几分钟就散了。小培把石款按人头分给大家,交代小龙把剩下的几块石头登记入库,便拉着蓝家山跳上小木船,先行告退。
小培嘱咐道:“你看中的那块黑石头出水了,沉住气,石头跑不了的。我们顺路过去看看热闹。”
蓝家山的心怦怦地跳起来,看小培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培慢悠悠地把船划到了河心的一艘采石船上,这里聚集着七八艘小船,一群人围在甲板上。
小培和蓝家山上了大船,哪里还有黑石头的影子?大家正围着一块青色的石头激烈地竞价。最后随着叹息和笑声,一位石贩把石头拿下了,但脸上全然没有释然之色,反而更紧张了,这就是赌博。
忽然,有个人问:“咦,怎么还有块黑的?”原来,这块石头被一位竞价的客户坐在屁股底下。
船老大和水手立刻把那块黑石头移到甲板中,问话的人吃惊地蹲在石头前仔细看着。旁边居然有人催着再打开一个网兜,看来前一刻对黑石头的竞价已经结束了。
船老大和水手们倒很想做这笔黑石头生意,就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发现黑石头的经过。大多石贩们的反应是耐人寻味的,但问话的人似乎很感兴趣,旁边有人怀疑它是磨刀石,蓝家山正要走上去看个究竟,小培拽住他,把他推到小船上。
看黑石头受了冷落,蓝家山自然心里高兴,跃跃欲试地想去报个价bbr>藏书网,小培说别急。先让船老大降降温,但眼看着又一批石贩划着小船聚拢过去,蓝家山的心又揪了起来。
小培自信地说:“这块石头他卖不掉的。”
蓝家山焦急地说:“要是有人看中了呢?”
小培不紧不慢地说:“你信我吧,我算你用2000块可以拿下这块石头。”
蓝家山撂下这句气话:“如果给人买走了,你就给我偷回来。”
小培充耳不闻,哼起歌来。蓝家山恨不得马上掉转船头,直奔那块石头而去。
这是他见过的最动心的一块石头,他简直无法把心思从它身上挪开,为黑石头牵肠挂肚到了这个地步,连他自己也有点害怕。
吃过晚饭,蓝家山实在忍不住,沿着石头街慢慢地寻找。家家户户的女人和孩子都在门口清洗石头,蓝家山走近船老大的门面,果然看见了那块正在清洗的黑石头,前面正好有位客人在问价,船老大说石头已经给人订下了,连订金都交好了。蓝家山心里一凉,客人问卖了多少,船老大笑而不答。
蓝家山气得只想回去揍小培一顿。他再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把船老大拉到一边,问他收了多少订金。
船老大也蛮会铺垫,他说自己认识蓝家山:“今天下午你也过来了,看你是同行,不瞒你,收了500订金。”
“石头价格是多少?”
他很诧异:“你有心要?客人出价8000。”
蓝家山急了:“我出10000,把石头卖给我。”
船老大为难:“12000。我得赔2000给人家,你要真有心要,就赶紧拿钱来。”船老大把订金条给他看,以示所言不虚。
蓝家山赶紧跑回住所,这下好了,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蓝家山跑上房间取了钱,刚下楼,碰见小培从地下室出来。
蓝家山抱怨道:“你害我多花了2000。”小培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见蓝家山已经冲到门口,他急忙拉住蓝家山,问怎么回事。
蓝家山把情况说了。
小培跺脚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他骗你的啦,那块石头他根本卖不掉。”
蓝家山再也不信他的话,而小培趁他不留神,把他推进一个房间,在门外猛地把锁挂上了。
蓝家山在里面急得直跳脚,小培请他冷静,强调这块石头根本不值10000。
蓝家山刚开始还有耐心,接着对小培爆了粗口,等老杨他们下来,把蓝家山从屋里放出来,小培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也太扯淡了。蓝家山撒腿就跑,他赶到船老大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吃饭。船老大还喝上了小酒。他一见蓝家山,赶紧出来招呼。
蓝家山掏出钱,发现船老大的表情僵住了。原来,不知何时,两个客户模样的走了进来,一位瘦高个,另一位则矮小精悍。高个对船老大说,自己把钱带来了,现在就把黑石头带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蓝家山的心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看一眼少一眼了,他望着那块石头,脸上是失落的表情,而船老大则很尴尬。点了钱后,招呼人把黑石头给他们扛上了面包车。
船老大叹了口气,问他怎么现在才来,蓝家山扭头就跑,拦住刚要发动的车子。
蓝家山说:“把石头卖给我。”
两人愕然地望着他,瘦高个说:“我 4eec." >们买来是送礼的,不是倒卖石头的。”
蓝家山恳求道:“我愿意多出点钱,你们再另外选一块吧。”
两人对视一眼,瘦高个摇头,蓝家山只好怏怏地走开。
他一边惋惜,一边在心里痛骂小培,要不是他耽误了这几分钟,他已经把石头拿到手了。
好容易克制住了找小培算账的想法,满肚沮丧无处发泄,走到路边狠狠地放了泡郁闷已久的尿,居然从黑暗的草丛中传来一声惊叫:“我的妈呀。”
蓝家山给惊得把这一泡尿变了线,赶紧中断,小腹痛了一下。狼狈地退后几步,这才发现黑暗中有人蹲在地上,似乎在干呕,没想到给人淋了一头一脸的尿。
蓝家山第一个念头是拉上裤链赶紧开溜,但那人显然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人从头上淋了泡尿,持续迷惑中,他呆呆地站起来愣愣地看着蓝家山。
“对不起,我没看清。”蓝家山狼狈地道歉。
“我……”他大声地嚷嚷着,“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你小子有种。”
以蓝家山的经验判断,喝醉酒的人都很难缠。蓝家山转过身,撒腿就跑,没想到刚跑出两步,就给一块石头绊倒在地,痛得他直吸冷气。
醉酒的人忽然被这场面逗得笑了起来,正好一辆三轮车开过来,他招手,坐上车,问蓝家山要不要搭一程。蓝家山红着脸,一瘸一拐地上了车。对面是个中年汉子,脸喝得通红,但面容还是比较和善文雅。
客人不确信蓝家山的身份:“你是来买石头的?”
三轮车司机代答:“他是本地捞石头的水手。”
客人感兴趣地笑道:“哦,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蓝家山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又尴尬又狼狈,也只剩下点头的份。
他认真地说:“我带了几张石头照片,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石头,我住水电宾馆,方便跟我过去吗?”
没轮到蓝家山答话,三轮车司机就赶紧给蓝家山做了一番个人宣传,吹嘘说蓝家山看石头的眼力如何毒辣。
蓝家山知道此地的行规,只要是本地人领着客人去买石头,事后店家都会付给牵线人不低于10%的提成,司机是给他拉生意的。
蓝家山对提成没这么敏感,他倒是很乐意做些事补偿一下对此人的歉意。
3、大开眼界
酒气混杂着尿骚,气味着实不佳。蓝家山和他一进电梯,其他客人就往边上躲。客人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瞪了蓝家山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圆圆的脸,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他长得可真喜庆,亲和力很强。蓝家山笑嘻嘻地说:“你干吗喝醉了一个人乱跑?”
他抱怨:“我是不想让一帮人跟着我,店家一看这架势,坐地起价啊。”
蓝家山笑:“一群人?看样子你是个领导啊。”
“而且还不小,你怎么不猜我是黑社会的?”他笑呵呵地说着,拍了下蓝家山的肩头,“开玩笑啦。”
这个人明明官腔十足,想起他蹲在地上被尿淋,蓝家山心里偷乐。
到了房间门口,他正用房卡开门,旁边两间房的客人都循声而出,围拢过来。他们叫他宋老师,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还以为他迷路了或被哪个美女老板迷住了。他们虽然在开玩笑,但语气都做了分寸的拿捏。
宋老师对蓝家山笑道:“他们都是我手下,很好判断,因为他们假装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四个人顿时笑了起来,这才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回事。
宋老师笑:“说来话长,我和这小兄弟是不打不相识,小李你恐怕得回避。我得赶紧脱衣服了。”
女小李吐吐舌头,出去带上门。宋老师让蓝家山坐,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着内衣就进了卫生间,剩下三个人,一个人把他的衣服接过来,清空口袋,走出门,一个从冰箱给蓝家山拿了瓶饮料,另一个则把换洗衣服拿在手里,敲门递进去。
看来还是个不小的官,蓝家山心里有数了。
等宋老师洗完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把手下打发走了,坐在沙发上,瞅着蓝家山笑出声来。
他笑:“尿了我一头,如果是童子尿我还能接受。”
蓝家山给他逗乐了,严肃地点头。
宋老师摇头笑道:“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很招女孩喜欢的,我才不信呢。”他打开一罐啤酒,递给蓝家山,“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
蓝家山说自己不相信,恭维他看上去也就30多。
宋老师笑眯眯地张开手掌:“五张的人啦,我儿子今年23了,都交女朋友了,呵呵。”
言归正传,宋老师拿出一本画册,是繁体字版的,封面是一块大化彩玉石,也就巴掌大小,翠绿的石体上,有一张褐色的叶子浮雕,清新得仿佛要拧出水,枯萎得看得清脉络,最高明的玉雕大师,都无法复制的一种随意而舒卷的美,在形和神之间肆意游走。
宋老师说:“人类是大自然里最不自然的一种生物,真正大自然造化,是没有任何痕迹和雕琢。”蓝家山点头同意。
画册里面的石头,均是精美无比,如瓷器一般的光华冷峻,如水墨淡雅,浮雕曼妙,流线婉转,或石体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玲珑剔透的效果,让他暗暗叫绝。
宋老师不紧不慢地说着:“这只是手玩石部分,都是原尺寸大小。这位老板的收藏出了十本画册,大化彩玉石占了一半,另一半是马安彩陶。虽然市面上最值钱的都是标准石以上的尺寸,但在他心目中,这些小手玩石毫不逊色。”他的目光直视蓝家山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留心蓝家山的反应。
蓝家山翻阅画册,恨不得脑海中有台照相机,把这些收藏品一一拍摄下来。因为是手玩石尺寸,所以这些石头比起那些动辄几十公斤的石头,更容易获得完美的品相,它们精美得像珠宝一样熠熠生辉。
蓝家山贪婪的视线最后落在一块灰色的石头上,虽然是不起眼的颜色,但蓝家山却看得目不转睛。首先,在他的印象中,大化彩玉石没出现过这种颜色;其次,它的背景几乎是纯灰,像一片薄瓦,似历经风霜却依然高贵;..最特别的是它的浮雕,不是阳刻,而是阴刻,线条凹于石肤之下,寥寥几笔,却风起云涌,带出如丝绸的顺滑,或如仪式的肃穆。整个画面是隐约的意象,背景似幕布或天地间的云团,一辆马上,两个叩拜的人形。所谓言简意赅,意味无穷,一半视觉,一半联想,画面充满了一种诗意。
宋老师意味深长:“很少有人盯着这块石头看,特别是跟其他石头比起来。”是的,其他的石头,都给人带来惊艳。美不胜收,巧夺天工,这类陈腔滥调不绝于耳。但这块石头,素到了极致,也精绝到了极端。它的素,甚至把蓝家山牵肠挂肚的那块黑石也衬托得颜色浓艳,“这真是一块要我老命的石头!”蓝家山心里叹息。
平凡到了极点,仔细一看,却独?99lib.一无二。大家都嚷嚷着大化彩玉石没出现过大面积的紫色、蓝色,却从不想想,黑色和灰色也从未出现过。
有机会看它一眼,也不枉费入了这行。
“这本画册里,如果给你任挑一块,答案就是它?”看来宋老师这个问题问了不止一人。
蓝家山点头:“我也有几块不错的小石头,当然不是这种级别的。你可以任挑一块,我不要你一分钱,但我有一个要求,把这本画册送给我。”蓝家山不想在一个假设的问题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
宋老师兴趣盎然地问:“为什么?”
