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落岸之鱼》 写故事前的自言自语 年关了,是个喧嚣的时节,街上有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在渐次响起,尽管它们是被禁止在这个城市里燃放的,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地想要放肆一下内心的爆裂声,如同一些爱情的开始……总在不合时宜的季节。 这个晚上,夜阑不再宁静,就像我的心中,挣扎一些小兽一样的人物,他们在故事里穿梭,在身体里不停地打斗,要求我给予它们一个出口。 我打开电脑,身边堆满了吃食,茶水以及香烟,我要给它们一个完全的出口…… 他们像拥挤着急于跳向水面的鱼,从我的内心飞跃而出,我听见他们落在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带着他们的特性,用着他们特有的姿势,游离在生活里,穿梭在他们生命里的细节,像水一样蔓延,一次次,我的眼睛湿了,是他们溅落在我内心中的泪水,他们诞生在我的指下,笃定了,我的99lib.心无处躲避…… 抽很很多烟,我痛下了决心,在这个故事写完之后,我要戒掉它们了,它们让我的气管在深夜里吱吱做响,它们陪伴在我多个寂寞的夜里,是我唯一的取暖工具,猩红的一点,闪烁在一个人的夜里,我跟远方的一个朋友说:冬天来了,我在房间里抽烟取暖,寒冷却还是袭击了自己。 他乘了飞机来,我拉开门,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像上帝在巡视人间时,不经意间路过我的门前,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两杯茶水,燃烧掉了很支香烟,我盘腿坐着,是我一直喜欢的99lib?姿势,当爱可望而不可及时,胃就开始汹涌地疼,是一生不再有机会医好的疼……那一次,我差点掉进爱情里死去,事实却是,因为深谙彼此,我们失去了爱上对方的能力…… 我的房子距离火车站,很近很近的距离,那段车马喧嚣的街上,从车站,到我家楼下,我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姿势送来送去,最终还是他送我回家,然后,一个人摇晃着修长而落寞的影子,去车站…… 九九藏书我是个抽烟的女人,却对同类有着无比的排斥,很多时候香烟成为了虚伪的道具,我讨厌一切可以被当做道具的东西…… 很多时候,爱情也是的,道具的一种…… 断断续续的20天里,我发烧,打点滴,抽烟,用浓郁的乌龙茶以及咖啡提神,细节一次次搞得我内心一片苍凉,很多时候,我燃着指间的香烟,苍茫地望着毫无内容的天花板,感觉他们的活比生需要更大的勇气…… 故事里的每一个人,没有绝对的坏和好,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思维诠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我喜欢他们甚于我自己,因为,他们活得比我要勇敢而精彩,是我想做却做不了的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比我——幸福。 写完了,我看了藏书网一下身边,三种香烟的盒子,整整三十盒,以及空掉了的茶筒,喝光了的两瓶雀巢咖啡,然后,我开始无声无息地笑:庆幸自己没有被它们毒死…… 然后脑袋一片苍白……在一段时间,我用他们的细节掏空了自己的身体…… 第一章 泅渡在城市的花朵 千年万世的轮回里,我只是一尾落岸之鱼,在你面前,落下最后一滴无望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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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这个城市的夏天,依旧是清晰的,潮湿的闷热,阳光算不上安好,朦胧在天空里,天空下面的人,懒洋洋行走,像极了这个城市的特点,慵懒而散漫。在这些慵懒的人群中,我是个布裙软鞋的女子,一直喜欢着长发不肯剪掉,迷恋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细细温柔光泽,有白皙的皮肤,落寞的神情,眼神里有藏也藏不住的锐利,渴望遇到一个男人可以让我心甘情愿的绵软了眼神,这样的男人迟迟的不肯出现,于是,我的青春只能熬着漫长漫长的寂寞。 有过浅浅的两次男女交往,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爱情,我和第一个男人神交已久,第一次约会他在桌子下面碰我的腿,他灼灼燃烧着的眼神告诉我,爱情就是男人和女人上床,如同口干的人需要喝水,我们这般聪明的人,前面的过程可以忽略掉的,我想我不能适应像动物一样从身体开始,何况在他面前,我的性知识简直就是一张白纸,或者用他的眼神来看,我就是一个白痴。 认识第二个男人时,他有干净单纯的眼神,喜欢我写出来的每一行文字,虽然它们简单而幼稚,他的身体很高,站在他的身边,我能找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像小鸟依人,他喜欢捏着某本杂志问我多少钱一行诗歌,我告诉他从1元5角到3元不等,他眨着眼睛不说话,我问他在想什么,他笑笑说:以后,你可以不工作在家写诗歌卖啊。 我想了想,就笑,在他感觉写一首诗歌就像母鸡下蛋,可以定点到一天几首甚至不停地写下去,他不会知道诗歌是一种激情性的东西,而且如果诗歌是一种庄稼,那么现在杂志上的版面适合这种庄稼生长的园地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不会知道,谁说我是诗人,在我感觉是一种最恶毒的嘲讽。 如果他这些比我的文字还要幼稚的想法还能让我原谅,而我最最不喜欢的是,我说你穿这件衣服不好看这件衣服就会被他彻底抛弃,如果我说这个头型不适合你,第二天他的头发就会变成我描述的样子。 我是个眼神锐利骨子里温柔的女子,天性喜欢被男人臣服,而不是我去臣服男人,他不具有一种能够臣服我的骨子里的霸道,所以,分分合合到最后我只能放弃,在最的一刻,他眼泪横流着问我为什么不爱他的样子,让我彻底放弃了在以后岁月里会偶尔想起他的打算。 这是我的两次恋爱,第一次,我们神交已久,见了两面,第二次,我们交往很久,被熟悉放弃,我不知道是他们放弃了我还是我放弃了他们,结果却是一致的,任他们在时光的长河里,纷纷成为过去。 我知道男人是虚荣的,需要崇拜的,不喜欢看到睡在身边的女子,张开眼来便是千帆悦尽的剔透,我曾经咬牙切齿地发誓,一旦遇到一个能够让我身心伏地的男子,我会藏起眼神里所有的犀利爱他崇拜他,做他一生一世的小女人,为他洗衣烧菜生孩子,而且幸福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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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夏天,我们的国家有一件喜事,香港回归了,而我,大学毕业了,像当年固执地一定要来这座城市读大学一样,毕业后,我固执地留下来。 我总是一相情愿地相信,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我会遇到一个人,他生长在我寂寞的心里,从一棵幼苗,在想象中茁壮长大,黑暗的夜里,他的细枝末节,像呼啦啦起舞的叶子,纷纷扰扰,在我的心里舞蹈。 依稀记得,七岁时的喜郎被父亲接到这座城市的,但我知道的仅此而已,除了他居住在这座城市我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细致消息,在我的想象,他就像隐藏在这座城市一隅的叶子,与我一样,静静地等待和我相遇。 大学四年,他没有出现过,毕业一年后,他依旧模糊着,我没有刻意去寻找,我信奉:所有的相遇,都是缘分。一直坚信,在某个街头的风里,我们蓦然相遇,然后相对无语,眼泪轻巧地就袭击了我们的心灵。 这是我期待的场景,过于故事化,但,我是个耽于幻想的女子,这一生,我否认不了。 在杂志社的日子还算轻松,传统文学,不需要像时尚生活杂志一样追求新意,小说散文诗歌排下来,就是一年,作者轮来换去少见新鲜面孔,有国家拨款充着,从上到下,大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日子就是舒爽了,偶尔,给某个想出名想到疯狂的企业家写篇报道唱唱赞歌,收点赞助费,给众编辑私下发发奖金,每个人的心情都会接连一段日子很开朗。杂志社管理松散,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兼上一份职,头知道,但管不了,睁只眼闭只眼,在这里是最好的管理方式,杂志社的每个编辑,各有路数,谁都不好惹,所以,杂志社只有周一上午和发薪的日子人数最多。 无聊时,偶尔有几个人,聚集在办公室,除了眉飞色舞地讲黄段子,基本没别的嗜好,或者,社里某人最近好象套上某某妞啦,此妞的身材,从皮肤到乳房到臀部以及做爱姿势,在每个人嘴巴里,形象极至,如同他们也亲自和该妞上过床。 陆续的,头的一些艳闻也知晓了一些,只要是女的,就喜欢,不过最多摸摸手,亲亲嘴巴而已,老人家心脏不好,他极懂得怎样爱护身体,担心死在女人的身上,糟蹋了他自以为清净无比的身家声名。 知道这些后,我便会想起头那些温暖的笑,藏在明亮的小眼镜底下,霍霍地闪烁着一些灼人的光芒。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貌似儒雅的老年男人,该以怎样的嘴脸对女人下手。 周一下午,杂志社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内线电话响,我接起来,头叫我过去一下。 我的心,提了一下,听说他的典故后,我很少跟他说话,见面点头问好,就闪过而去,不想招惹一些是非在身,我没有其他编辑们的路子,招惹不起他,更不想尝试穿小鞋的滋味,从他两条眉毛拥挤在一起的距离,我断定,头是个心气狭隘的男人。 杂志社的楼,虽然有些年头了,却是气派依旧,高高的窿顶,古老的长条木地板,结实的木头门窗,弥漫着当年的奢华。 敲门时,我的心已经定下来,忽然想起《笑熬江湖》的一句话:心魔才是魔。别人还没把自己怎么样呢,自己倒先吓唬起自己来了。 头说进来,推开门,下午的阳光直直地扑过来,晃眼,我伸手遮了一下,头拖过一把椅子:万禧,跟你商量个事? 我笑笑:有事,请领导尽管吩咐就是了。在大学里我早已学会,对男人最好的规避,就是给他拍高帽,赶鸭子上架一样把他赶到高尚的架子上去,他顺杆爬的时候很受用,但想下来,未必就那么容易了,因为,谁都想做别人眼里的圣人,只要他高高兴兴地把圣人的面孔戴上去,想摘下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自毁形象的事,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男人不会干。 头的大体意思是,现在杂志社经费入不敷出,办公设施都很久没有更换了,笔会更甭提了,没经费。然后话题一转:所以要辛苦你一下了,金楚公司你知道吧? 听说过。 恩,金楚的老总阮石,要我们出人帮他写一本关于创业经历的书,20万字,赞助我们十万元,万禧,我想了半天,咱们社里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个个忙着给自己赚钱,可以去的人,只有你了。 头这样说的时候,表情有一点悲天悯人的样子,反正在杂志社呆着也是耗时光,还不如去企业看看呢。遂说了好。 头的脸,马上就如下午的阳光,那好一片,忽然拍拍我的手说:我就知道万禧会答应的。我惊了一下,飞快抽出手,脸上掠过一抹灼人的绯红,而头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信任举止,我说不出什么,只好赶快找个借口出来,出了门,在心里呸了两声,然后安慰自己:就当革命同志握了一下手。 后来,每每遇到此类事情,我就会对自己说:就他妈的全当跟革命同志握了握手。这类事情,不能表明自己的厌恶,一旦做出自己明了却不接受的样子,只能得罪他,在没找到新的谋生饭碗前,还是别这样开罪领导自找小鞋穿得好,干脆一味装傻到底,愣是风情不解的模样活活憋气死你,反正他总在假装圣人,希望你洞穿了他的心思自愿上钩。 我没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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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我去金楚公司,对所有想以金钱买来文字让自己的出名的主,我向来是不抱任何好印象的,活脱像一江湖游医,医术不怎样,却偏偏要自掏腰包做面锦旗送给自己壮门面,这是我见阮石之前的主观印象。 金楚公司在城郊,乘了半天的公交车,从市西到市东,绵绵延延从老城区到新城区,从古老的奢华到现代的简约,电车里飘溢着夏天的汗酸搀杂着质地杂乱的脂粉气息,我扭过头冲着窗外,夏天的风习习掠过来,我没有厌弃这种气息的理由,因为,我和他们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庸常地生活。 街边的法国梧桐的阔大枝叶,不时扫过窗子,宛如顽皮的孩子向房顶扔石子,倾听石子和瓦片相互击打的清脆声,消遣寂寞的童年而已,那时,我们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么漫长,总以为,还有许多这样的时光可以用开挥霍,却是在一转眼之间,我们,就被成长积压进了生活。我总一相情愿地相信一块石子,一棵树,一株小草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思想,只是,它们对这个世界的表达方式和人类不同,于是人类就以为他们除了生长不具备生命的内涵,这是人的自以为是的自负,我更愿意相信它们像人一样窒息着寂寞。 在潮湿的夏天,我乘着公交车,去郊区为某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唱赞歌,我生活没有钱连馒头都吃不上的经济年代,甭说面包了,所以,我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生活所有的安排。 下车,穿过一条尘土飞扬的郊区马路,便到了金楚公司。 身着藏蓝色保安服的门卫拦下我,我掏出工作证,说:跟阮总联系好了。 他将信将疑,我知道现在企业,像防贼一样防着记者们,记者突兀地来,大约没什么好事,需要表彰的,早早的电话就通报了,没通报的,不是暴光就是来拉赞助的。 我不想为难他,说:你给阮总打个电话吧,说杂志社的万禧。 来之前,当着我的面,头已经跟那个叫阮石的老总打过电话。 保安还是打了电话,放下电话后,很是客气地一伸手臂,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阮石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已经到了一楼大厅,远远地伸出手,烟灰色的短袖衬衣,银灰色的领带,身材高大而利落。 握手,说了久仰之类的客套话,跟着阮石到他在三楼的办公室。 落坐,一个肤色微黑的女子,忽闪忽闪的睫毛上,点缀着浅褐色的眼影时隐时没,沉稳的眼神,透着怯怯的懦弱防备,在我和阮石之间游弋。 阮石微笑道:万小姐,要咖啡还是茶水? 我笑了一下:还是纯净水吧。 阮石摆摆手:茉莉,这位是杂志社来给我们公司写报道的万禧小姐,你有时间带万小姐熟悉一下企业状况。 然后,转过头对我:万小姐,如果我不在,有事不明白可以问茉莉,她负责办公室事务。 茉莉边答应着边出去了,走的时候合上了门,屋子一下子寂静下来,空调微微地嗡响。 偌大的房间里的两个人,像被丢落在角落里的老鼠,有一些空阔的拘谨。 阮石的手,在桌子上不自然地搓了搓:万小姐平时喜欢读什么书? 说不上来,很杂,抓到什么读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夜阑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上,看着看着,寂寥就远了。 我喜欢 href='2210/im'>《红楼梦》曹雪芹是个博学的而了不起的人物,从诗歌到艺术到美食,没有涉猎不到的。 我笑了笑:就是,曹雪芹当年几乎是饿死的,现在却好,有多少人在研究红楼梦,他在每天喝着一瓢粥写 href='2210/im'>《红楼梦》时,或许做梦都没想到,他忍饥挨饿写出的这部书会在几百年后被多少人仰仗着吃饭。 阮石哈哈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爽朗而生动,大班椅危险地向后张了张。 他朗然而笑时,还是很帅气的一个男子,正向四十逼近的年龄,是男人魅力四射的黄金时段。 或许,就他刚才这个佻达的举止,也曾俘获过不少女孩子的眼球,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绅士,尽管眼下流行的绅士,都是用钞票伪装出来的,但是,钱在很多时候,是最最让人无话可说的一种东西,它像一个万能的魔镜,无限张扬出了男人的魅力。 门轻轻地响起来,阮石说了请进。 茉莉进来,走过身边时,放下一瓶纯净水,以及淡淡的清香掠过鼻翼,这种香气,我曾在采访一位阔太太时嗅到过,因为喜欢这种香,我去专卖店时.,很是留意了一下它的价格,两千多元,坚持啃一个月的面包买一瓶香水的事,我做不出来。 我忽然想起了茉莉最初进来时游弋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 阮石捕捉到了微微挂在我嘴角的笑意,问我:万小姐,笑什么? 我收回笑容,略略尴尬地说: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说来听听。 以后吧,我们先开始工作。 阮石带我看专门安排给我的写字间,十几平米,干净雅致,阳光从百叶窗里钻进来,生生的就有了一些暧昧气息。阮石指着电脑台上的笔记本电脑说:满意吗? 我坐下,试了试电脑椅的高度,电脑桌的一侧,摆着一只磨沙玻璃花瓶,细碎的裂痕纵横交错,像一些故事的纹理,纠葛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只倔强的郁金香,独独地立在瓶口,这是我一直喜欢的花朵,花开花落始终如一,从不张扬。 我仰头,对阮石说:谢谢。 万小姐不必客气了,你写文章时妙笔多多生花就是了。 说着,阮石忽然推起椅子,走到窗前,旋起百叶窗:敲字敲累了,你可以从这里看看外面的风光。 百叶窗外,浩淼的海水,远远的起伏,一侧的山,是葱翠的。 一个上午,慢慢顺着指间流走,茉莉过来找阮石,说有人找。阮石边往外走边说:中午一起吃饭。很是霸道的口气,不容回绝地随茉莉回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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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电脑,手感不错,胡乱敲了一些不成体统的文字,倍觉无聊,我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但我依旧不习惯在陌生人的目光里转来转去,这让我感觉不够从容。 关上电脑,我溜达到走廊里,铺设着地毯,是漫长的柔软,人走在上面,无声无息,像夜行的猫。相隔不远的门,是关闭着的,偶尔有人进出,大都匆匆低头而过。 阮石的办公室在最里面,我的是第二间。 正看着,就见阮石从和几个人边说边走地过来,敲敲一扇门,把茉莉叫出来,大约是吩咐茉莉陪他们到某处吃饭之类的话,茉莉扫了我一眼:阮总,你呢? 我还有其他事,你负责把我的朋友们陪好。 说完,阮石匆匆回写字间,如同真的有事。 茉莉带着客人下楼,阮石拉开一个门缝,诡秘地冲我招手:终于把他们给打发走了,一会我们去吃饭。 你不是有事吗? 懒得陪他们的借口,我们走。 跟在阮石身后,他轻捷的脚步弹跳在楼梯上,轻盈如飞,像终于听到下课铃声的孩子。 一路上,阮石开着车载音乐,车子里的空气,寂静安宁里,阮石忽然回过头:万小姐,你的鞋子很有特点。 我看了看隐藏在长裙底下的脚丫子,套在几跟细若无物的皮带带里,很像赤着脚,脚趾上粉色的豆蔻,隐隐地闪烁。 万小姐,你脚趾上的豆蔻,像早晨的露珠。 我呵呵笑了一下,忽然感觉找不到话说,没命地在脑袋里找词汇:我喜欢简约的东西。 还喜欢长裙弋地是不是? 我笑了一下,算做回答,一直,我喜欢套着弋地的长裙婉约在街上,像极了一些流动的故事。 去了春和楼,阮石拉开椅子:万小姐,喜欢吃什么就叫什么,别为我省钱。 怕是我没那么善良吧? 我要了一个荷兰豆,把菜谱递给阮石,他瞪我:一个荷兰豆就把你给打发了? 我减肥。 阮石说:不成不成,难道你要飞? 我干嘛要飞? 阮石用手指夸张地比画了一下:腰都细得我用两根手指就捏过来了,还减肥?想跟着风吹跑啊。 阮石噼里啪啦叫了一堆菜,只吃了很少一点,大多数时间是在聊天,我也大体上知道了这次采访,并不是阮石主动要求的,主编曾经跟他是邻居,偶尔遇上了,说起彼此,主编打过几次电话,委婉表示,可不可以给他公司写本报告文学,由他出点赞助费,碍于多年的情面加上阮石也曾是文学爱好者,便答应了。 说完,阮石问:你是不是感觉我特虚荣? 没见你之前是这样的。 现在没这样的感觉了? 我嚼着荷兰豆冲他笑,一直喜欢荷兰豆青涩的苦香以及清脆的口感。 回去的路上,阮石说:这种感觉才叫吃饭。 怎么讲? 以往都是陪别人吃饭,那哪叫吃饭,简直就是谋杀脑细胞,大家相互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成交怎样成交得自己有利润。 做生意的大约都这样吧。 我做够生意了,一天到晚的尔谀我诈,累脑袋,真想清净一下。 有多少人,正挣了命一样地拼,要的就是像你现在这样。 我曾经也是挣了命一样地拼过,结果都是给人看的,苦是自己吞了。 回公司,阮石去停车,我抬头看写字间的窗子,却在众多的窗子间看见茉莉,正撩着遮阳窗帘望着我,神情若有若无的痴痴。我冲她笑了一下,她也勉强一笑,飞快放下了窗帘。 直觉从没骗过我,她和阮石,是暧昧的,现在,我正是她的假想敌。 阮石这般优厚的家世,正是成熟男人魅力渐次升腾的男人,哪一个身边不是美女如云?艳遇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如在路边顺手捻来一粒石子。 我只想好好完成主编的任务,其他事,不想招惹,所以,我不想过多接触阮石。 我坐在电脑椅上,玩游戏。 阮石忽然推开门:万小姐,上下班,搭我的车怎么样? 算了,我哪敢让阮总做我的车夫。 下午,茉莉给我抱来一堆公司资料,大多是其他媒体对金楚公司的报道,一张张,修剪得很整齐,装在透明文件夹里,其精细程度一看就是女子打理的。 大体翻了一下,茉莉身上的香一直在身边飘,固执地在空气里缠绕,我一直在翻,想茉莉该明白我正在看资料,然后离开,我不习惯被女人虎视眈眈地审视着,让自己像一只在探照灯下逃跑的老鼠。 茉莉固执在身边,我总不能不停的翻来翻去,只好合上文件夹,对她笑笑说:茉莉小姐,这是我见过的最仔细的资料。 茉莉瞅了瞅资料,十根手指拧来拧去:万小姐,您估计这本书要多少时间写完? 实地采访加上写,最少要三个月吧。我静静地看着她,逐渐明了她的心思,在于她,我最好是在一夜之间把这本书写出来,撤出阮石的视线范围,爱情总让女人有患得患失感,让她们变的多疑而敏感。 就如我一相情愿等待出现的喜郎,我不想给她太多失望:或许用不了那么久,实地采访结束后,我想回家写,更清净一些。 她笑了笑,慢悠悠出去了,米色的套装闪过门口,走廊里的光线,逼仄着弥漫上一丝失望,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来回反复的屏幕保护程序发呆。 即使茉莉和阮石是暧昧的,但她拿捏不住阮石,当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把握到了肆无忌惮时,她在假想敌面前,不会是这样迂回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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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阮石写字的日子,我是自由的,可以随便迟到早退,甚至旷工,只要完成那二十万字就可以了,这是我喜欢的生活状态,自由散漫,闲极无聊时,知道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偶尔在街上转啊转的,那个闪烁在梦里的场景,一直没有出现过,偶尔,我会感觉到自己的可笑,一个七岁时就离开的孩子,他泪流满面地从车窗钻出半个身子,说:阿禧,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这算得上什么承诺?也许,它已被那个成长着的男孩子,丢在了岁月的流逝中。或许,那时的他还不曾明白,娶你。这两个字的生活含义。 我开始陆续在电脑上敲打阮石的生平,很悠扬的状态,阮石偶尔会到我的写字间来,盯着我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一语不发。 当我发现他在身边,就无法继续下去,手指慢慢迟钝下来,感觉屏幕上的那些文字组合,与现实中的他,是怎样的都不能吻合。 在文字里,他像神,而不是一个人,而我知道,在生活中,他仅仅是个人而已,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是在写报告文学,而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炮制一个神话里的完美人物。 而阮石,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只在我的手指停顿下来后,笑笑,给我递上一杯水,或点上一支香烟,抽一口,递过来。 我是个有洁癖的女子,但是,我没介意他过抽过一口的香烟。 我会默默地抽,默默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发呆。 后来,我乘公交车回家时,看见阮石的别克车,缓缓地跟在公交车后面,走走停停。 我下车后,阮石的车子跟在一侧,知道停下脚步的后果,所以,我从未停下过,内心有一丝暖,洋溢在这个城市的夏天里。 我想要的爱情,是静静的泊在一个人的掌心里,享受心灵的安逸,而阮石,前尘后世太多的阮石,除了伤,笃定不能给予我其他,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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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实地采访基本结束,主编比阮石更关心书的写作进度,书的进度关系着赞助到位的速度。 那天,我收拾了一下资料,对阮石说:我的实地采访结束,我还是喜欢回家写字,那种感觉更安逸。 阮石盯着我,一直盯着,我没有躲开目光,躲避是迎合的另一种缄默方式,我不想给他这样的感觉。 阮石却是直直地逼过来:是为了避开我? 我做爽朗状:这是我的写字习惯而已。 然后我看自己的脚趾,已不再穿可以露出豆蔻的鞋子,我要严密地藏起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有点干燥,秋天已经浅浅地来了。 末了,阮石推门出去,径直走到我的写字间,然后我听见稀哩哗啦的声音,阮石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到楼下,打开车门,塞进去,然后,周而复始,上来抱资料,它们堆满了后排车座,他忙啊忙的,却不肯让任何人插手帮忙。 汗水淋淋的阮石站在面前:这一次,你要让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也拒绝不了。 隐隐的利刃闪过来,我只能眼睁睁看它,在身体上划开伤口。 接受或者躲过去,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道痕迹而已,除此之外,没任何意义。 车子开得很慢,而我,穿过细碎的音乐,心灵的哭泣,正渐次响来。 一路上,不说话。却能听见彼此的心,隐隐地搏动,是挣扎在身体里的小兽。 阮石帮我搬东西,我指着笔记本电脑说:我有台式电脑,用不到它的,就不必搬上去了。 阮石一声不响,霸道地拎起来,匆匆上楼。 我抱着一些资料,跟在后面,居然,他能准确地停在五楼的门口。他闪在一边,让我开门。 旋转钥匙,门砰然开了,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包围过来,心便松弛了。 阮石把东西放在地板上,继续下楼拿东西。 拉开窗帘,光线铺满了房间,到处都是散落的书以及杂志,我捡起它们像捡拾一藏书网些琐碎的往事,阳台上的太阳花,只有几片零星的叶子,夏季结束了,它的花开时节成为过去时。 腰上环绕上一双有力的胳膊,这是预料之中的,终将出现的情节,终于的,躲过闪过还是来了。 我用力得掰他的手,掰不开。 泪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手上。 放开我。 他不声不响,脸埋在我的头发里,嗅啊嗅的。 阮石,我要窒息了。真的,我要窒息了,身体的,心灵的窒息,一起涌过来。 胳膊松弛了一下。阮石拥着我,缓缓走到窗前,用牙叼着窗帘,缓缓地拉上它,他在耳边说:阿禧,我一松开你就跑了是不是? 我只听见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追问自己:你爱不爱他?爱不爱他? 我喜欢他,但不是爱他。 阮石抱着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走不停地说他爱我。梦游一样,很快就恍惚了,我却突兀地说:茉莉呢? 阮石不理会我的声音,继续他自言自语般的诉说。 这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下午,阮石一直抱着我,不停地说话,说一些琐碎的往事,我从资料里看不见的破碎。 最后,阮石终于累了,坐在垫子上,因为喜欢席地而坐,我的房间里没有沙发,围着床,摆着一圈云南土布缝成的垫子,是粟米去云南游历回来后送给我的。她在云南一住就是三个月,租了当地农民的房子,坐在春天的窗前,嗅着油菜花香给我写信。 于是我给阮石将讲粟米的故事,一个聪明如冰雪的女子,不停地更换男人却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张菲薄的纸能够约定地老天荒的幸福,她说过人生里,如果不想要破碎的结局,就必须舍弃貌似美好的开始。 阮石点上烟,在两只嘴巴之间换来换去地抽。 我喜欢上这个与身体无关的下午,我和阮石,像两个迟暮的老人,怀着安详,慢慢讲述一些故事,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的永远,笃定,只是滑过彼此的一道痕迹。 阮石离开时,突兀说:万禧? 我盯着他:什么?经历一个下午,在于我,已是戒备皆无。 你有没有多余的一串钥匙? 我说:没呢? 我不信,每把锁都有三套钥匙的。阮石一把抓过我的手:快拿来,我担心你一天到晚趴在键盘上会饿死的。 这样的话,我是喜欢的,一个人混迹在别人的城市,一句略带温暖的话,轻易的就会击中内心的柔软。我折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时,我缩回手:来之前要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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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躺在床上,静静的,回味这个下午,如同睡眠在绵软的花瓣之上,内心拥挤着满当当的芳香,忽然地,想找个人分享这份从另外一个女子怀里偷来的快乐。 虽然阮石对太太只字不提,但我知道他的前尘后世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只有粟米才可能心无旁羁分享我的快乐,我总是不厌其烦的给她讲喜郎的故事,虽然每次都是以被她讥笑结束,但我知道,即使讥笑,在于粟米,比其他人的赞美更是干净。始终,她不是个会隐藏自己内心的女子。 我打开灯,墙上的钟表指向凌晨时分,没有人愿在着时间被从梦了揪出来,除了粟米,而今天是她约会情人的日子。 她的情人,像夏季荒原上的也草一样疯张而杂乱,每一次,我都来不及分清某张脸属于某个名字,他们就已从她的生活中隐退。 不想朝朝暮暮萌生情丝,粟米只要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相互愉悦,心灵的,就是无谓了,只是她不爱不等于别人亦会无动于衷,所以,粟米从不肯与某个男人长久纠缠。 迷糊着睡去了,早晨醒来,在晨曦里,灯光亮得微弱而寂寞。 我爬起来,赤着脚下地,在电脑里放进去一张CD,田震咬着牙的歌声咿咿呀呀地在空气里穿梭。 很久没发现早晨是如此安好了。 给粟米拨电话,她刚进办公室,一边摔下包,一边气喘吁吁接我的电话。 我说:我喜欢一个男人。 知道了,还是那个七岁的喜郎,他现在还爱不爱吃雪糕了? 呵呵,这次你错了,是个成熟男人,优秀着呢。 优秀,成熟的男人,怕是早被哪个艺高胆大的女子抢到手了吧。 我语塞。粟米总是的,一语击中要害,从不肯给人留余地。 我说算了。收线。所有的倾诉欲望彻底没了,很多事情,自己是明白的,却不愿意承认,其实,女子的所谓幸福感,大多是一个幸福的自我欺骗谎言。 而粟米,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幸福谎言。 我锁上门,出去,在楼下的永和豆浆吃东西,周围,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忽然感觉自己很不合气氛。 拎着几只烧麦和牛奶,我回家,开始写字,语言干涩,不在状态,啪地关上电脑。 我哭了。 总以为自己的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都是因为一个叫喜郎的少年,即使一场谎言般的爱情,我都不曾坚持过,总感觉冥冥中的他,是在等我的,即使我知道这很可笑,却管不住自己……给自己擦泪时,我告诉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要一场爱情,用来取暖。 后来,我知道,这是只鼓励自己接受阮石的借口而已。总有许多许多的女子,借着冬天的理由,开始一场场错误的爱情,跟季节,是没有关系的。 连着几天,倾诉的欲望逼迫得我像要疯狂,却没人倾听,我的心,像风中的麦管,渐次的干燥下去。 我不停地在电脑上敲字,删除敲字删除,一遍遍重复着同样毫无意义动作。 粟米来时,我的狂躁已经过去,我们宁静地坐在垫子上,抽烟,看烟圈恍惚、幻灭。然后相视一笑。 爱上谁了?粟米扬着细长的眉毛,有一丝挑衅的味道,一只手捏着我的腿,是习惯动作,她喜欢我的皮肤,光滑而柔软。 别人的丈夫。 要他的身体就行了别要他的心,否则你会伤着自己。 我说知道了。把脑袋歪在她肩上,话就不必多说了,只要对望一眼,就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晚上,我们去附近的川菜馆吃了点东西,然后去那家叫做伤的酒吧,里面聚集着一群貌似萎靡的孤男寡女,用忧伤的落寞做为诱饵垂钓陌生的身体,我们总是在郁闷的时候,进来,叫一杯酒,坐上片刻,看周围的男人们怎样做款款的绅士派头,然后偷着乐,回去的路上,用刻毒的语言,臭骂他们本就是一只贪婪的狐狸,仰望着树枝上乌鸦嘴里一片肉,以为在酒吧的高脚凳上一坐,就立马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绅士。 我们喜欢酒吧,里面的一切,就像一刻都不肯停留上演的戏剧,生生真实。 酒吧里光线逼仄阴暗,像它的名字,幽幽暗暗的,如隐秘伤口在黑暗中裂开,出门之后,便了无痕迹。 酒吧里已经坐满了人,我们在吧台一侧坐下,粟米叫了两杯鸡尾酒,不必付钱,等一会有蠢蠢欲动的蠢男人替我们埋单,因为他们向往我们的身体。 我们每次都是彬彬有礼地谢过了,在他们的绅士面孔还没来得及谢落时,优雅地离开。 粟米闷着头只是喝,有一些不快,我拍拍她的手:别喝了。 粟米斜斜眼看我:看一下,哪个男人有戏,抛个媚眼让他替我们把帐结了。 粟米喝高了,往常,这都是她的活。我只好四处看了一眼,对她说:今天倒霉,要自己埋单了,今天晚上女人比男人多。 粟米嘟哝着骂了声脏话,醉眼朦胧地掏钱包,我压下她的手,抽出一张钞票递给酒保。 酒吧外已是夜朗星稀,空气清冽得沁人心肺。 粟米站在星夜下,懵懂地问我:万禧,我顶了一张狐狸脸么? 谁说的? 最近,李莫的太太没事就蹭在公司里,活脱脱一守株待兔的老农架势,好象我要把她老公抢走似的,她稀罕李莫就当全世界的女人都他妈的稀罕了? 李莫是粟米的生意合伙人,一个据说天生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男子,和粟米一外一内把一间不起眼的公司在两年之间经营出了颜色,去粟米公司时,我见过李太太,一个绵软里藏着锋芒的女子,对时尚有着非凡的敏感,早些年旗袍尚未风行时,她早已旗袍当家了,就连冬天也不放过,雍容的外套里面,是玲珑的旗袍,被粟米讥笑是惟恐浪费曼妙身材一分钟。 你就当她不存在嘛。 她的眼球跟着我转来转去,我能当她不存在吗?活脱脱就像特务盯梢。 粟米细细的牙齿咯咯地咬响在夜里: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哪天她把我逼急了我就啃给她看看! 我伸手拦车,粟米即使可以跟天下所有男人上床却独独不会跟李莫有任何身体上的瓜葛,像对婚姻拎得清楚一样,粟米对经济亦绝对拎的清爽,不要爱情不要婚姻的床第伙伴遍地是,仅仅为合作长久,粟米亦绝无可能跟他有染的。 在车上,粟米迷糊着睡着了,好在她住的是一百多年前德国人建的平房,不需爬楼梯,高高的门洞里黑糊糊一片,从她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把她扔到床上,弄了一点热水给她抹了几把脸,爬在她耳朵上说:睡吧,我走了。 粟米懵懵懂懂,一把扯过我的手:万禧,别让臭男人伤着。 我的心酸了一下,拍拍她的手,锁上门走了。走过窗下时,听见粟米迷糊着喊:万禧,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是我们的口头禅,像熟人见面问好一样自然。 深夜的街上车子呼啸而过,我走走停停地拦车,拦了四五辆,统统有人,这个之间还在路上的人,都是寂寞的,连浪迹在每个隐秘角落的三陪小姐都回家了,我还在路上。 路边突兀的跳出来一个男人,游移地靠近而来。 午夜流氓遇到过不是一次了,我笑了笑迎上去:先生,能陪我回家吗? 和所有的午夜流氓一样,他张大了诧异的嘴巴。我继续:我不收钱的,怎么样帅哥? 接下来,他嘟哝了一声神经病,落荒而逃。 我立在树荫里,内心干干地冷笑两声,这是粟米教我的,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行走在黑夜的街上,遇到午夜流氓,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变成午夜女流氓,主动出击骚扰,没有一个不是落荒而逃的,这些外强中干的虚伪的男人,以为骚扰是男人对女人的专利,女人骚扰男人,那定然是神经不正常了。 终于拦到了车,打开门,茶几上堆着一些水果以及零食,我不在时,阮石来过了,忽然地有一丝失落,剥开一只荔枝,慢慢地吃。 想心事的夜,我喜欢开着床头的灯光线暧昧,像了一些心事,由近到远,渐次暗淡过去,像极了夏日凌晨的雾霭,纠纠葛葛地戳穿内心的等待。 一直没有睡意,困顿在夜里,忽然地有点害怕,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总以为,能够伤到女人的,不是黑夜,不是鬼魅,而是深切藏在一个女人心底里的一个男人,因为爱,他便是最大的伤害。 这个夜,在自己的房子里,我像一个夜游的鬼魅,赤着脚,开亮所有的灯光,看门有没关好,窗子是否合上了挂钩,以及窗帘的背后衣橱的内部,都是我必要检查的地方。 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地害怕,我依着墙,慢慢地,让身体下滑,泪水轻巧地掉下来,落在脚趾上,在这个夏天,是阮石曾经赞美过的脚趾:它们像夏天早晨的露珠,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看着脚趾,我在不停地想,阮石的眼神,直99lib?直地扑在上面的样子,像看他自己的脚趾,而我知道,自己只能像过客一样,在他的生命一闪而过。 灯光下闪烁着粉色光泽的脚趾让自己害怕,关闭了所有的灯,我坐在垫子上抽烟,明明灭灭的猩红,照亮咫尺之间手指,皮肤被映得微红而剔透,像一张透亮的纸张。 这个夜晚的害怕,来自阮石。 就像我曾经知道,期待冥冥之中与喜郎相遇是异常不经的荒唐,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每个女人的一生,或许,都要做一件,在别人看来荒唐,而自己却认为是地老天荒般真实的事。 懂得骗自己的女人,至少,拥有一种幸福的表象,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望穿欢乐的背后拖着长长的灰暗影子。 失眠了,我张着眼睛,一直看到东方的白,渐次渡满了窗子,它们越过窗帘,告诉我,天亮了,可以不必履行睡觉的程序。 我爬起来,一夜未眠,让我有强烈的饥饿感,坐在床沿上,我循序渐进地消灭阮石带来的零食。 然后,去卫生间刷牙,洗脸,镜子的脸看不出失眠的痕迹,这就是青春的能量,真好。 水流在指缝里缓缓地穿梭,我想起一个女子曾在文字里建议,所有适龄的女孩,都该去恋爱,不然,大好的青春,宛如一朵开放在荒园的花朵,兀自的花开花落却无人欣赏,于自己有一些凄凉,于造物主,是一种浪费。 擦干脸时,我已明白了自己,一夜的失眠、害怕,是因为,我在说服自己屏弃过去,而我不能肯定即将开始的是一场爱情还是游戏? 我的青春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一些人物,演绎一些故事,或对或错,让它们如光滑的石子,被岁月磨砺,沉淀在心底。

8

我敲字时,门轻轻开了,不必看,是阮石。 他无声无息站在电脑椅后,暖暖的呼吸穿过我的发丝,心像浮游的水藻。 手指渐次慢下来,渐次的,停下来。 电脑椅被旋转过去,阮石慢慢得伏下身体,坐在地毯上,像一个爱听故事的孩子,偎依在母亲的脚边。 他说:万禧,让我看看你。 我的脚上没有套袜子,我喜欢赤脚走在地毯上的感觉,软绵轻盈。阮石握着它们说:真凉,你该套上袜子。他解开衬衣,把它们塞进胸口。 火一样燃烧的温度,顺着他的皮肤,顺着我的脚蔓延进身体。 衣衫渐渐褪去,它们像飞旋的花瓣,落在地毯上,秋日安好的阳光普照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丝微微的寒意,阮石的唇齿是暖的,鱼样游弋。 心跟着身体,便失去了主张,绵软在他的怀里,想啊想,有一些疯狂,想钻进他的身体里,被他暖着一生一世,他霸道之后的柔情,让我迷恋。 我看见,另一个飘渺的自己,飞起来,影子一样悬挂在天花板上,怔怔地望着在地毯上纠缠的两个身体,她闭上眼睛时。我听到了来自身体的一声轻轻的叹息,细细若无。 我用身体,结束了一场无谓的等候。 少年的喜郎,被阮石拥挤出身体。 这一次,我爱上了身体,爱上高潮迭起时思维的苍白,这样的快乐,虽没有足够的干净,却是纯粹。 阮石张扬着四肢,躺在地毯上,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右手紧紧攥着我的左手。 我坐起来,细细地看他,结实的肌肉,微黑的皮肤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胸肌夸张的起落,我用食指按了一下,他笑,跳起来,提着我的腋下,高高举起来。 我尖叫,用脚踢他,他仰着头看我,他忽然肃穆了,手臂缓慢地放下来,攥在怀里,他的声音在耳边说:万禧,对不起。 从他目光的落点,我知道了为什么,这是我的第一次,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有太太了。 知道,还知道你只可以爱我却不可以娶我。我望着别处,慢慢地说,然后,我们缄默,然后我诧异于自己,竟然能够这样心平气和。 漫长漫长的缄默,阮石把我转过来,我们对望,从对方的眼眸里,我们看到一张伤感而迷茫的脸。 当语言不能表达自己,我们只剩了身体,阮石把我放在电脑椅上,轻缓地闯进我的身体。 缓慢的,电脑椅四处游动,阮石跟着电脑椅追逐我的身体,像一个不肯服输的赌徒。 一声不响地退却,追逐,最后的痉挛袭击了身体,我尖叫着自己的名字,泪流满面。 后来,我们躺在地毯上抽一支香烟。 我告诉阮石,关于他太太的事,我不想听,关于他的婚姻我不想知道,更不要说爱我,在婚姻之外的爱情承诺,一旦说出,便是利刃,我不想在追逐这个承诺兑现的过程中,伤着自己。 关于他的婚姻,我又能想听到什么呢?难道刚刚从一个女人的身体上爬起来就说我真的很幸福?或者说他的婚姻很不幸?两者都可能真实,不听也罢。 只有愚蠢的男人才会在新欢面前痛斥旧爱,他意识不到的是,被同时否定的,还有自己。 阮石还好,关于太太只字不提,只是看我时,眼睛闪闪烁烁的,总有一些疑问在飞翔。 阮石常常来,来了也不说话,在背后站在看我敲字,一直看到我的手指失去灵敏,停下来,对着屏幕,满脑飞絮。阮石的手开始到处游弋,我们在电脑桌上在地毯上在床上在卫生间里,在所有能够使用的地方做爱。 然后躺在一起,喘息,像两只刚刚逃脱劫难的动物,眼神苍白,望着彼此。

9

一次,阮石说:万禧,你知道吗?男人看见你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我摇头。 他把我抱在他身上:就这样,把你抱在怀里。 我笑:然后有性冲动? 不全是,就想抱抱你,然后疼爱你。 心下一酸,听很多人说过爱,但没有人在爱前面加一个疼字,眼睛酸酸的,有点疼,我喃喃说:阮石,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我想咬你。 阮石摊开四肢:你看哪里好咬就咬哪里吧。 第一次看见他健硕的肌肉时,便有过咬他的冲动,想他的肌肉叼在齿间,会是怎样的一种坚韧? 张开牙齿,叼住他的胸大肌,轻轻的用力,然后松开,我不能把自己的痕迹留在别人丈夫的身上。 我用手指摸着那圈微微的红色,摸不掉。 阮石一下子拥抱了我的脑袋,狠狠的说:万禧,我爱你! 我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管阮石是否在听,我开始讲一个叫喜郎的少年的故事,在平原小城,我们的家之间隔着一道低矮的墙,当晨曦铺满矮墙的草叶,喜郎毛茸茸的脸就会准时出现在墙上,他张望着院子喊:阿禧,不要吃掉牙膏啊。 他知道我是多么贪婪着水果型牙膏的清冽香气,总是忍不住的,挤进嘴巴,一点点品尝着吃掉,那时我家的牙膏用的特别快,而我消瘦得厉害,像随时都会被风掠跑的一片落叶,母亲说,我的消瘦是因为吞进肚子的牙膏涮净了原本供应给身体的养分。 所以,每个早晨,喜郎要趴在墙上监督我刷牙,以免我吃掉牙膏,在他的喊声里,我举着牙缸,跑到院子里,对着晨曦满头的他刷牙,然后给他看我刷干净的牙齿:喜郎,你看我没吃掉牙膏。 阮石抽掉了三支香烟,我的故事尚且停留在开始。 我问他:阮石,你相信孩子有爱情吗? 他捏捏我的手指: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平原小城,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阮石盯着我,忽然笑:你看,我是不是你的喜郎? 是么,你还记不记得走前跟我说过什么? 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 我愕然地张大嘴巴,阮石说对了,仅仅凭着男人的直觉而已,他不是喜郎,我笑了笑:你怎么娶了别人? 阮石眼里灼灼的光彩,暗淡下去。 阮石从不在我的床上过夜,车过楼下时,会上来看看,或者在凌晨带着一身应酬的酒气,不声不响的开门,钻进床上,不声不响地开始爱抚,一直爱抚到我在梦里浮起来,看见他满眼的柔情,那时,我多想,在他的眼眸里融化掉,他不会知道,我给予他的感觉,不是爱而是需要。 他走后,我在黑暗里咬自己的手腕,尖利的疼刺穿身体。 我原以为,他拿走的只是身体,和心灵没有关系,而我终是渐渐的明白,心灵是装在身体里的,我不可能把它们完全剥离。 失眠的夜里,我蜷曲在床上,头抵着膝盖,流泪,然后对自己说:万禧,我爱你。 第二章 寂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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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的,我写完了阮石的书,透过文字,我解读了这个男人,普通的城市平民,六岁时,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信奉上帝大半辈子,上帝却最终没有赐福给她,四十几岁患肝癌撒手而去,刚刚踏进大学校门的阮石,便就此笃定,手就是自己的上帝。 关于婚姻,他不提只字,是一道谜语,对于我,充满惶惑的诱惑,我说过不想知道,所以他不说,因为说过,我便不能再问,我害怕一开口便推倒了自尊。 交完稿,主编给了我半个月的休假,我可以腻在家里看影碟,听听熟悉了千万遍的老歌,让自己泪流满面,这些抑郁的伤感,总被楼下的一对夫妇的争吵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们不停地吵,男的高亢,女的尖利,他们的语言带着寒冷的锋芒扎向对方,间或着皮肉撞击拍打的声音,在夜阑宁静的时候,分外刺耳。开始,我恐慌他们会不会在激怒之下谋杀了另一个,这样的婚姻不知道他们维系下来有什么意义?日子久了,我终于发现,错了的,是我。 没事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拉开窗子,静静的看一本书,或者喝茶,偶尔会看见楼下的那对夫妇,很利落干净的休闲装,相互攥着手走出楼道口的样子,如同昨夜争吵撕打的不是他们。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楼下的男人开始在楼下喊女人的名字,有人应了他便上楼,没人应,便坐在花圃的矮墙上,点上一支香烟,很是安逸地等待,不久就会看见女人拎着小菜回来,男人笑吟吟迎上去,哪怕是一根小黄瓜亦要接在手里,让女人走在前面。 每每看到这里,我会摇头,然后笑,然后不得其解,或许,争吵亦是另一种幸福的秘密。观看别人的生活,我们始终是局外的看客,谁又能指点得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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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最近找我很勤,要么嘬着一杯酒说李莫的太太,一次,她说到她身上的脂肪,一定要找个最最形象的东西比照给我看,找了半天没找到,就拎起包,蹭蹭地跑下楼去,也不说做什么,一会兴冲冲回来,扬着手里的东西说:我去超市买了点果冻。 手脚利落地打开包装,是大碗装,用勺子挖来吃的,粟米掀开上面的封塑,用手拿来用力晃。指着颤抖摇晃的果冻说:看见了吧,李莫老婆身上的脂肪,只要一走路,就这德行。 我说:粟米,你跑下去买果冻,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李莫老婆身上的脂肪是怎样颤抖的? 这样多形象!粟米斜了我一眼,塞给我一把勺子:吃掉这个婆娘的脂肪。 粟米大口大口地吃果冻,恨恨的嚼,如同咬着愤恨,看来,李莫太太最近伤到了她,粟米心底豁朗,轻易不肯生气.99lib.。 凭粟米的脾气,即使原本她和李莫没什么,被李莫太太这一闹,怕也是要闹出点什么的。 我给粟米出点子,让她随便拽上一个情人,就跟李莫太太说是未婚夫,她不就放心了么。 粟米瞪我一眼:你以为我没用过这招啊,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愚蠢,那家伙答应的好好的,只做表面文章,后来竟想来个假戏真做,让我开除了。 粟米气的是李莫太太倒不担心抢走丈夫,而是担心李莫和粟米偶尔的红杏出墙,关于粟米艳闻纠葛,她不可能没听过,倒像是恐慌李莫和粟米怎么样了就会给她传染上什么羞于启齿的疾病。 两年前,在粟米的生日聚会上我见过李莫和太太,一个内敛的男人,眼睛里张着兵法的女子,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粟米是憋不住怨气的,总要骂出来才叫舒服,用她的话讲,是排泄精神大便,排泄完毕就痛快了。 粟米即气又舍不得撤资,在经济方面,她的脑袋拎得绝对清爽,李莫这般善于经营的人,不是可以轻易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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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阮石来,会遇上粟米,很快大家就稔熟了,阮石不是很喜欢粟米,从他的眼神便能看出来,粟米也能,却不在意,照样把脚丫子蹬在茶几上吃零食,不停地调换电视频道,全然不顾阮石眼里火焰纷飞。 粟米走后,阮石悄悄说: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呢? 结婚已经让她悔青肠子了。 阮石就不再提粟米,我的眼睛盯着阮石,一直盯,盯得他眼里有了毛骨悚然,伸手挡在我眼上,他的手指纹理清晰,一个念头突兀地就冲上来:假如,粟米在阮石面前脱掉了衣服,他会不会拒绝?在赤裸裸的诱惑面前,男人控制得了欲望么? 阮石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阮石,你不喜欢的女人赤裸裸站在面前,你能不能拒绝? 阮石想了想,说:只要有可能,好象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拒绝。 他没有撒谎,我们总是打着爱情的幌子接近肉体,当肉体相互碰撞时爱情是不在现场的,它只是一个过期的道具,被丢在一侧。 假期很快过去,我回杂志社上班,粟米的问题无法解决,一直尴尬地悬着,为了多多地赚钱,她还要忍下这口气,忍着李莫太太哆嗦着果冻一样的脂肪,在眼前晃来晃去。 而我越来越恍惚的是,我和阮石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一种偷情,一种孤寂状态下的心理依恋,在阳光安好的午后,或者夜阑静好的时刻,我们相互思念,藏书网相互使用彼此的身体,我只有他一个男人,却不是源于爱情的忠贞,而是因为,我是个性情懒惰的女人,懒得寻觅懒得改变,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思念七岁时就离开的少年有这么久的原因。 阮石的生命中曾经有过多少个女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我,他是一对耳朵,和一张嘴巴,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来,帮我打跑寂寞。 我从没认为他是爱我的,只是男人的天性罢了,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望,用得陇望蜀来比喻是生生形象到家的,即使一个模范版本的男人,他定然不是因了爱情的忠贞而专一,而是看穿了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毫无意义而已。男人与不同的女人重复同样的过程,追逐,热烈,平淡,厌弃……所谓爱情,不过是性的前奏。 渐渐深下来的冬天里,我习惯了在深夜里假寐,倾听着楼梯上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门上轻轻响着钥匙的转动,一瞬间,心是暖的。 