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北山惊龙》 第一章 双龙堡 这是一张红底黑字的请柬! 金华北山双龙堡,即将在三月初三举行落成大典。 江湖上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和黑白两道许多成名人物,全都接到了这份请柬。 平静已久的江湖,这张请柬,好似投入水面的石子,引起了一阵轻微波澜。 近日来江湖上的人,只要一见上面,无不以双龙堡的落成大典,作为谈话题材,“双龙堡”这三个字,立即传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大家都为江湖上即将出现的新兴势力,而聚谈纷坛。 尤其在请柬上具名的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江湖上从来也没人听见过有这两号人物。 即使是几十年的老江湖,对武林中人,熟得如数家珍,也被这张请柬,弄得张口结舌,瞠目不知所云。 难道双龙堡这两位“人物”,当真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吗? 大家心中,谁都会有这样一个疑问,于是愈显得双龙堡透着神秘! 不管大家对双龙堡如何怀疑,不管双龙堡这两位正副堡主,是否名不见经传?但他们却已在短短时间之内,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真是“一柬成名天下知”! 金华北山,道家夙有“三十六洞天金华洞元之天”之称.山上有双龙、水壶、朝真三大岩洞名闻遐迩。 但北山之麓,目前已围了一道高约寻丈的清水砖墙,山麓正面,门楼巍峨,矗然而立,门额上赫然是“双龙堡”三个金字,门口蹲着一对高大的石狮子,还雁翅般站了八个劲装劲札的彪形大汉,雄纠纠,气昂昂,显出十分威武,不知道的人,还把它当作阀阅侯门呢! 这是三月初三,从早至午,陆续进入堡去的人,包括老少男女,僧道尼俗,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堡门外边,围着许多闻风赶来的人,但大家全被摒诸门外。因为双龙堡事前发了请柬,大家全都凭柬人堡,没有请柬的人,只好站在门外,瞧瞧热闹。 堡门之内,是一条石砌的两道,两边松柏参天,古木阴森,走完甬道拾级而登进入二门。 迎面是一座宽敞的大厅,此时挂灯结彩,高朋满座。 除了正中一席,披着红毯,是正副堡主的席位,还空着之外,左右十席,全已坐满了人! 五大门派,除了华山半边老尼,亲自出席而外,其余四派,虽非掌门人亲来,但参与之人,也极够份量。 少林寺来的是罗汉堂住持明心大师、武当派是青峰真人、峨嵋派是抱经子、点苍派是灵鹫老人得意弟子流云剑客沐苍澜。 其余像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欧阳洛、名震北五省的黑道巨魁通天教主郝寿臣、擒龙手怪乞公孙忌、神偷万里飘、邱山鬼叟门下的鬼眼邱林,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还有许多黑白两道的人物,济侪一堂,真可算得武林中的一场罕见的盛会! 时间已经由辰时快要接近午时了,来宾也已陆续到齐,但身为主人双龙堡正副堡主,还迄未露面,大厅上只有八个职司迎宾的门下弟子,周旋在宾客之间。 别看他们只不过三十出头,四十不到,但每个人全都步履沉稳,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武功全都不弱! 强将手下无弱兵,只要瞧瞧这些执事人等,已有如此身手,主人已然不问也可想而知了! 筵席业已摆开,美酒佳肴,海陆杂陈,说得上极为丰盛,但大家却因主人始终不曾出现,渐渐感到不耐。 不过客人碍着身份,不便叫嚣,始而互相交谈,窃窃私语,音声渐渐也就大了起来。不少江湖豪侠,已在大声发问: “双龙堡懂不懂江湖规矩……” “主人始终不见,难道这算是待客之道?” 几个人一齐大叫出声,而且喝问之声,又彼此不同,声音有尖有粗,有高有低,一人出声群起响应,大厅上立即乱轰轰的嘈杂起来! “哈哈……” 大厅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大笑,听笑声只是随口而出,并不太响,但整座大厅的叫嚣之声,却被这声大笑,硬行压下! 大家心头一怔,不约而同的回头瞧去,只见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年约五句,身着黑袍的老者。 此人生得脸型奇长,双颧高耸,右目已瞎,左眼暴突,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颔下留着一部苍髯,面带谲笑,大踏步走了出来,瞧他这份生相,一望而知,就是双龙堡的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了! 但在场群豪,有不少都在江湖上享誉多年,见多识广之人,一眼瞧到此人,大家不期心头一震,各人心中暗暗叫了声原来是他。 他,不是二十年前横行大江南北,江湖侧目的毒龙佟成还有谁来? 当年的毒龙佟成,武功谲异,行事又心黑手辣,黑白两道莫不恨之入骨,但他却在那时,突然失去踪影,江湖上纷纷猜测他可能已死在仇家之手。 不想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却以双龙堡副堡主的身份出现,而且又改名佟天禄,无怪大家谁也想不起来,不过瞧他右眼已瞎,分明二十年前,遇上厉害人物,才销声匿迹,退出江湖的。 这魔头向来眼高于顶,两次出山,居然屈居人下,那么这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不知又是何等人物?大家心头自然要暗暗嘀咕。 只见独眼乌龙佟天禄,抱拳向四周环拱,随即朗声笑道: “诸位武林硕彦,宠临敝堡,兄弟有失远迎,反劳久候,实感歉疚! 说话之间,他走近中央主席,往中一站,八个职司迎宾的中年汉子,立即一齐趋到他两侧恭身肃立。 佟天禄微微一顿,又道: “敝堡落成大典,原定辰时由敝堡堡主亲自主持,并请诸位先进莅临观礼,但因敝堡主启关日期,由昨夜子时,改为本日正午,是以落成大典,临时由兄弟主持,并且改在双龙洞举行,地方简劣,不敢劳动诸位大驾,简慢之处,兄弟敬此致歉,目前距敝堡主启关还有半个时辰,敝堡略备水酒粗肴,还望诸位随意饮用,兄弟代表敝堡主,先敬诸位三杯!” 话声一落,早有侍立身侧的门下,取过酒壶,斟了三觥,他举觥向大家遥遥拱手,便一饮而尽。 四周群豪响起一片掌声! “哈哈,闻名不如见面,我当双龙堡的副堡主是谁?原来却是佟成佟老哥,二十年不见,不但丰彩如昔,而且还当上了副堡主来,可喜可贺!” 此人声若洪钟,震得大厅上回声嗡嗡,全场都不禁转头望去。原来发话之人衣衫槛楼,须发如朝,正是大名鼎鼎的丐帮长老擒龙手怪乞公孙忌! 尤其他这一声“佟成佟老哥”,叫得大家蓦的一怔! 当然,方才认出独眼乌龙佟天禄就是当年毒龙佟成的人,为数不多,但毒龙佟成之名,大家都有个耳闻,给他这么一嚷,不由全都心弦猛震! 独眼乌龙佟天禄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即堆上笑容,向怪乞公孙忌拱手道: “公孙老哥眼力不错,二十年不见,居然还认得出兄弟,昔年残号,兄弟不用久矣!” 说完又干笑了两声,举杯道: “水酒粗肴,不成敬意,诸位请略进饮食,等敝堡主启关之后,还要向诸位彦硕,有事奉商。” 大家不知双龙堡广发请柬,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堡主既然还有半个时辰,方可启关,也就不再客气,各自吃喝起来。 酒醉饭饱,下人们撤去残席,又替大家砌上香茗,正中一席,也换了一张方形案桌,依然铺好毛毯。 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退到案后右侧一把交椅上落坐,八名执事弟子,却雁翅般站到他身后,敢情静候堡主位临。 华山派半边老尼,年逾七旬,却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半天来,早已忍耐不住,此时眼看对方这番排场,心头更是生气,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区区双龙堡,排场倒是十足,老尼没有时间恭候主人,云儿,随为师走!” 她话声才落,她身边站起一个十六七岁身穿葱绿劲装的苗条少女,应了一声,立即挽着老尼站起身来。 要知华山派的半边老尼,辈份极高,五大门派出席之人,莫不以她的马首是瞻、此时半边老尼这一站起,果然少林明心大师,相继起立,合十道: “阿弥陀佛,前辈既然要走,贫油等自当一致告退。” 同时,武当青峰真人、峨嵋抱经子、点苍流云剑客,也纷纷站起。 不!全厅豪客给半边老尼这么一说,倒有半数站了起来;这可把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瞧得大急,慌忙抱拳叫道: “诸位务请宽座!” 一面却向半边老尼陪笑道: “老师太德隆望重,敝堡简慢之处,务请大量海涵,敝堡主启关在即,实有要事奉恳,既蒙老师太赏光莅临,还望宽座片刻。” 说着又连连向明心大师、青峰真人等人不迭拱手。 半边老尼寒着脸色,问道: “贵堡究有何事,副堡主何妨明说……” 话声未落,只听大厅后面,传出一阵云板之声。 独眼乌龙佟天禄面露谲笑,道: “好了,敝堡主业已启关,即将和诸位相见,老师太还请宽坐片刻,便知端的。” 他匆匆说完,立即回到原来位置,恭身而立,他身后八个中年汉子,也垂手肃立,神态显得十分谨肃! 半边老尼轻嘿一声,依然坐了下来。 当然大家瞧到二十年前已名震江湖不可一世的独眼乌龙佟成,会对这位堡主,如此诚惶诚敬的模样,即使要走的人,也忍不住停下步来,要瞧瞧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到底是一位什么人物? 这一瞬工夫,大厅上居然肃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百十道目光。一齐投到屏风出口之处! 屏风后面,渐渐传来一阵碎杂而轻微的环佩之声! 紧接着走出四个一身白衣,长裙曳地,腰挂短剑的少女。这四个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生得眉目娟秀,此时目不斜视,缓步而行,前面两个。一个手上捧着一柄古色斑烂,长约四尺的长剑,另一个手上却捧着一只雕刻精致的木盒。 她们身后,缓步走出一个身着天蓝长袍,脸如淡金,生得方面大耳,鹰鼻鹞眼,胸垂花白长髯,年约五旬以上的老者。 他,当然正是双龙堡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了! 他这一出场,不由瞧得厅上群豪,全都怔住了! 因为所有在场的人,虽不能说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完全到齐,但至少各门各派武林知名人士,也到了半数以上,其中自然不乏见多识广的人,但大家瞧到这位气宇不凡的双龙堡主,竟然谁也没有见过,就是这般生相的人,连听也没听人说过! 这当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在行家眼里,可以观察得到的。是这位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那一张异乎寻常的脸色,从皮肤之间,隐隐泛出淡金色彩。 尤其他两道目光,开阖之间,也隐射淡金光芒,可能是某一种独特功夫,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只是谁也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功夫? 大家这一阵的打量,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已向厅上群豪,含笑为礼,缓缓走到中间那张长案中央,立停身子,手捧木盒的少女,恭恭敬敬把木盒放到案上,四个白衣少女分两旁侍立。 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率同八个汉子,一齐躬身参见。 然后。佟天禄也走上长案,立在堡主右侧,八名汉子。却站到四个白衣少女的下首,分两侧立定。 九爪神龙阎伯修缓缓抬起目光,向厅上群豪环视一转,淡金脸上飞起一丝微笑,徐声说道:“兄弟阎伯修,数十年来,极少和武林朋友交往,这次敝堡落成,和佟副堡主具名邀请诸位聚会北山,承蒙诸位不弃,跋涉千里,莅临敝堡,兄弟感到无上荣责!”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厅上群豪,有不少人,已经鼓起掌来! 九爪神龙阎伯修目光扫过,颔首微笑,意似向鼓掌的人致谢,然后又遭: “敝堡草伊创始,门下弟子行走江湖,难免不和诸位见面,在场诸位,不是各门各派的彦硕,便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知名之士,今后务请多多关照……” 大厅上又报了一阵掌声,显然这阵掌声,比方才人数要多,那是因为双龙堡主排场虽大,但口气却极为谦逊,大家自然鼓起掌来。 但只有以华山半边老尼为首的五大门派,依然默默而坐。 九爪神龙阎伯修等掌声一落,回头道: “佟副堡主,你替他们引见一下!” 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领命之后,大声喝道: “双龙堡门下四娇八杰,还不向在场的诸位前辈见礼?” 站在两侧的四个白衣少女。和八个中年汉子,果然“唷”了一声,一齐向厅上群豪,恭恭敬敬地鞠躬为礼。 九爪神龙继续说道: “敝堡此次宣告成立,多蒙江湖同道支持,隆情尤为可感,不过敝堡还有一件小事,奉读诸位,要请诸位一秉爱护初衷,赐予支持,兄弟自当永感不忘!” 说到这里,回头向佟天禄含笑道: “佟副堡主,你来向在场诸位,宣布一下罢!” 厅上群豪听他这么一说,知道双龙堡广发请柬,邀约武林同道,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不过听他口气,要大家赐予支持,那不外此后双龙堡在江湖上遇到棘手之事,希望大家顾全江湖道义,予以协助,是以大家也并不在意。 只见独眼乌龙佟天禄应了声“是”,双手从案上那只长方小木盒中取出一面八寸来长的三角小旗,旗面黑底黄,上绣一条九爪金龙S他面向群豪,神色一正,高声说道: “兄弟奉堡主之命,向诸位报告,这面‘神龙今’乃是代表敝堡主的信物,令出如山,见令如见堡主。” 大家听他语气不善,不再有人鼓掌。 佟天禄目光一转,谲笑道: “是以今后敝堡‘神龙今’所到之处,在场诸位,如能赐予协助,敝堡自然无限感激,但如有为难之处,也望诸位能洁身退出,免伤和气……”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莫不脸色大变! “哈哈,双龙堡主好大的口气?” 擒龙手怪乞公孙忌,发出洪钟般大笑,震得整座大厅嗡嗡不绝! 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欧阳洛,也作色道: “佟老哥此话,是说贵堡想凭小小的一面布旗,征服武林,横行江湖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阴笑道: “两位老哥不可误会,兄弟只是希望大家和敝堡保持友谊,毋伤和气……” 擒龙手怪乞公孙忌大笑道; “要是见到贵堡旗令,不洁身退出呢?” 佟天禄依然脸露笑意,答道: “见令不退,即是和本堡为敌。” 通天教主郝寿臣道: “为敌又如何呢?” 独眼乌龙佟天禄突然目射精光,诡笑道: “和双龙堡为敌者死!” “住口!” “砰!”端坐左首上席的半边老尼,随手一拍,把身边一张方桌,击成粉碎,喝道: “佟成,你们双龙堡有些什么惊人艺技,敢在武林同道面前,如此狂妄?” 九爪神龙阎伯修卓然而立,神色自若,不以为意。独眼乌龙佟天禄,也只干笑了两声,阴恻恻的道: “老师太歇怒,兄弟话还没说完!” 半边老尼愤然道: “你说!” 独眼鸟尤佟天禄阴笑道: “今日在座诸位,都是一代高人,对敝堡所开条件,自然认为太过狂妄,未易接纳;但敝堡崛起江湖,创立伊始,也不容违抗。敝堡主有鉴于此,愿以本身无上玄功,敬领在座高人。每人一招,在这一招中,不拘拳掌兵刃,诸位不仅可以各出绝招,尽量施为,而且全体联手合击,亦无不可,敝堡主决不封架还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 “如果敝堡主伤在诸位手下?当然双龙堡这三个字,立即当着诸位取销,江湖上从此就没有敝堡主九爪神龙和兄弟独眼乌龙这两号人物,但设若敝堡主侥幸接下诸位一招,敝堡也没有什么过份要求,只要诸位承认敝堡‘神龙今’所到之处,洁身自退,不和敝堡为敌。” 厅上群豪,听佟天禄如此说,心头不期一怔。 试想在场之人,那一个不是身怀独到武功,拳掌剑术,各有精擅?双龙堡主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不对不解之下,任由众人一击。但此话却分明出于佟天禄之口,丝毫没有错! 要知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真能在这许多人全力一击之下,安然无恙,那么此人武学,当真旷世无俦,天下武林,莫之能御!别说他“神龙今”所到之处,叫人退避三舍,就是生杀手夺,也并不为过! 尤其他那隐泛淡金的脸色,分明练有一种特别工夫,大家正在惊疑参半之际! 华山半边老尼,嘿然冷笑道: “阎堡主金气内涵,武功人化,老尼自然信得,佟朋友既然划下道来,老尼不自量力,倒要率先一试,不过,老尼也不想占堡主的便宜,双方就以一招为限,老尼输了,华山一派,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半边老尼这一挺身而出,在场群豪,自然巴不得先瞧瞧究竟,全场立时鼓起一片掌声! 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微微一笑,飘然走下长案,在大厅正中一站,拱手道: “老师太吩咐,兄弟自当遵命,不过双龙堡言出如山,决不更改,老师太尽管施为好了!” 半边老尼在五大门派中,一向是出名难缠的人物,生平嫉恶如仇,江湖上人遇上她,谁不肃然起敬?如今双龙堡主,大敌当前,居然若无其事,丝毫没把对方瞧在眼里! 半边老尼那还忍得,冷冷的道: “那也一样,只要阎堡主接得下老尼一掌,老尼立时认输!” 说话之间,颤巍的站起身子从厅中走去,一面喝道: “堡主留神!” 双方相距还有两丈来远,她喝声才落,一只干瘪右掌,业已对准双龙堡主遥遥劈去! 要知半边老尼,年逾古稀,武功修为,已在一甲子之上,尤其华山派向以“无风劈空掌”名闻江湖。 这一招“独劈华岳”乃是华山独门绝学,其他门派,固然也一样有“独劈华山”的招法,但都是从华山派模仿而来,威力自然相去甚远。 别看半边老尼这一掌轻描淡写,丝毫不见凌历威势,但内力之强,少说也在千斤以上,即使山石,被劈上了,也会击成粉碎! 厅上群豪,可说全是行家,自然深知厉害,不禁立时紧张起来! 这真是眨眼之间的事,半边老尼一掌遥遥劈出,大家只见九爪神龙阎伯修淡金脸色微微闪动了一下! 双方既然没有强烈掌风,也没有丝毫声响! 但半边老尼却闷哼一声,身子连续后退,满头白发,同时飘飞,生似被人重重击了一掌,大有血气翻腾,勉强压制的现象! “云儿,咱们走!” 她头也不回的扶着青衣少女,颤巍巍往厅外就走! 这一下当真把所有在场的人,一齐震住,凭华山半边老尼的身手,一招“独劈华岳”,不但没有把人家劈伤,自己反被震伤内腑,负创而去,双龙堡主这身武学,那还得了? “阿弥陀佛,堡主神功盖世,贫衲不知自量,也想叨教一招!” 发话之人,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明心大师!他一手握着一支精钢禅杖,一手持了一串念珠,缓缓排众而出。 九爪神龙阎伯修拱手道: “大师好说少林绝技兄弟闻名已久,只是今日莅临同道,为数不下百十,兄弟之意,与其个别出手,不如请大家同上,反正以一招为限,输赢立判,岂非较为干脆?” 明心大师微微一怔,还没开口,那边擒龙手怪乞公孙忌,早已呵呵大笑道: “堡主快人快语,公孙忌无限心折,既然堡主如此说法,大师也毋须客气,不过依老叫化之意,咱们在场之人,为数不下百人,倒不如由大家公推几位代表出场,既符堡主请大家齐上之意,也免得大家齐上,施展不开手脚,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他不愧老谋深算,明知在场众人,如果个别出手,半边神尼就是一个例子,倒不如联手合击,还有几分希望。他此话一出,果然立时是大家同意,纷纷鼓掌赞成。 怪乞公孙忌呵呵笑道: “既然诸位同意老叫化的提议,就请推举出场代表! 群豪之中,立即有人叫着:“擒龙手公孙忌!” 怪乞公孙忌浓眉微皱,摆了一摆虬髯,笑道: “老叫化只有打狗捉蛇的本领,怎好拿得出来?既蒙大家推举,就算老叫化一份,也好!” 说着应声走出,站到大厅中间。 接着又有人喊道; “少林寺明心大师!” “一掌震乾坤欧阳老师傅!” “武当青峰道长!” “通天教主郝老师傅!” 明心大师、一掌震乾坤欧阳洛、青峰真人、通天教主郝寿臣,一个个应声走出。 怪乞公孙忌向四人点了点头,一面问道: “还有那一位?”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声:“峨嵋抱经子道长。” 抱经子相继站出。 怪乞大环眼一扫,又道: “不知诸位还要推选那一位?” 大厅上已没有再出声提名,当然眼前六人,可说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假如这六个人联手合击的一招,还不能奏功的话,那么所有在场的人,即使一齐出手,也是白饶了! 六人相继出场之后,大家又鼓起一阵掌声。 这当地忽然从人丛中闪出一人来,拱手说道: “兄弟不才,愿随诸位高人之后,出手一试!” 大家回头望去,只见此人年约四句,生得一头黄发,面色惨白,正是邙山鬼叟的得意弟子鬼眼邱林! 邱山鬼叟和茅山毒指、阴山仙子,江湖上人有三山之称,只要听到这三个名字,莫不谈虎色变。 邱山鬼叟门下的鬼眼邱林自动参加,在场之人,自然欢迎。 不论这一招输赢如何,多拉上一个邙山鬼叟,就够双龙堡主麻烦,于是大家又为鬼眼邱林鼓掌。 此时少林明心大师已把手中精钢禅杖,递给身后弟子,他总究自持身份,这一招已经有七个人联手,不愿再使重兵器。 武当青峰真人呛的一声撤下长剑,向双龙堡主稽首道: “无量寿佛,堡主如不介意,贫道想在剑上叨教。” 九爪神龙阎伯修气宇轩昂,微微笑道: “方才佟副堡主,已代表兄弟,向诸位宣布,拳掌兵刃,悉听诸位自便,道长只管使剑! 峨嵋抱经子也从肩上撤下长剑,稽首道: “贫道也在剑上叨教了!” 这两位剑术大家,长剑出鞘,大厅上气氛登时显得紧张,谁也不敢相信,双龙堡主能接得下七个人各展绝学的联手一招! 但场中七人,因有华山半边老尼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丝毫大意,何况这一击,还关系整个江湖与双龙堡孤注之掷! 擒龙手公孙忌、一掌震乾坤欧阳洛、通天教主郝寿臣、鬼眼邱林等人,在这一瞬之间,也各自散开,凝神而立! 双龙堡副堡主独眼龙佟天禄依然神色自若,脸含阴笑,但双龙堡门下的四娇八杰,却流露出紧张之色。 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也不似方才大意,立在七人当中,双手向上一抖,衣袖下落露出一双手臂,大家瞧到他右手拇指,宛如刀削,只剩下四个指头,难怪他自号“九爪神龙”! 就在这一瞬工夫,只见他双臂伸屈之间,左臂突然色转青紫,右臂却白如石粉,瞧来分外刺目! 大家谁也识不透他一双手臂,何以会忽然变成一青一白,究竟是什么邪门功夫? 擒龙手怪乞公孙忌,忍不住大声问道: “堡主可曾准备好了?” 九爪神龙阎伯修,方才这一手,似乎是有意炫弄,闻言双手一挥,迅速把衣袖盖上,微微笑道: “诸位只管请发招就是!” “阿米陀佛,贫衲有僭!” 少林明心大师正面相对,单掌一立,便向九爪神龙前胸按去! 这是七人联手,只有一招,大家当然同时发动! 武当青峰真人一声:“无量寿佛!” 剑尖一振,“太极两议”划出两圈精虹。峨嵋抱经子的“乱披风”剑法的“万柳飘丝”,也同时洒出! 不!怪乞公孙忌、一掌震乾坤欧阳洛、通天教主郝寿臣、鬼眼邱林,莫不在这刹那之间,开声吐气,同时发动! 虽然七个人每人只是发出一招,但这一招乃是每人拳掌剑招中的精英所在,一招出手,当真掌风如山,剑光如电,迅猛凌厉,使人目不暇接! 百十道目光,一时全都集中在九爪神龙阎伯修身上,大家都要瞧瞧他到底如何消解这七位武林顶尖高手的联手一声? 