蓝家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想法很直接,但动机零乱,头绪太多。
宋老师微笑地忠告:“你要是想通过这些线索联系上这个收藏家,那是不现实的,收藏家并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用的是化名。而且这本画册流传范围很小,只有身边的朋友才能看到,每本书都有编号。”
笑话!但他肯定有大化的供货商,不过蓝家山真没想打通他的销售渠道。
蓝家山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想过联系他,因为我没有合他胃口的这种档次的石头,我只想知道这条河曾有过哪些好石头。”
宋老师高深莫测地建议:“让我看看你的小石头再做决定。”
他俩刚走到电梯,宋老师的手下闻声跑了出来。听说领导单身一人去水手家看石头,他们露出担心的神色,好像蓝家山要绑架抢劫他或骗他的钱一样,听说是免费赠送,他们就更怀疑其中有诈。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蓝家山对他们的紧张好笑,心里思忖。
宋老师把手下赶回去,和蓝家山进了电梯。
他自嘲道:“我不是大老板,为人民服务的。”果然不错,那就是官儿了。
4、黑砚台
蓝家山的父母已经休息了,三楼的客房里还亮着灯,有客人还在聊天。蓝家山把他领进自己的房间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客人自作聪明地说:“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本地人,我猜得不错。”
蓝家山干巴巴地答:“猜错了,这是我家里开的旅社。”但一开灯,他连宋老师说什么一句都听不到了,他站在屋里,傻眼了。
房子中间,摆放着一块石头,正是黑石头——在心里,蓝家山称之为“黑砚台”。他走过去,捶了石头一拳,手疼,不是梦。
宋老师的话他仍然一句也没听进耳,他来回绕着石头转。拍打着,摸索着。
宋老师说:“我就要这块石头。”蓝家山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就要这块石头。”宋老师指着黑石头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说送我一块么?”
蓝家山神情恍惚地笑了,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接着又拉出一个,又拉出一个,有两个是老杨和小陆存放的。他这里成了贼窝了,没错。他把三个纸箱推到客人面前,让他任选一块,自己又在琢磨这块石头。
一定是小培看他心意已决,所以感到内疚,然后不惜代价给他把石头买回来了。但不太可能吧?他怎会如此神速,而且那两位客人明明是不卖的。
蓝家山突然在石头上打了一拳,醒悟过来,那两个客人就是受小培委托去买石头的。本来人家要第二天去,给蓝家山一搅和,就赶在他之前把石头要下了。
蓝家山冲到楼下,拨通了小培的手机。
蓝家山大笑道:“我见到石头了,你这小子,干吗不告诉我?”
小培冲他骂了一连串粗口,看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我都说我替你用3000把石头拿下,你发的哪门神经,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我让那两个朋友交了订金,我是打算让他们毁约的,打击石主的积极性,然后再找人低价买入。你跑去瞎搅和干什么?那块石头值1万?老板把你当白痴,我那两个朋友谈的价格才是6000。”
蓝家山心情大好,所以也乖乖地没有还嘴,只是弱弱地辩一句:“万一有人再看中呢?”
小培呵斥道:“你真是白痴,现在石贩子也不是傻子,河底出了块全黑的石头,他们会不敢赌一把?”
这话把蓝家山弄糊涂了,是啊?为什么呢?好事会留给自己?
小培揭开谜底:“为什么没人问价?那是因为我偷偷在底下耍了心眼,大家都以为那块石头有问题,才留给你小子低价进货,你倒好,给我拆台。”他砰地把电话挂了。
小培的怒火无损于蓝家山的好心情,他也不后悔自己打乱了小培的计划。反正小培的策略基本实现,花不多的钱买下这块石头,他.99lib?梦里都会笑醒。
连跑带蹦地上了楼,那三个小纸箱,宋老师都没开,他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
冷落了他,蓝家山有点不好意思:“选块石头啊。”
宋老师摇头,问他是不是刚买的黑石头,蓝家山点头。
宋老师点头笑道:“好石头。”他把画册递给蓝家山:“我也有一个条件。”
只要不打他黑砚台的主意就行,蓝家山心情好得想飞起来了。
宋老师说:“让我给你这块宝贝黑石头拍个照片。”
蓝家山答应了。
宋老师说明天找手下来拍照,就要告辞了。
蓝家山提醒他选块石头,他摇头,笑着摆摆手。蓝家山把他送下楼,打开大门,没想到两个手下就站在门口,宋老师无奈地对蓝家山笑了一下,和手下一起离开。
真是个不小的官儿。蓝家山心不在焉,他又迫不及待地上楼和那块黑石头待在一起。
回到房间,打开窗,无边无际的快乐把他淹没得摸不到一根稻草。这是虚渺的一种愉悦感,被麻醉的中枢神经,被激发的肾上腺素,糅和在一起。
床上的画册,床下的石头,一个是美好的东西的存在,一个是美好的东西拥入怀中。
他跪在地上,把脸庞及一切裸露的皮肤挨在石头上,那丝滑的纹路、细腻的石肤,润泽着他的每一寸心窍。他把衣服都褪下了,当他跪在地上,让整个身体都与石头连接在一起,除了自己的心跳,他也听到了石头的心跳。这是一种更缓慢,更沉稳的心跳,把他渐渐地吸收进去。两亿五千万年前的脉,把他这血肉之躯变成了润滑油。他勃起了。第二次进入幻象,赤身裸体地走在麦田,走在沙漠,漂浮在海洋,飘浮在云层,男人的欲望之树伸展着,坚挺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在阳光中灼热地蒸发着。
当这一切都还给了月光,蓝家山睡眼惺忪地爬到床上。
请记住今天这个日子,他在入眠之前提示自己:石头带来的乐趣越多,离这一行的核心就越近,乐趣是润滑油,可以渗进任一条藏着行业秘密的缝隙。
也许,面对徐微微,他无法把这个秘密再维持下去了。
当徐微微告诉她,她找到了匿名信的作者的时候,蓝家山把林小珍的事情全盘托出。
没有预料中的惊喜,她困惑地盯着蓝家山:“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讨我妈妈欢心,然后对你们网开一面?”
蓝家山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结巴了:“你不想让你哥哥的血脉延续下去?”
徐微微竭力抑制激动:“有林小珍那样的母亲,死于非命的父亲,这个遗腹子的人生由谁来掌舵?你,我,还是我妈妈?”
“也许不是你哥哥的孩子。”
“那不是让我妈妈空欢喜?”
“所以,我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告诉我?”
“我把你当朋友了。”
“好了,就当我没有听过。”
她在和自己抬杠吗?还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她一时无法适应?
5、卖关子
柳州奇石节已经办了两届,这里汇聚了全广西乃至全国东南亚的奇石资源,已成为东南亚最大的奇石集散地。而大化县办节,表面上有点虎口抢食的意思,其实也是图个热闹,.99lib?柳州石商们也纷纷来此订个铺面捧捧场。
为了给县城的奇石节捧场,在县里镇里的动员下,为积蓄石源,连续半个月,去柳州赶夜市的车都停了,逼得柳州大批石友“饿”得不行,准备包车来大化解解馋。
无论是船老大还是水手、石贩、石农,都把“奇石节”挂在嘴边。县里在奇石节会场专门搭了个大棚,给每艘船都保留了个摊位,鼓励船老大把库存的好石头都拿出来亮亮相。
大家都在备战奇石节,连徐微微也不例外,大化岩滩两头跑,开始做奇石节的热身报道。林小珍呢,她要在奇石 8282." >节期间赚一笔,居然在楼上打出横幅:“首届大化奇石节岩滩分会场指定休闲中心”,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藏书网
蓝家山的心情却非常微妙,卓越要来,作家要来,张会长要来,这些人汇聚一堂的时候,他却还是个小小水手,身处行业链的最底层,他又拿什么面对卓越呢?