然后,从背后环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让他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然后离开。 慢慢地明了,很多时候,对某个人的依恋,不是爱情,而是习惯,阮石成了我的习惯。 书出来后,杂志社留了一部分样书,其余的,送到金楚公司,这些文字,除了能够给杂志社带来一些经济效益外,对于任何人毫无意义,20万文字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我和阮石就此相识,开始一些故事,便是着它们全部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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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没有给阮石打电话,径直就带着车过去了,冬天的郊区显得有些苍凉了,金楚公司几个镀金大字,寒光闪烁在苍茫的楼顶上。 在三楼走廊里遇到抱着一大堆文件急匆匆走过的茉莉,这一次,我仔细地看她,算不上年轻了,套在靴子里的脚踝,走路的时候有了一些笨拙,是岁月的重量,所有女人门都在恐慌着的东西。 在抬头之间,茉莉看见我,怔了片刻,说:万小姐。她眼神里噙着一些隐忍,这样的女子,是聪明的。 阮总在么? 哦,他出去了,你等他一下么? 不了,我来送书,能不能找几个人帮着把书搬上来? 从走廊的窗子,茉莉张望了一下,把我带进办公室,递上一瓶纯净水后,打内线电话张罗人搬书。对我做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就忙去了,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别人的写字间,遂出来走走,路过我曾经呆过的写字间时,腾然间便想进去看一眼。 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一个高高的男子望着我举着的手指,有一丝惊诧:小姐,你找人吗? 没呢,只是想进来看看,我曾在这间房子呆过。 他拉开门,很绅士地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欢迎故地重游。 他像一截高高的电线杆,树立在房间中央,锐利的眼神里透着一丝顽皮,模糊着隐约的熟悉,它致命地在脑袋里钻来钻去,但是,我想不起…… 房间的摆设换掉了,完全的男人是男人的颜色,电脑桌连着写字桌,是阔大的,像半张床,金属灰色的联想电脑。 我的那张电脑桌上堆积着一些资料。 他依着桌沿,双臂抱在胸前,眼睛跟着我的视线走,我摊摊手:都说物是人非,这里是物非人也非了。 有苍凉感吗? 没有,本不是我的地方,暂时借用而已。 他笑了笑,递给我一杯水,我们依在桌子沿上聊天,想多年的街坊,蓦然间相逢,一种稔熟的感觉在彼此间穿梭。 他叫罗念庄,在英国留学,刚回国,阮石是他父亲的至交,他来是见习一下市场的,并不属于阮石公司的员工。 我们东一下西一下地扯,从伦敦的绅士扯到我的朋友去英国留学,与英国男孩子同居后误以为就是恋爱了,结果,某天男孩子收拾起行李很是平常地跟她说再见时,她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会哗啦哗啦地流眼泪,差点把英国男孩给淹死。 罗念庄托着杯子乐:后来怎样了? 后来吗,我的朋友用眼泪把英国男孩冲掉了。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杂志社司机,告诉我书已经搬完了,问我是不是现在回去。 我说好吧,我马上下去。 合上手机,看见罗念庄的眼里有一些恋恋的,似乎聊得未曾尽兴。我说:楼下车在等我呢。 罗念庄做了个表示理解的表情,冲过拉门时塞给我一张名片:跟你聊天很愉快,能把你的电话留下吗? 我喜欢这个眼神干净的男子,我从不使用杂志社同意印刷的名片,在一长串的单位地址后面加上自己名字,活脱脱就像在一件衣服上打上品牌标签,而这些标签,除了张扬一些人的虚荣之外,什么都不是,我宁愿不厌其烦地撕本子,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我的字,很丑陋,但,它是仅仅属于我的痕迹,罗念庄捏过去那张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的纸条,一字一句地念:万禧,3875178。 车转弯时,看见罗念庄跨在走廊的窗户上,朝这边摆手。 回办公室不久,主编过来问有没有拿支票? 我莫名其妙:跟谁拿支票? 主编的脸刷拉沉下来: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送书的同时结算最后一笔赞助费嘛,阮总也没提? 我委屈:你又没跟我说还需要我去拿支票,阮总不在公司。 主编的灼灼气焰消下去一点,可能感觉自己态度不太好,转而找台阶下,自言自语说:哦,我没跟你说拿支票的事,我糊涂了。 其实,我知道,主编的心,现在是七上八下的几只桶正直晃荡呢,以往,杂志社撞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杂志出来后,赞助商千般挑刺万般找毛病地拒绝付剩余款项,杂志社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到阳台上偷偷给阮石打电话:剩下的款你再不拨过来,我们主编的心脏病就犯了啊。 阮石说他正在市里开行业会议,晚上可能要统一住酒店,问是不是可以改天? 我说:这事跟我无关,我纯粹是多管闲事,看你的方便吧。 本想跟主编说一下的,拿起内线电话,拨完号码又放下了,吃文化饭的人,个个都是是非篓子,场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也是为数不少。 无事还生非呢,何况已是有事,飞言流语更是便当。 大半个下午,没有事做,跑到阳台上看还有没有柿子,阳台的外面,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站在阳台上伸手就可摘到红彤彤的柿子。 柿子树枝光秃秃的,红彤彤的小玩意早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惟有两个挂着的,在树的最顶端,没人搂地着,即使搂着了也是落在地上变成泥巴的份,所以,没有人枉费力气。 我望着它们,叹气。想,别人对它们的心态,是不是就如我对阮石?知道是摘不到的,才不去爱? 无所事事,恹恹地给粟米打电话,她的声音,却让我大吃一惊,有点话剧的表演色彩:亲爱的,今天晚上去哪里吃饭?去香格里拉得了。 我说:粟米,你吃错药了?你埋单我就去香格里拉。 粟米不管不顾:什么?不必来接我了,我打车去行了。然后我听见粟米咯咯地笑着,转到另一个方向:李太太,晚上一起去怎么样? 我乐了一下,明白了粟米,又在演戏给李太太看,虽然人家未必相信,但她演得真切而乐此不疲。 想想粟米,也够她辛苦的,即要打点时装公司的管理事务,还要时不时被李太太防贼一样地盯着。李太太是有闲阶级,和牌友门搓完麻将,第一件事就是到店里晃悠一趟,算是无言的示威吧。 黄昏,出了杂志社,街上开始熙熙攘攘起来,我穿梭在车流中,给粟米打手机。这次是她恹恹的,我乐着说:李太太走了吧? 滚了。 一起吃晚饭吧? 来吧,我在香格里拉。 我说粟米。我知道粟米赚了不少银子,但到香格里拉点菜谋杀钞票有点冤,两个人一餐香格里拉大约需要我半月的薪水。 你来不来?不来我自己吃,喝醉了就到大堂歪着,随便哪个男人看好了带进房间去。 问了几号桌,我拦了辆车,蹭蹭地赶过去。 大厅里灯火摇曳,华贵的曼妙轻轻流淌,粟米远远招手,菜她已经点好了,我扫了一眼,精致漂亮,知道都是价格不菲的,我低声说:粟米,你疯了?你不是咬牙切齿要攒钱过清闲的下半辈子么? 粟米递给我一杯酒:喏,女人么,要学会善待自己款待自己。 粟米端起酒杯碰了碰我的杯沿:喝完这杯酒,我告诉你件事。 有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隆重,还要跑到香格里拉来喝杯酒再说。 粟米眯起长长的睫毛:我刚烫过的,美么? 不烫都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结婚了,你捣腾成这样打算勾搭谁去? 粟米一直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健朗的帅哥,两年前,她在健身俱乐部认识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心动之下,传授了人家男女之道,结果这个男孩子迷上她了,一定要跟她结婚,粟米当然不干,为了让男孩子死心粟米马上换情人,男孩子知道后,提着刀子把粟米和新情人堵在床上,新情人吓坏了,抱着裤子就跑出去了,男孩子把刀子架在粟米的脖子上,让她发誓以后不再跟其他男人来往,发誓一定嫁给她,男孩子才21岁哦,粟米整整大他七岁,最后把巡警都给招来了,直到现在,粟米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细细的伤疤,像一根银色的丝线绕颈大半圈,粟米说这是引诱良家少年的报应,偶尔粟米说起那个男孩子时,很黯然,因为这次事故,他入狱一年半,粟米常常张着手掌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毁在我手里。 粟米抿了一下红唇:我把他做了。 谁呀? 李莫! 我看着她,在她眼前晃晃手:没疯吧?李太太紧盯慢盯还是被你找到了漏洞? 粟米哼哼冷笑:原先,我是只打算跟李莫合伙赚银子,李太太非要诬陷我要偷她的老公,没办法啦,我干脆成全了她,大家心里都爽利,还免得我枉顶贼帽子。 粟米滔滔不绝的说,我默默地听,凭我对李太太的印象以及对粟米的了解,倘若这件事被李太太知道了,粟米是周旋不过李太太的,她天性不懂得隐藏自己,所有的软肋都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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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粟米得意洋洋的描述里我大体知道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她接完我的电话,李太太去学校接儿子放学了,因为区域性断电,员工都提前收工,粟米一个人对着灰暗的房间发呆,光线暗淡里,粟米的心情糟糕透了,恰巧李莫回来撞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她开始冲李莫大喊大嚷,以后让他太太少来店里折腾。 李莫讷讷着不知该怎么说,粟米更是恼火,一气之下冲到李莫面前,刷拉掀开衣服:李莫,她是不是被嫉妒烧昏头了?把我当成假想敌,也忒抬举自己点了吧?回去告诉她,我的胸比她的又大又挺,皮肤好过她千百倍,腰也比她的细。 粟米说,那一瞬间她像疯了,而李莫,却是傻了。 后来的一切,梦寐般的不真实。 我静静地看着,慢慢地嚼着一点东西,看粟米,栗色的头发,像水波纹,从额间一直泻落到肩上,眉眼轻扬,性感的红唇,微微翘起,眼波轻转之间,男人的心就飞掉了,若是我的男子,断断也不敢放在粟米身边的,总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道理,何况这条河流无处不在地张扬着诱惑。 从粟米眉飞色舞的讲述中,我已明白,粟米是喜欢李莫的,默默喜欢一个人这么久而不动声色,在于别人,或许简单,在于粟米就多了一些崇尚的敬畏成分。 李莫是唯一的一个,让她用心去爱的男子。 粟米的嘴巴整整一个晚上没闲着,不是吃,而是不停地说啊说,那些陈年的往事,一一的被她重新提起,包括她的前夫小武,是那么地爱她,没有任何理由地爱,就想娶回家去,好好地疼她爱她。 粟米嫁他却不是为爱情,仅仅为摆脱部队大院的约束而已。 嫁给小武之前,早早的,粟米就不再是女孩子,小武不在乎。粟米转过来问我:万禧,你知道小武说什么吗? 我摇头。 他说没办法,谁让你漂亮呢。粟米的眼睛里含满碎玻璃一样的泪花:我不爱他,却不能不被他感动。那段被疼被宠的日子很快成为了往事,婚后半年,小武被捕入狱时,粟米才知道他不仅血气方刚酷爱打架,而且贩毒。 粟米去看过他,小武用剃得青光光的脑门对着她,粟米说:小武,我们离婚吧。 小武猛然抬起头,一句话不说,大颗大颗的眼泪笔直地坠落下来。 粟米说:我离开时,小武说这十年你可以做任何事,我不会介意。 我的心,酸酸软软的,我拥抱了她的肩一下:粟米,不说了。 对小武,粟米是一种母性的柔情,对李莫是一种近于敬畏的爱,当敬畏的爱只能飘在梦里的时候,她是安然的,但她的手触到了这种令她砰然心动的爱情,粟米是惶惑的,因为--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在惶惑的夜晚,她不停地来倾诉排解内心的恐慌。 出了香格里拉,粟米要去做美容,我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午夜,我说:还是改天吧。然后伸手拦车,把粟米塞进去。 粟米缠着不让走,手指死死扣着我的外套:求你了,就陪我一晚。 回去也没什么事,索性就留下了,粟米把自己扔到床上,床宽大而柔软,人躺在上面像陷在云端里,满脸醉意的粟米色色地一笑:像飘在云端做爱,让人感觉自己是天使。 我说:啊呸,天使不做爱。 她跳起来,钻进卫生间哗啦哗啦放洗澡水,平房在疗养区里,24小时供应热水,粟米探出头来: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 床头有一根指头粗暗褐色的枣木长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问粟米:粟米,这根木条是做什么的? 粟米探出半个水淋淋的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两个功能,如果有男人赖在床上不走,用它打,晒被子时打尘土。 我掂了掂:真打? 真打。 不跟你翻脸么?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我洗完了,和她躺在床上,我以为她还会继续倾诉,却没有,闭了灯,开始向我传授床上技巧,我说学不会。她拧了我一下:你爱那个姓阮的吗? 我说:不知道,有时候想一想,或许,是一种习惯,习惯他的存在他的声音气息以及一切,懒得去改变。罗念庄的样子,忽然在脑袋里闪了一下,很莫名的。 等上帝派喜郎来接你吧。粟米的声音低下去,很快,呼吸就均匀了。 早晨醒来,粟米还在睡着,从蚕丝睡衣里露白皙的胳膊腿,歪歪扭扭地搭在我身上,嘴角上挂着昨夜的一抹微笑。我轻轻抽出身体,对着窗子伸伸懒腰。 第三章 像尘埃一样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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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路上,我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有十几条短信息,我翻了一下,全是阮石的。昨天夜里,他从会议酒店偷偷溜出来,在我的房子里坐了一夜。 从最后的一则短信息能看出来,他很生气,一串问号和惊叹号。 我笑了笑,阮石身上还有一些孩子气,给他打手机,振铃寂寞地响着,他不接,我们算得上爱情吗?99lib.干嘛一大早就糟蹋别人的心情?我看着手机,自言自语,啪地关掉。 闷了一个上午,中午回家,推开门,我心爱的地毯上绽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花朵,因为我彻夜不归阮石用烟头烧坏了它。 我坐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哭泣,地毯上的黑色小洞,像裂开在我内心的伤口,它们千疮百痍的面孔令我心疼。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张开,阮石的鞋子,近在咫尺。 他弯下腰来定定地看我,给我抹去眼泪,满眼的怜惜,他揽着我,跪在地上:万禧,不是玩笑,我真的爱你。 我依在他怀里,有片刻的安闲,不停地问自己:万禧,你是不是爱他? 没有人替我回答,除去此刻的表情举止,找不到任何东西来证明爱情来了。 我没有继续追问,有一些答案,该来时自然会来,不该来时追逐而来的都是枉然。 我试着去想阮石就此退出自己生活的感受,没有他,我的心像一个巨大的山洞,空荡荡地游走着忽忽的冷风。 他拿走我身体时,在不知不觉中,心也去了。 我要好好的,跟阮石谈一谈爱情,我摆好一把椅子,对他笑笑,他坐下,然后我坐在他对面,这是谈判的最好距离。 阮石,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喜欢我么? 他说:是的。 是偷情还是爱? 阮石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 我站起来:你会给我婚姻吗? 阮石看着我,眼神渐渐迷茫,如走在荒野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难道只有婚姻能够证明爱情的真诚吗? 心干干地冷了一下,它开始细碎的疼,像奔跑着的寒风,忽忽穿梭不停:阮石,请你告诉我,有什么比婚姻更能证明爱情的真诚? 阮石答不出,亦不肯走,我告诉他请他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并不是要强求他的婚姻,本来我们之间不过彼此愉悦的游戏而已,当游戏成为了负担,它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阮石始终不肯走,抽烟,自言自语般地说话,说好容易有了一个彻夜不归的借口,却是一个人在我房间呆了整整一夜,并且昨天晚上有男人给我打电话,他望着我:有男人半夜给单身女孩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单身女孩的夜不归宿意味着什么?他说只要一想到这些,心就颤抖着痛楚。 我打开电脑,任由他说,玩网络游戏,咬牙切齿跟各路高手过招,赢了我会咯咯地笑,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想起了粟米,一根木条就可以打发掉她不喜欢的男人。 而我,却不知道这个固执在我房间里、和我有过数次鱼水之欢的男人,是不是我的爱? 他表白我是他的爱,这爱却轻飘得无处可依。 僵持到黄昏,阮石的手机响,他不接,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趴在地毯上,一根一根地捡我脱落的长发,冬天的太阳终于吝惜着它的温度,悄悄地移到房子的西侧。 我转椅子,说:你该走了,至于昨天夜里我在哪儿,没必要跟你解释。 阮石怪怪地望着我,突兀地冲过来,抱起我扔在床上,开始撕扯衣服,我踢他打他,他不管不顾。 我们像两个勇猛的斗士,无畏地搏斗在床上。 后来,阮石衣衫凌乱地倒在我的身上,他的泪水落到我脸上,像在游戏中输掉了糖果的孩子,他叹息着说:万禧,没办法,我就是爱你。 我停止了捍卫自己,轻声说:阮石,我26岁了,想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生活多好啊。 是呵,生活多么美好。阮石解开了我的衣服,缓慢的缓慢的,我们像两个和解了矛盾的老人,在冬天的黄昏里说着遥远的美好,迟缓地做爱。 如果一生都是这样该多好…… 我再一次感觉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飞走了,她展开轻盈剔透的翅膀,飞翔在房子的四面墙壁上,像这场我艰难着要走出去的纠葛。 夜幕渐次合在窗子上,阮石坐在我的身边,打斗中,我的指甲在他的鼻梁上划开了一条细微的伤口。我用小指摸了摸,问:疼吗? 只要你不让我这里疼就行了。他指着胸口的位置。 从下午到现在,不曾消停的纠葛让我们感到无比的饥饿,肠胃空荡荡的,像蹿着风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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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楼下有家十几年历史的川菜馆,这里所有的服务生都认识了,从他们的眼神,我知道大约都明白我和阮石的关系,他们不管那么多,只要常来照顾就欢喜,每次见了都兴高采烈地招呼先生太太请上楼,我们不反驳也不顺应,心照不宣就好。 靠近西窗的一单间,是我们固定的位子,从不在饭店最热闹时来,所以,每次来它必定是闲着的,阮石给挂外套,拖椅子,一些裂痕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弥合了。 门缝里零零散散挤进一些轻微的声音,劝酒的,男人温存地劝女孩子跟自己回家看欧陆大片的,空气中弥漫着酒菜合杂的气息,我皱了皱鼻子,阮石开门,叫过一个女孩说了几句什么,一会,女孩端过一鼎古香古色的熏香炉,袅袅的白烟若有若无升腾弥漫。 菜依旧,酒依旧,我的话题不想依旧了,我说:阮石,说说你太太吧。 为什么? 我想听。 说什么呢? 说说她对你的爱。 阮石喝了一杯啤酒,撩开窗帘看中山路上的车水马龙,一百多年的商业街了,曾经的繁华,逐渐败落,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楼,往日的奢华正渐渐剥尽而去。 我和阮石一起看街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冬衣的人飞快地掠过呢喃的情侣,爱情可以让全身的热血沸腾到不在乎寒冷。我指着他们说:阮石,许多年后,他们的婚姻会不会和你的一样? 阮石握着我的手指,噙在唇里:万禧,不要问这样的话题。 我的心,软软的散下来,一如夏日阳光下的巧克力,一瞬间的酸软痛楚袭击上来,只让我明白一件事:真的真的,我爱阮石;真的真的,我爱的阮石,笃定是一生不能到达的彼岸。 我不能再问了,他不会答。我只能把他渐渐疏离出身体。 吃完饭,已是深夜了,我们一前一后走回楼下,阮石上车,扭了一下车钥匙,车灯劈开黑暗,缓缓远去,我用一只手没命地抓住另一只手,指甲深深地穿进皮肤里,身体泛着酸软的疼。我坐在路边的石板上,看每一个走过眼前的人,他们脚步轻快,神情美好,只有我,在玩一个自欺欺人的游戏,一直一直到千疮百痍。 我点上一支烟,在路边抽,有路过的男人趴在离我脸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他们的嘴巴里呼出的气息浑浊,我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对望,轻轻把烟雾喷过去。男人很快就会走开,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衣冠整齐的疯子,他们不是疯子,所以不跟疯子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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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五楼,开灯,口干如即将被点燃的茅草,喉咙刺疼,我在发烧。 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深夜十二点整,拉开抽屉翻出药塞进嘴巴,倒了一杯纯净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火热的肺腑。我把自己摔在床上,不想去医院,我宁肯被高烧体面地烧死在床上也不愿狼狈地晕倒在街上。 灼热的气息,穿梭在鼻孔里,没命地渴,水镇压不住的渴。我趴在被子上,第一次呜呜地哭了,我需要一个爱我疼我的人在身边照顾着,在阮石的婚姻里,我不过是只躲在谷仓里的老鼠,偷得一点粮食就幸福得不像样子,一点爱情残渣怎么就让我如此得忘乎所以? 我按上阮石的手机,在振铃响起之前扣掉了,迷糊的脑袋里浮起不知谁说过的话: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我咬住身体里的疼,等待一个已婚男人和自己相爱的感应。 有点可笑,但我要坚持用这样折磨自己的方式,打探这场纠葛的深度。 迷迷糊糊中电话响了,零丁在荒原一样的夜色里,内心升腾起一丝希冀,像早晨的曙光,悄悄然地钻进心里,如果这是阮石,无论他是否已婚,我要好的爱他,因为在分开之后他能感应了我痛疼的身体。 奋力伸手接起来,心跌回来,不是阮石。我记不起这个声音属于哪个名字,只是擎着话筒哭泣,他说:地址地址。 南海路12号502。 电话就挂断了,我稀哩糊涂地想这个声音,热乎乎的脑袋里钻出一个名字:罗念庄。 很短的时间,门铃响,我拉开门,果然是罗念庄,挂满脸的焦灼,张着不知该怎样摆放的手最后落在我脑门上,飞快抽回,像拎起一只小小的动物把我拎在背上,往楼下冲。 拦车,去医院,去急诊室,拿药,罗念庄高大的身影晃来晃去,挂上点滴后他坐在一侧,黑盈盈的眼眸,锐利地闪啊闪的,不停地问:万禧,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病疼让我们有了足够的接触皮肤的理由,他两只手攥着我没有打点滴的手。 医院的来苏水淡淡的飘,发烧让我疲惫无力,脖子软塌塌的要支撑不住脑袋,罗念庄爱怜地看着,向我的方向靠了靠身体:依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依上去,真好,那种干净而稔熟的亲昵,想这样靠下去,香香地睡上一觉,高烧让悃意很快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我软绵绵地任由它们缓缓合拢…… 梦里,喜郎带着我,走在城东的夏季河岸上,纷纷扰扰的花呀草呀拂动着身体,喜郎把各色的花编成的花环,轻轻扣在我头上,说: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我说好啊,长大了你要记得哦。突兀的,一阵风吹过来,卷着喜郎向后退啊退啊的,在风中,他的身体,像纸张般逐渐单薄,越来越远了,变成天际的一个小点,我抱着他的花环哭啊哭…… 罗念庄拍着我的后背:万禧,醒一下么…… 点滴已经打完,身上也轻松了很多,我看了他一眼,脸红了一下,我们之间好象还该用陌生来形容,罗念庄执意要背我走,我不肯,他弯着腰,好象我不爬到上那面宽大的脊背他就蹲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我只好爬山样爬上去,妥帖的温暖。 背我上楼,我在心里数着12345…… 楼梯黑暗着,这是一栋建成于80年代的房子,房间格局以及设施差到一塌糊涂,卧室和客厅串联,卫生间小得我想摔都摔不倒,倒向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有墙扶住,在公房分配中它一直被淘汰,我分到杂志社时,分到它,被留在青岛的同学狠狠羡慕了一把,刚开始工作就分到房子,这样幸运的事情不算多,却让我撞上了,至少不必像我大多数的同学一样扛着行李到处租房子住,我还是有幸福得不成体统的晕旋,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把它叫做家。 罗念庄的身体停止了晃动,已在门前,罗念庄转头说:钥匙。 我莫名:钥匙…………? 钥匙包在我电脑桌上,出门时,我没有拿它。 罗念庄放下我,我们傻傻地在黑暗里对望,罗念庄说:你没带钥匙? 怎么办? 罗念庄说:我们把它撬开。我拍了拍坚固无比的防盗门,苦笑一下:撞坏你的身体也未必能撞开它。 罗念庄张望了一下四周:你在发烧,总不能冻一夜吧? 我默默地转身下楼,这时,只要一个电话,阮石的钥匙就会送过来的,但是,我不能,莫名地,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和阮石,对于罗念庄,我就更不能,这个夜晚,对罗念庄,我有一种没命地想掩藏的欲望。 站在街上,冷风嗖然地掠过我们的面庞,行人渐稀,还在烧着的身体与外界寒冷的温差巨大,我的牙齿开始颤抖。 罗念庄张开外套,看着我不说话,我不动,他就一直张着,一动不动地看我,我默然地钻进去,他裹紧了外套,像一个笨拙的袋鼠妈妈行走在街上,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而我像在寒夜里冷坏了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被他偶然地捡在怀里暖着,真的真的,真想有人可以让我安闲地暖上一辈子,这样的欲望钻出来又被压回去,对于罗念庄,我的爱,或许有一些屈辱,尽管他懵懂不知。 罗念庄说:到我家住一个夜怎么样? 除了坦诚我和阮石的故事,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只能在寒冷里紧紧咬着牙齿,在可能的时候,我想缄默到底。 出租车的空调很暖,暖风习习地吹过来,罗念庄暖热的怀抱,我不想舍弃,罗念庄也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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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在东部高尚社区,四层的小楼住着四户人家,罗念庄家在二楼。 罗念庄边开门边说:我妈妈去香港了,家里只有我。 罗念庄没有开灯,而只直接的,送我进卧室,猛地掀开床罩,说:今天夜你占领我的地盘,我去占领妈妈的地盘。 他开始收拾枕头,那种软软的,枕上就陷进去的枕头,软着他的清爽气息。 我说:罗念庄……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我的任务是做你的仆人。 罗念庄拍拍床:恩,你可以躺下了。 我忽然想起应该对他说谢谢的,轻轻说了,罗念庄裂嘴笑,有一点坏坏的,抱起我,轻轻放到床上时忽然伏在我耳边说:不要谢,让我这样照顾你一辈子吧,好不好? 他神情严肃而天真,绝然没有玩笑的样子。 我的心一疼,第一次,突兀地感觉自己有一些肮脏。 别着脸看窗外,明绿色地灯打在外面的墙壁上,在颜色稀疏的冬天,它在外墙上营造一些虚假的绿。 罗念庄拍了床头灯几下,调整灯光亮度,光线逐渐暗昧起来,罗念庄盯着我笑一下,轻巧地将我额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种光线里,你像朦胧的皮影戏。 我望着他,没说什么,这个年少的男子,与我相识,不过几十个小时,说过的话不多,对我的所有,在于他只是表象而已,真的,我就像一出皮影戏,只有我知道而已。 罗念庄搬过榨汁机,在床头柜上哧哧地榨西瓜汁。 他递给我一杯西瓜汁:喜欢喝么? 我点头,问他:罗念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罗念庄有点拘谨:可不可以不问。 我说好吧,慢慢地吸西瓜汁,忽然感觉自己问的有点诱导的意味,脸有点红。 罗念庄接过杯子,细细地给我掖被角,掖到我下颌时,他的脸贴在咫尺:你该睡了。 我笑,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吹在额上: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没睁眼,闪动了几下睫毛,一双光滑的,温热的唇,点在额上,床头灯啪的一下,关闭了,罗念庄轻轻走出去。 眼泪顺着脸颊滑啊滑的。 早晨,张开眼,便看见罗念庄趴在我脸的上方,看得煞是仔细,我猛然的张眼吓了他一跳,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闪开。 早餐罗念庄准备好了,放在床边小几上,从早点的笨拙程度就知道他是从不下厨的,蛋汤烧的烂糟糟的,三明治也很糊涂,但看得出做得很用心。 他说:好吃吗? 我说:恩,好吃。 他刮了我的鼻子一下:知道你在骗我。 早餐后,量了一下体温,已经正常,但罗念庄固执地一定要陪我去医院复查,我拧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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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查的结果是,医生说需要巩固一下,又在我的左手上扎了一个点滴,我的右手打过一个点滴后血管青肿,只能扎左手了,罗念庄很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说:以后,乖乖听我的话。 这样的语言,在两个孤单的男女之间,是有些暧昧的,但是,我喜欢,一直喜欢会有一个男子跟我说:乖乖的,听我的话。只要男人是我所喜欢的,我愿意一生都听他的话,被别人安排着的一生该是轻松而快乐的。 打完点滴,我举着双手给罗念庄看:都是你,坚持来做身复查,让我的两只手变成了被打青的猪蹄。 罗念庄捂着我的手乐:我就喜欢吃猪手了。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我告诉他单位还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然后找一个开锁的师傅,门很轻易就打开了。 罗念庄拦不干,一定要替我去单位请假,嚷嚷着:就是地主老财也不能逼长工带病工作啊,不行,我替你请假去。 我急,我只是想支开他给阮石打电话要钥匙而已:你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你是我什么人呀,去替我请假? 罗念庄望着我,有点委屈。我并不想这样说,也不想伤到他的自尊,但他的固执,却让我必须。 罗念庄默默走到一边,给我叫了出租车,我钻进去后对他摆摆手,黯然说了谢谢。 车子开出很远了,我回头,看见罗念庄站在原地,有点发傻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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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下车,给阮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没带钥匙,他哦了一声,说马上就到,让我到门口等着。 我慢慢得爬上楼,腿还是有些酸的,我知道最后的话,可能伤到了罗念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站在门口,全身懒洋洋的酸楚,这场发烧在一个夜晚之间,让我像经历了一场战争,一切结束后才感觉到身心俱惫。 门口的草编擦脚垫子,是一个张扬着五只红彤彤脚趾的脚丫子,脚掌心的花朵,已经被踩踏得失掉了部分颜色,我坐下来,依在门上等阮石来开门。 很快,楼下就响起了泊车的声音,然后,是我熟悉的脚步。 阮石吃惊地看着我,顾不上问什么,开门,我不想动一下,想坐在这里静静地聆听自己的呼吸。 阮石把我抱到床上,他趴在我身上问:万禧,你怎么了? 我哭了,眼泪顺着鬓角渗进头发。 我伸着两只手给他看:我发烧了,去医院,然后把自己锁在外面了。阮石除了对不起只能说对不起。 阮石,你说我们算什么呀?我需要你时你总不在,出门就像害怕被猫逮住的老鼠,专拣人烟稀少的地方走,甚至我都不能拉一下你的手,每次做爱都让我感觉自己像做贼,在偷别人的东西,爱情不是这样的。 阮石到处找热水袋,这般的抱怨,他想必是业已习惯了麻木了,灌开水,包上毛巾,捂在我手上:热敷一下散淤快。 我扔开热水袋:我受够了你的装聋作哑,你怎么就不问昨天夜里我睡在哪里? 阮石看着我:难道你不是住在医院里? 我冷笑一下:我睡在一个男人的家里。 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僵硬变青,我心里涌上了一种巨大的快感,用这样的方式回击了他给我的疼。 阮石喃喃说:万禧,你为什么样?他抓着我的胳膊拼命地摇: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 阮石抱着我,头抵在我的胸口,像要把它抵开,他每次都是的,用这样极端痛苦的样子,让我的心酸酸软软地融化掉,尽管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厌倦了他这般自私地爱我的方式。 我给杂志社打电话请病假,阮石没有到公司去,偶尔,接接手机,对下属的询问做一下简单的吩咐,或者跟茉莉说今天他要在外面处理其他业务,公司的事,她看着办行了。 整整一天,很多时候,我们相对无语。黄昏时,阮石突兀说: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广州吧。 我想问为什么,话将出口之际我给咽了回去,我们之间,很多为什么都是没有答案的。 我说了好吧。 当夜幕越来越浓重,阮石问:要不要让粟米来陪你。 我说算了,这是他要走的潜台词,他拎起包离开的样子有点苍凉,他走到门口,我喊他:阮石。 他回头。 昨天夜里,我在医院。说出这个谎言时,我没有一丝慌乱,很多时候,我们总需要谎言宽慰自己宽慰别人。 他笑了一下,轻轻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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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想亦无谓,还是苍白一些的好,至少心是轻松的,爽朗的。 粟米很久没有来了,不知道她和李莫究竟怎么样了,或许是一时冲动下的一次露水情缘,我希望是这样的,即使她有足够的聪慧,和李太太,却不是棋逢对手,她太习惯于袒露着性情的软肋。 终还是放不下,给她打电话,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手机关掉了。 我按开电视,百无聊赖的感觉袭上来,这时,该有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不做,只要握着我的手,一切就会温暖得可以。 央视频道里正在播放大风车,董浩叔叔跟一拨孩子们玩得快乐,其他频道,肥皂剧,不够精彩的老电影,我啪地关掉了。 有人敲门,直觉告诉我是罗念庄,开门,果然是他,手里拎着西瓜水果,以及吃的。 他讪讪地望着我笑,早晨的事还没完全抹去的样子。 他把东西堆在被烫坏的地毯上,腾出手摸我的额头:你好了么? 我闪了一下:好了。内心奔涌着向往却永不可得的悲凉,记得小时候,面对可望而不可及的的美好事物时,我总会忍不住的泪流满面,但这一次,我没有流泪,直觉告诉我,只要我伸开手,我想要的便会跳上来,我的手却被另一双手拽住了。 他干净无邪的眼神,让我有亵渎的罪恶感。 罗念庄盯着地毯上的黑洞说:你为什么要烧坏它呢?多漂亮的地毯,女孩子伤心时都喜欢糟蹋漂亮的东西,对不对? 我说对。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矛盾里挣扎,对阮石的刺伤,对他的冷漠,都是我悲凉而无望的挣扎。 罗念庄坐下来,看着我的房间,昨夜他没来得及仔细看的,他指着墙上一副巨大的速写说:画里女孩子的眼神很像你。 那是我的自画像。 恩,她告诉我,你不快乐。 我望着他:罗念庄,不说我好不好? 他准确击中我的内心,像针尖细微刺来,内心的疼毛躁地张开,我拿出影碟,放进VCD,按开看,是美国原版的《秋日传奇》虽然翻译过来的也看过几遍了,但我还是喜欢一边又一遍地看,每一次,我都会泪流满面,那位苍老的上校,那样凄绝的爱情镶嵌在优美宏大的电影画面里。只要我想哭,就会把它放进影碟机,给自己一个借口流泪。 我边看边流泪,罗念庄不停地从纸巾盒子里给我抽纸巾,沉默地看我流泪。 罗念庄拿起遥控器,啪地转了一下频道,赵本山又在卖拐,各个频道的开心一刻已经放过一万遍了,现在的人都活得沉重,需要有人咯吱几下,以免笑神经逐渐退化。 罗念庄默默地拥抱过我:万禧,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我泣不成声。 他抚摩着我的头发,默默地吻着它们,时光是这样的宁静安详。 门被敲得咚咚响,我们都没有动,舍不得彼此的怀抱与安慰。 粟米在门外喊:万禧,快开门,灯都亮着,别假装不在家。 罗念庄松开我,用衣袖细细地给我蹭眼泪。 拉开门,粟米呼啦闯进来,嘴巴里嚷嚷着:是不是阮石在啊? 我的心,惊悸了一下,此刻,我是多么的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在这个房间里响起来。 我用眼神制止粟米嘴巴的肆无忌惮,她没看见。 粟米闯进卧室,轻轻地呀了一声,罗念庄直直地看着我,我闪开眼神,一边招呼粟米吃罗念庄带来的东西一边介绍罗念庄和她认识,借以消除尴尬。 粟米神采飞扬,看样子心情不错,边吃边哏哏乐,一语双关说:万禧,你学坏了哦。 我拿眼睛瞪她,粟米识趣,闭上嘴巴,收回眼神时与罗念庄一直追逐着我表情的眼神相撞,我的心,寒了一下。 后来的聊天,渐渐有如履险冰般的小心翼翼,粟米终是耐不住嘴巴的女子,转过话头,冲罗念庄瞎侃,问罗念庄在英国的什么学校读书啦,然后开始和罗念庄探讨英国的男女关系,话题渐有声色,我静静地听,倒像了局外人。 末了,粟米感慨国内的绅士都是用来钓女孩子的花架子,常常在绅士的外壳下露出泥巴腿子。罗念庄乐了一下:你以为英国的绅士就彻底么?那不过是他们习惯性做派,他们的泥巴腿子时常是露在外面的,千万不要以为绅士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你要跟英国绅士谈恋爱,即使关系都发展到床上了,想跟他借5个英镑都未必能借出来。 粟米眨眨眼:天下乌鸦一般黑。 罗念庄说:喏,这句话现在行不通了,据说美国已经发现了纯白色的乌鸦。 粟米乐呵呵地聊,慢悠悠地吃,罗念庄眼睛不时盯一眼钟表,我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都想把对方熬走,可两个人谁都不肯在另一个之前离开。 我看了一眼钟表说:你们还不回去? 粟米拿眼瞪我:赶我们走啊。 我说:我累了。 罗念庄一本正经说:万禧昨天晚上发烧,打点滴呢,幸亏我打电话及时,算是救了她一命。 粟米拍拍手,看看眼前的水果皮说:我懂了,万禧为报答你要以身相许了。 罗念庄的脸蹭地通红。 我拧了粟米一下,她的嘴巴终于刹车。 罗念庄起身告辞,粟米拉开门,嘻嘻一笑:我就不走了,要跟万禧聊天呢。 我站在门口,看着罗念庄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关上门,粟米拽拽我问:是不是看上他了? 我哪能比你,逮谁看上谁? 我钻进被窝,粟米也钻进来,顺手关上灯,手在我身上乱摸,我打她:你干什么? 粟米埋在我的怀里,轻轻的喘息,与刚才那个肆无忌惮的女子截然不同。 粟米总是这样的,当心里塞满了事情,就不停地说不停地笑,如果一旦停留下来,你会感觉到她的宁静是要把自己窒息掉的。 过了很久,粟米幽幽的,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每天下午四点,李莫的太太去接儿子放学,办公室里就剩了我和李莫,我们就在沙发上,喏,就是他太太坐过的地方做爱,迫不及待地,什么话也不需要说,眼睛四处张望,耳朵竖着,听外面有没有走过来,他的身体像疯狂的豹子……我和男人做爱,从来没有这样刺激。 我说:粟米,你爱他。 我喜欢他的身体。 你爱他,你从来没有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我分享你和某个男人的快乐。 他太了解我,不会爱我的,我了解他这样的男人,自尊高贵而脆弱。 你偷偷喜欢他就可以了,别太张扬。 粟米不语,她哭了,她的泪滴我的皮肤上,我喊了一声粟米,她的泪水,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小腹,冰凉冰凉的,泊在凹进去的小腹中央,一刹那,有一种异样的亲昵凄凉袭中了心,我用力抱了抱她。 粟米说:万禧,我有一个秘密,是绝望的秘密。 我想起罗念庄的拥抱,他说:万禧,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我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秘密,相互不知,像两条逆流而上的鱼,挣扎在水里,要到岸上放下这个秘密,于是不停地跳跃,尽管岸上只有令我们窒息绝望的空气,我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我们是不是两尾落岸之鱼?在千年万世的轮转里,将在谁人面前,落下最后一滴无望的泪水? 这个心里藏着秘密、悦人无数、却不肯隐藏内心的女子终于说累了,抱着我的一只胳膊,甜美安详地睡着了,像所有愿望都得到了满足的孩子。 第二天的天气不是太好,粟米迷迷糊糊爬起来,盯着茶几上的果皮说:这是我吃的吗?我说:大多数吧? 粟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哎呀,会不会长出好多肉呢? 小姐,吃水果是不长肉的。 粟米瞪了我一眼:科盲了吧?水果含糖的,是糖进了肚子就会变成脂肪。 我收拾床罩,不理她,听在卫生间吭哧吭哧地擦皮鞋,我喊了一嗓子:别乱用抹布,我卫生间里没有擦皮鞋的毛巾。 粟米哼着陈小春的:我没那个命呀,轮也轮不到我……连招呼也不打就去公司了,以往的粟米不这样的,早晨起床一定要在床上腻,一直腻到不能再腻了,才懒洋洋爬起来梳洗打扮,爱情是种神奇的东西,能让人忽然从一个极端飞到另一个极端。 始终,我不知道,以她的性格,心里究竟会藏住一个什么样的绝望秘密。 第四章 谁是谁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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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一丝蓝,我应该到杂志社上班的,看了看天空,就让人没有出门的欲望,这个城市,从春到秋,都美得像画,凛冽的北方流窜在大街小巷时,所有的美丽都以最快的速度隐遁而去,似乎在一夜之间,从美妇人衰败成迟暮苍妪。 天空总让我懒得出门,明天要跟阮石去广州的,索性在家里收拾一下,用热水弄了一条湿毛巾,放在鼻子下使劲吸,一直吸到鼻子像患了重感冒,然后鼻音浓重地打电话继病假,稿子早就交了,没其他活计,主编乐得做顺水好人,爽快地应了。 懒坐在沙发上看堆在茶几的果皮乱屑,一脑袋乱,昨天罗念庄来想必怀着一些美好的向往,正值爱情年龄的男子必然是敏感的,粟米在门口嚷的是不是阮石在啊?想必已让他窥去了我不想让他知道的部分,他会怎样想?再看我,是不是如看社会上傍着有钱男人便不肯松手的虚浮女子一样呢? 想这些都已是没用了,甚至,我宁愿自己是自做多情。 打开电脑,上网,收了几封邮件,在其他城市的同学发过来的,其中一封询问,在青岛街上,我有没有与喜郎擦肩而过?我心下黯然,喜郎早已成了遥远的童话,我都不敢去想了,那样干净的透明的美好,离我有多远?我下意识伸了一下手臂,远到我这辈子都不能抓到了吧? 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盯着邮件看了半天,恨恨地拖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打开,拖出垃圾桶。 我拖着鼠标在电脑桌上移动,有一种被寂寞赶得无处可去却又不愿面对别人的感觉。打开QQ,里面的头像都灰灰的一动不动,我没有隐身,静静地盯着屏幕,等待有人把我拖出寂寞,消息系统闪了几下,我如获至宝,打开。 一个叫魅力先生的男人说:嗨,美女,对网络性爱感兴趣么? 我傻了一下,网络性爱听说过,但没有遭遇过,我看了一会,掐灭香烟,挥舞手指:我不会? 他说:我教你。 我说:好啊。我想知道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性爱究竟是怎样进行的。 他说:我知道你很美,我也很帅,我们现在开始吧。 ……掀开你的衣服,解开胸罩……我的舌头是温暖的,它在你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大脑有一些恐慌的苍白,这是什么?意识强奸、通奸…… 他说:你怎么没反应啊? 我逃一样敲上几个:你还是自己来吧。 下线,啪地关上电脑。哦,这是个不需要男人女人到场就能进行的性交的时代,代用品,网络性爱,费用低廉而便捷,充斥了生活的角角落落,相比之下,爱情显得有些奢侈了。 慢慢地收拾好房间,换好衣服下楼,打算买点东西回来烧,百无聊赖时,我喜欢坐在阳台上一棵一棵的择菜,把它们洗净,然后,依着自己的口味,细细地烧,整个过程悠扬而漫长,不像做菜,倒像在进行一个美妙的过程,至于最后的吃,欲望就不大了,烧的过程中消磨掉了。 只是迷恋这个过程而已,感觉自己是个温馨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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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市里,看见嘎嘎叫的鸭子,就挑了一只小的,让售货的给杀好了,如其说想吃姜母鸭,倒不如说怀念一个从容的过程,在平原小城时,总能吃到母亲烧的姜母鸭,碧绿的小香葱漂在巧克力色的浓汤表面,轻轻拨开它们,下面就是汤醇味浓。现在极少回去,能吃到的机会不是很多,市区也有姜母鸭店开,却张不开嘴巴吃,拳头大的一小罐子,就近百元,一个下岗工人的月薪只够吃三小罐。 低着头走,在楼下时,一双脚停在面前跟着我的回避,左右盘桓不肯避让,抬头一看,是罗念庄,我笑了笑:怎么会在这里? 罗念庄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我来找你。兀自就上楼去了。 我跟在后面,开门。 一个下午,罗念庄不声不响,看我给鸭子择残留的绒毛,洗小香葱,然后在锅里细火烹炒鸭块。 罗念庄想知道什么,我是明白的,至于我想解释什么,罗念庄也是明白的,但我们都张不开口,很多事情,面对质疑的沉默,是默认,他懂,我也是。 罗念庄眼里闪着碎碎的伤感,最后一道程序是把姜母鸭放进沙锅,用慢火炖,浓郁的香飘溢的房子里。罗念庄忽然叫了一声:万禧。 我看了他一眼,他张开双臂,我钻进去,紧紧的,他拥抱着我,眼泪擦在他的西服上,他那么高,我的耳朵只能到他胸脯,倾听着他的心跳,眼泪止不住。 我们之间,横梗着彼此知道的,却不愿意说的缘由,它不再是秘密,只是,我们需要这样的心照不宣,用来挽留最后一丝残存的希冀。 从来没有人会早早知道,自己将会在何时遇到自己的最爱,不该的爱情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开始,在错误的时间将最爱错了过去。 我给罗念庄装了一碗姜母鸭:尝一下我的手艺。 我一直在看罗念庄低着头吃,他蓦然抬头说:万禧,真好。 我笑笑:跟我妈妈学的,她烧得更好吃。 他晃了一下头:不是姜母鸭,是你,真好,你烧菜的样子娴熟安宁,你看我吃饭的样子,高贵安逸,在你的目光里,感觉生活是祥和的。 我起身,假做去厨房,路过罗念庄身边时,被他拽住了手:万禧,嫁给我吧。 罗念庄,我们一共见了三次面,彼此并不了解。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见面,却并不相爱。 我向外抽手:你不了解我…… 罗念庄死死地攥着,手指上的皮肤热热地疼:我不在乎你和阮石怎么了,就是想爱你。 愕然相望,罗念庄把我圈在怀里,沾染着姜母鸭味道的唇在脸上寻寻觅觅,我从躲闪到迎合,很短的过程,纠葛在一起,身体炙热,如柴草在劈啪地热烈燃烧。 罗念庄笨拙地摆弄我的身体,他焦灼地托着我,不知放在什么地方才会合适,这个男人,是心先想到,然后才会要的身体。 他解开我最后一枚扣子,每一寸肌肤淹没在他唇下,在他高大的身体张皇在我面前,那一刻的感觉:我是一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婴儿,只有附着着他的身体上,我才能看见生命中的灿烂阳光。 我羞涩地蜷曲着身体,恐惧着它没有足够的完美让他陶醉。 罗念庄焦灼地寻觅,我能听见他心跳的巨大声音,擂鼓样响在他的胸膛里,他呢喃着万禧万禧……然后失败了,羞辱和沮丧占据了他所有的表情,他大山样轰然倒塌在我身上:原谅我,原谅我万禧…… 长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脚踝,如同一松手我就逃掉了。 我张开眼睛望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神充满了绵软的柔情,我能感觉到他的爱就不介意身体的退出,我缓缓地抚摩着他的头发,青春健壮是迷人的芬芳。 我们躺在床上,手攥着手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隔绝了冬季阴冷的空气,纷杂的前尘后世远远抛开,我顽皮地把脚从后背搭在肩上时,罗念庄惊诧于我的柔软,我又向前搭了一下,轻易的,唇就可以吻到脚趾上红艳艳的豆蔻。 罗念庄托住了它,另一只手托起我的身体,举到被子上面,轻轻的,他说:柔软的美人,万禧,你是我的柔软美人。 对于一个女子,这是曼妙的称呼,它美好到让泪水刷拉刷拉落下来,罗念庄的眼睛像晶莹而破碎的水晶,盈在眼眸内,始终不肯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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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石的电话是午夜打过来的,我们看着话机,猩红的显示灯倔强闪烁,它的尖锐的响声刺碎了冬夜的宁静。 我犹疑地从罗念庄怀里抽出身体,任凭它响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阮石在深夜赶过来,他霸道而多疑的秉性我已是了然在心。 我接起电话,阮石急促的呼吸冲过来:你再不接我就过去了,以为你又在病了呢。 没有,我很好,睡着了。 哦,明天早晨8点,我去接你。 好吧。扣了电话,黑暗中,罗念庄站在地上默默地套衣服,我依在桌子上看他,一直看,看到他一声不响地离开,看不清他的表情,泪水已弥漫了整个脸庞。 他离开的脚步声,巨大而空洞地响在楼梯上,我们都没有勇气面对。 早晨,我还没起床,阮石就来了,我看了一眼表,还不到七点,我揉揉眼睛说:怎么这么早? 阮石就笑,不必问,我已熟悉他的每个表情,他扔下行李箱,钻进被子,握着我的手问:脸色不好,没睡好吗? 我恩了一声,翻身朝里,他用力掰,早已明了怎样让我的身体屈服,从额头开始一直吻下?99lib?t>去,可是,在这个早晨,我的身始终没有屈服,心里想着另一张脸庞,他温暖而纯净,在我面前,流下过男人屈辱的眼泪。 阮石还是草草地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套好衣服,看着我,意思是我们该走了。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我可以不去吗? 阮石先是莫名其妙,后来,他开始翻衣橱,一件一件地往外扔衣服,他一件一件地在我面前比画着挑,嘴里絮叨着在广州只要一件羊毛衫就可以打发掉冬天的,所以我要带一些轻薄的衣衫,他把衣服装进他的行李箱,样子如同他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父亲。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拿着我最喜欢的一件桃红毛衫,开始给我穿乳罩,在背后细腻的系扣子,套内衣,套毛衫。 我说:阮石,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 我不爱你了,也不需要你了。 像没听见一样,他提过我的靴子,用手绢擦掉上面的一点浮尘。 他这样隐忍地做着一切,好象咬住了巨大的痛在胸口波涛汹涌,我不知道自己将被他这样臣服多久,只能跟他走。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不说话,很多尴尬的时刻,我们都是用沉默渡过去的。 机场弥漫着大雾,大雾是青岛冬天的常见天气,白茫茫笼罩了一切,侯机厅里熙熙攘攘拥挤着被延误班机的旅客,和我的无动于衷不同,他们满脸焦灼,我希望这场大雾永远不要消退,太阳最好也不要出来。 