但情形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大家正当屏息凝神,目不稍眨之际,剑影掌风已如电光石火,一触即没,根本连看都没看清楚,只听惨叫、闷哼,和两声呛呛轻震,同时响起,几条人影,倏然分开! 声音入耳,直听得全厅之人,莫不心头大震,急急举目瞧去! 站在双龙堡主正面的少林高僧明心大师,灰袖飘动,连连后退! 武当青峰真人、峨嵋抱经子,长剑全折,此时怔在当场,呆若木鸡!一掌震乾坤欧阳洛、通天教主郝寿臣,敢情全被震得血气翻腾,正在闭目运气! 擒龙手怪乞公孙忌,右臂已断,痛得脸如白纸!最惨的该是郊山鬼叟门下的鬼眼邱林了,他被震出两丈开外此时全身蜷曲,色呈乌黑,业已气绝倒地多时! 这真是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凭七个人的武功造诣,居然会在人家毫不还手之下,死伤狼籍? 大厅上百十来个平日纵横江湖的武林高手,此时莫不震骇得脸如土色! 这双龙堡主究竟练的是什么武功? “哈哈!” 大厅上突然爆起一阵充满愤怒,而又声若洪钟的粗犷大笑,擒龙千公孙忌,须发戟张,眼若银铃,精光四射,盯双龙堡主厉喝道: “公孙忌纵横江湖数十年,不想栽在你双龙堡主手下,阎朋友大概为了老叫化‘擒龙手’这个贱号,触犯你九爪神龙的忌讳,才下此毒手?哈哈,老叫化技不如人,死而何怨……” 大笑声中,左掌蓦地往自己天灵盖上击去! 群豪睹状大惊,要待抢救,已是不及,只听一扑”的一声,脑浆进出,公孙忌一个高大身子,往后倒去! 双龙堡主浓眉微微一皱,瞧了地上两具尸体一眼,抬头说道: “公孙大侠自绝身故,兄弟至表遗憾!至于这姓邱的,仗着邙山鬼一点歹毒伎俩,妄图暗算,只能算是自食其果,于人无尤!” 说到这里,两道淡金目光,积威熠熠,徐徐扫过群豪,双拳微抱,冷冷的道: “这一场兄弟侥幸获胜,今后还望诸位,谨守诺言……” 他“言”字堪堪出口,陡然右手抱袖一挥,身子往后退出半步,沉声喝道: “何方高人,向兄弟暗施偷袭?” 厅上诸人。全都惊然一怔,双龙堡主先前硬接华山半边老尼劈空一拳,后来连接住七位武林顶尖高手联手一招,并没见他后退半步,这会连人影都不见半个,却居然逼得他也向后退让起来,这又是谁?大家心头一阵惊疑,不约而同的纷纷抬目向厅外搜索。 但就在双龙堡主喝声甫落,从远处飘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九爪神龙,果然名下无虚,普天之下,能接得住山人一指的人,已不多见!” 双龙堡主低头一瞧,只见自己左手袖角,赫然印着一个焦黑指洞,不禁淡金脸上微微变色,接着纵声狂笑道: “兄弟久闻三山之名,原来茅山毒指,也不过尔尔!”——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章 屠龙剑 盘溪桥,只是括苍山脉边上的一个小小山村,二三十家人家,大都靠着山上出产维持生活,地方虽然贫瘠,但山中人勤俭惯了,也并不觉得清苦。 柏树叶由绿而黄,由黄而红,节序已经是深秋了。 霜叶红于二月花,这虽然并不是枫叶,但鲜艳悦目,并不亚于红枫,而枝头还结着累累柏子,白得可爱!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夕阳渐渐下山,一缕缕的炊烟,早已在山风中消散,天色微现昏茫,山居人家,日人而息,为了节省油灯,这时候,一家老小,差不多早已吃饱晚饭,准备上床了。 但村子北面沿路口的一座小山岗上,却有一个中年妇人,一手扶着松树,在苍茫夜色中,忍着刺骨寒风,还不肯回去。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站上许久,无间寒暑,也无间风雨,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要挣扎着活下去,就不能没有希望,虽然她已经等待了二十个年头! “娘!”一个清越而还带有童音的喊声,划破沉寂,黑暗中正有一条黑影,矫捷地奔上山坡,说道: “娘,你身体不好,快回家休息吧,饭都凉了呢!” 中年妇人苍白的脸上,绽出丝笑意,缓缓回过头来,方待开口,突然被利剪似的西风,哽咽住喉咙,引起一阵呛咳,右手紧按胸口,身躯摇摇欲倒。 奔上山坡来的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年,此时慌慌张张的一把扶住中年妇人,急急的道: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这里山风又大,你……病没有好,不用等啦,让孩儿扶你回家去吧!” 中年妇人咳了一阵,喘息着:“孩子,娘……娘……不要紧,唉,又是一夭了,你…… 爹……” 话声没完,又是一阵咳呛。 少年挽扶着娘,发觉娘的身子,在不住颤动,平日慈祥的脸上,此时也苍白得可怕!心中大急,惶恐的道: “娘,我们快回去吧!” 中年妇人叹息着点了点头,少年不敢多说,挽扶着她,缓缓走下山坡,走进山下一问破陋的茅屋。一灯如豆,室内显得十分幽暗,少年把娘扶到床上,然后拉过一条破棉絮,给娘围到胸口,回身剔亮油盏,倒了一碗热茶,轻声说道: “娘,你先喝一口热茶。” 中年妇人颤巍巍的伸出枯手,接住茶碗,脸上飞起一丝安慰的笑容,道: “孩子,娘不要紧,你肚子该饿了,快吃饭吧。” 少年道: “孩儿还不饿,待会,和娘一起吃好了。” 中年妇人微微喘息,道: “娘这时候还不想吃,乖孩子,你快先吃吧,别饿坏了身子,你吃好了,娘还有活和你说。” 少年疑惑的道: “娘,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是一样?” 中年妇人“唉”了一声,道: “乖孩子,你听娘的话,别把饭冷了,今晚,娘要告诉你有关你爹的事……” 少年眼睛一亮兴奋的道: “娘,孩儿不知间过你多少次了,娘始终不肯告诉孩儿,说孩儿年纪还小,今晚…… 啊,娘你哭了……” 他蓦地瞧到娘的眼珠中业已包满了泪水,只差还没滚下来,心头不由一阵难过,忙道: “娘,你老人家身体要紧,别想爹了,孩儿……孩儿恨他……” 中年妇人微微一怔,道: “不,玉麟,你不能这样说,你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孩子,你吃饱了,娘要告诉你……” 毕玉麟不敢违拗,胡乱吃了两大碗饭,抹抹味巴,然后笑道: “娘,你明天再说吧,孩儿替你捶背,待会,吃了饭,也可以安睡了。” 中年妇人经过一阵休息,脸色好转了些,慈笑道: “不,我还不累,娘迟早总要告诉你的,趁娘这时候还好,说出来了,也好让你知道来历。” 她缓缓啜了一口热茶,问道: “玉麟,娘教你的‘霹雳三剑,,你练熟了吗?” 毕玉麟胸脯挺了一挺,笑道: “娘,你老人家怎地忘了,三个月前孩儿就练熟了。” 中年妇人微笑道: “傻孩子,武林中人,毕生心血,都耗在剑上,你练了三个月,那里谈得上火候?你要知道你爹就凭这三招剑法,在江湖上博得‘屠龙剑客’的美号!” “屠龙剑客。” 毕玉麟俊目放光,脸上露出一片羡慕之色,抬头道: “娘,爹原来叫屠龙剑客,这名字真响亮极了,哦,娘,什么叫做江湖上?” 中年妇人吁了口气,道: “江湖上,就是许多有武功的人,在外面跑的通称,你现在还小,说也说不清楚,你别多问,听娘讲下去。你爹叫毕绍德,和还有一个叫段成弼的,都是外祖父的徒弟,段成弼是师兄,你爹是师弟。你外祖父姓宗名皓,在四十年前,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大家都称他括苍异叟,娘,就是他老人家的唯一女儿。” 毕玉麟突然笑道: “娘,我知道了,孩儿学的‘括苍剑诀’,就是外公传下来的。” 中年妇人又咳了几声,续道: “你外祖父膝下无儿,把他们两人,都当作自己儿子一般,娘和两个师兄也像一家人似的没有什么避忌,不是到山上练习轻功,便是抡拳踢腿,从早到晚,差不多都在一起。他们两师兄弟原极友爱,段成粥年纪稍大,生得性如烈火,你爹却较为温文沉静。娘对他们都像兄长一般,因为你爹性情温和,和娘比较合得来,但大师兄对我也很好,从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 毕玉麟渐渐听得出神,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只是瞧着娘苍白枯瘦的脸上,连霎也不霎一下。中年妇人积劳成疾,边说边咳,还是继续着道: “这样过了多年,大师兄已经艺成下山,不时在江湖走动,大家因他脾气暴躁,学的又是‘霹雳三剑,,就替他取了一个外号,叫霹雳剑客。” 毕玉麟听得好不眉飞色舞,大师伯和爹,原来都是有名的剑客,自己将来也当上剑客,该是多么光彩。 中年妇人续道: “那年娘记得是二十二岁,你爹大我三岁,二十五岁,也艺成满师了。有一天,你外公悄悄问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实在告诉为父,两个师兄你到底喜欢谁?” 娘一个女孩儿家,那里肯说,你外公自言自语到“傻孩子,你就是不说爹也知道,绍德人品武功都是不错,只是……只是……双眉生得太浓,和他白哲温文的脸型,不太相称……” 娘当时听得十分奇怪,既然二师兄人品武功都好,眉毛浓一点,又有什么关系?那时我羞得扭着身子,说了句:“不知道’,就急急跑开……” 说到这里,苍白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意,但眼中已包满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轻轻拭了一下,道: “娘到现在,才知道你外公当日就说你爹,眉毛浓重,原来指他一生魔劫重重之意。” 毕玉麟忙道: “娘,你老人家别难过了,快说下去吧!” 中年妇人把捧着的茶碗,放到床前一张桌上,然后又道: “正巧那天大师兄段成弼也回来了,你外公就在晚餐的时候宣布,将娘许给你爹,择吉成婚。当时娘虽然害羞,但心中却是高兴,大师兄本来每次回来,都是有说有笑的讲着江湖上情形,这时,他脸色显得十分苍白,饭后就匆匆回房,直到第二天,我们才知道他已经不别而去、你外公只是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毕玉麟忍不住问道: “大师怕为什么要不别而去?”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道: “唉,十年来,大师兄也一直暗恋着娘,外公把娘许配给你爹,他本来就脾气暴躁,失望之下,就负气而去。” 毕玉麟道: “后来呢?” 中年妇人喘息了下,道: “半个月后,我就和你爹结婚了,同时你外公也把一柄随身多年的屠龙剑传了你爹。” “屠龙剑?” 毕下麟听得好奇,爹叫屠龙剑客,原来用的兵器也叫屠龙剑! 中年妇人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道: “孩子,你扶娘起来。” 毕玉麟吃惊的道: “娘,好好的躺着,起来作甚?” 中年妇人瘦骨嶙峋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娘要把剑取出来,给你瞧瞧,你爹离开了娘,也离开了这柄剑十二年了,练剑的人,应该剑不离身的……” 毕玉麟又是一惊,好奇的道: “娘,你说的是‘屠龙剑’?” 中年妇人支撑着,由毕玉麟扶到壁角放棉絮的破柜前,俯身摸索了半天,才从底下取出一个长形布袋,但这一用力,又呛得喘不过气来。” 毕玉麟赶紧把她扶上床去。 中年妇人又道: “孩子,这……这……就是你外公……传给你爹的……屠龙剑……你你打开瞧瞧……” 毕玉麟替轻垂着背,心中巴不得先瞧为快,这就依言褪去布囊,里面是一柄形状奇古,又宽又长的古剑,轻轻一按吞口,“呛”的一声,剑身自动出匣三寸,精芒闪动,龙吟不绝。不觉吓得一跳,右手再掣,吟声清越,整柄剑身,足足有四尺来长,精光闪耀,宛若一泓秋水,寒气森森,逼入肌肤! 毕玉麟从小由乃母教他练武,只是用竹片削制的刀剑,近一年来,年纪稍大了点,娘把昔年防身的一柄育钢剑,交他使用,平日已经视如珍宝,这会瞧到屠龙剑,不由喜得心花倒翻,“娘,这剑真好!” 中年妇人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 “娘,等待了十二个年头,你爹……你爹还没回来,不想你已长成了,这剑由娘作主,从今天起,就……就传给了你,就是你……你爹回来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她边说,眼泪不自禁地又流了下来。 毕玉麟小心翼翼地返剑入鞘,扑入娘怀里,兴奋得流泪道: “娘,你真好!” 中年妇人摩着爱子头顶,和蔼的道: “孩子,你听娘说下去!哈,娘方才说到那里了?” 毕玉麟道: “好,你方才说到外公把屠龙剑也传给了爹。” 中年妇人点点头,又道: “你爹结婚之后,就仗着这一柄屠龙剑行侠尚义,在江湖上博得屠龙剑客的美号,那时你爹时常想念大师兄,但匆匆二年,江湖上再也没有霹雳剑客段成弼的影子,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大家对霹雳剑客这四个字,也渐渐淡忘。这十年工夫,人事变迁,你外公也早归道山。到你四岁那年,就是十二年前了,一个初秋的傍晚,十年没有音讯的大师兄段成弼,突然上门,娘和你爹,自然喜出望外,那知大师兄说明来意,竟是约你爹比剑。” 毕玉麟心头一阵紧张,急急问道: “娘,大师伯和爹比了没有?” 中年妇人摇摇头,脸色愈形忧黯,续道: “当时你爹和娘,再三劝说,段成弼说什么也非比不可。” 毕玉麟愤然的道: “这人太没道理!” 中年妇人叹气道: “后来你爹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大师兄要你爹带了屠龙剑去,你爹不肯,说师兄弟印证武功,用不着带剑,这样就出门而去。” 毕玉麟疑惑的道: “娘,你知道他们到那里去比剑呢?” 中年妇人面色苍白,凄然的道: “当时原说在这小山岗上,等他们走后,娘想想还是不放心,就给你加了一件外衣,抱着你赶去,你爹和大师兄都已不见了影子,从那时起,你爹就一直没有回来。” 毕玉麟咬着下唇,懦懦的道: “娘,爹会不会伤在姓段的手里?” 中年妇人摇头道: “不会的,大师兄和你爹,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况你爹的剑法武功,决不在大师兄之下,他不会负伤,更不会死的。” 毕玉麟仰头道: “娘,那么让孩儿去找好不?” 中年妇人失惊的道: “啊,孩子,你的年纪还小,那里知道江湖上的险恶,过几年再说吧,何况娘和你相依为命,你是娘的命根子!” 毕玉麟忙道: “娘,孩儿只是说说罢了,哦,姓段的没有家?” 中年妇人道: “大师兄原是严州府人,原是富家子弟。” “严州府”,毕玉麟暗暗记在心头,一面说道: “娘,你老人家好一些了吗?想不想吃饭?” 中年妇人摇摇头,又是一阵气喘,道: “娘不想吃,娘恐怕等不到你爹回来了,但总算把蹩在心头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孩子,你辛苦了一天,也该睡了。” 这天晚上,毕玉麟再也睡不着觉,他想着一去十二年的爹,也同时想到那姓段的,为了他嫉炉,使娘含辛菇苦,等待了十二年。 照说自己年纪也大了,应该替娘分担忧虑,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天涯海角,把爹找回来。但是他想到娘体弱多病,自己如果一走,谁服伺她老人家呢?他耳边依稀响起娘的声音:“孩子,娘和你相依为命,你是娘的命恨子……” 不能走,自己决不能走! 但是自己难道眼睁睁地瞧着娘一天比一天赢弱了下去?夏雨秋风,依然让娘每日站到小山顶上去望穿秋水? 他越想越想不到出办法,也越不能入睡,甚至连身都不敢翻,因为娘一直在不停地咳呛,又怕惊动了她老人家。 天色黎明,毕玉麟悄悄起来,瞧着安息了片刻的娘,黄蜡似的脸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这一晚,似乎比以往更惟悴了许多。 他心头感到十分沉重,山村里那有什么大夫,平常大家得了病,只是到山神庙里求些“灵丹”吃吃,那种香灰,如何吃得好病,穷入染了病,还不是只有认命? 毕玉麟心中盘算着,这时候自己上山砍一担柴,还来得及赶上镇头,换了钱,就好替娘撮药回来。他不敢怠慢,连脸也来不及洗,替娘烧好一壶热茶,就带起斧头,急匆匆赶上山去。 这时候天色才亮了不多一会,早晨的雾气,靠靠蒙蒙地笼罩着山林,原野上铺着一片薄冰似的浓霜,山风吹来,使人远远感到寒意。 毕玉麟口中呵着自气,运斧如飞,一会工夫,已砍了一担松柴,用绳捆好之后,立即挑上肩头,往山下奔去。 他从小就由娘教着家传的内功拳掌,尤其住在山中的人,整天在山上打转,轻功一道,可说得天独厚。此时为了要赶上镇去,更加尽力施为,虽然肩上挑着一担百来斤的松柴,还是纵掠如飞,十分快捷! 就在他飞掠下山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喊道: “小娃儿,你停一停!” 毕玉麟微微一怔,不由蓦然停步,回头瞧去,只见离自己身后不远,站了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黑绿道袍,身形高大的老道。 此人生得凹眼突颧,额下留着一部山羊胡子,此时负手而立,两道冷电般眼神,目光炯炯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毕玉麟瞧得心头一惊,他立的地方,自己刚才掠过,那有什么人影,难道这人会飞?心中想着,一面忙道: “道长叫的可是小可?” 那怪道长厉笑道: “山人不叫你,难道这里有第二个人?” 毕玉麟又是一怔,忙道: “那么道长是问路?” 怪道长仰天发出刺耳怪笑道: “山人足迹遍天下,何用向你娃儿问路?” 毕玉麟听他这一阵笑声,凄厉震耳,心头发毛,抬了抬肩头柴担,道: “那么不知道长叫住小可,有何吩咐?” 怪道人道: “你放下担子,山人有话问你。” 毕玉麟急道: “道长请原谅,小可还要赶上镇去,时间来不及了,道长有话请快说吧。” 怪道长炯炯目光,盯着毕玉麟,道: “山人瞧你小小年纪,轻功不弱,你可有师傅?” 毕玉麟“哦”了一声,笑道: “小可没有师傅。” 怪道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突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点头道: “小娃儿,那么你可愿意拜在山人门下?” 毕玉麟急道: “请道长原谅,小可母病在床,要等小可赶上集镇,卖去山柴,卖药医病,道长好意,小可心领。” 说完抱了抱拳,挑着柴担,急急往山径掠去! “站住!” 毕玉麟只听怪道长在身后喝着,那知猛一抬头,怪道人不知何时,已经脸露狞恶,站在自己身前! 毕玉麟那里见过凭快的身法,尤其怪道人生相狞恶,心头不禁微生怯意,脚下往后退出一步,着急地道: “道长,多多原谅,再迟,小可惜过市集,这担柴卖不出去了。” 怪道人脸上怒意一敛,点头道: “山人因你娃儿资质不错,才动收徒之念,你母有病,山人自可成全你的孝道。” 抱袖一展,一颗龙眼大小乌光发亮的药丸,往毕玉麟缓缓飞来,一面又道: “这颗‘毒龙丸’,别说普通病症,就是临死之人,一经服下,也可立时起死回生,你拿去喂你母亲眼下,自可痊愈,这样总好拜山人为师了吧!” 毕玉麟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因眼前这个怪道人,生相狞恶,自然瞧得出并非善类,而且强要收自己为徒,心中略一迟疑,这就放下柴担,双手捧着“毒龙丸”,送到怪道人面前,歉然的道:“道长好意,小可无法接受。” 怪道人怔得一怔,目射精光,瞧着毕玉麟奇道: “这又为了什么?” 毕玉麟道: “即使小可家母病体得愈,小可还要天涯海角,去找外出十二年的家父,也不能拜在道长门下。” 怪道人一阵桀桀怪笑,道: “山人的‘毒龙丸’,江湖上人连求都求不到,即使有人死在面前,也不会稍动山人恻隐之心,你这娃儿,居然还不领情?” 说到这里,慨然道。 “哈哈,山人言出如山,此丸既经出手,焉有收回之理,你娃儿就收下吧!” 毕玉麟听他把“毒龙丸”说得如此灵验,而且这一阵工夫,自己手上果然隐隐闻到一阵异香,心中也渐渐相信,不由俊脸一红,感激的道: “道长厚赐,小可没齿不忘。” 说着就把药丸塞入怀中。 怪道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一直盯着毕玉麟不住打量,一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毕玉麟这会渐渐觉得怪道人生相虽恶,对自己却是有恩,即忙答道: “小可叫毕玉麟。” 怪道人唔了一声,又道: “你天涯海角要去找你外出十二年的爹?你叫什么名字?” 毕玉麟恭敬答道: “家父叫毕绍德。” 怪道人听得一怔,接着又厉笑道: “你是屠龙剑客毕绍德的儿子?” 毕玉麟双目一亮,喜道: “道长,你认识家父?” 怪道人微微摇头,道: “山人听人说过,宗皓有这么一个女婿。” 说到这里,面上微露可惜之色,点头道: “山人杀人无数,但你这娃儿,倒着实对山人的胃口,唔!凭你这点年纪,要天涯海角去找寻父亲,江湖上岂是你娃儿去得的?” 毕玉麟不由激起豪情,胸情一挺,答道: “有志不怕年小,何况小可也略诸武功?” 怪道人听得振声狂笑道: “没有武功,天下去得,一有武功,寸步难行,哈哈,山人数十年来,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才,你娃儿总算福缘不浅,来,山人教你一招指法,行走江湖,保你受用无穷。” 毕玉麟不能再推,只得躬身道: “道长赠药授艺之德,小可报答不尽。” 怪道人阴嘿道: “山人一时兴之所至,岂望报答?” 说着,右手一伸,从袍袖中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掌! 不!他五个指头,中间一只中指,却其黑如墨,乌光晶莹!毕玉麟瞧得一怔,不由多看了一眼。 怪道人并不在意,冷冷的道: “娃儿,你看清了!” “了”字出口,手臂伸屈之间,中指隔空向四五丈外一块竖立着的山石点去! 毕玉麟只听“嗤”的一声,那块山石,少说也有三四尺厚薄,被他这么遥远一点,宛似钻子钻过一般,竟然露出一个焦黑指孔,对穿过去! 这可把毕玉麟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怪道人瞧着毕玉麟惊诧神色,得意地笑道: “小娃儿,你要练到山人这个地步,哈哈,少说也得化上三五十年苦功,山人教你的只是这招指法而已,你好好记着!” 说完,才把这招简单指法的发招出指,内劲外铄之道,详细说了一遍。 毕玉麟总究家学渊源,从小练武,而且人又聪明,此时用心谛听,自然一点便会。怪道人看他领悟得如此快法,也自惊诧不已,蓦地振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长笑。 毕玉麟正在凝神揣摩,只觉耳鼓发震,那声长笑,业已远去,只剩下缭绕尾音,抬头一瞧,眼前这位生相狞恶的怪道人,早已去得无影无踪! 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急忙纵目四顾,除了那块被指力洞穿的山石之外,空山寂寂,那里还有什么人迹? 毕玉麟几疑自己遇上了神仙,不然,世间上那有这般飞行绝迹的人?他怔了一阵,又把怪道人所教的那招指法,练了几遍,直到自己认为已经记熟,才兴匆匆挑起柴担,放开脚步,往家中奔去。才到门口,便听到好一连串的咳呛声音,慌忙放下柴担,急不容缓的推门人内,掏出怀中的“毒龙丸”叫道: “娘,这药是一位道长送的,善治百病,你老人家快服下了,病就会好。” 毕玉麟的娘宗氏,瞧着她爱子满脸喜容,手上拿着一颗龙眼大小乌黑有光的药丸,脸上微微一怔,接过毒龙丸怀疑的道: “孩子,你说这药是一位道长送的?” 毕玉麟喜孜孜的点头,道: “娘,这道长真好,他起先要收孩儿做徒弟,孩儿说娘有病,他不但送了这颗药丸,还教了孩儿一招精妙的指法。” 他不待娘再问,就把方才遇到怪道人的情形,一五一十,详细说了一遍。 宗氏虽然是括苍异叟的女儿,武学渊源,但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闻言惊喜的道: “阿弥陀佛,孩子,你遇了前辈异人!这……这道长飞行绝迹,简直修到半仙地步,即使你外公在日,也望坐莫及,唉,这也是你孝感动天,才会有这般奇遇,孩子,你没问他道号?” 毕玉麟摇摇头,宗氏又道: “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不但送药,还传你武功,你连问也不问一声。” 说着又咳呛起来。 毕玉麟替娘倒了一碗热茶,一面说道: “孩儿原也想问,只是这位道长走得实在太快了,孩儿连瞧也没瞧清,就走得无影无踪,娘,你快服药吧!” 宗氏颤巍巍接过水碗,然后把药丸纳入口中,正待咬碎,和水吞下!