但是这道大幕,还是徐徐拉开了,所有人都要粉墨登场。
开幕式定在第一天的早上十点,这是奇石头节的高潮,有领导致辞,歌星献唱,小品演员表演和石头有关的题材,书法家当众挥毫,装扮成领袖的特型演员向观众挥手致意,用方言表达对奇石节的赞赏之情。
开幕式结束后,临时搭起的大棚和摊位浩浩荡荡,绵延几百米,吸引着各地来的商家和奇石爱好者。然后是评比、名家收藏展和论坛。
奇石节的两台晚宴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一台是在开幕式当天晚上,县领导宴请相关人等,宴开三十席。翌日,另一台宴开十桌,是中国bbr>奇石协会会长邀请行业内重量级人物和嘉宾在一个私人会所,会所被人称为水晶宫,是当地一个矿老板的大手笔,据说里面耗费了近百吨天然水晶,后一个宴会的请柬比前一个难度高出何止三倍。
能拿到这两台晚宴的邀请函,都是值得夸口的事情。后一台晚宴,蓝家山还真不用操心。他拿到了四张请柬,徐微微给他弄到一张,张会长给他弄到一张,作家给他弄到一张,连莫尔都给他弄到一张。
启明星猜到他已经拿到了请柬,特意打电话来问。
“我要在晚宴上帮你一个大大的忙。”启明星卖个关子,“我会提前和你见个面,记得千万帮我保密,特别是对卓越。”
6、金钱诱饵
莫尔给他来了个电话,告诉他要防范启明星:“卓越最近和启明星走得很近,周围人给她太多压力,你必须得赶紧表态,给卓越信心。”
蓝家山壮志凌云:“我会在一年之内挣到20万,然后在五年之内挣到100万。”
莫尔不以为然,着急地说:“也可能把命赔进去,让她提前变成寡妇。她要是喜欢钱,找启明星不就得了?告诉她你爱着她,用一生来等着她。”
蓝家山坚定地:“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从没有犹豫过。”
莫尔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怕耽误她。”
莫尔摇头:“她就等你坚定起来,你一软大家都软,连我都软了,人家启明星可都是一直硬邦邦的。”
蓝家山听了这番话,心里很不得劲。因为联想到了字面外的涵义。
他强调:“我和启明星没有可比性。”
莫尔给他加油:“别这么没自信啊。”
“不是自信的问题。”蓝家山说,反正快见到启明星了。他不是来给他俩拆台的,如果有问题,也是他蓝家山和卓越自己的问题。
莫尔说:“卓越禁止我向你通风报信,但我猜,她想在参加奇石节的时候,把你正式引荐给她的伯父,她想把你们俩的关系确定下来,人家女孩子都能走到这一步,你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bbr>.的,患得患失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卓越真这么想?蓝家山又感动又惭愧。浑身弥漫着融融的暖意,世界上的事,无论简单复杂,其实在于你用什么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给卓越一点信心,你们不要浪费上天给你俩配的这段缘分。”莫尔带点伤感的语气让蓝家山的眼圈都红了,幸亏无人看见。
接到这个电话,婉转得知了卓越的心意,在面对感情方面,她可比自己勇敢,因为他的任性和逃避,压力全在她那一头。
蓝家山的视线一下清晰起来,天更蓝,水更清,空气也带着丝丝甜香。
他把手上的资金做了一个盘点。照这样的速度,不到五年,他肯定能挣到100万。先是豪情,然后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激,生活没有亏待自己。
来到大化,蓝家山又钻进小石师傅彭叔的工作间里查看凤凰石的加工进展。
每隔一个星期,蓝家山都要抽个时间来看看,而彭叔已连续几个星期完成了蓝家山下达的加工任务,但蓝家山仍然在层层加码,让他发怒了:“你小子是不是在拿我开心?你每次都提出新的修改要求,你当它是玉雕?”
蓝家山提醒他,他们说好的,两个月内无条件修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在这块石头上至少动了十二个点。这块石头越变越奇怪,出手的难度越来越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蓝家山仔细观察着这块石头,他明白彭叔的心思,这块石头逼得他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就差刻个“骗子”在上面了。
彭叔越来越心虚,这块石头当然也越看越刺眼。
蓝家山把一些不足的地方给他指出来,同时又带来了新的要求,蓝家山的要求很具体,彭叔被这个年轻人弄得晕了。
彭叔盯着蓝家山,怀疑的神色被一种不安所替代:“你从哪里冒出的这些念头?”
“我就想看看它到底能被加工成什么模样。”
彭叔说:“我在这块石头上下的功夫,已经可以加工好几块石头了。我不是傻子。靓仔,你是想通过我的手,让你提高鉴别石头的能力。”
“被你说中了一半!”蓝家山不动声色。
彭叔讽刺道:“你一个小水手,根本没有机会看到那些顶级石头,我劝你不用白费力气。”
蓝家山懒得辩解,他用手慢慢地摸这块石头。每一个新的加工点,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考验。
彭叔捧起他的茶,喝了一口,说:“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心计倒挺多的。”
“两个月,八个星期,你不会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吧。”
既然被他识穿了,蓝家山干脆摊牌,道:“我答应你,两个月后,一分钱不要,把石头送还给你。”
他面带笑容,完全换了一副表情:“我对这块石头的兴趣不大,也不敢再卖了。我对你倒有了点兴趣。”
“你也知道,小培交了学费,我也只让他学点皮毛;小石算是我的徒弟,脑子不笨,就是不定性。你愿不愿考虑一下,以后和我一起干?”
彭叔突然抛出合作的 610f." >意思,蓝家山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自得地宣布:“大化成规模的加工点,都很隐蔽。一共有七八个,我手上就有三个,还有两个是我弟弟和妹夫开的,最关键的技术都在我这里!”
蓝家山很敏感:“做石皮是吧?”
彭叔笑道:“那只是你们看出来的,你们看不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绝招。”
这话让蓝家山觉得毛骨悚然,他暗暗承认,彭叔说得没错。
蓝家山不相信:“你要把绝招传授给我?”
彭叔忽然凑近他,说:“我想要和你合作,不是突发奇想,其实,我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也找人打听过你的情况,我现在手上的技术,是从大化彩玉石开始打捞不久就用石头练出来的。其实技术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大路货接的多,但接精品才能赚大钱。我在柳州买了楼,准备带我女儿过去,我想让你在柳州开个点接活,我想让你开拓柳州的市场,你也不用在岩滩耗着了,正好也可以和你的城里女朋友团聚。”
蓝家山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做这个一年能赚多少啊?”
“比你当水手多得多,你跟我来。”
彭叔带着他上了二楼,他从房间抽屉里拿出一块石头。这是一块典型的小品石,像块枣红色的小月饼,奇妙的是表面上的那层石皮非常薄,呈镂空的效果,透出乳白的底色,形成奇特的花纹。
“只要轻轻地把一些石皮剥落,整个图案就大不一样了,主题就出来了。就像你用开水煮石头,表面上看,简单得很,其实都是技术。有些石头,成本不到100,但稍一动手,就可以卖到五六万,这才是来钱的生意。这个讲技术吗?讲。一把小锉刀,一瓶药水,一个小绝招,十分钟可以搞定。因为石头小,加工点不大。就算拿着放大镜也不容易看出破绽,而且他们对小石头的警惕性很弱,因为大家都在盯着标准石。”
蓝家山一下还是不敢相信:“你要把绝招传授给我?”这是一个机会。虽然他从没想到自己要借助灰色领域实现自己的目标,但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让他乱了分寸。这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点头:“如果你想和我合作,有个方式,你在柳州开店,我供石头,你开拓高端客户。我想这个你可以做得来,就凭你和张会长的关系。”
蓝家山试探地问:“你如果把绝招泄露了,你怎么控制得住我?”
彭叔望着他,笑了:“很简单。每一块石头,我都会做一个加工记录。这些石头都是卖给高官大老板的。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只要把加工记录一公布,你在这行也就混不下去了,我们两败俱伤,我相信我们不会有那一天。”
蓝家山提议:“我考虑一下,我们先完成凤凰石的合作。”
彭叔的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随你折腾吧,我不露两手,怎么能让你心服口服?”他咧嘴笑了。
7、通风报信
启明星在夜幕降临之时来到岩滩,蓝家山赶来和他会合时,发现副驾坐着一位女子,典型的城市小姐的打扮,时髦而精致。
启明星一摆头,示意蓝家山上车。他把车开到水电宾馆,女子对蓝家山嫣然一笑,提着一个小包走进大堂。
启明星把车开到库区上游的一个码头,他下了车,伸了一个懒腰:“她是我女朋友。”他说:“我们认识挺久了,最近又走到一起,这女孩背景不一般,她爸爸是军区司令。”他嘻嘻笑道:“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势利的人,但家庭条件好,也总归是好事吧。”
蓝家山心里放松了,名草原来有了主。
启明星严肃地说:“卓越的日子并不好过,你知道吗?她的家庭给她带来很大压力。她两姐妹今后肯定要去首府发展,你在岩滩当石老板,这也不是长久办法。对于她这样的家庭背景来说,婚姻是很重要的一步棋,可以拓展、稳固他们的关系网。所以,他们家庭对门当户对的看重,远远胜过对经济实力的考虑。”
尽管启明星说的都是实情,但蓝家山仍然听得刺耳。
启明星继续说:“卓越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女孩子,家里对她寄予重望,因为只有她能在这一行把家族的资源整合利用起来。她拿到了自治区青工技术?
珠算第一名,这很不简单呐,所以她伯父对她的器重,超过了她那两个表哥。”
奇怪的是,蓝家山对卓越的家庭情况了解并不多,虽然她也经常提到自己的家人或亲戚,但都是一些家庭琐事,直到最近,他都不知道她伯父在行业内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启明星感叹道:“你们过得实在是太单纯了,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家庭是我们的另一条腿,解决他们的问题和解决你们的问题一样关键。”
蓝家山默然。他得承认,启明星这番话很有道理。在感情处理上,他不够成熟,也不够冷静。
他神秘地笑了:“我瞒着卓越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卓越想要在宴会当晚确定你们的关系,我要以一个竞争者的姿态出现,给你的胜出增添砝码。”
既然是一出戏,卓越为什么要瞒着他?
