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南州安乐侯》 001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浑浑噩噩之间,李怜成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飘浮,四处茫茫烟尘,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远处飞来一只大鸟,飘飘忽忽地冲自己的方向滑翔。 等到大鸟临近,在离李怜成眼前三尺处伏低,李怜成才发现这是一只鹤。 “李怜成!你准备好没有?” 李怜成仿佛间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对自己说话,于是扭头四处张望。 四周没有一个人,难道这是仙鹤? “我问你准备好了没有?”仙鹤又开口了,它的眼神分明正盯着自己,李怜成被盯得有点发毛。 果然是这只仙鹤,李怜成试探着问道:“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见你父亲!” “我父亲不是早已过世了吗?”李怜成不解。 仙鹤沉默不语,只摇了摇头。 “难道我父亲没有死?”李怜成好似明白了什么。 仙鹤又沉默许久,只是转头扑翅,再次腾空。 “喂!仙鹤,快回答我呀!我父亲是不是没有死?”李怜成急切地询问。 但是仙鹤已经飞远,不会给他任何答案了。 …… 突然,眼前的一切不见了,传来戒尺敲打与先生愤怒的声音:“李怜成!起来!给我背诵神海史记第一章!” 李怜成揉了揉睡眼,原来是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又做了那个莫名奇怪的梦。 这几天,李怜成总是发梦,每次都能在梦中见到那只会说话的仙鹤。 “可能是自己太思念父亲了吧。”李怜成想。 这次在竟然在课上睡着了,难怪先生会生气。 李怜成站了起来,全班都在准备着看他的笑话。 只见李怜成稍微清了清嗓子,道:“夏王开土,西海威服,布德五州,曰南州、东州、中州、西州……” 一字一顿,倒背如流,大家顿时收敛了嘲笑的表情,所有人都被李怜成惊人的记忆力震惊了。 “够了够了,停下。”先生见他背得熟练,便挠着自己的秃顶,无话可说。先生转头又看见李忆坐在一旁打盹,便抄起戒尺拍在他的头上:“书经又背不熟,还学人家上班走神!我打!” 李忆摸着头,回过头愤恨地瞪了李怜成一眼,李怜成连忙避开了视线。 虽然说李忆和李怜成是堂兄弟,但由于父亲早逝,李怜成常年住在李忆的父亲李施家中,算是寄人篱下。 所以李怜成年长长李忆一岁,但是李怜成更像是李忆的弟弟,李忆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是抄功课还是帮忙打架,通通无条件答应。因为李怜成功课好,又比李忆高一截,脾气又温顺,算是个极好用的跟班。 “成哥,这次的两篇文章就拜托你了,题目都在书包里。“放学后,李忆把书袋挂在李怜成的头上,准备一溜烟跑了去玩耍。 “两篇?这次先生不是就布置了一篇吗?” “还有一篇是我兄弟的。“李忆勾着旁边另一个小毛孩的肩膀,得意地说:“这位就是我昨天结交的兄弟何兴,我总不能对兄弟不够仗义吧。” 这个何兴是新转来的学生,东关东公学是两大家族李陈两姓联办的学校,这个姓何的听说是陈家的表亲,现在是李忆的朋友,他无法推辞。 但是他可以在作文里夹杂一些私货,比如“蛮王慕礼而不尊圣,如人粉面金钗而秃,皆伪也。” 这样,谢顶的先生就总是会找一些借口把李忆用戒尺打上一顿,而李忆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每当这时,李怜成就会偷偷躲在什么地方看,嗯,还挺开心的。 在晚饭桌上,等所有人饮食完毕。伯父做了个挥手的手势,家人和仆从们纷纷退下,李怜成知道伯父对自己有话要说。 伯父开口便问:“成儿,你在为伯家已经住了十年之久了,对吧?” “没错。侄儿从五岁起便承蒙伯父养育,如今小儿已经十五岁了。” 伯父道:“十五岁怎么说已经是半个大人了,想过以后的打算吗?” “当然是考科考,当官,经世为民,造福……”李怜成脱口而出。 虽然五岁就已经与父母别离,但李怜成永远记得,父母一向鼓励自己科考读书。 当然,李怜成也不负父母的期望,不光是东关镇,在整个葵县,他的成绩也能排个前三名。 “科考?”伯父连忙打断,他一脸惊讶地说:“不会吧?” 十前之前,东州发生叛乱,天子降罪,每家只能出一个人考加科举。 “这……难道堂弟去考?”李怜成试探地问道。 “他可是我们李家的长房长子!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应该懂得长子为尊道理。”伯父苦口婆心地说:“长子要承担一个家族的兴亡,如果长子没有功名……” 伯父想说的是,如果长子地位低下,整个家族就会被人瞧不起,这是李怜成无法反驳的道理。 “这……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伯父,以堂哥的经学水平之低……即使让他去考,也考不上。”李怜成说得没错,李忆今年十四岁,但是水平还不如刚开蒙的七岁小童。 如果他真去考,到了放榜那天,李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可能都没脸见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伯父皱眉,四下张望了一回,确认了李忆和伯母不在后,说:“我儿我还不了解?他机灵得很,只是没有用功罢了。” 李怜成对此不置可否。 伯父又顿了顿嗓子,说:“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也就直说了吧。今天我找你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明年恩科的会试就在下个月,伯父我拜托你去替我儿,也就是你弟,啊,不对,是为我们李家拿个举人功名回来。” 李怜成没想到伯父竟然得寸进尺,便说:“堂弟不是机灵么,就让他用功考去,何需侄儿替考,我告辞了。” 伯父伸手按住了李怜成的肩膀:“哈哈,成儿,别这样。” 伯父没想到李怜成平时挺好说话的,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有点倔。 李怜成闭嘴不接话。 “呐,我早知道你心有不甘。”伯父从怀里掏了厚厚一叠纸,摆在桌上,上面都写着一千两字样,还盖着东关票号的印章,是银票,“喏,你爹去世的时候,还留下十万两银钱,伯父帮你保管着呢,这里是五万两,是这次举人试的酬金。下回中了进士,我再给你另外五万两。” 伯父的意思是让李怜成拿了这笔钱,安心买个商行,一两艘商船,往来做个小生意度日。 印象之中,李怜成亲眼见到最大面值的钱还是表哥李忆今年的压岁钱,足足有一百两,他大手大脚,请吃请玩花了一个月,才把钱花光。现在看着银票,李怜成吞了吞唾沫,道:“可是……” 伯父打断道:“你已经十五岁了,是成人了。要当官吧天子不开恩,进学无门,要卖力吧你又四肢无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不去替考,你是想流落街头讨饭呢?还是指望伯父养你一辈子?” 见李怜成依旧沉默,伯父又开口道:“等你到二十岁上下,伯父给你说亲,东关镇的人家,哪个我说不来?” 李怜成有点被说动了,不过仍然有一丝顾虑:“我听说顶替考试,是流放之刑。” “不惧不惧,你和李忆虽然只是堂兄弟,但长相更似亲兄弟一般。只要那天李忆不出门,这事就查不出来。”伯父拍了拍李怜成的肩膀,笑着说,“你放一万个心。这关系到我们李家的功名,忆儿和我都是知轻重的人,不会有错的。” 李怜成问道:“伯父此言可当真?” “当真当真!我作为长辈,难道还骗你不成?”伯父连连答应道。 李怜成看着银票咽了咽口水,既然自己科举无门,那么得了十万两银子,也强过镇里大多数人,一辈子可以过上不错的日子,便打定了主意,就依伯父安排的行事。 “怎么样?”伯父满脸期待地望着李怜成。 “侄儿知道了,这回必拿这个功名回来。” “好!”伯父欣慰地朗声说道:“这才是我们李家的好子弟!” “不过伯父,你确定这事不会败露吗?” “放心吧,你上街打听打听,我东关李某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一边说着,伯父一边把钱收了起来,一边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在李怜成的手心里。 “这,不是都给我吗?” “诶,这一千两你先拿着花。其它的我先收起来。放榜那天再给你。”伯父边说边匆匆离去。 002走江湖最重要的是诚信 葵县监牢里,狱卒给李怜成讨了一柱香。 李怜成很茫然,不知烧香做什么。 他因顶替考试被抓,被判流放南州十年。 说好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呢?李怜成在牢里关了两天,已经把伯父李施骂了三百多遍。 骂累了,他就偷偷掏出镜子,检查自己额头上刺的金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除。 “明天就上路了,小兄弟,还不烧个香,拜别一下父母之土?”狱卒道。 言下之意,回不回得来,难说了。 点起了香,李怜成本来想遥祭东关李家祖坟,但一想到祭主是伯父李施,就气不打一处来,改祭自己的烈士父亲李旌。 没成想,这支香的烟竟然弥漫开来,渐渐把整个监牢罩住,周围的人都如同消失了一般,李怜成紧张地四处摸索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感觉和最近梦里的开场,一模一样,难道说自己又在做梦? 和梦中不同的是,远处漂来的不是仙鹤,竟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 这人影熟悉又陌生,直到它慢慢飘近,李怜成才发现那果然十年前已经死去的父亲,最终,父亲在离李怜成眼前仅有三尺的地方停住了。 “爹,爹爹!”李怜成有些激动,十年没有见到父亲了,也很久没有说出这两个字了,他伸走向前去触碰父亲的手臂,却发现摸不到,看来眼前的父亲只是他的魂魄,而非真人。 “孩儿!”父亲的魂魄伸手抚摸了一下李怜成脸庞,虽然同样也是什么也碰不到。 “孩儿不孝!我如今已经是朝廷的囚犯了。”说完这两个字李怜成的热泪滚滚地流了下来。 “孩儿别这样说,为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那荒唐的大哥。”父亲安抚李怜成道。 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暖心的话语了,李怜成感动不已。 “南州天寒地冻,盗贼凶恶,妖人猖獗,我儿才十五岁,这次流南州,必然凶多吉少。为父担心啊!” 李怜成听了也感到十分担心。 父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吊坠,道:“不过好在为父当年在南海战斗时,曾于南海龙王有恩,保了他家龙子一命。龙王赐我龙鳞粉磨成的吊坠,我今天把它转送于你,龙乃万灵之主,你戴了这个吊坠,遇到难处时,就念【龙云咒】,这颗黑珠必能救你一命。” “谢父亲。”李怜成得救大喜,他接过吊坠,吊坠上面系着一黑一白两个珠子。 “那这颗白珠呢?” “白珠也自有用途,只是……我希望你不会用到。”父亲满脸愁容地说。 李怜成闻言珍重地说:“儿子一定好好保存!” “那我就放心了。