那知“毒龙丸”入口即化,只觉满口异香,顺津而下,立时有一股暖气,向四肢百骸流散,全身一轻,多年宿疾,立时好了大半,不由惊喜的道: “孩子,这药丸真灵,娘……娘的病已经好了!这道长简直是神仙!” 毕玉麟怎会知道“毒龙丸”乃是武林中起死回生的至宝,自然想不到娘会好得这般快法,抬目一瞧,只见娘苍白的脸色,果然大为好转,不禁大喜过望,流泪道: “这位道长的大德,孩儿终生报答不尽!” 宗氏慈爱的点着头,笑道: “人家有道之士,那会望报。孩子,你只要记在心里就是!” 这一阵工夫,宗氏宿疾已除,只觉精神比平时还要旺盛;自然大为高兴,毕玉麟趁机向娘说出自己心愿,要外出找父。 宗氏迟疑了半晌,毅然点头道: “娘当年原也想到江湖上探听你爹的消息,一来怕娘刚一出门,你爹就突然回来。二来也因你尚在稚龄,诸多不便,就因循下来,孩子,你有这番孝心,自然是好,何况神仙道长又传了你一招指法,娘想这位道长说你学会这招指法,就可以行走江湖,受用不尽,决不会有假、当年出生之初,你外公就说你骨格不凡,决非池中之物。娘也想通了,你已及丁年,到江湖上游历游历也好,只是你要把神仙道长教你的这招指法练熟了才去,而且无论有没有你爹的消息,都要定时间回来,免得娘挂念。” 毕玉麟听娘一口答应,自己出门,心中更是高兴,连连应是。 一连几天,毕玉麟专心一意,把怪道人传授的一招指法,练得十分熟练,就是自己从小所学的拳掌剑术,也反覆温习,宗氏更忙着替爱子缝制两套新衣,收拾着应用的东西。 毕玉麟临行那天,母子两人免不了有一番依依不舍的叮嘱,不必细叙。 却说毕玉麟背上包裹,和用布囊套着的屠龙剑,别过母亲,独自上路,他从盘溪桥出发,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大师伯段成弼的故乡——严州。 他听娘说过,这里离严州府约有两百多里,要取道永康、金华,到兰谷,乘坐民船,可以直达,如果走旱路,就得在兰谷渡江之后,绕道寿昌。 毕玉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生长在穷乡僻壤的山地,从没出过远门,这回他离开母亲,单独上路,免不得有些紧张,是以才一走出盘溪桥,便有茫茫前途,天下何其辽阔之感。他洒开大步,沿着山径,走了个把时辰,前面高峰插云,山势巍峨,峰腰以上,白云缭绕。 这正是百里附近,无人不知的仙都山。 毕玉麟每天上山砍柴,对这座高峰,早已熟悉不过,尤其古老相传,说仙都山上,住着神,但因为相距有五十里之遥,自己从没来过,这会打山下经过,不由驻足仰观,望着山腰上缭绕白云,微微出神! 正当此时,蓦听树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乍听之下,声音带着童声,十分悦耳,好像是一个女孩口音似的。 毕玉麟抬头望去,清脆声音,发自一棵松树之上,这棵松树,不下七八丈高,古千龙钟,宛如撑着巨伞,飘浮空际,翠叶吟风,阵阵松涛! 毕玉麟目力极好,但仰视了良久,竟然找不出隐身树上的人迹,方自惊疑! “你是谁?” 那清脆声音,又在松顶一片浓密树叶中响起! 这会毕玉麟听得十分清楚,再看树身三四丈以下,全无树干,说话之处,又是巨松最高的一个分枝所在,心中暗想:这人轻功,当真高明已极! 因为树身三四丈之下,根本就无处接脚,那片浓密树叶,离地少说也有七八丈高低,如果轻功稍差的人,就无法上去!他打量了一阵,便仰面喝道: “你是什么人?” 他喝声方出,那片浓密树叶中又传来清脆的声音道: “我叫灵奴,你是谁?你是谁……” 毕玉麟听得一怔,这声音好像不是出之人口!心中想着,不觉脱口问道: “你在那里?” “灵奴就在这里,你是谁?” 巨松浓枝密叶之间,突然飞起一只翠绿鹦鹉,双翅扑扑,箭一般往左侧一业树林中投去,口中发出尖脆的人声:“我叫灵奴,你是谁……” 毕玉麟瞧得大喜,那肯舍得让他飞去?急忙喊道: “灵奴,灵奴……” 一面纵身蹿起,跟着往林中扑去,他身法也并不算慢,但那里赶得上飞鸟,纵入深林之后,这只可爱的鹦鹉,早已飞得不知去向。 毕玉麟东转西瞧,找了一会,心中甚是懊丧,口里还不停地叫着:“灵奴!灵奴!” 这片松林,十分茂密,入林之时,一心想捉住这只会说话的鹦鹉,注意力集中头上。 此时入林渐深,除了从枝叶之间入依稀射下的天光,身子已陷在万木丛中,越走越迷糊,那里辨认得出来时方向? 他生长山中,自然知道这种森林,往往连绵百十里,稍一走岔,就要你跑上无数冤枉路,才能走得出来,心中一急,也不想再找鹦鹉,回身向来时方向走去。 这个主向,当然只是一种假定,他不管对不对,反正认定这一方向,笔直走去,总有尽头之处,这样差不多走了盏茶光景。 忽然听到头上掠过一阵“扑扑”之声,灵奴清脆的声音,又在林外响起“灵奴害怕,他是谁?他是谁?” 毕玉麟听得大喜过望,急急喊道: “灵奴,灵奴,不要害怕……” 话音未静,人已接连几蹿,往灵奴发音之处冲去! 眼前天光大亮,他连身子还没站停,耳听有人喝了声:“小贼,还不站住?” 毕玉麟定神一瞧,只见离自己前不远的一片山坡上,并肩站着两个身穿紫衣,头梳双辫的女孩,看她们年龄,只不过十二三岁,两张苹果似的脸上,不但十分秀丽,而且长得一模一样!那只绿鹦鹉灵奴,就停在左边那个年龄略大的女孩臂上,剔着羽毛,一眼瞧到毕玉麟,似有惊飞模样,口中叫道: “就是他,就是他,灵奴害怕。 大女孩连忙把灵奴抱到怀里,一面安慰的道: “灵奴别怕!” 年龄略小的一个满脸怒容,突然欺前一步,纤纤玉指,指着毕玉麟鼻尖,叫道: “小贼,你敢在仙都山追着灵奴,贼胆倒是不小,你知道灵奴是谁养的?” 毕玉麟原是一片童心,瞧着灵奴可爱,才紧追不舍,这时看到原来是人家饲养的,便想返身退走。那知绿衣小姑娘,身法奇快,连瞧也没瞧清,已一下欺到身前,指着自己鼻尖,语气难听,咄咄逼人,不由心中有气,剑眉一扬,答道: “小可路过山下,瞧着这只乌儿可爱,捉着好玩,深山之中,长翅膀的鸟儿,可多得是,谁知道是你们养的,你怎好出口伤人?” 小姑娘一手叉腰,紧绷着脸,怒道: “小贼,你惊着我们灵奴,还敢强嘴。” 毕玉麟被她一口一声小贼,叫得心头火发,也怒道: “这扁毛畜生,既是你们养的,就不该放它出来,你无缘无故出口伤人,难道从小没人教养?” 小女孩见他出言顶撞,这口气可就大了,苹果脸涨得通红,凶霸霸的喝道: “小贼,你真瞎了狗眼,敢到仙都山来撒野……” 毕玉麟不待她说完,也怒喝道: “仙都山有什么了不起,你家大人呢,我要找你大人问问,这点年纪,就野得蛮不讲理!” 小女孩确实娇纵惯了,她几曾被人当面叱骂?两只大眼睛,气得快要流出泪来,叱道: “好啊!你敢骂人,姑娘今天饶你不得!” 话声未落,纤手一扬,往毕玉麟脸上掴去! 毕玉麟没想到对方会出手打入,而且说打就打,奇快无比,赶紧偏头让开,面颊上已被她指尖扫上,辣火火的生痛,心中不由大怒,喝道: “小丫头,你敢动手?” 小女孩一掌没有掴上,那肯甘休,左手一扬,第二掌又接着打来! 这下,毕玉麟可有了准备,右手闪电格去,但他却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向小女孩手腕推出。他不格,倒也罢了,这一格,猛觉小女孩力道奇大,自己一个身子,被震得连连后退,心中一怔,赶紧站住身形。 只见小女孩站在原地,脸露不屑的道: “好啊,瞧不出你这小贼,还会几手三脚猫!” 毕玉麟俊脸一红,气往上冲,大喝道: “丫头,小爷无非瞧你小小年纪,没和你一般见识……” “小贼,你是找死!” 一阵急风,裹着小女孩一条娇躯,急扑而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章 绿野仙踪 毕玉麟再也不敢大意,慌忙身形微退,抡掌便封,他自幼练武,日常在山下砍柴,臂力极强,开始还不敢用力,那知只有一两个照面,就被小女孩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小女孩得理不让人,口中娇叱道: “小贼,你有多少本领,还不全使出来?” 银铃般声音,钻到毕玉麟耳中,当真火上加油,他那还顾忌,蓦地大喝一声,双掌抡处,使出从小熟练的一套“伏虎拳法”。 他听娘说过,这套拳法,乃是外公的独门秘技,出手刚猛,练纯熟了,可以力搏虎豹。 他虽然从没一试的机会,但他贯足劲道,山上手臂粗的树身,也可应拳而折。这时对付一个小女孩子,使出“伏虎拳”来,在他来说,该是杀鸡用上了牛刀。 那知事实上却大谬不然,他使得拳风呼呼,劲道十足,不但沾不上人家半点衣角,而且依然被小女孩棉花似的拳头,逼得后退不迭! 不!身上还着实被击中了几处,虽没受伤,也隐隐作痛! 小女孩占尽上风,似乎怒气已消,挥掌抡拳,还咭咭格格的娇笑出声,简直没把和毕玉麟动手过招,当一回事! 毕玉麟这气可就大了,他咬牙切齿,霍地跃出圈子! 小女孩并没追赶,两手往腰间一叉,眨着一双晶莹大眼,咕的笑道: “小贼,你是不是认输啦?” 毕玉麟星目一瞪,厉声喝道: “小丫头,你可敢和小爷在兵刃上见见高低?” 小女孩听他叫自己“小丫头”,笑容一敛,紧绷着脸,撇了撇樱唇,道: “小贼,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来,瞧瞧姑娘接得住,接不住?” 毕玉麟第一次和人家动手,连吃大亏,那还按捺得住,冷哼一声,从肩头褪下包裹,往山石上一放,然后解开布囊袋口,“呛”,响起一声清越越的龙吟,寒光耀眼,手中掣出“屠龙剑”,当胸一横,喝道: “小丫头,你兵刃呢?” 小女孩想不到一个瞧不起眼的男孩子,居然会有这未一口上好利器,脸上微微一怔,怒容满面的道: “你认为手里有一口宝剑,姑娘就怕了你?哼,姑娘不用兵器,五招之内,就叫你输!” 说话之时,那年纪稍大的一个,把手上灵奴,往空一丢,刷的拦到小女孩前面,抢着就道:“玲儿,你已经打了一阵,这回该轮到我了。” 小女孩那里肯让,连忙把手一拦,急道: “他要和我动手呢,还是让我打发他!” 大女孩道: “你不让我打,我就叫爹了!” 小女孩敢情十分怕爹,小咀一噘,幸幸的道: “让给你,就让给你咯!” 大女孩向毕玉麟招招手道: “来,我也只要五招,就好赢你。” 毕玉麟真给这两个紫衣女孩,气炸肚皮,冷笑道: “你可知我手上宝剑,斩金截铁,锋利无比,你们不使出兵刃来,那就算了。” 大女孩难得有和人动手的机会,那肯放过,闻言冷冷的道: “如果你没有斩金截铁的宝剑,姑娘还不屑出手呢,你要是怕了,就把这剑留下!” 她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又快又脆,“下”字出口,皓腕一伸,便向毕玉麟执剑右手抢来! 屠龙剑,是毕玉麟的外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就仗着这口剑博得屠龙剑客的美号,在毕玉麟心目中,这口剑,是他的家传至宝,如今一见大女孩伸手夺来,赶紧身向后蹿,急道: “你再过来,小心划破了手!” 大女孩娇笑道: “那么你快出手咯!” 她话一出口,忽然哼道: “凭你这点本领,也想伤得了姑娘?哼!你不出手,姑娘可要出手了!” 毕玉麟这一阵工夫,已知这两个女孩武功不弱,正在戒备,那知话声入耳,眼前人影一闪,连瞧也没有瞧清,只觉左肩头上,已被人拍了一掌,重虽不算重,但也大吃一惊! “噫!姑娘不是预先告诉了你,怎么连剑也不会使?” 大女孩身形一停,瞪着眼睛,撇嘴道:“你再不出手,是你自己吃亏。” 纤掌一扬,又向毕玉麟打来! 毕玉麟这回有了准备,身形霍地斜退半步,长剑一立,剑尖斜向大女孩拍来的手腕削去! 他这招原是虚招,目的不过想把大女孩逼退而已,是以出势较缓!但屠龙剑,古代神兵,这一斜削,势道虽轻,可是带起的流动精芒,只要稍微挨近,还是一样可以伤人! 毕玉麟初次使用屠龙剑,想不到这轻轻一削的威势,竟有如此凌厉,一时倒真怕伤了人家,正待收剑,那知大女孩“格”的一声浅笑! 不!自己左肩,又着了一下,这下,比先前一掌,可重了许多,震得自己身子,被推出了一步,肩头隐隐作痛! 大女孩拍手道: “我说如何,凭你这点武功,就算手上拿着利剑,还不是像一柄废铁?好!现在你总该好好施展剑法了罢!” 她连说带笑,雪白纤掌,在毕玉麟身前晃了一晃,又欺身打来。 毕玉麟两次挨打,心头不禁有气,点头道: “好了,那你小心了!” 大女孩咭的笑道: “你自己小心才对!” 毕玉麟是决心使剑了,但还是不敢大意,把剑使得十分小心,摆开架式,使一招“笑指天南”,剑尖缓缓点出。 小女孩站在一旁,嗤的笑了一声:“真好玩,使得这么慢,你伤得了谁?” 大女孩不待他剑尖点到,早已闪开身子,喊道: “真是的,你不会使得快一点?” 毕玉麟被她们连嘲带笑,说得脸上一红,第二剑“风扫落叶”,果然快了不少,但剑才出手,大女孩忽然不见,只听身后有人清脆的叫道: “这还差不多,你是不是不能再快了?” 毕玉麟两剑落空,还没瞧清人家是如何闪出去的,急忙回过身去。大女孩不是一手叉腰,好好的站在那里,瞧着毕玉麟道: “喂,你快点使剑咯!” 毕玉麟真还不敢相信,这两个女孩子本领比自己还大,心头一气,不再客气,立即把“括苍剑诀”整套剑法,使了出来! 这下,当真剑光霍霍,十分厉害,先前他还不敢尽力施为,那知几招之后,大女孩只是在剑影中咭咭格格的带笑闪动,不肯还手,自己手上在自多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竟然连人家一点衣角也沾不上,七八招下来,毕玉麟不由打出火来,手上一招紧过一招,放手施为,不再有所顾虑。 大女孩嘻笑着道: “这才差不多!喂,姑娘可要还手啦!” 还手就还手,她好像十分了不起似的,毕玉麟感到被人戏侮的气愤,剑发如风,大开大阖,使得风雨不透,但大女孩话声出口,一只纤纤玉掌,奇快无比,突然从剑影中穿入,第三次拍上左肩! 毕玉麟只觉左肩一阵酸痛,急忙反剑削去! 大女孩叫道: “这是第一招,五招之内,姑娘就要夺去你手中长剑,不然,就算姑娘落败!嘻,这是第二招啦!” 当然,毕玉麟左肩老地方,又重重的挨了一掌,他连出绝招,依然无济干事,大女孩声言要在五招之内,夺取自己长剑,一时不禁雄心陡起,大喝一声,手腕一振,剑法骤变,一下使出“括苍剑诀”最后三式救命绝招“霹雳三剑”,但见剑光暴涨,刹那之间,剑气弥漫,匹练横飞,隐隐夹着风雷之声! 大女孩似乎出其不意,惊咦一声,立即逼退了半步,口中说道: “好啊!瞧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毕玉麟出手一剑,就把大女孩逼开,心头方自一喜,蓦觉一片掌影,迎面飞洒而至,自己剑势立时封住,施展不开,脚下慌忙后退,剩下两招,同时刷刷划出! 这“霹雳三剑,毕玉麟已练得纯熟无比,三剑连绵,可说一气呵成,快速无比,再加上“屠龙剑”的威力,精光流动,风雷迸发! 但就在他一连三剑,挥舞出手之际,对方一双又白又嫩的纤纤小手,突然从绵密的剑光中,直伸进来,好像自己剑势,预先替她留下了空隙似的,连锋利的吹毛立断的宝剑,都丝毫遮拦不住! “这是第四招!” 大女孩清脆的声音,堪堪入耳! “砰!”毕玉麟被震得身不由主,连退了三步!左肩,又是左肩上着了一掌,这一掌,痛入骨髓,差点痛出眼泪! 不!右手一柄屠龙剑,不知怎么一来,已到了大女孩手上! 毕玉麟这一急,非同小可,忍着疼痛,脚尖一点,身形突然向大女孩扑去,口中喝道: “还有一招!” 右手伸缩之间,骄指如乾,向大女孩咽喉点去! 大女孩瞧得脸色一变,喝道: “小贼,原来你是老杂毛妖党,觊觎紫芝而来!” 毕玉麟情急之下,使出怪道人教的一招指法,眼看就要点上人家,心中不期微感犹豫! 只听小女孩急叫道。 “婉儿,让我打发他,咄,小贼,吃我一掌!” 身形闪动,一掌向毕玉麟当胸拍来!她身法奇快,声到掌到,毕玉麟缺乏临敌应验,那里躲闪得开? 正当此时,山顶上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低声喝道: “玲儿,不可造次!” 但小女孩的掌心,业已闪电般印上毕玉麟胸膛! 毕玉麟只觉胸口上被人轻轻一压,立时感到透不过气来! 不!眼前一黑,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往后坐倒,但他心头还十分清楚,自己被那个叫做玲儿的小女孩一掌击中,此时血气翻腾,向上直冲,那里压得下去,喉头一甜,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这口鲜血喷出之后,胸口闷胀,似乎稍舒,人开始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恍惚之间,听到两个女孩清脆的叫道: “爹!” “娘!” 接着有一个清越的声音,叱道: “玲儿你刚学会“紫虚掌”,就敢胆大妄为出手伤人” 小女孩急着道: “爹,他是坏人咯,前天想偷我们紫芝的那个妖道的徒弟!” “胡说!” 清越声音严厉的叱着。 接着一个女子声音,温和的道: “好了,这孩子虽然伤得不轻,还并无大碍,你瞧,玲儿给你吓得快要哭啦!” 清越声音重重哼了一声,道: “婉儿、玲儿,也太不成话,才学会一点功夫,就到处逞能惹事,这孩子,骨格极佳,身上带着屠龙剑,十九是括苍宗皓的后人!” 说一这里,又喝道:“玲儿,你闯了祸,还不向你娘要一粒‘紫雪丹’,让他服下?” 那美曼的女人声音,笑了笑,缓缓的道: “原来你是动了收徒之念,唔!真是还生得不错!” 清越声音道: “这孩子另有遇合,和我无缘。” 女人声音似乎奇道: “噫,你不想收他为徒,这点伤势,让婉儿点他几处大穴,舒散舒散气血,也就是了,干么要赐他‘紫雪丹’?” 清越声音朗笑道: “紫雪丹紫府奇珍,固然练制非易,但你总该知道咱们这一门的武功,专克各种气功,玲儿‘紫虚掌’初学乍练,火候不到,伤势并不太重,不过此子真气被克,今后五年,内功就无法精进,他轻轻年纪,身带屠龙剑,只身外出,定然有什么要事,玲儿伤了人家,应该补偿他一些!” 女人声音轻笑道: “好,算你有理,就便宜了这孩子罢!” 毕玉麟的伤势,其实并不算轻,自从喷出一大口鲜血之后,身子虽然躺在地上,但他自己在感觉上,却好像虚飘飘地不时有拄上飘起的感觉,那两个小女孩爹娘的对话,也只恍恍惚惚的传入耳鼓! 毕玉麟心头还算清楚,他几次想睁开眼来,只是四肢若废,眼皮沉重,一点也由不得自己。突然自己的鼻尖上,似乎被一个尖尖的指头,戮了一下,那个叫做玲儿的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着:“哼!这一掌,没白挨吧?这粒‘紫雪丹’,就胜过你练上一辈子的武功!” 接着有颗滚圆的东西,一下塞进自己口中!敢情那就是“紫雪丹”了,入口就化,一缕清香,顺喉而下,不但胸口闷胀,立时若失,而且全身有一股说不出的通畅,只觉精神大振,蓦地睁开眼来!不!一下翻身坐起!只见离自己身前不远,站着一对丰神俊朗的中年夫妻。 男的儒生打扮,身穿一袭紫袍,生得长眉秀目,唇红齿白,面如莹玉,潇洒俊逸之中,别有一种淡雅出尘之概! 女的三十不到,蛾眉淡扫,一身紫色衣裙,雍容明艳,仪态端庄! 这两人各自牵着两个小女孩的手,向自己颔首微笑,山风徐业,吹着他们飘忽衣衫,当真像一对神仙眷属! 毕玉麟瞧得微微一怔,暗想这两人准是山中隐逸一流,自己倒不可失礼,心中想着,赶紧站起身子,双拳一抱,正待…… 那知道这一瞬之间,等他抬起头来,这对中年夫妻,业已不见,连两个小女孩,也同时不知去向? 毕玉麟当自己眼花,急忙用手背拭了拭眼睛,回头向四周一瞧,山前静悄悄的,根本连草木都没动一下,那有什么人影? 这……毕玉麟一时怔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一切,如梦如幻,分明全是事实! 被那个大女孩婉儿劈面夺去的屠龙剑,不是还斜斜的插在地上?精光耀眼!这就随手拔起屠龙剑,还剑入匣,依然套上布囊。 心中一直思索着方才听到的对话,还记得小女孩那一掌,叫做“紫虚掌”,好像十分厉害,后来塞入自己口中的叫“紫雪丹”,还是什么紫府奇珍! 哦,小女孩玲儿还指着自己鼻子,说什么“一粒紫雪丹,胜过自己练上一辈子武”! 毕玉麟想到这里,果然觉得这一阵工夫,自己精神充沛,和往常不大相同,尤其目光一转,数十丈外细微无遗!心中一喜,不自觉的右手一抬,骄起指头,又使出怪道人那一招指法,猛地向邻近一块山石上点去! “嘶!” 毕玉麟自己感觉到一缕劲风,突然透指而出,像箭一般往山石上射去!手指距离石面,还有一尺来远,尖锐指风,业已透入山石足有三寸来深! 这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突然会有这般深厚功力?禁不住心头狂喜,但也立时惕然警觉,自己就是为了这一招指法,差点送了小命! 听婉儿、玲儿的口气,说自己是妖道的徒弟,这“妖道”当然是指怪道人了,说他偷她们的什么“紫芝”。 不!怪道人是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决不会是什么妖道,可能她们认错了人。 他把剑囊背到背上,抬头望望山腰上迷蒙白云,准备离去!忽然,他想起这是仙都山。 啊!自己从小就听人说山上住着神仙,难道方才这一对中年夫妻,真是神仙不成? 毕玉麟恭恭敬敬的爬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才转身向山前走去。他这一起步,顿时发现自己身子轻了许多,随便一蹿,就蹿了七八丈远,心知这一定是“紫雪丹”的功劳,自己武功,平白高了许多,怀着一头高兴,喜匆匆的上路。 晓行夜宿,第二天中午稍过,已到了金华府。 金华濒婺港北岸,商业发达,人烟稠密,金华火腿,名闻全国。 毕玉麟生长荒僻山区,一旦进入大城市,东张西望,到处是从未见过之物,心下未免生羡,腹中虽觉饥饿,但又不敢跨进气派大的酒楼,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小馆子,进店人座,要了一碗大肉面,和一盘包子,独个儿大吃起来。 这时中午已过,食客稀少,他狼吞虎咽,把一个个包子往口中塞去,正吃得痛快! 忽见从店口走进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少年。那人大约只有十六岁年纪,头上戴了一顶破帽,蓬头垢面,肮脏得瞧不出本来面目,左手挂着一个布袋,正是十足的小叫化! 一个店伙眼看店堂里闯进化子来了,立即身形一拦,叱道: 小叫化给店伙迎面拦住,不由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 “干么呀,你要拦着我?” 店伙挥手道: “你难道不长眼睛,咱们店门口,挂着你们丐头的牌子,还不给我走?” (注:江南一带,各大城市中店肆住家,都有当地丐头,按节收钱,并在门口钉上木牌,不准过路乞丐,强索硬讨。) 小叫化不但没被唬住,凶霸的伸手指着店伙鼻尖,哼道: “狗眼看人低,你当小爷吃不起东西?你们开了店,小爷进来,是瞧得起你们,丐头怎样?他管得着我?” 那店伙差点被小叫化戮到鼻尖,不由勃然大怒,喝道: “什么,小鬼头,你敢发横?” 口中说着,一拳打去! 小叫化一矮身躲过,闯入店中,气呼呼的在毕玉麟对面一张空桌上坐下,大声道: “小鬼头,谁是小鬼头?小爷今天非要在你们这里吃喝不可!” 那店伙转过身子,还待赶来。 毕玉麟不知怎的,对这个小叫化极有好感,连忙放下筷子,拦着店伙,摇手道: “伙计,快别动粗,他要吃什么,算在我帐上好了。” 那店伙瞧瞧毕玉麟,一身土布衫裤,是个乡下才进城来的,勉强笑道: “小客倌,你不知道咱们城里的规矩……” 小叫化用手一拍桌子,发作道: “什么屁规矩,你道小爷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只怕你们店里的东西,还不合小爷的口味呢!小爷有的是金子,那要人家请客?” 小叫化口齿伶俐,像炒豆似的说着,一手从布袋中掏出一大把金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这一大把金子,怕有一二十两,换上银子,少说也值得个八百一千,就是满汉全席,也好摆上几桌! 那店伙当当瞧着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不由呆了一呆! 另一个店伙,赶忙做好做歹的把这个店伙劝走,一面拿着碗碟过来,问小叫化要吃些什么? 小叫化神气十足,缓缓收起金子,收入布袋,然后又把布袋搁到桌上,连眼也没瞧店伙一下随口道: “你吩咐厨下,捡最拿手的菜送来就是!” 店伙问道: “客倌喝不喝酒?” 小叫化道: “如果有陈年的绍兴花雕,就替我打两角来?” 店伙见他十分在行,当下就吩咐下去。 毕玉麟想不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叫化身上,会有这许多金子,而且他又要店伙尽捡好的送来,自己身边一共也只有十来两银子,方才还想替他付帐?一时汕汕的感到不好意思。 小叫化吩咐完之后,忽然回头冲着毕玉麟笑了笑,招呼道: “萍水相逢,这位兄台倒是个好人,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个伴儿,兄台如不嫌弃,请过来坐好吗?” 毕玉麟见他开口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整整齐齐,与他蓬头垢面的模样,极不相衬。 