机场的广播小姐,一边遍的解释同样的原因,请大家耐心再等上一次,不同的脚穿着不同的鞋子,在面前来回走动,阮石握着我的手,张望侯机厅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时刻表,我的心里重复着一个名字:罗念庄,罗念庄,他还会不会去找我呢,如果去了,面对紧闭的门,他会想些什么…… 缠绵的迷雾在和早晨的阳光搏斗,近十点时,迷雾恋恋败去,侯机厅外阳光安好,侯机厅逐渐人烟稀落,到处响着咯隆隆的行李箱和急匆匆的脚步,我和阮石夹杂在蜿蜒的队伍里等候登机。 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稍做停留,陆续上来几个满嘴巴不肯消停的上海小妞后继续飞行。 阮石不时扫我一眼,霸道和绵软在眼眸相互交杂。 一路上,我的眼里,有棉絮样的白云向后闪去,到达广州白云机场时,眼球在生生地疼,眼前晃动的陌生有些模糊。 侯机厅里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从出口看见我们时,步子方正而急切地走过来借以表达一种热情,阮石拽着我飞快地奔过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看见熟悉的人他不再需要甩开我的手,他的步子快得让我有点趔趄。 他们的手,终于在距离自己身体最远的极限处碰触到彼此,握在一起,很用力,阮石的另一只手把我推过来:庄先生,这位万禧,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汇,有很多种用途,一种是表明一种深于熟人的关系,一种可以用来掩饰一些微妙,彼时,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到心照不宣的会意,莫名的屈辱,在我的心里丝丝的挣扎。 出于要表达一种尊重,庄先生很礼貌地在我身上巡视了一下,转向阮石哈哈一笑,用港味浓重的口音说:有这么漂亮的朋友,阮先生好幸福啦。近了,便看清庄先生已在老年边缘,因保养得有方,不显老态就是了。 阮石笑了一下,满足的得意浮上来,两个男人开始边说边往外走,阮石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车子一路驶向市区。 酒店,庄先生早已给安排好了,在五羊新城的一带,庄先生把车钥匙交给门童,服务生过来问是否有订房,庄先生说了一个号码,服务生带我们到了16楼,庄先生预定的是一套标准套房,连欲盖弥彰的掩饰都不需要的,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和阮石定然是夜里一室,共寝一床。 庄先生和阮石寒暄了一通,然后说旅途劳顿,让我们先稍事休息,晚上他来带我们吃广州名吃,或过江去香港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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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先生走后,阮石拥抱着我倒在床上,说:万禧,我们终于可以像夫妻一样生活几天。 从早晨到现在,这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广州的空气果然是暖的,薄薄的毛衫里的身体开始了躁热,阮石把西装扔在另一张床上,转过来看着我,笑,动手给我脱衣服,陌生的环境使莫名的激动冲撞着他的身体,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没有任何反应地望着他,从哀怨到平淡,到厌弃,仅几天的时间,我对他不再有欲念。 阮石热烈地盯着我的身体,手指下一点点裸露出来的皮肤让他激动,他打开空调,拉开窗帘,阳光穿过玻璃刺在脸上,我睁不开眼,是阮石最迷恋的床上情态,他说这样的万禧,眼睛半张半闭,像醉掉的绵软美人。 阮石坐在床上,不停地抚摩,他深谙怎样能够点燃这具美丽而柔软的身体。 我咬着牙齿,绝不屈服,他微微张着眼睛,表情陶醉,像打发无聊的老人具有耐性地点拨着。 全身的敏感神经不再听从指挥,它们鼓动着肢体,微微地扭曲起伏,我张开紧紧咬着的牙,大口呼吸,屈辱的呻吟终于让我泪水纵横。 阮石不动声色地游动着唇,张着明晰的眼睛盯着我的身体,像在欣赏一出自己导演的精美戏剧。 他总是的,从身体开始一点点臣服我,让我彻底地丢掉自己。 当呼吸变成哭泣的姿势,我哭着说:阮石,你杀了我吧。 阮石的脸埋在我的身体里,说:万禧,我真想杀了你,你爱上别人,我真的会杀了你。 阳光都是寒的,隐秘的寒冷一丝丝闪过皮肤,湿润的空间恍惚迷离,如离开人间。 我小睡了一会,阮石的眼睛一直很亮,像虎视眈眈的野兽,正在捍卫着捕获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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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庄先生打电话,他已等在18楼的餐厅。我们把自己收拾得看起来体面而高贵,只是旅途的劳累和纵欲让我们的脸色略微有点苍白,我拒绝不了欲望却无比讨厌荡妇,更不喜欢用一张耽于床第的脸面对陌生人,对着镜子,在两颊扑了一点胭脂。 阮石温情地看着我做这一切:万禧,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无动于衷。 餐厅里,丝竹声声绕耳,庄先生早在等了,看见我们,很绅士地拉开椅子表示欢迎,然后示意小姐那菜单递给我,我转给阮石,过分的纵欲,会伤到胃口的,虽然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并不饥饿,甚至想起吃来便是反胃。 喝了一点酒,大家吃吃聊聊,南方人不胜酒量,阮石对酒也不甚感兴趣,身体极度的空虚使他胃口大开,醉虾,鱼片什么的吃得香甜,不时给我剥只虾沾辣根递到唇边,庄先生扫在眼里,偷偷一笑,跟阮石说了一句英文。 阮石哈哈一笑:我的万禧英文很棒,如果不是我拽着,搞不好现在都跑到欧洲去了。 庄先生呵呵一笑,自嘲了一杯酒。 我别过头去,心里很难受,他的话,我听得清楚,大约是太太是娶给别人看的门面,情人是男人用来宠的享受。他让我感觉自己是蜷缩在贵夫人怀里的一只猫,因贪婪着享受而丢掉思维。 他毫不避讳地跟阮石说这句英文让我屈辱,或许在很多男人眼里,甘愿做情人的女子,大致都是姿色为上,脑袋苍白,想必与三陪女子等同吧,除了外身体没有其他生活本钱。 他们看出了我的不悦,再说话都很是小心,阮石的体贴表现得更.99lib?像是极力要证明他对我,是宠爱有加,是爱,而无关情欲。当然,是表演给庄先生看,用这样的方式向庄先生表明,我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情人,而是他的最爱最在乎最钟情。 席间,从谈论中知道,他们要合资开办一家山东特色草编的公司,出口东南亚一带,庄先生在广州郊区相中一块地皮,约阮石来看一下的。 说好第二天去看场地,正事就算谈完了,阮石忽然说:庄先生,念庄对市场的悟性不错的,有自己的一套,将来,庄先生在大陆的市场可以放心交给他去打理了。 心腾然间就紧紧地收缩起来,我看看阮石,看看庄先生,阮石拍拍我的手:庄先生的儿子正在我的公司见习大陆市场呢,就是罗念庄。 我木讷地望着阮石:什么? 阮石恍然一笑:哦,我忘记了,你实地采访结束后他才来的,个子很高,可以和美国的NBA球员相媲美。 从庄先生的表情,可以看出来,罗念庄是他的得意,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 我的眼泪,忍不住,起身去洗手间,世界怎会这般凑巧?罗念庄竟是庄先生的儿子,我满怀着温暖的柔情爱他,却以其他男人情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父亲面前。 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个表情温和的中年女子,她留意了我一眼,帮我拉开里面的门。 我坐在马桶盖子上,望着天花板流泪,每每伤心,我喜欢仰起脸,总想让眼泪憋回去,眼泪从没因我这个姿势而停止坠落。 洗手间里气息清冽,酷似于早晨的森林气息,一直坐到外面有人敲门:小姐,有位先生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说:没事。 我站起来,四周安静,除去隐约钻进来叮然丝竹声,仿佛每一个进出这里的人都是屏住呼吸的,忽然地想破坏掉这窒息的寂静,按了下马桶上抽水按钮,哗啦的水流,短暂地轰然一响,一切回到最初的虚伪安宁。 我出来时,庄先生的状态已是准备离开,阮石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有点反胃。 庄先生叮嘱了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之类的场面话,随后离开。 阮石关切是不是吃的某种东西不太好?他不会知道整个的广州之行,是让我反胃到绝望的一次旅行。 我不想回房间,有限的空间会让心情更糟糕。 我说:阮石,我们去看夜广州吧。 他说好啊。只要是我喜欢,除去婚姻,在阮石,没有什么不可以,而现在,任何的婚姻都对我失去了诱惑,只有一段绝望的爱情,不曾开始就绝望地挣扎在心里,罗念庄这三个字,在我心里翻滚打磨,被打磨成一把寒冰质地的利刃,每想他一次,它便切割一次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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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过多次广州的阮石,对广州的熟悉如数家珍,比如西关啦,那里的中年以上的妇女根本听不懂普通话,不懂粤语的人溜达到那里等于直接的哑巴,因为习惯,因为西关人有骄傲的资本,很多年前下西关曾出过状元、榜眼、探花,所以,下西关人没有不骄傲的道理。广州的夜,明亮程度与山东的城市没什么不同啊,不同的是街角有三三两两推着四轮小车卖消夜的鬼摊,我亲眼看见有人使坏,喊了一嗓子城管来了,就见小贩二话不说,不管不问,推起车子飞奔,速度和义无返顾的程度,可与猎人一枪没打中的兔子相媲美,有个在车子里吃牛腩面的男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小贩劈手夺下碗飞逃而去,这样的场景大约每晚都要上演几次,小贩也没有办法,倘若不把那个碗夺出来,他要每天去买新碗才会够用。 我看举着一杯凤凰奶糊看得咯咯直乐,眼泪都笑出来了,比看周形驰的无厘头搞笑电影生动得多。 游走在凡俗场景,心情舒朗了很多,阮石也很快乐,不停地给我买各种各样的小吃,一路上不是揽着我的腰就是从背后抱着我,那样心无羁绊的亲昵,是会慢慢濡染人心的。 他明了我的心性,活着安详宁静就好,物欲淡漠,却要活得自己。 到广州,于公于私阮石是出于好意,他不知道我与罗念庄相识,也就谈不上此行是专门的谋杀一场与他无关的爱情。 因罗念庄而跳跃在心头的最后一丝焰火,被湮灭在黄浦江畔的潮湿空气里,阮石近在身边,而我,是依旧的一无所有。 被阮石拥抱在广州的夜里,我咯咯地笑,借以淹没内心翻涌的绝望,我常常.99lib.是举着某种小吃笑出眼泪,阮石陪着我笑,在一转身的瞬间笑容泻落无踪,正如我无力挣脱他环绕,因为,他能够彻底的,洞穿我所有表情背后的内容。 凌晨时回到酒店,街上的繁华依旧从容,不若北方的城市,夜幕降临后,街上响过脚步的寂寞回声。 在浴缸里放上热水,阮石躺进去,半天没有出来,我进去看时,他已经睡着了,脸上显露着彻底的疲惫,热水有微微的水蒸气在飞,弥漫了整间浴室,我坐在浴缸的边缘看他,摸了他的脸一下,他没反应,我看着他,慢慢的感觉一种心碎,感觉它们慢慢地坠落出我的身体,拿着毛巾轻轻擦洗他的脸,他像个病态而霸道的孩子,按住我生活的机关不肯松手。 一度,我曾以为自己是爱着他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不是的,我们不过是两个害怕心灵寂寞的孩子,从彼此眼睛感受自己的存在,从对方的在乎里寻找没有被生活遗弃的自尊。 我们都是喧嚣的生活和寂寞心灵结合的矛盾体。 水慢慢凉下去,我拧开热水阀门,把手伸进去感受水的温度,像安详的母亲,虽然厌弃孩子的乖戾,千丝万缕的曾经,不能不去心疼。 水从浴缸边缘溢出来,泅透了所有的衣衫,身体越来越沉重,从浴缸的边缘滑下来,我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伸着手给阮石擦洗闪烁着金属般微黑光泽的皮肤,热水顺着胸口缓缓地下坠,彼时的我们多么像溺水的孩子,这样的沉溺,还要多久? 手离开阮石的皮肤时,却被他一把攥住了,他看着我,眼里盈着满满的,泪水。 万禧。他叫我。 那天夜里,我们平躺在床上,说很多从未说过的话,黑暗里,阮石说:万禧,找个爱你的人结婚吧。 我说:谁还会爱我呢? 只要他不在乎我们在一起就可以,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我冷笑了一下:你怎么就不问我是不是愿意继续跟你在一起? 我们都没有愤怒,心平气和地谈一些未来的事,比如,我会嫁怎样的一个男人,嫁了人后怎样安排偷情。阮石说最好我嫁一个没有性能力的男人,否则,他保证不了自己不会在冲动之下去杀死他,然后,以这个男人的名义生个流淌着阮石血液的孩子。 我说好啊好啊。知道他未必是玩笑,但他也未必知道,如果我想嫁给婚姻而非爱情,或许,我早已没机会遇到他。 我张着眼睛瞪到天亮,阮石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睡着了。 早晨,跟阮石说我想睡觉,让他自己去跟庄先生吃早茶看地,阮石让服务生把早餐送到客房,吻了我的额头一下就匆匆出去了。 中午,阮石打电话叫我去天鹅酒店一起吃饭,我没睡醒更不想去,在庄先生面前,我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像参加盛宴的贼,恐慌着会被人攥手腕指给大家看:喏,就是她,我亲眼看见过她偷东西。 阮石回来时我已经躺在床上看早报,他噙着满脸的兴奋,诡秘地凑过来:你猜,庄先生说你什么了?抱我的脸,我把报纸竖起来隔开:我没刷牙呢。 庄先生夸你人美、气质一流。 我翻身,冲着床的靠背读报纸上的男人婚外情一则:把婚姻比做食物,婚姻永远是男人的主餐,婚外情不过是男人的零食,偶尔吃一次零食是消遣,但,极少有男人愿意为了零食而放弃主餐…… 报纸被凌空抽去,稀哩哗啦碎在阮石手里:胡说八道也能登到报纸上。 戳到穴位了吧? 阮石怔怔瞪着我,很生气的样子,我翻身跳下来,赤着脚丫子去洗手间洗刷。阮石趴在门上看。 晚上,还要和庄先生见面吗? 他回香港了,我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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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次黑下来,我和阮石满街乱走,去地下赌场玩了一会,穿着吊带裙的小姐玉指葱茏,纸牌满桌纷飞,令人眼花缭乱,我想看她肩上的两根细细带子会不会断下来,露出另三分之二的乳房,结果我和阮石输光身上所有的现金也没见吊带断落,我很沮丧地拉他出来,阮石要到街边的提款机上取钱,我不让,赖着他尝试一下异乡街上身无分文的感受,结果是我一直饿到凌晨,走了一个晚上,我的肚子咕噜咕叫嚣,阮石把耳朵贴过来,年近中年的他张着一脸坏孩子的笑,用仅剩四枚硬币跑带肯德基给我买了一杯奶昔,拉着我坐在路边的侯车亭里,看我贪婪地吃,我举到他面前,他的舌头越过略微干裂的嘴唇吝啬地舔了一下:万禧,如果我只有一碗稀饭,也要给你半碗呢。 那半碗你吃? 阮石摇了摇头,我擎着半杯奶昔:那半杯给她吃,然后你饿死…… 阮石有些伤感,捂上我的嘴巴:万禧,现在不说伤感话题,好不好? 尽管肚子依旧空荡,但另半杯奶昔,我咽不下去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弥漫上来,如太贪婪我会被噎死的,无论他怎样爱我,但始终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除了一些飘渺的感觉,他给不了我什么。 然后无话,他的内疚,我看得见,其实,对于我真的是无所谓了,很多时候,他只是一跟浮在寂寞水潭上的一根稻草,我不想溺死在寂寞的青春里,抓住他,在一些时候产生一些不该的错觉,笃定他打跑了我的寂寞就该是渡我一生的船。 而他,知道我是一剂毒药,但迷恋吸食中的幻觉,像了天堂,他明晰着天堂和尘世泾渭。 对于他,内疚是我唯一可用、且奏效的武器。 过了一会,阮石突然跑开了,不久,跑回来,拉在和我站在街边打车,很多时候,钱是一种最最让人无话可说的东西,像维系生命的空气。 我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频道里正播放周形驰的《大话西游》,这部搞笑的电影几年前风行内地,搞得多少颗心泪流满面,以往,看到结尾我会流泪,这次我没,流泪的是阮石,他握着遥控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大颗的泪珠,挂在脸上,我把他的手拽回来,握着:阮石,下辈子先娶我。 阮石抹了一把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犹疑着递给我:万禧,我从没送过你礼物,收下它。 我接过来,是一粒切割成心形的钻石项坠,连缀着细若无物的铂金链子,工艺精湛,围绕钻石的一圈铂金底座刻着:阮石、万禧夫妇新婚纪念。 眼泪恍然夺框而出,如果说阮石会给予这段感情一段交代,那么,这就是了,别人的爱情在生活里,我们的爱情雕刻在一枚工艺精湛的项坠上,笃定的是用来观赏而绝无其他。 阮石拥抱了我:万禧,不要趁我看不见丢掉它。 我说:不会的。阮石洞穿我甚于我自己。 阮石和庄先生的看法有些出入,最终合资项目没有谈成,庄先生考虑的是成品运输方便,而阮石考虑的是大量的原材料从山东运到广州,耗费成本严重,再者,他不看好郊区的那块地皮前景。 项坠是阮石托庄先生在香港订做的。 第三天,我们匆匆离开了广州,在没有熟悉眼睛的陌生街道,亦无快乐肆无忌惮飞扬,它不在我们心里。 第五章 躲在隔岸痛着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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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晚上没有人烟气息的家,显得有些阴沉的湿冷,拉开窗帘,推开窗子,每次外出回来,这是我第一要做的。在一个没有宿命感的城市,每次的离开然后回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不知该走向哪里的恍惚感,尽管这次是阮石的车子一直送到楼下..,致命的恍惚和戚苍感,我无法屏弃。 把家清洗了一遍后,我坐在电脑前打开它,试图找回曾经的稔熟感,信箱里有几封邮件,其中有一封是粟米的,她问我是不是跟阮石私奔了。 我苦笑了一下,点上一支香烟,慢慢抽,粟米所说,是我和阮石之间最大的不可能,她亦知道,这样说说不过是无聊的玩笑。 有人敲门,我去开门,是罗念庄,他直直地站在面前,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如同闲到不知该怎样才好了:我路过这里,看见窗子开着,猜你大概是在家的。 我把门拉大一点,他从一侧闪进来,这个动作让人有点不舒服,像在躲闪什么。知道他未必是路过。 罗念庄坐在垫子上,长长的腿支撑在地上,与地面呈九十度直角角度,很笨拙的样子,他不太习惯,然后又站起来,看我的电脑。 我啪地关上粟米的邮件。罗念庄捏着我的肩,说:让我看看嘛。 我没顾及他语气里的一丝央求,关上电脑:不准窥探我的隐私。 我的头歪过来,贴在他的手上,那种深切的绝望,弥漫在心里。 罗念庄的脸也贴上来:万禧,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只要让我爱你。 我宁静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相互连接的皮肤是稔熟千年万载的亲昵,而我,却只能看见自己节节后退的姿势。 年关正渐渐逼近,我在床上和阮石演绎一种身体的相互熟悉与依赖,在阴冷的空气里,对罗念庄节节败退,一次次闪过他的追问:万禧,当心我真的会爱上你。 我一笑闪过。 罗念庄的追逐一步步,像追着风的云朵:万禧,我为什么就不能爱你? 有时,粟米在的,她坐在一侧,咬着丝笑,看我们:你们怎么像表演游戏? 在粟米的眼里,我是一只恐慌的老鼠,在罗念庄这只猫的追逐下迂回躲闪,我们奔跑在空洞的生活里,如同追和逃是我们唯一热衷的游戏。 即使我不曾以阮石的名义拒绝,但罗念庄是稔熟于心的,他总是抓着我的手,走在冬天的街上,高大的身体后面是跟着我悲哀的影子,他说:万禧,我要的是你的将来而不是过去。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我是明白的,而我越是绝望越是清楚的事实让自己悲凉,因为我是一个内心柔软而敏感的女子,正如母亲说过的,笃定了,这样的性格,笃定的承受伤害或者去伤害,是我的宿命。 渐渐逼近的年关,曾是小时候最盼望的节日,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当年关的鞭炮响过,我最最烂熟于心的一个倒计时数字是365,年,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节日,终于可以脱下穿厌的旧衣,口袋里装满糖果的日子,想象里的天使一直拥有这样的日子。 现在,年关这个词汇,惟独对于商家具有意义了,这是他们的节日,在媒体上他们用美丽的画面以及语言诉求,打动我们的心借以推销商品。 罗念庄就像一只鼻涕虫粘在身后,没事的时候,他坐在杂志社门口的石柱上,在冷冽的寒风里摆着长长的腿,长长的腿上套着干净的休闲裤,我喜欢冬天的杂志社,在暖烘烘的暖气片子上温着手,穿过三楼阳台的窗子,我看他,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罗念庄,我更是喜欢杂志社的冬天,家里气氛私密,我不能够保证在那样的氛围里,我和罗念庄,究竟会滑向何处? 我常常是看着看着眼睛里溢满泪水,然后缓缓地抱起一本书看,每一个文字都是熟悉的,而我解不透它们的意思,罗念庄坐在寒风中的样子,张扬在心里。 经过罗念庄身边时,他站起来跟在身后,那段日子,他是一个美好的屏障,没有人会怀疑,有这样优秀的男子在身边,万禧会爱着已婚的阮石? 高高的罗念庄跟在身边,像一根高高的电线杆子,怕他跟着进门,我不能回家,我不想让他和阮石面对,即使我知道他无比的渴望有一个机遇和阮石相逢,然后用沉默的方式向阮石阐述一个事实:他才是最有权利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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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处可去的夜晚,我只能去书店,在书架间来回地走,走马观花样浏览一些曾经喜欢现在却是读不进去的书。 除了翻书的声音,我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像狂风,吹进心里,我抬头,静静地盯着他看:请让我有一个私密的时间。 罗念庄笑:你看你的书,我看我的美人。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合上书,出门,去一些熟悉的地方,去劈柴院吃最最正宗的小吃,一条长约百米的小巷子,此临彼及地聚集着本市最负声名的小吃,在建市之初,这里曾经是贫苦百姓卖劈柴的地方,长条的青石板路面,被鞋子们打磨了一百多年已是失去了棱角,每逢雨天,行人像极了走在冰面上的猫。两侧的老搂,和街道的历史一样久远,逼仄的小巷,逼仄的老楼里光线暗淡,每个门前摆了最最正的青岛海鲜以及风味小吃,即使冬天,亦有衣衫油泽的伙计摇着巨大的蒲扇,呼啦啦喊着木炭烤羊肉烤海鲜……看见路过的行人,劈手就往里拽:进来尝尝吧……不管你是否是饿是否想吃,能拽进一个顾客就是他们的胜利,常常是一个要逃一个硬拽的样子,像极了警察抓小偷,夏天,青岛的女孩子身上的衣衫短小得可怜,愣像是料子被裁缝克扣到残忍,其实用来显示窈窕的身材,拉客的伙计借机揩油,拽住了葱白一样的细胳膊不肯松手,若遇到脾气火爆的女孩,就看得啦,一张粉面,立马狰狞,劈啪的拍打或者尖利着嗓门的呵斥,就此响起……女孩子的嘴巴怎抵得过天天与人斗嘴的拉客伙计,很快败下阵来,气势汹汹喊了你等着,撒脚奔去,胆小的外地客人以为不久将有血战发生,生怕沾染了血光之灾,快快地撤退,其实女孩子一走十有八九是不会喊了人回来算帐的,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的地盘,各家的伙计们平素里抢客人个个互不相让,但打起架来,那是齐刷刷上阵的,大家一个战壕里混着,指不准哪天就要用上谁呢。 因为对小吃有着无比的嗜好,从书店出来我大半是会去劈柴院的,因为阮石不会来这里,尽管他是下里巴人出身,发达后他彻底抛弃了所有下里巴人的嗜好,看电视时,他常常看着那些号称吃腻了山珍海味要用粗茶淡饭改换一下味觉富人们说:如果奋斗了一通的目的就是到高档酒店里品尝乡里饭菜,干脆不奋斗得了。 因为他不会来,在这里,我有被彻底解放出恐慌视野的感觉,穿梭在劈柴院窄陋的巷子里,99lib?看百年的陈旧气息里,所有的老楼遥遥欲坠着当年的鄙陋,每一扇窗子上都挂门满糊糊的人间烟火气息。 罗念庄跟在身后的感觉真好,那么高的身材,我不必再担心不小心踩了别人地叫被追着要求道歉,不必担心拉客伙计油腻的手拽在外套上不肯松开。 我们坐在同样油乎乎的桌子边,等店伙计烤好撒着孜然的鱿鱼,他常常是看着我笑,在他的注目里,我点上一支香烟,教他怎样吐出完美的烟圈,怎样识别每一个路过眼前的女子是貌似的文静却是满骨子的浪荡。 罗念庄会一边咳嗽一边好奇:万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微微一笑:因为我是女人。 自从知道他是庄先生儿子的瞬间,对罗念庄所有的,隐隐的,还没来得及绽放的希冀,像儿时无比钟爱的一个冲气藏书网玩具,啪地碎裂而去。 然后是彻底的放松和无所顾忌。 我狠狠地嚼着鱿鱼,罗念庄擎着鱿鱼笑:鱿鱼是没有骨头的,你怎么用着大的力气? 我继续沉默而用力地嚼,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这样方式嚼碎装在每个人心里的往事或者记忆。 偶尔的,罗念庄会抓着伙计送来的鱿鱼,用眼神逼住我:万禧,说吧,你不说爱我我就不给你鱿鱼。 我转身,对伙计招手:再给我烤一条鱿鱼。然后对他:傻孩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会为了一条鱿鱼出卖爱情了? 罗念庄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破碎,碎玻璃一样擎在眼眸里,我的心很不是滋味,但我必须这样也只能这样。 走在路上时,罗念庄会弯下身子,在路边,一动不动,灰暗的夜色里,我一路越过去,他不知道,我已在心里铁定了自己:从此与他的脊背无缘。 第六章 谁用伤害寂寞了我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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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我们在追逐和躲闪中迂回,偶尔,闲极无聊的粟米也会加入,与李莫的隐忍纠葛,让她变得忧郁,褐栗色的眼眸里飘着雾霭一样的茫然,和我一起逛街时,满怀柔情地给李莫买衬衣买领带夹以及精致的火机,与以前的粟米截然不同的女子,这时,我便明白一件事:当向往的爱情来临,任何一个疯张的女子,都会悄悄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融化掉她所想象的爱情里。尽管,我不能说李莫和粟米之间是爱情来了,但在于粟米,确实是的,李莫是他渴望到达的彼岸。 她满怀柔情和憧憬让我替她感伤,就我所了解的李莫,于她,早晚之间,惟有一个结局可言:是她逃不掉的伤。 每当她看到精美的男人用品就会停下来,摆弄一番,幽幽说:它很适合于李莫。 偶尔,我会忍不住打击她:你买了,李莫敢用么? 她眼里灼灼的光彩就暗淡下去。 买了却又不敢送的爱情礼物,堆积满了她的壁橱。 每一次和李莫纠葛过身体之后,她总是的第一个跑到我家,腻在我的床上,慢慢讲,一个细节亦不放过,黑暗里,拧着我的胳膊:不准睡,不准睡,帮我分析分析李莫是不是爱我。 她从不奢求李莫给她什么婚姻的承诺,在于她,亦是不可能,尽管陷在监狱小武只是她无谓的等候。 阮石不喜欢粟米的,至于为什么,不必问不必明,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多了反而烦,在阮石感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喜欢粟米近在咫尺到耳濡目染我的生活状态。 粟米这般聪慧的女子,自然能够看穿阮石所有的眼神,她对阮石的对抗就是,当他来了,她更是腻在这里不走,脚丫子架在茶几上吃东西看电视,要不腻在床上装睡,任凭阮石的眼里渐渐生出寒冰一样的刀子。 看着阮石恨恨地离开,粟米就咯咯地乐:把自己当谁哦,若真像他表白的这般爱你,干脆离婚得了。然后问我:万禧,阮石真的离婚了,你会嫁给他么? 我茫然地看着她,这个问题我我无从回答,是啊,如果阮石离婚,我会不会嫁给他? 我反问:你说呢? 都是假设,因为他不会离婚,其实罗念庄不错的。 我的心,一片无边无际的黯然,一个不可能的,一个是不能嫁的,这一生里,笃定我不能穿过这两个男人的眼睛到达心灵的家。 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没有爱情的女子,家在脚上,有了爱情的女子,家在爱男人的心里,家门洞开在男人的眼眸中。 有时,粟米会半开着玩笑对罗念庄说:加油,把万禧从阮石的怀里抢过来,那个臭男人糟蹋了我们的万禧。 粟米和阮石如同夙敌,像两个同极的电池,相互排斥。这时的罗念庄会瞅着我笑,有点戚苍。 这样的回旋里,我们已是可以肆无忌惮谈论阮石,在爱情上任何男人或许都不能够保持绅士,尽管我从不提阮石这个名字,却封不住粟米的嘴巴,在她的口中阮石懦弱而自私,罗念庄也会小心地看着我,附和上几句,谈用语言的棒子,狠狠地打击不在现场的阮石。 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任凭阮石这两个字在他们口中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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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们三个人常常乘坐沿海一线的双层百十来回地穿梭,当寂寞没处打发,我们就喜欢玩这个傻帽一样的游戏,在双层巴士的上层前排,从起点到终点地来回旋转,打发掉寂寞的时间,从老城区到东部新区,从古老到现代的俭约,一路看过去,就有了沧桑看尽的苍凉感。 一次,粟米坏坏地把我和罗念庄的手拿起来合在一起,左右地瞅着我们坏笑。我轻轻往外抽手,粟米使劲捏着不让,我看了罗念庄一眼,他正满眼戚汪地看着我。 一直持续到车到终点,必须有一个人去投币,否则,司机会把我们清理下车去的,粟米拍拍被捏合在一起的手:老实呆着,我马上回来。 她蹦跳着下到一层买票,我没有抽手,望着罗念庄,我一字一顿说:罗念庄,我和阮石去广州时,和庄先生一起吃过饭。 在罗念庄的眼里,我看见了绝望,他慢慢地松开手:为什么?万禧? 我多么想对他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故意,我宁愿没有认识阮石宁愿没有去广州宁愿没有见到庄先生,但这一切宁愿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我缓缓说:罗念庄,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相识。我知道,即使我不想说,但已是必须,在他柔韧的笼罩里,我找不到出逃的路途,唯一的可能,便是在他心上扎开一个伤口。 罗念庄站起来,张望了一下外面的天空,然后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罗念庄下车,和正在上来的粟米撞了个满怀,粟米诧异地望着我:万禧,你欺负他了? 我惨然一笑。 罗念庄跳下车去,顺着四季长绿的草皮绿化带,望着我们的方向走走停停。 巴士慢慢启动,罗念庄的影子渐渐被抛远,随着涌出的泪水,慢慢模糊成一个黑点。 我说:粟米,我跟他说了在广州时和他父亲一起吃过饭的,以阮石情人的身份。 粟米握着我的手,一路不语。 一个周的时间,不再有罗念庄的任何消息,一周后,他的消息陆续从粟米嘴里传来,他不再到杂志社楼下等我,他常坐的石柱子上行走着寂寞的风,夹杂着冰凉的寒冷。 有时间,他99lib?宁肯去粟米公司,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地抽烟,粟米说仿佛在一瞬间,他学会了抽烟,浓郁的烟雾吸进腹腔,然后,他在沙发上剧烈咳嗽。 粟米打电话说罗念庄去找她,不过是呼吸一些我的气息而已,在罗念庄熟悉的人中,除去他不能交流的阮石,只有她,与我最熟悉。 夜晚,我盯着话机,等待着它响起来,等待听到粟米跟我说一个名字:罗念庄。 我像个偏执于从自虐中寻找痛疼之乐的孩子,近于病态地渴望从任何人的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就纷纷地冲撞而来,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在黑暗里哭泣,一直哭泣到怨恨在心里渐次升起,阮石来,当他握着我的身体,一个凶狠的欲念,便升腾而起,这个以爱情的名义在我身体上寻觅快乐的男人,我想狠狠地,用身体杀死他,狠狠地,用身体吞没他,让他从生活,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得了无痕迹。 我一次一次地疯狂地伸展柔软的身体,我想象它罂粟花儿一样展开致命的芬芳,吞没他,而阮石,却把这一切当成因爱而来的疯狂。 这一切,让我是如此的绝望,在冬天的空气里,我越来越消瘦,像干枯在风中的麦管,没有眼泪,不会有人看见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哭泣。 托着我消瘦的身体阮石无数次说一句古诗:人比黄花瘦。我攀延在他的身体上,疯狂地要他跟他做爱,当快感的痉挛袭击了身体,世界便是苍白,我喜欢这苍白的感觉,至少疼是不在的,至少在这片刻,不曾由衷的快乐来得彻底。 我说:阮石,没有人会瘦得比黄花更优美,我不过是一片即将风干的花瓣,在干燥的风里放肆最后一声哭泣。 我喜欢用诗歌的语言,阐述隐藏在内心的绝望,阮石会捂上我的嘴巴,他说:爱我就要我好好地活,像阳光下的蓓蕾、花朵。 我微闭着眼睛,像在恍惚的梦游,我迷恋上这样的状态,一次次,当我以优美的语言触及到死亡,阮石的身体就陷落进巨大的恐慌,这个冬末的做爱,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甚至公园的山石上,在阴仄的树林里,没有树叶的轻舞飞扬,没有月光,以及没有显示生命在活着的虫鸣,我们都会迫不及待地打开身体,仿佛每一次都是最后的疯狂,迷离在我眼里的绝望,是等不及要扼杀我们身体的犹大。 睡过了今夜,我还能不能好好的活着?我不知道,夜晚,我常常是张着眼睛,望着迷蒙的天花板,紧紧地闭着嘴巴,咬着坚韧的牙齿,一种感觉,霍霍的闪在心里,只要我松开牙齿,心就会痛疼得静止了跳动,我总是在凌晨地时候跳起来,打开电脑,写遗书,不知道应该写给谁,那些文字像自言自语,没有秩序地跳跃在灰白的屏幕上,然后被存进文档,它们越积越多,像一些絮语,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文档,飘渺的地牵引着我的心,在死亡的边缘游走。 偶尔的深夜里,我会听见门外的走廊上,有寂寥的脚步走动声,轻巧地徘徊在门外,是我的,是别人的心事。 是罗念庄的脚步,他宁肯在走廊里晃悠一夜,也不肯敲开我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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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阮石在的,我关上灯时,门外没声音,我却在空气里嗅到了罗念庄的气息,他在门外,很多年了,直觉从未骗过我。 ..我打开音响,卡朋特的声音,满含着灰色尘沙,在空气里静静的流淌,如一些陈旧的往事,在灰暗里轻轻飞扬。 阮石关上音响,我打开,在开开合合中,卡朋特的声音,窒息一样断断续续回旋。 我感觉得到,门外的那个人,正屏住微弱的呼吸。 我把音量开到最大,卡朋特的声音,呼啦一下在房间里炸开,在音箱一侧的地毯上,阮石狠狠地抓住我的身体。 我咬着牙,眼睛睁得大到不能再大,我一直看着牙,像打架输掉的孩子,隐忍着所有的神经,不肯让身体服输。 阮石如向风车挑战的唐吉苛德,相信自己无往不胜的能力。 卡朋特的声音停下了,我聆听着巨大的呼吸,穿梭在空气里,它们来自我的身体。 我们的眼睛冰冷地对望着,镇定的眼神,逃离了身体。 我的身体,像即将爆裂的气球,向四周纷纷碎开,它不再倾听我的指挥,机械的快感袭击了身体,我的呻吟,是号啕大哭………… 我从来没有这样放肆地用声音表达内心的哭泣,终于崩溃的声音鼓舞了阮石,他爱上我崩溃的哭泣。 我瘫软在地毯上,任凭阮石收拾,端着热水,用毛巾擦净我残败的身体。我的眼神不再犀利,我擎着绵软的无力盯着他:阮石,我恨你。 他吻了我一下,用两只手,托起我,如托起一跟没有重量鸿毛,是我在他生活中的分量,轻盈如鸿。 被他塞进被子里,我看着他,一件件套好衣服,缓慢地收拾出一种给妻子看的破绽皆无。 按闭灯前,他说:万禧,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 轻巧的,啪的一声,黑暗混沌过来,阮石奔向另一个女子。 没有眼泪,只有生疼声疼的眼睛,到处都是死亡一样的寂静,窒息的空气里,有眼泪滴落的吧嗒声。 它越来越急速地滴落,符合着我的心跳。 我站在黑暗的门口,看见罗念庄,他伸展着长长的腿,坐在门口的脚丫子的擦鞋垫子上。 我蹲下来,软软的,趴在他的怀里:罗念庄。 罗念庄,你抱抱我吧,我快死了。 罗念庄伸开胳膊,狠狠的,被攥进他的怀抱,我的头在他的胸前拱啊拱的,想在他的胸前拱出一个洞,想钻进他的心里,只要撞出一个黑暗的角落让我藏一辈子,就可以。 罗念庄抱着我,不说话,寒冷的空气让我的皮肤渐渐粗糙,罗念庄抚摩着我开始战栗的身体说:万禧,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罗念庄,你打我一顿。 他摇摇头。 你骂我一顿。 他还是99lib?摇头。 罗念庄抱起我,放在床上,绝望的灰暗和爱怜纠葛在眼眸里。 我说:罗念庄,我是个坏女人。他的手捂在我嘴巴上。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欲念,像一对迟暮的老人,无语地咀嚼着各自走过的悲伤。 后来,阮石开始声音阴仄地谴责我,他说只有暗娼们为了向外界隐匿一些可耻的声音时才会在做爱时放上音乐。他在谴责我那夜的举止,如同暗娼,亵渎了他的感觉。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阮石,难道你感觉我比暗娼要圣洁么?我比暗娼还要下贱,没有爱情,不收分文地,让你睡。 阮石的巴掌举起来,高高地悬在空中。 我冷笑:你打吧,这就是我比暗娼还要下贱的见证,除了上床,还要接受你的刁难。 阮石的手,擎在空中,下落的过程中,迟缓地改变了方向,快速坠落在他脸上。 那段日子,我和阮石,如同两个不共戴天的敌人,被抛弃在绝无人烟的荒岛上,用相互的依赖驱赶莫名的恐慌,而积累在心里的宿怨又让我们像冬天聚集在一起取暖的刺猬,用语言的利刃刺伤彼此,观看裂在在彼此心上的伤口,是我们唯一的消遣。 当性爱的高潮来临,我常常是大喊一声喜郎,然后泪流满面,当眼前的一切无法抛弃,我用幻想满足自己,惩罚另一个欲望迭起的身体,当喜郎这两个字,冲破了空气,阮石以最快的速度败落下来,他盯着我的眼睛,身体失去了功能,他不肯服输的,用灵活的手指继续征服我的身体,我的眼神乜斜,望着他,缓缓流泪,在他的手指下,折叠起柔软的身体。 每次做完爱,我们的身体飞快分开,张扬着赤裸的四肢,我们眼睛一动不动仰望着某处,有时,阮石会说:万禧,我们能不能停止相互的伤害? 而现在,这种无望的纠缠,除了彼此伤害,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从那个夜晚,罗念庄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隐,如同我们尴尬的关系,无从开始,谈不上结束,连为什么都可以省略阐述。 很多时候,他干净而忧伤的眼神在眼前一滑而过,像极了一片定格的电影胶片,在灰暗的夜色里闪烁着不真实的光芒,这个美好的男子梦一样光临过我的生活,灿烂地开始隐忍地闪断,留给我臆症一样的痛疼。 第七章 谎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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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隐忍地爱着李莫的粟米极少有时间理我,即使理我,我只有竖着耳朵倾听的份,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我分享自己的快乐,像一个勤奋的倾倒垃圾的女工。李莫对她的每一个平凡不过的举止,在她一相情愿的曼妙想象里,都是浪漫而深情的。 有了爱情的粟米灰褐色的眼眸里闪烁着飘逸的光芒,像天使闲淡在树枝上,看一朵花缓缓绽放。 爱情会把每一个女子燃烧成天使。 一相情愿的爱恋让粟米忘记了男人的本性,婚姻之外的爱情,不过是男人的零食,喜欢的,无伤大雅的,拿过来品尝一下又何防? 我隐忍地说给粟米听,粟米瞪着栗色的眼睛看我,慢慢充满怨恨,然后起身离开,我泼向她燃烧着的激情的冷水,让她讨厌极了。 凭直觉,我知道,粟米和李莫之间,早晚会出事的,届时,李莫将会用比我冷酷得多的方式,杀死她对爱情的最后一丝希冀。 事实是果然。 半个月后,我知道了粟米出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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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接到李太太的电话,李太太在电话里声泪俱下,要求粟米到她在的茶楼见面,粟米先是呆了一下,她和李莫之间,足够隐秘,却还是让李太太捕捉到了风声。 粟米放下电话,平静地对李莫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她没有说电话是谁打来,更没有说内容,粟米已经买了新车,去见李太太时却没开,乘了公交车,一路慢悠悠晃过去,她要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想怎样处理这件事,李太太绝不是善于忍气吞声的女子,委屈自尊,向来不是她的专长。 千万个可能回旋在粟米心里,如果李莫太太仅仅是警告自己退出,她能够全身而退么? 如果李太太主动退出,自己会怎样?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粟米的心,开始在酸涩中洋溢着幸福感,她会怎样,去监狱,强硬地要求小武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开始她所想要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如果李太太的行为属于后者,粟米想,这一次,她要收敛所有的锋芒,委屈自己,就当自己是被捉住又被宽容赦免了的贼,且被允许带走赃物,她没有再去刺伤失主的道理。 到达茶楼时,应变所有可能的方略,稳妥地安放在粟米心底。 李太太临窗坐了,远远望着由远而近的粟米,表情平静,如同只是在等多年不见的街坊前来叙旧。 尽管先前的种种退路已是想好,粟米还是慌张了一下,尴尬而浅浅的一笑,抿在嘴角。 李太太给她倒上一杯茶水:这叫一剑舞秋。 细长的茶叶挣扎在碧绿的茶水里,很形象的茶名。 粟米说了谢谢。 李太太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粟99lib?米不语,收声敛息地看着她的红唇蠕动,她决定,这一次,要把自己委屈到底。 前几天晚上,我们家楼下的马路上有一个女人,她坐在马路的中间,疯了一样地咒骂一个并不在身边的女人,我和一位朋友正在阳台上喝茶,我跟她说,这个女人可能被某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给骗了,她疯了,才会跑到这个男人家的附近咒骂他的太太,我朋友哈哈大笑。粟米,你猜她说什么了? 李太太的眼神,直直地逼过来,不给粟米躲闪的余地。 粟米没说话,李太太继续。我朋友说,你还以为自己生活在上个世纪?现在,世风不同了,情人们趾高气扬,因为年轻漂亮的她们喜欢做一种事情:把别人的太太逼疯。 李太太讲完,噙了一口茶水:粟米小姐,现在的世道,真是这样么? 粟米矜持而尴尬地笑了一下:未必吧。 李太太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粟米小姐,你会不会告诉我,你和李莫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尽管千万种可能的设想铺垫早已在心中预演多遍,粟米还是露出了明显的慌乱,握着一杯茶水,她忽然地不知道了自己,该向这个丘壑已是了然在胸的女子陈述什么?此刻,粟米是多么的厌恶自己的眼神逐渐开始了懦弱。 粟米小姐等于默认了?李太太做过美甲的十根手指,扣在杯子上,回音清脆叮当。 粟米没有说话,屈辱的,却依旧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冀的眼泪,滚滚地落下来。 一直,我不愿意相信,直到有人把它们交给我。李太太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地摆满了桌子。 照片上的粟米,在掏钥匙开门,李莫站在她的身后,粟米衣衫凌乱地站在门口送李莫走,一脸倦怠的柔情无限…… 这是粟米无力辩解也推脱不掉的真实,除了尴尬的默认,她还能做什么呢? 许久,粟米听见自己声音,它软弱的带着一丝屈服:你想怎么样? 你居然能问我想怎么样?一个被伤害的女人,我总不会连询问伤口的权利都失去了吧?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难道可怜兮兮地哀求你不要再偷我的丈夫?粟米,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哀求是我这辈子都不想也不会使用的表情。 李太太逐渐暴戾起来的态度激怒了粟米,曾经压抑在心里对李太太的鄙夷,像喷薄的火山,汹涌而出。她冷冷地扫了李太太一眼,明显下垂的眼角,微微垂下来的下颌,以及菲薄着却要靠口红打出来的红唇,一一地张显了她试图藏起来的衰老。 粟米抽出一只香烟,点上,缓慢地抽,缓慢的喷出一串串完美的圆圈:李太太,即使我粟米可以偷尽天下男人,但惟独不想偷的是你的丈夫,你知道不知道?是你,怂恿了我,一定要偷你的丈夫。 当一个女人的青春渐渐远去,她正恐慌地抓着能够逮住的一切挽留青春,试图从别人的眼中得到一点肯定,当她正努力抓住的东西,却被别任用来讽刺,她是羞辱和愤怒的。 李太太的手指开始颤抖,额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跃,粟米笑了一下:你天天盯着我和李莫,如果我不偷他,有点太对不住自己,为了不辜负你的怀疑,我只能偷了他,何况我不讨厌他,既然在你眼里我已是贼了,我何苦枉担贼的声名?偷了他,也算对得起我自己。 李太太站起来,刷拉一甩手离开,趔趄的脚步彻底丢落了往日矜持造作的从容,粟米冷笑了一下,兀自说:自找受伤,你怨不得我。 遂呆呆地,坐,一直坐到阳光西斜,给李莫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李莫不来,和粟米偷情,他小心翼翼,从不肯在人前张露一丝痕迹,即使和粟米约会,都是让粟米先走一步,自己千万般小心地追随过来,演绎着自己以为的天衣无缝。 粟米说:你来吧,没什么隐秘的了,刚才是她打电话约我出来的,她都知道了。 李莫半天没回应,随后怒道:她约你出去你就出啊?这除了向她默认了你和我的关系还有什么解释? 粟米呆呆地,举着手机,这就是她偷偷爱着的李莫,在人前内敛,曾经在她的身上温情款款,说着能够柔软她内心的情话,用她喜欢的姿势做爱,而摆在桌面上,他怎么就不肯再让这一切真实? 粟米的手机还擎在手里,那边的李莫早已啪地扣掉了,粟米迟疑着继续打过去,振铃响地寂寥,没人接了,像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在聆听自己逐渐冰凉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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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办公室,门开着,半开的抽屉以及凌乱的报纸,表明了主人仓促离去,在生活细节上,李莫向来是个从容的男人,无论糟糕到什么程度的场面,一旦经他周旋,便是绝无狼狈。 窗台上,李莫种的芦荟青葱依旧,这株从不开花的芦荟,曾轻轻缠绕,绕开了粟米心底的花朵,那时,粟米试图在办公室养花,栽进盆里的花,从开始的葱茏到枝叶衰败,从没超过一个月,粟米要黯然地扔掉干枯的花枝。一次,粟米扔掉一株郁金香时在心底里轻轻的叹息,飘进了李莫耳朵,他侧脸,笑得若无其事:?漂亮的女子养花是不容易活的。 他对别人的赞美从来都是不动声色,连男子都会喜欢,何况粟米这样一个心装花朵万千的女子。 后来,他搬来一盆芦荟,放在朝阳的窗台上,若自言自语说:它是仙人掌科目的,一点阳光就是它全部的养分,和懂得享受生活的女子一样,没有爱情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现在,粟米只剩和这盆花面对,就像他不动声色,丢给她的赞美,对于她是全部,对于李莫,不过是闲来的一个玩笑,毫无意义。 夜阑渐来,粟米失神地坐着一直等啊等,等来的全是寂寞,她的心,开始越来越是惶惑,她不知道李莫会这样跟太太忏悔自己,假如他在忏悔,他该用怎样的语气或者心态描述粟米这个别人嘴巴里放浪不堪的女子? 当他们夫妻间达成了原谅,自己的公司和李莫之间的关系,只有一个结局:她退出。 爱情和事业全部..面临着危险时,粟米才发现,男人曾经给予她的骄傲,在次时,支撑不起坍塌在她内心的自信。 仿佛在一瞬间,粟米便迷失了自己。 一次次,按上李莫的手机号码,在振铃未曾响起时快速关闭,尽管她想直达结局想到迫切,却又害怕知道。 从下午,到夜晚的煎熬,粟米没有告诉我,结局,她要一个人安静地等来,或者狂喜或者被伤感弥漫。 凌晨,粟米驾着新买来的车子回家,一路缓慢地穿过每一个行人的身边。 把车停在院子里,远远的,她看见李莫,像找不到归途的幽魂,游荡在冷清的院子里。 粟米听见了内心的响声,哗啦,一块石头,欢快地跳跃着落在地上,李莫在,只能说明:他和太太之间的隔阂,像这个冬天的空气,在僵持。 泊下车子,粟米几乎是飞奔过去,李莫无力地拥抱了她一下,眼睛里装满疲惫:怎么才回来。 我在办公室等你的电话。 李莫松开她:开门吧。 进房间,粟米开灯的手,被李莫抓住了,他拉着她说:睡吧,我累了。 两个身体摔在柔软的床上,月光打进来,粟米看他,他一直闭着眼睛,眼角有冷清的泪水在闪烁,他的内心装满深深的挫败感,与她跳跃着胜利的暗喜是截然的不同。 曾经历的生活,好也罢坏也罢,或者曾经想过背叛,但如果被这段生活所放弃,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在轻松之间接受,何况阮石从未想过放弃,他做生意,读中学的女儿被送到新西兰,妻子可以是安闲的居家女子,他可偶尔偷腥尝试一些男人骨子里的放肆,或许,男人向往的成功,放在生活里,就是这个样子,在突兀之间一切就支离破碎了。 这个夜晚就是开始,李莫没再回家住,曾经的李太太起诉到了法院,离婚的意向决绝而坚强,夜里,李莫给远在新西兰的女儿打电话,试图用亲情挽救濒临灭亡的婚姻。 做这一切的时候,李莫没有避讳粟米,在粟米的面前,他给女儿打电话,给李太太打电话,声音凄婉,泪水横流,像干涸的死亡向一条鱼逼来,他在做最后的,无望的挣扎,试图用泪水拯救自己。 粟米静静地看,安闲地聆听,从最初的希冀到最后的碎落,很短的瞬间,她便明白了现在睡在她床上的李莫,与爱无关,他只是在寻找一张床睡觉,在夜晚醒来的时候不被无边无际的寂寥淹没而已。 李莫的离婚案子一直拖着,那段日子,粟米在希冀和晦涩之间回旋,身心俱惫。 李莫所有的努力,随着婚姻被法官宣判结束而划上了句号。 作为婚姻过错方,离婚让李莫失掉了房产,以及大半属于他的公司股份,随后李太太要求法院执行,她带着法警来到公司,面无表情地看着颓然的李莫和粟米,然后轻扬胜利的表情,粟米打开保险柜,开出一张支票,那个数字,是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以及定货款,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发掉这个让她的生活糟糕透了的女人。 资金的匮乏,很快的,让公司陷入困境,而李莫这个曾经风云乍起的男子,被离婚打击得失掉了最后的斗志,他只会在夜晚,躺在粟米的怀里,孩子一样睡去。 工人讨要薪水,供货商追讨回笼货款,李莫不闻不问,一副升腾败落笃定由天的架势,粟米像疯狂的陀螺旋转不停,以她微薄的力量试图回天有术,把公司渐渐做回颜色。 过度操劳和心力憔悴使她消瘦得不像样子,只是,她依旧怀着隐隐的希冀忙碌不停,以为自己的风情万般可以化解掉拥挤在李莫心的抑郁,夜晚入睡前,想一想 href='2773/im'>《乱世佳人》中斯嘉丽说过的一句话,成了粟米夜阑宁静时的功课:明天,我要想出个办法来重新得到他。不管怎么说,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 而粟米的另外一天,迟迟的不肯来,她隐忍着对男人从未有过的委屈,扔掉了那个曾经骄傲而刚愎的粟米,李莫却抑郁着,不肯扔掉过去。当她被讨要薪水的工人纠缠得无处可逃时,李莫正躺在她的床上抽烟,当她被供货商的电话逮住了不肯松手时,李莫或者已经在某..家酒吧的角落,被灰暗暧昧的光线笼罩着,被青春潋滟的女孩子虎视眈眈着,此刻的粟米完全的,就像一个尽职的管家,守着一份破败的家产还要忠心耿耿地呵护着未曾成年的继承人,而且这般千辛万苦他并不领情的。 第八章 爱情的另一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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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疲惫和厌倦,很快就袭击了粟米,她够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她从为任何一个男子这样作践自尊。十年前,为了摆脱军队大院约束,她几乎被家里扫地出门地嫁给了父母不看好的小武,她还记得那个早晨,雨哗啦哗啦地下,她白色的亚麻布长裤上溅满了肮脏的雨水,公交车迟迟不来,她望着裤子上越来越多的污泥点子,想着这样的生活,还有几十年,把它们换算成小时甚至分钟后,庞大的数字让她终于哭了,望着站在一侧的小武,她说:你要保证,娶我就是养活我。 小武说好。 养活我就是不让我上班。 小武说:没问题。那时小武追她追得疯狂,每天早晨,在部队大院的门口,和当值的武警站在一起,在武警笔直挺拔的映衬下,他歪歪扭扭散漫着的样子可笑极了。 