启明星狡黠地望着蓝家山:“我估计你那位可怜可敬的女朋友,给你最后一次考验,是看你的临场表现如何。但她一定没想到,我会提前告诉你,我猜,莫尔也透露给你了。”他的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你要是不好好珍惜这段感情,就太对不起朋友的这份心意了。”
缘分这玩意儿,真是妙不可言。公子哥、情敌、挚友,转折得如此突兀,还专程来给他通风报信,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他蓝家山的庆幸。
他舒了口气:“正餐之后会有个酒会,我舅舅要替我办个生日会,我们双方家里人都希望我和卓越能明确关系。”
蓝家山担心:“那你女朋友——”
启明星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公开,以前我们分开过一次,双方家长都很恼火。那时候我们都很任性,现在我们觉得还不到公布的时机。”
“你们两个真般配。”这话一出口,蓝家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有点虚伪,假惺惺似的。又有点势利,他才见了人家女朋友一面,没有任何了解。
启明星呵呵笑道:“你是说门当户对吧,我们以前大打出手的时候,你是没看见啊。”
这两人会打架?蓝家山还以为他在说笑呢。
他说:“你看她现在像个淑女,其实以前脾气很暴的,现在收敛多了。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她从小就跟着父母,换了好多地方。一直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身体也老是出问题,现在慢慢地调整好了。”
他语气中的平静,却不知怎么的,让蓝家山有些惆怅。这也是爱情的一种吗?他们好像已经历尽了沧桑,放弃了找寻。他俩不像情侣,而像是一对兄妹,亲情的成分大过了爱情。
启明星郑重其事:“你记住,我在生日许愿时,会问卓越,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你要抢先向她表白。她当然会握住你的手,你们的关系到这一步就完全明确了。”启明星苦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
蓝家山担心的还有一件事:“你女朋友不在?99lib?意?”
“她很欢迎啊,如果我被拒绝了,让家里人死心,我和她的关系也可以水到渠成。”
蓝家山心里打鼓:“一定要在这样的场合吗?”就像演电影一样啊。
启明星严肃:“破釜沉舟吧。让所有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记住这个晚上。女孩子嘛,你给了她那么多挫败感,为什么不让她满足一下虚荣心?”
蓝家山还是纳闷:“当众被拒绝。你不担心你家里人下不了台?”
启明星摇头:“我和你一样,我们都需要一个了断。我叔叔非常喜欢卓越,当然,他也看中了卓越大伯手中的权力。他认为卓越对我是个最完美的选择。很多人都会赞同,包括卓越的父母。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性,因为卓越心里有你,而我,确实曾对卓越动过心,但你放心,我这人不会陷得太深,因为在我看来,爱情不能是单方面的感觉。知道卓越心里根本容不下别人,我就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感情,兜了这么一圈,还是放不下我从前那位。这一次,我们快刀斩乱麻。”
启明星又说:“我们面对的阻力,会超过你和卓越。因为当初我们的分手没处理好,伤了长辈的心。现在都没缓过劲,所以,为了我们,你也要加油。”
“你们能破镜重圆,不是好事吗?”
“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们,他们可以不看好你们,但他们会相信你们。”
“相信什么?”
启明星微笑道:“相信由爱情带来的决心。”
“孩子的事,对不起。”徐微微给蓝家山一个电话,但她 7684." >的语气仍然是不愉快的。
蓝家山主动说:“我也有错,应该早点告诉你。”
她生气地说:“你压根就不应该做这样的事。”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显然很失败,“我哥就是我妈教育失败的案例。他喜欢征服女人,未婚的,已婚的,年轻的,成熟的……高中的时候,他就让女同学怀孕了,我妈带她去做的手术。我哥有个孩子,在农村,孩子妈妈是招待所的服务员。上个月,我妈已经把孩子接回来了。”
虽然意外,但蓝家山更多是感觉欣慰,不管怎么说,徐家后继有人总不是坏事。
徐微微苦涩地说:“对儿子的教育,我妈完全是失败的。她养出了一个自私冷酷的儿子,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势利眼,爱钻营,铁血心肠。”
1、摊牌时刻
大化奇石节举办的首日,岩滩几乎成为空镇。采石船停止作业,水手们都跟着船老大去县里卖石头了。这一天,蓝家山的传呼机几乎被打爆了。
除了一个号码他是在意的,其余他都没接。卓越没有联系他。
蓝家山躲在半山中,一个人和一屋石头待在一起。他躲在半山,先喘口气,静下心,好好洗涤下繁杂的思绪。
到现在为止,这屋中的石头已经陆续换了两批。
他们的销售渠道在哪里?它们将在哪里露面?
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地道,蓝家山还是用相机把它们都拍摄下来,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在某些场合遭遇它们。为了避免上当受骗,立此存照,有备无患。
在这行业内,蓝家山再也不相信任何表面上的美好。它们很可能是假象,是隐藏在真相后的伤疤。他试图掌握另一种语言,是在天、地、人三者之间的某种隐性的联系,破译密码就是水路。
每当蓝家山放慢呼吸,全神贯注,让双手在石肤上滑移,他感应着来自石头的脉搏。这种信号,时强时弱,每一组数据,都牵引着他的神经,从皮肤上的触感,传递到脑海中的记忆,在水下,在船上,在店铺中,这些记忆迅速地组合,经过淘汰和筛选,他会做出一个近乎直觉的判断。
他在渐渐地把它变成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或反应,变成后天的本能。
他需要在地下室观摩小培的造假过程,甚至那些工具的气味,不可思议地会附着在石头上,即使清洗、浸泡、炮制石皮,都会辐射着微弱的信号。
他也需要小石师傅在凤凰石上用尽一切手段来证实自己的判断,以此来过渡谎言和真相之间的灰色地带。
他也得承认,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能摒弃身边的干扰,让自己的心完全静下来,不再为即将到来的聚会而焦虑。
“我不能表现得像个小丑,不能像愣头青,不能惹恼卓越的家人。”这些要求,对于二十出头的蓝家山来说,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卓越始终没有传呼他。他们的关系充满了张力的对峙,最在意最亲近的人,却在迟疑、试探、自尊心的干扰下,如同隔着千山万水,透着难以言喻的孤独。
他必须得把和卓越的关系明朗化,但接下来,他们又该如何走下去?下山的路上,他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因为他发现,问题依然摆在那里,不会为他的某个举动而化解。
他的举动更像是一种冲动。被好心人所怂恿着,却唱一首没有记住歌词的歌曲,跳一支记不住动作的舞蹈。
走到山脚,传呼又响了起来,是徐微微从大化县城打来的。他找个电话回复过去。
徐微微恐吓他:“我在奇石交易场里见到你的小情人了,你居然沉得住气,人家旁边可是有大帅哥护驾的。”
蓝家山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不方便表态。
徐微微危言耸听:“而且,那个男人,居然是我认识的,为你捏把冷汗啦。”他还以为会吊起他的好奇心。
“他是我的好兄弟,而且在给我出谋划策。”蓝家山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把自己与启明星、卓越的事情和盘托出。
徐微微不停地发出惊讶的感叹。
徐微微抱怨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成人之美能做到这个份上,不是精神,就是生理上出了问题。”
蓝家山告诉她,自己已经见过了他的女友:“是军区司令的女儿。”
这句话就像给徐微微的嘴上打了张封条。
徐微微泄气了:“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你这么安全,你的语气干吗还是没精打采的?”
“我想还清了债,挣到了钱,再去给她一个许诺。这样她家里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鉴于我是你的债主——”
这话真让蓝家山发狂。幸好她不再开玩笑,严肃起来。
徐微微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因为你要给你女朋友一点成就感。如果你挣了大钱,再去找她,她会很扫兴。”
这话不像是调侃的语气。
徐微微继续说:“她如果相信你,你又何必在乎别人,比如她的家人,他们相信不相信你,又有什么要紧?你越是在意,就越表示你缺乏自信,辜负了那个相信你的人。”
短短几句话,顿时把蓝家山开解了,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总想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问题掩盖起来,然后给自己找个逃避的借口。
蓝家山忽然问:“你相信我么?”
徐微微问:“相信你什么?”
蓝家山 60f3." >想了一下,答:“做到行业的顶尖。”
她毫不迟疑:“我相信。”她的这句话让蓝家山一下豪情满怀。
徐微微忽然说:“有个事,我得告诉你。你跟我说过,蓝家水7岁那年,你妈妈曾经见他拿着一根长长的针走进你的房间——”
蓝家山突然很不愉快。这个女人过界了。
徐微微:“我特意问了他,他说他记得这一幕。他当时是听人说过,如果结拜兄弟,要把血融在一起,喝下去,就永远是兄弟了。他是想扎你的手指头,和你结拜兄弟而已,他只是一个7岁的小男孩,他怕失去这个新家——”
蓝家山沉默了。
徐微微:“幸亏你们还有时间继续做兄弟。”
蓝家山温柔地说:“明天见。”
徐微微嘱咐:“提前过来,我给你找套衣服,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帅了,不要被他比下去。”
2、飘叶石
这是蓝家山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别的宴会。
莫尔大笑着,毫不避讳地拉着蓝家山,转了一个圈。
莫尔骄傲地说:“他是一个水手,你看啊,他晒黑了,也更有男人味了。”在旁人惊奇的目光中,她把他推到卓越面前?。
卓越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很奇怪,蓝家山更喜欢她素面朝天穿牛仔裤背带裙的模样。她只要一化淡妆,就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卓越淡淡地对蓝家山笑着,她的眼神有一丝憔悴,她穿着一件露肩的红色连衣裙,瘦了。
她和两个同龄的女孩在一起,一个白胖丰满,一个目光温柔,却长着一枚大大的鹰钩鼻,颇有喜剧效果。她俩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他,偷偷地抿嘴笑。
卓越奇怪地问:“我怎么没见过你穿这套衣服?”蓝家山说这衣服是借朋友的。她帮他整理好领子,她的这个动作几乎要让蓝家山流下眼泪。恍惚回到半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俩下班后就相见,此时近距离地看到她,自己心爱的人,她的眼里仍然盛满忧伤。
然后他俩都沉默了。他们可能都想着自己的心事,莫尔一边拉着一个,把他俩拖到花园。
这个会所离县城中心约十多公里,依山傍水而建,外观看上去并不显眼,内部却是低调的奢华,花园里有几棵无忧树,花朵一串串、一簇簇地直接开在树干上,金黄鲜艳,远望如团团火焰。
莫尔说:“听说它是佛教中的圣花,只要坐在无忧花树下,任何人都会忘记所有的烦恼,无忧无愁。”
另外两人各怀心事,唯有苦笑。
树下是茵茵绿草地,一览无余的小草坡上,有一个木制的休闲靠背椅,面向空无一人的栅栏,而栅栏外则是蕉林掩映下的一湾河水,河对面是连绵群山,一条寂静的盘山公路蜿蜒伸向天边。
台阶下有个很大的平台,那里站着一群人,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三人。
这群人里有莫尔的父亲,卓越的伯父、父亲,蓝家山硬着头皮跟他们点头致意。
卓越的伯父清了清嗓子,望了蓝家山一眼,问卓越:“小彭呢?”