那小叫化被他怔怔的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的用手抿了抿咀。 毕玉麟觉得这小叫化说话斯文,人家既然招呼,自己不过去,岂不显得小气,这就站起身子,拱手道: “小可一个人,也正嫌寂寞,只是小可方才已经吃饱了,兄台见招,小可就用茶陪罢!” 说着,端了杯茶,到小叫化桌边坐下。小叫化招呼店伙,添了杯筷,眼珠一转笑道: “这怎么行?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不易,就是吃饱了,再喝杯酒,总可以吧?” 不一会,店伙逐一端上炒鳝背、炒虾腰、清蒸鲈鱼、蟹粉海参、鸡茸排翅、干贝鸡舌羹,一盘盘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小叫化替毕玉麟和自己面前斟好了酒,就举筷笑道: “小酒馆做出来的东西,不知口味如何,兄台尝尝味几。” 毕玉麟瞧着满桌菜肴,不但从未吃过,简直连叫也叫不出来,依言每样一尝,件件都鲜美可口。 小叫化敢情极为好客,个性也显得豪爽,不住替毕玉麟挟菜劝酒,还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两人边吃边谈,居然谈得十分投契。 毕玉麟自幼在慈母督促之下,不但练武,也读了不少史书,此时见小叫化谈吐隽雅,学识渊博,更是相见恨晚。 小叫化谈锋虽健,但酒量甚浅,吃菜也浅尝则止,只捡清淡的下筷,一会工夫,就说饱了。 小叫化吩咐店伙,把毕玉麟的一起算上,总共是十二两三钱银子,其实毕玉麟那边只不过十几文铜钱而已。 小叫化取出一块金子,还找了二十来两纹银。 付过酒账,小叫化另外又赏了一锭银子,直乐得店伙欢天喜地,连连道谢,先前和小叫化拌咀的那个,却面情尴尬的藉故躲开。 走出酒馆,毕玉麟因辽要上路,不由向小叫化拱手道: “萍水相逢,不但叨扰了兄台一顿,最难得的还是我们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契,可惜我身有要事,就要上路,不知何日再能把晤?” 小叫化有意无意的望了毕玉麟肩上剑囊一眼,正待说话,听毕玉麟说出要走,不由怔得一怔,脸上露出借别神色,抬起头来,问道: “兄长如果没有什么急事,能不能为小弟多留上半天?” 接着又失声笑道: “我连兄长贵姓大名还没有请教哩!” 毕玉麟说了姓名,一面笑道:“真是的,我也忘了,贤弟你呢? 小叫化道: “我姓孙,单名一个燕字。” 说毕望着毕玉麟又道: “兄长你现在到那里去?” 毕玉麟道: “我要到严州去,贤弟,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孙燕摇了摇头,道: “我今天才到金华,有事来的,大哥,我送你一程罢!” 两人边走边谈,一会工夫,便走出西城,毕玉麟再三要孙燕回转,孙燕兀自不肯,两人又走了一阵,毕玉麟转身道: “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去吧!” 孙燕忽然抬头笑道: “西出阳关无故人,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毕玉麟道: “贤弟,你只管请说,只要我办得到的,那会不肯。” 孙燕忸怩的道: “小弟想和大哥结个兄弟,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毕玉麟看他依依惜别,心中也觉会短离长,闻言大笑道: “我也正有此意!” 孙燕喜得跳了起来,道: “大哥,你真好!啊,你瞧,那边不是正好有个土地庙吗?我们快去!” 他说到高兴,一把拉着毕玉麟的手,就往土地庙跑去。 毕玉麟只觉孙燕的手掌,温软嫩滑,不像自己那样粗糙,但因被孙燕拉着快走,一时也井未在意。奔到近前,果然是一座无人的破庙,两人在神前磕了几个头,一序年龄,毕玉麟十七岁,孙燕十六岁,还欠了两个月了。 孙燕欣喜的笑道: “大哥,你现在才是我真正的大哥哩!” 毕玉麟道: “贤弟,你家在那里,还有些什么人?” 孙燕忽然眼圈聊一红,道: “我家在洛阳,从小就没娘,爹也在去年死了。” 毕玉麟奇道: “那么贤弟怎么一个人到金华来?” 孙燕流下泪来,道: “我爹是被恶人害死的,这消息,我先前还不知道,后来我无意听到了,铁拐婆婆说我年纪还小,不许我多问,我偷偷跑了出来。” 毕玉麟惊道: “你是报仇来的!不知害死怕父的仇人是谁?” 孙燕点点头,又摇头道: “铁拐婆婆他们,从没对我说过,我只是背后听到了些,好像就在金华附近。” 毕玉麟毅然的道: “贤弟,我不走了,帮你找到仇家,报了伯父的仇再走!” 孙燕哇的一声,扑在毕玉麟肩头,哭道: “大哥,你对我真好……” 突然,庙门口出现三个人影! 孙燕蓦地一惊,急急直起腰来,回头望去,原来是三个衣衫槛楼的乞丐。 左边一个,用手向孙燕一指道: “老大,就是这小子!” 那被叫做老大的,是个中年汉子,左背背着布袋,生得一脸麻子,两只破袖掳得老高,露出毛茸虬筋凸起的胳膊,一双三角眼盯着孙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狞笑道: “合字,在那儿上的香?几时拨到金华地面上来的。” 毕玉麟不知这麻子说些什么,只是楞楞的望着他们。 孙燕板着面孔,冷冷的道: “你在问谁?” 麻面汉子哈哈大笑道: “小子,你倒反穿皮袄,装起佯来,我不问你,还问那一个?” 孙燕道: “你问我干么呀?” 麻面汉子脸色一沉,道: “你在金华地面上露脸,麻皮老大就有权量量你的海底。” 孙燕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小爷爱来就来,你管得着?” 麻皮老大怪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你小子来历不明,居然敢混充起咱们富贵帮的弟兄来,胆子可真不小!” 毕玉麟没在江湖走过,当然不懂丐帮中的规矩,但听他口气,稍微可以意识得到这麻皮老大,敢情是丐帮中人,为了孙兄弟一身衣着,像个化子模样,才出面盘问。 孙燕跺了跺脚,依然冷冷的道: “你尽在小爷面前噜唆,到底有多少品戴?” 麻皮老大怔了一怔,道: “金华府治,当然是二品顶戴。” 孙燕嗤的笑了一声,徐徐的道: “那么我倒有四品哩!” 原来丐帮自从元朝至大年间创立七十四条行规,供奉三祖三仙,将天下划成十八行省,分设二十六个团头,各管各地,一直相沿至今。 虽然互不相辖,但帮中最重义气,讲究吃遍天下,脚踏万方,对远方来的弟兄,只要答话时道出娘家,不但许他随意行动,辈份较高的,还须款待供养。 不过来人也须遵守当地行规,除非路过,均须一到便向当地团头挂号,才能出身做生意,这是帮中遗留下的规矩,多年相传,无人敢于违背。 后来因各省团头,互不相辖,其中难免良莠不齐,为非作恶,经过各省丐头决议,推选了五位执事长老,职司全帮大事,遂告统一。 至于帮中品级,以身上所背麻袋越多,表示身份越高,但麻袋只是在各种大典上才披,平日很少有人带在身边。闲言表过,却说麻皮老大一听孙燕说出四品身份,不由脸色发白,口中“嗬”“嗬”响了几声,立即躬身道: “你……你老……原谅,恕小的有眼无珠……” 他话声未落,忽然三角眼一转,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心想:这小子轻轻年纪,那会有这高的道行?一面却陪笑道: “不过,小的斗胆,想请你老可否请出令牌?” 孙燕不耐的道: “你是怀疑小爷的身份?” 麻皮老大躬身道: “小的不敢,小的……” “哼!”孙燕从怀中掏出一块竹符,在手上扬了一场,叱道: “这会,你总该看清楚了罢?” 麻皮老大一见竹符,满头不禁绽出汗水,一粒粒的麻子,都胀得通红,扑的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 “小的该死,小的身司贱职,情非得已,你老量大福大,多多恕罪!” 他身后随来的几个汉子,方才气势汹汹,这会一见老大变了磕头虫,也连忙跟着跪下,不住的叩头。 孙燕收起竹牌,挥手道: “去!去!我要和大哥谈心,你们别打扰了。” 麻皮老大这会如奉纶音,连连应是,率同几个化子,夹着尾巴,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章 断眉秃鹰 毕玉麟瞧着三人退去,回头笑道: “贤弟,原来你在丐帮中身份极高,愚兄倒失敬了。” 孙燕点头道: “我爹当年原是丐帮中五位执事长老之一。”接着眨一眨眼睛,奇道: “噫!大哥,你不是说没在江湖走过,怎会知道丐帮的?” 毕玉麟道: “这是前几天临走之时,我娘说的,江湖上有五派一帮,门人子弟遍天下,是白道正派中人,如果遇上了,都可以交朋友的。” 孙燕喜道: “小弟早就看出大哥带着兵器,定是练武的人,原来伯母也是武林中人?” 毕玉麟摇摇头,道: “我娘虽会武功,并没有在江湖上走过。” 接着就把自己这次出门寻父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孙燕惊喜的道。 “大哥,你是括苍异叟老前辈的外孙,我听铁拐婆婆他们说过,括苍异叟的‘霹雳三剑’威力极强,专震敌人手上兵刃,大哥,你家学渊源,一定都学会了,几时你也教我好吗?” 毕玉麟瞧着这位义弟,稚气未脱,笑道: “贤弟要学,我那会吝啬?” 孙燕乐得咭笑出声来,一面又道: “方才我瞧你背上那个布囊,足足有四尺来长,我一直猜想里面会不会是宝剑?普通宝剑,可没有这般长法,你说屠龙剑,这就对了,啊,大哥,你取出来我瞧瞧可好?” 毕玉麟虽然记着娘临行时的话,屠龙剑斩金截铁,古代名器,江湖上多的是强取豪夺之人,如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取用,遭人觊觎。但此时眼看孙燕一脸希冀之色,不忍拂逆,当下从背上褪下布囊,正要取出! “哈哈!” 一声洪钟般敞笑响处,阶前倏然飘落一条人影!毕玉麟、孙燕同时一惊,举目瞧去,只见阶前站着一个化子装束,秃头断眉,两鬓花白的驼背老人,双目精光如电,一下就盯着孙燕,问道:“老夫据报来了一位总坛的四品护法,不知小兄弟是何人门下。”孙燕瞧到此人不由心头大凛,他记起本门五个长老中,除了自己父亲身故之外,还有一位叫做断眉丐秃鹰漆如皋的,一向久住江南,自己从没见过,但听铁拐婆婆时常说起,就是这般生相。心念转动,即忙躬身道: “晚辈孙燕,家师人称铁拐婆婆,老前辈如何称呼?” 秃头化子大笑道: “尊师没告诉过你,老夫是谁?嘿嘿,丐帮中有几个八品顶戴的?” 孙燕心中一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眼前此人,正是断眉丐秃鹰漆如皋了!以念转动,故作吃惊的道: “者前辈原来是漆师伯!”口中说着,立即翻身拜了下去,道: “漆师伯请恕弟子不知不罪!” 秃鹰漆如皋右手微微一抬,干笑道: “你知道就好!嘿嘿,尊师是否也来了金华?“孙燕站起身子,恭谨的道: “家师并没同来。” 秃鹰漆如皋目光一直盯在孙燕脸上,又道: “你一个人到金华,办什么事来的?” 孙燕和他目光一对,只觉秃鹰漆如皋两道炯炯眼神,精光闪蕴,使人不敢逼视,而且好像要洞穿自己心事!心头一慌,忙道: “弟子久慕江南风物,是游玩来的。” 秃鹰漆如皋是何等人物,瞧在眼里,冷嘿一声,道: “你此话是否属实?” 孙燕低头道: “弟子怎敢欺瞒尊长?” 秃鹰漆如皋诡笑道: “好,那你把脸上积垢洗去!” 孙燕心中大急,忙不迭缩退了半步,道: “漆师伯,这……” “哈哈!”秃鹰漆如皋大笑一声,出手如电,一下勾住孙燕右腕脉门,冷冷的道: “你既知老夫身份,尊长面前,怎不洗去易容药粉?” 孙燕不防秃鹰漆如皋会突然出手,此时脉腕被擒,宛如一道铁箍,紧紧扣住,再也挣扎不得,急急叫道: “漆师伯快请放手,弟……弟子易容前来,实是另有隐衷……” 秃鹰漆如皋目光闪烁,冷笑道: “铁拐婆婆令你南来,究有何事,还不从实说来?” 孙燕黝黑脸上,此时胀得通红,额上汗珠,也一粒粒绽了出来,颤声道: “弟子是瞒着师傅,偷偷跑出来的……” 秃鹰漆如皋狞笑道: “小子,不给你吃点苦头,谅来也不肯实话实说!” 说着手上略一用劲,孙燕只觉血液倒转,腕上剧痛欲折! 毕玉麟从他们称呼听来,秃鹰漆如皋还是义弟的师伯,虽觉生相狞恶,目射凶光,但自己即非丐帮中人,只好坐在边上,听他们说话。此时瞧到义弟身落人手,已痛得忍受不住,不禁心中有气,暗想天下那有这般凶横的师伯?站起身子,缓缓的道: “老丈有话好说,快请放手。” 秃鹰漆如皋厉笑道: “小子,你是他何人?还不给老夫滚开?” 左手大袖一挥,向毕玉麟身前拂到。 毕玉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猝然出手,话声人耳,只觉一阵凌厉劲风,扑面涌到,百忙之中赶紧横掌一挡! 只听“蓬”的一声,毕玉麟固然被震得后退了三步,但秃鹰漆如皋也身躯晃动,退出一步! 他这一退不打紧,被勾住脉腕的孙燕,苦头可就吃大了! 原来两股掌风,乍接之下,秃鹰漆如皋身躯受到震动,右手自然也同时一紧,孙燕原已忍着疼痛,再被他一紧一带,更加骨痛欲裂,那还忍受得住,口中不禁尖叫出声,身子往下蹲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毕玉麟堪堪被震后退,骤然听到义弟一声尖叫,身躯往地上蹲去,还以为秃顶叫化,暗下毒手,心中勃然大怒,大喝一声:“老贼,你再不放手,小可要不客气了!” “了”字才出,人已倏然欺近,左手一把扶住孙燕身子,右手骄指如戟,向秃鹰面前晃了一晃! 要知他在仙都山下,机缘凑巧,服下一颗“紫雪丹”之后,功力迎非昔比,此时救人情切,使出怪道人教他的那招指法,虽然他无心出手,但这一发,锐利指风,何等劲急? 秃鹰漆如皋身为丐帮五长老之一,在江湖上算得一流高手,方才被毕玉麟硬接自己一招“流云飞袖”,自己被震后退了一步,心中已感意外。 此时只觉毕玉麟身法极快,尤其出手奇诡,指风飒然有声,劲急无比,居然把自己逼得无法封解。心头大为凛骇,右手一松,放开孙燕,左手鼓足劲力,“流云飞袖”往前一挡,身形同时飘退。 毕玉麟一招逼退秃鹰,伸手一扶,陡觉孙燕一个瘦小身躯,竟然异常温软,着手如绵。 急急问道: “贤弟,你可曾受伤?” 孙燕身子微微一震,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惊“啊”出声,慌忙闪出,红着脸,摇摇头道: “大哥,我……还好。” 他只被秃鹰漆如皋扣住脉门,虽然疼痛,但一经松手,自然还好,可是此时的秃鹰漆如皋,却目瞪口呆,怔在那边! 原来他发觉毕玉麟指风有异,松开孙燕脉腕,左手鼓足力道,拂出一招“流云飞袖”,身子乘机疾退。但就在他飞袖出手,身形疾退之际,依稀听到左手衣袖,“嘶”的一声轻响!身形站定,急忙低头一瞧,只见左手大袖,里外两面,已被对方指风洞穿,留下一个指孔! 秃鹰漆如皋不禁瞧得心头大骇,自己“流云飞袖”,一拂之力,足以开碑裂石,坚如精铁,这小子练的什么指法?竟有如此厉害! “漆老哥,这是‘茅山毒指,,哈哈:想不到这位小兄弟还是茅山门下!” 山门外边出现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随着笑声,大踏步向里走来。 不!说他走,其实比跑还快,眨眼之间。已行云流水,走近秃鹰身侧! 不!走到毕玉麟和孙燕身前! 那是一个年约五旬,生得脸型奇长,双颧高耸,右眼已瞎,左眼暴突,颏下留着一撮苍须的老人! 断眉丐秃鹰漆如皋,一见此人,慌忙抱拳道: “兄弟不知副堡主驾到!” 黑袍老人阴笑一声,用手指了指毕玉麟,道: “这位小兄弟,和本堡有着干系!” 话声甫落,毕玉麟只觉身上一麻,已被人家隔空制住要穴,连哼也没哼,应指倒地! 孙燕瞧得大惊失色,迅速从衣内掣出一柄晶莹短剑,剑光撩动,一下闪身拦在毕玉麟身前,喝道: “他是我大哥,你不能伤他!” 黑袍老人阴声笑道: “小娃儿,自然也少不了你。” 孙燕陡觉眼前一花,短剑已经到了人家手上! 不!胁下一麻,人也跟着毕大哥躺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毕玉麟霍地睁开眼来,四外一片漆黑,当下纳罕,舒展了下手脚。 那知这一动,立时起了一阵叮叮咱咱的声响,自己身子竟然被人家用铁链锁了起来!心头不由一阵纳罕,这是怎么一会事? 就在他翻身坐起的当儿,耳中听到身边不远,也同时响起“当啷”声音! 毕玉麟定了定神,运足目力瞧去,只觉四壁是坚牢的石墙,看不到一丝天光,但黑暗之中,依稀瞧到正有一团黑影,沿着石墙,蠕蠕摸索,这就大声喝道: “你是谁?” 那是孙燕惊喜的声音,接着,他人也悄悄走近。 毕玉麟一把握住孙燕柔软的双手,急急问道: “贤弟,你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 孙燕轻轻将手挣脱,低声道: “大哥,我们是被人家关起来了。” 毕玉麟奇道: “我们又没犯法,干么官府要把我们关在牢里?” 孙燕嗤的笑道: “这又不是官府的牢。” 毕玉麟更加惊奇的问道: “这不是官府的牢是什么?。” 孙燕低声道。 “唉,你不知道,这是江湖黑道中人自设的石牢。” 毕玉麟吃惊的道: “江湖黑道中人,还有自己设置的石牢?干么要把我们关起来?”说到这里,忽然哦道: “贤弟我知道了,准是你叫他师伯的那个秃顶老头,和你有仇!” 孙燕迷惘的道: “也许是的,我不知道,他是帮里五个长老之一,我从没见过他……” 毕玉麟没等他说完,突然“嘘”了一声,急急的道: “贤弟有人来了!” 孙燕侧耳一听,果然有一阵细碎的步履声,渐渐走来,同时还有一丝灯光,也由远而近,逐渐射来! 这是一间方形的石室,四周砌着坚厚的石壁,左首是一道小门,用粗如儿臂的铁栅做成。门外是一条甬道,灯光就是从甬道一端射来,脚步声逐渐走近,灯光也亮了许多。 从铁栅门口望去,对面也是一间石室,也装着铁栅门,只是里面一片漆黑,瞧不清被关着的是谁? 细碎的步声,明亮的灯光,已走到门前,那是一个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盏宫灯,一手托着一个木盘,俏生生的走近对面铁门,紧接着响起一阵开启铁门的声音,青衣使女托着木盘,闪身而入! 她这一进去,对面石室,登时照得通明! 毕玉麟、孙燕两人,原来挤在铁门口,往对屋瞧去,那知这一瞧,孙燕赶紧双手掩面,差点惊叫出声。 毕玉麟也瞧得目怵心惊,口中“咦”了一声! 原来对面石屋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面,盘膝坐着一个刺猬般的老人! 不!那人长发垂地,长须过胸,瞑目枯坐,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但从头顶“百会穴” 起,头、手、足、胸、腹等处,每一大穴,差不多全钉着七八寸长,闪闪发光的银针。 远远望去,活像一个刺人! 孙燕凑近毕玉麟耳朵,轻声问道: “大哥,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毕玉麟恻然的摇摇头,只听那青衣使女清脆的声音道: “老爷子,请用饭了。” “唔!”老夫前几天交待你的清蒸四腮鲈鱼,办来了没有?” 那人这一开口,竟然中气极足,声音嘹亮! 毕玉麟和孙燕,听得大奇,两人对望了一眼,急急瞧去。 只见青衣使女躬身道: “老爷子本堡上宾,吩咐的事,堡主自会遵办,这四腮鲈鱼,今天中午,才急马从松江远到,老爷子尝尝就知道了,这几盘,也是老爷子平日爱吃的菜肴!” 那老人振声大笑,然后点头道: “好,你放着就是!” “是!”青衣使女躬身应是,缓缓退出铁门,然后又锁上铁锁。 两人只觉甚是奇怪,对屋老人既是堡主上宾,如何锁在石屋之中?但既然锁在石屋之中,何以他要吃四腮妒鱼,堡主又不远千里,派人到松江去专程办来? (四腮鲈鱼,只产在松江秀南桥下,其他地区仅两腮。) 最不可解的,那老人何以周身大穴,都钉着八寸来长的银针?思忖之间,那青衣使女,一手提灯,一手托着木盘,已转身走近自己这边铁门,伸手一推,原来铁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窗口,她从窗口端进木盘,娇声说道: “两位少侠请用饭。” 孙燕开口问道: “喂,姑娘,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灯光照在青衣使女脸上,看出她生得极为清秀,闻言笑了笑道: “少侠请先把木盘接过,进些饮食,自会有人告之,婢女只是送菜饭的,旁的无可奉告!” 孙燕愤愤的道: “谁要吃你们的饭?惹得小爷性起,一把火烧了你们!” 青衣使女,见他不肯把木盘接去,不由大感为难,低低的道: “少侠请歇怒,婢子奉命送饭,少侠如果不接过去,婢子就要受罚。” 对屋那个老人接口道: “两个娃儿,她说得不错,你们还是接下来吧。” 毕玉麟依言接过木盘,孙燕乘机问道: “老前辈,你是什么人?” 对屋老人笑道: “老夫此时正在进餐,古人有食不语的遗训,你们也吃饭吧!” 青衣使女阖上小铁窗,迳自回转,灯光逐渐远去,眼前又恢复一片漆黑! 毕玉麟关心的间道: “贤弟,你饿不饿?” 孙燕低声道: “大哥,江湖上人心叵测,这饭菜,恐怕吃不得。” “哈哈!”对屋老人突然打了个哈哈,道: “真是孩子话,江湖上人心叵测,在酒饭中暗下迷药,无非想乘你不备之时,把人蒙翻,你们两个娃儿,已经落入人家手里,何用再在饭菜中做手脚?安心吃吧,双龙堡的厨师,烹调得还不坏呢?” 孙燕急急问道: “老前辈,你说这里是双龙堡?” 对屋老人似乎正在津津有味,半晌,才道: “咄,食不语,老夫无非劝你们别和自己肚子作对,话已经说得大多了,老夫饭后,照例还须休息。” 孙燕噘着嘴道: “真会享受!” 但对屋老人寂然不再出声。 毕玉麟也确实有点饿了,便道: “贤弟、这位老前辈说得不错,别饿坏了身子,吃吧!” 孙燕拗不过他,勉强吃了几口。毕玉麟只觉对屋老人说得不假了,盘中饭菜,果然件件可口,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孙燕依在毕玉麟身边,笑了笑道: “大哥,原来你果真饿了!” 他声音说得极为委婉,听来使人有一种关切和安慰的感觉。 毕玉麟微微一怔,忽然低声说道: “贤弟,又有人来了!” 话声才落,果然甬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好像走得极快。一会工夫,只见两个腰佩长剑的青衣使女,举着一盏纱灯,走近门前,左边一个使女,探手从怀中摸出铁钥匙,打开铁门向两人含笑招呼道: “那一位是毕少侠?” 毕玉麟站了起来,道: “小可便是。” 孙燕同时一蹿而起,问道: “你们找我在哥作甚?” 左边一个青衣使女道: “堡主有请。” 孙燕道: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左边那个使女摇头道: “堡主只请毕少侠一人,我们作不了主。” 孙燕怒道: “你们堡主有什么了不起,小爷非去不可。” 右边一个冷哼的道: “多少成名人物,到了双龙堡,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你发什么横?” 孙燕益发有气,口中叱了声:“臭丫头!” 脚下跨上一步,右腕一伸,呼的一掌,向右边使女劈去! 但他双脚锁着铁链,最多也只能跨出一步,两手也只能伸到半途,铁链已尽,无法劈出。 敢情这两付铁链,是早已计算好尺寸的。是以右边使女,瞧着孙燕出手,依然不避不闪。 毕玉麟赶紧拦住,劝道: ‘贤弟,不可鲁莽,既然堡主相召,去见堡主也好,这两位姑娘说得也对,她们作不了主,你犯不着和她们生气。” 毕玉麟少年英俊,话也说得和气,左边那个使女,瞟了他一眼,轻笑道: “这位少侠,到底风度不同!” 孙燕打不到人家,更是有气,闻言骂道: “臭丫头,小爷不够风度就不够风度,总有一天,宰了你们。” 毕玉麟忙道: “贤弟,算了,别再生气啦,届兄去去就来。” 左边一个催道: “毕少侠,堡主已在等候,你快请吧!” 毕玉麟点点头,就跟着两个使女,举步向外走去。 孙燕瞧他走出铁门,越发生气,大声说道: “你去,你去,”你帮着臭丫头,就别再理我!” 左边那个使女,转身又锁上铁门,右边一个提灯引路。孙燕还在“臭丫头”、“臭堡主”的大声叫骂。 两个青衣使女好像对这般辱骂,早已司空见惯,毫不理会的带着毕玉麟往前走去,一会工夫,便已走到甬道尽头。走在前面的青衣使女,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回头笑道: “毕少侠,本堡规矩,这一段路,必须蒙上双目,你委曲点吧!” 毕玉麟情知强也没用,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她蒙上黑布,只听前面不远,蓦地响起轧轧之声,同时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掌,牵着自己右手,往前走去! 不!好像踏着石级,一步步往上走去,身后又是一阵轧轧声响。少说也走了百来级石阶,才算踏上平路,但东转西转,又走了盏茶光景。 前面那个使女忽然停下步来,牵着自己的玉手也同时缩了回去,耳中听她低声道: “毕少侠暂时稍待。”