记住,吊坠的事不可张扬,免得为贼人所惦记。” “父亲,您还活着么。”李怜成忍不住问道。 “……” “父亲,为什么不回答我?” 说话间,父亲的魂魄突然转而变成鹤形。 这只仙鹤开口便道:“李怜成,我是帮李旌传话的天鹤,” “李旌早已修成仙果,和你的父子因缘,不过是前世未了的夙愿罢了,天帝命我来托语与你,现在诸事交代已毕,我去了。” 说完,仙鹤朝天空直直地朝天穹飞去。 “父亲!你在哪里?”此时烟雾已经逐渐散去,李怜成再也看不到父亲了,失神了一般四处呼喊。 李怜成重新听到了狱卒的声音:“咳咳,这破香,烟真大,下次不到他们那儿买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脖颈,真有一串吊坠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来这不是梦。 原来自己遭此一难,早就在父亲预料之中,想到有了父亲的支持,自己不那么害怕了,他捏紧了吊坠,又郑重地拜了拜香座。 “什么?何兴带着兄弟在科考期间去酒楼滋事,导致你替考败露?” 在囚车上,一个头和脖子被枷住的,瘦弱的少年嘴里不知道嚼了些什么,一边对着旁边的李怜成说:“太惨了吧,兄弟。” 说着少年轻松地把手从枷子里抽出来,掏出一个剥好的橘子,塞进李怜成的嘴里。 李怜成并没有本事松枷锁,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进食。 少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橘子水,对着李怜成说:“走一个!”算是干杯。 说罢,他便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他眉头一皱道:“不对啊,如果是顶替考试,那你伯父和堂弟,也脱不了干系啊。” 李怜成解释道:“他们花了钱,作了保,出去了。” “可恶,这些老财主,总有脱罪的办法,使个小钱就可以不服罪!”少年愤愤不平,“对了,你也是李家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连你也保了?” “替考罪大恶极,他们花了五百万两才保出来,李家虽富,但这五百万两也不少了。他们至少卖掉了李家一半的房屋和田地。”李怜成生无可恋地解释说。 “五百万!”少年啧啧称奇道:“五百万我得偷到何年何月啊。” 这位少年年纪与李怜成相仿,是因为科考期间,吃了豹子胆偷了考政的东西被流放,可以说是惯偷了。 虽然他吹嘘说自己是东州第一盗贼,但李怜成将信将疑,眼前这个和自己堂弟一样大的毛头小子,哪里有可能是第一盗贼。 “咦?这是什么?”少年突然从背后掏出一个吊坠,问李怜成道。 李怜成定睛一看,正是昨天父亲给的龙鳞吊坠。 “等等,兄弟,我脖子上的吊坠,你怎么拿到的?”李怜成慌了,父亲刚给自己保命用的宝物就被偷了。 “别那么激动,我不偷兄弟的东西,只是看看而已。”顾新一边说,一边打量。 “你当真?”李怜成十分紧张,如果这个保命的玩意儿没了,以他的身板儿,一定死在南州。 “不然呢?”顾新很不走心的道:“我们走江湖的人,最重要的品质不就是诚信吗?” 一个小偷大谈诚信,李怜成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也拿他没办法。 看了一阵,顾新说:“成色确实好看,我喜欢,但是这种材质连我都见所未见,长夏可能没有收的。” “恐怕卖不了什么好价钱。”顾新得出结论。 李怜成沉默不语,这是父亲给的保命之物,怎么可能要把它卖掉。 顾新看够了,说了声“还给你!” 李怜成便感觉脖颈上一凉,吊坠已经物归原主,再看顾新,他的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李怜成终于松了一口气,命根子回来了。 李怜成这才相信对面这个看似普通且瘦弱的少年,兴许还真的是东州第一盗贼。 也难怪整个囚车上只有顾新的腰间和脚脖子都上了铁锁,因为对于他这种高段位的盗贼来说,寻常的木枷根本没用。 顾新接着又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说:“还是银票有用!银子才是硬通货。” “喂,顾新,能不能别闹了,”李怜成感觉自己在顾新面前毫无隐私,伯父给的这一千两银两,自己一直藏在中衣夹层里,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顾新摸到了。 “……好好好”顾新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把银票塞回李怜成的衣服里。 李怜成悄声说:“兄弟,下次不要再露财了,大家都看着呢。” 顾新敷衍应许了几句,顾自地说:“像我们这种细皮嫩肉的人,到了流放的目的地南州,天寒地冻,一定死路一条。好在你还有这一千两银子,可以疏通一下,兴许能有条活路。” “你们两个小屁孩,聊什么呢?”囚车下的一个解差道。 “这新来的小子也是鬼鬼祟祟贼头贼脑的,他们两个聊了一路了,我看也得把他拴起来才行,他一个人脱不了铁锁,但是今天得了这个小子当帮手,说不定明天就跑脱了。”另一个解差说。 “有道理。”解差们都不愿意让顾新逃了,毕竟每到一地,只要牵着锁带着他到市集溜一圈,他总能偷到好东西吃。 “大人误会,我们只是聊聊天而已,逃跑啥的我们想都不会想。”顾新说。 “吹吧,还不想?我看你做梦都想。聊天?那就把你们栓在一起,让你们聊个够。”于是李怜成也获得了顾新同样的待遇,腰上挂上了一圈锁链。” “哈哈,很快你就习惯了。”顾新扭了扭腰,锁链杂杂作吹响,他安慰李怜成道:“路上还可以练练腰力呢。” “这新来的小子看着不对啊。”解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是不是收了监之后还没有打过啊?” 另一个解差凑过来仔细端详李怜成,道:“这绝对没打过。等我拿长鞭来,好好打一次,给他脱胎换骨!” “大人,小的是读书人。”李怜成提醒道。 解差愣了一下,问:“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了?” “依大夏律,没有刑部特许,不打读书人,这是开国的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训。” “哈哈,你听见没有,竟然拿大夏律来压我,读书人怎么了?比别人多条腿啊,我打的就是你这种破读书人。”解差的火气反而更大了,抽出鞭子作势要打。 李怜成没想到大夏律在长夏国内竟然行不通。 顾新连连对官差道:“大人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我兄弟,他不禁打。就饶了他吧。我这儿还有一些东州小橘子,味儿可正了,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真是你兄弟?” “真是!新收的表兄弟。”顾新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些橘子塞给解差:“来来来,吃这个,正宗的东州小火橘。” “哼,你这小毛贼,就你花样多,别再给了,不吃了,酸倒牙了!”解差把长鞭收了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囚车终于一路从东州开至了国都所在的中州,一路上各轩都有新的囚车汇入队伍,车子的数量从一辆逐渐增加到了十余辆。车队也的头领也换了人。 “这新换的押解头领看起来够年轻的。”李怜成看着车队最前方那个骑着马戴着凤翅冠的少年俯耳对顾新道。 “他呀,可不,我认识!他是南州神凛将军的大儿子林海,这回穿上戎装竟然有模有样。”顾新一边咀嚼着枣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李怜成有点惊讶。 “那林海原本是京城的阔少,我作为江湖中人,自然略知一二。”顾新道:“这回神凛将军差他从我们去南州,大概是要栽培他儿子。” “这么小就开始栽培?” “可不是么,他将来可是南州的少主,宜早不宜迟。”顾新狡黠地一笑,说:“对了,他还是我们的同龄人,我们如果能好好巴结巴结他,说不定真能在南州过上好日子,神仙一般的日子。” 没想到这话说得有些大声了,又被囚车后的解差听见了,他嚼着大枣道:“小毛贼,你平时屁话连篇,我只当你吹嘘,都懒得管你。这句话你能说得出,看来你是真的有些膨胀。大将军的公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们这些公人尚且搭不上话,你怎么连得上线啊。” 顾新也不恼,恭敬地笑着说:“虽然这种事看缘份,但是只要你惦记着,总能得手的,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嘛’。” “哈哈,这小毛贼,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听了这话,解差们忍不住哄笑起来。 003临南山 不知不觉,车队行入了临南山地带,翻过临南山脉就能从中州到达南州,气候渐渐寒冷了起来,人犯也都领了冬衣避寒。 传闻中南州以南的于南国,妖兽横行,于南国人借助妖兽的力量长年骚扰边境。因此天子才会把长夏国最厉害的神凛将军派住镇守这里。 “这里就是南州了吗?怎么一个妖人都没有看见?”李怜成悄悄问顾新道。 “我觉得我们得注意一点,虽然现在没有,但是这天色怪怪的,又冷,好像确实是有妖气的样子。”顾新裹紧了棉衣,嘴里一边嗦着樱桃一边嘟嘟囔囔地说。 李怜成及半车的囚犯听了这话就开始紧张起来。 没想到解差又听到了李怜成和顾新的谈话,“你们是不知道南州有多大,纵五百里,横一千里,我们才刚近南州呢,怎么可能有妖人呢?别造谣,小心被樱桃核核给噎死了。” 顾新吐出樱桃核,不好意思地说:“只是说笑的嘛,来,大人,吃樱桃,我这还有半斤呢。” 时值日落时分,南国与北国不同,夕阳的颜色虽然也是金色的,但多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晕,晚霞的范围也比北国倾泄得更远更没有章法。此时往北看,活像一条刚刚战死的黑龙把一腔龙血洒了半个天空。 犯人们停下了嘈杂的交谈,纷纷欣赏起这壮丽的天色来。 犯人们怎么欣赏都无所谓,麻烦的是,这奇景好像把牲畜也迷住了。 拉车的驴全部都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前进了。 驴车不走了,押送的官员们焦急地骑着马在囚车队伍间来回巡视。 官员们簇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那个就是林海吧。”李怜成道。 “呸呸呸!”顾新说,“称林大人!直呼姓名,可是要挨打的。” 解差冷笑着对顾新道:“我就说了,犯人不打一顿是不行的,还说是你的兄弟呢,这么没规矩像什么样子?” 少将军突然偏转马头,来到李怜成的囚车边上,质问解差道:“你们这里吵嚷些什么?” “大人,那个犯人直呼大人名讳,小人正要教训他。”解差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怜成心里一凉,这是个什么坑爹解差啊。 少将军还没有什么反应,少将军的参将倒是立刻怒目圆睁:“这还了得?以下犯上,得打几鞭子吧!” “对对,打五十鞭!”解差兴奋地说。 一边说,他一边从腰后掏出铁鞭,看来他是很久没打人了憋得慌。 “有这么多吗?……”参将低声嘀咕。 但是解差已经麻溜地爬到囚车上,在李怜成身上抽打走来了。 一鞭鞭地鞭鞭到肉,还好李怜成换上了冬衣,不然就要被打死在这里了。 