那个下雨的早晨,粟米决定嫁给这个追自己追得最有耐心的小男人,城市平民的小武知道粟米所有的风流艳史,却是不曾在乎,出生在部队高干家庭的粟米,在他眼里,如同坠落在凡间的天使,粟米眼里没来由的浩淼忧伤,让他着迷。 粟米的父母自然不可能看好这样一个即无学历又无正经工作的男子,粟米第一次带小武回家时,父母的眼神,是用凌空而下的姿态看小武的,卑微的小武站在宽大的客厅里,一直抬着眼睛,跟粟米的父母说话,很累很累的样子,她的哥哥姐姐们一声不响地看电视,虽然他们结婚了,却依旧赖在家里瓜分父母的二层小楼,他们是多么不愿意舍弃这份不属于他们自己的骄傲,自认为出身高贵的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不理会小武。 听着父母居高临下的询问,看着哥哥姐姐们对小武的熟视无睹,粟米的心越来越难受,小武,这个平庸的小男人..,她可以不爱,却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轻视。 粟米径直站起来,拉开抽屉,拿出户口簿:爸爸,妈妈,我们明天就登记结婚。 仓促到对自己有点不负责任,粟米对家人的所谓虚伪高贵的反抗,向来是极端的。那时,所有的人看着她,像看一个孩子的游戏,一直到粟米拉着小武出门,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那时,在很大程度上,粟米已是父母在部队大院抬不起头的羞辱,三天两头,门口溜达着身份不明的男子,看见粟米出门,苍蝇嗅臭样围拢上来,甚至男孩子之间为粟米大打出手已发生过不止一次,在部队高贵了一生的父母,不得不一次次被警察请到派出所接受询问,即使警察的态度很好,在他们的感觉,仍然是在人前难堪的羞辱。开得美丽本是花的本性,但吸引蜂蝶无数,成了花朵的罪过,这是粟米唯一的感觉。 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怒喝:让她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粟米的心,冷笑了一下,她的离开,原本就不再想寻找一个体面的借口回来,父亲已经离休了,所有的威风,像阳光下的雪人,正渐渐绵软着融化而去,哥哥和姐姐们虽然都是不学无术,在父亲的势力笼罩下个个归宿良好,惟有粟米,出生最晚,到了她这里,父亲的光芒,像女人头上的一顶时装帽子,只剩点.99lib?缀而已,她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一个被哥哥姐姐嘲笑的小文员,在饭桌上、在家庭会议时被他们轻视,甚至还要在公司遭受老板的骚扰,漂亮是她的罪过,有一次,她被老板骚扰,回家后趴在房间哭泣,姐姐问了为什么,粟米一边哭一边诉说,姐姐的眼神有一点幸灾乐祸,眼神里的意思,粟米看得懂: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么。姐姐的外貌足够用丑陋来形容,从来没有男孩子追,而蜜蜂样围绕着粟米的男孩子,像一根根的利针扎在她虚荣的心上,即使亲情也屏却不掉女人天性的善嫉。 那夜之后,坐落在部队大院的小楼,对于粟米,成为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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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着爱她无边的小武,居住在城市的腹地,一栋风烛残年的老楼中的一间房子是他们的家,高高的天花板,长条的木地板,以及拱形的木门里,陈列着他们的婚姻。 连辞职手续都不曾办理,粟米不再上班,发誓从此以后与被别人管理的日子绝缘。 嫁给小武和爱情无关,只与摆脱一种生活形式以及氛围有关,小武宠公主一样宠着她,给她零花钱,给她买漂亮的时装,粟米从不问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在家时没命般地和她做爱,像一辈子只在这瞬间真实,离开她的身体后就流窜于各个城市之间,回来,扔给粟米一只包,里面装满钞票,偶尔粟米会问钱是怎么来的。每一次,小武都用同一句话回答她:做生意赚的。至于是什么生意粟米不关心他也不去陈述,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粟米居住的老楼,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窄,仿佛轻轻一跃就能跳过去,小武不在家时,粟米大多数的时间,是在阳台上吃零食或者看杂志中度过的,在敞开一半的老式阳台上,对面楼上的一个年轻的男子,迷上了闲淡的粟米,迷上她喝咖啡的样子,那个时代咖啡是城市新贵们的饮料,他趴在对面的阳台上,说:你的咖啡香飘过来了。粟米嫣然一笑。 他说:很诱人哦。 粟米说:是么,要我请你喝么? 小武不在,?粟米的寂寞没有边际,正是青春静好的女子,躁动不时在身体里浮游,对于身体的欲望粟米从不否认,始终,她是个懂得善待自己的女子。 粟米望着他,很年轻俊朗的脸,安好的良家少年模样。 很快,门被敲响,粟米开门,笑吟吟的,一副虚怀若谷,男子闯进来,粟米的房间布置得很有情调,新鲜欲滴的水果装在藤编的篮子里,席地的床,大副的油画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他看了一圈,勇敢地看着粟米笑,粟米说:我给你冲咖啡吗? 他说:不要。 你不是说咖啡的味道很诱人吗? 他嘿嘿地笑:没有你诱人。 粟米有点惊诧,他不超过20岁的样子,在她眼里不过毛孩子,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他熟练地揽过她的腰,接吻,褪掉她的衣服,他娴熟的做爱动作让她明白,在性上,这个毛孩子已是江湖老手,他帅而高大的身材,或许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献身。 他正是青春茁壮,不知疲惫不知厌倦地索要她的身体,用最疯狂的姿势和速度征服了粟米的身体。 粟米迷上他的身藏书网体,像父母眼中的自己,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除了性,他一无所有,躺在他身边,粟米身体充盈,内心苍白,他一张开嘴巴说话粟米就会难过,如此帅朗的一个男子,内心却苍白如白纸一张,上帝是公平的,在每个人的生命都留下一部分残缺。 后来,只要小武不在,粟米就用长长的竹竿敲一下对面的窗子,他总以最快的速度上来,好象他生活的全部就是等待着粟米的竹竿敲在窗上,然后过来做爱。 他陆续知道粟米有另外的情人,却并不吃醋,还会笑着问粟米跟其他情人在一起的感觉,粟米懒洋洋说:我喜欢跟他聊天,跟你喜欢上床。 他就笑,说:女人最好嫁一个两头兼顾的男人,即有思想又是床上工夫好,嫁不到这样的就嫁一个能陪自己说话的,找个床上工夫好的做情人。粟米惊诧地看着他,小小的年纪,怎就把女人的心理拿捏到如此的准确? 后来,粟米才知道,他是被一富有女人包养的,和自己,不过是业余的娱乐而已。 知道真相后,粟米问他:我是不是需要付钱给你? 他笑了一下:随便你了。 粟米的竹竿再没有敲过对面的窗子,如果付钱购买一个男人的身体,太辱没自己,这一直是粟米厌弃的感觉。 对面的男子开始敲她的窗子,在任何一个他有兴趣骚扰的时间,粟米的窗子上响着叮当的敲击声。 那次,小武回来,深夜时窗子上叮当的声音惊醒了他,小武坐起来,侧着耳朵听,然后问粟米:怎么回事? 粟米漫不经心说:一个流氓。 小武跳起来,二话不说,拎着一把菜刀就冲下楼去,很快,对面楼上传来乒乓的打斗声,以及对面男子的惨叫。 小武回来,菜刀上血迹斑斑,粘稠的血还在滴,落在床前的地毯上,他盯着粟米气喘吁吁说:我杀了他。 粟米怔怔地盯着他,说不出话,心里在不断地问自己: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他怎么没和家里的人一样追问她,流氓为什么偏偏纠缠你粟米? 他的头埋在粟米怀里,拱啊拱啊的,像要找个温暖的地方藏起身体,粟米抚摩着他头发,短而粗硬针尖一样扎在指间,此刻的小武,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软弱,他像孩子依恋母亲一样依恋着粟米的怀抱。 末了,他抬起头:粟米,我逃不掉了,我舍不得你。 小武塞给粟米一个存折,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一串数字,他说过要养活她一辈子,不再让她过被别人管理的日子,小武请她原谅,这个诺言,或许这一生,他没机会兑现了。 然后一直一直的,在疯狂地做爱,像一场最后的诀别,一直到警察砰砰敲门,粟米缓慢地给他穿好衣服,说:小武,我等你回来啊。 眼泪就落下来。 对面的男子没有死,被刀子和血光吓晕了而已,只是,从此以后,他不能做男人了。小武被判得很重,除了持刀伤人,他还贩毒的,警察注意他已很久了。10年的刑期,将把小武的青春全部淹没在灰色的高墙里面。 小武入狱后,粟米惶惑了很长一段日子,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当被惶惑追得无处可逃,粟米唯一可去的地方,是床,和不同的、看着顺眼的男人。 小武去了很远的新疆监狱,偶尔,给他写写信,排遣一些寂寞,当收到他文理不通的回信时,粟米读着读着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自己嫁给了一个连情书都写不顺溜的男人。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正在寻找生意合作伙伴的李莫,开公司,进设备,管理几十号人,忙碌起来后,一度忘记了小武这个人物曾经在自己的生活里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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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的千辛万苦阻止不了公司的每况日下,善于抓住经营机遇的商家,已把春装送进了商场,而粟米公司的冬装,居然还有没下生产线的,铁定了要赔进去的,因为冬装面料的款项拖着没付,面料商家已经停止了春装面料的供应,工厂只要在运转要就资金往里投,停工很简单,但,除非不想再开工,否则。更多的问题将纷沓而至。 粟米望着懒洋洋在生产线上工人心如刀绞,一旦面临公司必须停工,剩到她手里的只有这堆糟烂的机器,李莫更是一无所有,届时,他们将回到从前,拥挤在公交车上、奔波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寻觅生活的依傍。 李莫很少在公司里呆着,常常是一整天看不见影子,离婚后,他依旧没放弃对早已消亡婚姻的拯救,在前妻经常出没的一些场合,甚至在原来的家门口,幽灵一样的李莫,不放弃寻找每一个可以弥合的契机。 走在对面时,前妻给他一张冰冷的脸,错过身边扔给他一个毫无表情的后背,如同他们根本就没有相爱过,他不过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无赖。 直到看见前妻挽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回家,再也没有出来,他在外面砸门,他大声喊前妻的名字,后来,警察带走了他,对于他杂乱无章的陈述,警察一脸好笑的表情:既然已经离婚了,你不能在干涉他人的私生活。 李莫理屈词穷,最后,他指着前妻和她的小情人说:那么,他们非法同居,你们管不管? 前妻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巧的红色本子说:你错了,我们已登记结婚了,是合法夫妻。 李莫瞪着眼睛,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警察拿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李莫:他们是合法夫妻,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就是扰乱社会秩序了。 李莫拿过来看,真的,离婚不到半个月,他的前妻嫁给了这个无论怎样看都像面首的青年男子。 望着前妻得意非凡的笑,李莫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到办公室表示的所谓怀疑,是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阴谋,她太了解男人的弱点,太了解粟米的秉性,用激将法促使粟米主动和他发生点什么,然后争取离婚的主动权和最大的获利程度,他和粟米不过是陷进了她早就预谋好的游戏而已,那些照片绝非偶然所得。 李莫喃喃着骗子、卑鄙的骗子,奋力地撕结婚证,可惜,结婚证是过塑的,坚实无比。 在前妻的冷笑里,结婚证被夺走,而他被拘留。 当粟米听完警察的陈述,交上罚金,把李莫从派出所领出来时,内心一片苍凉,和这个叫李莫的男人,是结束的时候了。 夜里,粟米不再回去陪李莫,要么泡在酒吧买醉,要么敲开我的门,一声不响地躺在我床上,张着眼睛一直到天亮,浩淼的眼眸,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勃勃。 一次,我问她:你打算和李莫结婚吗? 粟哏哏地冷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下来:那是曾经的想法,万禧,有一种女人注定是野花,是男人娱乐自己的,还有一种是雍容的牡丹花,我试图做李莫的牡丹,现在我终于明白,在李莫的眼里我注定是一朵野花,家庭的空气,不适合我这样的女子,他不会娶我,而且我也不会嫁给他,因为从派出所把他领出来的一瞬间,我看他的角度已从仰视转变为俯视,就这么简单。 以后呢? 不知道,管他呢,过一天是一天了,以前李莫是我藏在心里的宝,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他只是我藏在心里的一块垃圾而已。 我们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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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的春末,在欠款人的催促下,粟米的公司,关上了久久不愿合拢的大门。拍卖完设备后,粟米剩下的,只有那辆刚买不久的车子,李莫像一只被抽掉了筋骨的某种动物,无助地看着粟米,粟米的眼神越过他,轻轻一笑,擦肩而过。 这个曾让她心神荡漾的男子,从此便是陌路。 我习惯了粟米半夜来敲门,她也习惯了在阮石嫌恶的眼神中自得地点上一支香烟,用沾染着酒气的嘴巴含满内容地呵呵傻笑。 第九章 天涯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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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颜色的日子,一天天持续下去。新年过后杂志社更改了坐班制度,反正是谁都可以随便迟到早退,干脆,每个人一周轮流值班两天,其余的时间,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有了彻底被放羊的自由,加上周末,我有五天的时间无事可做,和关掉公司的粟米凑在一起打发寂寞,上网聊天,逛街,有情人陪的粟米,会连着几天没有消息,一切的不正常,在我们的混乱生活中都属于正常,粟米不在时,阮石来,坐在垫子上,愤慨的谴责粟米的浪荡,比如粟米眼角正在逐渐显露的细碎皱纹,和偶尔浮肿的眼袋,在阮石嘴里,都是她纵欲过度的铁石见证,如是不了解情况的人见了,定会以为阮石和粟米之间是苦大仇深,然后,抓紧粟米不在的时间藏书网跟我上床,疯狂地做爱。 春末的阳光逐渐的热辣,我开始在阳台上种一些花花草草,没有事情可以去忙碌,和杂志社其他人不同,在社会上,我没有太多的挂系,对金钱的欲望,很是浅淡,能够悠扬地活着就好,用好听一些的词汇说我是淡泊名利,颓废一些说就是在浪费大好的青春,随波逐流笃定的没有出息。 很多时候,我搞不清楚出息的含义,浩淼的宇宙空间里,地球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人又算的了什么?生命的生生不息,不过是生物的循环而已,像我这样人,幸好不是太多,不然,我们定还停留杂原始社会的阶段,饮血蓐毛就很是满足,有时,我会看着电视看着电脑,甚至在举着电话时,我感激那些勤劳而智慧的人,他们让这个世界变得是如此的神奇,而我只是一个懒惰的,坐在这里享受他们智慧成果的虫子。 在种花养草时,我更多感觉自己是一只懒惰的虫子,没有思想,失去未来。 每当我对阮石这样说,他会笑我,他喜欢这些盘踞在我脑袋里的希奇古怪的想法。 黄昏时,我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零食,买一些东西,我渴望不吃饭就可以活着,这样,我便会什么也不做,每天坐在阳台上,继续我的想入非非。 我爱自己的脚趾爱自己的身体,找不到人可以爱时,我掰着它们,病态地说我爱你们。 没有人可以让我望一眼便会疼彻骨髓,只有让阮石成为习惯,在身边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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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大假来临,全国各地的人都在出游,我想了很久,不知想去哪里,索性留在这里,四月的末梢,满街的樱花竟绽放,满树枝叶未有,细碎的花瓣拥挤在一起,开得让人窒息,尽管很多人乘了飞机火车来这座城市,看它们飞舞在春天的风里,花瓣缨细,春风吹来落樱缤纷,它们却是我所最讨厌的一种花朵,一百多年前日本人在这里栽种下它们,因为历史原因,我没有喜欢它们的理由。 五一前夕,大学同学西西打电话,说要来看樱花,让我到车站接她,我告诉她,来这里玩可以,看樱花,我不陪。 她笑了:万禧,看不看樱花无所谓,但你要来接我。 五一是个晴好的好天气,一早,阳光就闯进房>藏书网间,热热地唤醒了身体。 我去火车站,街上到处都是拥挤,走在人群里很快就有惶惑的感觉,在茫茫人海,轻易就能迷失自己,或许在此刻的旅游城市,每个人都能深切体会到。 进出车站的人,接人的人,站满了火车站广场,我的身高没有足够的显赫,除了看见一张张微微流汗的面孔和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我看不见那张熟悉的脸。 我像一条在缝隙里艰难喘息的鱼,在人与人之间穿行,好容易挤到出站口,很快就被后面涌动的人流挤得贴在茶色的玻璃上,玻璃肮脏而模糊,但是,我能看见里面鱼贯而出的每一个人。 如果我想接到西西必须这样坚持下去,浑浊的空气从一个人的嘴巴呼出,来不及被净化便又进入另一个人的嘴巴。 我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滑稽,被后面的人拥挤着,像一条鱼干,贴在茶色玻璃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西西温暖干净熟悉的脸,她的臂弯里,挂着一个男子,我想起了他,高我们一级的大师兄,为了他,西西毕业后去了山东腹地的一个平原小城。 我大喊:西西,西西……身后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喊叫。 西西东张西望地出来,我腾出一只手,穿过人墙拉住她。 西西惊喜地大喊一声,松开臂弯里的男子,和我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们牵着手防止被人流挤散,出了火车站广场,我一下子坐在路边的石头台阶上,我的腿麻了,不再听神经的指挥。西西和她的男友也坐在路边,我们在人流穿梭的街上大口地呼吸浑浊的空气。 西西望着我:万禧,你瘦了。 我笑:正减肥呢。我不跟任何人说自己不快乐,在别人听来,如果我说不快乐,纯粹是矫情,刚工作就分到房子,一周只上两天班,工资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说自己不快乐,没有资格。 有没有遇到你的喜郎?西西侧头问。 我寝室一共六个女孩子,都知道喜郎是藏在我心里的浪漫而伤感的小秘密。 呵呵,我和喜郎,这辈子是相互遗失了。这句话,是真实的,我的某个少年梦幻结束。 我们在人群里穿梭,除了心烦的拥挤,我感受不到春来的好气息,风光亦被黑压压的脑袋切割得支离破碎。 晚上,我们在白浪花酒店吃海鲜,在旅游季节狠宰游客是每个旅游城市的通病,青岛不是个脱俗的城市,没有例外地,我的钱包,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穿过落地的窗子,我们望着波涛汹涌的海水,西西细致地挑着一只香螺,挑出来后,擎到男友嘴巴边,很肉麻,也很温暖,一转眼,喜欢大喊小叫的西西变成了婉转的小女子。 西西感慨,当年在青岛读书时没感觉到这个城市的魅力,走了却没命地想念这里的海滩、礁石、甚至恼人地海风,或许这就人的秉性,近在咫尺时不知道珍惜,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漫长着,像>是地老天荒,离开了才知道,人的某段时光都是在瞬间就旋转过去了。 春天的夜晚,微风习习,掠过我们。 最后,西西说:万禧,我们还没地方住呢。 我懂她语言里的意思,每年的春到秋,是青岛的旅游旺季,总有一批朋友说万禧啊,我来看你。看我是假的,因为我意味着是免费的旅馆免费的导游,生活在旅游城市的人都会遭遇到这样的事,每年夏天,青岛的媒体上都会重复同样的话题:用什么样的态度安排外地朋友?这是一个让青岛人头疼的话题,每到夏天,总能听到办公室里有人说某月某日我某地的朋友要来看我,大家都明白来看自己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提供吃住,外加免费导游。 当外地的朋友来了,青岛人总是一边抱怨一边在下班的时候买了海鲜拎了啤酒回去,一进门满脸的黄莲水立马转换成三九天的火炉,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用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青岛人身上最最恰当不过。 我从包里找出钥匙给他们,翻出一张纸写门牌号码,西西问:那你呢? 我说去一个朋友家。和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共处一室的事,我想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很就没有看见粟米了,正好,可以跟她聊天。 给西西叫了车,我慢慢朝粟米家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几拨找不到方向的外地游人,青岛的路,依山而修,蜿蜒起伏,没有正南正北的方向感,所以本地人指路从来不会告诉向东走还是向西走,而是说左走右走。在青岛的街上迷了方向,是每个外地人都会遭遇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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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家的窗子,亮着她喜欢的橘黄色光线,我抬腕看了一下表,刚刚11点钟。 我敲了几下门。 粟米用狐狸一样尖利的声音问:谁?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抛弃过去,一直,她在执行给自己制定的生活原则:快乐第一。 我乐了一下,不语,继续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而开门的人,让我恍惚了一下:罗念庄…… 罗念庄显然没想到是我,他望着我,恍然地双手抱在胸前,像一个做错了事找不到地方隐藏惩罚的孩子,这是让我们三个人都意外的场景,一条雪白的浴巾裹着罗念庄胸部以下的部分。 我缓缓地扭转头,说:对不起。 粟米窝在床上吃吃地笑,她习惯用吃吃地笑个不停来破解尴尬,在她的笑里,罗念庄手忙脚乱地拽过衣服,飞快往身上套,慌乱中浴巾落在地上,在他后背的腰上,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像要展翅飞翔,是一块胎痣,我熟悉的朱砂色的胎痣,和喜郎在城东的淡水湖里,我无数次看见过它,喜郎说这是妈妈打在他身上的记号,如果丢了,凭它就可以找回来。喜郎曾指着它对我说:阿喜,它也是我们的记号啊。 恍惚间,泪水就汹涌了眼睛,喃喃的,我轻轻叫了喜郎。 罗念庄惊愕地看着我,眼睛张得那么大而空洞,轻轻的,我仰起头:你看,我没有吃掉牙膏。 房间里的空气开始静止,心挣扎在窒息里的声音,我听得见,粟米停下了笑,愕然地站在我们之间:天哪,像传奇像故事。 房子里没了声音,三个人坐在不同的角落,我们之间太无话可说,或许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不该相遇在一起。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行走了一天之后,落满灰尘,像极了此刻的心,我能够听到灰尘散落的声音,像静夜的雪花,刷拉拉…… 我宁愿,没有相遇,即使相遇,我宁愿没有看见那块胎痣,我恨透了,眼睛,恨透了,记忆,在今夜,我宁愿没有来过,这一幕永远的,不属于我的生活。 有一种隐忍的爱情心性,是一个人一相情愿的等待,与别人,了无干系。 我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了无干系,了无干系………… 罗念庄,用衣服遮掩了狼狈。 粟米也套上了衣服,她坐到我的身边:万禧,我们没有相爱。 我笑了一下,泪水一点都不听话,不想让它出来,它们,却像雨后的山溪,奔跑着…… 其实,他们相爱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念一个干净美好的少年,是我的一个童话,用来在寂寞的青春里,想一想,娱乐自己。 那夜的眼泪,足足的,可以淹死自己,粟米说:骂我一顿。 我说:我不会,今天夜里,我没地方去。 粟米走过来,握住我冰一样凉的手,想抽出来,我没有力气。 粟米,有烟么? 粟米点上一支香烟,塞进我的嘴巴,我吧嗒吧嗒地抽,不说话,唇间的香烟颤抖,像我的心,烟灰扑簌蔌落下来,尘埃一样,洒落在身上。 门轻轻地合上,罗念庄走了,他颓败的身影消失在春末的夜晚,就像曾经隐忍在心底的梦,恍惚着远去,恍惚着我已经感觉不到心疼。 黑夜的床上,还有罗念庄的气息,青甘的,芳草一样的气息。 很久以前,我就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了。我这样说:因为爱他,就等于不爱自己,让自己疼的人最好不要去爱,他>?99lib.会让自己疼一辈子。 第十章 梦里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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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浴巾的罗念庄不是少年喜郎,那个眼神干净喜郎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喜欢站在街上口袋里装满糖果,用来和街坊上的孩子们交换友谊,那些顽劣的孩子,总是骗光了他的糖果,然后一哄而散,被丢下的喜郎,眼里装满破碎的玻璃,一个人站在尘土飞扬的街上。 喜郎的母亲在我们平原小城,是多么绝色的一个女子,烟波浩淼的眼眸,忽然消失在一个夏天的早晨,她的失踪成为了一个秘密,一年半后的冬天,她被警察带回来,挺着巨大的肚子,一夜之间,她的秘密跟着风的方向传播在小城里,她偷渡到香港,被一个已婚的香港男人包养了,怀孕后被香港男人的太太发现告发到警察局,她挺着巨大的肚子面临唯一的结果:被遣返。她回来了,不肯打胎,要为那个已婚的香港男人生下这个孩子,面对前来威逼利诱她打胎的居委会干部,她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搁在细偌脖子上的决绝凛然,一度都是小城的新闻。 在平原小城,身世注定喜郎是格格不入的孩子,在他人乜斜的目光中,喜郎的姥姥很快去了,至今,我仍能够记得,喜郎的,母亲牵着幼年的喜郎,桀骜地走在街上,凡俗的目光被一一屏绝在身后。 一直,她不是甘于生活安排的女子,胡同里所有的孩子被家长警告不准跟喜郎玩,即使有孩子跟他玩,叫骂声总是很快响起来:香港野种。那时的香港,是资产阶级的代名词,在孩子的印象里是萎靡、奢侈、肮脏和下流…… 所以,喜郎的母亲不送他去幼儿园,更多,她推着干净点心车子上街,小小的喜郎跟在身后,安静得像影子。 没有跟母亲去卖点心的日子,寂寞的喜郎趴在墙上,张望,或者喊:阿喜,你在吗? 我搬一只小小的凳子,坐在院子的阳光底下,给喜郎讲幼儿园里的故事,他听的眼睛里汪满晶莹的泪水。 我们慢慢长大,他满眼的泪水,一直晶莹在记忆里。一次,他神往地说:阿喜,我妈妈说了,爸爸早晚会来接我们的,你猜我爸爸来了,我会怎么样? 我说:让他给你买糖。 喜郎晃晃小脑袋,一脸庄重:我要他把我驮在肩膀上,走遍大街小巷,让每一个骂我野种的人看看,我是有爸爸的。 这是喜郎童年的愿望,岁月都淹没不掉的。 大约喜郎五岁时,邮递员开始频繁地光顾他们家,他的母亲不再卖点心了,在邮递员羡慕的眼光里,她平静地签收汇款单,安好地牵着喜郎去邮局。 喜郎说:阿喜,爸爸就要来接我们了。 然后,我们开始相互对望着,年幼的心,充满迷茫的忧伤。.. 渐渐的,喜郎母亲脸上有了骄傲的痕迹,在平原小城,喜郎的衣服喜郎的玩具,是最精致的。现在,不是其他孩子拒绝跟喜郎玩,而是喜郎的母亲拒绝他跟其他孩子玩,她总是很懂得使用沉默,是她捍卫自尊、蔑视他人的武器。 喜郎七岁的时候,他所盼望的一刻终于到来,那天,我从幼儿园回来,一辆甲克虫一样的米黄色出租车缓缓擦着我们的身边驶过,在喜郎家门口停下,很是奢侈的标志,突兀地我意识到,喜郎的爸爸来了。 我站下,任凭父亲怎样拉都不肯走,我要验证一下预感,如果是真的,喜郎见到他的爸爸是不是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大喊着爸爸,扑进他的怀抱开始哭泣? 车里钻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和电影里传说里矮小的?99lib?香港男人一点都不像,我的心松了一下,我不希望喜郎走的。 我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他站在门口,仰头看着班驳的木板门,摇了几下门上的挂环,门很快开了,喜郎的妈妈望着他,努力做出的平静淹没不掉眼里的辛酸,她一直望着他,然后扯了扯身后的喜郎:叫爸爸。 我的心,如干枯的花瓣,刷拉一下碎开了,坠落了。 喜郎设计过千万遍的场景,没有发生,他怯怯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母亲说:叫爸爸啊。他不叫,执拗的眼神清纯而倔强。 男人弯下高大的身体,抱起他,蹭着他的脸,喜郎的反应,有些木讷,穿过男人的耳边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有点羞涩。 那一夜,喜郎家灯火通明,微微的哭泣穿过空气,妈妈说:这母子两个熬到头了。 我趴在墙上看过去,喜郎站在院子里,看见我,飞快地问了一句话:阿喜,到了那里,谁跟我玩? 我有些伤感:那边也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啊。 喜郎黯然地垂下头: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很快就变成你的朋友了,我去幼儿园就这样的。 喜郎趴在墙上,蔚蓝的天空,繁星点点,像我们闪烁的眼睛。喜郎拽下一根草,咬在嘴里,吭哧吭哧脸变得红彤彤:阿喜,等你长大了,会不会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出嫁? 我想了想:会啊。 那,你能不能不出嫁? 为什么呀,做新娘子多漂亮。 喜郎哭了:你能不能等到我长大了来娶你? 我的脸,腾地红了:好啊。 喜郎的妈妈在喊他回去睡觉,恋恋地,喜郎下去了,在院子里,小小的手圈成喇叭,他小声说:记得,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啊。 我摆了摆手,恋恋地下来,一夜,都在聆听隔壁的声息,眼泪不知不觉渗湿了枕头,这个夜晚,在许多年后让我坚信不移地笃定:孩子是有爱情的,与大人的不同,孩子眼里的爱情,是一种两相快乐的形式,与生活与身体,没关系。 我含着泪水睡着了,早晨,门外有汽车的发动声惊碎了梦,我一下子跳起来,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心里:喜郎要走了。 我赤着脚跑到门外,汽车徐徐到滑行,喜郎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他拼命地摆手:阿喜,记得不要吃掉牙膏哦。 我没命地摆手,晨曦里,载着喜郎的车子,逐渐远了,远到我目光到达不了的远方。 他家的木板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日复一日地积累着岁月的尘沙。 许多次,我路过时,会小心地拂去尘沙,锁上锈迹斑斑,喜郎没再回来过,他的消息,从别人的嘴巴里陆续而不真实地传回来:因为签证问题,他和母亲并没有去香港,而是呆在一个远离曾经熟悉的地方,有人在海边的青岛遇到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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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年到少年,我固执地认为,有一个可以期待的梦幻在海边的青岛,离这里并不远的距离,他们却不肯回来,或许,关于平原小城的黯淡记忆,正是他们想抛弃的,不回,是因为他们想彻底忘记这段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过的日子。 海边的青岛,一直晃在我的心里,从文字从电视节目里,青岛这座城市开始熟悉在心里,130多年前,这里人烟稀少,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在潮汐退却的晚上,月光清朗,螃蟹小虾横行霸道,整片的沙滩是它们的天堂,后来,先是德国人后是日本人因为这里适合建立商埠而占领了它,陆陆续续城市规模扩大,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沿海一线仍旧到处是德国和日人的痕迹,哥特式的小楼是德国人留给这个城市奢华的殖民色彩,春来>,樱花遍街,是日本人用美丽的方式切割的伤口,尽管这座城市人的腿上,隐约还残留着泥巴的气息,但已经习惯了鄙夷地称乡下人为老巴子,尽管上溯一百多年,他们的祖先尚且不知在那个角落里玩着泥巴糊口。 少年的喜郎是隐藏在这座城市的秘密,在岁月的更迭里,逐渐苍老,磐石样顽固在我心里。 在粟米的床上,如同整个青春,在一夜之间转换过去,隐藏在心底的童话,刹那间,倾倒碎裂,像童话中那个丢掉了城堡的王子。 一直,粟米的眼神弥漫着愧疚,凌晨的时候她抱着我的胳膊:万禧,是我引诱了罗念庄,你是知道的,我看见个子高而俊朗的男子,就像猫看见鲜活美好的鱼。 我和罗念庄谈过你,你们在一起,他是不行的,知道吗?万禧,当男人爱你到极至时,他紧张而忐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才好,极度的紧张使他愈爱愈不能。 粟米的话,像缓缓的流水,冰凉地曼延在心里,我不能想象,当他们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罗念庄用怎样的心态以及语气说起一个叫万禧的女子? 因为不爱,罗念庄和我在一起是个威猛的男子。 我说:粟米,求求你了,不说可以不可以? 粟米闭上嘴巴,幽怨地看着我的脸。 粟米,没有人谴责你,我也不会怨恨你,我和罗念庄只是一场朦胧的喜欢,不幸的是他是曾经承载我某个年少童话的载体,已是很早很早以前,少年喜郎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象,而真实的他早已被岁月的风沙掩埋掉了。 第十一章 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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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这座城市春天走得迟缓,春寒料峭是这个城市的特征,我走在街上,想找个地方卸落装载在身体里的寒冷,却不能。 我给阮石打了电话,然后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等他,一直到看见他的车子像迟钝的利器,劈开熙熙攘攘的游人来到身边,我没有换地方没有改变一下姿势,用一个固定的姿态,我坚持到他来,想尝试一下疲惫的感觉,看见他时,疲惫已经拥挤在身体里,排山倒海一样的汹涌。 阮石急匆匆奔过来:昨天夜里,你在哪里睡的? 我说:在粟米家,阮石,抱抱我。 这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要求阮石给我一个拥抱,一直,我们隐忍在人群视线的背后,在今天,我忽然想把一种东西破坏彻底。 阮石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冷笑一下:是不是在看周围有没有熟悉你的眼睛?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到车里去吧,昨天夜里,我去你家里,差点把你同学当成你,如果不是她及时开灯,我想我会…… 知道,你会去厨房拎一把菜刀出来,剁在他们的身上。 我们钻进他的车里,我打开了暖风,他诧异:你冷吗? 我说:冷,往常的五一,从没感觉像今天这样寒冷。 阮石越过驾驶仪器,阮石抱过我,墨蓝色的车窗玻璃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眼神,阮石变得肆无忌惮,他放倒了驾驶座,我们接吻抚摩拥抱,我多么需要,他的亲吻他的身体,把另一个盘桓在身体里的名字拥挤出去。 后来,我们平静下来,我说阮石。他恩了一声,车窗外的树伸展着鹅黄的绿,樱花细碎飘零着,被车窗玻璃渲染成统一的墨蓝色,我说:阮石,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个让自己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 阮石恩了一声,他明白那个让我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不是阮石,他也知道那个总让情不自禁泪流满面的名字叫做喜郎,对此,他从不吃醋,他知道那是一个梦幻而已,被现实掩埋在过去的岁月里,回不来。他已是宁肯依恋肉体而不再迷恋童话,在商场磨砺多年,在男女之间,他拥有比我要从容得多的理智,所以,即使再喜欢再迷恋我的肉体,他不会离婚不会让我触及到他堡垒一样婚姻。 阮石开车带我去崂山深处吃农家宴,这一次,他主动地迁就了我的嗜好,不再批驳我对小吃的迷恋。他知道,每当我不快乐时,就会情不自禁想到吃,我狠狠地咀嚼着所有的东西,像要把不快嚼烂,吞进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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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崂山深处,我选了一个干净的三口之家,我们要了山菜包子和一些小吃,我们盘着腿坐在被大灶烘烤得热乎乎的火炕上,阳光从木棂窗格子之间钻进来,一格一格地切割着我们的身体,身后的墙上,挂着喜气洋洋的年画,气氛祥和而热闹,阮石抽烟,笑吟吟看我吃,说:万禧,你的眼睛里装满春天的阳光。 然后,他跳下炕,矫健地走在院子里,在晴好的阳光下和女主人说话,女主人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脸张开一波又一波的笑,后来,他们站起来,走在村子的街巷里。 阮石想做什么,我不想问,除了他的身体,他的所有都跟我没关系,他想要的也是这个样子。 他们满脸喜气洋洋回来,炕桌上的小吃动了很少,我没足够的胃口,女主人一边张罗着给我打包一边羡慕地啧啧:你们城里人跟乡下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你喜欢乡下,刚才你当家的去给你看房子了。 我意外地扫了一眼阮石,阮石不动声色地笑,他隐忍着,想看到我眼里的感动。 付帐后,我们拎着女主人打好的包,放到车上,阮石拉着我往村后走,在村子的最后排,指着一所房子说:万禧,你喜欢不喜欢? 我说:什么意思? 阮石得意地笑:它是你的了。 方方正正的灰褐色山石垒成的房子,三间正房连着东面的三间偏房,不算高大,墙上落着岁月的痕迹,坐落满山的果园下,一侧有清澈的而宽阔的水库。 阮石推开大门,冷清的院子一看就是久无人间烟火了,阮石告诉我,已经跟房子的主人谈妥了,他要..买下它,送给我做度假小窝,这里和市区交通方便,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就可以到达,且是一路上看尽沿海一线的风光,反正我的工作笃定了我有的是闲散时间,可以打发在这里。 关于城里人在市郊买房子的事,我听说过一些,在城里住腻的人花不多的几个钱到近郊买一所民房,情趣所至,可以用来度过安闲的周末,只是这里的房产买卖在法律上不受保护,地皮是村里拨给农民自己建房居住的,不允许买卖,和城里人的交易,都是良心和道义上的生意,大家私下里签一个协议,交钱,换出房子的钥匙就是了,如果房子的主人是个不良之辈,收钱之后反悔,城里人只能乖乖地搬出去,乡下人进城委委琐琐像孙子,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充分彰显了乡下人流通多年的一句俗话:好汉打不出村去。 在这里,城里人要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我摇晃了一下木门,虽然面目沧桑,却是结实的槐木。 阮石一直在关注我的表情,他小心说:你若是喜欢,我马上去和房东签买卖合同。 我笑了一下,喜欢与否很难一下子说清楚,除了那个钻石项坠,我没接受过阮石的任何礼物。 一个可笑的感觉忽然冲上来,这栋房子的买卖,与我和阮石的尴尬关系真像,见不得光的买卖,永远不能公示于人,大家心照不宣,全凭着一丝做人的道义维系。 我说:买下它做你的外宅? 阮石开始还没回过神,但在我坏坏的笑容下,他参悟到了我的恶毒,他一把抓过我:不是外宅,是我的心宅。 我默许了阮石买下这栋房子,不算大的投资,即使被村民赖掉了,两万元,只要阮石的指头缝隙一松就出来了,全当做了一项被人占了便宜还要骂傻×的慈善事业。 下午,我们没有走而是直接地和房主签了合同,我拿过来看了看,甲方的名字是万禧,我抽出笔改成阮石。 阮石扫了一眼,因为太了解我的秉性,他没再争究。 下午,阮石开着车,我奔回市区,回家拿,去超市买了一些简单的用品,又折回山里,从邻居家要了一些修剪下来的果树枝子,在灶下点火,收拾房间,黄昏降临时,房子变得干净而充满人间的暖意。 阮石跑到邻居家买了一个古老的大木盆,在大锅里倒上水,热情高涨地在灶下烧火,果树枝的浓烟呛得他吭吭哧哧地咳嗽,像误食了食盐的刺猬,水冒出热腾腾的蒸汽,他探手试了一下,兑在木盆里,然后把我抱进去,滑爽的山泉水,荡漾在皮肤上,阮石的眼里含着满当当的笑,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下午的忙碌和现在的舒适,笼罩在心里的灰暗很快被积压走了,当我和阮石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一个念头忽然闯进了心里,我翻身,趴在他身上:阮石,这样的生活,你会不会陪我过一辈子? 阮石搂着我的腰,把我的一条腿搭在肩上,他说:只要你愿意。 他温柔地闯进了我的身体,把心思扔掉只要身体的时候,快乐是很容易的事。 深夜时,阮石从我身上趴起来,拍拍的我的头发说:明天,我来接你。我看着他轻巧而熟练地套衣服,轻巧地合上门。 门外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很久,车子没有开动,一会,阮石回来,手里拿着一根结实的木棍:万禧,千万不要随便开门,万一有坏人闯进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木棍。 我笑,裹着毛毯站起来,按照他的指挥,关上一道又一道门,一共三道。 他的车子开走了,我坐在暖热的土炕上聆听山里的夜晚,是真正的夜阑宁静,春风唤醒了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躲在夜幕里,让它们弱小的生命感受到了充分的安全,它们放肆着心中的幸福,小心而快乐地歌唱。 听着听着,我的脸便湿润了,寂寞和孤单总能轻易地袭击了我。 山里的寂寥,静安美好到有一丝凄凉的味道。凌晨时,手机响了,是粟米,她焦灼地问我呆在哪里,她去过我家,里面住着一对陌生男女,去过所有我能够去过的地方,没有我的影子…… 她的声音,惶惑里搀杂着一丝内疚。 我朗然一笑:想到哪里去了?我好好的,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她说:哦,你平安就好。 我笑了笑,告诉她我很好,然后收线。 我关掉手机,试图睡觉,脑海清晰得像搁置在光线明亮大厅里的一面镜子,我睡不着,一只又一只地数绵羊,村子里有零散的鸡鸣声响起来,我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外面擂门的声音像打雷,睁开眼,太阳已经挂在窗子的正中间,大约是阮石,开门,果然的,阮石一脸焦灼:怎么不开手机? 我拉开门,他闯进来左右顾盼,我的手机一直关着,肯定吓坏了他。 阮石在灶下生灶火,屁股下面的炕面,渐次热起来,在滚热滚热的炕上,我们做爱,发傻,在隔绝喧嚣的山村里说一些痴情的话,我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些疯痴的孟浪话,和我内心真正想表达的是截然的不同,只想用一种疯癫的状态拥挤走内心深处固执着的灰暗,把所有的往事都挤走而已。 阮石的深沉的表情,是一个被生活劳碌的人急于进入梦寐状态,跟爱情跟现实都没关系,他抚摩着我的头发:你真的会和我这样过到老? 我说:会啊,或许有一天你会厌倦了离开,等我们老了,在某个街角相遇,那时我们满头白发,我们颤巍巍地看着彼此,两眼昏花的泪光,然后我们牵着手到街边的一个街心花园,坐在一堵花墙上,我指着自己满头的白发问你,阮石你知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爱你…… 阮石静静地看着我,猛地把我揽进怀里,他不会知道,这些话是我内心的独白,却是与他无关的,我只是想说出来,给一个人听而已,那个我最想说给他听的人,已经模糊了,这些话憋在我的肚子里像正在逐渐腐烂的青草,散发着霉变的气息。 此刻的阮石,不过是我假想中某个人的面孔,这一生里他永远不会是,现在,他是什么?是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在每一个苍凉的时刻,拽过来就可以依靠的肩膀而已。 他不知道,此刻的我,像一个毫无自救能力的婴儿,被想象的爱情洪水淹没,他是擦肩而过的一只木船,我不能拒绝他的打捞。 我煽情的陈述,让阮石的眼睛一片晶莹,他近在咫尺地看我的眼睛:万禧,让我看看你的小脑袋里为什么装的下这么多忧郁的想法? 临近中午时,西西给我打电话,他们要走了,谢了我借给他们房子借给他们床,我让他们等一下,我赶回去送他们,他们说不了,车票买好了,时间来不及了,问可不可以把钥匙藏在擦脚垫子底下,我说好吧? 末了,西西告诉我昨天夜里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子来找过我,接着,西西玩笑说:万禧啊,你要让男人为你决斗啊,我住了两夜就有两个不同的男人在深夜里砸你的门。 我的心沉了一下。阮石的耳朵贴在手机的外壳上,西西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念庄找过我,他去,能跟我解释什么说什么呢? 阮石一语不发,下炕,穿鞋子,他不能接受刚才我还在深情款款地说着情话,事实却是有另一个男子在深夜敲我的门,在他的印象里,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床,没有可去的地方。 我沉默地看着他离开。 门外,阮石的车子发动起来了,他没有叫我也没有打招呼,车子轰鸣着穿过山间的小路。 在一些东西上搭上罩布,我锁上门,到有公交车的大路,要步行20分钟,路边开着星 661f." >星点点的苦菜花,细小零丁的花瓣黄到浓郁,沿路两侧摆着山区特色小吃摊位,我慢慢地走,蔚蓝蔚蓝的天空,偶尔飘过一朵白云,绵绵延延的苍穹,一路下垂,在很远的地方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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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石的车子呼呼地折回来,在身边,艰难地调头,然后,慢慢行驶在身边,半开着车窗里镶嵌着他愤怒的脸:那个男人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不看他,继续往前走。 阮石的车子跟在一侧,后面的拖拉机催促的喇叭声响得刺耳,他望着我的方向不管不顾:万禧,你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你撒谎居然不脸红。 他是指刚才我们在炕上的情话。 我站在山路的一侧,拖拉机挣扎着扭曲而笨拙的身子,超过阮石的车子,然后,拖拉机手跳下来,恶狠狠地骂阮石:好狗不挡道,你算哪门子鸟人? 阮石不理他,继续追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的沉默的蔑视激怒了拖拉机手,他冲上来,对着阮石慢腾腾的车头狠狠地踹了一脚,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头的断裂声,拖拉机手惨叫一声,阮石的车轮轧过他的脚踝。 我和阮石都惊呆了一下,我跑到路上问拖拉机手伤得怎么样,他痛地呲牙裂嘴,阮石也跳下车来,我们看着拖拉机手面面相觑,拖拉机手的惨叫很快吸引了一帮村民,我们被包围了,其实就算做交通事故,这怨不得阮石,但,在拖拉机手的地盘上,我们没有分辨的余地,在几个村民的押解下,我们把拖拉机手送到医院,拍过X光片后,医生诊断是脚踝骨折,打上石膏后,拖拉机手的干瘦黎黑的老婆开始审视我们,她跑到外面看了看阮石的车子,又飞快跑回来,盯着我和阮石,我穿得简单,衣衫休闲,棉布质地,脸上也没有化妆,更没上戴下挂地坠?满了首饰,但阮石就不同了,贼亮的别克车子,西装笔挺,气宇很是不凡的样子,我冷静地看着她,知道近郊的农民个个不简单,居住在城市和农村交界,城里人的市侩刁钻和乡下人的小肚鸡肠两者结合,看人下菜碟是他们拿手的好戏。她目光霍霍地将我们打量完毕,开始跟我们算医疗费误工费看护费以及营养费…… 我们面无表情地听着,阮石掏出手机,给交通队的朋友打电话,很快,她的气焰消匿下去。 阮石说:他来踹我的车轮,怪得着我么? 拖拉机手的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做好哭的架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外挤,说我们肯定是惹着她丈夫了,怎么没见他去踹别人的车轮子,然后开始一一地细说他们家的生活全要靠拖拉机手,她抹了一把眼泪指着我们:你们把他整残废了,让我们怎么过啊…… 她长长的鼻涕和眼泪挂在嘴巴上,阮石冷静说:他不是残废了而是骨折,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拖拉机手的老婆不理不问,大有不哭出几个钱就不打算罢休的样子,我捅了捅阮石:中和一下,给他们点钱结束吧。 拖拉机手的老婆站起来,用沾着鼻涕的手拉我:说到底还是你家媳妇懂事理,俺乡下人就靠男人吃饭哩。 阮石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扒拉开她的手:除了医药费,给你三千元钱,你愿意就这样,不愿意我们去交通队处理。 刹那间,拖拉机老婆收了声。 我们拉着拖拉机手的老婆去附近的银行取钱,我一直没有出声,阮石把钱塞给她,拖拉机手的老婆边数钱边走,阮石上了车子,大开着车门,不说话也不理我,大约是让我自己上来。 离公交车站已经很近了,我向车站的方向走,经历了这番折腾,我们内心的怒气已经逐渐平息,我否认不了一个问题,我可以不爱他,曾经拥有彼此身体的一个部分,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像夫妻一样,当我们遭遇到一些事情,已上不可能像陌生人样无动于衷,像我们习惯了彼此的身体,有些时候,我们已是亲人。 阮石的车子在一侧走走停停,像极了他最初的追逐,末了,他说:万禧,难道要我求你上车? 山野的风呼啦啦地刮着清冽的甘醇,到处都是春天的痕迹,很多人说过,春天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而这时,我只能听到忽忽的破碎声,有些东西正纷纷地破碎在我的心里,这辈子注定我已是不能弥合。 阮石眼里是柔软的一片,我拉开车门上去,阮石慢慢地开车,慢慢的说:万禧,我知道,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爱你。 阳光穿窗而过,他的脸上晶莹着一道水的痕迹。 我说:阮石,是不是上一辈子我坑过你? 他不接茬:昨天晚上找你的人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想告诉他昨天夜里的是罗念庄,更不想告诉他罗念庄就是喜郎,破碎在自己心里就足够了,把伤口撕开给别人看,我没有这个习惯,所以,除了缄默我还是缄默,谎言亦不是我的专长。 他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我跟他,是和你一样的关系。 车子猛然间就停下了,从方向盘上转过的脸,有些狰狞,他盯着我,目光尖利而寒冷,好象要用它刺穿我的身体。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直看,四道目光如四道利刃,在春天的空气里乒乓撕杀,谁都不肯示弱。 阮石终于松懈下了目光,哀求一样问:你有没有跟他上床? 笑的时候,眼泪就滑下来,曾经,我对么地想和罗念庄上床,我曾经是在一刹那多么地渴望拥有他的身体,却不能,轻易的,他把身体交给了粟米,我可以相信他们在床第之上除了身体与心灵没有关系,只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形式。 我说:我想,但是他不要。 阮石恨恨咬牙,他不相信。 我说:这是真的,他不想要。 我哭了,阮石抓着我的手,这比我说我跟他上了床还让他难受,因为我在心里已经接受了,只是别人不要而已,在他的感觉,这比在别人的追逐下和别人上了床更让他不能接受,他抓着我的胳膊,死劲地摇晃:万禧,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轻贱自己,我还以为是别人追你,你怎么能去主动勾引别人。 他趴在方向盘上,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他所喜欢的女子,不过是人尽可夫却是别人未必稀罕的女子。 