接着步声细碎,似乎往前走出两三步,娇声说道: “启禀堡主,毕少侠已经带到。” 拉着室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叫他进来!” 青衣使女应了声:“婢子领命!” 细碎的声音,飞快闪到自己身边,解去蒙面黑布。 毕玉麟只觉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已站在一间花厅的廊前! 花厅中,画栋雕窗,灯光如画! 青衣使女脸含微笑,低声道: “堡主就在里面,毕少侠请吧。” 话声一落,两个青衣使女,立即退下。 毕玉麟弄不清这堡主是谁?但瞧这付气派,似乎来头不小,当下不再犹豫,举步迳往厅上走去。 这间花厅,布置得宫丽堂皇,四面壁上挂了不少名人书画。正中一把紫檀雕花交椅上,坐着身穿天蓝团花缎袍,脸如淡金,胸垂花白长髯,面情严肃的老人。 在他左右两侧的两把交椅上,也坐着两个老者,左边一个正是下午在破庙中,出手把自己点倒的那个独眼老者,右边一个,就是丐帮五个长老中的断眉丐秃鹰漆如皋! 毕玉麟瞧到这两个人,不由气往上冲,大踏步走前几步,抱拳道: “你们两位,把小可捉来,意欲何为?” 秃鹰漆如皋首先脸色一沉,喝道: “小子,在堡主面前,你敢如此放肆?” 那居坐的淡金脸老人,两道冷厉的目光,瞧了毕玉麟一眼,抬手道: “漆老哥,先让他坐了再说!” 这淡金脸老人话说得不响,却有一股慑人威仪! 秃鹰漆如皋立时满脸堆笑,连连应是!淡金脸老人并不理会,用手指了指下首二把椅子,向毕玉麟道: “你坐下来,老夫有话问你。” 毕玉麟依言在椅上坐下。 淡金脸老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毕玉麟答道: “小可毕玉麟。” 淡金脸老人又道: “今年几岁?” 毕玉麟道: “十七。” 淡金脸老人又道: “你知老夫是谁?” 毕玉麟望着他道: “你老是堡主。” 淡金脸老人点点,道: “你听尊师说过?” 毕玉麟楞了一楞,摇头道: “小可没有师傅。” 独眼老者冷嘿一声,正待开口。淡金脸老人瞧了一眼,意似阻止他开口,一面又道: “你不是茅山毒指的门下?” 毕玉麟知道他是指自己那招指法而言,暗想:这招指法,怎会有这许多人追问,先前是仙都山的两个女孩,说自己是妖道的徒弟,这会,他们又说自己是茅山毒指的门下。心中闪电掠过,一面却摇摇头,反问道: “你老可是问小可那招指法?” 淡金脸老人鼻中微“唔”一声。 毕玉麟又道: “那招指法,乃是小可的恩人所授。” 淡金脸老人股上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徐徐的道: “你说!” 毕玉麟就把自己为了替母亲医病,上山砍柴,遇得一个怪道人,要收自己为徒,后来蒙他赐了一粒“毒龙丸”,还传自己一招指法,详细说了一遍。 淡金脸老人见他说得不像有假,沉吟了一下,又道: “那么你武功是谁教的?” 毕玉麟道: “家母。” 淡金脸老人道: “那柄屠龙剑可是你的?” 毕玉麟忙道: “那正是小可家传之物。” 淡金脸老人面色微微一变,“哦”道: “你姓毕,你是毕绍德的儿子!” 说到这里,两道冷厉目光,盯着毕玉麟,一字一字的道: “唔!你到金华干什么来的?” 毕玉麟很快地答道: “小可只是路过此地,到严州去的。” 淡金脸老人道: “去严州何事?” 毕玉麟道: “小可到严州找段师伯去的。” 淡金脸老人微微点头。坐在左边的独目老者忽然开口道: “堡主相信此子说的全是真话?” 淡金脸老人并不回答,只是摆手道: “带他口去。” 先前那两个使女,在门口“唷”了一声。 毕玉麟猝然问道: “堡主问了小可许多,小可都已据实奉告,但小可也有一事,要向堡主请教。” 淡金脸老人严肃的道: “你问什么?” 毕玉麟神色一正,大声道: “小可兄弟并无触犯堡主之处,堡主把小可弟兄,禁闭石室,到底为了什么?” 淡金脸老人沉笑道: “老夫问清楚来历,自然着人送你们上路!” 毕玉麟拱手道: “如此多谢堡主。” “嘿嘿嘿嘿!” 毕玉麟跨出花厅,还听到淡金脸老人的慑人阴笑,他依然由两个使女蒙着脸回转石室。 孙燕倚壁而坐,明明听到开启铁门的声响,毕玉麟已经回来,但他却背转身子,理也不理。 毕玉麟瞧得暗暗好笑,这位兄弟,敢情犯了小性,这就低声道: “贤弟,贤弟,愚兄回来了!” 孙燕依然没理会了。 毕玉麟又道: “贤弟,愚兄已经见过堡主了!” 毕玉麟续道: “你知道这里多神秘呢,走路都要蒙着眼睛!” 孙燕似乎听得有点好奇,但他肩头扭动了一下,依然没有作声。 毕玉麟还是继续说道: “哦!贤弟,那间大花厅,布置得多讲究,画栋雕梁,金碧辉煌……嗨,你知道愚兄走进去的时候,花厅上除了堡主,还有两个什么人,你一定猜不出来!” 孙燕生性好强,听他说自己猜不出来,不禁再也忍耐不住,低哼一声道: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两人一个是秃鹰漆如皋,一个是那马脸的独眼龙,对不?” 毕玉麟笑道: “贤弟,你真聪敏!” 孙燕忽然想到自己不理他的,怎么又和他说起话来?这就扭头道: “我不理你!” 毕玉麟轻笑道: “贤弟,你不是已经和我说话了吗?” 孙燕不依道: “你使坏!” 毕玉麟只觉这位贤弟,稚气未脱,发起小性来,真还像个女娘们!一面忙道: 一贤弟,我们说正经的,你要不要我告诉你经过情形?” 孙燕道: “爱说,我就听咯!” 毕玉麟这就把方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孙燕道: “大哥,那堡主真说明天着人送我们上路?那么干吗还要用铁链锁着我们?” “哈哈!”对屋老人忽然打了个哈哈问道: “小娃儿,你蹩扭发好了吗?” 孙燕气道: “老人家,你别管我!” 对屋老人并没理会孙燕的顶撞,接着又道: “你们不是想出去吗?” 孙燕怒声道: “不出去,难道在这里住一辈子?” 对屋老人大笑道: “你们不知道在这里是阎王堡吗?” 孙燕奇道: “你不是说过,这里叫双龙堡?” 对屋老人道: “不错,小娃儿,双龙堡,也就是阎王堡,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的。” 孙燕愤然的道: “那么你呢?” 对屋老人哈哈笑道: “老夫有老夫活下去的条件,十二年来,阎伯修每餐还要大鱼大肉的供养,但这只是限于老夫而已!” “十二年”,这三个字,听得毕玉麟一怔! 孙燕却好奇的道: “老人家,你怎会在这里住了十二年?” 对屋老人叹息道: “这就是江湖劫数!” 孙燕道: “老人家,你这话我不懂。” 对屋老人道: “你们当然不会懂。” 孙燕噘嘴道: “你说出来,我们不是就懂了吗?” 对屋老人长长的叹息了声,道: “唉!说来徒乱人意,还是说说你们罢,哦!小娃儿,你姓什么?”一孙燕道: “我叫孙燕。” 对屋老人又道: “还有一个娃儿,可是姓毕?” 毕玉麟忙道: “小可毕玉麟。” 对屋老人突然惊颤的道: “你叫毕玉麟?你…………唔”——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章 天门传人 姓毕的,江湖上倒不多见,从前……唔,唔,从前好像有一个姓毕的剑客,叫做毕……毕……” 毕玉麟忙道: “老人家,你可是说屠龙剑客毕绍德?” 对屋老人唔道: “不错,不错,就是屠龙剑客毕绍德!小娃儿,你听谁说过?” 毕玉麟道: “老人家说的,就是家父!” 对屋老人忽然“啊”了一声。 毕玉麟不待他说话,急急追问道: “老人家,你认识家父?” 对屋老人吁了口气,道: “不!不!老夫只是听人说过。”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咳,你们还没说出怎会到双龙堡来的?” 毕玉麟于是把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对屋老人问道: “阎伯修答应明日送你们上路?” 毕玉麟点头道: “是堡主亲自答应的。” 对屋老人愤怒的道: “这老贼好生毒辣!” 孙燕插口道: “老人家,你说他不会放我们出去?” 对屋老人冷冷笑道: “能够生出双龙堡,江湖上人也不叫它阎王堡了。唔,你们一个老母在堂,一个父仇未报,自然不能把性命送在这里。” 孙燕听他口风,忽然灵机一动,急忙问道: “老人家,你可是有什么办法吗?” 对屋老人微微一笑,道: “小娃儿,你倒真是个鬼精灵,办法当然有,只有你大哥必须替老夫办一件未了之事。” 孙燕大喜道: “这个自然,你老人家快说吧!” 对屋老人道: “你大哥答应了?” 孙燕道:“你老人家吩咐,大哥自然答应。”说着一面用手轻轻推了毕玉麟一下,低声道:“大哥,你快答应他咯!” 毕玉麟因义弟一直抢着和对屋老人说话,自己一句也插不进去,又不知对方要自己办一件什么未了之事,却催着要自己答应人家,一面忙道: “老前辈如有差遣,只要小可办得到的,无不遵办。” 对屋老人道: “办得到,办得到,办不到的事儿,老夫也不会叫你娃儿去办,唔,你们可知道老夫是谁?” 孙燕又抢着说道: “老人家,你还是自己说吧,别再转弯抹角了。” 对屋老人笑了笑道: “我要你大哥办一件未了之事,自然要从头说起,哈哈,你们两个娃儿可听说过江湖上有天门一派?” 毕玉麟瞧瞧孙燕,孙燕赶忙点头道: “老人家,我知道,我以前听爹说过,三百年前,有一位天门老人,是武功莫测高深的奇人,他留下一部‘洞元记’。据说上面记载的都是不世神功,练武的人,只要学上一二,就可无敌天下,他的弟子就称做天门派,江湖把他们和紫府门合称‘武林两大仙跳’。因为大家只有传说,从没见过,不知到底有没有这么两派?” 毕玉麟见他滔滔的说着,心中好不佩服,这位义弟,当真博闻强记! 对屋老人听得呵呵笑道: “够了,够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真不少,哈哈!老夫就是天门一派的第十三代弟子!” 孙燕大吃一惊,尖叫道: “啊!老人家,你……” 对屋老人拦道: “小娃儿,你别插嘴,听老夫说下去,老夫方才不是说过,在这里住了一十二个年头? 这是十二年以前之事,老夫偶游天台,在琼台无意遇到天门一派第十二代灵阙真人。当时真人认为和我有缘,并说天门一派,将由老夫手上,发扬光大,当时就从袖中取出‘洞元记’,授给老夫……” 孙燕瞪着眼睛,啊了一声。 对屋老人续道: “当然老夫自幼也听先师说过,武林中‘两大仙胁’之事,此时碰到真人,自是喜出望外,正待开口!真人好像知道老夫心事,微笑道‘一切缘法,数由前定,你不必多问,要问的全在书中。”说罢便飘然而去……” 孙燕忍不住问道: “你老人家仙缘旷世,又怎会在阎王堡住了一十二年?” 对屋老人微微叹息,道: “小娃儿,你别插嘴,老夫自然要说。他微微一顿,又道: “天门一派,虽然创自三百年的祖师天门老人,但追本溯源,却该从汉朝的黄真人黄初平说起。黄初平,原是丹溪人,十五岁时,在山上牧羊,被一个老道人领上北山石室……” 毕玉麟好奇的问道: “老前辈,你说金华北山?” 对屋老人““唔”道: “他一住四十年,没有回家,后来他哥哥找来了,问他当年所牧的羊群,那儿去了?他指着山上的白石说:“‘羊儿快起来!’于是山上的巨石,全变成了活羊了,仔细点点,竟有几万头之多。这是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但实际上,那老道人,却是一位武功通玄的异人,也是天门派真正的始祖,黄初平在石室中参悟玄机,终于道成仙去。 但留在石壁上的玄门无上绝学,自汉迄今,大家只把它当作鬼斧神工天然胜景,没人引起注意,直到二百年前,才被祖师天门老人发现奥秘,同时把几十年静参所得,著成‘洞元记内外两篇’……” 孙燕忍不住道: “老人家,这石室在那里?” 对屋老人道: “石室共分三层,就是金华北山的‘双龙’、‘水壶’、‘朝真’三洞。” 孙燕越听越感兴趣,问道: “这三个洞里,到底留着些什么东西。” 对屋老人又道: “三个石室之中,有许多钟乳,象形双龙、狮、虎、龟、蛇等物。 孙燕又问道: “老人家后来呢?” 对屋老人道: “小娃儿,你听老夫说下去!老夫上面说的,都载在‘洞元记外篇’首页,而且光得到了书,如不身历其境,依然无法练习,老夫这就专程赶来北山。果然这三个石洞,各式形象,洋洋大观,目不暇接,老夫当日就在双龙洞住下了,每天依照心法,精心揣摩。当然,这三个石室,是闻名遐逸的胜迹,白天常有游人登临,只有夜晚才能修练,这样过了三个月光景,有一天,却发生了事故……” 孙燕接口道: “敢情有人发现你老人家的秘密了?” 毕玉麟正听得津津有味,急忙拦道: “贤弟,快别打岔!” 对屋老人却唉了一声,夸赞着孙燕道: “小娃儿你说得一点不错,老夫整日盘桓在双龙洞中,普通游人,把我看作守洞之人,固然等闲视之,但如何瞒得过武林中人?何况老夫当年在江湖上,也薄有声名!” 孙燕急性脾气,忍不住又出声问道: “老人家,那发现你的是谁?” 对屋老人道: “就是现在的双龙堡主阎伯修!” “啊!”孙燕哦出声来。 对屋老人道: “若论十二年前的阎伯修,武功远非老夫敌手,但他是极工心计的人,那天认出老夫之后,立即意识到老夫深居双龙洞,必有所为,于是佯作游赏,暗自藏身洞后。这也只怪老夫一时大意,以为游洞之人,照例天色将黑,必自退出洞去,从无一人留下,是以并没留神,还有人潜伏。 入晚便自按时练功,正好那天老夫已练完‘狮、虎、龟、蛇’四式,开始练‘双龙玄功’。 这‘双龙玄功’,乃是‘洞元记,外篇所载武功中最困难的一种,取法洞顶青白双龙,气行双臂,老夫初学乍练,自须对证古本,参详形态。阎伯修这一发现,自然惊喜交集,但他却不动声色,忍饥挨饿,偷偷的窥伺了三个晚上,直到第四天深夜,他乘老夫练功之际,突下毒手,点中老夫‘玉枕’穴……” 这回毕玉麟,孙燕两人,全都惊“啊”起来。 对屋老人微微一笑,道: “玉枕穴虽属死穴,但‘洞元记’所载武功,全是玄门上乘功夫,行功之时,外来侵袭,原难得逞……” 两人又惊喜的哦着!对屋老人道: “不过老夫初学乍练,还不到那种地步,而且行功之时,切忌外人惊扰,这一突起发难,心中蓦地一惊,一口真气,立时运岔!” 孙燕原先听他说无人可伤,心头方始放落,这会听到他运岔真气,不禁急急问道: “老前辈后来呢?” 对屋老人道: “阎伯修练的原是极其歹毒的外门阴功,一指点中老夫要害,还以为老夫必死无疑,他出手却也真快,左手一下就把‘洞元记外篇’抢去。 他那知老夫运岔真气,只有右边半个身子,不能转动,他堪堪抢到手上,老夫一时情急,未遑运气调理,把走岔的真气归纳入经,便一蹿而起,伸手就抢。阎伯修出手虽快,终于被老夫抢到最后两页,老夫也因半身麻木,被他一掌击倒地上……” 孙燕紧张的问着:“后来呢?” 对屋老人续道: “老夫这一跌,顿觉真气涣散,自知落了练武人最可怕的走火入魔。 但老夫心里明白,这最后两页是记载‘洞元记内篇’的藏放地点,如果被他得去,普天之下,就再无制他之人,这就一下纳入口中,一阵咀嚼,咽下肚去。 “咭!”孙燕不由轻笑了声。 对屋老人也笑道: “阎伯修秘笈到手,当时还并不在意,那知看了序文,才知道还有内篇,而且被老夫撕去的两页,竟然关系重大,当时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加害老夫,而且生怕老夫立刻死去,使他永远无法得到内篇。” 孙燕道: “所以他要用银针贯穴,替你老人家治疗走火入魔硬化了的身子!” 对屋老人笑道: “小娃儿,你这会只猜对了一半。” 孙燕还想再问,对屋老人已经说道: “阎伯修患得患失,即怕老夫因此丧生,又怕老夫完全好了,他不是老夫对手,他每日除了练武,就悉心替老夫治疗。不过,他在治疗之中,还暗施手脚,你们不是看到老夫“百汇穴”上有一支银针吗?这支银针贯穴,就是使老夫去功力的毒着!”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孙燕问道: “老人家你走火入魔之身,是否已经全好?” 对屋老人道: “经过十二年治疗,自然早已好了。” 孙燕道: “那么老人家不会自己动手,把‘百汇穴’上的银针拔去?” 对屋老人叹了口气道: “老夫走火人魔,虽已治好,目前已与常人无异,但这支银针,却永远无法除去。” 孙燕奇道: “那又为了什么?” 对屋老人道: “百汇穴上这支银针,制住百脉,如果一旦拔去,老夫就得丧命,因为这支针,经过十二年之久,目前如果拔下,穴道无法迅速闭上,一身真气,立时全泄。也因为有这支针制住百脉,身如废人,所以要在四肢活络关节,及大小穴道等处,都刺上银针,才能活动,因此这许多针,没有一支可以除得下来。” 毕玉麟怒形于色的道: “这姓阎的当真恶毒,居然用这种残酷手段,对付老前辈!” 对屋老人呵呵大笑道: “所以老夫要你替我办一件未了之事。” 毕玉麟义愤的道: “老前辈只管吩咐,晚辈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屋老人沉吟半晌道: “不过你必须完全依老夫所说去做,中途不管如何,决不能有一丝变改,你能答应吗?” 毕玉麟忙道: “晚辈自然一切照老前辈吩咐去做。” 对屋老人唔道: “小娃儿,此举十分重要,一步之错,就陷天下武林于万劫不复之境,老夫因令尊屠龙剑客毕绍德当年行道江湖,一诺千金,侠名四播,你是他的后人,老夫才敢把这件大事,托付于你,虎父无大子,老夫自然相信得过!” 毕玉麟听他说得如此郑重,急忙神色一正,问道: “老前辈说的,到底何事?” 对屋老人又是一声大笑道: “老夫要你代办这件未了之事以前,老夫郑重宣布,从此时起,你就是天门一派的第十四代传人!” 毕玉麟惊疑的道: “老前辈是要晚辈拜你老为师?” “不!”对屋老人沉声吐出一个“不”字,接着说:“你可是不愿意继承天门一派?” 毕玉麟道: “晚辈并无此意。” 对屋老人哼道: “愿意就好,何用拜师?” 毕玉麟听得大感奇怪,对屋这位老人,敢情被双龙堡主幽囚了十二年,才使他脾气变得古怪,心中想着,一面忙道。 “晚辈遵命。” 对屋老人喜道: “好,小娃儿,现你得静心聆听老夫细说,中途不得出声。啊,还有,姓孙的娃儿。记着,这段时间中,你可不准开口说话,否则耽误老夫大事,也耽误了你大哥前途,你知道吗?” 孙燕听老人说得这般郑重,忙道: “晚辈知道,晚辈不说话好了。” 毕玉麟也没有说话,孙燕等了一会,还不能见老人开口,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回头瞧瞧毕大哥,只见他不时眨动着眼睛,好像在凝神倾听! 但四外静悄悄地,根本听不到半点声息! 对屋老人明明要毕大哥“静心聆听,中途不得出声”。又不准自己说话,说什么耽误他的大事,也耽误大哥的前途,他说得那么郑重,干吗这时候还不能说出来?” 哦,也许他正在想着办法,自己倒真不可惊扰他才好。 孙燕闷闷的坐了一会,越坐越觉得无聊,眸子一溜,伸出手去,轻轻的拉了一下毕哥哥的衣服,偏过头去,正想和他说话。 毕玉麟倚壁而坐,竟然不高兴的用手一拦,挣脱衣角,一付不理不睬的模样。 孙燕气得要命、心想:哼,你不理我,我就非理你不可? 老人家又没有在说话,你怕我干扰他,难道我不知道?当下一扭身子,手肘重重的撞了毕玉麟一下,负气背过身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对屋老人没有说话! 毕玉麟没有说话! 孙燕使着小性,自然更不会说话。 大家都在黑暗中枯坐着! 孙燕先前是和毕哥哥负气,渐渐的感到倦意,渐渐的朦胧睡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忽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洪亮笑声:“哈哈,孩子,你记住老夫的话,好自力之!” 孙燕蓦地一惊,赶紧揉了揉眼皮。 “哈哈哈哈哈……”,对屋老人话声一落,又复纵声狂笑! 这阵笑声,清越僚亮,真有穿金裂石之感,震得整座石室,石屑尘灰,漱漱下落! 笑声倏然停止,四周显得特别静寂,但毕玉麟、孙燕两人,耳杂犹自嗡嗡作响: 孙燕心中大是懊恼,他听到的,只是对屋老人最后的几句,显然这位老人方才和毕哥哥谈了许久,他说的一定是要毕哥哥替他去办的那件未了事儿。只可惜自己打了个瞌睡,一句也没有听到,这该多么可惜? 毕玉麟被笑声震得耳鸣心跳,好像有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急急低声喊道: “老前辈,老前辈!” 对屋老人狂笑之后,寂然不再作声。 毕玉麟喊了两声,见对屋老人不愿回答,也许他老人家需要休息了,他想起方才对屋老人在吃饭的时候不是不肯说话吗?那么他此时需要休息,当然也寝不言了。心念转动,就不敢再喊,一面把方才老人极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叮嘱的每一句话,都重复回忆了一遍,才转过身了,朝孙燕轻声说道: “贤弟……” 孙燕扭头道: “你不要理我!” 毕玉麟忙道: “咦,贤弟,你在生我的气?” 孙燕率直的道: “当然咯,方才我只拉了你一下衣角,干么要推开我?” 毕玉麟轻笑道: “贤弟,你又误会了!” 孙燕气道: “这是什么误会,难道推我的手不是你?” 毕玉麟笑笑道: “那是我在听老前辈说话,叫你别作声!” 孙燕不信的撇了撇嘴道: “鬼才相信,那时候老人家根本就没说话。” 毕玉麟道: “我几时骗过你来?老前辈说,这件事,十分重要,他怕双龙堡主派人偷听,所以他老人家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在我耳朵边上说的,你当然不会听见。” 孙燕“啊”道: “他老人家原来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和你说话,难怪我一句也没听到。对了,我听铁拐婆婆说过,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非内功练到炉火纯青,无法施展,目前江湖上,会‘传音人密’的人,可不多呢!”他顿一顿,忽然凑近头去,小声问道: “哦,毕大哥,老前辈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毕玉麟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但他并没留意,只是摇头道: “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要等我们离开这里,才能告诉你。哦,贤弟,老前辈说,明天你必须先离开这里。” 孙燕道: “那又为了什么?” 毕玉麟低声道: “这也是老前辈说的,他要你依计而行。” 孙燕摇头道: “我要和你一起走。” 毕玉麟急道: “贤弟,你到时候,千万不可蹩扭。” 孙燕扭头道: “我偏要蹩扭,干么,我们要分做两起?” 话声才落,忽听甬道上响起一阵轧轧之声。 毕玉麟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假寐。 孙燕斜靠在毕哥哥肩上,眯着两道眼缝,往外瞧去! 果然一片灯光,和步履之声,渐渐由远而近,两个身佩长剑的青衣使女,笔直朝对面石室走去: 敢情她们是听到对屋老人那一阵狂笑,才来瞧瞧究竟的!两人堪堪走近对屋铁门,突然其中一个使女,惊叫起来:“咦!老爷子……你……怎么啦?” 毕玉麟、孙燕同时一惊,急忙瞧去,只见另一个使女把宫灯提高了些,往屋中照去。但因为对屋的铁栅门,被她们身子挡住,无法看到。 只听那使女颤声道: “啊,不好,老爷子周身银针,全都掉在地上了,秋桂,你别走开,我立即报告堡主!” 语声未落,一阵风似的往甬道上飞奔而去! “银针全部掉在地上!”这几个字,骤然钻到毕玉麟耳中,晃如晴天霹雳! 对屋老人曾经说过,他因“百汇穴”上那支银针,制住百脉,身如废人,所以要在周身大小穴道上,刺上许多银针,方能活动,因此这许多银针,没有一支可以拔除……毕玉麟心头狂震,蓦地一蹿而起扑近铁门,急急问道: “姑娘,这位老前辈,怎么了?” 那个叫秋桂的使女,手提宫灯,楞在那里,闻言摇摇头道: “不知道,老爷子还盘膝坐着!” 毕玉麟松了口气,孙燕凑近身边,低声说道: “毕哥哥,老前辈恐怕不中用了!” 毕玉麟回道: “何以见得?” 孙燕道: “银针恐怕是他老人家自己震落的!” 毕玉麟“啊”了一声。孙燕凑在他耳朵边上幽幽的道: “他老人家不是要你继承天门一脉?又要你代办一件未了之事,所以我想他是自己震落的。” “啊”!毕玉麟陡然想起对屋老人方才再三叮嘱的那一番话,身上不禁出一身冷汗! 不!胸头涌上一股悲思,眼眶同时潮润起来! 他老人家那有什么未了之事?只不过为了自己两人,不惜震落他藉以延续生命的银针。 而且他老人家,在石屋中受困十二年不肯吐露只字的举世奇珍,也为了自己两人要叫自己去拱手奉献,他老人家此恩此德,自己再也无从报答了。 甬道上悄无声息的现出一条高大人影,身法快得出奇,毕玉麟、孙燕连瞧也没有瞧清,已飘然落到对面铁门之前! 秋桂瞧到来人,神色恭敬,垂手躬身道: “婢子叩见堡主。” 原来那人正是双龙堡主阎伯修,他此时脸色铁青,鹞眼之中,精光暴射! 那使女全身殷棘,慌忙从怀中掏出钥匙,正待打开铁门。 双龙堡主目光向门内敝了一眼,抬手道: “你出去!” 秋桂好似皇恩大赦,应了声是,把宫灯挂到壁上,立即躬身退去。 