刚打六七鞭,本来平静无风的天气突然吹起狂风来,风越来越大,盖过了人声,人们纷纷捂住面目。这邪风只吹了十几秒钟就停了下来,众人四处只顾张望,发现少将军人没了,所有人都愣住了,解差也停下了手上动手。 有人喊道:“林大人没了!” 又有人指着空中道:“林大人在那儿!” “啊!”众人望着天空,只见林海飞在空中,骑在一条三五丈长的黑龙背上。 黑龙泛着幽幽的青光,上面除了少将军,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胁林海到了比囚车队伍只高三五丈的山头上落地,距离不远,但刚好能居高临下。 林海很慌张,他大声地呼喊救命。 参将大喝一声:“什么妖孽夺我少将军!看招!” 说罢,他便提了神弓,只见一道金光,射向了妖女。那妖女没想到会遭这一箭,吃了一惊,但还是歪头躲过了箭。 遭了这次暗箭,妖女一把抓住林海的脖子,喊话道:“小喽罗,休再乱射箭,小心你少将军性命。” 南州囚车队伍便无人敢动了。 “没想到那林向晚老了老了糊涂了,护送亲儿子只带了你们这几个草包。”男妖人笑道,说:“请你们向神凛大将军通报一声哦,就说玄龙兄妹来过了,借了你们少将军一名,请将军亲自去于南国讨还。” “完了!这可怎么好啊。”参领叹气:“我在南州当了一辈子兵了,从未出什么大过,没想到今天竟然把少将军丢了!” “事已至此,只有快马加鞭去天南府找将军领罪了!”参军道。 “那这些囚车怎么办?” “就留在这里吧。救林少将军事情紧急,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那万一他们大批地冻死在这里怎么办?” 参军笑道:“参领,你倒是个菩萨心肠,流放之人,死在路上的何其多,很正常嘛。” 参领很无奈,叹了口气,说:“好吧,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李怜成害怕了,难道他们真的要葬身于此? 于是他便忍着身上的伤痛,鼓起勇气大声道:“大人!恕小人罪,为何不把少将军救下来!” 参军瞪了李怜成一眼,并不想理他,对解差道:“看来你的鞭法不行啊,打了五十鞭,还是这么狂。” “说得容易,要是平时,也还好说,我们有神弓,和他们妖人也打得五五开。但是这次不同,他们施法把我们少将军胁持了,你叫我们怎么救?”参领一脸无奈地说道。 李怜成不甘,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大人,如果小人能救少将军呢?” 解差又举起鞭子道:“你要是能救,少将军能和你结成兄弟。我看你是又发狂了,让我再帮你诊治诊治。” 参将制止了解差,又对传令官道:“传所有解差,命他们分别快马去往南州各县传令,堵住所有关口,让这对妖人无处可逃!” “听令!”传令管答道。 “你们到底答应不答应,磨磨唧唧的,莫不是在搞什么拖延战术。”黑龙妖女见众人不答话,喊道。 “妹妹勿激动,他们已经去传林向晚了,我们走吧。”妖人说道。 说完,两人便裹胁了林海骑上车背,准备走人。 这时一道金光从李怜成手中照出,金光逐渐在囚车中间形成了一个龙形。 004龙光救主 原来,李怜成念了龙云咒。 众人看见龙光,一方面觉得灵光明耀、壮丽奇绝,另一方面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时只听见从林海少将军被劫持的山巅上传来一声兽鸣。大伙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妖族兄妹的坐骑黑龙。 黑龙看到那片龙光,就好像看到了中了邪一样,用龙尾把少将军卷起放在背上,就从向山巅飞下来。等下黑龙下地,龙光已经熄灭,但是它还是温驯地伏卧在李怜成的囚车边上。 突然经历了一次绑架,少将军有一些愰忽,晃晃悠悠地下了龙背,参将连忙上前把他扶住,又命命三四个带刀的侍卫把少将军围在中心,摆好防御姿势。 李怜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黑龙的头,没想到它竟然眯起眼睛咕咕地叫了起来,活像一只猫。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伏妖体质么!”参领惊呆了。 在南国,人人都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与某一种妖兽通灵的能力。在这方面,长夏国人天生比较弱,只能操控个子小没有攻击性的妖兽,而于南国人比较强悍,能驾驭强大的妖兽,所以在南北的对峙中,长夏国,也就是神凛将军常年处于守势。 传说中的伏妖体质则无比稀少,据说是万里挑一甚至更低,拥有这种体质的幸运儿可以通灵所有种类的妖兽,甚至可以短暂地迷惑敌人的妖兽,这样的人在南国可以说是无敌了。在长夏国人中,除了神凛将军外,甚至从来没有人见过。 “不可能!”参将说:“伏妖体质只是传说罢了,黑龙的异常大概是因为这里突然放异光,被惊到了发了狂罢了!” “这……”参领无言以对。 “喂,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小黑龙,不认得我们了吗?”妖女瞪大了双眼,对她的哥哥说。 “小黑龙!快回来!你的主人在这里!”妖人对着黑龙大吼。 黑龙似乎听懂了人话,抬起了头,鼻子喷了一声,又伏了下来。 “它竟然对我们嗤之以鼻!”妖女惊道。 “妹妹,快,拿出龙索来。”妖人对她的妹妹说道。 只见妖女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绳索,向空一投。绳索在空中展开,足有三丈长,绳索直直地朝黑龙的方向飞去。 “你还愣着干嘛?快射箭攻击挡住他们,不要被他们把龙抢回去。”参将对参领吼道,他扶着少将军不方便。于是参领立马领了三四个神弓手对着石顶射箭。 “妹妹小心!”妖人扶着妹妹禹后退了几步,以躲避参将这边不绝如缕的箭矢。 这时龙索落在黑龙身上,只听得妖女一声“收!”,黑龙鸣叫一声,便挣扎着被拉到了小石顶上,半天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漆黑,妖人和妖兽多半已经趁暗逃走了。 “唉呀,好不容易拿得一只妖兽,这下可好,又被他们跑了!”参将恼火地说:“要是我来射,都已经擒住了他们了!” “少将军没事就好,少将军,你怎么样?”参领关切地问少将军说。 “我没事,都多亏了这位少年英雄,不然我成了于南国的人质了。”少将军虽然有些恍忽,但是对刚才大致发生了什么是还是清楚的。 “在下看来,他只不过是发了一个光,把黑龙惊了一下,凑巧救了少将军而已,他和少将军的安全归来,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恐怕有待商榷……”参将嘟嘟囔囔地说。 “快,分一匹马,让那个少年取了枷乘马。”少将军坚定地说。 参将听到这话立马回头大吼道:“快!都听到没有,快解枷松绑!给他马骑!” 李怜成囚车的解差连忙哭丧地脸和李怜成作了个揖说:“小的刚才得罪大人,实在报歉。” “我就说了我兄弟打不得,你还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顾新悠闲地说道。李怜成有点佩服顾新,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风浪,他永远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李怜成的枷锁全部解开了。解差把引下囚车来,牵至参将面前,说:“已经解了枷了。” “枷解了,马呢?”参将有点不耐烦。 “小人大胆请教大人,可否告知车队是否备了其它的马匹,这节囚车没有多余的马了……”解差为难地说。 “嗯——?”参将不悦地拖长了声音,眼睛瞪大了几倍盯着解差说:“你再说一遍你没马了?” 解差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了一般,一边把李怜成好生扶上自己的马背一边道:“有马有马!小人的马。” “嗯!有就好。”参将满意地转过头道一声:“出发!” 摆脱了枷锁骑着马前进果然舒服,特别是身后有一个解差步行追赶的时候。众人为了赶路都纷纷加快了速度,毕竟南风已经开始凛冽起来了,时间越久天气就会越冷,如果不赶快到达县城,十有八九会冻死在这里。 “解差大人,上来吧,这里舒服,我兄弟给你留了个空位。”这是顾新的声音,他拍了拍李怜成的位子,大吼着对解差道。 风越来越大,嗓门不大一点,谁也听不见。 “成何体统!我是官差!”解差吼道,他仍然在逞强是因为他知道本来就离县城不远了,果然不到一杯茶功夫,车队已经进了县城。 如果稍微再远三五里路,他非掉队冻死不可。 005命运翻盘 和以往一样,每到一个县城,骑马的高级官差们都会到县衙旁边的驿馆歇息,而囚车和低级官差都会先开进县衙后面的点检场,李怜成的马很自觉地就朝着点检场的方向走去。 “去,把他的马也牵过来。”林海少将军对着一个前来迎接的当地官员努努嘴道。 官员有些狐疑,但还是照做了。 “嗯,叫你把马牵过来,怎么这么久不见人呢?”林海对那个牵马的官员道。 “人??”这个官员义正严辞地道:“大人,您叫我把马牵来,我就把马牵到马厩了。至于人,您没让我领进来,所以我挡住了,没让他进来。” “……”林海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愣的,道:“快把人放……” “算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林海挥了挥手。 李怜成正在门口不知所措。却见到林海走上了前来,拍着自己的肩道:“兄弟,刚才这本地的官员不懂事,冒犯了你了。” 李怜成笑了,作了个礼说:“没事,对小人来说这很正常,这世上的人懂事的才是少数。” “哈哈,好!”少将军喜笑颜开,道:“那就请英雄进来侧房,我有事要找你商议。” 原来馆驿很大,少将军一个人有一个专门的侧间,里面照样有火炉与家具。 加上这里没有官兵打扰,可以专心谈事。 这也是李怜成连月来第一次踏进一个这样窗明几净的地方,顿觉呼吸顺畅,身轻体泰。 “少侠,还未请教名字。”坐下之后,林海道。 “小人叫李怜成,是东州东关李氏。”李怜成如实回答。 “恭喜你李怜成,其实我找你,是为了放你一条生路。”林海道,“流放南州十不存五,像你这样年轻又细皮嫩肉的,更是死路一条,好在你救了我,我林某人有恩必报。” “谢大人,实不相瞒,我一直盼着北归呢!小人在东关镇还略有资产,我死了可就全归我的伯父了。”李怜成大喜,握着林海的手兴高采烈的说。 忽然李怜成眉头一皱,又道:“不过实不相瞒,大人,囚车上我还结交了一个兄弟,叫顾新,是个不错的人。他的小体格比我更加脆弱,我担心他甚至到不了正平县,就会死在半路上了。大人要救我,烦请连他也救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还没答应放你北归呢。”林海抽回手说。 “……” “啊?那大人所说的生路是指……?”李怜成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我不想放你。你是朝廷的人犯,朝廷把你流放到南州了,这十年内,你就是我南州的人,脸上还刺配了金印,任你走到全国,官府都可以抓你,你怎么走?”林海详细分析了李怜成的处境。 “那,我把刘海放在前面不就好了么。”李怜成一脸认真地说。 “额…”林海装作没有听见李怜成的这句话,道:“所以说,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待在南州了,这个玉阶县是中州入关南州的第一个县,是整个南州最南的县城,也是南州最暖和的地方,如果你想,可以在这里留下,我会给你足够的钱生活。” “在这里留下,不会被官府抓了送回正平县么?” “整个南州我们家都熟悉,我打一声招呼,就不会有人来抓你问罪。”