我点上一支香烟,对着窗外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很寂寥的春天,用语言糟践自己的感觉,很好,如同变态者喜欢被别人施虐。 就这样,过了,很久,阮石抬起头,他脸上是痛定思痛的醒悟:万禧,我们分手吧。 一直他是个自恋加自傲交杂的男子,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不容许不够完美。 我说:谢谢。 掏出村子里房子的钥匙,放在仪表盘上然后我伸出手,飞快地,阮石从钥匙包上解下我家的钥匙,塞在我手里时,他突兀说:万禧,我会不会去找你? 我笑了一下:如果会,我会瞧不起你。 我下车,阮石一把拽住我:我带你到市区。 我说:快刀斩乱麻的感觉很好,不必了。 我慢慢地走,阮石的车子缓缓开在身边,然后突兀的,箭一样绝尘而去,我的心,轻松地飘落在地上,空气顿然清朗。 一场纠葛结束了,一丝轻盈的疼像抽空了身体。 这个叫阮石的名字,跟着我27岁的时光一起终将成为了过去,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一段又一段的往事,它们像岁月遗留下来的石子,沉甸甸地塞满心里,我不知道,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我重新想起他们,心会不会有疼在纠缠? 没有乘车,想很多事情,漫长的市郊公路在不知不觉中走完,到家时,已是黄昏临近。 从擦脚垫子下,我掏出钥匙,用它打开门,我是一个恋旧的人习惯使用沾染着自己体温和气息的东西,我的包里有一面小巧的镜子,它跟了我整整8年,尽管它的边缘已经被摩擦得破败不堪,尽管镜子的面上划满了让我看不清自己面容的痕迹,我还是不舍得丢弃。 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个写子的女人说恋旧的人习惯保留伤口,越来越多的经历和故事会使恋旧的人越来越忧郁,因为往事和伤口越积越多。 或许我就是的,没有可以一生轻松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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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摆着西西给我的留言,她说:女人要懂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样的女子才被男子怜惜。 我笑了一下,躺在床上,真好,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敞开我的门钻进我的床上,一切都再也不会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我看见了天空的痕迹,我哭了,眼泪无声无息顺着鬓角滑进头发里。 第十二章 用逃跑的姿势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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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我关掉了手机,不管是不是我值班,我坐在杂志社里,人多,同事之间可以不谈隐私,很快就可以忽略类似于失落的东西。 回家后拔下电话线,一个人的寂静里,写一些与心情有关的文字,是心灵日记,或买回来一堆美容用品,我在深夜的阳台上给自己做美容,我想很久,发现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自己,西西说的是对的,一个女子,如果忘记了爱自己,不懂得享受被爱,谁还会好好的来爱你? 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的爱自己。 夜里,常常有人敲门,一个是粟米一藏书网个是罗念庄,我开着灯,开着音响,躺在床上不说话,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还在好好地活着,要过一段清净的不被打扰的日子。 一夜绵延不断的梦常常会在早晨把我饿醒,那天早晨,我抱着空荡荡的肚子,无比地怀念劈柴院卤水豆腐脑,洗刷完毕,我拉开门,去劈柴院吃豆腐脑,一打开门,罗念庄张进来,他坐在擦脚垫子上睡着了,昨夜一夜安宁,他并没有敲门,他从睡梦中懵懂醒来的样子,让人心疼。 他揉揉眼睛,看我,依旧干净的眼神,我说:哦,你…… 他羞涩地笑了一下,孩子一样的神情,一下子,打碎了内心所有的从容。 罗念庄站起:你要出门? 我说:有点饿了。 我们在前面走,罗念庄跟着,我想自己应该有点恨他,可是,除了心在剧烈地痛,恨无从生根。 他没有理由等一个不给自己丝毫希望的女人,何况彼时的我,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连爱情的名义都不是,我有什么理由去苛求他呢? 劈柴院很快就到了,这个时间来吃早餐的人都是从容的,在北方,需要匆忙赶时间的人在早晨七点大多就出门去了,他们的手里拎着面包牛奶,因为生活,他们没有从容的时间来享受一顿象样的早餐。 我坐在经常坐的位置,罗念庄在对面坐下,招手要了两碗豆腐脑,白絮样的豆腐脑上漂着葱翠的香菜,白和绿,两种很是纯粹的颜色,腾然间就把食欲勾出来。 罗念庄说:离开小城后,一直很想你,一直在盼着学会写字,等我会写字了,想给你写信,可妈妈说她记不住地址了。 我喝豆腐脑。过了一会,我告诉罗念庄,那段灰蒙蒙的日子,不值得他记一辈子。 罗念庄黯然地垂下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喝完豆腐脑,我们离开劈柴院,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家还是去哪里,罗念庄溜溜达达跟在身后像极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高高的身影在上午的阳光下,长长的摇晃,他不看我,也不说话,后来,我发现他总是把自己的影子塞在我的脚下,让我踩着,我不动声色地移开,他绕着绕着又塞回来。 我站下说:罗念庄,你该到公司去了。 然后,用眼睛看住他,用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再走的姿态。 罗念庄说好吧。眼神忧郁,让我想起舞台上的跳芭蕾的王子。 他说你先走。我走在前面,在街道的拐角,我用眼神扫了一下他的方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当我的身影隐没在拐角另一端的瞬间,失落如雪,轻飘飘飞扬下坠。 那段日子,夜里偶尔会有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起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呼吸,是阮石,他不说话,我亦不语,我知道一旦自己的声音冲出来,有一些离开的东西会重新回来,所以我不所,抓起话筒倾听瞬间,扣掉,电话再一次执着地响起来,我不再听,只重复一个简单的动作,把话筒拿离话机大约两个厘米的距离,再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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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时,我乘上公交车,摇摇晃晃慢悠悠到杂志社打发日子,这个时间出门,上班高峰以近过去,车厢里空荡荡的,像我的心,可以坐在位子上,望着春末的阳光想很多心事,一些美好的记忆穿过尘埃挤过来,总能让嘴角微微上翘,眼里已是酸酸的晶莹,蓦然间抬头,发现车已过站,是常事,站起来下车,溜达到杂志社。 杂志社窗外有两棵高大的玉兰,一红一白,在五月的风里,伸开巨大的花瓣,如随风伸展的手帕,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些潋滟的手帕就呈现出衰败的姿势,绵软的花瓣上透着点点颓败的铁锈色,脏乎乎的颜色令人沮丧。惟有台阶两侧的一丛丛风竹,在阳光下呼啦啦舞蹈,苍黄的叶子展现出生机盎然的新绿。 春天的暖,使很多人勤快起来,喜欢到处流窜,杂志社时不时来几个文学爱好者,坐在某张主人不在的办公桌边,一脸敬仰,小心翼翼张望编辑的脸色,表情就像朝圣者终于见着了上帝,这种心态让人感觉好笑,他们不甚明白,做编辑的同样是人,凡俗的人,要吃饭穿衣睡觉,思想不见得比其他人高尚,甚至龌龊起来比街上贩夫走卒更要卑劣阴险。 这些喜欢泡编辑部的文学爱好者,大多成..不了是不了气候的主,他们面孔比文字更让编辑们熟悉,文章写得象样的作者,大多不泡编辑部,他们宁肯把时间用来看点书,骨子里有一丝倔强的清高,我的一位同事把一脸敬仰着泡编辑部的人很是地道地总结了一句话:一批文学没搞好就让文学搞倒了的主。 这段时间,我基本就是和这拨被文学搞倒的主在办公室里混日子,也好,他们有的是时间,陪我东扯葫芦西车扯瓢地闲扯。 这天,编辑部来了一个女孩子,细高条的身材,一脸文静,是编辑部的常客,每次来她都固定地找一个人,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小小的年纪拥有她这般细密心思的女孩子也算聪明的一种,懂得怎使用文字使用编辑,她写诗歌??,据说每次写诗歌的时候桌上摆着一排打开的外国诗选,东拽一句西扯一句就凑成了一首诗歌,参加高考三年年年落榜,通过泡编辑部泡上我们这里一位中年男编辑,帮着修改诗歌,发表诗歌,最后并帮她疏通了各种关系进了本市的一所专科学校,从此也算跳出了农门,对这位编辑的恩德她无以回报,只有身体,这位男编辑当然宠爱如宝,活了半辈子,被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喜欢着,很快就把糟糠给抛在了脑后,在外面租了房子跟这位尚在学校混日子的女孩子做了露水夫妻,可惜的是,很快事情败露,他的妻妹偶然间发现了姐夫的秘密,这位编辑的太太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搬来了婆婆和小姑帮自己捉奸,女孩子和编辑被自己母亲和妹妹拦截在床上,他拦着母亲和妹妹,让女孩子穿上衣服赶快逃,据说女孩子一边套衣服一边攥着一把巨大的螺丝刀,谁要上来就跟谁拼命,当然,没人愿意和她拼命,捉奸不过是为了向儿媳妇表明做婆婆的深明大义,她飞一样逃窜在城市的小巷里,最后,编辑的妹妹和母亲撬开了女孩子的箱子,结果是男编辑差点吐血身亡,这个外表文静的女孩子,一边用他的钱武装了外表一边在床上阅人无数,并且她有个乖戾的嗜好,在日记本上详细地记录了和每一个男子上床的详细过程,男编辑不过是她利用的一个砝码,伤心失望之下,男编辑躲着不再见她。 现在,失去衣食供应的女孩子,只要有时间就来泡编辑部,毫不掩饰自己和男编辑的私情,一高兴就 5728." >在桌上留一封敞着口的信,有好事者打开来看,乐成呵呵一片,女孩子谴责这个男编辑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一枚戒指,大骂他是太监等等…… 我们都知道的是,男编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常常跟大家借钱约会,甚至把腕上的表都卖掉了,和女孩子睡一夜之欢后,第二天来编辑部,两腿都在打晃,大家开他的玩笑,他并不避讳,说:昨天晚上和某某睡了一夜,他妈的,给累的! 女孩子大有抓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架势,我们只好任由她气势汹汹呆在编辑部里。她守株待兔般在编辑部呆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男编辑愣是没露面,她终于泄气,打算以后再也不踏上这伤心之地,说真话,我有点舍不得她,她在等男编辑时,闲得没事就跟我聊天,很是柔软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会是别人说的样子: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和她聊天一个小时,就可以轻易带到床上去,且在床上她有着种种与外表不相似的疯张。 她走时,丢给我一句话:千万别把男人当东西,个个都是贱骨头呢。 我笑:那女人呢,是什么? 她阴阴地干笑:更贱,被骗得晕头转向还幸福得一塌糊涂。 如果你是男人呢? 我是男人?她呵呵一阵笑:我是男人就一辈子不结婚,骗尽我所见到的每一个女人。 我笑了一下,看看她,不敢相信她小小的年纪就能把男女之间诠释得透彻如此,送到楼下,她脚下像安装了弹力极好的弹簧,脚步轻盈而飘逸。 回办公室,想想自己和阮石,和罗念庄,也是不过如此的感觉,都很没意思,大家不过都是你追我逐的一种游戏,我把这种游戏看得过于隆重了一些,把身心都给丢了进去,用这个女孩子的心态来衡量,简直就是自己找伤,遂不想继续在编辑部混时光,干脆回家,游戏来了谁又能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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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内疚,除了偶尔打个电话,粟米很久没找我了,我给她电话,每次她都会婉转表示,她和罗念庄已经没有联系了,她的暗示,我懂,大约就是:你可以放弃前嫌和罗念庄好下去。 罗念庄来,他不敲门,总在门外打电话,我接起来,他就说:我在门外。 我拉开门,就会看见他握着手机依着一侧的墙,笑吟吟一脸的温暖。 我们在一起,不涉及感情,聊一些过去的故事,他家所有的脉络就是这样熟悉的,他爸爸还算是有良心的男人,罗念庄六岁时,爸爸的香港太太过世,丢给他三个已是成年的女儿,他回大陆找罗念庄母子,因为赴港手续一直没有办好,庄先生便把他们母子暂时安排在青岛,几年后赴港手续齐备,他们去了香港,生活并没有因此而美好,庄先生前妻留下的三个女儿对罗念庄母子很排斥,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如同对待菲佣,从前,罗念庄的妈妈因为生存环境不得不收声敛息,现在则截然不同了,屈辱了半辈子的她不肯继续生活在别人的乜斜里,在香港住了半年,她带着罗念庄回到青岛,庄先生乐得这样,即使要在青岛和香港之间飞来飞去,两相安宁就好。 罗念庄是个聪明的男子,他不再谈爱情,也不问我和阮石之间的事情,从我的恬淡中他大约也猜出我和阮石已是结束。 春天的潮汐比所有的季节退得都要大一些,我们没事时拎着一只小桶,到海边捉一小螃蟹小虾子小鱼什么的,玩味着轻松的心情,是很好的状态,像回到小时候,我们高高地卷起裤脚,在淡水湖里捉田螺以及淡水蛤蜊。我们的心里,张扬着彼此早已明了的千万种不可能,庄先生,粟米,阮石,这三个人物,像三条深深的鸿沟,隔绝了我们,注定了这一生,我们只能在两岸遥遥对望,彼此是我们心仪却不能到达的风景,按捺着心里的疼,我们在一起,快乐是飞给对 65b9." >方看的,疼留在自己心里。甚至,我们可以挽着胳膊走在街上,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街上的靓女帅哥品头论足,惟独不说的,是我们自己。 夏天就浅浅地来了,周末的一个黄昏,我们在东部闲走,罗念庄忽然说:万禧,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我摇了一下头,我是个不记路的女子,分不清左右,常常在打车时,遭遇司机问向哪个方向走,我一定先比画一下手,哪只手会写字我才知道哪边是左右,甚至杂志社分给我房子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这能从一个方向回家,变一个方向,我就找不到家该朝哪个方向走。 罗念庄乐了一下,冲到一个门前按门铃,我说:罗念庄,你干什么? 他笑:带你到我家看看。 我想拒绝,已是来不及,罗念庄的母亲已经开门,我的手被罗念庄紧紧地攥在手里,我惶惑地看着他,看着迎面的罗念庄母亲。 二十年了,那个曾经在小城掀起过无数个新闻的潋滟女子已是不再,她矜持的冷漠里,是依旧的傲气。她扫了一眼我和罗念庄牵在一起的手。 罗念庄是快乐的,冲着母亲喊:妈妈,你猜她是谁? 他母亲淡淡说:你不介绍一下,我怎么知道是谁。 转身回客厅,尽管来过一次,对于这个家我还是陌生的,阔大的客厅,高大的巴西木,回旋着令我压抑的雍容。 罗念庄把母亲按在沙发上,他快乐,像童年里终于找到了玩伴的孩子,他趴在母亲耳边说什么,我看见,罗念庄母亲嘴角矜持着的高贵微笑,渐渐落寞下去,眼神飘呀飘地就飞起来。 我在沙发上坐好,罗念庄的母亲缓缓说:念庄,给万小姐倒杯咖啡。 罗念庄蹦跳到一侧的家用吧台,给我倒咖啡,他母亲一直在审视我,一直在试图调整一种合适的眼神,她显然已经知道我是谁,只是,过往是她不愿想起也不愿意提起的,那是她试图掩埋在岁月中的一块丑陋的伤疤,而我的存在,等于在明晰地提示她:你所有的伤疤,曾经是我历历在目的,所有的藏和掩饰,都是徒劳。 罗念庄的咖啡端过来,很浓郁的香,是正宗的巴西咖啡,我嗅得出来。 罗念庄母亲的口音有了略微的改变,搀杂着丝丝的粤语,她端起咖啡,放在唇边:万小姐,是在哪间学校毕业的? 这个声调,似曾听过数遍的熟悉,我边想在哪里听过边回答她我所在的那间并不出名的学校。 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语调,在香港电影里,当平民女子与富家子弟产生爱情,富家子弟的家人就是用这样的语气盘问女孩子的根底。 刹那间,我听到心里有纷纷的刺在竖起来,此刻的我,像一只戒备的刺猬张开满身的刺,时刻准备捍卫自尊,一直是这样的,我的自尊高贵而脆弱,我可以否定自己,但决不允许别人的看低。 她又问:万小姐在哪里供职?语调缓慢拖长。 我看了一眼罗念庄,他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我的身后,闲下来的一只手正深深地抓进皮质优良的沙发靠背里,他的眼神越来越紧张地巡逻在我们之间,我已经懂得了这个小男人的意思,他装做不经意间带我回家其实是早有预谋,他想让我先见到母亲,然后爱情重新开张。 形式和他曾经预想过的不同,甚至以最快的速度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缓缓地抽,罗念庄的脸色已经苍白,他明白我的这个举止,是我的特有的,我喜欢用这个苍凉的姿势表达决绝的拒绝。 她斜了罗念庄一眼,然后起身,打开客厅的通风设备,坐回来,按着遥控器看电视,我笑了一下:伯母,跟以前相比,您现在的生活可真是悠闲而从容啊。 她说:是吗? 我把烟灰弹在咖啡杯里,绝望的时候,我喜欢把烟灰弹在各种各样的杯子里,内心挣扎着绝望的痛疼,从没有像这一天,绝望来得如此的彻底。 她厉声说:念庄,给万小姐找个烟灰缸。 我笑了笑说:不必了,我一直认为烟灰是最干净的东西,可以弹在各种各样的杯子里。 我站起来,对罗念庄说:我该走了。 罗念庄的脸色煞白,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愤恨。 初夏的阳光白晃晃刺眼,生生的痛楚在身体里蔓延,罗念庄在身后大声地喊:万禧,我爱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是爱你。 眼泪奔跑在脸上,我哒哒奔跑在初夏的街上。 这一生,在于罗念庄,笃定我要用逃跑的姿势。 回到家,我依在门上,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远处,任凭眼泪刷拉刷拉流。 隔着门,罗念庄说:万禧,我爱你,跟别人没关系。 那一天,我隔着门扔出去的话,像刻毒的刀子,它们纷纷地扎向罗念庄:罗念庄,这是你自己的游戏,最好你不要告诉我和粟米上床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更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我和阮石在床上的纠葛,你不过是个在我床上就不能勃起的小男人,你母亲的伤疤在我的眼睛里,你父亲曾经过目过我的丑陋伤疤…… 那一天,恶毒的语言像奔涌的洪水,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什么角落里钻出来的,肆虐地横冲直撞,一直撞向逐渐沉默在门外的罗念庄。 当我闭上嘴巴,整个空间里,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拉开门,外面空荡荡的,罗念庄走了。 静静的空气弥漫在楼道里。 从此以后,我失去了罗念庄。 第十三章 比爱情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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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地,我想找个人说话,倾诉自己,如许的纷乱积压在心里,我需要找双耳朵倾倒自己。 给粟米打电话,很快,她驾着车子来了,在楼下喊:万禧,下来吧。 粟米趴在方向盘上,很疲惫的样子。 我上车,已是夜幕降临时分,繁星点点,挂在高天,车子驶上环胶州湾公路时,海腥味浓郁地飘过来,一路上,我慢慢说下午的事情,倾诉让我逐渐变得平静。 粟米一直在听,不发表任何见解,如同发生的,都在预料之中。 我说:粟米,你在听? 她望着前方:我已经听过一遍了。 我看她,她说:你回头。 我回过头,后面跟着一辆车子,是罗念庄的,徐徐地跟在 540e." >后面。 这个可怜的孩子去找我了。 苍白拥挤了脑袋,慢慢的,我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好待他吧。 粟米冷冷一笑:他在我的房间里呆了一个黄昏,但没有脱衣服。 车子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和罗念庄的车子保持着不弃不离的距离。 我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让我开一会车子。 你连左右都分不清,真的想开吗? 我点了一下头。 粟米停车,不远的地方,罗念庄的车子也停下来,他的脑袋望着我们的方向,有一些质疑。 我坐在驾驶座上,粟米指挥我怎么样打方向盘怎样踩离合器,车子从最初的歪歪扭扭逐渐平稳下来。 我咯咯地笑,踩着油门飞奔而去,我要把罗念庄甩在远远的地方,只要他在,我的心就疼得不象样。 呼啦啦的风掠过我们的头发,它们像疯狂跳舞的海藻,纷纷扬扬在脸上。 夜阑宁静的公路,车子稀少,只有两辆小小的车子梭子一样劈开浓浓的夜色。 这样的心情适合这样的疯狂,我哏哏地笑:粟米,原来开车是很简单的。 粟米拨开在脸上狂舞的头发:在方向盘上挂块肉,狗都会开。 我们都是心里藏着绝望的人,冒险的刺激让我们笑成一团。 车子撞上了什么,砰的一声,是西瓜落地的声音,我呆了一下看看粟米,粟米的脑袋探出车窗,然后,她喃喃的声音飘回来:万禧,我们撞人了……………… 车子猛然停下,在车内,我们面面相觑,逐渐苍白空洞了眼神。 我和粟米,几乎是颤抖着下车,像两个在灾难中老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去,有辆摩托车倒在路边,撞碎的车灯以及装饰面板,还有尚在散发着腥味的血迹,凌乱地碎了一路,一个男人趴在路基上,粟米小心地走过去,用手试探了一下鼻息,烫着一样,她的手缩回来,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喃喃着:粟米,我杀人了? 粟米眼神空洞,我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表情,是极度的惊恐。 罗念庄的车子飞一样来了,粟米拉起我的手,高跟鞋哒哒地敲击着路面,在寂寞的夜里,响得清脆,像有人在追着,让我们的恐慌加剧,我们跑得更快。 像我们每一个遭遇恐慌的片刻,逃是我们的第一反应,我们总是想逃,逃到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冲上车,粟米把着方向盘,车子箭一样冲进夜色里,不知究竟跑了多远,泪水纵横了我们的脸。我们口袋里的手机,此起彼伏地更替响着,谁都没有接。 车子缓缓停下来,粟米趴在方向盘上,在疯狂的穿越里,她逐渐镇定,停车,下车,点上香烟,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两支香烟在我们唇间燃烧完毕,我说:粟米怎么办? 粟米轻轻一笑:我们回去吧。 作为一个驾驶者,她比我更明白驾车肇事然后逃逸的结果,更何况,我是无证驾车。 后面已经没有了罗念庄的车子,我们依着车子,默默地看着远方,心里装满苍凉,青青的植物在黑夜里呼吸,散发着清冽的甘香,我眼前不停地闪着一张布满血迹的脸。 粟米点上一支香烟,在缓缓地调转车头,手指在方向盘上温柔的抚摩:或许,我再也不能开它了。 我说:粟米,对不起,但愿不会连累你。 粟米扬起头,栗色的长发,呼啦啦飞舞在夜色里:万禧,是我撞的人啊。 我说:粟米…… 她不理我,车子稳稳地在夜色里滑行,我抓着她的手:粟米,你什么意思? 粟米不理我:万禧,这件事放在我身上,最多是驾车肇事,最多罚款而已,而你就不同了,是无照驾车,你懂吗?罪过可能要大一些。 我说:粟米,你疯了,我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感激你。 粟米裂嘴,无所谓地笑:如果只为换取你的感激,我未必会这样。 远远的,有警车在呼啸,我们回到事发地点,路面上的狼籍已是不见,除了零丁几点摩托车的碎屑,只有隐约的血腥味杂空气里飘荡,我和粟米对望一下,她拍拍我的手:我们回来晚了。 我们驾车回家,忐忑的心,一直在疯狂旋转,这个罪过是我的,我不能让粟米承担。 粟米跟着我回家,我说服粟米回去,想在她离开的瞬间拨打报警电话,粟米好象看穿了我所有的心思,执拗着不肯走,随后,罗念庄也来了,他默默地看着我们两个人在为谁去坦诚事故而争论不休。 粟米在不停的安慰我:傻孩子,你是吓坏了,这是简单的事情,你想得太严重了。 我不相信,事情的结果真的会如她所描述的那般轻描淡写,转过来,我问罗念庄: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么? 罗念庄看着粟米,迟迟地不肯说话。 粟米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罗念庄艰难地垂下头去。 我哭了,然后,我开始和粟米吵,我们吵得青筋暴起,谁都不肯妥协,罗念庄站在一边,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最后,我和?粟米终于达成协议,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交通大队报案。 我们的争吵平息了,整整一夜,我们开着灯,三个人对望,我担心明天一早粟米变卦,我说:罗念庄,如果你爱我,明天就要为我做证,你知道车子是我开的,我不愿意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罗念庄说了好吧。 我们沉默,明天即将出现的场景在心里打斗。 天亮了时,我们一起去兰桂坊吃早茶,安静优雅的环境里,粟米不时吃吃地笑,指着我肃穆的样子说:就这点小事,就吓成这个样子。 我和粟米一起笑,我们都是的,习惯了用笑遮掩内心的苍凉。 罗念庄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一直望着我们,言语总停留在欲言又止的边缘。 粟米抢着埋单,被罗念庄一把抓住了手腕,粟米摆..摆手,笑一下:好吧,不淹没你的绅士风度了。 粟米掏了一下手袋,嘟哝说:奇怪,车钥匙呢?折身朝外面的桌子边走,我一直看着她,忽然感觉粟米并不是回去找东西,因为在临近桌子的边缘,她并没放慢脚步,致命的预感击中了我,几乎是声泪俱下,我喊:粟米! 在优雅的兰桂坊,所有正安静地享受早茶的人被我的喊声惊动了目光,他们的眼睛齐刷刷撒泼在我身上,三三两两的服务生正推着车子在餐桌间回旋,我的喊声没有阻止粟米,她以更快的速度冲出了兰桂坊富丽堂皇的大门。 我拨开服务生的车子,身后响起了稀哩哗啦盘盏落地声。 我冲出去时,粟米已经在发动车子,我发疯一样拍打着车窗,隔着玻璃,她轻笑如风:这么点小事,我自己去行了。 车子轰鸣片刻,绝尘而去,望着她的车子,靠着兰桂坊的墙,我缓慢地bbr>滑下来,依着墙蹲下来,我开始绝望地哭泣。 我折回去找罗念庄,他呆呆地站在吧台边,听兰桂坊的老板一样一样地结算我摔坏的东西。我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罗念庄对望片刻,飞快抽出一些钞票拍在桌子上。 我拽过他:快,带我去交通大队。 一路上,罗念庄一声不吭,我握着他把着方向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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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得晚了,粟米已经带到询问室。我找到交警负责人,问昨天晚上的事故。 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也没有我们想象得严重,当事人没有死只是昏迷而已,而作为肇事逃逸的后果,我们承担的不仅是民事赔偿,还有刑事责任,我呆呆地看着罗念庄:你早就知道后果是不是? 罗念庄低着头,他不看我。 我拽着处理事故的负责人:粟米呢? 他指了看守室,粟米坐着一张坚硬而没有温度的板凳,抽着烟,冲我勾勾小指头,无所谓的笑。 我对处理事故交警说:不是她撞的人,是我。 那个人瞪着吃惊的眼睛,粟米被重新带出来,她指着我说:万禧呀,我抢了你的男人,怎么你要跟我抢坐牢呢?算了吧,你还是找点有意思的再跟我抢吧。 几乎是央求,我拽着交警的手:真的是我,因为我没有驾照,一定纠缠着要开她的车玩,才撞到了别人。 交警左右为难:你们两个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我和粟米异口同声说:我。 交警莫名其妙地摆摆手:我处理交通事故也有些年头了,还从没见过抢着承担责任的。 粟米得意地一笑:万禧,你要帮我就想别的招数吧,没事的,我的小武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了。 又转过去对交警说:你们可以考察一下我的方向盘,上面绝对没有她的指纹,还有,她是个连左右都不分的人,开车?别开玩笑了。 我想起了粟米的一个举止,在回出事地点的路上,她的手缓缓地抹过了方向盘,她早就想好了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程序。 我拉过罗念庄:你看见了,昨天晚上是我开车的,对不对? 从早晨到现在,罗念庄一直低垂着头。 粟米笑:罗念庄,昨天夜里,你看见我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吧? 罗念庄没看粟米也没看我,轻微地点了点头。交警一挥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陪你们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 他转身让人带走了粟米,我一字一顿:罗——念——庄! 罗念庄一直垂着头,他的样子让我感觉,如果能够,他会在这片刻把脑袋藏进身体,望着他萧条的背影,我的心稀哩哗啦碎掉了,我知道罗念庄是爱我的,他宁肯被我看低也不肯让我承担这个后果,人生之中谁又能不自私?罗念庄不是完美的上帝,更不是纯净的天使,只是,他不知道,爱我,用这个方式爱我,他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找不到罗念庄,去他家,隔着门,罗念庄的母亲一脸冰寒,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对于我这个叫万禧的女子很是厌倦,或许她以为我在追着罗念庄索要爱情,我隐忍了所有的屈辱,我说:我找罗念庄。 她的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念庄不在家。啪地合上坚硬的门,她无比地讨厌我这个明了她所有前尘后世的女子。 我知道,即使罗念庄在,她亦会阻拦他出来见我,即或罗念庄真的不在家,等他回来,她也不会告诉罗念庄,我曾经来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四处奔波,却改变不了粟米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粟米想用这种隐忍的方式,补平内心的愧疚,她认为我向往的最最纯净的爱情,毁灭在她的手里。 而我更相信的,已是宿命。 案子很快就判下来了,在法官眼里这是最简单明了的案子。 我阻止不了宣判的开始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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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理案子那天,偌大的法庭肃穆而冰冷,粟米淡定地站在被告人的位置上,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旁听席上坐着孤零零的我自己,致命的孤独感一波又一波地袭过来,没有什么比看见锃亮而冰凉的手铐套在粟米细腻白皙的腕上更让我疼。 整个听审过程,我的泪水没有停过,粟米模糊在视线里,除了必要的回答,粟米始终没有为自己分辨过一句。 除了民事赔偿,因交通事故后肇事逃逸,粟米被判入狱半年。 在两个法警的中间,粟米栗色的头发显得凌乱,走过我身边时,我轻轻喊了粟米,努力穿过泪水试图看清她的脸,却不能够,泪水擦不净。 粟米笑了一下:亲爱的,罗念庄爱你,好好珍惜吧,一生里,遇到一次真爱,不容易。 错过我的身边,她单薄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一刻,我看见了她的单薄,在偌大的法庭里,像透明如翼的纸。 从法院出来,我仰头看天空,泪水苦涩,像极此刻感受到的人生。 法院门口大台阶上,坐着萎靡的罗念庄,他是在的,只是没有勇气进去,他绵软地看着我,一些乞求一些原谅,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缓慢走过他的身边。 他跟在身后,走过一个路口时突兀说万禧。 我回头看他,面无表情,一直面无表情,如同走在街上被陌生人的喊声惊动,回首来,他的面目却是陌生,我不需要做什么表情。 用沉默表达蔑视,是我的习惯。 夏天的青岛,法国梧桐张扬着手掌一样的叶子,枝叶间夹杂着蝉鸣,这个夏天,我不知道自己是被爱情抛弃还是我抛弃了爱情,或许这是上帝的安排,他要我看见女子之间的真挚,和在一些看似美好的人的心中,一样的,隐藏着人性中凡俗的自私。 最后的漠然眼神,对罗念庄,有足够的杀伤力,他没再来找我,也没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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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寂寥里,我会梳理一些往事,从童年到少年,到去年的夏天到现在的夏天。 爱极了这个叫粟米的女子,想她想到不能自抑时,我会跑去看她,带着她最喜欢的一种香烟,隔着粗壮的铁栏杆看她,她的头发长出了很多,栗色的头发间杂着刚刚生出来的黑发,还有她苍白的脸,使得她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凌乱,我捏着她的手,只能流泪却说不出话,她会点上一支香烟说:傻妞,哭什么哭,我很好。 我说:粟米,我想你。 粟米哏哏乐:想我做什么?想我快点出去,睡你喜欢的男人? 只要你愿意…… 她歪一下凌乱的脑袋:罗念庄呢。 我说:不提他了。 粟米黯然:他爱你,爱到可以让你恨让你瞧不起。 粟米,你这样做是不是想成全我们? 她认真地盯着我,拿手在我脸前晃啊晃的:你傻呀,你看你,有好好的工作,有一个这般爱着你的男子,你能保证你承担后果这一切不被丢弃?你丢不起,而你看我,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无可丢弃。 再者,我一直想尝试一下坐牢的感觉,想知道小武在里面过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在这里,我常常想起他,不然我都快把他忘记了。 她说的,我不相信是真的,只是在宽慰我就是了。 第十四章 红尘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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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倒计时的方式,一张张撕去日历,迫切着粟米出来的日子。 夏天的青岛是潮湿的,海滩上躺满陈横着前来避暑的裸露身体,他们像倒下的树木,排满了海水浴场的沙滩,尽管青岛市区内就有六个海水浴场可供游泳,但还是满足不了四面八方的人像洄游的沙丁鱼,成群结队来到这里。 这个夏天,除了去监狱探望是粟米,大多数的时间被我用来整理房间,疯了一样清理房间里所有的陈旧以及一些永远也不会用上东西,后来,我悲哀地发现,在房间里,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只要我的手指落下去,它们干净的像刚刚经历过了洪水的肆意洗涤。 一停下忙碌,我的脑袋里飞满了故事的片段,它们像一些破碎的玻璃残片,在眼前闪来闪去,不经意间就闪在了心上,剧烈而尖锐的疼就划过来。 只好,我像一个患有洁癖的人,每天拿着抹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放过任何一丝灰尘的痕迹。 床前的地毯,阮石曾经烫开的伤口还在,最初的黑色逐渐演变成了灰,它们像一些微微张开的陈旧而卑劣的笑容,如同不间断地提醒着我:无论你怎样擦洗,洗不掉往事掩埋在你心里的痕迹。 我弯腰,努力卷它,尽管它沉重到可以与我的体重相媲美,但,一个念头冲撞在心里,我要卷起它,扔出我的视线范围扔出我的生活。 拖着它,一路趔趄到了街上时,我才发现,我根本找不到地方扔它,过去那种巨大的垃圾箱在青岛的街上已经消亡,每天黄昏,都会有人敲开藏书网每家每户的门,收集生活垃圾,然后用垃圾车拖走,在街上稀稀落落的几个垃圾箱,小而精致,不像垃圾箱,倒像这座城市的点缀,只可以扔一些小小的冰淇淋盒子以及嚼完的口香糖什么的。 我汗流浃背地站在街上,像一只忽忽逃过老猫追逐的老鼠,脚下是瘫软成一团的地毯,找不到地方扔它,而我亦知道,绝对不可能把它扛回家去,其一,我扛不动了,其二,做任何事情,我不习惯把扔出去的东西再捡回去。 我傻子一样站在街上,擦着脸颊上渗下的汗水,张望着街上的每一个人,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处理掉它。终于看见一个推着车子收酒瓶子的男人,我招手,指着地毯说:你能不能帮我推走它? 他翻开地毯仔细检查,我在心里:想应该给他多少钱呢? 他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问:多少钱? 你开个价钱吧。 恩。他做好了要与我进行一场关于的价格口水大战状态:这东西,我们收去没用,只能等回老家时拉回去,随便搭个什么怕淋 96e8." >雨的东西。 如释重负,他居然以为我要卖给他,我说:你拿走吧,不必给钱了。 他眉开眼笑,利落地把他搬到车子上,飞一样跑远了,仿佛怕我反悔了追上来跟他要钱。 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把地板擦干净,然后打开热水器洗澡。 极度的疲惫让我有了饥饿感,我锁上门,附近有一家红屋牛排馆,铺着红绿相间格子布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玲珑的花瓶,一年四季,始终如一插着一朵半开的玫瑰,红色是始终不变的颜色,我是个恋旧的人,对始终如一的东西怀有热烈的好感,当我打算慰劳一下自己时,就去红屋牛排,边用蘸了黑胡椒的牛排塞饱了肚子边感受如一的怀念。 红屋牛排里,人不算多,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对情侣,这是适合恋爱的地方,静谧悠扬。在临窗的位子坐下来,此时,肚子的饥饿感让我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我要了一分黑胡椒牛排,甜点和一大份匹萨。 好胃口的感觉爽朗极了,饿了时有的吃、能够吃本身就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对于忙碌着节食减肥的女子们,我一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吃是多么幸福的事,为了苗条要扼杀掉吃的快乐,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是很不人道的残忍。 好胃口,散发着迷香的牛排让我开心,很快,牛排和匹萨就被消灭了个净光。 当我要兴致勃勃对付甜点时,听到一个声音说:请问,现在是几点钟?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见一个精干的男子,坐在相对的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牛排和一小份田园面包,笑吟吟看我叉起甜点,他也塞进嘴巴里一点切碎的牛排。我没理他,能进红屋牛排吃饭,最少,他的口袋里应该装着手机的,所有的手机都有时间显示,何苦问别人?他的问,不过是接近女人的幌子而已,这样伎俩,几乎每个青春期的女子都会遇上,已经被用滥了,太拙劣,会接茬的,大约也就是站在街上的柳莺之流。 我不想嘲笑自己,所以我只是吃甜点。 眼睛的余光扫见他,一直在微笑着看我吃,这种感觉不够好,我喜欢吃,因为食物勾起了人吃的欲望贪婪,进行贪婪的过程人必定是狼狈的,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样子绝对无雅观可言。 我放慢了咀嚼,慢慢的咽,喝完一杯咖啡后,我决定不在这里表演咀嚼运动给这个眼神锐利的男人看。 向后拉了拉椅子,走出红屋牛排馆时,让步子显得从容一些。 空气的湿度很大,热热的,有明显的烦闷感,青岛的夏天就是这个样子,太阳未必毒辣,但空气的绝对湿度过高,让人在街上一走,汗水刷拉刷拉就下来了,这样的气候充分呵护了女孩子的皮肤,湿润水灵,钓得男人眼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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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一线的道路上,三三两两走着晚饭后散步的人,如同整个城市是偌大的度假村。因为牛排让胃口大开,我很久没有这样清爽的好心情了,市政府刚刚在海岸线上铺设上了木栈道,据说木料是进口的,很耐得住海水的腐蚀,粗大而坚固,原木的色彩,散发着原木的清香,我趴在木栈道护栏上看海水起起落落,明晃晃的月亮从海水里爬出来,像刚刚洗过的镜子,晶莹透彻,下端拖着水痕,绵延在天海边缘。 近在咫尺的身边也趴了一个人,他自言自语般说:小姐,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跟踪你。 我歪了一下头,是刚才在红屋牛排馆的男子,身材不很高,但精干利落,顶着南方人特有的额头,石头一样安定的眼神盯着海水里的月亮。 我笑了一下,继续看海,听波涛汹涌,叹息一样是海的呼吸。 他继续说:这么好的夜色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海,早早回去睡觉简直是浪费美景,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你,看来我们有缘分。 我扭头看他:这样的话,在今天晚上,是第几次跟第几个女孩子说了? 今天晚上而且今生今世,唯一的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说,她还不理我。 心情不错,有个陌生人在身边恭维着更不错,我含笑隐隐。 末了,我们顺着木栈道走走停停,知道了他何家根,广东人,在青岛有生意,常跑过来,在木栈道的尽头,我说:以后钓女孩子,不要用问时间这个伎俩了,都被笨男人用滥了。 他瞪着眼睛看我片刻,然后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你看我像四处钓女人的男人吗? 钓女人的男人又没在脸山贴个标签。 他做无可解释状,耸耸肩膀:胃口好的女孩子,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你叫了那么多东西,吃得那么开心,莫名其妙地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是吗?我无所谓地应付着,继续往前走,他话锋一转:想不想到我房间聊天? 我看他:又露出马脚了吧?怎么能随便叫女孩子去你的房间。 他笑:看你吃那么多,回去早早睡觉会发胖的,看样子你肯定还没男朋友,发胖会嫁不掉的,我房间有上好的工夫茶,可以分解掉一部分脂肪。 我没男朋友?怎么说? 呵呵,只有寂寞的女孩子才会单独去吃西餐,单独在海边的如画如诗的环境里溜达啊。 聪明善于揣测别人的心思是商人的特点,不算令人讨厌也不算令人喜欢,在这个无所谓的夜晚,一切都是无所谓的点缀,因为我的心情好。 我们没再说话,一起顺着木栈道往回走,拐进八大关一带,我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这个是个奇怪的晚上,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我没有提防更没有拒绝。 这一带,生长着个色的树木花草,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间,空气里甘冽的树木青葱气息,当年德国人建的三四层小楼隐没在郁郁葱葱的街心花园里,这一带是疗养院的地盘,过去,能来这里疗养的,大多身份显赫。 沿海一线是青岛的脸,而八大关则是青岛的眼睛,这片地带在青岛人眼里的优越高贵,仅从这个比喻就看得出来,现在,只要钱包显赫,什么人都可以住这在这里享受欧陆风情的建筑和环境。 何家根带我进的小院里有几棵参天的大树,我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和这里的建筑一样它们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当年,跟着殖民者一起蜂拥而来的异域风光,一百多年后,把整个院子遮蔽得有些阴森的气息,人走在下面,马上被隐秘的凉爽包围。 何家根边掏钥匙边告诉我,他来青岛都住在这里,空气环境一切都是好的,莫名的让自己感觉到一丝贵气在身上蔓延,我笑了笑,没说话。 一进楼,木质的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化纤地毯,拙劣而浓艳的红,猛然之间就把整体的庄重给破坏掉了。 房间的门,依旧是过去的样式,有一些厚重的庄严,一间十几平米空间高而阔朗,坐落在房间中央的木床,很是古老,一切都有些三十年代上海电影的痕迹。 何家根冲我笑,把沙发上的一些杂乱衣服报纸拿起来,示意我坐。 我有一些拘谨,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像跟着陌生男人开房间的卖笑女子,莫名的,在心里开始看低自己,为遮掩这种尴尬,我说:你的工夫茶呢? 何家根笑着,从一个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工夫茶具:我出差都带着,喝不惯其他茶。 他开始一声不响地搞茶水,热水,放茶,在南泥的茶漏上,摆好杯子,冲水,滗掉第一道茶水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乌龙茶的奇异枯涩香味。 他递给我一只滗掉了茶水的空杯子,自己也拿起一只,扣在鼻子上猛然一嗅,像极了吸毒的隐君子,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一扣一嗅,枯涩的茶香浓郁地冲进鼻孔。 他看着我,拿回杯子,倒上茶水,给我,然后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为缘分干杯。 南泥茶杯小得像北方农家老爷爷的小酒杯,盈满着比茶杯颜色还要深的茶水,我听说过工夫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我亦不敢保证自己能一口吞下去,只是轻轻抿了一点,涩涩的茶苦,一下子就俘获了唇齿的神经,瞬间就给麻掉了的感觉。 我放下杯子,低着头,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何家根笑盈盈地看着我:习惯了你会迷上它的。 我说:这辈子怕是习惯不了。 他瞅着我:未必吧? 自斟自饮,弥漫着苦香的乌龙茶,于他,像是钟情的迷药。 面对有个陌生的男人,我有轻松感,或许,每个人都是的,陌生可以在一瞬间划过去,不会成为生活中的永远,很多东西就不必在意,一些隐藏在心里从来都不敢抖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轻松地扔出来,如同隔一段时间倾倒一下内心的精神垃圾。何家根跟我对青岛的印象,说青岛的女孩子,脸盘不错身材不错气质就差了点点,一开口说话,就更差了点点。我不动声色地听,他忽然问:你不会生气我这样说你们青岛的女孩子吧? 我笑笑:我是户口意义上的青岛人,无所谓你怎么说。 他松弛了一下,在沙发上摊开四肢给我讲他游历在全国各地的一些际遇,我喜欢听一些离自己很远,充满陌生风情的故事。 忽然,他盯着我:你别动。举起一只手掌,做随时要出击的样子。 居住在青岛,我已经习惯了这个频繁发生在夏天的动作,青岛有一种黑白相间的蚊子,和海军的汗衫差不多的花纹,青岛人干脆叫它海军衫蚊子,据说是跟着进出港口的远洋货轮偷渡进来的,大白天就满街飞舞,隔着衣服也能叮出一个红红的大包。 何家根的手掌冲着我胳膊的方向,我看了一下,一只海军衫蚊子刚刚落脚还没来得及下嘴巴。 何家根的手轻巧而迅速地合在胳膊上,然后冲我笑:消灭了一个敌人。 手却迟迟不肯拿开,我摆了一下胳膊,他的手指在我胳膊上轻轻挖了两下,明显的挑逗意味。 我没再动,气氛迅速尴尬地暧昧起来,阅历丰富,懂得享受生活的何家根,我不讨厌他,在心里,我问自己:该不该站起来就走,该不该? 何家根的唇,已经贴在手指上,绵软唇顺着手指向上游弋:我喜欢你。 我瞪着苍茫的眼神望着他吻我,一直望到身体浮起躁动。 在这间古老而奢华的房子里,何家根屈服了我的身体,睡眠了很久的神经,如春来水荡中的水藻,一点纠缠升腾。 古老的木床响起细微的吱呀,轻轻摇荡在树木葱郁的空气里。 何家根掏出面巾纸擦拭我的身体,扔掉的瞬间,我看见了他的眼神,迅速在上面扫了一眼。 他想看见什么,我知道。一个阅历城市无数的男子,他应该知道,一个随便跟陌生男人回房间的女子,没可能是第一次。 他飞快藏起眼神,冲我笑,我也笑,淡淡的,这个夜晚这个男人,对于我,都是无所谓,我们之间的前尘后世,笃定开始与结束,都在这一夜之间。 我们躺在床上说话,他精力充沛,没有丝毫倦意,很会照顾女人,要求彼此是对方第一,在这样境遇下,本身就是可笑的想法。 后来,语言掏空了我们的身体,我给他讲喜郎讲罗念庄讲阮石讲粟米,他默默地听,我开始缄默时,他问:现在呢? 他们都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他抱了抱我,说:我们打扑克吧。 我说:好。 我教他玩青岛特有的打法,二人勾,是六个人的玩法,但被寂寞的孤男寡女演绎出了两个人的玩法。 何家根很笨,总在输,最后他一扔牌,说:不玩了。 他看着我套衣服,在我出门时,忽然一把抱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该回家了。 他的头埋在我胸前: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有必要吗? 他不说话,拥着我,放在床沿上,然后飞快掏口袋,一张坚硬的卡片塞进我手里:你看一下,不要把我当成随便拽个女人就会上床的坏男人。 是他的身份证,何家根,男,1976年12月16日生,以及他居住的城市。 我说:万禧。 他伸开手臂,一动不动的眼神一动不动的微笑,我也笑,然后投进他的怀里。 这一夜,我没有走,当你对一个人没有任何奢侈的欲望时,梦总是香甜的。 早晨醒来,何家根已经洗刷完毕,看着我笑,系衬衣扣子:懒妞,再不起来餐厅的话就没我们的饭了。 我爬起来,昨天夜里说了太多的话,嘴巴有点干燥的苦,看着眼前明朗而真实的何家根,有不真实的感觉:我,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睡了一夜? 在没刷牙前不说话不吃东西是我的习惯,我跑进洗手间找一次性牙刷,何家根站在门口,看我手忙脚乱地翻,忽然挤过来,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牙刷,挤上牙膏塞进我手里:一次性牙刷我扔掉了,用我的吧。 我瞪着他,他说:你别这样看我呀,我记得民国时期,一个叫老宣的男人写文章臭诗人是夫妻两个共用一把牙刷。 我举着牙刷不肯用,他从背后环抱过来,一只手拿着牙刷,往我嘴巴里塞:刷吧,吻都接过了还介意一只牙刷? 牙膏中清凉的薄荷香气在嘴巴里弥漫开来,我第一次用了别人的牙刷,很莫名的亲昵感。 因为去的太晚,我们到了餐厅,里面已是人烟稀落,杯盘狼藉。 何家根扫了一眼,拉着我边往外走边说: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吃,没感觉到什么,现在,怎么感觉这餐厅的气氛跟环境格格不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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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边,何家根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广东人开的粤菜馆里,何家根喝了一杯药酒,叫了东西,旁边的桌子上,一对男女,在清早餐桌上吞云吐雾地抽烟,很是劣质的烟丝燃烧成的烟雾弥漫周围,他们根本不在乎周围人乜斜的眼神,兀自抽。 我虽然抽烟,但大清早,胃里尚且空荡荡的,就嗅烟草气息,受不了,我快快的塞了几口,就出来了,何家根也恨恨地跟着出来,在身边说:一对狗男女,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了他一眼:我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何家根抓着我的手,认真说:万禧,不要这么糟践自己,我们和他们不同。 我哼了一下:大不了是男人付钱购买女人的一夜之欢,我们不也是一夜之欢么。 何家根愣愣地,有点呆傻,我们默默地沿着广西路向东走,前面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是25路公交车站,我想了一下,今天刚好,我是要值班的,朝车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远远的,笨拙的25路车正摇晃着慢悠悠驶过来,我转身对何家根说:我走了,要上班了。 何家根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万禧,告诉我你的电话。 25车仰着陈旧的红色脑袋闯进停车区,车门哗啦敞开,一些人鱼贯而下一些人鱼贯而上,我对何家根笑了一下,类似于一夜情这样的事,最好不要有再见不要有相遇,他应该明白。 