双龙堡主用手向毕玉麟、孙燕这边一指,说道: “且慢,你替老夫打开这边铁门!” 秋桂被他这声“且慢”,吓得差点魂不附体,她想不通老爷子掉落周身穴道上的银针,堡主不要自己打开铁门,进去瞧瞧,却要打开毫不相干的对面铁门?但她那敢出声,赶忙取出另一个钥匙,迅速打开铁栅。 孙燕慌忙拉了毕哥哥一下,身向后退。双龙堡主打发使女走后,缓缓转过身子,两道目光在黑暗中,闪发淡金光芒,阴沉沉地盯在毕玉麟脸上,一霎不霎,喉间送出几声阴恻恻怪笑,凌厉的说道: “他怎会自震银针而死?” 毕玉麟抗声道: “堡主自己应该比小可更为清楚。” 双龙堡主嘿然冷笑道: “老夫面前,你敢出言顶撞,无异自讨苦吃。” 孙燕插口道: “这位老前辈自己震落银针,和我们何干?” 双龙堡主凌厉目色,瞥了孙燕一眼,依然向毕玉麟阴森一笑,缓缓的道: “老夫猜想,他定然留下什么话来,要你转告老夫。” 毕玉麟听得一惊,暗想:“双龙堡主果然厉害,连老前辈有话留下,都瞒不过他。” 但他还没开口,孙燕抢着说道: “那位老前辈如果要留下话来,他不会告诉送饭的人,干吗要我们转告?” 双龙堡主目光何等凌历,方才毕玉麟那么一怔,他早已瞧在眼里,此时一见孙燕抢着开口,只道是他故意推托,不由脸色一沉,隐含怒意的道: “小子,你给老夫闭嘴!” 孙燕盛气的道: “你待怎样?” 双龙堡主脸上隐泛金色,右手微微一抬,但又垂了下去,接着浓眉微皱,回头朝毕玉麟和声道:“老夫知道小兄弟来了之后,他已经全都告诉了你们,不然他也不会震落银针自绝。十二年来,老夫煞费苦心,为他施展银针渡穴,治疗走火入魔,而且始终优礼有加,但他却一直认为老夫暗使手脚,心存误会,现在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只要小兄弟说出他留下的话来,自有你们好处。” 孙燕撇嘴道: “谁希罕你什么好处?何况他老人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来,就是有,你这般胁迫,也莫想奉告。” 双龙堡主眼中陡地射出两道凌凌威光,厉喝道: “小子,你真要找死!” 他说到“死”字,右手一举,正待往孙燕劈去! 毕玉麟只觉他右手轻轻一拳,便有一阵无形潜力,逼人而来,心中不由一震,立即正容道:“堡主此来,是为了向小可问那位老前辈的遗言,小可兄弟,虽有得罪,也犯不上生这大的气。” 双龙堡主怔得一怔,闻言果然收回举起的右手,嘿然笑道: “令义弟一再出言无状,老夫要不瞧在小兄弟份上,早就叫他立死掌下。” 孙燕方才也觉得对方举手之间,就感到压力奇重,如果真的劈下,十个自己,也抵挡不住,心头不期暗暗惊楞,双龙堡主,果然十分厉害! 毕玉麟等他说完,朗笑一声道: “堡主好说,那位老前辈,方才确曾和小可谈了许久,也提及堡主渴望的那件东西,只是他老人家系以‘传音入密,说出,小可兄弟,并没听到。” 双龙堡主听毕玉麟提到自己渴望的那件东西,立即精神大振,眼中精光闪动,急切的追问道:“他果然和你说过,只要小兄弟肯将存放之处赐告,此后小兄弟无论何事,凡是老夫能力所及,无不遵办,藉作酬报。” 毕玉麟摇了摇头,淡淡的道: “小可奉母山居,自食其力,原非江湖上人,只要寻到家父就可回家团聚,也不望堡主什么酬报,但小可却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双龙堡主听得微露讶色,目光闪烁了一下,手念长髯,呵呵笑道: “原来小兄弟果是外出寻父,你小小年纪,有此孝心,实为难得,老夫手下之人,遍布江湖,自当要他们替你多方留意,成全小兄弟的孝道。” 毕玉麟那知人心险诈,一时信以为真,连忙抱拳道: “堡主如能使小可父子重逢,小可一生感激不尽,只是小可却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双龙堡主好猾地一笑,道: “小兄弟只管请说,老夫无不照办。”——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章 双龙撷奇 毕玉麟用手一指孙燕道: “小可想请堡主先把小可这位义弟放了。” 双龙堡主先前还当毕玉麟有什么要求,闻言呵呵大笑道: “容易,容易,老夫立即命人送义弟出堡。” 孙燕道: “不!毕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毕玉麟想起对屋老人一再叮嘱,非要等孙燕走了,自己才能引双龙堡主前去之言,当下摇头笑道: “贤弟,我还要领堡主去取一件东西,你走了我才能办事。” 双龙堡主瞧着孙燕微笑道: “老夫立即派人送你出堡,你只管放心,老夫决不会亏待小兄弟的。” 孙燕瞧了毕玉麟一眼,点头道: “毕大哥,我先出去也好,就在老地方等你就是,万一他想害你,我会找婆婆他们,救你来的。” 双龙堡主浓眉一皱,微嘿道: “老夫何等之人,岂会失信于他?”说毕双手一指,喝了声:“来呀!” 他喝得声音不高,但凝而不散,送出老远,只见甬道上登时飞也似的奔来两个使女,一齐敛手道: “堡主有何吩咐?” 双龙堡主指指孙燕道: “你们还不替两位少侠解开锁链,送这位少侠出堡。 两个使女应了声:“是!”立即替两人打开锁链,一面向孙燕敛任道: “这位少侠,请随婢女来。” 孙燕回头朝毕玉麟眨了眨眼睛,道: “毕大哥,我先走了!就在老地方等你!” 毕玉麟点了点头,孙燕才懒洋洋地随着两个使女,往甬道上走去。 双龙堡主候孙燕走后,迫不及待的道: “小兄弟,你现在可以告诉老夫了吧?” 毕玉麟点头道: “小可自应奉告,不过小可替堡主取到那件东西之后,堡主能否立即让小可上路?” 双龙堡主爽朗大笑,道: “这个自然,小兄弟替者夫办事,老夫还另有重酬!” 毕玉麟微微一哂,道: “那么我们立即前往,但望堡主赐还小可家传的屠龙宝剑。” 双龙堡主略一迟疑,诡秘的笑道: “屠龙剑乃是小兄弟传家之物,老夫自当壁奉,不过小兄弟说的,老夫全已遵办,小兄弟也似应把老夫至友的留言,略示一二。” 毕玉麟想起对屋老人一再叮嘱的话,连忙点头道: “其实这位老前辈和小可虽然谈了许久,但只是询问小可家世,和如何会被关到双龙堡来的经过,和堡主并无多大关系……” 双龙堡主眼中陡地射出两道阴森森的金光,微露温色的道: “你是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枪了?” 毕玉麟心中好笑,对屋老人果然把双龙堡主的心思,摸得熟透,他老人家早已料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之后,双龙堡主会脸露愠色。这就照着对屋老人交待,正色道: “堡主请容小可把话说完。” 双龙堡主脸含重霜,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毕玉麟又道: “那位老前辈等小可说完经过,又问小可可曾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两大仙迹之称的天门一脉?” 双龙堡主微微一震,问道: “你如何说的?” 毕玉麟笑道: “小可从没在江湖上走动,那里听到过什么天门派?” 双龙堡主毫无表情的道: “你说下去。” 毕玉麟道: “他老人家听小可回说从没听人说过,似乎感到失望,于是又道,他是天门一派第十三代的传人,天门派武功,和另一派叫什么门的,可称南箕北斗,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他老人家因小可骨格极佳,是练武的奇材,所以有意收小可为徒。” 他说的话,都是出于对屋老人所教,但毕玉麟没有半点江湖经验,这般说来,使人觉不出有半点捏造之处。 双龙堡主听到这里,不由大感紧张,急切问道: “你答应了没有?” 毕玉麟肚中暗暗好笑,双龙堡主一言一动,竟然全在他老人家预料之中,一面摇摇头道: “小可志在找寻家父,不想争雄江湖,被堡主手下,关在这里,原出误会,而且堡主曾答应明天就派人送我们上路,所以不想拜这位老前辈为师。 双龙堡主似乎松了口气,面色稍弄,问道: “他怎么说了?” 毕玉麟道: “那老前辈叹了口气,连嚷可惜,接着说道: “‘这是百年难遇的机会,人家找也找不到,你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后来,他又连连叹息,自言自语的道:“老夫等了一十二年,满想静待有缘之人,传我天门一脉。唉,老夫全身经络,只靠银针渡穴之法,苟延残喘,看来那能再等一十二年,何况又住在阎王堡地室之中,假如老夫一死,天门一脉,岂不因此而斩?最可惜的,就是祖师遗留的绝学,从此残缺不全,永埋荒山’……” 双龙堡主此时全神贯注,急急问道: “后来呢?” 毕玉麟道: “他老人家停了许久,又自言自语的道:‘唉,老夫当年不该撕去他最后两页,阎伯修虽非正道中人,也总是有心之人……” 双龙堡主全身震动,额上绽出汗珠,脱口惊问道: “小兄弟,他还说些什么,快说下去!” 毕玉麟续道: “那老前辈又道:‘就算阎伯修是十恶不赦之人,但人生不过百年,他已是半百以上的人,最多只不过再活五十年,老夫师门重宝,即使所托非人,传下去总究比失传好’。” 双龙堡主张大阔口,眼中射出惊喜之色,一把握住毕玉麟手腕,激动的道: “小兄弟,你此话当真?” 毕玉麟肃然应道: “小可说的,一句也没有遗漏。那老前辈过了一会,就对小可道:‘小娃儿,你既然不肯拜老夫为师,可替老夫办一件未了之事?’小可困志在寻父,不愿拜师习艺,但能力所及,替他老人家办件事儿,自然义不容辞。” 双龙堡主迟疑了下,阴森目光,盯着毕玉麟,道: “他没告诉你姓名来历?” 毕玉麟抬头道: “他老人家除了自称是天门派第十三代传人之外,并没告诉小可姓氏。 双龙堡主前后对照,觉得毕玉麟似乎说得不假,一面掩饰着点头道: “老夫也只知道他是天门传人而已,唔,你就说说他托你代办之事吧!” 毕玉麟道: “他老人家叫小可代办之事,是到一个石室中,去取一本书……” 双龙堡主平复的情形,又突趋紧张,鹞眼圆睁,精光电射,急急问道: “那书在什么地方?” 毕玉麟十分镇定的摇摇头道: “他说,这石室是堡主的禁地,要小可和堡主一同去取。” 双龙堡主听得心花怒放,他认为天门传人说得一点不错,一本震撼天地的武学奇书,如果任它埋没荒山,因之失传,当然不如传之非人,虽然助长为恶,但总究传了下来。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恶人为恶,最多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又重复流入别人之手,别人就不一定是恶人了。 他得意忘形的一阵大笑,然后问道: “小兄弟,他没说是那一座石室?” 毕玉麟想了想,道: “没有,他只交代小可,要堡主带同小可,到石窟中去找一个开启石室的枢扭,里面就放着这本书。当时小可问他这间石室,如何走法,他说他老人家也没有去过,只是从书上看来的,他说小可把这本书交给堡主,堡主就会真的放小可上路了。” 双龙堡主怀疑的道: “他难道没说枢扭安在何处?” 毕玉麟道: “他老人家说得很多,小可一时也记不全,最后他老人家急了,只说,你们慢慢去找,就可发现。” 双龙堡主倒也十分相信,他知道这位天门传人,当年没有时间去取‘洞元记内篇’乃是事实,因为对方还没练成外篇所载武学,就被自己抢来。而且贮藏这种稀世奇文的所在,自然十分隐秘,常人极难发现,好在有自己和毕玉麟同去,即使另有企图,谅也逃不出自己手去。他阴森目光,不住闪烁,接着诡笑道:“既然他嘱咐小兄弟代劳,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话声一落,便引着毕玉麟往甬道上走去。 这会,双龙堡主表示特别优待,竟然不再要毕玉麟蒙眼而行。 走完甬道,迎面是一堵石壁。双龙堡主伸手在壁上一按,只听一阵轧轧之声,石壁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一道宽阔的石级,为数当在百级以上,双龙堡主脚下轻快,引着毕玉麟拾级而上。 登上石级,毕玉麟只觉眼前一亮,原来此时红日满窗,已差不多是已牌光景。 两人跨出一道门户,只见两边站着四个身穿青色劲装的佩剑使女! 她们瞧到毕玉麟居然和堡主一同出来,脸上不期都飞起一丝诧异之色,八道盈盈秋水,膘了毕玉麟一眼,使一齐躬下身去。 双龙堡主摆手道: “你们去向副堡主把毕少侠的屠龙剑取来,另外吩咐厨房,赶快准备两份早点,送到书房伺候;我与毕少侠还有要事待办。” 这四个使女,想不到这位俊俏少年,昨为阶下囚,今作座上客,不由又向毕玉麟飞了一眼,齐声娇“唷”,立即有两人领命而去。 双龙堡主呵呵一笑,回头道: “小兄弟,咱们且到书房稍待,吃些点心再走!” 毕玉麟随着他穿廊越房,走了一会,已进入一间布置精雅,琳琅满架的书室。 双龙堡主俨然换了个人,满面春风的肃客人座,另有一个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毕玉麟生长山家,几曾见过这般富丽装磺,一时大有目不暇接,坐得拘束不安,同时心中也惦念着震落银针自绝的对屋老人,此时遗体犹被弃置石室,无人过问。心念一转,立即抱拳道:“堡主,那位老前辈的遗体……” 双龙堡主不待他说完,摇手道: “小兄弟放心,老夫已吩咐副堡主替他厚殓。” 说话之际,只见两个使女,手端朱红漆红盘,送上两碗燕窝粥,和四碟细点,放到桌上。 双龙堡主笑道: “小兄弟,想必腹中饥饿,快用些早点,老夫就要引你入洞。” 毕玉麟举筷一尝,只觉这四式细点,件件可口,自己真还是第一次尝到,当下也就不再客气,吃了个饱。这时另一个使女,已替毕玉麟送上屠龙剑,毕玉麟顺手取过,在腰间佩好,这就抱拳道: “小可心急寻父,堡主就请带小可入洞取书,小可就好上路。” 双龙堡主其实比毕玉麟还要性急,他得到‘洞元记内篇’,普天之下,就唯他独尊了,闻言推筷而起,呵呵笑道: “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好,咱们这就走!” 他长袍一抖,精神爽朗地跨开大步,领着毕玉麟走出书房。一连穿过几条曲折长廓,毕玉麟只觉这双龙堡屋字重叠,覆盖极广,一路那还记得清路径? 而且沿路遇过不少身佩长剑的青衣使女,一个个貌美如花,年事极轻,她们瞧到双龙堡主,全都垂手躬身,神色甚恭,同时也流露出惊奇的眼光,瞟着自己。 不多一会,敢情已走到后院,只见前面横着一道五丈来高的青石围墙,挡住去路,中间两扇,黑漆大门,关闭得紧紧的。 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写:“擅入者死”四个大字。门侧一把木椅上,蹲坐着一个头盘一条小小发辫,手执旱烟管的老人,敢情在晒太阳打盹,一见双龙堡主走来,立即迎着起来,弯腰笑道: “堡主今天可来得早了,此刻离午牌还……” 他突然瞧到双龙堡主身后,还跟着一个佩剑少年,不由惊咦道: “堡主,这娃儿是谁?” 别看他弯腰驼背,年事已高,双眼一翻,却居然目光炯炯,分明是个顶尖高手。 双龙堡主浓眉一皱,似乎觉得他太以多话,鼻孔中“唔”了一声。 弯腰老人打量了毕玉麟几眼,打开铁门,让两人进去,一面却在身后唠叨的道: “这娃儿骨格真还不错!” 毕玉麟纵目一瞧,原来这道围墙里面,却是一摩山邱,山势不算大高,双龙堡座落山脚,依山而起,正好把上山之路,完全挡住。” 此时正当深秋,落叶萧萧,山上一片肃杀之气,山路上黄叶满径,踏在上面,吱喳有声。 但毕玉麟发现双龙堡主阎伯修,却步履如虚,走得像行云流水,踏在黄叶上面,听不到丝毫细碎声响! 两人沿着婉蜒山径,经过佛寿亭,金华观,只见路边竖着一块石碑,石藓斑剥,依然还看得出是:“三十六洞天金华洞元之天”一共十一个大字。 毕玉麟心中不禁感到奇怪,方才围墙上,明明挂着一块“擅入者死”的木牌,那么这围墙里面,应该没有人迹才对,何以山上还起了一座首观?心念转动,脚下却跟着双龙堡主循阶而上。 一会工夫,登上石阶,只觉已经站在一个大石窟面前。窟上着“双龙洞”三个大字。双龙堡主蓝袍飘忽,回头神秘一笑,道: “小兄弟,这就是双龙洞了,你随我来。” 说完飘然往大石窟中走去!毕玉麟早已听对屋老人说过大概情形,此时却故意略为驻足,东张西望的哦道: “原来那老前辈说的,就在这里!” 边说,边跟着跨人石窟,这座石窟,足足可容纳三百人,因为人口较大,阳光充足,石窟里面,相当光亮,洞顶石乳,色呈纵碧。 毕玉麟向四周一阵打量,装出找寻模样,一面自言自语的道: “啊,这石室好大!” 双龙堡主微微一哂,道: “这是外洞,咱们还要进去。” 他并不住足,说话声中,引着毕玉麟直往洞里走去。 光线渐渐黝黑,毕玉麟只听水声淙淙,石窟尽头,依稀看到一个黑黝黝的石洞。双龙堡主并不怠慢,伸手从石洞中牵出一条小舟,但自跨了上去,仰卧舟上,一面嘱咐道: “小兄弟,这条小舟,每次只能载卧一人,洞里十分黝黑,老夫先去替你点上灯把,待会小舟出来,你可依照老夫这般卧法,手牵绳索,引舟入内。” 毕玉麟答应一声,双龙堡主拉动绳索,小舟果然缓缓往石穴中游去。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水声哗哗,那条小舟,又复缓缓游出,只听双龙堡主的声音从石穴中传来:“小兄弟,你可以上来了。” 毕玉麟依言跨上小舟,仰天卧下,手上拉动绳索,小舟又缓缓往里驰去,毕玉麟运足目力,向四周一瞧,原来这条石穴,十分狭窄,堪堪容这条小舟穿行。 毕玉麟瞧得暗暗惊奇,这双龙洞,当真鬼斧神工,幽险已极! 心中想着,前面已有火光闪动,小舟逐渐靠近。 耳中听到双龙堡主的声音,笑道。 “小兄弟,到了,你下船吧!” 毕玉麟慌忙翻身坐起,跨下小舟,陡觉豁然开朗,眼前大亮,洞壁四周,早已燃上八盏官灯,照耀得如同白昼! 不!目光到处,简直晶莹耀目,洋洋大观,使人目不暇接! 毕玉麟不期想起对屋老人的谆谆嘱咐:“孩子,天门祖师,手著‘洞元记’,全部武学,可说全从双龙洞中参悟出来,武林中人,把夭门、紫府,称做武林两大仙迹,但至少咱们天门派的仙迹,却在人间,只是没有发现领悟而已。 孩子,你进入双龙洞后,各式钟乳,洋洋大观,但你切莫目迷五色,其中像青白双龙,像日、月、狮、虎、龟、蛇、花、果、虽然全是旷世之学,但这些都是载在‘洞元记外篇’上,‘外篇’既已落在阎伯修手里,你那里夺得回来,这些武功,如果没有‘外篇,的阐释注解,互相对照,光看形象,不论你武功多高,悟力多强,也难以参透玄理;所以你可以视为观摩参考,不必去化费精力,以求强记;但其中像‘仙人挂衣’、‘观音垂足’、‘仙人滴砚’、‘莲花倒挂’、‘寒玉横飞’、‘一线天光’六种奇景,却载之‘内篇’,你只有一次入洞的机会,务必用心揣摩千万把它记住!” 毕玉麟感到十分困惑,对屋老人要自己继承天门派第十四的传人,除了教了自己内功心法之外,其他武功,一字不提。而且连“洞元记外篇”又被双龙堡主在十二年以前抢走。 但他老人家却又要自己遍历“双龙”“水壶”“朝真”三洞,然后开启天门,取出“洞元记内篇”交与双龙堡主,既然要把“内篇”给他,却又偏偏再三叮嘱,无论如何要自己竭尽所能,记住上面六引形象,这真使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他心中想着,不由怔怔出神! 双龙堡主还当他一时被洞中的洋洋大观,瞧得怔住,一个人如果没到过双龙洞,谁都会被洞中奇景,瞧得目迷五色,不知何所适从,自然不疑有他。这就呵呵笑道: “小兄弟,你是否觉得惊奇,哈哈,双龙洞鬼斧神工,蔚为奇观,此乃老夫练功之处,平日连老夫门下弟子,都不准擅入一步,你是十二年来,第一个进入此洞之人,现下不妨略为浏览,再找不迟!” 毕玉麟听得惊然一惊,慌忙装出惊奇之色,答道: “想不到这洞里,竟有这般奇景,小可如非亲身经历,真还不敢相信,天下有如此奇绝的地方!” 双龙堡主淡淡一笑,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是汉朝时候一位老神仙根据原有钟乳刻出来的,黄初平在洞中耽了四十年,参悟玄机,因而得道。” 毕玉麟听的暗暗好笑,一面故意失惊道: “哦,我知道了,原来堡主也在这里学道。” 双龙堡主嘿了一声,并未作答,毕玉麟也装作寻找石室枢扭,从日、月、狮、虎、龟、蛇、花、果,一件件细心观摩,只觉无不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另外如钟乳石鼓,用手轻叩,就发出清越声音,尤其洞顶两条石龙,一呈青色,一呈白色,蟠屈隐现,腾蹿欲飞,首尾鳞爪,清晰可辨! 毕玉麟知道这就是“洞元记外篇”所载功夫中最厉害的“双龙玄功”,不由多看了几眼。 此外“莲花倒挂”,是从窟顶垂直而下,花瓣重叠,积尖向下,花心蕊须,无不清晰可数。 毕玉麟逐渐看去,脚下也缓缓移动,忽见一块砚形石土,有一小窍,时从洞顶滴落水珠,敢情就是“仙人滴砚”了,凝目瞧去,正好有一点水珠,穿入窍中! 心头蓦地一动,暗想:这如果也是武功的话,倒和自己从怪道人处学来的一招指法,颇相接近,当下耐心等了一会,只见第二滴水珠,又盈盈欲落! 这会毕玉麟用心细看,果然那一滴水珠,不落则已,这一滴下,当真极是迅速,恐怕比其他水珠的往下滴落,不知要快了多少,一点珠影,才一瞧到,已倏然点落窍中,越看越和怪道人教自己的指法,有很多相通之处! 不!这比怪道人教的,更神速奇妙!这虽然只是一种心灵上的领悟,但他脸上已不自觉的流露出若有所得之状。 双龙堡主自从入洞之后,就和毕玉麟寸步不离,一直在注意他每一个细小动作,此时眼看毕玉麟立在“仙人滴砚”之前,仰头沉思,尤其他脸上流露出的得色,不由瞧得心头大奇!难道这小子已从老死鬼那里,得了什么心法不成?这似乎不大可能,老死鬼自己也并没瞧到过‘洞元记内篇’,那会有什么心法传给这小子呢?心念转动,忽然和声问道: “小兄弟瞧着‘仙人滴砚’,这般出神,可是有甚心得?” 他说来不徐不疾,十分和蔼,其实却是运用上乘内家真气所发出! 毕玉麟声音入耳,听来虽觉温和,但心灵上却陡地一震,抬头瞧去,只见双龙堡主脸露微笑,一双凌厉险沉的目光,却有若两柄利剑,直盯在自己脸上,寒气森森,一动不动!只觉背脊上一阵发麻,他终究初涉江湖,虽想力持镇定,仍掩不住内心惊恐,要知他一路说的,全是对屋老人预先所教,此时双龙堡主猝然发问,他不善说谎,一时嗫嚅的道: “小可瞧到‘仙人滴砚’,忽然想起恩公道人所教的那招指法,认穴精确,凝气成点,倒有点相同之处,小可想得幼稚,堡主不要见笑。” 他此话一出,双龙堡主蓦地大吃一惊,双龙洞各式形像,都蕴藏高深武学之理,根据天门老人手著的“洞元外篇”所载,当年天门者人,就是双龙洞参透玄机,而写下来的。一“洞元记”共分内外两篇,“外篇”上并没记载“仙人滴砚”,可见“仙人滴砚”还是“内篇”上的武学,这姓毕的小子,武功平平,只是由茅山毒指,传了他一招指法,居然能够触景生情,触类旁通! 此人悟力高,实在惊人,若不趁早除去,终是后患,他心念转动,杀机顿炽,但一瞬之间,脸色立时恢复,依言瞧去,果然这“仙人滴砚”,和指法原理,极相符合!双龙堡主故意面色一缓,以温和的口气笑道: “武功一道,原是前人依天地星辰的变幼,和禽飞兽走的形状,研参而来,小兄弟悟力极高,能从物外求证,足见高明,如能得良师指导,假以时日,他年领袖江湖,也并非难事。” 毕玉麟虽然年纪还小,但他聪明过人,方才被双龙堡主一逼,一时说漏了嘴,正感话已出口,追悔莫及,此时眼看双龙堡主并没起疑,反而对自己有嘉许之意,这就急忙答道: “小可下驷之材,堡主未免过奖,小可只要寻到家父,立即回山,侍养双亲,江湖争雄之事,小可从无此意,也不敢妄求。” 说着,不敢再在“仙人滴砚”之前逗留,此时全洞已到尽头,发现壁上一块白石,横约数丈,上现摺疑,极为工细,远远望去,当真像飘然一袭,挂在壁上。 毕玉麟心中又是一动,这敢情就是“仙人挂衣”了! 当下略一凝望,只觉招痕飘忽,宛如衣袂临风,潇洒有致,但为了怕双龙堡主起疑,不敢多看。一面故意在每一处壁角石缝之间,用心抚摩,走遍全洞,依然一无所获,这才慢慢地直起腰来! 双龙堡主一直在边上耐心等候,帮他搜寻,见状浓眉微皱,问道: “小兄弟可是找不到吗?” 毕玉麟废然苦笑道: “小可搜遍全洞,根本就没有那位老前辈所说的石壁形状,自然更找不到枢扭所在了!” 双龙堡主略一沉吟,点头道: “小兄弟,老夫带你到另外一个石窟瞧瞧去!” 毕玉麟故意失笑道: “原来除了这里,另外还有石窟?” 双龙堡主嘿了一声,退到洞口,使命毕玉麟仍仰卧小舟,用长绳曳出洞外,然后自己也卧舟而出。两人步出洞外,双龙堡主引着毕玉麟继续向山上走去! 毕玉麟一路盘算,方才洞中景物,经自己逐一细看,并无遗漏之处,何以只看到“莲花倒挂”,“仙人滴砚”,“仙人挂衣”三种,还有“寒玉横飞”。“观音垂足”,“一线天光”,却并没有发现,难道还在其他洞中不成? 从双龙洞到水壶洞,上行不及一里,转眼工夫,便已到达,从壶口望去,黑越越地不知有多少深。 原来水壶洞真像一只壶似的,口小肚大,最奇怪的,是洞内有一大瀑布,也就是大瀑布在壶之中。 毕玉麟随着双龙堡主从壶口拾级而下,到达壶底,只听水声有如干军万马,起自足底! 立定之后,才知那大瀑布,竟是从壶盖口居中直挂而下,像一根晶莹冰柱,泻落地底! 毕玉麟毫不怠慢,打四壁仔细搜索。其实这完全出之对屋老人的授意,要他如此做作,以便从双龙洞开始,遍历三洞,主要目的,当然为了使毕玉麟有机会参观洞中的各式形象,尤其是他说过的六种,要毕玉麟竭尽可能,把它牢牢记住。 毕玉麟往四壁逐一察看,依然一无所获,站起身来,失望地道: “堡主原谅,小可实无法找寻得到,恐怕还不在这个石窟之中? 