蓝家山一下没反应过来:“谁?”
“启明星啊。”莫尔悄悄提醒,卓越说不知道。
莫尔解释说:“他开车把我们送过来,就再没见他人了。”
伯父说:“见了他,告诉他我找他。”他深深地望了蓝家山一眼。
蓝家山和卓越没能得到独处的机会,张会长和作家都过来和蓝家山打招呼,大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卓越的表嫂捧着一块石头过来,招呼大家来欣赏,卓越趁机离开。
卓越的伯父忽然抬头,对着大门朗声叫道:“小彭子,过来,看看。这块石头值钱不?”
启明星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地望了蓝家山一眼,指着他笑道:“我不是行家,行家在这里呢。”
“叫你过来就过来,少废话。”伯父犀利地望了蓝家山一眼,“难道猪肉好不好吃,只有问杀猪的?”他在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我看重谁,我轻视谁,虽然这让大人物看上去很小气,但他确实也达到了效果。
别人也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表情略显尴尬。蓝家山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老男人大小也算领导,气量如此狭小。
莫尔白了他们一眼,嘀咕道:“讨厌。”然后她那略怜悯的目光,让蓝家山更受不了。他假装跟身边的人专注地聊天,可他连自己说什么都不清楚,他根本就心不在焉。
启明星和卓越的一家人都很熟悉,他们亲热地叫他“小彭子”,他们聊天说的话,蓝家山听得一清二楚,越听心里越不舒服,他们正试图让启明星融入家人的圈子。
莫尔示意启明星的方向,低声说:“他多有策略啊,他会从长辈下手,我没见过这么会拍马屁的人,那家伙实在让我讨厌。”
莫尔对启明星的成见实在太大,他都忍不住为启明星讲好话了:“其实他人挺不错的。”
“真心话?”莫尔白了他一眼,“你少在自己人面前装蒜,你不觉得他很假吗?”
这时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原来是徐微微向他招手>。
莫尔诧异地望着蓝家山:“你在岩滩的朋友圈,越来越奇怪了。”她推了蓝家山一把,似乎有些情绪。也难怪,前一阵,他们和徐微微母女,还像两个敌对的阵营。
徐微微打量着远处的卓越,说:“你女朋友的肤色不适合穿红色,现在是靠这一股子青春,硬撑起来的。再过几年就不行了,皮肤黑的人不容易配色。”
对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关注点,蓝家山简直要抓狂了。
徐微微皱着眉头,望着莫尔:“那个小矮子在瞪着我呢,她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暗恋你的红娘?”莫尔颦着眉瞅着他俩。
蓝家山正色道:“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不许开她的玩笑。”
徐微微嘲弄地看了他一眼,说:“范画家也来了,他见我皮笑肉不笑的,我觉得他可能要搞什么名堂,提醒下你。”
范画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了蓝家山,眼光果然是意味深长的。他慢悠悠地走到启明星身旁。
虽然他曾>坐过启明星的车,但眼前这景象还是让蓝家山有点担心。毕竟石头在启明星手上。难道启明星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启明星的女友此时也悄悄地出现了。她穿着一件黄色的低胸长裙,盘发,精致的耳环,浑身透着一种名媛的贵气,不过她五官虽然漂亮,却给人强打精神的感觉。萎靡不振,没有同龄人的青春活力。只有蓝家山敏锐地观察出,她和启明星像搞地下工作似的,远远地互相打个眼色。
卓越和她比起来,女人味少了一点,少女感觉更多一点。女友望了蓝家山一眼,迅速把视线移开。“我们都需要在今天晚上得到一份明确的承诺。”
开席后,蓝家山被安排与蒙金海等人一桌,廖宇谋也分在这一桌。蓝家山用目光寻找小培的身影,廖宇谋却对他笑了下,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小培把请柬给我了,还得谢谢你啊。”
蓝家山愕然。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廖宇谋补充一句,道:“一帖难求啊,还是你有办法。”有点酸,但也有钦佩。
廖宇谋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和家主什么关系?”
蓝家山摇头,说自己不认识他。
徐微微和廖辉波走到他们桌旁,廖辉波和廖宇谋、蒙金海聊起来,徐微微则附在蓝家山耳边说:“我在酒会厅看到了那块石头。”
蓝家山奇怪地问:“什么石头?”
徐微微眼珠转了一下,说:“飘叶石!看来事情越来越古怪了。”
“启明星把石头卖给家主了呗。”
她提醒:“可是你看看墙上的画。”
蓝家山扫了一眼,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徐微微说:“范云的画,应该是刚交易的,因为去年的收藏图册上还有这幅,我妈的集团也打过它好久的主意。范画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再出售父亲的画,其实也是一种策略。家主买下那块石头,不怕刺激范画家?”
蓝家山想不出其中联系:“也许就因为他知道家主和范画家关系很好,所以用石头换画呢?”
徐微微无法反驳,嘟哝道:“反正很奇怪,但愿不要节外生枝。”
蓝家山只想到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启明星的商业嗅觉还是敏锐的。
3、卑鄙的骗局
宴席上的菜式很特别,但蓝家山吃进嘴里也品不出滋味。几桌的人开始互相走动,敬酒,唯独卓越那桌的人都纹丝不动。不久后,各桌的人陆陆续续向他们桌敬酒。
从蓝家山的角度,只能看到卓越的背影,她不时和身边的莫尔耳语,莫尔则经常把头扭来扭去。
徐微微母女和家主坐在一起,蓝家山仔细看了下家主,是个瘦瘦的中年男子。作家和张会长一桌。启明星和他叔叔一桌,范画家也和他们在一起。蓝家山找了许久,都没看到启明星女友的踪影。
随着酒意渐浓,几桌人之间越来越频繁地相互走动。卓越和莫尔离席而去。启明星和他叔叔端着酒杯一桌桌走过去。时尚大方的穿着给启明星加分不少,优雅的举止,俊俏的五官,让蓝家山有点自惭形秽。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这人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对蓝家山颔首微笑,是那个被他尿了一头的宋老师。人生真是很奇妙,或者说这个圈子实在太小了。
卓越离席后就没有再回来,不少客人起身,在客厅走廊细细欣赏主人的藏品,这个会所收藏着不少好东西,绘画、家具、古董、玉器,唯独没看到石头的踪影。
随后举办的酒会地点设在空中花园,飘叶石就罩在一块篷布下,不少人都禁不住好奇地掀起来瞄一眼。循着悠扬的钢琴声,蓝家山来到天台,游泳池,玻璃花房,还有个桑拿浴室。宽大的露台正适合举办舞会,而启明星的女友躲在钢琴后面弹奏着。
暮色降临,山、水、竹林都变得隐约起来,蓝家山坐在椅子上,想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心里开始紧张。
另外两个主角心理素质显然远比他过硬。启明星忙着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卓越和莫尔则像女学生那样,交头接耳,仿佛在百无聊赖地等待一场校园演唱会。
两位服务员推着装满精致冷食的小推车从电梯里出来,接着,装着酒水饮料的和盛着一个大蛋糕的小推车也陆续从电梯上来,大人物们也被簇拥着上了天台。
启明星的女友忽然开始弹奏轻松的舞曲,卓越和莫尔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启明星和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节奏摇摆,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第二首是舒缓的交际舞曲,启明星直接在舞池里逮住了卓越,蓝家山正迟疑,张会长推了蓝家山一把,他只好顺手请身边的一位女孩跳舞。
启明星向他眨眨眼,卓越淡淡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莫尔在场外,眼光尾随着这两对人,接着,人越来越多,徐微微和作家,女会长和范画家,家主和卓越表嫂,一对对走马灯似的在他身边环绕。一曲终了,蓝家山把女孩送回座位,立刻走到卓越身边,但他晚了一步,启明星和她、表嫂匆匆离开了。
莫尔把他拉到舞池中,当音乐开始响起,她说:“那小子很可恶,卓越也半推半就,这个时候还和启明星扎堆,她傻了是不是?”
卓越的心思,连莫尔都摸不透了。幸好启明星提前把计划透露给了自己。
这一切只是铺垫。
张会长把蓝家山介绍给女会长。女会长50多,保养得很好,背景很厉害。她对蓝家山说:“你是个传奇人bbr>.99lib.物啊。”
蓝家山不太习惯应付这样的局面。
女会长大笑:“很帅啊,是我干女儿喜欢的类型。有女朋友了吗?”
张会长笑:“有了,行长侄女。”
女会长困惑地望了他一眼。
张会长笑:“弹钢琴的就是女会长的干女儿,刚认的。”
这两句话让蓝家山大吃一惊。
女会长忽然惊奇地“哟”了一声,大家的视线也都被吸引过去了。启明星换了套衣服,风度翩翩地走过来,他身边的卓越也换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盘起。
启明星走到钢琴前,他女友把位置让给他,启明星娴熟地弹奏,卓99lib.
越唱道:
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
二十年来他一直待在国家工厂
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
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
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
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
……
我从北京唱到了上海滩
也从上海唱到曾经向往的南方
我留在广州的日子比较长
因为我的那个他在香港
……
让我去花花世界吧给我盖上大红章
1997快些到吧八百伴究竟是什么样
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HONGKONG
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勘体育馆
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1997快些儿到吧八百伴衣服究竟怎么样
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香港
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勘体育馆
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卓越当然能唱歌,她是学校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可她唱艾敬《我的1997》,还真是蓝家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她的声音那么慵懒,自由自在,让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而蓝家山的自信在一瞬间摧毁了。他暗恨启明星,自己如何在此时此刻向卓越表白?他俩是如此般配,如此养眼。
“生日快乐,彭俊超。”卓越对着话筒说,开始唱 href='/article/4113.htm'>《生日快乐》,在掌声中,装着蛋糕的推车推到了启明星的前面。
大家起哄着让他“许愿。”
启明星把蜡烛吹灭,卓越把话筒递给了他。
启明星说:“我许了三个愿,有一个我想说出来,要请人配合我来实现。”
蓝家山的心口怦怦地跳了起来。徐微微说得对,他没有自信的,只因为他不会弹钢琴。
大家都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启明星快速地用目光扫过人群,对蓝家山不易察觉地使个眼色。
启明星说:“我最喜欢听的歌是,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因为在我心里,有这么一位女孩——”
卓越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她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启明星把身体转过来,注视着卓越:“可以答应当我的女朋友吗?”