万禧,那我怎么找你。 我跳到车上,隔着玻璃我扬了扬手:不必找了。 他喊了声不!是看口型猜到的,他跟着公交车奔跑了一段,气喘吁吁,25车拐弯时,他被抛成了过去式。我回过头,拥挤的车厢内,气味浑浊,一只粘着粘稠汗水的手顺着裙子爬上大腿,我侧过脸,有个男人正眼神游弋地看着窗外,做若无其事状,手还在继续游动,夏天,女孩子衣裙单薄,每逢上下班公交车拥挤,便是流氓下手的好时机。 我不动声色,抬起脚,用尖细的高跟鞋,狠狠地跺在他的脚上,他丝丝地吸着气,弯下腰去。外强中干是公交车流氓的特性,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把我怎样,车到站,他灰溜溜下车,不忘狠狠瞪我一眼,我笑了一下,心情很好,像早晨的阳光,爽朗透彻。 下期杂志小样出来了,谁负责的版面摆在谁的桌子上,虽然管理不够严格,但在校对上上谁都不干马虎,杂志出来,一个错字扣掉10元钱,在经济时代,钱就是硬道理,没有人跟它过不去。 我趴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字地校对了一上午,惟恐漏过一个,其实,我讨厌透了校对,大脑高度紧张,校对完毕后,思维水洗般苍白恍惚。 中午,这项讨厌的工作宣告结束,我走到阳台上,从郁郁葱葱的树叶间漏进来的天空碧蓝醒目,视觉神经一下便松弛了。 当眼睛落在杂志社的院子里时,我的心却紧紧地揪起来,何家根,居然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很悠闲地跟传达室的大爷下围棋。 我闪避到一边。想何家根究竟怎么找过来的,更大的可能是他打了出租车跟在25路公交车后面。 楼下,陆续有人出去吃饭,何家根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又抬头看窗子,我知道躲不过去。怏怏地下楼,何家根没事人样,露出雪白的牙齿冲我笑,传达室大爷说:喏,小万下来了,我去吃饭了。 我冷冷地看着何家根:你要做什么?我们之间的一切,在今天早晨,全部结束。 何家根过来拉我的手:我们两个的事,不能你单方面宣布结束就结束的。 我甩开他,往外走,知道每扇窗子里都有熟悉的眼睛正朝外张望,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分辨什么。 杂志社外的街道狭窄深长,像一条绵延的胡同无限幽深地伸展,有车子擦过身边时,何家根不失时机地拉一下我。 和青岛大多数的房子一样,杂志社的房子依山而建,离杂志社门口一百多米远,有一个漫长的石板台阶,傍着两边的老楼,陡峭地蜿蜒而上,现代文明让人变得偷懒,平时少有人走,冷硬的石板台阶的两侧纵横着柔软的荒草。 我上了几个台阶,站定:何家根,你究竟要怎样? 荒草摇晃在夏日正午的阳光下,对我生硬而冰冷的态度,何家根并不生气:万禧,你今天早晨还在我怀里。 现在我在街上,我们互不相识。 我冰着脸,我想自己的样子,在何家根看来,跟顶有些好笑,在阳光安好的中午,带他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像造就了丑闻却不敢承认的三流演员。 我在台阶上上坐下来,一个上午的校对,从昨夜延续到现在的荒唐纠缠让我心乱如麻。 石板的冰凉顺着皮肤蔓延我感受到了内心的冷,像一丝丝的冰寒,拥挤着,争相奔涌进身体,我哭了,无声无息的泪顺着脸庞滑下来,何家根挨着我坐下,他望着我的眼泪,伸出手。 我扭过头,从身旁拽起一根草梗,放在嘴巴里咬,不停地咬。何家根歪着头看我:万禧,饿了我们就去吃饭,求你,不要吃草,好不好? 他的广东普通话说得不伦不类,学着王朔的语气调侃更是可笑,带着眼泪,我笑了,何家根,这个南方小男人,如果我穿着高跟鞋,他比我高不了多少,却总能让人轻松快乐。 见我笑了,何家根一把夺出我嘴巴里的草梗:你呀,妖精一样嬗变,哭笑不由别人。 在路上,何家根说他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喜怒无常,让他有琢磨不定的感觉,男人追女人像经商一样喜欢成就感,一把就可以搞定的女人,男人喜欢,但很快乏味。 在餐厅,我问何家根,男人追女人,是不是像黑瞎子掰苞米,掰下来成就感就得到了然后扔掉再去掰下一粒。 何家根夹了一只盐卤凤爪,塞在我的小盘子里:别的男人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要像经营事业一样去经营我想要的婚姻,白头到老是一种成就感。 我看着他,举在空中的盐卤凤爪,迟迟的不肯往嘴巴里送,这是第一次,我听见一个并不睿智的男人对婚姻的阐述:像经营事业一样经营他想要的婚姻。 朴实得令人感动。 何家根并不知道他的一语,像一粒光滑的石子,准确地砸中我心灵上的软肋。 我不再讨厌何家根。 下午,何家根送我回单位,站在门口的阳光里,盯着我不说话。我说:何家根,我去上班。 何家根还是不说话,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下日阳光最毒辣的时刻,我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何家根,有什么话都树荫里说。 何家根赖皮地笑:你要是不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站在太阳下,一直把自己晒成人干。 我咬了一下嘴唇:好吧,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 何家根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喊:我要赶快去办业务了,下班时,我来接你。 我笑了笑,怀着一些绵绵的柔软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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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把活都做完了,下午显得百无聊赖,只好看过期的报纸杂志,一下午何家根打了N个电话,接起来,没有别的话,只说:哦,我怕你不等我了。 我轻笑一下放下,他像突兀间掉进爱情的男孩子,如同以前从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尝过之后一下子迷上了它的味道。 但,我不能确定这就是我的爱,只是经历了阮石和罗念庄,他们从未让我有这样塌实的感觉,和他走在街上是肆无忌惮的,几乎是心无杂念地享受一种快乐。 快下班时,电话响了,我想也没想抓起来说:又是你。 那边喘息了几声,没说话,我迟疑了一下问:谁? 那边就扣掉了。 办公电话,偶尔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一些秘密电话,通话者,只通过声音就知道是不是自己想找的人,若不是,遂扣电话,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是谁,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洞悉秘密。 何家根打电话时,他已站在杂志社门口,我跑下去,我们相识没超过24小时,没有距离的接触却让我们像是彼此熟悉已是千年万载。 在出租车上,何家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无所谓。 他说吃川菜吧,我的心,刺疼着跳了一下,川菜,如果可以,这辈子我不想再吃川菜,那是和阮石的味道,只是此刻,我不能,一说出来,便是扫兴,这样单纯的快乐,很久没有了,这个夜晚,我只想让自己快乐,和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消失出这个城市消失出我生活的何家根。 很多时候,我相信一种曼妙的感觉,有一些真实的瞬间,便是了一辈子。 何家根问我在青岛什么馆子的川菜最正宗,并告诉我现在得到广州满街都是水煮鱼的辛辣香飘。 我当然知道哪里最正宗,我和阮石常吃的川菜馆,连服务生都来自重庆。 我却缄默了,关于过去的痕迹,在这个夜晚我想统统抛弃。 想了一下,我说:老转村吧。 司机调转方向,夜晚的云霄路,灯火通明,这里是城市新贵的聚集地,夜晚来临,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景象,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丰盛宴席,豪华的车子,嫣然流转的女子,以及穿戴整齐的服务生。 老转村的生意火暴,而何家根坚持不要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吃,服务生费尽周折,给我们找到一个围着木屏风的所谓单间。 叫了水煮鱼,麻辣小龙虾等特色小吃,何家根是个很会宠女孩子的男人,他揪头去尾地给我剥小龙虾,齐整地码在接碟里。 我说边吃边盯着他问:何家根,对你女朋友也这样吗? 我感觉自己有点无耻,小心翼翼试图不露声色套他的隐私。 何家根用牙签扎起一只小龙虾肉递到我唇边:是哦,我会用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套牢她的心一辈子。 我干干地笑了一下,莫名的微酸就涌上来。 何家根凑过来:这样会不会套牢你? 我叼过小龙虾,依旧干笑,在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时,我喜欢装傻。 除了他的身体,对于他,我一无所知。 我想起粟米曾经跟我说的话,女人选择婚姻时就像打牌,运气好的抓一手好牌,运气不好的,牌局结束都是惨淡,都是命里的定数。 夜里,在何家根的房间,他摸着我柔软的腰肢说:老婆,你的体形真好。 窗外的月光清朗朗,我的心忽悠了一下子,打了他一下:不准胡说,我们不过露水姻缘而已。 何家根不跟我争执,昨夜以及今天,都让他累了,很快,他的呼吸就均匀了,他的身体是修长的结实,有紧绷绷的肌肉,他睡着时,握着我的一根手指,想一个害怕大人在睡着时就会抽身而去把他一个人丢在黑暗房间里的孩子。 我轻轻掰他的手,试图把手指抽出来,何家根的眼蔌然张开:万禧,你要走?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去洗手间。 他松开手。 打开洗手间的灯我看镜子里的自己,满眼温情,有一张地道的良家女子脸庞,却在昨夜,像柳莺样飘坠进这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子的怀里。 在他心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孩子一时喜欢某种玩具,在稀罕过后很快忘记在脑后,任由它在角落里落满灰尘,逐渐遗忘在他喧嚣的童年里? 何家根在床上喊我,我关上灯,上床,他握过我的手指,迷糊着睡过去。 第十五章 请给我一个丢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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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根的业务办完,在青岛一直呆到广州的电话不断到催他回去,送他去飞机场时,我的心里弥漫着忧伤,却不给他看出来,我不知道这一走,他还会不会回来,即使回来也是为了业务,找我只是消遣在这个城市的寂寞。 看过一些书,我记得曾经有个女子在文字里说过:男人的爱情,在两种时候靠不住,一种是寂寞,一种是贫穷。寂寞的男人找女人消遣掉寂寞的影子,贫穷的男人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这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握着仅有的一元钱走进超市,除却果腹,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只能顺手抓起一只个儿最大的面包塞饱肚子,而握着银行金卡的人就不同,他会选自己的最钟情,自己口味喜欢。 何家根不是后者,而是不是前者?我不知道,也不能问。 在侯机厅,何家根说他会回来看我的时候我在笑,哏哏地笑,像一个孩子在听老奶奶讲一个关于骗孩子睡觉的故事,而孩子已经知道了故事里的一切都属于杜撰。 为了不让他看轻,我的伤感,不能流露给他看。 何家根进剪票口时我依旧在笑,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时,我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这几天肆无忌惮的快乐让我留恋,他做天经地义的样子叫我老婆让我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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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我呆在家里,打开电视,如果粟米在就好,她聪慧的眼神,如历练千年的巫婆,所有男欢女爱背后的虚浮,在她的一眼之间全部洞穿。 我打开电脑,上网,跟一个叫沧海一粟的男人聊天,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名字,他问为什么?我敲过去几个字:有一些人注定是别人生命里的沧海一粟。 这句话是我此刻心境,有些凄凉的苍茫。 聊了一会,沧海一粟脑袋里的内容没有名字精彩,我到一些网站溜达一圈,刚刚下网电话就响了。 其实,对于我的心情而言,这是一个没有等待的夜晚。 在我的以为,何家根不过是一道璀璨的流星,拖着光芒四射的尾巴,滑过了我的某一两个夜晚,就此消失无踪,都属正常,对于他我没有任何哀怨的理由。 何家根笑嘻嘻说:亲爱的老婆,是不是趁我刚离开马上就在跟别人褒电话粥啊? 我没有笑出声,荧荧的电脑屏幕里,看见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翘,宛如上弦的月亮,隐没在藏蓝色的屏幕里,有些鬼魅的甜蜜。 后来的日子,我很少外出,常常莫名地盯着电话机,幸福海藻般在内心蔓延、荡漾,身家简单的何家根,即使牵挂,亦是..轻盈而绝无沉重。每天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常用品,买一些吃的,房间的角落又在开始堆积一些充盈着温暖色彩的东西,从一只手绘的杯子到柔软的工艺拖鞋到地板上的美丽拼图。 这种暖盈盈的感觉,让人喜欢死了。 偶尔的夜里,我依旧张着眼睛看天花板,想象跟何家根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满世界飞蹿,我留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边烧菜一边想他的时光定然安好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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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监狱看粟米,她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神有一丝藏不住的迷茫空洞,身体单薄如纸,她始终用美好的笑容面对着我,而我知道,这个表情,是她在努力支撑。 粟米保持着微笑抽烟,她这样外强中干地保持着的表情让我心碎。 我说:粟米,求你不要笑了。 袅袅飘腾的香烟,粟米捏在拇指和食指中,轻微一扬: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内容记不住了,只记得题目《笑比哭好》,我为什么要不笑? 我抓住她的手,把香烟拿出来扔掉,炎热的夏天,她的手冰一样凉,从见面开始,她没有停止过抽烟,就像丢掉了香烟的烟鬼,好容易逮住了,没命地抽,熏死自己也要过一把瘾。她的指甲长而乱,很脏。 以前,她的指甲总修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里闪烁着粉色的红润,摆在桌上像精致的工艺品。 粟米看到了我的眼神,飞快地抽回手,笑笑说:太脏了,别看。 眼泪掉下来,我别过头,看窗外,粗壮的贴栏杆把蔚蓝的天空切割成一片片的凌乱。 粟米捅了我一下:给你看样东西。 从口袋里掏出张帖得小巧的一张纸,一看就是的,她不想把它弄皱而做了很多次折叠,展开后,上面的叠痕纵横的小方格子。 她递给我:是罗念庄写的,应该是给你的,他怕你不看只好写给我,让我转述给你听。 我合上它:过去式了,没有再看的意义了。 粟米叹息了一下,折叠好,放回口袋: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你。 我说:粟米,你想吃什么,下次,我给你带。 罗念庄回香港了,不太可能在回来。 我的声音高上去:粟米,你想吃什么?! 香烟。她笑了笑:时间到了,亲爱的。 粟米起身回去了,穿过一道道吱嘎乱响的铁门。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这一次,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对粟米说的,是何家根。说了,粟米未必为我高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嫁给罗念庄,我和罗念庄之间种种的不可能,在粟米以为,我是听了过多鬼故事的孩子,被传说中鬼魅给吓坏了自己,她更不会想,即使我和罗念庄以婚姻的名义睡在一张床上,我们所有温暖的柔情,仍旧屏弃不掉危机四伏的痛疼。 在粟米的眼里,爱情是纯粹的两个人的事情,跟其他人没关系,在于小武,在于她,或许,是可以,但,对于罗念庄,这是永远的不可能。 何家根的电话,来自不同的城市,那段日子,等他的电话,只我唯一可做的事情。 半个月后,何家根给我打电话,让我猜他在哪儿,他的言语间跳跃着欢喜,我知道,他来了这座城市。 我说:青岛。 他哈哈大笑,告诉我他在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就到,让我去接他,我说:你自己打车吧。 何家根不干,他想体验一下老公出差在外,看见亲爱的老婆在在机场接自己的温暖场景。 我去机场,他乘坐的班机还没到,又是因城市上空弥漫着的乳白色雾气,飞机因此而晚点。 在侯机厅里走走停停,机场广播员小姐的声音依旧的熟悉,她温柔声线让我想起上一次,我和阮石,在侯机大厅里,他抓着我的手,惟恐我逃走的样子。 一幕幕的往事,让心情突兀地黯淡下来。 何家根到了,他呼啦着双手从出口冲出来,抱起我,旋转了几圈。 我们拥抱接吻,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相互拥抱着身体,到外面广场找出租车。 何家根告诉我,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我笑而不语地表示质疑,何家根也不辩解,只是直到他离开,两天的时间,除了陪我,他没做任何与业务有关的事。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 后来,何家根一个月要来两次甚至三次青岛,每次来北方办业务,他都强调说顺路来看看你,我知道,很多时候,他是要转机才能来的。 很长的一段日子,我感觉自己是在飞机场,火车站甚至长途汽车站的出口度过的,怀揣着幸福的等待,张望着在众多面孔中寻觅一张熟悉,渐渐的,看他向自己走来,这样的生活真实而平缓,有前牵挂的日子不错,心被塞得满满的。 何家根来,每次都要登记一间酒店住下,即使他不回去睡觉,他不想给我一种感觉:来青岛,找我不过是找一个免费的地方睡觉。 即使那间酒店很可能是从登记到离开,他根本没有回去睡过一个夜晚。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说话,他的生活就像一卷长长的卷轴画,慢慢地,在我面前伸展,他门的家族事业是做电器配件,他没有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跟着父亲跑全国各地的市场,现在他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和父亲分工,父亲负责内部管理,他负责全国市场。 说话说饿了时,半夜爬起来,我们在窄小的厨房里烧东西吃,清淡爽口的消夜让他吃得幸福,他总是搂着我说:生活就该是这样,饿了,吃你烧的消夜,一杯清粥都是幸福的味道。 长期飘荡在外的生活,让何家根无比的留恋家的味道,每次离开时,眼神里充盈着对温暖的眷恋。 何家根似乎铁定了心,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来时或在电话里,他开始和我计议究竟该把家安在青岛还是广州。 他告诉我,他家在广州郊区,那里有一些风俗和北方还是不同的,男人是家里的天,女人的地位相对要低一些,他问:万禧,你能不能为了我委屈自己?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为了某个男人委屈自己,何家根,不是我的最爱,但,和他在一起,有一种从天空降落到人间的感觉,温暖而塌实,或许,这才是生活、是婚姻住淳朴的样子。 我和何家根,从相识的最初便是了床上,爱情的追逐退却以及旋绕统统给省略掉了,他没有开口求婚也不曾想到给我一个半推半就的借口来满足女人的在爱情中不断退却然后被不断追逐着的虚荣,他直接和我设计未来。 如同笃定了的,我必须和他一起慢慢熬老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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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逐渐深切起来,粟米快要出狱了,我去看她时,跟她要了房子的钥匙,我要帮她收拾一下,不想让她回来就撞见满屋子荒凉。 何家根的事,我断断续续讲给粟米听,除了抽烟,她不发表任何评判,我却想从她的嘴巴里听到。像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些文字,因为身在其中,失去了对文字评判的公正,我要听别人怎样说,尽管我说无所谓,粟米你说什么都无所谓的,而我内心的真实,是希望听到肯定,然后拿来鼓励自己,义无返顾走向婚姻。 我说:粟米,我想嫁给何家根。 粟米斜了我一眼,在烟灰缸里,死死地拧烟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知道你的何家根是个什么人,我只能肯定一点,你要嫁的是婚姻而不是爱情。 我望着她,不说话,然后我拿过一支香烟点上,缓缓的烟雾带着苦涩钻进身体,粟米总是的,看待任何事物,都能轻轻撩开迷雾,一语之间,实质剥露无遗。虽然戳疼了自己,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粟米一句话,卸落了这场爱情的面纱。 和男人相比,女人更容易洞穿女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揪出隐藏在另一个女人心底的欲望花朵。 只是,我想要一种庸常的生活,等着一个男人回家,给他烧饭洗衣甚至生孩子,他心里装着我的气息,取得一点平凡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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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粟米的房间,隐隐的有一些霉变的气息,到处都是细碎的灰尘,轻轻走动,它们便无声无息得当飞起来,回绕在空气里。 推开窗子,新鲜的空气携裹着阳光,一下子闯进来,光滑的槐木棍子在床边,落满寂寞的灰尘。 清洗房间里的东西,把被褥抱到阳光下,擎着槐木棍子敲打,被褥发出沉闷的仆仆声,积累了很久的浮尘,在秋天的阳光里跳舞,粟米说过,她喜欢被子里有阳光的味道,清爽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她出来之前,我要天天来,给她的被子添加阳光的味道。 忙碌到黄昏,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家,一直垂着头,掏出钥匙,开门,门旋开时,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惊骇得心都要飞掉了,我静静地沉浸在某桩心事里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一个轻巧的动作,在突兀之间,都会让我惊骇万分地尖叫一声。 背后的人,是何家根,我的反应有点过激,吓着了他,松开我,他转到面前:我想给你个惊喜,吓着你了? 我说:恩,有点,以后别这样了。 何家根问我去哪儿了,为了制造这个惊喜,他等了大半个下午。 我懒洋洋说,何家根的身体挤过来隔着衣服,抚摩我的身体,他总是喜欢这样,把我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除了年轻的激情,在性上,何家根不是高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的火焰,我内心平静,一直在想究竟是频繁的分离还是爱情使他拥有激情? 何家根小睡了一会,我没有睡意,粟米的话,不停地回旋在心里,我敲开电脑上网,进了一个聊天室,我对大家说: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一对陌生的男女之间发生了一夜情,在此之后,会不会有爱情在他们之间产生? 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没有人知道每一个名字代表着一分怎样的真实,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倒积压在内心的垃圾,不必担心走在街上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就是她,居然要嫁给跟她发生了一夜情的男人。 回应的人很多,答案鱼龙混杂,所有的答案加起来,主题统一:从一夜之欢中寻找爱情,有病…… 我关上电脑,屏幕上落着灰白的浮尘,手指一摸就是一道痕迹,我很久没有动它了。 晚上八点多时,何家根醒了,他张着巨大的嘴巴说饿,像窝在巢里等待喂食的雏鸟,这个夜晚,心思缭乱而慵懒,我不想下厨做饭。 把衣服给他扔过去,说:我们出去吃吧。 没有具体的意向要去哪里吃,我们只沿街边溜达,何家根说:看见能够勾起食欲的门面就进去。 我说好。 走了一会,何家根忽然拽着我的手,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前面是我和阮石常常去的川菜馆,和阮石分开后,我没再去过,甚至经过这里时,我宁肯绕道也要避过去,熟悉总能勾起一些细枝末节的回忆,细碎的冰凉。 我站下,说:家根,我不想吃了。 何家根呵呵一笑:我还想吃呢,如果你想谋杀亲夫也要用人道一点的手段啊,不能用饿杀,太残忍。 不由分说,何家根把我拽进去。 川菜馆的服务生显然还记得我,他们迎过来,在瞬息之间扫了一眼何家根,面容回到习惯性 7684." >的礼貌从容,如同是第一次看见我来,或许,在这样的场合,我这般女子,并不能让他们希奇。 叫完菜,何家根兴冲冲说:连服务生都是正宗的四川人,菜肯定也是正宗得没得说了。 我低着头,笑了一下,把一根握在手里的牙签折得细碎无痕。 我知道自己是感性的,尽管和阮石了无关系,坐在这里,像被动地呼吸自己极力想避开的窒息空气。 何家根不解我的落寞,他吃得声泪俱下,不时拿起我的筷子,夹一点菜放在我唇边,我只好张开嘴巴,有些木然地咀嚼着,看他。 慢慢的,感觉背后有一种冰凉的东西,正悄然而锐利地穿透了身体。 是一束目光,我没有回头,跟自己说:与我了无干系。 然后,和何家根说笑,吃他给我夹的菜,我给他剥虾壳,如果有人想看万禧是怎样和男人相处的,那么我就制造一个欢乐的场景给想看的人看。 我笑着说着,遮掩在内心的沮丧,何家根看不穿,他是个商人,浮游在生活的表面。 冰寒的感觉渐次逼近,何家根盯着我身后,目光里充满敌意愤慨或者困惑。 我的胳膊,被攥在一只有力的手里。 我坚持着,不回头,淡淡地说:放开我。 那只手固执在我的胳膊上,如要钻进皮肉。 放——开——我!一字一顿,冰冷地钻出牙缝。 不需要看,仅凭气息,我就知道,这是阮石。 何家根拖开一把椅子:有话坐下谈。 缓解尴尬是商人特有的才智。阮石没有坐,他的手擒在胳膊上,不打算松开的架势。 何家根点了一根香烟,以往,他极其讨厌在饭桌上抽烟,说烟丝的燃烧会坏掉饭菜的迷人香气。 吐出一个烟圈后,何家根已是胜券在握的从容:首先,我不知道你是谁,然后,我爱万禧。 川菜馆的服务生偷偷地往这边溜眼神,如在观看精致巧妙的演出,我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这时,如果旁边有一个缝隙,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阮石铁青着脸,对于何家根不屑一顾:我爱这个女人。 他松开我,我站在原地,思维苍白而木讷,阮石和何家根,如两只随时准备开战的斗鸡,虎视眈眈着对方,首先在气势上都不肯示弱。 我出了川菜馆,奔跑在街上,一直一直奔跑进家里。 关上门,我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垂着头,看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板上,晶莹地汪成一片。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门上响起了敲击声,来开门,是何家根,他黯然地看我一眼,擦肩过去。 我们坐在地板上瘫软着无力的四肢,不说话,关于他和阮石说过什么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天亮时,何家根歪过头来看我:我要你的将来不是过去,所以,我还是要娶你。 他伸手给我抹了一下眼睛:傻样,眼睛哭红了。 冲他笑一下。感觉疲惫,什么都不能想。 何家根说:万禧,你会不会嫁给我? 如果在阮石出现之前他这样问,我想,我会在犹豫片刻后告诉他,我会的。现在却已是不同,当往事是以模糊的阴影的方式存在,很多实质可以忽略,哪怕用装傻的形式,而现在,阮石带着往事的痕迹,闯回来,一切就乱了。 家根,我和阮石的故事,讲给你听吧。何家根捂着我的嘴巴:我已经听过一遍了,昨天晚上,在来的路上,我曾经试图劝自己放弃,我做不到,情不自禁地,我的脚就冲着你的方向来了。 我的牙齿,轻轻地叼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咬,逐渐加大力气,我只想疯狂地咬东西,咀嚼它们一直到咀嚼得粉碎……了无痕迹。 何家根的眼神,石头样一动不动,任凭我的牙齿在用力。 我放开他的手指,咬自己的手腕,很快,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何家根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跳起来,死命掰我的手腕。 他把我泪水纵横的脸搂进怀里:亲爱的,你这样我会难受的。 中午,有人敲门,我看了何家根一眼,他站起来,去开门,是阮石,应该是他。 我坐在垫子上,面无表情地抽烟,阮石看看我,眼神在房子里巡游一周,扫过何家根时,如同扫过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生命的摆设。 阮石在我面前弯下腰:万禧,没有谁比我更爱你。 或许这样的时刻,每一个女孩子都曾经梦想着出现过被两个男人爱着,取舍只在自己的指间,对于满足女孩子的虚荣的成就感,这是一件多么爽朗的事。 但,此只为游戏而已。 我累了,不想玩下去了。 因为,阮石不是爱,而是男人的霸道的自私,他可以不要,但不容许任何男人染指,何家根本来就是游戏,只是,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会对游戏中的一个道具着迷。 在这两个不相示弱的男人面前,我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两个男人是蹲在树下的两只狐狸,而我的爱情,尚且不如树上那只禁不住恭维的乌鸦,只是乌鸦嘴巴里叼着的即将变质的肉片而已,两只狐狸在耐心地等着肉片落下树来,成全其中一个的胜利者的心愿,对于树上的乌鸦,他们并不在意它的悲哀它的幽怨。 我拉开门:现在我退出游戏,你们两个继续吧,记得,与我了无干系。 走了很远的路,在城市的角落里我看见一间叫做伤的酒吧,涂成漆黑的门面涂成漆黑的墙,漆黑的浮面上淋着红艳艳的油漆,像裂开在黑夜的伤口,不肯结痂。 它的样子极其符合了此刻的心情,我想进去坐一会,推开门,热浪滚滚扑来,里面通风设施不够好,里面舞动着热力四射的青春身体,仿佛空气都被点燃,这样的气氛,灼伤一颗心更是轻易。 我轻轻退出来,我年轻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颗正在苍老而去的心。 很多喧嚣的气氛,我进不去了,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抚摩,正在绽开在心灵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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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粟米的房子里,早晨,用槐木棍子挑开窗帘,静静地享受阳光爱抚着身体,我的家bbr>藏书网,苍冷的冬天正一步步逼近,天空正越飘越高,窗外的一些植物的叶子在萎黄,一切都是季节末端的颜色。 到杂志社上班,常常看见阮石的车子在不远处一闪,在这里,我不必担心,他只可远看而不会上前来纠缠,维系佩带了很久的新新bbr>模范好男人面具,是他的习惯。 去看粟米时,我们已经很少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笑一笑,关于爱呀恨呀的话题都太陈旧而沉重,像粟米说的,我们要好好爱自己。 所以不想爱情,不提爱情。 我说:粟米,我住在你家里。 她不问为什么,冰雪一样聪慧的女子,穿过每一个举止,就透彻了故事。 后来,粟米说:如果感觉苦闷,你就找一个顺眼的男人上床吧,男人是缓解苦闷的一剂良药。 我笑,说:好。 粟米拍拍我的手:男人让你长大了,等你的心上结满了茧子,你就感觉不到疼的存在了。 她的话真好,精辟,字字如珠,这是锐利的粟米,穿过尘嚣,望穿千年万世。 那天晚上,我回自己家,我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子,或许,两个男人把它已经糟蹋得不像样子,我要好好收拾一下重新开始,如果阮石来,我会跟他说:来,我们上床,请别跟我说爱。 第十六章 爱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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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切静好,如同我出去做了一次短暂的旅行,在我不在的期间,有个勤劳的女佣替我收拾得纤尘不染。 没有人给我留言,何家根感觉没有必要,或许他会在多年以后的安好阳光想起这段往事,然后嘲笑自己年轻时的孟浪荒唐。阮石从来都是通过嘴巴跟我讲话,除了在床上,我的生活里他不会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因为他的贪婪自私以及极其的慎密。 何家根的牙刷何家根的毛巾,何家根的拖鞋……都不存在了,他带着自己所有的痕迹,撤出了我的生活。 房间里的空气是清新的,有一丝阮石的痕迹,我知道他.每天都会来,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少了一串。 我站在镜子前跟自己说:不要伤心,尽管你差点把游戏当成了真的。 我开始上网,信箱里有何家根的邮件,我点着邮件主题,不知道鼠标是该按下还是移开,何家根的主题是:万禧,你听我说…… 他会说些什么?此刻,我忽然地不想知道了,自从夏娃引诱亚当偷吃了禁果,做为接近肉体的幌子,爱情就诞生了,千万年演绎下来,又有几对生死不渝?像每次看结局圆满的电影,有情人终成眷属便谢下了幸福的大幕,永远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从此以后,他们进入幸福,而后来会怎样,谁又会知道?谁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点了邮件前目录,点了永久性删除,何家根被彻底删除出生活。 人的欲望,性欲物欲占有欲,如同一个疲惫的人行走时坚持扛着的负担,它们沉甸甸地让人疲惫,人却总是偶尔想着它们曾经或者以后将会给予的好,便是了不舍得丢弃,当人累坏了,在某段路程上卸下它们,轻松的美好,便豁然而来。 不再想爱情让我轻松。 性是两个彼此顺眼的男女在一起聊天,渴了便喝的一口水,喝完之后,忘记杯子从哪里来,不去想这只杯子是不是可以被你单独使用一辈子,心灵就不会被轻易地伤害到,这个夜晚,我终于决定,把心好好地隐藏起来,不再让它受到伤害,体表的伤口在剧烈痛疼之后会逐渐弥合无痕,而心灵的伤口,它让人疼一辈子,只要有机会,只要可以,它像一场痼疾,一生一世追逐着自己。 我躺在床上,阮石与何家根虎视眈眈对峙,像不停闪回的定格画面,在眼前不停地闪啊闪,彼时,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打败他!是男人秉性里的争强好胜,那一瞬间,在他们心里,我是不存在的。或许,在那一刻,跟爱情,亦无甚关系,有关的,只是男人的虚荣、霸道的占有欲。 是夜,阮石来,我躺在床上擎着一本书,门响让我缓缓地放下了书本,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第一句话,不知该怎么说。 我放下书,笑了一下,拍拍床,阮石迟疑着走过来,他垂着脑袋,自言自语一样,兀自叙说着分开的几个月,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想念我。 他去我们常去的川菜馆,坐我曾经坐过的椅子,在每一个他认为我可能经过的路口,慢慢地开着车子慢慢地走…… 而,他向往中的细节,始终没有出现过。 我说:阮石,你向往的细节是什么? 你不经意间在街头相遇,然后对你说万禧,知道吗,我有多么爱你。 我轻描淡写地笑:阮石,现在你可以跟我上床,跟我做爱,但,请你不要说爱,永远。 阮石有些忧伤,他伏下身,深秋了,他的手指走过的皮肤很冷。 脑袋里不再飘着一些虚无飘渺的感觉,我只剩下了身体,像粟米所说,没有什么能够比身体给自己带来的快乐更纯粹。 我大喊大叫,身体疯狂地起伏,我不再是曾经的万禧。 后来,阮石躺在我的身边,攥着我的手告诉我,一直他有一种预感,不知道哪天,我们的爱情会死灰复燃。 我纠正他:不是爱情,而是身体纠缠。 因为不爱因为不在乎,我不想矜持着淑女形象给阮石看,在他面前,我开始生气,撒野,发脾气的时候扔碎了无数只杯子,男女在一起,注定其中一个要委屈自己,和阮石在一起,我不想委屈自己。 碎掉的杯子散在地上,尖利的玻璃茬和陶瓷茬,细细碎碎,阮石总是一声不吭,他蹲在地上,一捡就是一个夜晚。我冷静地看着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把他们稀哩哗啦倒进垃圾袋时,会叮嘱我:记得不要赤着脚下床。 在阮石面前,我越来越像了一个多变的妖精,撒娇发脾气,人都有自私的秉性,但大奸大恶却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在阮石感觉,他背负着婚姻,能够给我的,除了烟花般的承诺,绝无其他,而他又受不了我与任何男人有染,在更多的时候他是内疚的,只能默默地,任由着我哭笑无常。 有时,阮石会问我,究竟有没有跟何家根上床,他应该无比的明了,与何家根不上床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但他还在不厌其烦地问,我知道,他想要一个相反的答案,即使明明知道我是在用谎言欺骗他。 涉及到何家根询问,我一概不予回答,缄默是我习惯使用的默认方式。 而阮石心有不甘,他像圣经中的那个被神所惩罚的家伙,不停地向着山上推石头,在他转身之际,石头又滚滚下来,与是他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徒劳的工作,何家根是滚动在他心里的石头,他一次次这样问的时候眼神焦灼而痛苦。 偶尔的,我会说没有,阮石会很高兴,一把搂过我,喃喃说: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冷冷地笑,这是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言,阮石的高兴只是暂时的,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他就对这个答案失去了信心,追问再一次开始。 对于我,这都是无所谓的,更多的感觉,是在看一个神经出现了暂时短路的人,他反反复复玩一个相同的游戏,喜欢用残败的设想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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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像在原地旋转的圆圈,轻易的,我们回到了从前,不同了的,只有心境。对阮石,因为不再有类似于爱或不爱的思考,伤疼也就不在了,我们是一对相互寻觅快乐身体,他还会忧伤焦灼是因为在他脑海里行走着无数个假想情敌,这种虚幻的感觉折磨着他。 只要我上班,阮石准点接送,车子在杂志社远远的拐角处停下,看着我下车走远。 下班时过来接回家,陪到很晚,然后回去,有时,我会恍惚,他回家怎样向太太解释自己所有的上半夜的行踪?阮石总在我这里呆带近凌晨时才离开,尽管我已经不想,但在那段时间,我和他的太太在形式上把阮石一分为二,上半夜是我的,下半夜是她的。 我懂得阮石的全部心思,他腻在我的身边,不给任何一个男人有可乘的缝隙。 有时,我会想阮石的太太,这个女子,是咬了怎样的一份委屈来维系这桩婚姻的?我始终无比地相信,在爱情里,每一个女子的直觉都是敏锐的,阮石太太不可能例外,发现我和阮石的私情,简单到可顺手捻来,她为何不呢? 有时也会想阮石的太太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从阮石的肆无忌惮,我猜想种种可能,一种是聪明,爱阮石爱到毫无原则,再一种,懦弱,敢怒而不敢言,凭着对阮石的直觉,属第一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寂寥的夜里,我会想女人的一生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女人天性渴求温暖,真正意义上的家不是男人给她买了多大的房子多少珠宝,而是这个男人的心里有没有给她安装着一个温暖的家园,阮石的妻子,应该是陷在婚姻里的悲情女子,或许我就是罪魁祸首。 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被一个男人娶回去却不被这个男人所爱。 阮石从未在爱情在形式上否定过妻子,但我知道,这个男人维系的着的婚姻不过是一种给别人看的形式,而非爱情。 即使爱情在岁月中渐渐淡漠,他们是曾经爱过的。 桌上的台历,在12月23日以后的日子,全部被我撕掉了,每天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伸出手,撕掉一张,印刷精美的图片一张张薄下来,离最后一张越来越单薄了,越来越多的话憋在心里,能够说给听的人,只有粟米,而她却不在身边,被寂寥追着,我会恨恨的一下撕下几张台历,而剩下来不能够撕的几天,漫长漫长,像进入极夜的南极,寂寞浓郁围拢。 夜晚,我和阮石躺在床上,我给他讲粟米的故事,讲她小时候的桀骜不训,讲她没有爱情的婚姻讲她唯一爱过的男人,讲她最爱的女人。 光线暧昧里,阮石听地一声不吭,这是他所不喜欢却是我喜欢的粟米。 我说:阮石,你知道粟米爱的女子是谁吗? 阮石歪过头:粟米最爱的女子躺在我身边,非一般的爱藏书网。 我哼了一声:明天,她就出来了。 终于有人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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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阴天,冬天的肮脏雨水顺着窗玻璃,淅淅沥沥往下流,像浑浊的眼泪,天气一年年变暖,北方城市的冬天少有雪花飞落,寒冷的雨水夹杂着大气层携裹的粉尘落下,城市的街道,就是湿哒哒的肮脏而阴冷。 起床后,我在脸上细细地化了淡妆,粟米是个爱美的女子,爱帅朗的男人也喜欢看漂亮的美女,我不是美女,但在这个日子,我要让她看见她所喜欢的赏心悦目。 监狱在郊区,我叫了辆出租车去接粟米。 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算不上狂暴。 灰暗的铁门里,粟米出来,她仰起头看天时,她的脖子那么细,细得像要支撑不住她的头,我举着伞跑过去,拥抱着她,粟米趴在我肩上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轻轻吁了口气:好象一道高墙连空气都隔绝了,里面的空气都是浑浊的。 我说粟米。紧紧地拥抱她瘦弱的身体,我说:粟米,我要好好的喂养好你的身体。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一把伞不能够完全地遮住两个身体,我把伞偏了一下,靠近粟米,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流在身上,冰凉地沁透衣衫。 粟米默默地把伞扶正:万禧,记得,不要因为任何人而让自己淋着雨,如果被你遮挡了雨水的人爱你,她会疼的。 我哽咽,除了粟米两个字,说不出话,粟米看着我的脸突兀地,笑了:你化妆的样子更婉约了,这还了得,还让不让男人活? 冬季寒冷潮湿的空气里,她又回到了从前的粟米。 我们相互挽着彼此的腰,上车,在后排座,粟米从我的背后抽出自己的手,两只瘦而长的手相互捏指尖:万禧,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我? 我说:会比以前更好。 我不要比从前更好,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过分的好里会让我感觉搀杂了报恩的成分,在朋友之间,这是最糟糕的,是我最讨厌的感觉。 我拿过她一只手,握在掌心里,任何语言,对于她这般聪慧的女子,都是不必。 粟米顺势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想念你身上的麦子香,想死了,让我闻闻。 她总是说我的皮肤上有一股麦田的清香,我自己却从来闻不到,为此,我曾问过阮石,他听了,瞪着眼睛看,脸色越来越僵硬,不肯相信我的解释,很少有女人赞美另一个女人,女人之间的友谊,是两只嘴巴加两只耳朵搀杂着嫉妒的友谊。 一路上,粟米坚持回自己家,她说一出来就住在别人家里让她有一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如同这世界没了她落脚的地方。 开门时,粟米很认真地回头说:女人,在爱情上可以没有婚姻的家,但一定要有间自己的房子,当男人靠不住时,只有它不会走,像坚固的笼子保护着你,关上门,就密封了所有的心事。 我笑了一下:半年不见,你变成哲学家了。 不是我变成哲学家了,在监狱,没有挑选的余地,跟几个肮脏而陌生的女人拥挤在浑浊的空气里,夜里睡不着时,我想起伍尔芙的那本薄薄书《一间自己的房子》。 门开了,粟米的眼睛突兀的张得大大的,眼泪哗啦哗啦流下来,迎着房门,一地的玫瑰,在冬季雨天的郁闷湿气里,它们开得生机勃勃,如同整个房间都在绽开绚烂到极至的笑容。 去接粟米之间,我买光了一家花店的玫瑰,用满屋子的花朵迎接她,给她一个新的灿烂的开始。 粟米轻轻回绕着走过玫瑰,惟恐一不小心碰着它们。 因为是雨天,房间里的空气郁闷而潮湿,我拿起空调遥控器,打算开空掉除掉湿气,粟米一把抓过遥控器,啪地关上空调:真是不懂得惜香怜玉,空调吹出来的热风太干燥,花会很快枯萎的。 粟米嚷着快脏死了,放热水洗澡,洗完了一件一件地套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全部套了个遍,在镜子前摆弄衣服。我静静地看着,心中泛上微微的酸,所有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显得像大了一个码,她瘦了,白皙的皮肤下,肋骨细细的起伏,曾经曲线曼妙的腰臀之间,因瘦而曲线淡漠。 一个人的时装秀粟米终于肯停下了,换上一套绵软的冬季居家服,轻盈地跳起来,一头扎到床上,嘴里嚷着:真好,在自己家的感觉真好。然后拍拍床,让我去。 我们陷落在绵软的床里,有高天白云般的幸福在飘荡,粟米趴在我身上嗅啊嗅的,猛然抬头:真想把你当新出炉的面包吃掉。 粟米疯张起来常常做一些疯张的事,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她醉了,我送她回家,拉着我的后耍赖,一定要摸摸我的乳房,她99lib?瞪着眼睛看我:让不让摸?不让摸我就啊!啊……她大张着嘴巴,做痛苦流涕的样子。我只好让她摸了一下,她摸了一下,飞快抽出手来,脸上的醉意了无痕迹,满脸坏笑说:你走路时,它在里面蹦蹦跳跳,像被捆住了翅膀的小鸟,我一直想摸摸她。醉酒是她装的,只为了摸我小鸟样的乳房。 我打了她的手一下:别嗅了,你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像一块面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你吞进肚子里。 粟米怔怔地看了我一会,脸突兀地一红,说:我太久没闻到这么好闻的气息了,没吓着你吧? 你能吓着我?现在,除了阮石谁都吓不倒我。我说的是真话,真的怕阮石,他眼睛燃烧着的霸道总让我恐惧,不知什么时候,我会死在他的霸道里。 提到阮石,粟米便沉默了很久,末了,问:你要等他娶你? 我乐:正是因为他永远不会娶我,我才跟他在一起,是身体娱乐而已。 粟米吁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如果你真嫁给他了,不要叫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了。 我懂粟米的意思,她和阮石彼此不喜欢到讨厌,甚至深恶痛绝,她可以容忍我现在和阮石彼此使用身体,却不能容忍我在心里刻上阮石的痕迹。 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我让她到我家睡,她的房间久无人居,她又不肯开空调除湿以及雨天的关系,到处都弥漫这个湿漉漉的气息,因三面临海,青岛的空气湿度太大,关节炎和鼻炎在青岛这个城市属于高发的地域性疾病,我不想让粟米面临这样可能患病危机。 粟米想了想,口气坚决:不去,我要一个人,好好的,在花丛里睡一觉,恩,也算阅尽男人无数,还从没有人送我这么多玫瑰呢。 说着,给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示意我走人。 只好,我上车,远远的她,在月色下,丢过来一个香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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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出来后,阮石来得更勤了,他明白粟米,一个聪慧而绝对有主张的女子,好象他不在的瞬间,粟米就能把我从他的身边策反。 有时,粟米来电话,他在一边不停地调换电视频道,一波一波的声音高低不一,跳跃着闪进话筒里,我常常要一边拿眼睛瞪着他一边跟粟米说话。 粟米和我外出的夜晚,他不停地打手机,粟米一生气就把我的手机给关掉。这时的阮石就像丢掉了孩子的母亲,焦灼万分地开着车子,环绕着整个青岛市找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我们有可能去的地方,他恐惧粟米会把我带进某个男人的怀里。尽管我一再跟他说:我真的不会跟任何一个男人轻易上床,并不是因为我清高我纯洁,而是因为,我怕得病。 因为何家根的前车之鉴的,他不肯相信,虽然他无比愿意相信我与何家根并没有床第之事。 这年的冬天的一些夜晚,我们三个人像三个酷爱玩捉迷藏游戏的孩子,我和粟米不停地发现新的好去处,阮石焦灼地驾着车劈斩街道的夜色。 几乎每一次,他都是无功而返,却不放弃。 他越来越消瘦了,别克车的里程表和他脸上的疲惫相辅相成。 如果他累了,可以主动退出,多好,这是我想要的记过,所以,每次粟米约我出去,在出门之前,她关上我的手机时,我们脸上浮着心照不宣的坏笑,对他有点残忍,我却别无选择。 阮石如同洞穿了我的心思,他不发火,不生气,执着地寻觅在城市的黑夜里。 他洞穿我,胜于洞穿自己,从开始,就是这样的。 甚至,当我们在一起时,他比以前更温柔,用尽他所有能够的技巧跟我做爱,有时他会爬在我耳边说万禧,谁都不能像我这样对你。 我说:是的,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我。 这句话里隐藏着另外一个意思,他应该是洞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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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粟米打电话叫我过去,院子里停着她开了还不到一年的新车,刚刚打过了车蜡,锃亮锃亮的车漆散..发着细腻的光泽,粟米抚摩着车身,从她眼里弥漫着的恋恋伤感,我知道她是要卖掉车子了。 要卖了吗? 卖掉它,我要开一间晚礼服设计室。 和李莫开公司时,即使有足够的聪明,粟米亦没想到,公司竟是葬送在一个庸俗到让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女人的手里,前几年公司状态好的时候赢利都放在了扩大生产规模上了,她能拿到手的正好买了这辆车子,原以为开着它会一帆风顺到漫无边际的永远,公司的溃败简直可以用病来如山倒来形容。 我摸了摸车子:别卖它,我有点积蓄,再跟别人借点就行了。 粟米看着我嘿嘿地乐了一下:就你那点工资加上稿费?免了吧,我比较迷信,自从买了这辆车子,所有的倒霉事都接踵而至,还是卖了心里更爽朗些。 这是粟米的事,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卖车广告她早就登在晚报上了,下午,陆续的有几个人来看车。 一拨拨的人,来了去,去了来,粟米始终没松口,后来,来了个帅朗的男孩子和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转了一圈,问男孩子:喜欢吧? 男孩子抚摩着车身,有点羞涩地点点头。 中年女人拍拍他的手:喜欢就买给你做生日礼物。 然后是谈价钱,这次,粟米很爽快,价钱谈到大家都能够接受的份上就停住了。 四个人一起去办理过户手续,到银行划款。忙得不亦乐乎。路上我偷偷拽一下粟米的手:你呀,连卖车都重色轻人。她狠狠的掐我一下,伏在我耳朵上:看我怎么下手钓他。 所有的手续,很快就齐备了,粟米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男孩子,然后做恍然大悟状:还有一串备用钥匙忘在家里了,你是现在跟我回去拿呢?还是留个电话我改天送给你? 男孩子看看中年女人,一脸等待批复的乖顺。 粟米看了就哏哏乐:就这点小事还要妈妈做主哦。 