双龙堡主脸色渐感不善,勉强笑道: “北山三洞,仅历其二,小兄弟咱们这就到朝真洞去,也许就在那里也说不定。” 毕玉麟舒了口气,耸肩笑道: “原来一共有三个石窟?” 双龙堡主原是个生性善疑的人,他最初认为这间藏放“洞元记内篇”的石室,定然是在双龙洞中。据“洞元记外篇”的记载,当年黄初平潜修之所,是在双龙洞,而不是在水壶,朝真两洞。尤其三百年前始创天门派的天门老人,自述也是在双龙洞参透各式形像,才手著“洞元记”的。再证以“外篇”所载武学,也全是以简释演绎双龙的形象为范围。 由这种种迹象推断,“洞元记内篇”藏在双龙洞,该是毫无问题,但这姓毕的小子,遍找双龙、水壶两洞,依然一无所获。 目下三洞已去其二,如果朝真洞再找不到…… 突然,双龙堡主暗暗哼了一声,莫非这小子故意要自己引他前来,(不是双龙堡主同来,谁也无法进入目前被双龙堡主列为禁地的北山三洞)以便打量地形,一面又推说找不到枢扭,等自己把他放了,然后再来取宝?嘿嘿!这般低劣的手法,定是出之者死鬼的教唆,但用在自己面前,岂不太嫌幼稚了吗?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何不将计就计,让这小子取到“内篇”,还不是依然逃不出自己手法,想到这里,陡地目露凶光,喉间迸出几声阴恻恻的怪笑,才缓缓说道: “小兄弟何用明知故问?” 毕玉麟听得心头猛震,脸色一怔,道: “小可只是答应那位老前辈代办一件未了之事,小可未来之前,从没听说过什么双龙水壶之名,堡主此话,倒像小可故意相绐。” 双龙堡主脸色一缓,淡笑道: “小兄弟从不在江湖走动,既然没听说过北山三洞,自是实情,好!咱们这就走吧!” 从水壶洞更上一里许,便是朝真洞,它座落在北山南面的绝顶。两人赶上山顶,差不多已是午牌时候。 双龙堡主阎伯修乃是城府极深之人,此时认定毕玉麟已知“洞元记内篇”藏放之处,为了欲擒故纵,他那张方头大耳的淡金脸上,换了一付和蔼可亲的面目,向毕玉麟回头笑道: “小兄弟半日劳顿,虽是千金一诺,乃是为了替天门派十三代掌门代办一件未了之事,但实际也可说是为了老夫之事,是以不论成败,老夫也极感高义。” 毕玉麟道: “堡主好说,小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双龙堡主以袖拂石,在朝真洞前,坐了下来,一面又道: “小兄弟,你也坐下来略为休息,老夫已带来干粮,先用上一些,再入洞不迟。” 说着,果然从大袖中取出用油纸包裹的一只烧鸡,和二十来个肉馅包子,分了一半,随手递过。 毕玉麟也不客气,便双手接过。 双龙堡主边吃边道: “小兄弟可知天门掌门,要你前来取出,交与老夫的,是什么书吗?” 毕玉麟心头一动,暗想,对屋老人,果然料事如神,他曾说过双龙堡主遇事多疑,他一定会借着闲谈,盘问你的口气。心中一转,立即摇头道: “那位老前辈并没和小可提起。” 毕玉麟微微点头,又道: “少年人多半生性好奇,小兄弟当时倒没向他动问?” 毕玉麟心中暗哼了声:“好狡猾的老贼?”双手撕着鸡肉,抬头笑了笑道: “小可自然问了。” 双龙堡主道: “他如何回答你的?” 毕玉麟道: “那老前辈说,你知道得多了,徒遭杀身之祸,还是不问的好,你替老夫办事,只要找到老夫所说的石室枢扭,向左三旋,向右一旋,石室门户,便会自动开启,那间石室,只有一个石蒲团,和一张石几,你只要取到几上放着的一个石函,便须立即退出,交给阎伯修,你就没事。” 双龙堡主颔首道: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毕玉麟想了一想,失笑道: “啊,小可差点忘了,他老人家还说:“小娃儿,你可千万记住,入洞之时,脚下左三右二,取起石函,必须右三左二,共十步,不可多走一步也不可少走一步’。” 双龙堡主阴森目光,闪动一下,阴笑道: “小兄弟,你可要知道,那是一册什么书籍?” 毕玉麟道: “小可猜想,那一定是一册十分重要的书,堡主如肯赐告,小可自然乐于知道。” 双龙堡主振声大笑道: “岂但十分重要,简直是武林中梦寐难求的天下第一奇书‘洞元记内篇’。” 毕玉麟故作吃惊的道: “‘洞元记内篇’?小可从没听人说过?” 双龙堡主兴致勃勃的道: “只要小兄弟取出此书,自然有你的好处,以小兄弟的资质而论,远超过老夫门下四娇八杰,如愿意拜老夫为师,不出十年,便可出人头地,成为举世第二高手,如有不愿,老夫也当另有重酬。” 毕玉麟摇头道: “小可受人之托,岂望重酬,堡主盛意,小可心领。” 双龙堡主微嗟道: “小兄弟果然不同凡俗!”说着站起身子,踱了几步又道: “小兄弟如能投在老夫门下,实是两全其美之事,小兄弟还是多多考虑的好!” 他此时倒真起了怜才之念,朝真洞已是最后一个石窟了,无论取到“洞元记内篇”与否,他都须要作最后决定了! 毕玉麟拱手道: “小可实在寻父心切,有负堡主厚爱。” 双龙堡主颔首笑道: “人各有志,老夫自然勉强不得,那么咱们进去吧!” 毕玉麟跟在他身后堪堪跨入石窟,瞥见右侧是一座天然的观音大士石像,垂衣,伸一足,高入岩隙!不由心头一喜,暗想:“原来对屋老人,并没有到过朝真洞,这“观音垂足”,却在这里。 石像旁边,是一个极深水潭,上面架着一条石梁,悬空高挂,约有二三十丈。 双龙堡主业已徐徐往石梁上走去,一面回头道: “小兄弟,这是观音涧再进去就是天池,你随老夫来。” 毕玉麟答应一声,跟着纵上,提气走去。一会功夫,已到尽头,这天池极为深广,池上右顶,有一道白光,从天窗射进,因为四周较暗,是以这道白光,更显得强烈! 双龙堡主用手向上一指;道: “这个天窗,也叫‘一线天’,朝真洞,到此为止,小兄弟你仔细瞧……” “一线天!啊,‘一线天’就在这里!” 毕玉麟喜极而叫!不!他目光瞥过,只见天池尽处,果然有一道门形的石崖,不觉啊道: “啊!堡主,就在这里了!” 双龙堡主听得浑身一震,急急回头瞧去!毕玉麟已跃到石崖旁上,找到一块圆形白石,伸手旋动! 只听轧轧之声响过,崖上那道石门已徐徐开启,露出一间小小石室,门内景物,一如毕玉麟所说,只有一凳一几,几上果然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石函!双龙堡主心头狂喜,双目精光陡射,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方才听毕玉麟所说,这石室之中,想必藏有极厉害的埋伏,不然何以老死鬼一再叮嘱,要他取起石函,立即退出?心念疾转,身子停在门外,右掌暗中凝聚功力,面上故示从容,微笑道: “难为小兄弟,果然找到了石室,哈哈,那么,还是小兄弟偏劳吧,老夫就在门外相候。”毕玉麟也因对屋老人再三叮嘱,必须由自己把石函取出,交到对方手上,一时不疑有他,欣然答应一声,依照老人指示,左三右二,走入石室,伸手取起石函,低头一瞧,石函上果然镌着“洞元记内篇”五个金字,不由笑道: “啊!果然是‘洞元记内篇’!” 说话声中,脚下已右三左二,往石门走出。双龙堡主早已挡在门口,目光瞥过毕玉麟手中石函,狞笑道: “小兄弟,多谢你了!” 左手奇快无比接过石函,右掌砰的朝前推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章 另有安排计亦高 毕玉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替双龙堡主取到“洞元记内篇”的刹那之间,他会对自己骤下杀手! 只觉胸口如中巨石,“砰”的一声,身子立被震起,往石室上撞去,身前身后,同时响起轧轧之声,石门如斯响应,缓缓闭上! 但此时的毕玉麟却早已双眼一黑,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毕玉麟又渐渐地从昏迷中苏醒转来,他只觉胸骨宛如碎了一般,剧痛无比,连呼吸都胀闷得感到困难。 他努力睁开双目,缓缓转动,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石室之中,这间石室,只有一墩一几……他蓦地想起自己取到“洞元记内篇”之后,双龙堡主脸露狞笑,从自己手上接过于洞元记内篇”之后,就一掌把自己打入石室! 心中想着,目光瞧到石室正中,那堵石壁,口中忽然发出一声轻“噫”! 原来这堵正中石壁上,不知何时,也裂开了两扇石门,里边还有一间小小的石室,中间放着一张石几,和一个石墩,和外洞石室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毕玉麟虽觉好奇,但他胸口骨疼欲裂,浑身酸软,连爬都爬不起来,哪有心情去看。 忽然,他想起对屋老人教自己睡觉和打坐的法子,此时既然爬不起来,何不就依他法子,睡着试试? 当下忍着痛楚,缓缓敛身侧卧,依照老人所授睡觉方法做去,先前只觉每一呼吸,胸口就痛得难以忍耐,额上绽出汗水,但他依然继续做去,渐感痛楚减少。周身中有一股暖气,缓缓运上,再过了一会,胸口疼痛,竟自慢慢不觉,鼻息绵绵,浑然入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少时间,等他睡来,只觉胸口疼痛,已然大减精神也清爽了许多。 心知对屋老人教自己的方法,果然大有灵效,胸口伤势,敢情已好了许多,不由大喜过望,挣扎着坐起身子,口中默念了一遍老人要自己记住的四句话: “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然后盘膝跌坐,闭目垂帘,依照老人传授缓吐深纳的方法,打起坐来。 初起只觉思潮起伏,难以归摄,渐渐心定神活,丹田升起一股暖流,布运全身,四肢百骸之间,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胸口伤势,霍然若失。 他哪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是从九死一生中得来,双龙堡主阎伯修功力盖世,连江湖上五大门派掌门,都莫想接得住他一招半式,凭毕玉麟这点微未道行,哪能禁受得起,但他竟能安然无恙? 这是因为对屋老人教他呼吸吐纳,打坐睡觉的法子,实是一种上乘精深内功。 尤其他在仙都峰,天缘凑巧,服了一粒武林中人籍寐难求的“紫雪丹”,更是助长功力的无上灵药。因为毕玉麟虽然自幼练武,学过内外功夫,但总究不是正宗心法,无法把它化为己有,一直留在体内。 此时他依照对屋老人的口诀运气行动,“紫雪丹”经他内功催动,源源发动,一缕真气,在体内到处鼓动,奔腾澎湃起来。 毕玉麟先前还感觉到周身爽朗,气机流畅,渐渐只觉从丹田涌上的暖流,愈来愈大,气脉震动,隐有风雷之声,人好像要跟着一吐一纳,要向上飘起,大有不能自己之感! 他以前也曾练过内功,但这种现象,可从未有过,一时只好澄心静虑,依着老人口诀,把这股气流,缓缓的导引归窍,这样,经过了许多时间,才算逐渐平静下来。他哪知自己这一阵运功调息,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已经足可抵得人家二十年苦练了。 却说毕玉麟直等体内那股暖流,完全平息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这一睁眼,登时觉得自己双目,特别明亮,身子也比平时不知轻灵了多少! 心头大喜,举目瞧去,石门业已紧紧闭住,伸手推了一推,依然分纹不动,他眼前不禁浮起双龙堡主狞恶的笑容,把自己一掌劈入石室,即使不死在他掌下,也得在这里活活饿死!这老贼好毒辣的手段! 毕玉麟想到这里,忽然记起对屋老人最后的几句话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哈哈,孩子,好自为之,以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毕玉麟想起双龙堡主一举一动,似乎全在对屋老人的预料之中,那么难道自己被关在这里他老人家也早已料到,不然何以会说出“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句话来? 自己当时还当他是指自己两人,被囚在双龙堡而言,如今才知竟然另有所指! 唔!“好自为之”,“以后就要看自己的造化”,这不是说要自己想法子,才能离开此室? 毕玉麟心中想着,脚下便往里面这间石室走去,目光一转,只见那张石几上,也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石函,大小形状,和自己拿给双龙堡主的那册“洞元记内篇”,完全一样,只是案上另外还有一个青玉葫芦。 近前一瞧,口中不由“噫”了一声,原来石函上,也镌着“洞元记内篇”五个金字! 这真是怪事,这里还有一册“洞元记内篇”? 毕玉麟心下大奇,伸手取过石函,轻轻打开盖子,只见石函里面,放着一卷黄绢装成的小册子,上面写着:“洞元记内篇”五个铢书篆字,边上一行小字,是“天门老人手著”。 翻开首页,第一篇是“鸿钩真诀”四字,毕玉麟看了两行,只觉这是一篇似铭非铭,似歌非歌的口诀,文句奇古,艰涩难懂,句句含义深奥,字字蕴蓄玄机,勉强又读了两行,依然看不懂句中的意义,这就随手翻过。 第二页写着“洞元三剑”,内分:“莲花倒挂”、“寒玉横飞”、“一线天光”、“三个标题,每个标题后面,都有一篇铢书注解,想必就是剑招精义,他也无暇细读,再翻下去。 才知“仙人挂衣”,是一种奇奥无比的身法,“观音垂足”是一式腿法,“仙人滴砚” 果然是一招指法,每篇后面,也都有详细的注解。 毕玉麟看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暗想:对屋老人一再嘱咐,要自己遍历双龙、水壶、朝真三洞,务必竭尽所能,把壁上形象,一一记住,原来这里洞,还留着一册“洞元记内篇”! 啊!那么他老人家敢情早已料到,双龙堡主取到“内篇”,必然会把自己关在石室之中,所以他要自己记住这几式形象,以便在洞中参练。 唉,他老人家真是一位奇人,只是他没想到这两间石室,深处山腹,如今外面一道石门,已被关住,自己即使练会书上武功,又如何出得去呢? 心念转动,已翻到最后一页,是“辟谷丹”三字,下面列了数十味药方,和炼制之法。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大意是练习“鸿钧真气”,必须在这里闭关三百六十五天,才能小就,然后可参照双龙、水壶、朝真三壁上图形,练习身法、剑法,在这三百六十五夭当中,不能心有旁骛。 只好以“辟谷丹”代替干粮,瓶中所贮,正好三百六十五粒,每天服用一粒,以后必须按照书中所列原方,再行配制,以备后来门人,闭关之需。 毕玉麟瞧得一怔,原来练习“鸿钧真气”,竟然要在这里闭关一年,自己辞别老母,天涯寻父,哪能耽得下这长时光? 当下又翻了一翻,觉得这篇“鸿钩真气”,实在难以参详,不如下面几式剑法身法,来得容易练习,何况对屋老人,也只要自己记住这几式形象,那么自己就拣容易练的学吧!哪知就是为了贪图速成,把“鸿钩真气”忽略过去,坐失机缘,以致日后吃了大亏,此事后话。 却说毕玉麟大致看了一遍,便覆上“洞元记内篇”取过青玉葫芦一瞧,果然瓶颈上刻着“辟谷丹”三个细字。拔开瓶塞,只见里面装着一葫芦黄豆大小的铢衣药丸,清香扑鼻,他知道对屋老人虽身为天门十三代继承人,但并没到过此室,当然这葫芦“辟谷丹”,还是第十二代掌门人所炼制。 当下放好葫芦,恭恭敬敬朝着石墩,拜了几拜,然后抽出屠龙剑,研练三招剑法。 这“洞元三式”,“莲花倒挂”、“寒玉横飞”、“一线天光”,毕玉麟虽曾见过石钟乳的形象,而且还记得十分清楚。 此时研练注解,看起来似乎简单易学,但一经详细研究,却又感到异常繁杂,变化精微,在剑法之中,好像含有无上玄机。 毕玉麟的外祖父括苍异叟宗皓,原是一代剑术大家,以一套“括苍剑诀”,驰名武林。 父亲是括苍异叟的衣钵传人,也以一柄屠龙剑,博得屠龙剑客的美号,母亲则是括苍异叟的独生爱女,当然也尽得真传。 他身为两代剑术名家的后人,自幼练剑,对剑法一道,可称家学渊源,同时人也极顶聪明。 但对这三式剑法的第一招“莲花倒挂”,也费了大半天工夫,反复研读,精心揣摩,才算把这招剑式演成,至于精微含义,一时哪能完全领悟? 这样,他晚上依照对屋老人传授的吐纳之法,打坐练功,白天研练剑法,一直整整的练了三天,才把“洞元三式”,勉强学会,在比较熟练之后,果然慢慢的体会出三招剑式的玄奥之处。 但因为心中急于寻找父亲,是以才一学会,第四天上,就练习“仙人挂衣”的身法,第五天练习“观音垂足”,第六天练习“仙人滴砚”。 毕玉麟曾由那个被叫做茅山毒指的怪道人,传过一招指法,对内功外铄之道,原已略有心得,但此时知这招“仙人滴砚”,比较起来,则玄奥精微,妙夺天工,当真大有天渊之别! 一连六天,毕玉麟有“辟谷丹”疗饥,果然不但不觉得饥饿,而且精神倍增,专心一致的勤练不懈,总算把“洞元记内篇”上所载的六式武功,悉数学会。 这是第七天的清晨,毕玉麟把学会的武功反复深练了一遍,自己觉得进境极快,总算不负对屋老人的期望,心中也喜不自胜。但一想到对屋老人为了好使自己和义弟孙燕两人脱困,不惜震落银针,自绝于双龙堡石室,心头又是一黯,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恩德,真是吴天罔极,无可图报。 可惜自己要天涯寻父,无法在这里耽搁,无法练习“鸿钧真气”。 “啊!”毕玉麟想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暗想:“自己既然无法耽在这里,何不把口诀背熟,将来找到父亲之后,再慢慢的总习,岂不一样?” 心念转动,立即翻开首页,把那篇“鸿钩真诀”,一口气念了几遍,虽然不明字义,却已能朗朗背诵,再念了几遍,已自牢牢记住,这就把“洞元记内篇”,依然放入石函,盖了盖子。 就在此时,忽然感到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从他心头升起! 啊!他老人家要自己继承天门一脉的衣钵,自己如今已是天门派第十四代的传人了,天门一脉,累世只传一人,他老人家既以道统相传,自己就有责任追回本门秘笈,从双龙堡主手上夺回“洞元记外篇”。 因为双龙堡主在他老人家口里,是一个为害武林的败类,那么自己岂能让师门重宝落在匪人之手? 毕玉麟一念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倒并不是俱怕双龙堡主的武功,他实在感觉到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担负起了一肩重任,如果双龙堡主仗以为恶,自己更有责任为武林除害。 但是自己这次背乡离井,叩别老母,踏上江湖的初衷,原只为了找寻自己父亲的下落啊!他翻身再次在石几前面,跪了下来,叩头道: “师傅,你老人家当时没叫弟子拜师,但却要弟子继承本门第十四代的传人,弟子一时愚鲁,本应早就拜你老人家为师了。你老人家英灵有知,弟子现在就给你叩头,弟子誓必收回师门秘复,同时也替你老人家复仇,只是你老人家容弟子天涯海角,找到家父之后,再上双龙堡索书,即使技不如人,死在双龙堡主手下,弟子也决不有负师恩。” 说着,又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 这七天以来,他在石室中专心一致的练习武功,倒下也心无旁骛,此时一想到离开石室,出外寻父,登时又发起呆来。 外洞石门,业已关上,对屋老人,不,自己师傅当日只说过那个枢扭是外面开启石门用的,如今身在室内,不知开启之法,如何能够出去。 他哪里知道对屋老人告诉他的“入洞之时,脚下左三右二,取起石函、必须右三左二,一共十步”。其实正是开启里洞石门,关闭外洞石门的诀窍。 当时如果双龙堡主不骤下毒手,按照壁上枢扭,毕王麟走完十步,外边的石门,也会自动阎上。因为外面的石门和里室石门在建造上就是相互为用,外面石门一关,里面石门,就会自动开启。 如果出洞呢?依然只要在外洞按照进时一样,走上左三右二,和右三左二十步,外室石门,便会自开。 这一点,对屋老人虽没和毕玉麟说,他推想毕玉麟必可领悟,同时也因为对屋老人没有看到过“洞元记内篇”,在他想来,“外篇”最后一页,既然载有开闭石门之法,“内篇” 上一定也有记载,毋须自己详说。 但他没想到双龙堡主会把枢扭毁去,如今即使毕玉麟领悟到十步走法,就是开闭石门的决窍,也已无法开启了。 毕玉麟在两间石室,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连类似枢扭的东西,也找不到一个,不禁暗暗焦的起来! 此时,敢情已是旁晚时光,从石室顶端,斜斜透下来的一丝天光,呈现了黯淡之色! “天光”!他蓦地心中一动,想起双龙堡主曾经说过:“这个天窗,也叫做‘一线天’,朝真洞到此已尽……” 朝真洞在北山南面极顶,那么这“一线天”漏进天光之处,距离山项就不会太远。 毕玉麟心头升起一线希望,脚下不期而然往一丝天光下面走去,凝足目力,仔细打量了一阵。 只见这是石室顶端一条斜斜的细缝,离地少说也有八九丈高下,此时多看了一会,反而渐渐模糊,除了隐绰绰一丝白线,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然此时石室中早已昏黑,外面光线,也弱了许多,这一丝天光,只有白天才透得进光亮,除非等到明天再说。但毕玉麟此时既已发现,哪肯再等,足尖轻轻一点,长身就往洞顶窜去! 他这一动作,纯出自然,原先并没考虑,这八九丈上下的高度,自己如何纵得上去? 但这一纵,大出意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毫不费力,一下就窜近缝口,心头大喜过望,急忙用手一探,洞顶石缝,触手如冰,又滑又冷,满生青苔。 他五指用力,抓到一点石隙,悬定住身子,再仔细一瞧,原来这条裂缝,虽有十丈来长,但宽度却不到两尺,由石缝中往上望去,依然只有一线天光! 他计算这条裂缝虽嫌狭窄,只要往上不再逼厌的话,自己勉强还能通过,当下飘落地面,把屠龙剑依然收入布囊,佩到腰间,同时想到此后天涯寻父,行走江湖,也许错过宿头,“辟谷丹”对自己大是有用! 啊!还有,这开启石室的枢扭,双龙堡主既然知道,如果他拿去的那册“洞元记内篇”,发现有假,难保他不再来搜索,自己怎好依然留在这里?万一被他发现,岂不更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不再犹虑,返身走入里室,从石匣中取出“洞元记内篇”,贴身放好,又把一葫芦“辟谷丹”,揣入怀中,四处看了一看。 这时石室中已一片漆黑,但毕玉麟却瞧得一清二楚,他这三天时间,一到天黑,便在石墩上练习对屋老人所传内功,倒也并没感觉。此时忽然发觉自己双目,竟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不由大为惊奇。 他哪里知道这完全是仙都峰下,服了一粒“紫雪丹”的功效,一时还以为对屋老人教自己的内功口诀,果然灵异。 自己只练了短短三天,便着奇效,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伤心,不自觉地升起一种孺慕之思,和一阵偶偶然的好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似的感觉。 在黑暗中呆呆地出了会神,才走出外洞,纵身跃起,一手攀住石隙,身子缓缓上升,钻进石缝。只觉胸背已和前后两面石壁,挨得紧紧的,如果再胖上一点就无法移动,而且头脸还须歪着,鼻尖才不会碰到石上。 尤其双脚被夹在缝中,既无法弯曲,也无处可以立足,直挺挺地用不上力,全身重量,只好全靠双手,五指用力,抓着石壁凹凸之处,缓缓上爬。 这条石缝,由顶端斜斜下裂,毕玉麟蜗牛似的爬到五丈左右,发觉上面的裂缝,似乎稍微宽了一些。 他吸腹提身,足尖紧贴着石壁,双手挨次递升,到了十余丈之外,石缝敞了许多,前胸后心,也不再被石壁紧紧夹在中间了。 毕玉麟吁了口气,停住身形,仰头一瞧,只看到一条白茫茫的云气,任你目力最好,也休想瞧得真切。 但此时两边矗立的石壁,坡度渐陡,本来还有点凹凸不平的壁面,到了这里,也渐渐平整如削,加上满生青苔,滑不留手。 这一会工夫,他一身衣服,已被青苔沾得湿透,从上面灌下来的山风,吹到身上,几乎快凝结成冰。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只有继续往上,决无退下之理,当下鼓着勇气,提摄着一口真气,五指用力,努力上爬,总算此时裂缝已宽敞了许多,不像先前身子被夹住,施展不开,手脚并用,们壁而上。 这样爬了顿饭光景,只觉扑面霏霏,身在一片似雾似霰的白气之中,凝目瞧去,头上依稀已可看到星晨! 不由精神陡振,双手加速,继续往上爬了三四丈远近,蓦觉眼前一亮,自己身子,已在一处峭壁尽头,离崖顶不到一丈。一时大喜欲狂,猛地吸气点足,双臂一抖,人像脱弦弩箭,往上跃起三丈来高,飘然落到崖上,纵目四顾,自己已在一处山峰顶上,满天星斗,闪烁生光,四面群山罗列,丘壑起伏。 再回头一瞧,自己来处,原来是一条和对崖相距足有六七丈宽的山涧,白茫茫的尽被如絮云气,填盖满了! 这不知是几千百年以前,裂开来的一条山缝,自己这边,陡壁如削,苔藓如茵,异常光滑,此时看来,犹觉胆颤心惊,下临无地,真还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如何爬上来的? 