林海说。 李怜成想了想南州其实也够大的,纵五百里,横一千里,待在南州,还有钱,说不定其实也还不错。 没想到林海又补了一句,“当然,为了防止你逃到中州以北去,一旦你出县城,这里的县官会把你拦下,你最好就呆在这个县城活动。” “……这,也就是说,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么一个县城?”李怜成疑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没有军功,那这十年你只能在这里呆着,毕竟流放之罪是重罪,除非立了军功,是没有办法赦免提前释放的。”林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怜成的脸说。 李怜成表情在说,他很失望。 “哈哈,李怜成,我就知道你受不了。我能体会,十年的宝贵青春,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呆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要知道,虽然玉阶是个县城,但是大小和人口都跟你们东州比不了,小得可怜。” “虽然说吃喝无忧,但是又有什么意思呢。”林海接着引导李怜成,“不过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李怜成抬起了头。 “没错,”林海神秘地说:“你可以选择跟我去正平,我想要训练一支通灵部队,我感觉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你去了我们最多一两年就可以赶走妖族,到时候你不光不再是囚犯,还有可能成为帝国的将军,到时候你就可以衣锦还乡了。” 林海越说越兴奋,因为他很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伏妖体质,不然不可能轻易地控制玄龙,救下自己。 李怜成有点害怕,原来少将军想要把自己训练成为打败于南国的武器,自己却并不是那块料。 他转了转手上的吊坠,他并非天生的伏妖体质。他之所以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救下了少将军,只是因为吊坠有拯救自己性命的能力。而在当时千钧一发的当下,不救少将军,自己的小命敢就玩完儿了。 “大人,如果我留在这个县城,您能给我多少钱来着。”李怜成说。 “……” “一万两,怎么了?”这句话让林海措手不及,道:“难道说……?你要留下??” “是的,玉阶县这么美的地方,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东关镇,我不忍心就这么走掉……”李怜成道。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不是已经天黑了么,”林海错愕,“还有,十年都只能呆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你不觉得闷么。” 李怜成想了想,咬咬牙说:“问题不大。” 林海闻言愤怒地说:“你就这么不愿意为我效力么?难道……连你也欺我只是个小毛孩,担不起边防大任?!” 不好,现在自己的生杀大权掌握在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手中,而现在他好像生气了。 李怜成想起自己被解差打的那几鞭,当时疼得撕心裂肺的。虽然早就已经在龙光的照耀中恢复了很多,但是伤口还是在的。 于是李怜成捂着胸口,拧紧了眉毛,说:“不不不,大人千祈不要误会!只因为小人一路行旅,着实太累了,又加上被铁鞭抽打,受了内伤,实在不堪远行,更不能再去南边苦寒的地方了。所以小人才想要留在这里。” “啊?”林海的眼神告诉李怜成,他已经相信了八分。 作戏要作全套,李怜成又道:“小人无比希望为大人效力,可惜现在身体欠佳,元气不振,万望大人恕罪!” “这!李怜成兄弟!你受苦了,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好好保证你在玉阶县休息,这一万两银票,你收着用!”林海掏出钱拍在李怜成面前,他给的是两张京都的银票,上面写着合都票号五千两字样。 “谢大人!还请大人别忘记帮我留下顾新,他只是个小毛贼,万望大人成全。” “这有什么,这些小事都包在我身上,贤弟只管好好休息便是!”林海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问李怜成道:“不知贤弟这番休息需要多长时间能好?” 李怜成心里一咯噔,既然是身体差,就要养病。养病总有好的一天,总不可能无限期地拖下去吧,还是要定一个时间为好。事到如今,也不能让林海久等。 于是李怜成思虑了一阵,道:“要恢复八成左右的健康的话……大概要三四年吧。” “……” “哈哈,贤弟未免于悲观了……”林海尴尬地说。 “小人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了解的……”李怜成坚定地说。 虽然他们现在正坐在桌上客气地交谈着,但是两个人都感觉自己在拔河现场,暗暗角力。 几个回合之后,林海沉不住气了。 “贤弟,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理解!”林海一把握住了李怜成的双手说:“……一年!……啊不……半年之后来看你的恢复情况!” 说罢,林海便匆匆夺门而去,连头也没回。 006落脚南州 林海特意吩咐官员腾出了驿馆的一间偏房,留给李怜成使用。疲惫的李怜成简单清洗之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为了赶路,少主一行人并不能长久停留。在车队的后面,从一辆囚车后面,放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新。 “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顾新此刻已经合法地脱掉了枷锁,兴奋地迎着李怜成跑来。 “怎么样,哥是不是有点东西?”李怜成道。 “有点东西!”顾新问道,“我们是不是自由了?” “……” 李怜成迟疑了一会儿道:“自由?……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的。”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驿站赁个马车,回我们的东州去。”顾新兴奋地说。 “……兄弟,听我说,自由也是有限度的嘛……我们可以先在这个玉阶县多待些时日。” “有什么界限?”顾新一脸疑惑,道:“啊~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受枷这么多日,身体虚了,让我多休息。” 顾新屈起他的右臂,展示了他那细瘦的肱二头肌,说:“放心兄弟,哥们结实着呢!现在就可以出发。” “……等等……” 顾新打断李怜成的话,说:“还等什么等,在这南州破地方,又冷又穷的,我可是一天也忍不了啦!” 一边说,顾新一边撇开李怜成朝街上走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银票,在空中扬了扬,对李怜成喊话:“你不走,我可要自己去啦~” 李怜成定睛一看,那分明是自己的银票。 他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很想去正平啊,那我就帮帮你,车队应该还没走远,你的枷子和锁应该还是热的。” “别啊!兄弟!”顾新连忙跑回来,把银塞回李怜成的衣服里,他生怕李怜成再次告官:“我开玩笑的。既然我是你放出来的,自然一切听兄弟你指挥。” 靠近县衙的街市,虽然远不如东州热闹,但也是全玉阶县最繁华的地方了。街边的“玉龙茶馆”吸引了不少客人闲坐吃吃喝。李怜成和顾新对坐在临街小桌上,桌上摆了一斤多酱牛肉、一壶的素酒以及几样蔬果。 “啊?什么?”顾新吃得满嘴是油,突然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实,瞪大了眼睛问李怜成道:“也就是说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个县城这么大?” “所以我才会说,自由是有界限的。”李怜成从容地回答:“这也比去流放好多了,不是吗?” 李怜成沿街道的方向伸出了手指。手指的方向穿过细细的雪花,是县城的城墙,高高的城墙下是严密把守的城门:“喏,就凭我们头上的金印,这第一关就过不去。” “……”顾新听了不说话,暗想了半天,挽起前额的刘海,上面的刺墨已经浅得快看不见了。 李怜成慌了,“……你的金印,才两个月,就消了?” “刺配的时候我偷换了刺配官人的墨水,换了天洲国的玄墨,玄墨褪色,再过十天半个月,我就可以回东州了。” 李怜成默默把顾新面前的牛肉撤走。 “哈哈,看把你吓的。”顾新道:“我只说我可以走,又没有说我一定要走。” “……那你的意思是?” 顾新正色道,“我葵山鬼手是个讲义气的人,既然兄弟你走不了,我也会留下来陪你。你” “当真?你天南地北跑惯了的人,在玉阶待得住?”李怜成有些难以相信。 “这有什么?我天南地北跑惯了的人,哪里不是个歇脚处。这里也就比北方冷些,其它的还不是都一样。”顾新把盛牛肉的碟子端回自己面前,满不在乎地大嚼起来。 李怜成开始有点佩服他的这种义气又乐天知命的性格。身在异乡,软禁在边城,有这样一个人相互支持,也许并非坏事。当然,李怜成知道顾新不是久留的人,他属于繁华的北方。 “对了,你几岁啊,就已经是有名的罪犯了。”李怜成冷不丁地问顾新道。 “噗!不是罪犯,是葵山鬼手。”顾新停下腮帮子,道:“十四岁,入行八年了。” 李怜成惊道:“没想到你和我表弟一样大。”他回忆了一下给表弟当跟班的那些日子,不禁暗自感叹,同样是十四岁的小孩,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怎么了?”顾新抬头,斟了一杯素酒。 “没事,你多吃点,不够的话再点,钱绝对管够。”李怜成说:“吃完了,我们到城里找个住处。” “好找吗?”顾新问。 “早上我已经看了不少地方,南州物产丰饶,二千银两,能买到不错的住宅了,就连官府附近的黄金地带,三千银也能拿下。”李怜成道。 “那你先去退房吧。”顾新把素酒一饮而尽:“到了晚上这里的妖风一吹起来,我们还没定下住处,就尴尬了。” 林海留给李怜成的驿馆侧房本来是留给他长住的,驿馆临近县衙,说是方便官医前来照顾李怜成的疾病,殊不知李怜成经历了龙头一照,现在四体便利,已经没有大碍。 这些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靠近县衙,方便监视。 所以李怜成想要自己寻个去处。 “大人,他要自己寻去处住。”驿馆的帐房首急忙慌地从隔壁请来了县令胡大人。 帐房压低了声音与胡大人商议道:“这我们怎么监视他呀……走了人……如果林少主问起罪来。” 胡大人不以为然,他对玉阶县的城墙守卫信心十足。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任期间,没有他的许可,连一只苍蝇也未曾飞出过玉阶城。 于是他只是微笑着对李怜成说:“李少侠想搬,随时可以出去住。