掌声响起,女会长不自觉地望了蓝家山一眼。
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蓝家山的喉咙里冒出来,一种对淹没在人声喧哗中的恐惧,他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不是那么自信,不是那么愤怒,而是充满了恐惧。
这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大家都用惊讶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面孔上巡视。
莫尔在人群中怂恿:“蓝家山,站出来。”
蓝家山走到他俩前面。声音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和表情也一样僵硬。
卓越惊讶地盯着他,而启明星的表情却很奇怪,不是鼓励和会心微笑,而是嘲讽。
启明星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她是我的女朋友。”这是一句蠢呆了的话,引发轻微的笑声。蓝家山用目光搜寻启明星的女友,她低着头。
启明星平静地说:“据我所知,你不肯留在柳州,一个人到了岩滩。我以为你们分手了。”该死的,他居然是对着话筒说的。
莫尔已经跑上来,从启明星手里把话筒递到蓝家山面前。
蓝家山对卓越大声宣布:“给我五年,我要挣100万,还完我家里的债务。在柳州,在南宁买房子。”
启明星大声说:“你这么爱钱吗?卓越?”蓝家山目瞪口呆。这不是计划好的步骤,启明星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卓越窘迫得要哭出来了,惊慌失措,她小声嘟哝着:“大家在看,大家在看。”
这不是计划好的步骤,难道启明星想让自己临场发挥?
蓝家山说:“我喜欢你,卓越。”他望着卓越,她的目光是他唯一能有的信心之源,在纷乱而无序的世界里,他心灵的庇护所。
她又生气,又难为情,瞬间,她的目光亮了。她望着蓝家山。让蓝家山想起了那个哭泣夜晚。
“不要跟他走。”范画家突然走出来,大声喊,“这家伙人品不好。”他嘲讽地望着蓝家山:“小伙子,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把那块布掀开——”
有人掀开罩布,飘叶石赫然在目。
范画家指着蓝家山:“就是这块石头,就因为我看中了,这小子为了挣点钱,硬从我手里抢了出来,然后利用我来做宣传,千方百计想把石头卖出去。年轻人想挣?99lib?钱不是坏事,但不能不择手段。”
启明星大叫:“卓越,我对你一见钟情,知道你有男朋友,我把对你的喜欢埋在心底。”
他的话引发一阵掌声。
莫尔气得大叫:“屁!”
启明星深情地说:“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伤心,痛苦,我难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我只好请你吃饭,请你去唱歌,请你去郊外散心。我从来没有破坏过你们的关系。但不能再看见你伤心,失落。所以我要对你表白——”
蓝家山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被启明星彻底算计了。
蓝家山也大喊道:“启明星,他这个家伙有女朋友,他一脚踏两只船。他骗了我,他前天还去了岩滩,他带着他女朋友,就是她,弹钢琴的。他们住同一间房。”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启明星的女友哭着跑出去。而卓越目瞪口呆地望着蓝家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好半天,蓝家山没有回过神来,莫尔拉拉他的衣袖,窘迫地说:“那个女孩是他亲表妹。”
蓝家山愤怒,难堪,指着大骂:“你给我下圈套。”
启明星瞠目结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启明星的舅舅对蓝家山大骂:“什么玩意儿。”
范画家拿过话筒:“我来评判一下,可能有什么误会吧。你为什么说那位弹钢琴的小姐是小彭子的女朋友?他俩是表兄妹,所以是不是关系比较好让你误会了?”
蓝家山大叫道:“他明明告诉我,那女的是他女朋友,就在前天他们还一起来岩滩,一起住宾馆,我亲眼看到他俩在一个房间的。”为了强调他俩的关系,蓝家山已经乱了分寸。
有人问:“前天?”
有声音答:“胡说八道。前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从早到晚都在一起。”
不少人纷纷附和。
女会长也看不过眼了,说:“是啊,我也证明。我干女儿就住在这里。”
范画家怜悯地望着蓝家山:“我倒是怀疑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们两个才是恋人吧?”他让人把一个纸盒拿出来,打开两幅画,是蓝家山和徐微微的人体素描。
范画家充满恶意地说:“因为这里有女士在场,所以我把一些关键部位遮掩了一下。我也是搞艺术的,我承认,我们不能用色情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不过,我想问,你和这个女孩,也就是徐微微是什么关系?听说你们是同时在现场给画家当模特的,你们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吧?”
卓越的脸色通红,又窘又尴尬又生气。
徐微微被逼得走出来,宣布说:“我和蓝家山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是搭档,我不知道这幅画是怎么落到了你手里的。当时我们是为了帮助朋友,才给他当模特的。作为一个画家,你居然用这么低级庸俗的趣味来误导大家,你这个蠢人。对,这块石头是我和蓝家山串通买下来的,我们就是要赚你的钱。”
范画家笑道:“你们没有赚到钱,小彭子从你们手里10万拿下,原价给了我。”
徐微微古怪地微笑:“你错了。这块石头,我是花2万买下来的。从你下跪的那一秒钟,我就把石主搞定了,然后让他报价10万,你够蠢吧?”
蓝家山现在完全是个混乱的状态。卓越转身就走,启明星追了上去。莫尔一边叫唤蓝家山,一边也跑了出去。99lib.
启明星的舅舅生气地喊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这小子撵出去。”
徐微微用目光搜寻着说话的人:“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谢云心大吼一声:“徐微微,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夺过女儿的话筒,然后从范画家手里把素描扯过来,三下两下..撕碎了。
谢云心朗声说着:“太精彩了,看了这几个年轻人,我心里羡慕啊。”她自嘲道:“年轻人,能挥霍的,就是青春,为了爱的人,说点谎算什么。”
底下响起会心的笑声。
谢云心话锋一转,用手指着蓝家山:“不过,说起这个小伙子,我要替他说几句话。有些人知道我们两家人的关系,他的哥哥,交通肇事,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在坐牢。他家里赔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们不缺钱,要的是出口气。这小子为了替家里还债,下水当了水手。我想看他能坚持多久,他坚持下来,而且很聪明,有天赋,对吧,张会长?他会赚钱,对吧?廖辉波?他人品很好,能力很好,能够让我谢云心欣赏的年轻人,真不多。所以,我今天要认他做我的干儿子,我免了他的债务。”
她这番话把下面的人都听呆了。
谢云心沉着地说:“蓝家山,你拿这20万,去柳州买房,你不用怕那个有钱的小子,你们公平竞争。至于你们几个年轻人发生的事,我认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误会,一个是急了,为情所迫,说了点没经过大脑的话,没关系。错了就认,爬起来接着往前跑。”
蓝家山这次才是真正的呆若木鸡,但后面发生的一切,他不在乎,也不记得,他只想离开。
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廖辉波主动提出送他回去,当蓝家山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徐微微走过来,她的脸色还有些红,是刚才太激动了,她把一张银行卡递给蓝家山。
徐微微说:“你也被我蒙在鼓里了,这是8万。”
蓝家山没有接,徐微微塞进他口袋:“回去好好睡一觉。”
4、关键一课
廖辉波把车开过来,意外的是,张会长也坐在后座。
廖辉波简短地说:“张会长和我一起送你回去。”
坐上车,蓝家山一言不发。张会长和廖辉波谈论着奇石节上的人和事,仿佛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光了。
蓝家山想到卓越,他可能永远失去她了,眼睛湿润了。
他忽然哽咽了:“会长,第四课是什么?”
会长说:“最关键的一堂课,你听好了。大化彩玉石经过了几个步骤,还要从‘V’到‘U’到‘O’,先强后弱,再趋稳定的地壳运动构造环境。”
蓝家山任眼泪流淌。
张会长继续说:“你目标明确,松弛有致,掌握分寸和节奏,你要自我完善,善于兼容。事业不能一味地冲锋,也不能长久地停顿。它需要节奏,需要顺应天时,需要积蓄力量,也需要冲刺,才能成就大业。”
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伤心都向他涌来,23岁的他无法承受得起。
爱的人就要失去,而他曾如此珍视的友情被证明是个卑鄙的骗局。无法抑制的泪水,喷涌而出。
车里的两个男人对蓝家山的眼泪视而不见。廖辉波专心开车。
张会长则目视着前方,缓缓地给他上了最后一节奇石课。
“你知道吗?在广西红水河流域地区,在2.2亿年前的三叠纪晚期,强烈的地壳运动(印支运动)使全区上升,海水退出,并发生大区域的地层褶皱和断裂;自新生代以来,新构造运动的性质以强烈的阶段性上升为主,而且早期抬升强烈,年轻的红水河不断侵蚀下切,河谷被切割成V字形的峡谷地貌,以岩块堆积为主的滨河床浅滩形成。
“后来地壳活动渐趋稳定,流水的侧蚀作用加强,河谷演变为U字形的宽谷,以卵石、块石为主的河漫滩形成,地壳阶段性再次上升,古河漫滩演变为阶地,新的河漫滩又不断生成,红水河的河谷最终演变为具多级开阔阶地的开阔谷地或准冲积平99lib?原。
“由于近百万年来,这一带地 58f3." >壳运动没有发生太明显的升降,而是趋于稳定,所以有充足而漫长的作用时间,使含细砾的泥沙质水流不断冲蚀、抛磨岩块和基岩,塑造着石形,抛洗着石肤。bbr>
“在红水河的深潭里是岩块相对静止不动,由含细砾石的泥沙流反复打磨岩块,其他水流湍急的河流和红水河少数急水滩河段则是岩块、卵石相互碰撞、滚磨而塑造成少有棱角和造型的卵石。
“这就是你在水下看见的大化彩玉石,经过两亿年的磨炼,它们被水手打捞出水,被我们买卖,珍藏。每一块石头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灵魂,独一无二。”
5、匿名信主人
蓝家山走进了彭叔的作坊。
他盯着那块颜色妖冶的凤凰石,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闭着眼睛,双手在浮雕上游走,一边喃喃自语,如同在说一堆咒语。
彭叔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就像梦游人一样,用手抚摸着货架上的石头。他一一指出,哪里磨过了,哪里削过了,哪里的“水路”不对,哪里的皮色有假,哪里的浮雕被动过手脚。
有一两次,蓝家山自己也被随口冒出的判断惊住了。而彭叔已经..开始抹汗了。
彭叔望着他。像喝醉酒的人,像大彻大藏书网悟的人。
彭叔开口了:“我们合作吧。”
蓝家山摇头:“我不作假。”他说完这句话,摇摇晃晃地走出院门,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他茫然四顾,他将何去何从?