男孩子的脸腾地一下,红如关公,中年女人的脸由红转紫,像了熟透的茄子,恨不能满身长了嘴巴,却又是张不开口解释的尴尬。 恍然之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粟米很快回旋了尴尬:现在,车子是你的了,要不就算你借我用一下,我开车回去拿,你们开着自己的车子跟在后面,到家拿了钥匙,你们一人开一辆走就可以了。 中年女人一把拽过男孩子,上了她的车,我和粟米开着已经被卖掉的车在前面走,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一路上,想起刚才的场面我就乐,粟米很丧气,怒气冲冲:亏他长成那样,不吃软饭可惜他了。 我乐:这次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像老虎嘴巴里谋肉吃? 粟米不回答我,冲着方向盘啊呸啊呸地呸了几下。 粟米把车子停在大院门口,狠狠摔了一下车门:别开进去脏了我的院子。粟米虽然喜欢帅男人,但对吃软饭的男人透着一种骨子里的鄙夷。 回屋拿了钥匙,塞进我手里:喏,麻烦你送给他们,我怕多看一眼他们晚上吃不下饭。 我把钥匙递给男孩子手里,没说什么转身回去,听见中年女人在身后恨恨的嘟哝:想吊膀子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穷得连车都养不起了还吊什么膀子?!! 我站下来,对黄昏渐浓笼罩里的中年女人说:阿姨,你说错了,都是男人吊她,年轻漂亮就是本钱。 说完,我快步走,中年女人体格壮硕,再加上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我怕是打不过他们。 回房间,跟粟米说了,我们笑成一团,也算解了粟米心头的恨恨。 第十七章 我不想拿走你加在咖啡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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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的晚礼服设计室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开张了,毕竟经营了几年时装公司,积累下了一些商业经验,开张还算顺畅,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广告,粟米先是印刷了一批精美的小传单,印刷上一款款根据东方女子气质设计的晚礼服,很是招摇入眼的精致。 粟米说既然选择了做晚礼服,就等于选择了赚富人的钱,泛泛针对的广告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不如干脆针对最具体的消费群体,即省了钞票又更具广告效果,那段日子,我和粟米背着巨大的背包,在豪气逼人的写楼以及大公司管理层办公室间散发,写字间的每一个女子不放过,男性更不放过,粟米的媚眼一扬,他们比女子更爽快地给自己的太太订下了晚礼服,因为男人更讲究面子,越是位子高越讲究,被漂亮的女子飞了媚眼,又能让太太穿上给自己壮门面,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资金并不充裕,粟米蜗居在商业街上的门面,显得有点狭小,却在粟米的打理下,显示出一种落拓优美的欧陆风情,临着街市的一面,是一扇落地的窗子,窗子的下方,是一蓬蓬苍黄的干芦苇,芦苇中间,几个模特或坐或立,被精美的晚礼服点缀风情万般的绝伦美丽。 门面是用来陈列商品吸引顾客眼球的,粟米的加工车间在不远处的居民楼里,几个做加工活的女孩子,是粟米千挑万选从劳动力市场挖回来的,设计师和裁缝,粟米更是马虎不得,毕竟在生意场上滚爬跌打了几年,商业经验积累了一些。 商业街上的门面虽然没有足够大,其精致和优美,已经是垂钓路过女子的眼球,伴随着生意渐渐有了颜色,粟米脸上笑容渐开,忙碌在客人和加工车间的粟米,重新变得开朗而飞扬,像极了曾经的粟米,神采飞扬的样子,已是很久没有看见过了,忙碌让她都不再有时间跟我谈论阮石、谈论她该用什么样的行头和姿态垂钓帅男人。 因为我有太多的时间无事可做,粟米干脆,让我做了她的兼职模特,按照我的身材,做了几件精美的晚礼服,让我没事时就套着它们,在门面里走来走去做活广告,那些精美的晚礼服,婀娜地衬托出女子的窈窕,粟米总是一边看一边笑:不成了,我现在把你打扮好了摆在这里,是待价而沽,不能便宜了阮石那小子。 我笑,由着她玩笑,对于爱情,我的幻想已所剩不多,罗念庄是我不能爱的,远了,阮石是我想摆脱的却纠缠在身边,像纠缠在不醒的梦里,醒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偶尔,粟米会说:万禧,无论结局怎样,阮石是你这辈子的噩梦。 我的心,便开始了狂跳,仆仆的,我控制不住,粟米像千年的巫婆,总能在无意中预言一些结局。 阮石不再需要疯狂地找我,两个地方总能找到我的影子,捉迷藏式的到处躲避他的寻觅,我厌倦了,无论是噩梦还是怎样,我想早一点看到结局,我要逼迫着这个结局的快些到来,他没事的时候,要么来粟米的店面,要么回家等着我,总能抓住我的影子,夜里,纠缠着他疯狂地做爱,即使在凌晨,亦不让他离开,纠缠着他参加他的生意酒会应酬,我要处处纠缠在他的生活里,这是一个罪恶的欲望,我要用这种欲纵故擒的手法,迫使阮石厌倦,或者迫使躲避在阴暗角落里的阮太太早一些,对我这个放肆的女子,不再忍耐。 这样的结局,来得越早越好。 我一直隐忍着的感觉终还是被粟米道破了,她说:万禧,即使你这样,都已是无谓,你不觉得阮石处在病态之下吗? 其实,这也是我隐隐的预感,却不敢相信它的真实。 阮石讨厌我腻在粟米门面里打发时间,他一堆一堆地买书,堆放在家里的地板上,一批一批的影碟,正版的盗版的,往我的房子里买,他指着它们说:万禧,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我一直没动它们,包装盒子上的塑料纸和买回来时一样整齐,用无动于衷的方式告诉阮石,他用这种方式试图把我挽留在家里,是徒劳的。 我看着它们,淡漠地说:阮石,我不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打发掉我等你的寂寞,我要一种安宁的婚姻生活,像每一个女人都想要的那种,嫁给一个男人,给他在互饭洗衣给他生孩子,如果你不能够给我,我只能另做选择。 我这样说时,阮石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犀利而坚硬,我迎着他的目光看一直看到他的眼神绵软无力。当一个男人对女人表示自己的爱,或许婚姻应该是最大的砝码,想一粒精美的糖果,爱情里的女人是扔掉了智商的孩子,为了一粒糖果前赴后继,即使最后在糖果里品尝到了枯涩的滋味。 在我面前阮石手里,没有攥住婚姻这枚砝码,于是,他连谴责的勇气一并失去。 陪我,是他能够给的所有,一旦离开两个人的视野范围,在我们彼此之间,就是了一无所有。 这种尴尬,我们是明了的,所以,阮石恐慌着自己离开的每一个片刻,我的身体飞一样扔出去,寻找他认为像孩子钟爱的糖果一样的我想要的爱情婚姻。 而他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灰暗的背景,只要他的气息还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那种凡俗的幸福,就离我很远。 我的谴责,不过是一种逼迫,我要他离开,要他不能承受,因为我懂得长久坚持一种内疚,更会让一个人不能坚持。 曾经深谙我的阮石,这次却是错误地领会了我的意思,他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泡在我的房间里,一张一张地放我并不喜欢的影碟。 他怎么就会看不见我的倦怠呢? 他怎么就看不清这是我的阴谋呢? 阮石像个犯下大错的孩子,我的眼神是幽怨的,笼罩着他,让他无处逃跑,夜里,我关掉他的手机,即使微微闭着眼睛,我的手牢牢的攥着他的一根手指,稍微的一动我的眼睛在瞬间张开,恍惚中,那根被攥得紧紧的手指老实了。 我想用这样无休止的纠缠吓走他,或者,逼迫阮太太出面向我宣战,我愿意牺牲从不肯委屈的自尊,成全阮太太拯救婚姻的成就感。任凭阮石现在的状态,我凭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把他送回原来的生活,我只能用这样隐忍的阴谋,实施剥离。 像在黑夜里盼望天亮的孩子,我在期待着另一个女人的电话,然后做好了种种的投降姿势,在镜子前我练习和类似于情敌般的女人对话的姿态,做优雅状做无所谓状,只要能够,在于我,没什么不可以。 等待另一个女人跟我索要丈夫的过程漫长漫长,像极了一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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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一天,是我值班的日子,春风已经像轻柔的猫脚,空气里到处都是清新的气息,在安好的阳光里,我的心情有点微微的浮动,水一样荡漾着莫名的激动。 接起那个电话时,我的心还是急剧地跳动了几下,有一丝慌乱,即使设计过千万次,当事实真的来临,忐忑的不安,以及无措,我逃不过。 她轻柔的声线里有一丝熟悉:你能出来一下吗? 我说你是? 问是多余的,很多年了,直觉从未骗过我,即使她不说,我知道,她是阮太太。 我想跟你聊一会。 我说了好的,她说了一个地点,离我很近的距离,从这一点我足够断定,即使陌生即使她从未出现过,而她对我的稔熟,已是相当可以,而我答应去,本身就在默认一些问题,一个内心没有隐藏故事的女子怎么会莫名地接受一个陌生女人的聊天约会? 我慢慢走在路上,五分钟的路程有点太近,早已在心里准备好的一切,逐渐开始混乱,一路上,一直在努力地想,面对她一刹那,我会怎样? 上午的咖啡店有些冷清,零落的几个人散布在每一个角落,窃窃的私语,到处都是隐秘的痕迹,如同这个我未曾谋面的女子。 找到5号桌时,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剧烈的剧烈地跳跃,静静地握着一杯咖啡望着我的,是茉莉。 千万种可能都曾设计过,惟独这一种,从未出现过。 她望着我,手指在杯子的边缘上抹来抹去,嘴角挂着的轻笑告诉我,她心平气和。 咖啡店所有的声音都在淡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仆仆回荡着偌大的咖啡店里,我微微开张着的嘴巴,已经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内心的尴尬。 她放下杯子,说:万小姐。 我喃喃:茉莉,怎么想起约我聊天? 她一直看着我,淡淡地笑里藏着汹涌的伤:女人之间,总有很多共同话题,比如我们可以聊一聊阮石。 我坐在她的对面,一杯老巴布咖啡散发着的浓郁涩香里,回旋着的枯涩像极了此刻折腾在内心的猜疑:她究竟是阮石的情人还是太太? 盯着咖啡,所有设计过的语言统统飞走,只有这个疑问牢固地盘踞在脑海里。 勺子叮当碰在糖罐上,她挑起一块方糖:要不要加糖? 我摇摇头,她却固执地给我放进去:我们已经在生活里品尝过太多的苦了,能够品尝甜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它? 我低着头,不停地搅咖啡是我唯一可做的事,勺子偶尔碰在杯沿上,零丁的一声脆响,心便惊悸一下。 她没有问我任何问题,道听途说的情敌见面场景在我们之间,没有发生,她如被寂寞追得没处逃的女子,坐在街心花园里,兀自说着话,而身边坐着的是与她素不相识的人,别人听否,是无所谓的,她只想讲一个郁闷的故事,抒发内心的寂寞。 我捏着勺子,静静的咖啡香在空气中浮游。 第一次看见阮石我就爱上了他,大约也是在春天吧,那么瘦的一个男子站在春天的风里,让人感觉一阵风就能掠走他的身体,消瘦的脸,锐利的眼神,仿佛一眼之间就能洞穿你的心,那时,我们在一家百货公司做售货员,站相临的两节柜台里,他有郁郁的眼神,总有一些和别人不同的见解,百货公司有很多女孩子爱上他,我是其中之一,只是我比其他女孩子更能近水楼台,因为我们在相临的两节柜台里,我总是偷偷跑大更衣室里,一坐就是半天,给他织毛衣,想象在凛冽的冬天,它能给他单薄的身体一些温暖,我知道他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甚至什么书在我们的城市买不到,我可以周转很多个圈子,给他带回来,然后放在他的柜台上,一声不响离开,他拿着书,看我的眼神是温暖的,给他织毛衣带吃的女孩子很多惟独没有人给他买书,第一次约会,我哭泣着,把自己交给了他,其实后来,我想,其实不仅男人会诱奸女人,女人也是会诱奸男人的,那一次应该是我诱奸了他…… 她停下来,看着我:我是不是有点无耻? 我摇了摇头,眼泪已经落下来,想起了我的罗念庄,甚至我是多么地想诱奸他,却没可能,有时候爱情总是与愿望背道而驰。 她喝了一口咖啡:从阮石事后躲闪的眼神,我明白他是后悔的,对我除了感动之外他并无其他,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抵御欲望,特别是一个青春潋滟的藏书网女人的胴体,后来,我约他他便以种种借口躲开,你可能不会知道一个女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是什么感觉,是比远在天边还要痛彻的绝望,最后,我把一瓶安眠药,放在阮石面前的柜台上,平静地告诉他,我怀孕了,如果他不和我结婚,我只能吃掉它,当时的阮石,望着安眠药瓶子,脸色逐渐苍白,眼里弥漫着灰暗的绝望,一个月后我们结婚了,在新婚的夜里,我在阳台的门上挂上一根绳子,我指着它说阮石我爱你,阮石我骗了你,我没有怀孕,如果你不原谅我,现在我就可以结束生命。他看着摇荡在阳台上的绳子,看着我,然后他抱着我哭了,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我的手合在她的杯子上:不要讲了,我不想听。我忍受不了一个女人风平浪静地讲心酸的爱情,这般的绝望我曾经有过,她是咬着多么汹涌的剧痛,把所有虚伪的自尊统统抛弃掉了来拯救爱情?让一个女子彻底抛弃地抛弃了曾经的自尊,比起死亡或许这是更大的悲哀。 她惨淡地笑了笑:这是除了阮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女人天性的虚荣让我像粉饰一张给别人看的美面一样粉饰着婚姻的幸福,从不肯讲给别人听,它们积压在我的心里,像越来越沉重的石头,而在你面前,它们都是无谓的,天下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太太在男人的情人面前粉饰幸福更加可笑的事?结婚后,阮石坚持不要孩子,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他仍在希冀着有那么一天,遭遇到一场爱情,他不想有一个孩子弥缝了唯一的还能够出逃的缝隙。而我没命地想怀孕,我偷偷用维生素药片换掉避孕药,把保险套搞出一个洞,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怀孕,而每一次,我遭遇的都是同样的命运,在阮石的坚持里去医院,躺在四处弥漫着来苏水味道的手术台上,把那些笃定与阳光无缘的孩子剥离身体,终于,在婚后第>三年,第六次怀孕,流产手术后的术后子宫粘连让我彻底葬送了做母亲的权利,出院的时候我的心灰暗到了极点,阮石的眼里弥漫着愧疚,回家后他一直细心的照顾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就是那次,他说了那句让我铭记一生的话,好好爱护我,是他一生的责任,就这样,我用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换取了做他一生不弃不离的妻子的权利。 茉莉仰着头,望着别处,茫然的眼眸,充满干涩的疼。 后来,阮石被调到公司办公室,而随着百货公司的越来越不景气,我下岗了,在家百无聊赖地达了一段时间后,我开了一家草编工艺加工作坊,在阮石的指点下规模逐渐扩大,从作坊变成公司,阮石干脆辞职,和我一起打理公司,几年后,我们在市郊买了厂房,就是你去过的地方,阮石是个志向远大的男人,他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为了不让人感觉让公司摆脱夫妻店的小家子气,除了几个老员工没人知道我们的是夫妻关系,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阮石渐渐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社会地位,万禧,你知道男人的魅力是靠什么来张扬的么?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钱。 她嘴角一翘:阮石喜欢聪明的女子,你就是的。 我浅笑,有些尴尬,我以为,越过前面的倾诉她终于转进正题,却不是的。 她继续说:是啊,当生活维系在温饱上,男人的修养,个人魅力,只能萎缩内心深处,而钱绝对是张扬男人魅力必不可少的东西,它给了阮石所有的一切,尽管他曾经是无比地鄙视钱这个恶俗的东西,在他身边围绕的女孩子越来越多,男人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你千万不要跟孩子说路过前面窗子时不要看窗子上的黑洞,若你不说孩子倒不曾留意,你警告对于孩子反而是一种提醒,原来窗子上是有黑洞的,他会极力想窥探一下黑洞里的内容,于是,我跟阮石说:任何事情随便你,只要在12点前回家就可以了。这几年,虽然没有人跟我说阮石在外面怎样怎样,但并不表明阮石在外面没有情人,只是他遵循了在12点钟前回家而已,对我,他已不再是爱,而是因为愧疚而必须担负的责任,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爱,所以我不阻拦他寻找最爱的机会,只要他每天分割一点时间给我,陪我走完这一辈子……从见你第一眼起,从阮石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将会有一些故事,和他从前的风花雪月不同,这是我从未感觉到的巨大威胁…… 茉莉招了招手,跟服务生叫了咖啡,这是我们第四杯咖啡,热咖啡上飘着若有若无的袅袅热气,像极了茉莉爱情里虚无的过去。 她端起杯子,放在唇上,越过杯子的边缘,看我。 她的故事讲完了,在期待我像她一样袒露自己,我吸着咖啡,准备好的话,统统的丢弃在倾听过程里。茉莉想知道,我这个叫做万禧的女子在设计未来生活时,有没有设计进阮石?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用沉默来梳理说话的顺序。 她缓缓说:现在,彻夜不归,甚至关着手机,是阮石的家常便饭。 缓缓的,艰难的,我说:没有人比你更爱阮石。 她淡笑,眼神恍惚片刻: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永远是你的,我不爱他,真的不爱。 我知道你在心里偷偷地跟自己说茉莉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要否认,因为爱阮石,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我常常在一个人的寂寞夜里跟自己说茉莉你这个可怜的女人,你是可怜的,得不到别人的爱只能用爱别人的方式爱自己,用一种形式来欺骗自己爱情还在,其实爱情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它早早地就飞走了,留给我的只是一个给别人看的空巢而已。 苍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就过去,擦了一下,干干地笑,我们都没有话,一直一直坐到太阳斜斜地转到窗子的西侧,我们的姿态像两个闲极无聊的女人,任凭时光熬着,在内心里我宁愿这个女子不是茉莉,如果是茉莉,宁愿她对我的语言多一些硝烟气息。 胜利向来是一种光明的结局形式,到达这里时,过程可以统统忽略不计,在战争能够开始之前,关于这个光明的胜利结局,我早做好种种准备输给茉莉,她是否相信,已是与我无关。 茉莉绵软地向我陈述这个故事,无论她是出于聪明还是懦弱,在我的感觉,她属于前者,如果她怒火万丈声讨我是无耻的,或许会激起隐藏在潜意识里的对抗心理,即使我未必出于本意,一些刻薄的伤人语言也许就会蹦跳而出,而在她退却般的绵软叙述里,我只能收敛起所有的锐利,节节后退,我早早地就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婚姻里,我不过是一道拙劣的配菜,在不合时宜的地点时间错误地上到他们的餐桌上。 包里的手机响了,我对茉莉歉意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阮石的名字,我冲茉莉摆摆手机:阮石,你想跟他说么? 茉莉缓缓地垂下头,用头顶与我面对,所有的表情隐藏在自己的胸前。 接了电话,尽管底气不足,阮石焦灼的语气里还是有一丝怒气:万禧,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想笑,发出的声音却是干干的寒冷:哦,我在咖啡店和茉莉聊了一天。 阮石哑然,我问:还有事吗? 他的声音只剩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啊啊啊…… 没事我就收线了。 我想轻轻地合上手机,合上反盖时,它发了啪的一声脆响,茉莉惊悸了一下,抬头。 对不起,我该走了。 茉莉没说话,亦没说再见,在于她的生活里,我这样身份的女子,或许她用不想再见第二次。 阳光告诉我,已是下午的后半部分,穿过十字路口的车流,茫然无措的感觉浓重地袭来,我这样一个傻瓜女人,被一个男人纠缠着谴责对爱情不够忠诚,被男人的太太用绵软的方式谴责着破坏了他们的爱情,而我,除了习惯伤害,还能收获什么? 让阮石太太出现一直是我想要的,让她,给我劈开一个最好的退却时机,我的心却依旧不能轻松,因为,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更不知道生活会不会遵循我设计的路径。 我在办公室里枯枯坐着,一直望着窗外,天空苍茫,一如未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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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时,杂志社的门口停着阮石的车子,车窗开着,阮石坐在里面,手里一直燃着香烟,眼睛盯着我的窗子,每一个路过他车子的同事装做不经意间扫他一眼,然后扫我的窗子,我缓缓拉上蔚蓝色的百页窗,躲在阴暗的窗子背后,我哭了,越来越多的往事拥挤而来,它们让我后悔,究竟为什么要经不住寂寞的追逐,以尴尬的角色进入了一场又一场别人的游戏狼狈自己? 天色越来越昏暗,办公室里,只有一支香烟的亮光,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猩红的一点烟头是我唯一的温暖。 有人在敲门,是传达室的大爷在做下班后的巡回检查,他探头,按亮灯: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很晚了,还不走? 我掐灭烟头,说走啊。背起包,下楼,上面响起了空洞的关门和稀哩哗啦的锁门声。 如果有一把锁能够把所有的往事锁在过去,那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阮石的车子还在,停在我必须经过的地方,擦身而过时,我没有停留,却被他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胳膊。 昏暗的路灯下,我看着他石头一样坚硬的脸,努力挣脱着抽胳膊,抽不出来。 万禧,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听了一个女人的悲情婚姻而已。 杂志社门口的黑暗里,是我们谁都不肯妥协的久久僵持,我说:阮石,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我不呢? 如果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他说随便你。阮石的表情模糊而坚硬,手指死死地攥进我的胳膊里。 我用另一手掏出手机,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按上110,举给他看,如果你再不松手,我马上就按发送键。 你按。 茫然地举着手机,我哭了,这个发送键我不能按,如巡逻警察真的来了,我跟他们说什么?说让他们帮我摆脱这个已婚男人的纠缠,因为我曾经是他的情人? 我乖乖地坐在阮石的车上,回家,一直僵持到深夜,谁都不说话,没吃晚饭,也没有饿的感觉,进门时,阮石就从包里拿出手机,关上它,扔在一边。 墙上的钟,零丁响过12下。 这样僵持下去,让我累,却找不到解决的方式,我依在床上,在脑袋里翻腾着寻找刺走他的利器。 阮石,我骗了你,在海边遇到何家根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跟他上床了,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没有你这样复杂的前尘后世羁绊。 何家根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让谎言继续下去:没有,在青岛他有业务,他来办业务,他总是偷偷来找我,然后我跟他上床,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比妓女还要轻贱。 阮石扑上来,我们开始撕打,我扯他的头发,他撕烂了我的衣服,墙上的镜子里,有一对可笑的男女,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用痛疼的方式折磨彼此的身体,镜子里,渐渐的是两个赤裸的身体,阮石的汗水和眼泪洒在我身上,雨水一样,赤裸的身体让他温柔起来他张着我的双手压在床的两侧,开始深浅不一地吻,然后闯进我的身体,他的脸已是面目狰狞,不听地问:万禧,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没人比我更爱你…… 他像一头好胜到了可笑的动物。 后来,他疲惫地滚到一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毫无生气的身体。 凌晨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没来得及说话,阮石一伸手替我扣上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问题不解决,我们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 我跟怒地盯着他,除了被他死死按住的话机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扔的东西,转身,我抽出一个枕头,扔向他的脸:你这个可恶的,无耻的,动物一样的男人。 枕头落下来阮石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我:万禧,连你生气的样子都是生动的。 镜子里的自己,像一只愤怒而消瘦的猴子,赤裸着光光的身体,零落的散着这个男人牙齿的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阮石扔掉了公司的事,只要我答应一件事,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只要我不要求婚姻茉莉是不介意的。 我冷笑:你以为自己是谁?要一妻一妾?你配吗? 阮石不言不语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翻抽屉,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扔出来,很快地板上到处都是凌乱,像一场劫难正在进行中,我冷冷地看他疯狂。 最后,他从电脑桌抽屉里找到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在纸上划来划去,抬头对我笑:它很锋利啊。 我冷冷地逼视着他。他左手的食指上划了一下,一粒滚圆的血珠蹦出来,阮石的眼睛,直直地瞪在烈艳的血珠上,嘴角挂着一抹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突兀停在我身边:万禧,要不,我们一起死吧? 我哼哼地冷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一个连婚姻都不会舍弃的人会舍弃生命。 他弯腰,看着我没有表情的脸:万禧,我真的能做出来,你信不信? 我的回答懒洋洋的:相信。 在我脸上始终挂着的无所谓神态,激怒了他,狠狠的,他坐下,床忽悠着闪了一下,搂着我的脖子,阮石搂着我,用美工刀划开遮掩在脖子上的头发,冰凉而尖利的利刃闪过脖子上的皮肤。 阮石的唇放在我下巴上,喃喃的声音里逐渐弥漫上绝望:信不信,万禧,只要我一用力,我们就完了。 寒冷的美工刀利刃游动在大动脉上,始终的冷静开始游弋,小时候我一直害怕打针的,校医每次来班里打预防针时,只要能够,我就会逃进女厕所,一直躲到同学告诉我校医走了才敢战战兢兢出来,并不是害怕打针的瞬间,我受不了在扎针之前,酒精棉球在皮肤上游来游去的感觉,微微的寒气四处散发,我不知道那令人惊悸的一针会在什么时候惊动了皮肤上的神经,如果逃不开校医,当他在擦究竟棉球时,我的皮肤就开始了紧张的痉挛,四肢发抖。 冰凉的美工刀有动在脖子上,像极了当年校医手里的棉球,像极了我一些恐怖的心态,比如地震,我宁肯一块楼板掉下,干净利索地把我砸死在睡梦里,我不要受伤的痛疼折磨以及被困顿在黑暗里的恐惧。 对自己说不要抖不要抖,我却控制不住神经的战栗。 我的脸开始发白,我哭了,我说:阮石,你快一点用力。 我的颤抖,终于让阮石有赢掉了这场游戏的感觉,他缓缓地吹着落在刀子上的发丝,胜利的微笑浮上来。 身体绵软地倒下,像当年晕针一样,刀子的利刃让我晕过去。 第十八章 有些爱情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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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出事了。 粟米一直是喜欢春天的,她说春天的时候大地复苏,人的心开始浮游,想水藻荡漾在水里,季节暖起来时,人的性欲,像疯长在荒草,张扬在身体里,让浮想联翩,对一切都充满美好的幻想。 这天夜里,粟米无比惆怅地躺在床上,一个人缠绵了很久才睡过去,渐渐暖起来的季节让每个女人的心里都有春天在盛开,疯长在女人心里的春天,像花朵一样张扬了女人的欲望,女人们不断地跑进时装店,跑进她的晚里设计室,美丽的衣服,是花朵的衣裳是花朵的颜色,女人们急于让自己变漂亮使得粟米忙碌,顾不上寻觅情人,只能,一个人打发掉寂寥的长夜。粟米从不忌讳在寂寥的夜里抚慰自己,但绝对不用代用品,路过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稍的夫妻用品商店时,她指着那些欲盖弥彰的广告一片乐:什么时候我们的男人变成了性无能,女人个个变成了性饥渴?转而嘲讽:只有又老又丑又没钱的女人才用代用品,哈哈,好好的女人被塑料搞了……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时,粟米的唇上游动着软软的唇,粟米以为在梦里,微微张开饥渴的唇,迎合了,很快,唇又在开始下移,糯软地贴着身体滑下去…… 这种强烈而真实的感觉不像是在了梦里,粟米一挥手,摸到了一个身体,伏在她的身上。 粟米的惊叫喊出一半后,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捂住了,黑暗里,响着熟悉的呼吸。 粟米努力张着眼睛,试图看清黑暗中的面孔。 一个低低的声音说:是我,小武。 粟米的挣扎就软下去,微微沙哑的声音,真的是小武。 粟米按亮台灯,小武的样子,刷拉地就亮在空气里,短短短的头发,黑黑的面孔,他看着她,眼里有逐渐浓郁起来的温情,手指哀怜地抚过她脸旁的长发。 粟米看着他,这转瞬的四年时光,这个叫小武的男人,在她的生活里,正在逐渐疏远逐渐陌生。这场婚姻本就不曾存在过爱情,甚至,在着四年里,穿梭一样出现在粟米生活中的男人逐渐冲淡了小武留在粟米生活中的痕迹,甚至有时,她想起小武这个名字,会怀疑,他,在某段时间,是否真的曾滞留在自己生活? 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在粟米的心或者眼神里出现,甚至,她有些冷静:小武,你怎么在这里? 笃定粗洒的小武,粟米眼里的疑惑,他并无在意,只是温情地揽着她的腰:想你了。 粟米嗅到他身上有一股霉变的气息,她向一边歪了一下:你多久没洗澡了? 小武站起来,他还是那个在外面飞扬跋扈回家却对她千依百顺的男子:你呀,改不掉洁癖。 他去卫生间,里面响起稀哩哗啦的水声,粟米呆呆地望着窗子,一片黑暗,温润的水气从门的缝隙里钻出来,她心里只反复回旋小武已逐渐陌生了的名藏书网字,试图用不断的重复对他重新熟悉,却是不能,突兀地想起来,小武是还有六年刑期的,在这个漆黑的凌晨,他吹在自己面前,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越狱的。 粟米惊悸了一下,突然闯回来的小武,让她的方寸出现了短暂的惶恐,于是她抓起电话,我接起来的瞬间,却被阮石挂断了,望着话筒,粟米落下了久久未落的泪水,突兀间有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小武的突然间出现打破了粟米生机勃勃的新生活。 小武裹着一身水淋淋的水气,回到她身边,微笑着看她然后顺手关掉台灯,刹那间粟米感觉自己跌落回了从前。 尽管睡前她曾经怀着渴望自己跟自己缠绵,此刻,茁壮而激情飞跃的小武,点燃不起她的激情,她只能在黑暗里,张着迷茫的眼睛,心里翻腾着:以后,以后会怎样呢? 太阳的光线洒进房间,小武睡着了,像婴儿睡回舒适而温暖的摇篮。 粟米呆呆地看着,他是她的丈夫,可是,在他的脸上粟米找不到一丝亲切的痕迹,眼角上有了细碎的纹路,鼻梁和额上的若隐若现的伤痕是监狱生活给他的。 粟米摇了摇他,迎着阳光,小武眯着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你是不是越狱出来的? 小武的笑就僵了。粟米的表情明确地表示着,他回来,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惊喜,只是打扰而已。 小武翻了一下身,朝朝暮暮想念了四年的一张脸,相见却是如此的冷漠,像曾经挥向他的拳头,精确而狠力地,打在心坎上。 粟米起身,一件一件地套衣服,她不爱他,不想伤他,也不想留他,拼命地想啊想,想合适的借口,他能离开,或许对于大家都是一些好。 你这样出来有什么意义?像一只不敢看见阳光的老鼠,永远躲在黑暗里?你还是回去吧,六年之后,还会有机会走在安好的阳光下。 小武不说话,他的泪从不肯给粟米看,为了这个女子,多少苦,他可以吞咽进肚子,像天真的孩子,试图藏起所有阴暗的灰色,只把阳光落满她的身体,她却是不屑的。 粟米拉开抽屉,拿出一叠钱:你回去,或者拿着它们去你想去的地方,这里,警察很快回找回来。 出门时,小武喊了一声:粟米…… 声音里是绵软的绝望,隐忍着一些故事的痕迹,粟米却是不愿听了:晚上我回来,希望你已经离开了。 门轻缓地合上。 整整一天,粟米的心,在家的上空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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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直捱到月亮挂在高高的天上,不敢回家,如果小武没走,以后又将会怎样呢? 不得不回了,恹恹地走回家,没有乘车,出风四处在流窜,街上的行人,大多和爱情有关,在这个夜晚是她所不喜欢的街景,快步走,错过一对情侣身边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回头,居然是了李莫。 与李莫对望的片刻,彼此的眼里是仓皇的,李莫臂弯里的女子,平常不过的居家女子模样,温婉着的小家碧玉,她看看李莫的表情,有看粟米,眼里浮上一丝质疑。 粟米自嘲地笑笑:对不起,我差点认错人。 转身,飞快地走,在转弯的瞬间,哒哒奔跑,眼泪亦刷拉一下奔跑在脸上。 爱前妻并不是李莫拒绝自己的理由,却是因为,自己不是他想要的女子,曾经的自己,不过一相情愿地送给别人,做了玩具。 院子里停着几辆闪烁着顶灯的车子,想都可以省略掉,是警察,小武定然是走了的,不然警察不会等在这里。 粟米放慢脚步,迎着警察的目光踱到门前,开门,他们跟进来。 除了少了小武的影子,一切都是老样子,床头柜上的钱依旧安好,是她放下时的样子,一张一张紧密地摞在一起。 警察走过来,拿起它们,看了看:他回来了吧? 粟米说是的。 他扬了扬那叠钱:你给他的? 是的。 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警察的眼睛逼着她脸上的表情,她没必要慌张也不必要撒谎,确实,她不知道小武去了哪里。 警察查看了一下房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他回来了,早晨我走时,他还在,但是,现在我确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警察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派他再回来,打这个电话。 粟米捏在手里看了看,点头,不愿意说话,力气都在奔跑回来的路上消耗尽了。 他们出去,院子里响起来警车的尖利的鸣笛,粟米站在窗前,看它们呼啸着消失在夜色里,推开窗子,名片飘飘落在窗外,很快,被风掠起来,飞向她也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的泪水,还残留着痕迹,紧绷绷的,让皮肤很难受,内心有一些矛盾的,即使她不爱小武,与警察相比,毕竟是他,更与自己的生活曾经发生过干系,所以即使有可能,粟米不会出卖小武,尽管这是一种社会道义,感情是种复杂而暧昧纠葛的东西,可以让任何人的原则,纷纷后退。 粟米陷入了不能自拔又无处求救的迷茫中,与她相比,我也好不到那里去,那几天,阮石像一条带着剧毒的蚂蝗,与我纠结不休。

3

我出现的短暂昏迷终于吓醒了处在癫狂状态的阮石,他扔掉美工刀,抱着我,不知该怎样做才能赎回刚才的罪过。 我看着他没,全身是酸软的无力,我们关在一所房子里,整整两天不停地纠缠,竟渐渐迷惑了彼此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要的是我对他身心的忠于,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 整整两天,我们没有吃东西,喝很少的一点水,我们99lib?用坚强的意志维系着虚脱的身体。 我虚脱地望着阮石,他的声音已是显露出无力:万禧,究竟怎么样你才明白我对你爱。 我指着门口:如果你真的爱我,请现在离开。 他死死地盯我片刻,眼神开始在房间中巡弋:万禧,我真的想死在你身体里。 我拽过一个枕头捂在头上,拒绝他的声音。 直到,门轻微地响过,我拿起电话,给粟米打电话,两天禁闭般的生活使我无比地想听到一个熟悉的,值得信赖的声音,是唯一的粟米。 电话寂静着没有任何声音,掰转话机,不直到,什么时候阮石拔掉了电话线。 我插上电话线,拔通粟米的声音,她接起电话的瞬间,连珠炮一样发问:万禧这两天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关掉? 我只剩了哭泣,绝望的窒息的哭泣,很久没有过了。 我马上就到。粟米扣掉电话。 依在床上,渐渐感觉自己都失掉了哭泣的力量,只有眼泪缓缓地流淌,小溪一样要流干我身体里最后储存的一点液体。 >?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粟米,打开门,门口站着陌生的饭店服务生模样的男子:一位先生给您订的外卖。 又是阮石。 服务生走了,粟米来时,我正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发呆,阮石像魔鬼一样表达着他的爱。 我指着饭菜:粟米,帮我扔掉它们,然后,帮我泡一杯奶粉。 粟米一声不吭地拎起它们,噔噔跑下楼,很快甩着双手跑回来,一声不响地进厨房,冲了一杯奶粉。 她知道除了阮石没有人会让我这样,偎在一侧,她看我喝完牛奶,伸开双臂,给我一个熨帖的拥抱,我们相互拥抱着,不说话,如同世界末日来临,在这个浩淼的星球上,可以相互依偎的只剩彼此。 最后,粟米在我耳边说:小武回来了。 眼泪相互湿润了彼此的脖颈,在这两天里,我们都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4

粟米的恐惧是多余的,那个早晨之后,小武像人间蒸发了般,再没出现过,这倒让粟米多少的有点内疚,有点后悔,在那个早晨,没有给他一点温暖,这一别,不知道是不是会变成彼此的永别,晚礼服设计室已经渐渐走上正途,她不必再为寻找客户而在写字楼中奔波,闲暇时,她做在设计室的工作台里,像迟暮的老妇人梳理着往事,安静祥和是她现在的表情,没有爱过的青春,情欲泛滥的时代,像尘沙,纷纷扰扰扬满了记忆。 我换掉了门锁,白天我呆在粟米的设计室,夜里,阮石疯狂敲门,趁我去杂志社值班时,他乒乒乓乓地砸掉了锁,好心的邻居以为是小偷入室偷窃,拨打了110。 派出所给我打电话,我只能怀着无比的屈辱去派出所,在民警面前,我只能承认他是我的男朋友,癫狂的状态让阮石变得无耻,他笑嘻嘻对民警说:什么时候咱们国家制定一条法律约束女人另有新欢抛弃旧爱就好了。 民警扫了我一眼,我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如果解释个中原委,只能给我换来更大的屈辱,我咬着牙齿,把阮石领出来,出了派出所,我用走的姿势跑在前面,阮石在身后喊万禧万禧,如同我是跟人私奔恰巧在街头被丈夫撞见的私情女子。 我回家,原来安装门锁的地方张开着一个巨大的空洞,参差的木屑,像崭新而犀利依然牙齿。 我已经不再生气,甚至连悲哀的力气都丧失了,拿着扫把,清扫满地的碎屑。 阮石跟上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在门口他叮叮当当拿出来锤子,螺丝刀以及崭新的门锁。他一边在门上比画一边望着我笑:万禧,我们多像一对夫妻,丈夫拿着锤子安装门锁,贤惠的太太正在收拾因男人的粗枝大叶而留下的琐碎痕迹。 我看着他,愤怒使身体里翻涌上一股勇猛的力量,我把扫把冲他扔过去:滚,你滚得越远越好。 扫把从他的脑袋上落下来,他的额头上划出一道红色伤痕,他收敛起另外脸上的笑,质疑和怨恨的神情在他眼里一晃而过,然后继续安装门锁。 安装完了,阮石开开合合实验了几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拿下一串装进自己口袋,把锤子等工具塞进鞋柜里:帮我记得放在这里了,下次换锁继续用。 他把钥匙扔在茶几上,坐在垫子上,身体大大张开向后仰。 这一夜,他没走,漫长的僵持之后拥挤到床上,隔着薄薄的夏被,一个往上挤,一个往下踹,即使我知道最后输掉的那个是自己,这个夜晚我不想继续妥协。 我跳下床,冲到电脑桌边,腾地抽出美工刀:阮石,我是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 我想我那时的眼神一定是决绝的寒冷,阮石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 我们谁都没有杀谁,一个在垫子上一个在床上,僵持了一夜,我知道阮石的心理,他想这样软硬兼使,一直一直磨到我妥协彻底。 临近中午时,阮石前脚走茉莉后脚就到了,我开窗透气时,看见铿锵的茉莉,一路走来,上楼,她从未来过我家,我拉开门时,她却准确地站在门前,她对我笑一下,闪进来。 我请她坐,她摆了摆手,每个房间看。 阮石刚刚走。说出这句话时,我哭了,我说:茉莉,我没办法赶走他。 我给她看被撬得伤痕累累的门,她叹息一下戚绝一笑:以前我是恨你,现在,我羡慕你。 她仰着头嗅,然后淡然一笑:到处都是阮石的气息。 我们都没有话说,我们被同一个男人用不同的方式折磨得失去自己却找不到应对的方式。 末了,我说:茉莉,你起诉他犯有重婚罪吧,或许这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茉莉盯着我,缓缓地垂下头去,默默说:我走了。

5

整整一周,阮石没有再来,我有了点轻松,以为是茉莉用了一些手段把他留在了身边。事实却是我们杀死了茉莉,那天,茉莉离开后是一路走回家的,每路过一家药店她就进去买一些安眠药,最后,她的口袋里装不下了,才打了一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 她说:随便开吧。 她打开车窗,这些年的前尘后世,裹在料峭的春风里,忽忽扑进来,眼泪流啊流,司机小心看看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茉莉说:是啊,有人死了。 怎么回事? 茉莉开始讲一个叫阮石的男人和一个叫茉莉的女子的故事,整个故事讲述完了时,车子已经在这个城市的主要交通干道巡回了一圈。 司机默默地开着车子。 茉莉继续讲:最后,茉莉去阮石的情人家,在房间里嗅到了到处都是疯狂的气息,他的情人试图摆脱他,用尽了种种手段,换门锁,被他砸掉了,这个男人天真地以为,茉莉的退让是默许他有一妻一妾的,他不爱茉莉,所以看不到茉莉心里最后咬着多么隐忍而巨大的疼,这种疼想癌细胞一样吞噬掉了她所有的意志,一个注定连孩子都不能生的女人,爱这个男人是上帝剩给她全部的生命意义,他不爱了,她的活就失去了全部意义,所以,她只能选择了死亡,昨天,她吃掉了足够能够安眠一头大象的安眠药,睡了,她真的累了,再也不必睁着眼睛看这个让她痛疼的世界,这是她唯一能够选择的解脱方式,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好到我们之间不存在秘密,我只能这样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一个决心赴死的人,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 茉莉用嘴巴倾诉着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她被自己倾诉的绝望气氛迷住了,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咯楞楞旋转着那些药片,她跟司机说:我要去看一眼茉莉生活过的地方。 她指挥着司机,把车子开到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曾经读书的学校,和阮石第一次约会的树林,和阮石居住过的城市腹地,那里曾经是片低矮的平方,城市日新月异的建设已经彻底屏弃了曾经的破败,曾经装载过她幸福的平方了无痕迹,一片片宏伟的新式建筑像阮石逃跑的感情一样淹没了曾经的似是而非的过去式爱情。 回到东部小区,茉莉塞给司机一把钞票:茉莉就住在这里,我是来看她最后一眼的。 出租车司机说了:多保重,人去了,已是万事皆休,活下来的人要好好保重。 茉莉叙述的故事,渲染了他的伤感。 茉莉回家,对保姆说:今天我有点累,要好好睡一觉,不要叫醒我。 茉莉进了卧室,打开一瓶葡萄酒,从一粒粒,到一把把地吞咽安眠药,对于阮石她已是没有话留下,还能说什么呢?当最后一粒安眠药顺着香醇绵软的葡萄酒落进身体,她笑了笑,躺在床上,想起出租车司机的那句话:人去了,已是万事皆休…… 是啊,她去了,这些纷纷扰扰的心疼,随着身体在这个世界烟消云散,都将纷纷飞走。 最后一刻,是茉莉对自己的敬佩,这些年来,这些疼怎么就没有击穿她的身体?她是多么地佩服自己,单薄的身体里怎么就藏了如许多的坚韧? 困倦的疲惫一浪浪袭击过来,身体有些轻盈的漂浮,她微微笑着,合上了疲惫的眼眸…… 出租车司机整个下午都在回味茉莉的故事,黄昏时,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了脑海,曾经在他车上泪流满面的女子,是不是就是茉莉本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客人送到目的地,驱车赶往茉莉的家。 悬挂在客厅墙上的婚纱照片证实了他的预感,他和保姆一起砸茉莉的门,深度的睡眠已经平息了茉莉的心跳。 阮石是在医院里看见茉莉的,他望着她宁静而平和的微笑,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喃喃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你说过不在意的…… 茉莉的死,像冰凉的巨大冰块落进了阮石熊熊心里,冰凉的死亡,暂时湮灭了阮内心的癫狂,那段日子,他像个无法面对亲人失望的孩子,怀着戚绝的无助,一点点收拾茉莉留下来的东西,腾空了一间客房,茉莉的衣服,茉莉的首饰,甚至茉莉的照片工工整整的摆在房子里,井井有条显示着他内心的萧条,他对着茉莉的照片流泪,请求她的原谅,照片上茉莉温婉地望着他,一如爱他时的曾经包容,他所有的背叛所有的伤害,茉莉从未指责甚至从未谴责,即使这些伤害,让茉莉咬碎了牙齿都不能坚持,她宁愿选择失去生的权利,而绝不是对婚姻的放弃。 那段日子,阮石用从未有过的细心和温情呵护着离去的茉莉,她在身边时,他开始内疚在她活着时,自己从未有这般仔细地呵护过她一次。 内疚像疯狂的火焰燃烧着阮石的良知,却已是于事无补。 在悔恨中,所有的内疚被燃烧成灰烬,阮石走出来,他走在街上呼吸着初夏的气息,想起一个叫万禧的女子,茉莉已经失去,所有的怀念和内疚都失去了意义,她像一道陈旧的风景,在瞬间,以痛疼的方式闪到了生活的背面,成为过去式。而未来,对于他终将还要继续,上帝在让男人出生时笃定他们是一种不愿回头观望的动物,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停留在过去,自古痴情的都是女子而薄情的总是男人。 他们的内疚只在瞬间真实,死亡从来都是一个画在别人生活中的结束符号,除了给人一个新的生活契机,对于他人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惩罚自己失去观赏美丽生活的权利而已。 当缅怀彻底失去意义,阮石更多的是在设计未来。 初夏的城市,到处呈现一片生机勃勃。万禧这个名字,象迟发的树发芽,疯疯张张的伸展在他的心里。

6