只是下官受了林少主之命,必须履行照应少侠的职责,免得下官落得个照应不周的罪过。如果少侠要置房屋,希望少侠只选择玉阶山半山上的房屋。” 玉阶县城东北角,是一座不高不矮的高山,半坡上也有住人。 李怜成还以为县令是想要自己离县衙近些,方便监视,于是惊讶地说:“这是为什么?那里离官府不是挺远的吗?” “少侠有所不知,那里虽然远离县衙,但是贴着玉阶山顶的玉阶森林,僻静又舒服,适合少侠疗养之用。又兼本县最好的名医,其实不在西南,而在东北,方便少侠恢复,同时,半山宅院下山到街上去也就几步路,十分地方便。”县令连忙为东北山麓山景房大打广告。 “哇!真好!”李怜成有点激动,甚至有点怀疑起来,说不定半山的房子都是胡大人家的呢,便道“胡大人如此热情推荐,我看半山的房东倒要谢谢胡大人了。” 胡大人尴尬一笑,道:“……哈哈,下官还不是为了少侠方便么。二来也是怕少主怪罪下来。如果少侠私自去别处购置,恕下官不能同意。” “……” 说不定还真是他自己家的。 “不是说,县衙地段的房子也才三千两吗?”顾新悄悄对李怜成说:“这比县衙边上的房子好在哪?” 这是他们看的第四栋房了,也是半山唯一在售的四栋房之一,普通不带院子的两层楼平房,出门就是一条半山小路。 往下行就是街市,上行就是森林。 李怜成坐在一楼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单子有点抖,上面写着六千两的字样。 “好就好在……”李怜成说:“自带保家宅平安的特别功效。” 顾新撇着嘴,不以为然:“不如买间山下的房子,玉龙酒馆边上就挺不错的,最多三千,能搞定……” 没等顾新说完,李怜成就簌地从椅子上站起,对卖房的中人说:“决定了,就买刚才看的第一栋。” “好眼光!”中人大喜,道:“现在交钱,现在就可能签房契了。” “喂,等等,兄弟,那间八千,全城最贵。”顾新凑过去对李怜成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清楚了吗。” “可是它是半山这几栋房子里面,离山下的东北街市最近的了,我们都喜欢热闹不是吗?” “额,这个嘛,花的是你的钱,我是没有什么意见……”顾新说:“如果你喜欢,那就按你的做吧。” 中人听了,忙搭腔道:“没错,本县最繁华的街市,除了县街外街就是东北街了,官人真的是好眼光!” 李怜成觉得,既然已经决定要给县令交保护费,那就不如多交一点。 反正钱是少主给的,不是很心疼,不买贵一点的房,吃穿用度,未必能花完这么多钱。 007森林中有绿光划过 新房上下一共有层,楼下是会客厅和厨房,楼上两间房,加一个露天的屋顶,李怜成好静,住着靠山的那间,顾新则住了另外一间。 于是他们买了烫的橘子水和一堆吃食,坐在屋顶的露台,庆祝乔迁之喜。现在天色已晚,室外冷得慌,但是就数那里视野最好,既能看见半个县城,又能看见郁郁葱葱的玉阶森林。 “怎么样,没有住过这么贵的房子吧。”李怜成啜着橘子水,一边冻得发抖,一边说。 “是挺不错的,不过如果我这些年偷来的钱不花,也能买一套这样的房子了。” 李怜成惊道:“堂堂东州盗贼第五名,战绩竟然只是一栋房子?” “怎么,一栋房子还不够多么?”顾新侧目道:“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一间房。” “很多么,话说我之前家里在东关有二十几栋房子。”李怜成说:“看来我的伯父比我想像中有钱。” “……” “你果然是大少爷啊,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底层手艺人的辛苦。”顾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不过话说回来,好冷啊,还是赶快回屋吧。” 李怜成笑着说:“在自己的房子里住着,再冷心里都舒服。” “我看你穿着用度像个大少爷,怎么说起话来跟个流浪汉一样。”顾新笑了。 突然顾新的脸僵硬了,森林中有一个泛着青色亮光的活物飞速划过。 “那是啥,你看见了么。”顾新道。 “是啥?”李怜成漫不经心地说:“我啥也没有看见。” “是妖兽!和当天我们见到的那条黑龙一样,泛着青光,我看得清楚极了。” “……个头多大?” “兔子大小。” “噗,吓我一跳,兔子大小的话难免看错,我看啊,你是太冷了,来,顾新,我们回屋。”李怜成把手上啃的鸡腿放在一边,准备起身,一边喃喃地说:“怪冷的,早点回去的好,万一在自己家屋顶冻死,可要闹大笑话了。” 顾新急了,站起来把李怜成按回椅子上,说:“我不可能看错!我是贼!贼的眼睛怎么会有错。” “……”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怜成弱弱地说:“可是……他们不是说妖兽只原产于于南国吗?我们这里是临近中州的玉阶县,离于南国五百里远呢。” “他们说的话未必就对,你忘了临南山的黑龙了吗?” “……” 李怜成将信将疑。 正说话间,楼下传来胡大人呼喊的声音:“少侠在家否?” “在家!”两人匆匆下楼,开门迎接胡大人。 胡大人身后带着一位老人,老人手里退着一车煤炭。 胡大人道:“少侠,好耐寒啊。这屋里也没生火,这么冷的天竟然跑到屋顶喝酒,这就是东州人么,下官佩服。” “哪里哪里。”李怜成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是不冷,只是太激动了,想要好好看看自己周边的居住环境,一时不觉得太冷。 “来,这里是一些上好煤炭,下官帮少侠把火点了。”胡大人说罢,老人就把煤炭堆在门外墙根,再分出一小份,放进客厅中间的壁炉里。 “不消一顿饭工夫,房里就热乎了。” “谢胡大人。” “如果用完了,可以去街角找这个卖炭翁,随时给你们添上,下官已经预付了一年的煤炭费。” 想到胡大人狠赚了自己一笔,却又用并不值钱的炭钱做了个人情,李怜成笑了。 胡大人贺完迁居之禧,正准备离开,李怜成开口了:“对了大人,这玉阶县地界,可有妖兽出没?” 胡大人听了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说:“南州南部是产妖兽的,我这里却不产。” “可是大人。”顾新插嘴:“前日的郊野黑龙,不也是妖兽么?” “黑龙是闯进来的,并非本地原生种也。”胡大人仔细解释:“少侠们有所不知,所谓的妖兽其实就是普通的野兽,受了南极圣光,才得了妖力成为了妖兽。本县在南极圣光普照的范围之外,就算有外地的妖兽闯进本县,一两日内失了圣光滋养,就不行了。” “不行了会怎么样?”李怜成问。 “要么变成普通走兽飞禽,要么逃回南州。”胡大人说。 “百种妖兽之中,只有龙能日行千里,所以前日出现的郊野龙是合理的。”胡大人继续解释,“但即使是龙,想要来到这里,也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我明白了,原来上次来的龙是拼了老命来绑驾少主的。”李怜成道:“是几十年才难遇的事情。” “少侠所言极是!” “不过你们问这个做什么?”胡大人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谢大人指教。”李怜成作了个揖,送别胡大人。 李怜成对顾新说:“怎么样,你还那么自信么?” “……这,我” “好了,我感觉你就是冷坏了也累坏了。现在房子暖和起来了,快去洗澡睡觉,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了。” 顾新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乖乖地跑到二楼去洗澡准备睡觉。 008手里有剑很有必要 李怜成几乎睡到中午才醒,他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窗外白茫茫一片,看来是下了一点雪。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起得最晚的一天,他已经在玉阶县度过了半个月了,慢慢地适应了这里的节奏。毕竟他住在属于自己的暖和的半山小屋里,早上起来既不用上学也不用去给伯父请安,还没有烦人的表弟留给自己的写不完的作业。 在东州自己当的是个假少爷,在这里当的可是真少爷。 这就是软禁生活吗?还挺舒服的。 能不能出玉阶县这种事,李怜成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连忙爬了起身,准备邀顾新一起,到街上逛逛,可是推开顾新的房门一看,空空如也。寻了楼上楼下每间房,也不见顾新的踪影。 “我去,说好的陪我住在玉阶的呢?” “果然等自己脸上金印一消就弃我而去了?这个死顾新。” 李怜成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跑回房间,打开柜子一顿翻找。 二千九百八十七两。 “我原本有一千两,少主赏了一万两,买房花了八千两,还剩三千两……嗯嗯,看来顾新那小子没有携款潜逃弃自己而去。”李怜成长舒一口气。 “看什么呢?”突然身后传来了顾新那熟悉的声音,虽然顾新早就说过自己不偷钱了,但是李怜成还是条件反射似地把柜子锁好了,毕竟那家伙是个盗贼。 “没、没什么……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李怜成熟练地转移话题。 顾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道:“喏,发着蓝色光的兔子,我就说了,这里有妖兽!” 只见顾新手捏着兔子的耳朵,兔子被吓得一动不动,身上若有若无地闪着蓝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李怜成笑了,这种程度的青光,和当日郊外的黑龙比是天渊之别,说不定是兔子吃了什么发光的苔藓,导致毛发变异,算不得什么妖兽。 “不过还真有你的,光知道你的鬼手是用来偷东西的,没想到抓兔子也蛮在行的。”李怜成一边下楼一边说,他现在想要泡杯橘子茶喝。 “哪儿啊,我抓了半天,都没有抓到。”顾新,“兔子比你想像得要跑得快。” 李怜成一边泡茶一边说:“那怎么到了你手里的。” “嗨,我一看抓不到准备走了,结果来了一个猎人样的家伙,掏出一根捕虫网,一下就把它抓住了。”顾新道。 李怜成把泡好的两杯橘子茶,递给顾新一杯。 “它被猎人抓住了,就好办了。然后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偷了。” “噗!……”李怜成差点把橘子茶喷了出来,道:“专业!可是这不是妖兽,这只是只可怜的毛发变异了的兔子。兔子我真的不会养。但是如果你能再去后山挖点萝卜回来,我们可以做一顿火锅。” 顾新把兔子放到灶台下面,兔子嘴巴一拱一拱的,坐在原地瑟瑟发抖:“好吧,我看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你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就说明房间里至少已经有了一百只。” “可是这是兔子吧,”李怜成不屑一顾。 “那好,我以后会捉更多的妖兽回来,证明给你看。” “……那我得找个师傅练练厨艺了,野味这么多,不可能全养着吧……” “你……” “顾新,你就别整天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东西了。”李怜成说:“我们出去逛逛吧,顺便再买几件冬衣,我们身上穿着的都顶不住。” “这有何难,我去拿两件不就是了么。”顾新说。 “诶,我觉得不行,你既然已经说过了不再偷人钱财,就贯彻到底,免得到时候惹了麻烦。”李怜成道:“我现在有的钱,绝对够我们两个花的。” 