他昏沉沉地走在公路上,完全没有感觉到累。他甚至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不用思考,不用面对,走在路上就好,就可以喘息。
红水河的咆哮,忽远忽近,在午夜尤为震撼。白天熟悉的景物,在黑暗中都变得狰狞,风急,浪涌,天幕上也是乌云翻滚。
“我将在这里度过一生?”
突如其来的疲倦,让他沮丧得几乎无力支撑。
他瘫软在路边的草丛中,今天他面对的所有压力都在此刻化成了千斤重量,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辆车急匆匆地从公路上驶过,他走到路边,等候下一辆车。没有车肯停下来,它们毫不迟疑,“嗖”地从他身边掠过。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徒步到了都阳镇。他困倦得不行,拍开镇上唯一一家家庭旅馆,交了钱,拿了钥匙,扑倒在床上,身体极度疲乏,头脑却飞速运转,然后越转越快,越转越乱,头开始痛了,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忽然看见另一张床上坐着一个人,瞪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打开灯,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等到老板娘调换好房间,他的睡意全消了。
天蒙蒙亮,他就下了楼,想拦辆过路车回到岩滩。意外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家悠哉地躺在摇椅上,翘着腿,正对这空荡荡的马路,手边还放着一杯泡好的茶。
当然,作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懒懒地微笑,向蓝家山招招手,扭头让店家拿张椅子出来。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短短几步路,走得完全没有灵魂。
店家拖出一张椅子,他迷迷糊糊地坐下。
店家和作家挨坐着,他们继续聊天。蓝家山想捕捉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他听不懂,他们似乎在聊一些闲散的家庭琐事,昨夜,夜行的悲伤和清晨的悠闲,反差太大,却也让他的心情忽然平复了。而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了..他的脸庞上,朦朦胧胧地,他就浅浅地瞌睡了。
他醒来时,一位年轻女子坐在小凳子上,抽泣着。
作家扭头,对蓝家山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女子抬起脸,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皮肤非常干净,不过蓝家山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她收了泪:“我听说过你们兄弟的事,我认识你哥哥。”
作家望着蓝家山,说:“她是鲍朝晖的女朋友。”
蓝家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见过你给报社写的匿名信。”
作家给他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女子困惑地望着他。
作家补充:“徐微微,那个女记者,和他一伙的。”他又对蓝家山说:“黄媛原来在电厂工作,后来进了李泰龙的公司。”
李泰龙也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真相,他俩凑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蓝家山直言不讳:“廖宇谋曾经耍过李泰龙,李泰龙这么做,有没有报复他的意思?”
作家满意地说:“现在情节推进得非常快,看来,廖丛志躲不住了。”
黄媛说:“朝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冤枉的,他和韦娜那天在桥上一直待在一起,其实是韦娜的要求,她想和朝晖演戏,是演给纠缠她的人看的。我知道此事。”
毫无疑问,她的死,一定和“纠缠”她的人有关。
黄媛说:“廖丛志、徐刚和邹瑞泽,以这三个人为首的公子帮,一直在纠缠韦娜。那天朝晖和她演完戏,激怒了他们。”
蓝家山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演戏?”
黄媛答:“他们是清白的,韦娜是处女,我完全相信他们。”
虽然荒唐,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韦娜要去体检。
他们杀死了韦娜,然后栽赃给鲍朝晖,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鲍朝晖?这一切是有计划进行的,还是失控杀人?
黄媛说的话让蓝家山脊背冒出冷汗。
黄媛说:“那天非常疯狂,他们应该是把韦娜bbr>99lib?带走了,起火的地点很可能是犯罪现场。那个地方在半山上,是他们寻欢作乐的老窝。”
作家追问:“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黄媛沮丧地答:“什么也没有,韦娜被打捞出来,她的舅舅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他得到了一笔钱,他给韦娜的妈妈起了一栋楼,大家都说他是把那块玉给卖了。”
他真的卖了么?
黄媛说,李泰龙套了他几次话,确定玉还在他手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泰龙是通过“收玉”来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曾经的惨案。
韦娜舅舅刘新平则通过那两条大鱼,试图威慑凶手。
黄媛苦涩地说:“不要怪韦娜舅舅,他也是别无选择。拿到钱,先让韦娜的妈妈生活有着落,才能考虑下一步。”
他有把柄给人抓在手上?
黄媛说:“他去公安局录了口供,韦娜和鲍朝晖一起跳河,主要就是依据他的口供。他能发现什么证据呢?仅仅是韦娜手里的石头?证据未免太牵强。他所掌握的证据,很可能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否则他不会妥协。”
作家补充:“关键问题是,韦娜从水里捞出来后,因为家属的意藏书网愿,并未进行尸体解剖,当时大家都相信,她是被鲍朝晖胁迫自杀的。她的尸体也没能火化,最后,尸体失踪了。”
6、绝命磁带
林小珍突然失踪了,没有任何预兆,饭锅还煮在火上,衣服晾晒在临河的阳台,有几笔小款未结,传呼机还在床上,甚至她还穿着拖鞋,人就突然蒸发了。
翌日清晨,黑仔报警,整个岩滩都被惊动了。一个孕妇的失踪带来很多传言,人心惶惶,当天她在装修现场、菜市、发廊、百货店、米粉店都出现过,没有人知道是在哪个环节中,是谁带走了她。大白天的,她不可能落水,河岸边是菜地、住宅,河中心是捞石船。
老男人被带走讯问,他似乎是最可疑的人,但公安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发现任何杀人或囚禁的动机,饭店的所有装修、人员费用都是他支付的,林小珍也没有携款潜逃的嫌疑。
她的钱包还留在床头,她身上的钱不会超过五块。他被吓坏了。也不会有人劫色,她肚子已经显形了。
最惊人的是,在靠近河边的杂物房,挪开施工材料,有人发现了血迹和林小珍的一只鞋,鞋上也沾染了血迹。
老男人的神色非常惊慌,除非他是最高超的演技大师,他咬定是镇上某个变态掠走了林小珍,请求公安尽快解救她,他和林小珍似乎也有了一定的感情,声泪俱下。
蓝家山闻讯赶到岩滩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依然没有任何踪迹,派出所的人员开始调查,包括长途过路车和往返县城的巴士司乘人员也接受了调查。林小珍的房间及所有物品都被公安仔细搜寻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发现。
蓝家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拿走了磁带。那台袖珍录音机也没有在暂扣物品清单中。
蓝家山不太想把黑仔卷入此事。事实上,如果有人绑架了林小珍,她身边的人也一定在凶手的监控下。
蓝家山和黑仔在自己家里碰了个头。他问黑仔,林小珍是否留下一些物品。
黑仔想了想,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有哪些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直接告诉我。”
蓝家山决定暂时对黑仔保密,毕竟他在廖宇谋手下工作,打草惊蛇,对他反而不利。
蓝家山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徐微微,提醒她注意安全。
徐微微愣了许久,倒吸一口冷气:“蓝家水会有危险吗?”
她这个念头也把蓝家山惊着了,蓝家水也是知情人吗?
徐微微说兵分两路,她会去给韦娜的舅舅刘新平打个招呼,蓝家山可以去把他们所了解的一切告诉作家。
她说:“知道秘密的人越少,掌握秘密的人就越危险。”这句话的意思是,凶手开始行动了,而知情人处境危险。
蓝家山回到家中,家里人也听说了林小珍失踪的事,神色十分紧张。他们似乎不了解蓝家山和林小珍的关系,所以只是把这消息当成镇上出现了绑架孕妇的“变态”。
蓝家山和家人聊了聊,回房休息时,母亲跟了上来。蓝家山以为她要谈卓越的事,心中有些烦闷,但没想到,她关上门,神情非常紧张。
“我跟所有人都没有透露。”她开场白后面的话让蓝家山惊跳起来。
“那个失踪的孕妇,两天前给你送了个纸箱。她是晚上送过来的,特别交代,让我替你保管好,不要给第三个人知道。”
母亲战战兢兢地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连你爸爸都没说。我也没跟99lib.公安说,他们到处走访调查。我就跟你说,你不能隐瞒我,你要保证,不能有危险。”她用手抚着心口,余悸未消。
蓝家山握着她的手,郑重地答应了她。他的眼眶湿润了。
母亲从床底把纸箱拖了出来,上面还做了很多伪装。打开箱一看,全是磁带,那台小收录机也赫然在目。
她预计到了面临的危险,因此提前把关键的证物交给了他。
这些磁带都被她做了标记,看着她一笔一画的拙劣字迹,蓝家山的眼睛模糊了。
徐微微和作家在宾馆里等着他,谢云心也在座。她的神色非常严峻。
他们一边收听录音磁带,一边备份。离奇的案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林小珍采用窃听的方式,从凶手的只言片语的聊天中整理出了事情的脉络。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虽然用的不是光彩的方式。她带着“新人”和“公子帮”维持“友谊”,而每次设计录音时,她都会巧妙地抛出话bbr>99lib?题,等她离开,窃听对象就会做出反应。
比如这次:
林小珍在用聊天的口吻说:“这个都安妹长得很像韦娜,韦娜,就是那个跳河的妹仔。你们不觉得吗?”
邹瑞泽故意答:“我不记得韦娜长什么样了。”其实他很心虚。
林小珍提醒:“你还追过人家。”
廖丛志不高兴了:“你吃错药了,要谈死人。”
林小珍:“我带都安妹去买件衣服。”
邹瑞泽粗鲁地:“把套套一起买了。”
重重的关门声。林小珍离开了。
邹瑞泽恨恨地说:“傻X一提韦娜我就冒火。”
廖丛志:“谢副总的女儿,那个女记者,又翻出黄记者的事来了。”
邹瑞泽肯定:“他们找不到证据的。”
廖丛志:“韦娜埋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她舅舅说是火化了,在老家摆着个骨灰盒,谁知道真假。”
邹瑞泽有些紧张:“别说这事了。”
听众都听出一头冷汗。
林小珍用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录下了大量蛛丝马迹。
这是另一段录音。
邹瑞泽说:“李泰龙放出风声,要收岩滩玉,而且是韦娜手上的那一块。”
廖丛志答:“他对我爸怀恨在心,因为我爸爸当时耍了他。我觉得他是在找事。”
邹瑞泽看来也不淡定了:“他对韦娜的事应该不知情啊。”
廖丛志有些迟疑:“不好说,他抛出10万悬赏啊。”
邹瑞泽沉不住气了:“刘新平会不知道真相?你说,这俩家伙是不是有可能联手?”