在阮石给我打电话之前,关于茉莉的死亡,我并不知道,或许阮石也曾经试图告诉我,却把握不好说的时候该用怎样的语气,伤疼和兴奋,显然都不太合适,毕竟我们都是凡俗不过的男女,没有足够的大奸大恶,漠视不了一个人的死亡与自己有着摆脱不掉的干系。 他说:万禧,茉莉走了。 他的声音已是安淡,伤感苍凉里隐约的欣慰,他藏不掉。 她去了哪里? 他缄默,浅浅的呼吸里穿梭着犹疑:她死了,自杀。 哦,我说:知道了,是我们杀死了她。苍茫而荒凉的罪恶感涌上来,我放下电话,依在桌子上身体和心灵,都是凉的,最初的开始,本是一场游戏,游戏的终结,却是一个人的生命,重重地横陈在此后的生命里。 茉莉的死,是修建在我心中的牢狱,它绵软而坚固,任凭我一生的冲撞都突不出去,我的快乐将被它囚禁一生,良心不得安宁。 阮石来时,我还依在桌子上,想茉莉的死亡,心翻涌着剧烈的痛。 阮石黯淡的看着我,说:茉莉死了。 他瘦了,有一些苍茫,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只好,他默默到拥抱着我,伏在我肩上重复:茉莉死了。 我也说:茉莉死了,她选择了用死横陈在我们之间,谁能跨越死亡继续一场游戏? 我的一只手拉开抽屉,拿出锋利的美工刀,我举着它,在阮石面前晃了晃:阮石,你信不信,我会用它割断自己的动脉? 阮石试图夺下它,我闪开,锋利的刀刃贴着手腕:她死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结束。 他张着两只手:万禧,放下它。 阮石,茉莉死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么?不对,她用死封锁了我们的继续。 他望着我,忽然的,像豹子一样冲过来,夺我擎在手的里美工刀,是他一贯喜欢霸道而不给人留下商榷的余地。 我们的身体扭在一起,如同那把刀子是将要刺向对方的致命武器。 挣扭中,美工刀刃,冰凉地切开了我的手腕,一粒两粒血珠滚出来,然后是纷纷的,它们像三月的落樱缤纷,无声无息地飞溅着;烈焰般的花瓣。 没有丝毫的痛疼知觉,我举着手腕,鲜血越来越多地在喷涌,望着阮石,我的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微笑。 阮石有点懵,他晃了一下头,看着我的手腕,像一个刚刚闯出梦境的人,带着不相信的这是真实的表情。 身体里开始有寒冷在流窜,失血过多让我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寒冷,我控制不住因寒冷而来的颤抖。阮石绝望地大叫一声万禧,飞快地脱下羊绒衫裹在我的腕上,抱起来往楼下飞奔。 在飞奔去医院的路上,阮石一只手死死地攥住我受伤的手腕,他眼神里的癫狂消失了,我身体里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了他的疯狂。 在医院里,他坐在一侧,失神地看着大夫给我处理伤口,眼睛里是心疼的怜惜和爱情远离的淡定,处理好伤口后,我坐在病床上,他到走廊外面打电话,隐约中我听见他叫粟米的名字。 然后,他再没有进来,一点都不好的阳光,有点浑浊的医院的空气,像极了我生命中这个最糟糕的日子。 粟米很快就来了,她在走廊里,狠狠地骂了阮石,自始至终,阮石没有一句话的反驳。他像一个垂暮的老年雄狮,悲哀地任凭粟米的谴责像落石一样滚向自己。 我宁肯选择死亡亦不要跟他在一起拥有未来的方式,彻底绝望了他内心最后的一丝希冀。 粟米进来,她握着我缠满纱布的手,眼泪扑簌蔌地落下来。我们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我们都明白安慰是一种虚假的,在实质上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敷衍,所以,我们从来都不会用任何语言安慰彼此。 在医院里呆了一周,每天早晨,护士给我送来一束鲜花,不说送花主人的名字,我知道是阮石。我看了一下,让护士帮我送给其他病人,这个男人就此将退出我的生活,他一直像一棵树生长在别人的园子里,我只是隔着园子的围墙嗅过了他的味道。 一周后我出院,阮石来接我,我们平静地对望着医院的走廊里,粟米远远地看了一眼,离开。 在走廊的两端,我们看见了我们眼里的平静,那些曾经的前尘后世,远远地飞走了,在看见鲜血从我手腕上飞奔出来的那一刻起。 阮石说:让我送你回家,最后一次。 我默默地上了他的车,一路上车速缓慢如爬行,谁都没有说话,阳光还是好的,车子里的人像经历了千年万世的沧桑,我们穿越街市上的每一个人的身旁每一辆车的一侧,一些生活的痕迹,在此以后将彻底与我们剥离成为过去式。 车子停在楼下,我拉开车门,阮石一把抓过我的手腕,他看着我腕上那道正在愈合的伤口,眼泪轻轻地落下来,另一只手,缓缓地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我的掌心里。 它们落下的片刻,无声无息,像我们这场纠葛的落幕,痛疼都被隐没在过去,笃定的这场感情是我们彼此生命的里伤口,可以回避,却是抹不掉了。 我下车,慢慢上楼,在5楼的走廊,我回头看了一眼,阮石坐在车子里,像当初一样,穿过半看来的车窗望着我,眼里弥漫着无尽的柔情,只是现在,是结束的方式。 我依在门上,缓缓地顺着门坐下来,终于,眼泪流下来,终于,我可以为屏弃过去而一个人哭泣。 我翻出那个钻石项坠,看也不看,顺着窗子,扔出了我的生活。 第十九章 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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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伤痕,慢慢地暗红,然后慢慢地变白,是一道明晰的伤疤,像一只小小的蜈蚣在我的腕上,伸展着定格式的伤疤。 夏天来了,我只能穿着长袖的衬衫,这道伤疤,如果我能够隐藏,一辈子是不想给人看的,我不愿在别人好奇的目光里回首起过往的故事,曾经的故事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可恶的女人,为消遣自己的寂寞,残忍地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存权利。 女子比男人更善于背负内疚,它像一个越来越沉重的十字架,在每一个过去片段闪现的时候,跳跃着,砸中自己。 我和阮石的事情,尽管我们曾努力保密,随着茉莉的死,我的受伤,终还是沸沸扬扬传开了,在所有熟悉的人面前,我有了一种时刻被偷窥的感觉,这滋味很难受,让我不愿上班不愿上街,这种感觉,像试图用一张单薄而易燃的纸包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我的手腕上,长长的衬衣袖子,对于别人不过是一些欲盖弥彰的提示。 试图辞职,却找不到任何一家单位能够给予我如此大的自由度,还能让我养活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我用漠然的嘴脸,挣扎在熟悉眼神的窥视里。 夏天到来,所有想在这个季节展现美丽身材的女子,让粟米少有空闲,我去她的店子,她总是一边跟顾客忙碌一边跟我说话,语言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细节相互不能连缀,偶尔她会提起小武,然后茫然,生意是欣欣向荣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像一串挂在墙上陈年旧画,她真的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好了,是扔掉还是任凭它悬挂在墙上,让自己扫一眼就心神不宁一辈子。 在最渺茫的时刻,我们会说一些渺茫的话,比如等我们老了,我们去老年公寓,或许那里会有遇到一个睿智的老男人,可以和我们坐在黄昏的摇椅上,分享彼此的年轻时代。 而我们现在的生活波波折折,就是在我的迟暮年代积累一些可供我们苍老的嘴巴不会因为无话可说而憋酸的话题。 粟米说:等我们老了,穿得像两只花蝴蝶,穿梭在老年公寓里。 我笑:干嘛要穿得像一只花蝴蝶? 她翻了一下漂亮的眼球:我们的脸老得没法看了,总要用漂亮的衣服遮掩一下苍老的感觉,难道我们要像街上穿着灰暗衣服的老年人一样打发剩余不多的岁月? 然后,我们一起笑,笑得脸上一片茫然,未来是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 后来,我们发现,在我们设计的老年生活里,曾经纠葛在我们生活里的男人,从未在我们的设计里出现过,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抛弃了他们,至少打算从记忆里扔掉。 生意的忙碌让粟米和男人基本绝缘,她跟我说:男女之欢算得了什么,和没有爱情的男人上床,当他从你身体里抽出来,比任何时候你都会感觉更苍白,我们为什么要周而复始地重复一次次的身体跌落? 她厌倦了没有心灵参与的一次又一次重复,厌倦了一次次从没有爱情高潮跌进苍白。 不久,后粟米也失去了对于她来说此生最真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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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粟米从设计室回家,拿出钥匙时,门却轻轻地开了,她顿了一下,除了小武,没有人会这样打开她的门。 对于小武,她从未有过恐惧感,像她深谙自己一样她深谙小武,粗粗洒洒的小武宁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粟米迟疑着喊小武,然后按亮灯。 房间里的人让她瞠目结舌,几个陌生男人像恭候很久了一样坐在她的房间里,慌乱在粟米心里一闪而过:你们找谁? 小武在哪? 粟米松弛了一下,扔下包:警察也这样问过我,但是我不知道。 一个男人摆了一下头,两个雄壮的男人扑过来,他们捉住粟米像擒住了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动物,被他们攥在手里挣扎不动时,粟米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些男人,他们并不不打算询问一下就会离开。 一个男人拿起她的电话,拨上一个手机号码,冷邪的笑挂在脸上:据我了解,小武很爱你,所以他不会让我们杀了你。 粟米喊了一声,嘴巴很快被堵上,在刹那间,粟米嗅到了充满血腥味的死亡气息,飘荡了这许多年后,很多生活情节都设计过了预想过了,她惟独还没设计过死亡。 男人瞅着粟米,对话筒冷冷地说:你老婆在我们手上,你不想让死的话,就赶快给我回来。 男人用眼神示意,两边的男人把粟米提到电话边,拽下她嘴巴里的东西,粟米听见了小武粗粗的喘息,她无力地喊了一声小武嘴巴被重新堵上,然后听见小武的叫喊:不关她的事,你们放了他…… 男人说:除非你回来,我们一旦听见你身后跟着警察,她脖子上的动脉就断了。扣了电话。 他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房间里抽烟,没有人回答周旋在粟米眼睛里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质疑。 由远而近,院子里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然后是噔噔的跑步声。 脸上挂满汗珠的小武闯进来,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男人们。平静说:我回来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用鼻子冷笑:算你胆大,别跟我说你不是奸细。 他挥了一下手,几个男人冲上来,架住了小武,小武挣扎了一下:你们放开她。 没有人理会他的话,粟米听见仆仆的,是利刃穿透了身体的声音,在两个男人铁钳一样的攥住里,她只能眼看着小武的眼里流动着万般的柔情,望着自己,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给过她的眼神。 粟米堵着东西的嘴巴艰难地一张一合,那声绝望的小武,喊不出来,她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鲜血喷涌出小武的身体。 被男人从手里松开时,她的身体,已经和小武的身体一样绵软在地板上,她爬过去,喊他小武小武……………… 小武如同一尾落在岸上的鱼,艰难地一张一合着嘴巴,发不出声音,他身体上布满了刀子留下的小孔,像他苍茫的眼睛。 粟米抱起他,这是唯一的一个与她有过婚姻契约的男人,曾经是她无比想剥离出自己生活的男人。 小武艰难说:粟米……我……不是越狱……十年那么长,……我担心你会忘记了我的样子……我想减刑期,所以答应了出来做卧底……他们是毒品贩子…… 粟米说不出话,只是没命地点头,哽咽…… 我想做完这件事,和你好好的,过完一辈子……我爱你…… ……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发现了…… 粟米喊了一声小武,我爱你!!! 小武微微地笑着:幸福来得太快……走得也太快了…… 小武满足地合上了眼睛,他流干了鲜血的身体,单薄如纸,轻飘飘地躺在粟米的怀里,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疼切割了粟米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深切的爱,蔓延了她的身体。 她像苍凉的老妇人,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小武短而坚硬的头发,这一生里,比小武更爱她的男人,不会有了,很多东西,总在一瞬间明白,然后美好来不及开始就结束。 粟米打电话让我帮着照料一阵设计室,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比的安详,绝无了曾经的粟米声音里的张扬。 我问她怎么了? 粟米轻笑一下,告诉我她要处理一点自己的事情。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粟米秉性我是了解,在她想说的时候不会留一点余地,她不想说自有不想说的理由,很多年过来,我们的友谊是谁都不会强迫挖掘对方心灵深处的隐秘。 也好,我亦不喜欢闷在到处都是刺上的往事痕迹的家里,在设计室里的忙碌,很多东西都被拥挤的没有闲暇去想去涉及,很多时候,忙碌对于其实是绝好的放松心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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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时,我坐在在落地的窗子前,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脚步,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事奔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像我,因为没有心事,所以坐在这里。 看见何家根穿过窗子时,我的眼神呆了一下,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之中的注定,何家根看见了芦苇丛里的我,茫然的,我看着他,然后缓缓低下头,然后看见何家根的脚立在身边。 纷纷的往事挡也挡不住地就来了。 何家根在木台子上坐下来。 我说何家根…… 他拉了一下我的手:我每次来这里办业务都像逃跑一样,这里的气息太熟悉,嗅着嗅着就想跑去找你,每次都停在你家楼下远处,希望看见你从楼里走出来,你却从来没让我遇见你。 你还记得啊,都是陈年往事了。 我说过我会一直等到你和他分开的。 他把我的手摆在他的掌心里,手指轻轻地抚摩了一下手腕上的伤痕,然后贴在脸上:在你的电脑里,我给你留了信。 我没看。 那,我把内容重复给你听。 我说:不必了。 很久很久的寂寞了,我望着何家根,突兀地就看见了逃离现在生活的出口,所以,那晚上,我们平静地走在街上,在不经意间挽着手。在一家珠宝店门口何家根停下来。 很多的故事发生过后,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急于求成,他指着柜台里的一对桃木手镯:你喜欢它么? 他让店员取出来,给我套上,它们恰好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他端详了一番,说:套在你手腕上,显得很婉约。 我知道他心思,选中手镯,是想遮掩我们谁都不想再多看一眼的故事。 我从他手里抽过付款小票:我自己来。 自己搞出来的伤口,最好,我自己遮掩,跟何家根本是无关的,我只愿意收一个男人的一种礼物,是戒指。 以前,我不能肯定送我戒指的男人是不是何家根,以后同样,我不能确定,我无比愿意收到戒指的男人男人隐退出了我的生活,注定的,这一生,我只能和罗念庄擦肩错过,一次又一次的伤痕,陈列在我自己心里。 与何家根,我们早早地有过了肌肤之亲,现在,我们却像一对刚刚相识的男女,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彼此的心理。 我们在一起吃饭聊天,眼睛有悠远的一些东西,不肯轻易地让它们钻出心扉。一段时间的分离,让我们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我们太害怕一些东西汹涌而来又飞快着退去。 两天后何家根离开青岛,在机场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自己,并不爱他,有些时候和某个人在一起,更多的可能是想以此为借口改变一下生活形式。 粟米来设计室,大热的夏天,她的胳膊上挂着一段黑纱,我诧异了一下,就我所知道的粟米,从不肯为任何的世俗形式羁绊自己。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黑纱以及安详的脸,样子像极了安详的寡妇。 粟米迎着我目光里的诧异,宁静地说:小武死了。 她坐在工作台里,穿过窗子,望着满街的热闹,一切世事皆与自己无关的安静。 她跟我说:万禧,如果有人一定一定要娶你,你就嫁给他吧,或许那个肯给你婚姻的人,是最爱你的。 我不知道小武的死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故事,只是,这是粟米唯一的一次,劝我结婚。 我说:我会的。 粟米说:你现在不要问我任何事,因为说一遍就会让我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死亡。 我们可以内心一片荒凉寂寞,可折合世界从未因为我们的寂寥而寂寞过,它总是不断地用一些事情的发生来推翻顽固在我们心里的一些概念,它在警告我们自以为望穿世事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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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何家根常常打电话过来,语言间,一些敏感轻轻的一跳就成为了过去。 他跟我说陌生城市的天气,以及街上流行的颜色,我没有话说的时候,就给他念一些我在寂寞里写下的文字,他安静地听,一次,我给他读我写的《一生一次的花开》……很久很久以后我走出那扇白色的门,跟所有朋友说:嗨我从另一个星球回来了,问候你们…… 读完了,何家根沉默良久说:来问候我的生活吧。 我笑,静静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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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天后,粟米给我讲个那夜发生的故事,她面容平静,如同在讲述很多年以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声音平缓如水,而我知道,在着平缓的背后掩藏着的痛,足以淹没了粟米所有的曾经,所有的精彩都会被那一夜刻骨铭心所遮掩。 我只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小武做的事情了,我要一个人做。 我说:粟米,或许我会离开这个城市。 因为爱情。 或许是,或许是我想改变一种生活形式,青岛拥挤着太多我想抛弃的东西。 粟米握了握我的手: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一个秘密?所以你走也好,尽管这个秘密对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等到我们老了,我告诉你。 我望着她,说:好,等我们老了,在老年公寓里讲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手连在一起,手指跟手指纠缠着,很疼很疼的感觉弥漫在彼此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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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社是事业单位,终于开始改制了,停止国家拨款,一切费用自收自支,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在期刊林立的今天,想再闯出一片辉煌是很奢侈的愿望,直接影响到了大家的生存问题,一批年老的编辑忙着退休,年轻的编辑搜罗了一批当红期刊研究不停,希望综合一条新的出路,我和那帮老编辑一起无动于衷,我在办理辞职。 因为何家根送给我一枚戒指,他说:万禧,嫁给我吧。 和想象的情节出入很大,他的眼里有忐忑,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拒绝或者躲开,而我已经不是曾经满脑袋飞着花朵的万禧,我只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有一个男人说他爱我,不介意我过去的故事,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可以在婚姻里永远的隐瞒过去,所以何家根是最好的人选,他爱我,知道我所有的往事,不需要我艰难而尴尬地向他坦白然后等待他告诉自己他真的不介意。 他拿着戒指越过了往事来求婚,我没有拒绝的力气了。 那枚精致的戒指套上我左手的无名指,书上说左手的无名指是连着心脏的,我的心飞累了,不想再继续无谓的飞翔,尽管这样对何家根有些不公,他不介意,我又何必难为自己。 我的辞职办得很藏书网顺利,整个杂志社一片人心惶惶,没有人顾得上问我为什么辞职,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后,更没有人肯开口挽留。 与何家根在青岛办完了结婚登记,何家根回广州准备婚礼,还有一些细碎的事需要处理,我暂时没走,那段日子,我的心情平和到了极点,内心没有激动充斥,而是像一个婚姻多年的女人,怀着平和的心态细细地做每一件事。偶尔粟米会来,坐在一侧,静静地看我忙,或者在我要扔掉某种东西时,她拽下来,一声不响放回原处。 我把钥匙塞进她手里:经常来看看我的房子,青岛的空气太潮湿,别让我的墙上长了青毛,还有,你要是想我了,就来这里坐一会。 她望着我,一直不说话,等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白色布单子时,她猛然间看着我,眼睛里摇晃着晶莹的泪水:万禧,那个秘密,不要等到老了,我现在要告诉你…… 到处到是蒙着白色单子的房间,像遮掩了所有生活的痕迹,剩下的真实,只有我们坐的垫子,我说:粟米你说吧。 粟米的头埋在膝盖间,自从小武死了,我很少看见她的情绪波动,像是一个学会了从容面对生活的孩子,她不再有慌张与惊喜,眼里多了从未有过的波澜不惊:万禧,我是爱你的。 我的心飞快着跳动了一下,然后张皇,然后是茫然,这一次,我能清楚地明了,粟米说的爱,不是友情上的爱,而是不该发生在同性之间的一种暧昧的纠葛。 我木讷着,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说话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份爱,对女子之间的亲昵,在我的感觉如闺中密友,心之间可以没有距离,但和粟米说的亲昵,是不同的,我想起她握着我的手睡着的夜,想起她一次次说爱你用玩笑的语气。 粟米缓缓抬起头,笑了一下:吓着你了吧? 我张皇着摇了一下头,除了这个动作,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很多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同性恋呢,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爱过任何女孩子,我理解的同性恋,和身体没有关系,就是想疼你爱你,在近距离的地方看着你美好地生活,在我心里,同性恋是分为两个极端的,一种是性扭曲,一种,或许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干净,和肉体没关系,是对一个同性女子的欣赏,你不想占有她的肉体,只想和她安好地聊天说话享受藏在她思想里的一切东西,彼此分享快乐和忧伤,看见你受伤我就会疼,看你快乐我会为你高兴,而我只希望在你心里,我比其他男子占据的位子要重一些。这种愿望很奢侈。 我哭了,这是粟米认为的同性之间的爱情,它比友谊要深不爱情要干净,这样的感情,是我唯一的一次,在粟米波涛汹涌的心里,一直藏着的一份干净的宁静的爱情,是她给?99lib?我的。 粟米,谢谢你给我这样的爱。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因为我,她承受了如许多的疼却从未抱怨过,粟米告诉我,爱我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我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我不谴责她就可以。我说:怎么会呢?女人之间也可以有爱情的,它干净而透明,美好到令人心碎,我只能庆幸自己。 第二天,我去机场粟米没有去送我,一直等到能不进去了,我拖着失望的行李,进机场,在剪票时,粟米才肯打了我的手机,她声音欢快,一如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不去送你了,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女人哭得像傻瓜。 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干干地笑了两下,我们收线,从此以后,我们将是天涯,心却咫尺。 第二十章 梦里他乡都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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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根在白云机场接我,看见我出来,他飞奔过来。抱起我转了几个圈,相见并没有给我惊喜,这个城市我来过一次,这一次却是不同了,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我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幸福还失望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一路上,我有些茫然,在自己城市的何家根轻松快乐,很是自如。 一路上何家根跟我说家里的事,说他的母亲他的父亲,我有一种感觉像是自己一下子闯进了陌生的生活,这里除了何家根,我甚至没有一个能够说上话的人。 何家根看出了我的茫然,他笑着笑:放心啦,有我哪。 在广州,何家根的语言,即使他想努力说普通话,却在这个处处是粤语的环境里怎么都说不准,和在北方的青岛的流利是显然的不同,我忽然地害怕,他的心思会不会因地点不同而不同了呢? 我忽然地有点后悔,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开始另一种生活,是不是很幼稚? 何家根的家人都在客厅里等着,一双双眼睛像安上了功率巨大的探照灯,我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有一些猜忌,大约是我这个算不上美女的北方妞怎么就能吸引了何家根呢? 何家根带着我,一个又一个地介绍,我的脸上堆积着微笑,努力不让它们坍塌下来,对每一个人小心而谨慎的问好,我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个虚伪的淑女,套着虚伪的外壳表演给这些陌生的人看,原本我们都是素不相识,因为何家根,从此以后,我要溶入他们,成为这个陌生群体的家人。 何家根是广州土著,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的广东话让我云里雾里一片懵懂,好在有何家根,不然,浓烈的隔绝感会逼迫着我重回北方。 何家根家的母亲身材矮小,却有着无比的热情,她拉着我的手,叽里咕噜的广东问话我不懂,何家根就一句一句地做翻译,尽管她有足够热情,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出她眼神背后的戒备,天下每一个母亲都是爱孩子bbr>的,她在想我究竟是爱上何家根的人还是他们的家产,我明白自己不能去解释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我不想有,选择了何家根,我只能隐忍着自尊接受他们的戒备,直到有一天他们把我视做一家人。 喧嚣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何家根的母亲让他带我去楼上的一个房间,跟每一个人道了晚安,跟何家根上楼,在门口,我终于吁了口气,何家根把在门上:累吧? 我点头,一天的劳顿,加上整个晚上的矜持周旋,让我疲惫不堪。 我们倒在床上,何家根拥抱着我,我看着窗外的星星,想如果何家根不在家,我该怎么办,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加上语言不通,我简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 我偏过头问他:你不在家,我怎么办? 何家根认真说:有我妈妈啊。 我说:何家根,以后我做什么? 何家根翻身压过来,边吻我边说:以后,你在家跟我妈妈看电视聊天,然后学着广东女人煲汤,给我生一堆小孩。 我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吻,渐渐的有些累,有一些拘谨,总感觉每个角落里都有陌生的眼睛在看着我。 我推开他:你还是回你自己房间吧,我不想在第一天来就被家里人看轻我。 何家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什么时候学会做淑女了? 我望着他,心咯噔怔了一下,他没看见刹那间僵持在我的眼里的表情,只是起身,小声说:知道了,夜里别关门哦。 我牵强地笑笑,他出去时,开着暗锁,虚掩上。 何家根在楼下跟所有人打招呼他要去睡觉了,然后有一扇楼下的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的人声,逐渐寂寥了,陌生的环境和对未来生活的没有把握让我睡不着,一直张着眼睛,直到何家根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进来,他钻到床上,手轻柔地抚摩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移……窗外的月光开始摇晃,轻轻的,我们?t>安宁地做爱,像两个玩捉迷藏的小孩…… 凌晨时,我抓着何家根的手指睡着了,第一次,我那么地害怕睁开眼,面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迷迷糊糊里,何家根在掰我的手指,我张开眼看着他,何家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我该到我自己房间去了。 恋恋的,我扯着他的手,在着陌生的环境里,他是我唯一熟悉并亲近的人,让我产生了浓浓的依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我只知道,只要他在身边,我便会有安全感,这是我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从未有过的依赖感,像浮在水面枯叶上的一只蚂蚁,他是我所有能够抓到的依附。 何家根瞪着我,笑,然后一跳,钻进床上,我像温顺的猫窝在他怀里。 他捏了我的脸一下:万禧。 我说:何家根,我爱你。 何家根把我揽进怀里,如同许久以来,他等的想要的就是这三个字,从我的嘴巴里跳出来。 楼下有人喊阿根,是叫他起来吃早饭的,何家根把我拥在胸前>。 我们下楼,何家根的母亲看着我们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眼里的一丝轻视,我读得出来,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轻视女人,我忽略了这点,毕竟他们家还是很传统的。 在餐桌上面,我们的话很少,只有何家根忙碌着他一个人想制造的快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标准的广东话在一桌子人之间穿梭着。 直到举行婚礼,何家根母亲没有消除对我的轻视,或许在她以为,在北方,我还不知道怎样放浪的一个女子,勾搭媚惑了她的儿子。 她疼爱何家根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即使轻视,她亦表现得极其内敛。 何家根不在家时,时,她开始告诉我何家根爱吃的姜撞奶该怎么做,何家根爱喝什么样的粥,他对什么样的面料过敏等等,她不动声色地教我做着这一切,如同我是刚刚请老的家政工人,而不是家大业大的她家儿媳妇,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她的轻视。 我隐忍了所有的屈辱感,因为何家根是我选择要嫁的男人。 婚礼前夕,我的父母从北方赶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何家根去机场接他们,在路上,我一直在想把父母安排在哪里,我不想让他们住在何家根家,我不想让他们感受压抑的气氛,我们是北方平原小城的普通小城市民,我知道爸爸和妈妈有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快到机场时,我跟何家根说:我想让我爸爸妈妈住酒店? 何家根扭过头看我,我看着车窗外。 为什么? 他们听不懂广东话,时时呆在一起会别扭的。我知道这是借口,何家根也知道这是借口。 何家根不再说话,一直到看见爸爸妈妈从机场出口出来,何家根脸上的笑容是一种礼貌的敷衍。 我拥抱了爸爸和妈妈,扑在妈妈怀里,我哭了,第一次我感觉到亲情是如此的让我迷恋,他们对我的纵容是宁肯让自己受委屈。 何家根在前里面拎着行李,我和爸爸妈妈们跟在后面,突兀的那种感觉,我不像是要在这里结婚,而是来遥远的广州做一次客人,只事已如此,我不能说什么让爸爸妈妈操心。 车子快开到家门口时,我才发现,何家根压根就没打算让爸爸妈妈住酒店,我只能用眼神一次次地暗示,他却视而不见。 爸爸妈妈跟何家根的父母交流有一些困难,大家常常只是笑而不说话,他们陌生着彼此的方言。 晚上,我在爸爸妈妈的客房里呆着,我们很少说话,妈妈只是总在担忧着南方的习俗我会不习惯,担心着我远离家人,他们会不会给我委屈? 我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语言安慰他们。 深夜时,何家根敲敲门,探进头来说:万禧,早点睡吧,明天你是新娘子呢,睡少了会脸色不好的。 妈妈忙推着我回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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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是盛大的,何家根的亲戚朋友以及生意伙伴,在人声鼎沸里,下午,我们去东南亚度蜜月,虽然何家根的父母一再挽留,但爸爸妈妈坚持要走,强调说来的时候回去的机票早就订好了。 正好,这是也是我的愿望,我不在家,他们和何家根的父母基本是语言沟通有困难是其一,其二,有很多事情,是知道的越少担心越少。我不想让这个家留给他们太多的细节想起来就会为我忐忑。 在机场,爸爸扯着何家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为了让这个不久前还是陌生的男子善待他们的女儿,他们逢迎着笑脸,我隐忍着内心的酸楚,直到看见他们苍老的身影进了登机入口,眼泪才肯刷拉落下来。 何家根攥了攥我的手。 度完蜜月回来,粟米的祝福迟迟地到了,她给我藏书网设计制作了各种各样的晚礼服。 我抱着它们钻进房间,一件一件地换,每一件都是如此地合体,曼妙地勾勒出身体的婀娜。何家根躺在床上,笑着看,末了,他跳起来一把抱住我,按在床上,盯着我看:万禧,粟米是谁?你的情人我都见过了,怎么就没见过你这个女朋友? 我的心,寒了一下:何家根………… 何家根翻身,倒在床上,他伸展着四肢,像一只巨大的猴子。 他眨着眼睛看天花板:万禧,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你,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将来而不是过去。 我说:何家根…… 蔓延无边的无力袭击而来,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他爱的女人的过去。在何家,我努力做安好良静的女子,不再抽烟,抛弃了所有希奇古怪的想法,但我不能把握,别人的眼中的我,会不会是自己极力想表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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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根重新开始了他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漫游,而我待在家里安静地等他似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在婆婆的指导下,我学做广州菜系,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告诉我,家是女人的世界,外面是男人的天下。 越来越多没有人说话的夜里,我突兀地发现,我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我一相情愿地以为,何家根会给我一种心灵安宁的生活,其实却是另一种漫无边际的琐碎寂寞。 每当寂寞,心灵是最不容易安宁的。 婚姻最终让何家根的热情渐次退却,寂寞里我怀着希冀等到他回来,夜里,当我醒过来,常常看见何家根的眼睛明亮,盯着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笑笑,捅他一下,他木然一笑,拥抱我,却是没有力量没有温度。 他的眼神常常惊醒我,即使他不在的夜,梦见他的眼神,我伶仃一下醒来,冰寒的冷蔓延而来。 我知道了自己,这样封闭生活如果继续下去,我只能毁了自己。 一个男人的爱情可以是我心灵的全部,但当一个男人的爱情成为生活的全部时,对于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子,是恐怖的,那段琐碎的日子让我彻底懂了自己,命里注定的,我是那种喜欢闲散却不能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墙上的婚纱照和一纸婚书外看不见活着的痕迹让我焦虑,喝喝茶聊聊天,在等待丈夫回家的琐碎中度过,是我笃定适应不了的生活。 那次,何家根从外地回来,夜里,我说:阿根,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何家根平静地看着我:我养活得了你。 我想看见自己活着的价值。 那你随便吧。何家根这样说时,表情像在跟邻家女子说说与自己无关的未来。 我捏着曾经的工作简历满世界寻找工作,何家根的母亲是有些不情愿的,在饭桌上她用叮当敲盘碗的声音表示不满,他们何家的媳妇要绕着广州城找工作,让他们面上无光,我找工作的热情像一块不大不小的抹布,蹭掉了何家的一份虚荣。 在时尚期刊林立的广州,我找到了一分编辑工作,虽然不是大刊,对我急于打发掉寂寞,已经足够了,我满世界组稿,甚至夜里爬在电脑上写稿子。 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那天,我给何家每一个人买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何家根买了一条领带,我兴高采烈地在晚餐桌上分礼物,每一个人都很礼貌地看了一下,然后用我不甚明了的广东话赞美了一番,早晨起来,我却发现,所有的礼物都扔在餐桌上。 我拿着它们看了一会,默默地放下,回卧室,把给何家根的领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想知道,何家根回来后看见的表情,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尊重我的劳动不尊重我们的心意,而何家根不可以。 事实却是,那条领带何家根很是礼貌地戴过了一次,然后它就被挂成笃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样子,一次次,我固执地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历经了生活的弥转,我已经逐渐了解自己,明知道有南墙在,却一定一定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肯让心痛疼着罢休。 工作给生活的充实和热情和家里的郁闷两相抵消,而正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我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即将做妈妈并没有带给我惊喜,当医生说恭喜恭喜时,闯进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个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为了了一种别人看来安好的生活形式而把这份意外坚持到底? 犹疑着,我迟迟地没有告诉何家根,更没有告诉何家任何一个人,他们知道了,只有有个结果,为了何家的子孙,他们会要求我停止工作,在家好好的孕育何家的子孙。 渐渐的,我已是明了何家根,他知道我和阮石的过去,亦说过不在乎,其实,那只是男人的好胜欲望在没有到达胜利时的豪情,当我稳稳地做了他的妻,当豪情在生活的平淡中被消磨,何家根不可能不在乎,作为信守诺言,他不说与我知就是了。 即使何家根不说,从他与我对望时黯淡的眼神,以及深夜醒来时的凝视,我已洞悉了那些隐藏他心里的让我倍觉悲哀的心思。 所以,当某个晚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见何家根怀里拥着一个长发如丝的女子进了酒楼时,我没有一点意外,只是预想的忐忑终于被证实而已,我望着他们的扭缠在一起的身体,在酒楼门口一闪成为影子,我听见了一种碎落,我向往的那中安逸静好的生活,稀哩哗啦碎成了沙子,细细碎碎地,扬满了广州闷热的街头。 慢慢地走在这个正在逐渐被我熟悉的城市的街头,我听见了自己内心响起的一阵阵冷嘲热讽,现实终于用这种方式惩罚了我的幼稚。 夜里,我在灯下等何家根,等着等着我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我等他做什么?是声厉色严地追问今夜的行踪还是问他跟那个女孩子的关系?央求他悔过还是保证以后不再? 我想,这些都是我不习惯去做的,在曾经的万禧,是最不屑于的。 我关闭了灯,在黑暗中,我没有流泪,只是在不停地为自己心疼。如果何家根明了的我的过去,正在成为横梗在他内心的鸿沟,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平衡,面对他,我只能这样——无话可说。 凌晨时,何家根回来,我静静地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听见他心平气定地脱衣,上床,在很快响起的鼾声里,我的泪终于落下。 第二十一章 我们都是爱情棋盘上的末路走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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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都在冥冥中的注定,而遇见罗念庄却是意料之外的惊诧。 那阵子,我想得最多的是在身体里疯狂生长的一块东西,何家根给我的失望,已经让我彻底丧失了造就一个新生命的信心,我们之间已经漠然,他可以不打一个电话就不回家,甚至他可以把车子停在楼下,上来拿件东西就走,而且我能看见车子里坐着潋滟妩媚的女孩子,我们相互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一天夜里,何家根曾经问我:万禧,你怎么从来不问我车子里坐着的女孩子是谁? 我笑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想说就说了,不需要我问。 何家根盯着我,眼里冒着忽忽的寒气:我知道你,万禧,你根本就不爱我不在乎我,所以你不问不想追究? 何家根,如果这是你用来考验我爱不爱你的程度,就是你错了,而且错得愚蠢。 我望着他,渐渐转成逼视,何家根垂下头,他的脸埋在掌心里,他承认自己错了,男人可以知道女人爱过别人,但,具体的细节却不能目睹,那样真实的一幕一幕,像刀子,即使他不想也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切割着男人虚荣的自尊。 我们之间,错就错在,我让何家根目睹了过程。 我说:阿根,错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何家根抓过我的手:万禧,你打我吧。 我摇摇头:如果要打,我该打我自己。 我跟自己说不哭不哭,眼泪却落下来,从未有过如此深切的悔,它们像流窜的风雨,粉碎了我的坚韧。 关于以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而我已经看见了裂痕,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亦弥合不了它渐然张大的致命姿态。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可触及到彼此的身体,心却远在天涯。 早晨,何家根要去一趟厦门,像一个贤良的妻子,我给他打点行李,柔情万般里,何家根以为这是弥合的前缘,在机场他拥抱着我,在耳边说:万禧,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没有说话,人的悲哀大多源生于思考,我们谁都不可能彻底地扔掉过去,即使理智想扔,我们扔不掉记忆,它像藏在身体角落的一把利刃,时不时跳出来弄疼我们的心。 回市区,我顺便找了一家茶楼吃点东西,这几天杂志社有点闲散,稿子定了,版式也出来了,只剩了校对,不归编辑们管,做编辑的终于捞到了是三两天喘息的空闲,一个个鱼样钻到街上呼吸新鲜空气,顺便为下期稿子做准备,这里和北方的传统杂志是截然不同的紧张,每一个人都要靠劳动质量混饭吃。 我喝着汤,心下有些茫然,突兀的,肠胃翻江倒海一样的涌动,是妊娠反应,冲进洗手间,没命的呕吐,脖子上的动脉像要爆断,同时也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能拖下去了,我必须在所有人尚未觉察前处理好这件事。 这个小生命,如果注定我无法把握自己是不是能给他一个优良而温馨的成长环境,让他来这个世界是不负责任。 在洗手盆上洗手时,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抬头时,身影已经闪过门口,我怔怔地抬着头,用手指抹了一下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眼泪。 重新闪回的身影,在瞬间让我陷入苍白,是罗念庄。 他扶着洗手间的门,看着我,安静暖暖地看。 我们都笑了一下。 他张开胳膊,我的手指生疼生疼地扭在一起。罗念庄缓缓地收回胳膊,眼神定在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它闪烁着隐约的寒光,利刃一样击穿了停留在他眼眸中最后一丝希冀。 许久,我们坐回餐桌边,罗念庄问:万禧,你来广州多久了? 我和一个广州男人结婚半年了。 罗念庄说哦,很长时间,在周围一片喧哗里,我们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跳,潮起潮落般的痛楚淹没了身体。 他藏书网对你好吗?罗念庄低着头问。 很好。除了这个词汇,我找不到形容何家根对我的好的具体,因为没有,对幸福的描述,只剩了苍白的词汇,而没有具体的细节。 罗念庄看看我,有一些审视:万禧,你在撒谎。 我随便你怎么说了,幸福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十个月前,庄先生在广州投资了一间公司,由罗念庄管理,而我恰巧又来了广州,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定数,有些人你想避开,绕来绕去,又绕在了一起。 我告诉罗念庄,何家根对我很好,我没命到想一些细节向他证实,比如他知道我和阮石的事,却依旧毫不在乎地爱我,追到千里迢迢的青岛娶我,然后的细节,就是杜撰了,从港台电影里搜罗来的细节,我统统篡改一下安放在何家根身上,我兀自说着,被自己编织的幸福谎言迷住了,这些想象着渴望着却不曾到来的细节让我泪流满面…… 罗念庄听得无动于衷,末了,我说:罗念庄,我要走了。 走在门口,罗念庄一把揪住我的手:万禧,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甩开他,上街拦车,去医院,车子开出了很远,我回头,看见罗念庄呆在广州街头,是罗念庄留给我最后的样子,他高高的身体,立在上午的阳光里,有一些暖熙光芒,轻轻地扑面而来,轻轻地闪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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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医院,一直被莫名的悲怆笼罩着,签字时,医生问我:要不要选择无痛手术? 我说:不,我想做痛的。 我想用身体的痛代替另一种痛,却是枉然,当冰凉的手术器皿叮当在身体里,.它们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尖利撕扯着的痛压不过内心翻涌着的痛,它绵长绵长的盘桓在身体里,久久的不肯离去。 离开手术室时,我坚韧着,没有去看那个坠落在玻璃器皿里的小生命,轻轻的,我在心里说了:孩子对不起。笃定他与这个世界的阳光无缘。 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在街上,阳光好得刺眼,眼泪始终没有停过,拦了车子,在家门口停下,这栋房子变得陌生,曾经那么坚信地以为这里是我的宿命,事实却是,我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穿过客厅时,何家根的母亲正在看电视,我对她笑了一下,她说:万禧,你脸色不好哦? 我说有点不舒服。她说:好好休息一下吧,说过不让你出去做工嘛。 我拖着沉重的腿上楼,怪不得任何人,这都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却一定要去撞的劫难。 进卧室,把身体摔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我冲了一包医生开给我的益母草。 虚弱让我很快睡着了。 晚上吃饭,家政工人上来叫我吃饭,在门外叫了很久,没人应,何家根的母亲上来,把我摇醒的,我睡得像昏迷。 她摸了摸我的头,嘟哝了一句广东话。 她扫了房间一眼,扫见了床头柜上的益母草,她拿起来,狐疑地看着,然后看我。 我转过脸去,做为过来人,她应该明白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吃益母草。 空气有些僵持的沉闷,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家政工人说:李嫂,去厨房煮一只乌骨鸡汤端上来。出门时,她说:晚饭不要下去吃了,让李嫂给你端上来吧。 事情终于开始了,以我设想之外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何家根回来,他黑着脸在床沿上坐了一会,然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他拿起台灯,摔碎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很多天,他不回家,或者回,睡在客房里。 每当吃饭的时间李嫂上来喊我下去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尴尬而僵硬,我尴尬地吃一点东西,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并不受欢迎的穷亲戚,却还在死皮赖脸地寄居在别人家里。 千回百转里,我想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在这个家里,无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大多数的时间,只要写字楼允许,我会带在写字楼里,一直到保安到各个房间巡视,我才恋恋拎起包,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偶尔,罗念庄会把电话打到杂志社,每次,只说一句话:万禧,你不幸福。 我极力否认,一丝希冀于他,依旧没有完全的消退,经历过一个何家根,我对失去了对所谓男人豁朗的信心,一切都是一相情愿的错误设计,现实生活又是另外一个样子,退一万步,即使罗念庄的豁朗能够,我怀揣着一颗千创百?99lib?孔的心,还能营造出什么爱情,更何况我们之间横桓如许千丝万缕不可能? 最后一次,我跟罗念庄说:如果你的电话只是质疑我的幸福,就不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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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接到电话,是警察打来的,告诉我的一个朋友出事了,在医院里,想见我最后一面,我的心剧烈地跳动,在广州,除了罗念庄,没有人是我的朋友。 我冲到街上拦车,跟司机说医院的名称时,我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心里不停地重复着罗念庄罗念庄…… 到达医院时,罗念庄嘴巴里咬着最后点游丝,是车祸,曾经俊朗的脸,面目狰狞,他看着我,努力地笑了一下:你不幸福…… 巨大的痛疼涌上来哽在喉咙里,我说不出话,只能望着他,泪如雨下。 他的手指着旁边一个袋子,示意我看,我拿起来,摸出里面的东西,是何家根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从拍摄角度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他看我,咬着最后一丝坚韧,等我的回应,我贴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我早就知道了,你何苦去证明? 他笑了:我爱你……一直…… 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成再也不会改变的样子……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罗念庄罗念庄…… 因为急于跟踪何家根,罗念庄的车子闯了红灯,被侧面冲过的来货柜卡车挤扁了车子,他的内脏支离破碎,坚持到见我是医生都惊叹的生命奇迹。 尽管罗念庄父母的眼神足够杀死我千次万遍,我还是坚持着送走了罗念庄,对于连生命都丢掉了的罗念庄,这算不上我的屈辱。 几天后,我回家,平静地穿过所有的审视目光,我上楼,回卧室,何家根跟进来,他关上房门,寒冷的眼神咄咄地盯着我,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粘满了血迹的袋子,放在他面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最爱最爱的那个男子,你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喜郎,为了把我的不幸福证明给我看,他付出了生命。 何家根打开袋子,一张一张地看,好象不认识了照片上的自己,然后,愕然地望着我,他无法分辨,从我的眼神他也知道了已经不需要分辨。 我柜子里拽出一个旅行包,打开衣橱,除了粟米给做的晚礼服,我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合上旅行箱,说:何家根,我们离婚吧。 他的手指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说话。 对我们的未来,我没有信心,所以我选择做掉了你的孩子。 何家根拎起行李箱,放进橱子里,转过来,定定到看着我,伸手揽着我的腰,他的头埋进我胸前,那一刻,真的有一丝恍惚,像回到了我们最初在北方的时候。他说:万禧,我不怪你打掉了孩子,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我的眼泪掉进他的头发里,这一次,我是为自己流泪,从来我就不是那种深思熟虑之后才斩断前路的女子,一切任凭身体跟着心性走。就像这桩婚姻,我们都错误地估计了自己。 某个早晨,我站在青岛的街上,像我走时没有任何人送一样,这次我回来,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接,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这曾经是我试图抛弃的城市,辗转之后,我又回到这里,人生就像一个巨大圆圈,我们冲撞在生活的橡皮墙上,每一次,它又轻轻地把我们弹回来,我们呆在原地,张皇着双目,便可以看见自己挣扎过的痕迹。 家里,白色的单子上落满了尘埃,我轻轻扯起它们,灰尘粉齑般飞扬在穿窗而过阳光里,像极了抛也抛不开的往事,那些美好的痛疼,足够我享用一辈子。 晚上,站在粟米的设计室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眨着美丽的眼睛,我们之间飘荡着暖融融的祥和安宁,纯净而美好,像曾经的喜郎,在铺满晨曦的墙上,清脆地喊:阿喜,不要吃掉牙膏哦。 冲着阳光,我给他看雪白的牙齿…… 2003年2月18日一稿 2003年2月28凌晨二稿 后记 终于,他们像迁徙的候鸟,纷纷飞出我的内心,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精彩凝结在这段文字里,成为过去式,痛也好,苍凉也罢,都是爱情的足迹,以后的岁月里,这些往事,将如谷粒一样,渐渐堆积在心灵的谷仓…… 用自己写给爱情的一首诗歌,结束这个故事,在每一个人的青春,爱情都曾在心灵上刻下了这样的痕迹: 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 在我沉默的唇间 就会滴落珠玉 在荒草纷扬的土地上 摆满今生唯一的字迹 ——爱你 它们令我失去语言 在每一个广阔无边的夜里 弥漫着陈旧的气息 每一次抬头 在你的每一次微笑里 失去自己 还用头发跳舞 每一次舞伴都消失在风里 等我老了, 请你再唱那歌 然后,拍拍我满头的白发 说:孩子,别疼 我们还有爱情 在今夜 我可以藏起一切 唯有你的眼神 穿越了迷雾 而我 以圣徒的安宁 伸出手臂 划过闪烁的空间 在神灵的额上 挂上我对你的爱情>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