北街市上虽然人不算很多,但是买东西还算方便,特别是过冬的东西,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本来只想一人买一件冬衣,结果不仅冬衣买了三五套,锅碗飘盆、家具也买了一大堆。 李怜成和顾新都提了不少东西。 “买些防身的武器吧。”回来的路上经过铁匠铺时,顾新从李怜成道。 李怜成笑了笑,说:“好,你挑就是。” 李怜成知道他是少主寄在胡大人这里的的人,应该是安全的。再说了,来到玉阶县已经两三天了,玉阶县的治安,还没有差到需要买武器防身的地步。 但是如果这样能让顾新更有安全感,就随他去挑吧。 没想到顾新一挑就挑了一把最贵的弓,还有一把最贵的短剑。 “贵客,这两件兵器是小人店里唯一可以除妖兽的武器。”老板提醒顾新:“如果客官不出远门,去那南边,并无用武之地啊,大可以少花些钱买这些。” 老板说着拿出了另外两件武器,也是一弓一剑:“这些除了不能对付妖兽,威力更强,而且只要十两银子。” “顾新,你就要那两件吧。”李怜成道,“人家店主都这么好心不赚你钱了。” “不行,我就要这两件,伤不了妖兽的,我不要。”顾新神经兮兮地说,“你要是没钱,我自己有办法拿到。” 这小子,莫不是又想偷东西了。如果这两件武器失窃,他们两个明显就是第一嫌疑人,被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额,服了你了,我原以为你会比我的表弟懂事……你们属猴的都这样么。”李怜成一边掏钱,一边说:“如果这五百两能买你心安,那我掏了,但是时间会给你答案的,这是冲动消费,没有什么必要!” 这时李怜成的房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响,不知是天黑已经向晚的缘故,一个极为显眼的青色的影子从一楼窗户穿出,跃了几步,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很明显,这个青色的影子,就是中午被他们关在一楼的兔子。 作为一只灵兽,不甘被当做食材的命运,它破窗而出了。 李怜成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好像……还是有必要的。” 顾新狡黠一笑,默默地把那支短剑递给李怜成。 但是李怜成手上都提着东西不方便,顾新便帮他别在腰后。 他们匆忙回到家里,放下购置的东西,检查了房屋,果然兔子不见了。好在只有一楼的窗户破了。 李怜成赶忙下了楼到半山街的街角上寻那个卖炭翁,想要问他最近的糊裱匠在哪里,毕竟他们来了半个月了,也没有看到过个裱糊匠。 毕竟现在是十月,南州的天气不是闹着玩的。 顾新看李怜成走了,也跟着出门。 009玉阶就是极夏 好在卖炭翁在家,他就在自家炭铺的门前的山坡前半蹲着,表情悲伤。 顾新满心欢喜地跑上前去道“王叔,您在做什么呢?” 顾新上次听县令胡大人叫唤卖炭翁时,称他王老倌,便尊称他王叔。 王叔并不抬头,只顾手里烧着纸,嘴上念叨着什么。 “王叔?你听得见吗?”顾新不甘心地问道。 “在做葬礼呢。”王叔没好气地说:“找我做什么?” 葬礼?这里顾新和李怜成两人才有空注意王叔前面的山石上,端端正正地摆了一个小小的神龛。神盒口里闪着明亮的青色光茫。 里面供着的竟然是一只活物,这只活物李怜成和顾新两人熟悉得很,正是顾新中午抓来的妖兔。 “啊!王叔,您怎么供着这妖物?”李怜成大惊,他和顾新都后退了两步。 李怜成更是把手按在腰后的短剑剑柄上。 以防妖兽攻击。 “什么妖物?这是王某的灵兔。众所周知,灵兽产于南国,于南国人心术不正,养了就成为妖物,而我们长夏人心地纯良,长夏人养的,叫做灵兽。”王叔道。 “那本质上还不是一样么。”李怜成和顾新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灵兽一般是不伤人的,哪里一样了?”王叔。 “不伤人?哦~~~”李怜成和顾新听见不伤人,都放心了,陪王叔蹲下。 王叔道:“休论这个!说!你们是怎么把我们灵兽从南国掳来你家的,还想装傻?” “没有啊,我们是真傻……呸呸,是真不知道。”李怜成道。 “真的?” 李怜成:“要我们怎么说你才肯相信,当然是真的!” 王叔:“这……” 王叔也渐生迷惑,这两个年轻人确实不想是在说谎,于是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夫本是南州最南的县,极夏县人士,极夏人人人都有灵兽,与灵兽是亲友伙伴的关系。” 李怜成记得,南州最南的县分明是正平县。 他现在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得了癔病。 不光给活着的兔子搞葬礼,还胡言乱语,果然是癔病,于是他打断道:“南州最南的县不是正平县吗?极夏县?有这个地方吗?你听说过极夏县吗?顾新?” “没有,这辈子第一次听说……”顾新也道。 “顾新也没听说过,他可是走南闯北的名贼了,王叔,你不会是胡涂了吧?” 李怜成把顾新的底儿揭了,顾新很生气,当下就想把李怜成暴打一顿,结果发现自己没有带武器:“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王叔急了,一脸严肃地吼道:“你们两个小贼!到底要不要听老夫讲话!” 那兔子听到王叔吼叫,突然闪亮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怜成和顾新两人,好像作势要攻击的样子。它一般不伤人,但是不保证永远不伤,李珉和顾新觉得现在就有点伤人的意思。 吓得李怜成和顾新立马收声。 “极夏县乃是南州故土,十年前沦陷于于南国人之手,你们小毛孩子自然没有听说过。”王叔心情平复,继续讲述。 “原来如此……”李怜成毕恭毕敬。 “沦陷之后,极夏人不得不北迁。众所周知,灵兽和妖兽一样,都只能在南国生存,老夫也就弃了我那灵兔内迁到了此地。”王叔闭目回忆。 突然王叔又睁开眼睛:“没想到,今天在此遇见十年前的旧友。想到这里并不能支撑灵兽生存,我这灵兔必然过不了半天就要死,反才在此预修葬礼。”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段缘故。”李怜成和顾新都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两个是何居心,使了什么手段,把老夫的灵兽掳来此地,白白送他去死。” 李怜成和顾新紧张地对望了一眼,李怜成竟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负罪感,可是明明这灵兔不是从南国掳来的,更像是自发地来到本地的。 李怜成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王叔,您说这灵兽离了南国,多久就会不行了?”。 “多则两天,少则半天,怎么了?”王叔道。 “那就怪了,从我弟顾新抓到此灵兔到此已经过去半天了,如果说我等从南国掳来,也不会少于两天,为什么灵兔还活得好好的。”李怜成指着神龛,兔子的光发闪烁的光芒越来越亮。 “这……可能时候没到吧。”王叔。 顾新道:“……可是它看起来明明很健康,而且光越来越亮。” 兔子在神龛里一努一努地吃着王叔放的胡萝卜,十分起劲、充满活力的样子。 王叔:“……” 王叔仔细一想,确实,好像自己是误会了两个年轻人,于是他一时陷入沉默,他有点尴尬。 李怜成看王叔神情不对,紧张起来,如果王叔自闭了,以他们两个对玉阶的熟悉度,指定是找不到糊裱匠了,那今晚必定会整晚冷风灌入,没法睡眠了。 想到这里李怜成连忙解释:“说不定啊,是王叔的灵兔特别强壮!” 王叔摇了摇头说:“它只是只普通的小灵兽而已,不可能撑这么久。” 李怜成无脑吹:“王叔何许人也,怎么不可能,是吧?顾新!” “一点儿也没错,”顾新竖起大拇指。 王叔不发一语,盯着李怜成看了几秒钟,幽幽地说:“孩子,有点吹过了……” 李怜成:“……” 顾新:“……” 可恶,好不容易拍个马屁,竟然被看出来了。 不过这么看来,王叔竟然还是个挺事实求是的人。 王叔默默地站起来,把神龛从山石上取下,并放回放进屋里,把李怜成和顾新撂在原地。 接着他转过身对李怜成和顾新说:“起来吧孩子,别石化了。” 李怜成和顾新赶忙站起身来。 “你们俩来不就是为了糊窗户吗?”王叔道:“你们的窗户被我家猎户冲破,我早看到了。” “猎户?是灵兔的名字吗?” “正是。走吧,补窗户去,还愣着干啥?” “难道,王叔也会裱糊?” “那是当然,我们极夏人是全能的。”王叔骄傲地昂着头说:“卖炭、烧炉、糊裱、修房、补漏、收破烂,什么不能做啊。”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李怜成还是很高兴:“太好了!” 三人便往李怜成的房子走去。 南风又刮了起来。 王叔一边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看来灵气是真的北移了,从今往后玉阶就是极夏,但不知极夏何时才能变成玉阶。” “王叔叹什么气,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告诉我俩”李怜成有点没听清楚王叔的话,只听见他叹气。 王叔笑道:“我不是叹我自己,是叹你公子哥的日子过到头喽!” 010通灵者 很快,王叔就把李怜成一楼的窗户糊好了,他表示由于此次损失是自己的灵兽造成的,谢绝了收钱拨腿就要走。 李怜成连忙递上一杯热的橘子水,道:“王叔,先喝了这茶再走也不迟嘛。” “我不渴!”王叔急着要走。 顾新道:“王叔,您刚才说什么我们的公子哥的日子到头了,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为何不解释就走?这不是吊我们胃口吗?” “对啊,快给我们讲讲吧,我们还想夜里睡得安稳些呢。”李怜成道。 王叔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就当我没叹过这口气吧,老夫可不想被卷进这件是非里面。” 李怜成循循善诱地说:“哦?王叔,作为晚辈,我本不应指点您的不是,但是这回您确实做得不对。我们同是异乡人,如今有缘在这半山巷做邻居。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邻里应该守望相处,这样才够义气嘛,对不对?将来王叔有难,我等二人也当鼎力相助。” 王叔沉吟了一阵,道:“好的,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老朽就细细与你道来吧……” “……” 虽然王叔说要细细道来,但是李怜成和顾新两人等了半天,王叔什么也没有说。 “……说啊,王叔?”顾新催促道。 “额,能不能先请你兄弟把剑放下先放下来……”王叔颤颤巍巍地说。 李怜成立即停止了挥剑的手,把剑插回腰后的剑鞘之中,哈哈一笑道:“刚才激动了,王叔请说。” “灵兽之所以在北方也能生活,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叔压低了嗓音说:“灵气北移。” “那我们北地岂不是也会出现妖兽?”李怜成和顾新听了大惊。 “没错,虽然灵气的中心在过去三百年内一直大致在正平县以南。但是听老人说过它并不是固定的,有可能突然北移,上古时代,灵气甚至最北到过京城合都府……” “每次北移,都能停留多久?”李怜成问道。 “短则二三年,长的上百年都有……” “上百年?”李怜成倒吸一口凉气,“那样的话,我们长夏国岂不大乱?” “别慌,上百年的北移,极为少见,见于记载的也不只有七千年前的上古时代。”王叔喝了口橘子水说。 “原来如此,”李怜成稍感宽慰,但转过头来又问道:“可是我们还是要去灵气共处至少两三年?” “没错,是这样的……”王叔笑着说:“灵气北移,于南国人必定携妖兽北上掠夺,那时南州可能就陷入灵妖混战的局面了。” “这……”李怜成有些慌了,道:“王叔,那这事有办法可以破解吗?” “我知道了,我们向王叔学习控制灵兽的方法不就行了么。”顾新灵机一动道:“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地控制灵兽,与于南国人作战,压制他们。” “小顾,你想得很好,但是实现起来很难。长夏国人的通灵能力天生比于南国人弱小,又与灵兽缘份浅薄。只能操纵一些低级灵兽,实在不能与于南国人为敌。”王叔道。 李怜成沉默了两秒,看着王叔的眼睛道:“所以呢?你就不教了吗?”也许王叔说的是实情也未可知。但是,即使抵抗的结果真的像王叔说得那样糟糕,也总比不抵抗来得好。 “这通灵之术还需要机敏聪明,悟性高,没有一点想像力的榆木脑袋可学不会。”王叔继续说。 “机敏聪明悟性高,说的不就是我们两个吗?”李怜成很惊讶王叔竟然在这一点上怀疑他们两个。 要知道,他们一个是名震东州的天才盗贼,一个是名震东州的枪手。 “……”王叔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老朽明天就把这通灵之法教与你们便是!” 顾新对李怜成悄悄说:“他为何今晚不教,老头怕是想连夜逃走?” 这话竟然被王叔听见了,道:“老朽年逾七十,将逃往哪去?只是此法要在室外施展,如果现在贸然传授,怕是让你们受冻罢了。” ---- “王叔,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顾新闭着眼睛,很不高兴地说。 这时候正值中午,二人都被安排分别坐在了山中的大石头上,王叔在他们的头上分别放了一个珍珠模样的东西。 “在我们头顶放的是什么东西,真的值一百两吗?足够我们吃两个月了。”顾新想睁眼看看。 “别再说话了,心乱了灵气就不通了。”王叔阻止顾新道,“你看看你哥哥李怜成,他就做得很好。” 只见李怜成端坐如钟,纹丝不动。 “要坐多长时间方有成效?”李怜成也开口了。 “我们长夏国人,一般体质的人需坐两柱香的时间,等你们的头上灵珠闪动,方能感应灵气,到了那个时候,就能看见灵兽的形状了和方位了,一旦看见,十日之内寻来,就可以结为灵契,算是驯服了。”王叔说:“老夫先去料理一些事务,过两柱香时间再来看你们。” “他一定是去吃饭了,”顾新问李怜成道,“却把我们撂在这里。” 李怜成和顾新难得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大清早就出了门,迫不及待地候在王叔的门前。 结果王叔却说通灵的事要空腹才能修成,于是他们硬生生地捱到了中午,现在两个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李怜成用坚定的语说“我们好好打坐吧,放松眉眼,默念南海灵气咒。” 顾新只能用了心,坐定,面目舒展,默念咒语。 时间过得很快,终于王叔回来了,准备把两个在自己的头脑中苦苦追寻灵气的少年叫醒。 王叔先问顾新。 “见到灵兽了吗?” “见到了。”顾新兴奋地说,一边说一边把灵珠从头顶上拿下来。 “在哪里?” “在城外五十里处。”顾新道。 “这……可惜了,你们城都出不去,再通灵一个城内玉阶山上的吧。”王叔露出极其遗憾地表情又从口袋掏出一颗新的灵珠,道:“这颗五十两,省着点用,这灵珠我也不多了,用一个少一个。” 顾新不服:“就这样,五十两白银就没了?” 王叔道:“谁叫你坐立不安,神思天外,不懂克制,才会通灵到如此远的灵兽。这五十两,就当你买钱买了个教训了。” “你这颗珠子,我回收了。”王叔又说。 看见顾新气不顺,李怜成宽慰道:“没事儿,钱我付了,你不用勉强,下次注意一点就行了。” 顾新道:“我刚才看见的是狼,白色的儿狼。” 王叔听到狼字,停下手中的传递动作,又收回,颤抖着说:“什么?你确定不是狐狸、黄鼠狼什么的?” 顾新说:“王叔好会取笑人,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难道我连动物的物种都分不清么?” 王叔一下子激动起来:“太妙了,以长夏人的体质,能第一次就通灵到肉食兽或者攻击兽的人十中无一。而你竟然一下子就中了雪狼这种两者兼有的稀兽,如有于南国人来犯,至少你我三人的性命是保住了!” “当然,前提是你要在十日内找到雪狼的下落,它才会听命于你,否则这次白白消耗灵石一块。”王叔马上加了个前提条件。 “我已经说了,它在城外,您不是说了吗,我们出不去。”顾新摊手。 “这……”王叔突然大声说:“没事!就用我家的灵兔猎户!虽然它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击力,但是他有一个绝技,我们还是用得上的。” “哦?什么绝技。” “挖洞!从玉阶山找个偏僻处,直接挖到五十里外去,去认领那匹雪狼!”王叔越说越激动,仿佛这只雪狼不是顾新通灵到的,而是他自己。 “这样稳妥吗?”顾新问。 “妥得很,有了雪狼,我们就基本安全,值得一试。我现在就差我那猎户来挖洞,它一天能通十里。” “你快把这珠子保存好……我去也!”说罢,王叔便拔腿要跑。 王叔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殷勤得可怕,看来一只攻击兽的价值确实高。 李怜成连忙掰住王叔肩,说:“王叔,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了。” 王叔一愣道:“哈哈,不好意思,我被雪狼冲昏了头脑。嗯,你看见了什么?” 李怜成沮丧地摇摇头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是不是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边说着,一边从头顶取下那颗灵珠给王叔看。 “什么?真是奇怪。”王叔打量了一遍珠子,没有任何通灵的痕迹。 九成以上的人都能在第一天通灵到灵兽,只有极少数人第二天才可以通灵到。 王叔很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李怜成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笨蛋。 “哦?我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么?”李怜成试探着问王叔。 “少见……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百中无一。”王叔慌张地说。 “哦?百中无一?难道是说明我天资很好吗?” 王叔差点脱口而出:“其实是说明你天资过于愚钝,是百中无一没有办法第一天就吸引到灵兽的体质。”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虽然他无法吸引灵兽,但是他身材高大,又有武器,仍然是不好惹的。 于是王叔改口说:“李怜成,可能确实如此。灵珠你先留着,明天再试,必定可以成功!” 李怜成听了喜上眉稍,道:“没想到还真是如此?看来我果然也有异于常人的体质。”李怜成心想,顾新的这个灵兽已经如此强大,轮到我时,岂不是秒杀全场? 说着他把顾新扶了起来,说:“看来是老天不弃,老天都这么给面子了。我们也一定要知道给回老天面子,把这两只灵兽认领到手!” 顾新鼓舞地点点头。 “你的灵兽先感应到,我们就先去寻它,找到你的之后,我的必定也将感应出来!”顾新畅想了一下眼下的计划。 通灵这件事,到了第二天,往往感应不到什么厉害的东西。王叔默默不语,望天祈祷,他希望李怜成感应到壁虎、老鼠之类的东西时,不要怪罪自己。 011出城之路 灵兽果然不同于普通的动物。虽然李怜成知道兔子爱挖洞的习性,但是挖洞效率这么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开挖地点就选在李怜成的后院的井边,玉阶县好一点的处宅都配有水井,以满足日常取水之用。 只见这只被玉叔叫做“猎户”的灵兔,噗地一声钻下井边,只像是有千钧之力,排开土壤,钻进土层深处,倾刻间已经不见踪影。 兔子挖出的土方瞬间堆了一个小山。 “果然是灵兽!只是这土方怎么办。”李怜成道。 “所以我们才把地点选在你家后院。”王叔笑着说:“你的房子够大,就算堆一些土,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可是我的房子高度有限。”李怜成有些害怕,因为没到一杯茶的功夫,土堆已经堆到快一层楼高了,再高一些的话,难免被人侧目。 王叔并不理会,只是问李怜成:“要你们准备的胡萝卜菜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着呢,我上午给了十两银子,让顾新买回来了……”李怜成开始张望:“咦?顾新怎么还没有回来……” 十两银子?王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说过有人带着十两银子去买菜的,眼前的这两位就是阔少爷吗?看来自己一颗极夏灵珠要五十两还是要少了。 话还没等话说完,就传来了顾新的声音:“来啦!王叔说灵兔只喜吃当日采摘的鲜货,这些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来的。” 只见身材小巧的顾新手里艰难地抱着一个看起来比他自己的身体还大的大布袋子,装着满满的的萝卜和白菜。 顾新一到后院就把大布袋子搁在地上,一些萝卜和白菜滚了出来,萝卜又红又饱满,白菜晶莹剔透。 他喘了口气说:“岷哥你看看这南方产的大白菜,果然是茎肥叶宽,得劲儿。” 李怜成给顾新递了个满意的眼神,却发现王叔盯着菜沉默不语,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他关切地“王叔,怎么啦,是买得不够吗?” 虽然灵兽吃食确实比普通普类要多一些,但是顾新这下采买了一个月的量,看来顾新是把十两银子都花光了。 “其实,这么多就够了。”王叔弯腰捡了两根萝卜和一栽白菜,对两人说:“毕竟猎户只是只兔子而已。” “余下的这些呢?” “余下的这些你们留着吃吧,存个半个月没问题。”王叔轻描淡写地说。确实,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蔬菜很难变质。 两人才意识到自己买多了。 顾新:“……这,连续半个月都吃这个吗?” 李怜成:“……我们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王叔拍拍他俩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小伙子们,你们可听说过愚公移公的故事?” 李怜成:“……” 顾新:“哥,他这真的是安慰吗……” 李怜成:“……我听人说,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顾新:“好吧,就当我们是兔子吧。” 李怜成和顾新在嘀咕的时候,王叔在一旁闭目感应,挥手打断李怜成的话,说:“猎户已经出了地面,快,我们走!” 王叔便率先跳下洞内。 比想像中的快上许多,二人都激动不已,李怜成佩上了短剑,顾新挎上了弓,他们也接着王叔的步子钻了洞。 洞口虽然比李怜成的井口还要小,刚进去时需要弯腰,很快逐渐变大,最后平坦宽敞起来。 洞的最深处一片漆黑。 王叔把一盏小油灯举高在自己面前,嘱托二位少年道:“都跟紧些,免得迷路了。” “洞里不就一条路么,怎么会迷路呢?”