廖丛志提醒:“我们要小心刘新平。”
邹瑞泽强作镇定:“他那一大堆赌债的借条不是还在我们手上?”
廖丛志怀疑:“也许他察觉到了这是我们设计的。”
邹瑞泽反问:“你以为他傻瓜啊。不过他就算知道,也不敢说。”
这下蓝家山等人完全明白了,韦娜舅舅刘新平被人设计,估计欠下了巨额债务,而公子帮他摆平的条件是,免除账务,又给了他一笔钱,刘新平才有苦难言,不敢公开追究此事,因为把柄被捏在公子帮手中。
机会来了,录音到了关键时刻。
邹瑞泽做了决定:“不要再跟这个大肚婆打交道了。这女人,我觉得不干净。”
廖丛志同意:“我也有这感觉,而且她真带着孩子去找谢总,我们的脸往哪儿放?”
邹瑞泽不安地说:“我老觉得,她和韦娜的事有关,你看她老是有意无意提到韦娜,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廖丛志回忆道:“徐刚喝醉那次,跟她说过,我们也这么玩过韦娜,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邹瑞泽看来也有点害怕了:“别再搭理这女人了。”
廖丛志似乎同意了:“她手里也没什么新鲜货色了。”
后面是一些非常淫秽的谈话,蓝家山想关掉录音,谢云心制止住了他。
听着这段录音,大家都很难堪,而谢云心则铁青着脸,这几分钟非常难熬。终于,夹杂着一两句的重要信息出现了。
邹瑞泽似乎在埋怨:“我当时喝多了,你们也不制止。”
廖丛志生气地:“你不是喝多了,你当时是完全疯了。”
邹瑞泽辩解:“谁也不知道那个卖弄风骚的妞居然是个处女,她当时那状况,我们花多少钱都摆不平啊。”
廖丛志低声:“强奸总比杀人好吧。”
邹瑞泽的气势开始减弱:“我们都红了眼好不好!”
廖丛志:“不说这个了。我们得商量好,以后真出了事,就推到徐刚头上。我们现在统一下口径。”
后面的对话令人毛骨悚然,大家的脊背全被冷汗湿透了,他们是在宾馆里对一件惨绝人寰的虐杀事件“对口供”。
这期间,林小珍曾打过电话进来,除却这些干扰,在场的人都从对话中拼凑出了事件真相。
事情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1990年,韦娜回到岩滩镇,邂逅了本地大名鼎鼎的“三大公子”中的邹瑞泽,她以为自己可以钓个“金龟婿”,当她发现“公子帮”靠不住后立刻刹车。但按邹瑞泽的话说,她已经把他们的火勾出来了。
韦娜不堪邹瑞泽的骚扰,让已分手的前男友鲍朝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她试图公之于众,让骚扰者知难而退。当时,韦娜和鲍朝晖故意在桥上卿卿我我,彻底惹恼了邹瑞泽,为后面的惨剧埋下了伏笔。
“公子帮”傍晚喝醉了,邹瑞泽提议大家去找韦娜调和,他们把韦娜掳上车,话不投机,邹瑞泽动了手,就在车后座侵犯了韦娜,三人都惊住了。没想到韦娜还是个处女!
三人把韦娜带到半山坡上,一不做二不休,轮流侵犯了韦娜。然后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或威胁恐吓,或许以经济补偿。都没能奏效,韦娜痛不欲生,扬言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在这期间,韦娜的态度让他们一度以为可以协商,韦娜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要求联系一位“女友”。而她.对着手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被徐刚他们欺负了。”话音未落,就被人抢走了电话,被殴打。
丧心病狂的邹瑞泽又喝了点酒,完全疯狂了。徐刚也心烦意乱,要求让自己“搞定韦娜”,他的提议是“带韦娜下山,让女性朋友安抚下她”,这个提议被拒绝,徐刚赌气先行离开,同时警告伙伴说,她不松口,就不能送她下去。但也交代,不要再动用武力。
徐刚走后,邹瑞泽和廖丛志试图收买她,韦娜情绪激动,双方言语冲突后,邹瑞泽失去理智,开始殴打她,廖丛志阻挡不及,韦娜此时已神志不清了,开始尖叫。邹瑞泽失手掐死了她。
随后,杀红了眼的邹瑞泽做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举动,他剖开了韦娜的肚腹,往里面塞满了廖丛志收藏的鹅卵石,也就是岩滩玉,见此情形,连廖丛志都吓得躲在门外。
录音呈现的场景,证明了他们在对口供,他俩打算把邹瑞泽所做的事,都推到徐刚身上,甚至还订下攻守同盟,他们不但没有参与轮奸,反而竭力制止徐刚。
邹瑞泽往韦娜肚子里塞了好几块石头后,要求廖丛志缝合,遭拒绝,邹瑞泽发起了酒疯,扬言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廖丛志无奈顺从,最后,两人用钓鱼线将创口缝合,邹瑞泽表示要把她沉进水中,在她嘴里也塞了一块岩滩玉,手里也绑了一块岩滩玉。
“你完全疯了。”廖丛志谈起当时的场面还心有余悸。
他们把韦娜在凌晨时从桥上扔下江,然后四处寻找“替死鬼”鲍朝晖,企图造成两人共同投河的假象。
他们翌日清晨才找到鲍朝晖,把他劫上车后,拉到秘密地点,灌酒,待夜深人静,将不省人事的鲍朝晖从下游的一座桥上抛下河中。
还原凶案过程后,现场一片沉寂。
谢云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报警吧。”
7、真相背后
刘新平向警方坦白真相后,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他托人给蓝家山送来一块石头。韦娜手上的那块岩滩玉,终于辗转到了蓝家山的手中。
刘新平承认,当初,韦娜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后,一直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廖丛志出面,以鲍朝晖是廖家父子船上的水手为由,向韦娜家人赔偿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家人拒绝了警方的尸检要求。
1991年冬,由韦娜舅舅刘新平做主,秘密给韦娜“结了阴亲”。对方是个溺水而死的未婚青年。
给韦娜换衣时,刘新平发现了韦娜肚腹中的石头,意识到外甥女是被人害死的。但他此时已被廖丛志设了圈套,欠下巨额赌债,他虽然猜出了些许真相,但却不敢报警。
悲愤的他选择在韦娜“出嫁”这天,重新缝合了尸体,同时拉来蓝家水当见证人。
此后,刘新平在网箱铁笼中养起了几条体积巨大的龙鱼,借此提醒大99lib?t>家,惨案死者冤魂不散。
而李泰龙亦觉察到其中的蹊跷,再加上他对廖宇谋当初 5bf9." >对自己的欺骗行径耿耿于怀,便借收藏岩滩玉之机,借悬赏10万追查韦娜手中的玉石之名,希望能让真相水落石出;鲍朝晖的女友黄媛知道小鲍和韦娜是清白的,所以不相信两人会殉情,因此持续不断地给报社记者写信,暗示两人的死亡背后另有隐情;黄记者曾一度接近了真相,他差点就从陆卡云那里找出韦娜手中岩滩玉的源头,结果功亏一篑,关键时刻被廖丛志发现了,他们一伙设计,给黄记者扣上了“与水手之妻偷情”的帽子,而知情人之一——陆卡云的水手丈夫,在此微妙阶段突然死于水下,是“意外”还是“谋杀”?也许永远都不得而知了。藏书网.?
廖丛志和邹瑞泽被逮捕,他们指认了犯罪现场;刘新平带警方找到了韦娜墓地,整个岩滩万人空巷,密密麻麻的人站满了开棺现场的山头。开棺现场惨不忍睹,一堆岩滩玉暴露在残骸中,包括蓝家山在内的许多人为此一连做了几天噩梦。
一个多月后,有人给蓝家山带了件物品。打开纸箱,里面是片“瓦”,其实也不是“瓦”,是块奇石。
蓝家山打电话向宋老师致谢时,宋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你和我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们闹完了,会有很多经验教训,你们也许会越来越好,但你知道谁最苦吗?”
蓝家山揉揉眼睛,心中的苦涩让他凝噎。.99lib?
“那个女孩子被你..俩耽误了,我不知道你们谁在撒谎,我只看得见结果。我没有办法扭转局势,我儿子沉浸爱河,那个女孩已身不由己。卓越的伯父喜欢我儿子,她的父母也中意他,但我知道,那个女孩心不属于他,一句话,彭超俊在追求不属于他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也许这是个错误决定;你丢失了属于你的感情,会有事业或其他女人来弥补。但对于那个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她的心也不属于你了,她把自己的心埋起来了,多么遗憾的事啊。最遗憾的,是我们都无法扭转。
“他俩也许会过得很幸福,因为爱情的保险期始终有限。他俩也许会好好过日子,但这个女孩永远错过了她的爱情。多可惜啊。”
蓝家山咬着嘴唇,眼泪仍然淌了下来,“是个教训吧,永远错过了。是啊,你们很年轻,有犯错误的权利。可是,想想,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把喜欢的人从心里抹去。”
蓝家山挂了电话,蹲下来,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些日子,他终于痛快地哭了,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他的父母默默地望着儿子,没有说一句话。
徐微微给蓝家山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韦娜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蓝家水的。
在电话里,徐微微对蓝家山做了告别。
“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因为蓝家水良心发现,他告诉我,我哥哥并不是死于车祸。当天晚上,他看见我哥哥喝醉了,下车走到桥边方便,他才把车撞过去的。我哥哥命不该绝,但我不会告发蓝家水,冤冤相报何时了。”
徐微微苦涩地说:“你要争口气,你一定要出人头地。再见,蓝家山!”
蓝家山从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徐微微。他的人生进入了新的轨道。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