李怜成问。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狡兔三窟吗?”王叔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正在疑惑间,三人又重新见到光照。眼前出现一个交叉路口,一个通往光照处,一个仍是一片黑暗。 “猎户打了许多洞口,那边那个是山顶的,我们暂时不去。” 三人朝黑暗的叉口走去。 李怜成突然道:“我明白这样的好处了,狡兔三窟,即使被发现了我们有密道出道,也难抓到我们。” “少侠聪明!”王叔道:“不过好处可不止这些。” “我也知道一个好处,不挖这些洞口,我们一定会被憋死的。”顾新说。 王叔有些惊讶,“看来东州人还不笨嘛。” 南州人都传言东州人愚笨粗野,因为每三年的科举没有几个东州人上榜的。 “喂,老叔,地域黑不可取!”顾新道。 没到一杯茶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了第三个洞口,洞口上可见灵兔猎户发出的微光,于是三人爬了出来。 一见到王叔出洞,猎户便一跃而上王叔肩膀,王叔一只手掐灭油灯,一只手喂食猎户,嘴里念叨着:“我的猎户,辛苦了,现在好好吃一顿休息吧。” 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李怜成和顾新用新奇的眼光巡视四周,发现这里是玉阶山边缘的树林,这里的树木比玉阶山顶还要高大茂密。 虽然这里并不是山的最高处,但地势仍然很高。从这里隐约可以俯见东北城墙,城墙在密林间穿过,距离似乎在一两里外。 “连这密林中的城墙上都有兵士巡逻。”顾新几乎是个火眼金睛,这么远都能看清人物。 “我们是要以此地为基地挖出城去么?”李怜成问道:“确实够偏的。” “越偏越安全!”顾新兴致勃勃地说:“这样才能偷天换日,掩人耳目嘛。” “……听起来怪怪的,我觉得这种地方会有猛兽出没吧。”李怜成吞了口唾沫道。 “不,这里还不够远!”王叔道:“跟我来!” 还没有顺过气来,王叔又拔腿就跑了。 “服了,这老头是属兔子吧,这么老还跑得这么快。”李怜成有点疲劳了。 “所以他才通灵了个兔子嘛,哈哈!”顾新笑嘻嘻地说。 “在后面拖拖拉拉地干什么?小心你的雪狼被人家截胡了”王叔在前面喊道。 二人听了这话,像打了鸡血,拿出了吃奶地劲儿,去追踪王叔。 好在这次没有走多远,才走出几百步,王叔就停了下来,示意这里是今天的目的地。 这里是密林的深处,植被遮天蔽日、阴森异常,行人绝迹。 在最不引人住目的角落竟然有一间小土坯房屋。 “你不是问这里有没有猛兽吗?”王叔问李怜成道。 李怜成说:“……对,我问过。” “刚才那个地方没有,这里有。”王叔说。 “……” 这是哪门子回答。 李怜成生气地说:“那我来这里做什么?” “放心,是以前有,”王叔笑道,他指了指那间小土坏房:“那就是远来猎人上山打猎所住的临时居所。后来玉阶山猛兽绝迹,猎人们也就不再上山到这里来了。” 果然是个隐蔽的好去处。 三人来到屋中,有一些简单的炊具之类。 “玉阶城四面都是城墙,重兵把守,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只有这面城墙穿林而过。这里地势又高,能看到整个东南方向,是绝佳的出城入口。”王叔道。 “王叔,我刚才又感应了雪狼的方位,就在离外东南四十里处。” “老夫知道,刚才走了十里,50减10可不就是40里吗?所以才规划到这里来的。” 往南四十里就是邻县的承安县附近,承安县外有一片大森林,经王叔推断,雪狼就在那里,只要在玉阶与承安之间的承新旅店做个中转,三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往承安森林,找到灵兽雪狼了。 王叔极目远眺一阵,惊道:“这承安县和本县之间的那间承新旅店怎么不见了。” 只见玉阶到承安的官道边上确实有几户人家,几家店铺,只是其中一家,像是被火烧过,几乎变成平地。 “额……这,我看那边不是还有好几家旅店么。”顾新道。 王叔摇摇头,道:“但是只有那一家是我的熟识,挖到他家里才安全。挖到别处,一定会被告官。” 现在,怎么出城变成了难题。 “要不这样吧,可以取银两在身上,挖到那个看起来最穷的木板房里,再用银两去贿赂他们,不愁主人不配合。”顾新说。 王叔沉吟了一会儿,但他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好像只有这么办了……” 012这颗宝珠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山岩坚固,打洞不易。经过一个上午的忙活,灵兔猎户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已经进入罢工状态。 通往玉承官道的地洞工程,只能等到明天再开工了。 王叔和顾新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把猎人小屋好好修缮一番。 李怜成自然是继续尝试通灵他的灵兽。 他选了一块山岩安座,摆正了姿势,把灵珠放在头上。 只是他发现,不管他怎么苦思冥想,就是什么也看不到。 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李怜成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耐烦。 他发现自己还是蛮喜欢这种平静的状态的。 他只顾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时间流逝得飞快。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闻到肉香,才从入定中醒来。 原来,猎人小屋的炉灶已经被王叔和顾新两人安排停当,开始做起了饭,烤起了肉。 “怎么样?看见了没?”看到李怜成走进小屋,正在往灶里鼓风的王叔关切地询问道。 李怜成摇摇头,第二次通灵,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王叔,你的珠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手里握着刷子,正在往烤肉上刷油的顾新也探出头来,他递给李怜成一只刷子。 王叔作为一个卖货郎,绝不容别人质疑自己的灵珠是假货。 “我的灵珠不可能有假。”他一边说一边忙放下手里的活,从李怜成头顶取下那颗灵珠仔细辨认,眼神里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头一天没有通灵出灵兽的,虽然不多见,但是小时候也见过那么几个。但是第二天都通灵不出的人,他是真的闻所未闻。也许东州人的体质真的不适合通灵?但明明顾新那小子也是东州人,却能通灵出肉食兽。 “你的珠子是真的,难道我的资质不行?”李怜成受伤地问,毕竟他自诩为一个聪明人, 如今通灵不到东西,岂不是说明自己是个榆木脑袋? “少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王叔依然回到他的位置,向李怜成摊牌:“我们极夏县的灵珠,都是我们极夏多年经验的渔人从深海打捞来的珍珠,百颗里才有一颗,沾了南海龙王的灵气,所以在南海,普通珍珠一文钱,而灵珠能值一两银钱。” 顾新听了激动地说:“原价才一两,王叔,你卖给我们翻了五十倍!” 王叔笑了笑:“我还嫌卖得贱了。” 没错,南州失了极夏县,现在已经不靠南海了,想要用打捞的方式得到南海珍珠,已经是不可能了。南州军队因为无法大量获取珍珠,与于南国的战争形势一日不如一日。 当李怜成听到“南海”、“龙气”这几个关键字,他的心思就已经飞出云霄之外了,他想起了父亲给自己的吊坠,据父亲讲,它的来历也是南海。 而且不止是南海龙气这么简单,而是这个吊坠的白珠本身就是龙鳞做的。 如果沾了南海龙气的珍珠就可以算得上灵珠,那自己这颗龙鳞珠岂不是灵珠中的灵珠? 如果一颗普通的灵珠就能召唤雪狼这种猛兽,那这颗万中无一的超级灵珠岂不是可以感应神龙? 李怜成感觉热血沸腾,二话不说就放下刷子,准备往门外钻,全然不顾此时天色向晚,气温已经开始下降。 “不至于不至于!”顾新说道。王叔说的话确实直接了点,直指李怜成的资质不行,但是他没有想到李怜成反应这么地强烈,竟然要负气出走,“王叔,你快帮我拦一拦他呀。” 王叔一时间也手足无措,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把门堵上,道:“有话好好说。” 但是以王叔的瘦小,如果李怜成想要硬冲的话,是挡他不住的,于是王叔也是瑟瑟发抖。 “哈哈,看你们急的。”李怜成一把取下吊坠,放在王叔的手里。 王叔双手捧着,打量了一番,只见这颗宝珠质色纯白,毫无杂质,便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传说中的……” “我去验验这个玩意儿。”李怜成没等王叔感叹完,就一把把吊坠抓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赶了出去。 “王叔,这是传说中的什么?”看着李怜成的背影,顾新问道。 “龙鳞珠。”王叔道。 王叔虽然不了解龙鳞珠,但是他知道这种珠子世所罕有。 他在极夏县的博物馆里见到过,听说灵气高出普通灵珠数百倍。 难怪李怜成无法感应普通的灵珠,原来他是与龙鳞珠有缘份。 这下李怜成说不定能通灵出什么传说巨兽,王叔激动不已。 “原来这么厉害!”听了王叔的讲解,顾新也很高兴,“当时在囚车上,我就见过他这颗珠子,没想到是龙鳞珠。” 日落时分,三人围坐在猎人小屋的灶台前,沉默着啃羊腿。 “总之,明后天一定要稳,把雪狼先收服我们至少就安全了。”王叔打破沉默。 “嗯!必须的。”顾新回应道。 回应结束,又陷入沉默。 低气压的来源,是李怜成。 顾新递给李怜成一杯滚烫的橘子水,道:“来,没胃口的话,先喝一些这个吧。” “没事,我有胃口。”李怜成缓慢地咀嚼着羊腿,拒绝了橘子水。 这不是真心话,李怜成平时吃东西的速度是现在的三倍有余。 “虽然,只是一只小陆龟,但是我觉得样子还挺可爱的。”顾新安慰道。 只见灶台的不远处,王叔的猎户正试图骑在一只泛着青色光茫的乌龟身上。 王叔见状,连忙单手猎户抱开,他害怕李怜成看见了生气。 “王叔,就让猎户玩吧。”李怜成制止道。除了驮着别的东西走,李怜成想像不出乌龟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原来,李怜成这次把手串放在头顶试图通灵。 龙鳞珠果然不同凡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李怜成的脑中就映出的形像,一个龟状的物体,而且距离只在三丈以内,非常地靠近了。 李怜成大喜,他听说传说中的玄武就是一个龟形巨兽,结果在三丈内遍寻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只隐隐约约看见草丛里有绿光。 掀开一看,一只手掌长的小陆龟罢了。 这让李怜成郁闷透顶,本来以为是一只神兽,没想到只是一只……宠物。 问了王叔,王叔从来也没有见过有人通灵出龟类,所以他也只是摇头。 没有人知道灵龟有什么功能,也许真就是宠物? 看着小龟歪头歪脑地努力驮着猎户的样子,李怜成大嚼了一块羊肉,道:“顾新,你说的对……” 他想通了,也许他应该学着小龟的样子,努力驮着别人前进。 帮助顾新,取得雪狼,也许这才是他们在即将到来的灵气时代里,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