山风吹来,只觉全身如冰,低头瞧瞧自己,一件长衫,全是青苔,而且有几处,已被山石勾破,黏腻腻的,当下从小包裹里,取了一套干净衫袍换过,然后背上包裹,便洒开大步,往峰下走去。 毕玉麟哪有什么江湖经验,他只看到南边山脚下,隐隐透出灯光,想必离大路较近,一时毫不思索的连纵带跃,急奔而下。他此时功力大进,何等迅速,不到一盏热茶时光,抬头一瞧,原来自己又走回到朝真洞口! 不由心头微凛,但继而一想,这一带连白天都没有半个人影,何况此时已是深夜,自己下山之后,只要找一隐僻之处,越过双龙堡依山而筑的墙,就可通到外边,双龙堡主又不是神仙,会算准自己,在这时候下山? 毕玉麟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心念疾转,脚下可并没停留,依然一路如飞,往山下掠去。他虽然一路飞掠,但心头却也不无戒惧,双目凝神,不住的向四处打量。 经过水壶洞,再经过双龙洞!陡然有了警兆,这似乎是心灵上的一种感应,完全出自视听之外,仿佛离自己不远,有人潜伏! 毕玉麟自从对屋老人传了他内功心法,虽是初学乍练,但留在体内的“紫雪丹”,得真气运行,发挥了效力,等于他平空增加了二十年功力,但他丝毫没有江湖经验,是以此时的智力,配合不上他此时的功力。 毕玉麟不知道这种警兆,乃是一个人,内功有了相当火候,耳目特别灵异,才察觉得出来。他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他在警兆乍生之际,心头一怔,便毫不思索的身形一闪,向路边树林中隐入。他这一动作,相当敏捷,就在他身形堪堪隐蔽。 果然八九丈外,一片黝黑的林中,忽然遮遮掩掩,闪出一条黑影,远远望去,看不清面貌,但瞧他身形,却生得极为瘦小,而且机警无比,才一现身,便像风吹轻絮,悄无声息的飘起,眨眼之间,隐没不见! 毕王麟瞧得大为惊异,这人好俊的轻功,但从他那种躲躲闪闪的情形看来,分明不像是双龙堡的人,心贪转动,立即跟着掠出,朝那人隐没的方向瞧去,原来一片深林之间,隐隐露出一角黄墙! 哦!不错,那是金华观! 他想起七天前,双龙堡主领着自己曾打观前经过,记得“金华观”的匾额,金碧辉煌,连大门也光可鉴人,好像是新近才髹漆的,自己当时还多看了一眼。 这人一身轻功,超世绝俗。非同寻常,他深夜进入双龙堡禁地,找上金华观,为了什么? 毕玉麟一时好奇,便也悄悄掩了过去,金华观飞詹雕角,黑压压地矗立地星月朦胧之下,林木错落,树影迷离! 除了山风吹过林梢,不时发出萧萧细响,静寂得出奇! 方才那条瘦小人影,此时已不知去向? 毕玉麟一路仔细审察,觉得金华观四周,看不出有何异状。当下找了一处较为隐蔽所在,迅疾无比的飘过黄墙,跃登殿脊,然后伏在暗处屋面上,隐住身形,向四处打量。 只觉这座金华观,占地极大,殿字重重,最少也有四五进之多!广大殿宇,幽暗夜色,见不到一点灯火,听不到一点声息,一个人蹲在黑暗之处,委实使人有阴沉恐怖的感觉! 毕玉麟瞧了半晌,长身往后进翻去,他一连越过三进殿脊,依然一片阴沉?偌大一座金华观,生似无人住持:他心头渐渐生出疑问,如果这是没人居住的道院,何以要髹漆得焕然一新? 毕玉麟虽无半点江湖经验,但身历斯境,也不由渐渐提高了警觉!又越过一座大厅,这是一处花木扶疏的院落,阶前摆着不少盆花,正面八扇花格落地长窗中,隐隐射出灯光! 毕玉麟心中一喜,暗想:终于给我找到了地方!但他却也不敢丝毫大意,提吸真气,小心翼翼的飘落风火墙,然后又掠到院前一棵老树之上。 这时正好有一阵山风,把树叶吹得沙沙直响,不易被人发觉,毕玉麟隐住身形,抬眼往厅上瞧去! 只见敞厅正中一张紫擅锦榻上,盘膝跌坐着一个头挽道舍,身穿黄袍的老道。这老道年约五旬,鹞颧鹰鼻,颏下留着一部山羊胡子,此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恃立着一黑一红两个道童,看去年约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左边穿黑道装的手上捧着一柄长剑,右边穿火红道服的,手上捧着一支色泽乌黑有光的拂尘,这两人目不斜视,神色恭谨,生似泥塑木雕般侍立两侧。 锦榻右侧,放着一个古铜落地台烛,一支粗如人臂的红烛,摇曳不停。 锦榻前面,是一张紫檀雕花矮几,几上放着三个雕刻精致的金色小鼎,下面是紫擅座子,此时烛光一照,金光的然,辉煌夺目。 这座敞厅、除了锦榻、矮几、烛台之外,空荡荡的再没有旁的东西。 毕玉麟瞧了一会,老道人依然闭目垂帘,一动不动,两个道童,也各自站立如故,不由心头渐感不耐,正待俏悄退出! 忽听一阵细碎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身佩长剑的青衣少女,袅袅婷婷,向院中走来! 毕玉麟回眼一瞧,自然认得出这青衣少女正是双龙堡的使女装束!眨眼工夫,那使女已走近阶前,站住身子,向上躬身道: “婢女奉副堡主之命,复上观主,堡主已于今天开始,闭关百日,观主宠邀,不克亲临,副堡主当遵时前来,特遣婢子先行奉达。” 毕玉麟听她称呼,敢情锦榻上盘膝而坐的老道。就是金华观主! 心念转动,只见榻上老道依然闭目端坐,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咀皮微微动了一下!站在左边的黑衣道童,忽然作出躬身领命之状,然后抬头道: “师傅吩咐,姑娘请回。” 青衣使女神色恭敬,口中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 毕玉麟瞧得好生奇怪,听使女口气,这位金华观主,似乎身份极高,连堡主副堡主,都对他十分尊重。 双龙堡主从今天开始,要闭关百日,他这次闭关,当然是修习他得到的“洞元记内篇” 了,但他哪里知道得到的,仅是一册假书,因为那是当年天门祖师门下,为了防人觊觎,才写了一本假的,可笑双龙堡主居然不辨真伪,闭关修习,不过这样也好,让这魔头去认假作真徒耗时日罢! 还有这金华观主,看去也武功极高,他邀约阎伯修不知又为了什么?反正副堡主答应遵时前来,想必定有重要之事,自己既然来了,索性等上一会,瞧瞧底细也好。心中想着,蓦一抬头,只见闭目瞑坐的金华观主,忽然也抬起头来! 不!他只是眼皮微微一抬,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精芒电射,和自己对个正着! 不!他咀角微微冷笑,恍惚就是对着自己而发! 毕玉麟心头猛跳,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和他相隔这么远不说,全身隐蔽在树叶深处,没露半点形迹,这老道凭什么发觉自己? “哈哈,观主宠邀,兄弟来迟一步!” 笑声入耳,一条人影,已大踏步往敞厅上走入! 毕玉麟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金华观主果然厉害,自己丝毫没有察觉,他却早已听到,外面有人,那么他刚才抬起目光,向外瞧来,并不是觑破自己的行藏! 心中闪电般掠过念头,一面立即注目瞧去。 原来来人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此时一张马脸,满堆笑容,向金华观主频频拱手。毕玉麟根本没看清楚金华观主何时走下榻来,但此时却已巍然在榻前,稽首道: “副堡主来得好快,贫道有失远迎。” 独眼乌龙纵声笑道: “观主和兄弟数十年深交,怎地也客气起来,只是堡主刚巧在今午嘱咐兄弟,须要闭关百日,想不到观主炼得如此快法。” 金华观主摇手道: “贫道只是初步试制成功,如说全部竣功,那还言之过早。” 他们说话之时,红衣道童,已从厅后,搬出一把紫檀交椅,放到锦榻左侧,独眼乌龙微微颔首,使在椅上坐下。金华观主依然回到榻上,盘膝而坐,一面偏头道: “堡主神功盖世,怎地又闭起关来?” 独眼乌龙道: “这个兄弟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堡主说起,好像研习一种至高无上的玄功。” 金华观主点头道: “堡主一身修为,已臻神化,再参玄机,普天下就不作第二人想了!”说到这里,炯炯目光,瞧着放在几上的三只金色小鼎,脸上浮起得意之容,笑道: “贫道目前初步试制成功的,共有三种,经过几次试验,还差强人意,才邀堡主副堡主莅临参观。” 独眼乌龙手捻苍髯,问道: “观主试制成功的三种绝世奇药,不知可有名称?” 金华观主神秘的笑了笑道: “副堡主还是等试验之后,再来评定吧!” 毕玉麟不知金华观主炼成了什么奇药,要在今晚试验? 正想之间,金华观主话声一落,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略为一瞧,接着就咀皮微动。 站在他右侧那个红衣道童,忽然躬身领命,匆匆往外走出。 金华观主似乎吩咐了几句之后,此时又高踞锦榻,闭目不语。 独眼乌龙佟天禄,也只是脸含微笑,没再开口。 毕玉麟瞧得大是纳罕,也只好屏息凝神,静静的往下瞧去! 这时山风渐大,吹得院前树叶,不时发出沙沙之声。 一会工夫,红衣道童已引着一个白面无须,身著青衫的人进来。那人看去十分文雅,但脸含怒容,步入敞厅,一双炯炯目光,略一扫视,便发出咳亮长笑,向独眼乌龙大声说道: “佟天禄,沐某落在你们双龙堡手里,刹剐悉听尊便,今晚你们准备把沐某怎样?” 独眼乌龙佟天禄,虽被金华观主邀来,参观他炼制成功的奇药,但也不知金华观主如何试法?是以闻言之后,不由一怔! 金华观主在青衫文士跨入厅上之际,早已脸含橘笑,徐徐从榻上走下,漫不经意的瞧着矮几上中间那只金鼎,伸手揭了下盖子,接着又轻轻盖了。他这一举动,看来十分自然,似乎因为青衫文士,正在向独眼龙发话,他不好接口,随手揭揭而已!等青衫文士话声一落,他打了个哈哈,道: “副堡主,这位就是点苍流云剑客沐大侠了?贫道久仰之至,哈哈,沐大侠快请坐下好说!” 他说话之时,右手微微一抬,红衣道童赶快取过一把交椅,放到榻右。 毕玉麟从没在江湖行走,当然不知道点苍流云剑客是谁?但他可以从青衫文士口中,听出一点端倪,敢情这位流云剑客,也是被双龙堡擒住的人。 他因为江湖上人,把自己父亲,称做屠龙剑客,不由对这位文士装束的流云剑客,起了好感,只觉对方举止文雅,笑声嘹亮,实在表示出他潇洒脱俗的风度! 青衫文士并没立即坐下,长眉一轩,目光转向金华观主,冷冷的道: “道长何人,恕沐某眼拙。” “哈哈!”金华观主发出枭鸱般笑声,抬目道: “贫道金华观主,今晚请沐大侠出来,无非因双龙堡主并无和五大门派为敌之意,沐大侠实是误会,所以……” 流云剑客在他说话之际,似乎打了一个寒噤,脸上神色显然有异,他剑眉微剔,冷冷的道:“所以要把沐某……”他嘹亮的声音,忽然略带嘶哑,他话到一半,清了清喉咙,又道: “所以要把沐某幽囚石室?” 他好像越说越气,身子也同时起了轻微颤动,流云剑客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同时竭力保持镇定! 这情形瞧在独眼乌龙佟天禄眼里,也不禁感到惊疑,向金华观主瞧去。金华观主面含阴笑,只作不见,一面连连摇手道: “沐大侠不可误会,这就叫做擒虎容易纵虎难,正是双龙堡主最感为难之处……”流云剑客双目精光暴射颤声喝道: “你们想用什么诡计,暗算沐某?”金华观主依然满脸春风,笑道: “贫道请沐大侠出来,就是为了免伤两家和气,恭送沐大侠下山。” 流云剑客目流异色,冷哼道: “难道双龙堡主这会不怕纵虎难了么?”金华观主呵呵笑道:“由贫道出面,就算尊师,也要卖点薄面,沐大侠随身兵刃,贫道已派人取来,都在这里,请收起来吧!” 说到这里,那红衣道童,果然捧着一口青穗长剑,双手送到流云剑客面前。流云剑客疑信参半,冷哼了声,一手接过长剑,身子晃动了一下,灰白脸上流露出坚毅不屈的神色,向金华观主抱拳道: “沐某权且告辞,观主厚爱,容当后报。” 话声一落,昂然往厅外走出。 毕玉麟瞧得奇怪,自己曾听师傅——对屋老人,在他心目中,已经把对屋老人当作自己师傅——说过,双龙堡就是阎王堡,落在双龙堡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去,那么他们怎肯轻易把流云剑客放走? 独眼龙佟天禄也同样心头犯疑,等流云剑客一走,忍不住问道: “观主,你真把……”——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章 但闻鬼语啾啾后 “哈哈哈哈!”金华观主突然发出枭鸱般厉笑,得意的道: “堡主把双龙堡所囚人犯,移交金华观,曾有悉凭贫道处置之言,副堡主难道有什么高见?” 独眼龙佟天禄马脸一红,尴尬笑道: “兄弟不是这个意思,观主认为该放之人,兄弟岂敢置啄?” 金华观主又是一声大笑,徐徐的道: “贫道邀请副堡主,原是参观试验,不知副堡主以为如何?” 独眼乌龙佟天禄忙道: “正是,正是,兄弟正是参观观主试验而来?” 金华观主道: “那么副堡主对‘无形砂’有何见教?” 独眼乌龙闻言大惊,急急问道: “观主已经放了‘无形砂’了?”金华观主笑道: “副堡主认为贫道真的把流云剑客放了?哈哈,沐苍澜身中‘无形砂’,决难奔出北山。” 他此话一出,毕玉麟不由听得大为惊慎,不错,流云剑客刚才入厅之初,步履沉稳,声音辽亮,分明功候极深。但后来不但声音嘶哑,身躯也隐隐有点颤动模样,自己还当他在盛怒之下的现象,原来竟是中了这妖道的什么“无形砂”! 啊!他几时使了手脚,何以自己一点也没瞧出来?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侍立厅上的红衣道童,忽然不见,只不过瞬息工夫,院外履声囊囊,他又引着一个身躯高大,身穿蓝袍的老者进来! 毕玉麟虽不认识这老者是谁?但他心头闪电般掠过,可能又是金华观主用来试验他第二种毒药之人!不由紧瞪双目,凝神瞧去! 果然踞坐锦榻的金华观主,没等来人人室,伸手揭了下左边第一个金鼎盖,屈指向空轻弹! 他这一动作,快速异常,几乎使人无法瞧清!不但动作奇怪,而且也算是丝毫不爽,这边堪堪弹出,也正是蓝袍老者大踏步跨入敞厅的眨眼之间!即使蓝袍老者心存警惕,也极不易发觉有他! 毕玉麟躲在树上,这会虽然瞧清金华观主屈指轻弹的手势,但仍没瞧到他手上到底弹出了什么东西? 这一瞬之间,他几乎要出声阻止! 这时金华观主又回复他巍然踞坐的原样,独眼乌龙佟天禄这回自然也看清了他的动作,一张马脸,神色自若,敢情正在细心察看来人的神态,坐在交椅上,默然不语。 蓝袍老者才一跨进敞厅,两道冷厉目光略一扫视,嘿然笑道: “佟天禄,双龙堡主阎伯修何在?” 他口气和流云客沐苍澜大同小异,一开口,就向佟天禄发问! 那是因为佟天禄身为双龙堡副堡主,此时虽然看出高踞锦榻的道人,身份似不在副堡主之下,但因为不明对方底细,所以还是朝着佟天禄发问! 金华观主阴沉一笑,起身下榻,稽首道: “有请欧阳大侠的,乃是区区贫道!” 蓝袍老者呆了一呆,微露不屑的道: “道长何人,欧阳洛眼生得很。” 独眼乌龙佟天禄哈哈大笑道: “欧阳老哥身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见多识广,怎么连金华观主都认不出来?”“金华观主……”欧阳洛抬头凝神,双目在金华观主脸上,打量了一阵,他敢情对“金华观主”这四个字,感到十分陌生,故而沉吟不语。金华观主脸露诡笑,徐徐的道: “欧阳大侠贵人多忘事,慢慢的想想看,也许能够想得起贫道是谁?” 欧阳洛身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只要是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哪有不识之理,但他沉吟了一会,似乎仍然想不起来,摇摇头道: “老夫想不起来,空谈无益,你们要老夫前来,究有何事?” 他这一摇头,陡觉颈上奇痒,伸手一搔,立时起了一连串的水泡! 水泡着手即破,摸了一手又腻又腥的脓水! 破处不但流出脓水,更觉奇痒无比! 不!瞬息之间,岂止颈上,连周身四肢,竟然无一处不奇痒难忍,痒彻骨髓! 欧阳洛总究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心头蓦然一怔,立即掳起长袖,低头瞧去! 这一瞧,不禁脸色陡变,原来在这眨眼工夫,手背、手腕、层层脓包,不抓自破,斑斑点点,尽是又腥又黏的脓水,溃成一片! 不!他自己还不知道一张同字型的紫膛脸上,也满是水泡,脓水交流,肮脏得不忍目睹,和适才判若两人! 这一变化,当真把隐身树上的毕玉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立即明白,这当然是金华观主的杰作,方才那一手临空虚弹,不知弹出了什么歹毒药粉,竟有这等厉害!欧阳洛身为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一身武功,自非等闲,但他此时直浑身颤动,双目喷火,猛地发出一声裂帛长笑,目注金华观主,暴喝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该是二十年前横行西南道上,号称天毒子的公羊锋了!” 金华观主哈哈一笑,道: “不错,欧阳大侠果然不愧见多识广之人,贫道二十年来,托迹云贵,甚少涉足中原,此次乃是应双龙堡主宠邀合作,远来江南,担任金华观主……” 欧阳洛不等他说完,倏然逼近一步,厉声喝道: “公羊锋,你在老夫身上使了何种剧毒?” 金华观主天毒子阴沉的道: “欧阳大侠何须动怒,贫道只不过撤了些许‘天溃散’,目前尚无性命之忧。” 欧阳洛痒得简直快要疯了,但是他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哪肯失去身份,尽管强自忍耐,也把一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一面怒声喝道: “你们准备把老夫怎样?” 天毒子阴笑道: “双龙堡主如若要杀害于你,也不会把你待若上宾,度过两年岁月,欧阳大侠乃是明白之人,只要和双龙堡合作,贫道自当奉上解药。” 欧阳洛听得纵声狂笑,这笑声就可听出他功力非凡,整座敞厅,直震得瓦檐上尘灰纷纷下落!笑声乍竭,只见他须发戟张,眼中已射出狂乱目光,厉声喝道: “欧阳洛纵横江湖四十年,岂是受人胁迫之人,公羊锋,老夫杀鸡取卵,不难从你身上得到解药!” 喝声出口,身形暴长,出手如电,一掌朝金华观主劈去。 欧阳洛在江湖上素有“一掌震乾坤”的外号,足见掌上功力,异非寻常,何况此时怒火迸顶。 这会用足十成力道,一掌出手,一股凌厉掌风,宛若迅雷奔电,挟着骇浪狂涛之势,向前直拍过去!威势之猛,无与伦比! 毕玉麟隐身树上,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总瓢把子”,但猜想“总瓢把子”这个称号,在江湖上,一定身份不低,听他一口拒绝和双龙堡合作,那股凛然神气,心中不由暗暗喝彩! 不!这一掌凌厉威势,瞧得毕玉麟心头大快! 双方相距既近,他这一突起发难,金华观主武功最高,也势难硬接!就在毕玉麟心念疾转,暗暗称快之际,忽听坐在交椅上的独眼乌龙佟天禄已冷笑一声,喝道: “欧阳洛,凭你这点功夫,也配在双龙堡撒野?” 活声之中,只见他左手衣袖,毫不经意的往横里挥去。 毕玉麟曾在山神庙里吃过独眼乌龙的亏,当时连他如何出手都没有瞧清,就被制住,此时见他出手,更加注目! 哪知一掌震乾坤欧阳洛一团凌厉无匹的掌风,和人家丝毫不见风声的衣袖一抖一挥之间,全被佟天禄截住! 不!狂涛般掌势,忽如泥牛入海,踪形全无! 欧阳洛身躯一震,宛如被人平空推了一把,全身一袭蓝袍,吹得往后直卷,脚下不禁连连后退。金华观主端坐如故,呵呵笑道: “副堡主今晚原是参观而来,倒替贫道挡了一掌!”一面却朝欧阳洛阴笑道: “欧阳大侠,不是贫道夸口,‘天溃散,,只要沾上人身,见风立溃,直到皮尽见肉,肉尽见骨,一身溃烂而死,普天之下,除了贫道,无药可解……” 欧阳洛站定身形,一声凄厉狂笑,喝道、 “三湘七泽,岂止老夫一人,欧阳洛只要三寸气在,总有一天,叫你们知道厉害!” 他方才被独眼龙震得连退数步,身子已退到门口,此时话声一落,身如箭射,往厅外倒纵而出,一个起落,便已掠过墙头。 独眼乌龙佟天禄霍地站起身子,冷哼道: “要想从双龙堡活着出去,伯还没这般容易!” 金华观主天毒子连身子也没稍动,阴笑了笑,摇手道: “凭区区三湘七泽的一个总瓢把子,也干不出什么事来,不如让他出去,也好让江湖上一些不知死活的人物,作个榜样。” 他说到“不知死活的人物”这几个字上,突然声若沉雷,震人心弦! 毕玉麟方自一惊,猛见金华观主天毒子脸上阴笑未敛,缓缓仰起那张阴蛰脸孔,两道森森目光,对着自己存身方向射来,干嘿道: “朋友,你瞧够了吧?还不下来,难道要贫道请吗?” 毕玉麟大吃一惊,这妖道果然厉害,那么先前佟天禄现身之时,他业已发现了自己,难怪冲着自己阴笑!自己来时,自问并没露出半点形迹,他怎会发现自己隐身树上? 他此时无暇多想,反正事已至此,自己不挺身出去,也不行了…… 毕玉麟一念及此,正往长身而起…… 突然,蓦觉身后有人悄悄的拉了自己一下衣角!不!有人在耳边低声笑道: “傻小子,你要去替人家顶死?公羊锋又没叫你。” 毕玉麟这一惊更是厉害,自己身后居然有人,这人不知是谁? 哦!原来另外还有别人!他想回头瞧去,拉自己衣角的是谁?但又怕惊动厅上的人。露出声息,何况听口气此人对自己并无不利,一时只好潜伏不动。 这原是电光石火,瞬息间事,金华观主喝声才落,独眼乌龙佟天禄陡然一怔,他想不到双龙堡视为禁地的北山腰上,居然还有吃了豹子胆的武林人物,敢来偷窥!猛一回头,沉声喝道:“何方高人,敢到双龙堡窥伺?” “武当双剑!” 有人接口答应,两条人影,倏然飘落阶前! 那是两个身穿天蓝道装,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瞧他们并肩飞落的身法,显然身手不弱! “武当派门下!” 毕玉麟暗暗叫了一声,他听娘说过,武当派在五大门派中,以内功剑法著称,这两个蓝袍道士,不知在武当派中,是什么地位? 他哪里知道武当蓝袍四剑,乃是青阳真人门下得意高弟,在江湖上已算得第二代人物中的顶尖高手! 金华观主天毒子公羊锋,连跌坐的身子,都没有稍动一下,阴恻恻的笑道: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唔,就拿这两个后生小辈,试试贫道第三种灵药‘摄魂草,,倒也未尝不可!” 他说到后面几句,微微偏头,好像是对独眼龙佟天禄说话! 就在他话声刚落,右手中食两指,突然悬空向排列在矮几上的右边那个金色小鼎指去! 这一指不打紧,右边那个金色小鼎,鼎盖忽地自动向上一冒,鼎中飞出两缕似烟似雾的淡黄粉未,向厅前两个蓝袍道士——武当双剑迎面洒去! 这两缕淡得几乎无法看清的淡黄粉未,来势虽快,但总究天毒子发话在先,他口中明说出来拿武当双剑试他的第三种毒药“摄魂草”。 武当蓝袍四剑,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扬名立万,也有十年历史,照说,凭他们的身手,人家既已喝明在先,自然早有准备,决不会站着不动,让人撤上! 可是事实上,却大谬不然,他们堪堪身形落地,金华观主天毒子话声入耳,一蓬“摄魂草”淡若轻烟的粉未,也同时洒到面前!决没有半点浪费,两缕淡烟,分毫不差,刚刚够两人吸入鼻孔,好像你不闻也不行! 天毒子这一手功夫,委实快到无以复加,准到不能再准!武当双剑连第二句话都没有出口,两条身子,咕咯往后栽倒! 独眼乌龙佟天禄自从这一年来,对双龙堡主阎伯修不惜“纤尊降贵”,从云贵深山,请出天毒子公羊锋,担任金华观主,论地位,自己固然是副堡主的身份,但在礼遇上,对方始终居于上宾地位,几乎还超越自己之上,心中不无快快。此时瞧到到天毒子露出的这一手功夫,也不禁脸上一怔心头大是惊凛! 金华观主却似乎稀松平常,两个指头,也早已收转,笼入袖中,脸上似笑非笑,两道阴森森的目光,却依然笔直往毕玉麟存身之处射来! “乖乖,不得了,傻小子,还不快走!” 毕玉麟声音入耳,突然被人抓起胳膊,轻如飘絮,晃悠悠往墙处飞去! 耳中只听金华观主天毒子的声音,在身后大声笑道: “你们认为瞒得过公羊锋双眼,逃得出公羊锋手吗?” “快,小子快!” 毕玉麟被人拉着像风驰电卷,一路急窜,那人还在不迭催快,公羊锋喝声未落,自己身后不远,忽然响起一阵“啾”“啾”鬼叫! 声音不高,但阴森刺耳,在一片沉寂的黑夜之中,听来倍觉刺耳,使人毛孔惊动,油然生出怖意! “啾”“啾”鬼叫,突然静寂,奇怪的是金华观主天毒子和独眼龙佟天禄,这两个武功高不可测的黑道煞星,竟然一个也没有追出! 只远远传来金华观主的敞笑:“我当夜莅金华观的是谁?原来还是名动八荒的三山中人物,邙山鬼叟驾到!” 他话声一落,只听身后半空,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 “想不到远处苗疆的天毒子,也会到江南来了,那么老夫夜闯双龙堡,自然更不足为奇。嘿嘿!老夫此来,是要向姓阎的讨还公道,唔!佟朋友,你们堡主躲到哪里去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接口道: “罗老哥来得不巧,堡主外出未归,老哥有什么吩咐发咐,兄弟还作得了主。” 阴森声音又道: “好一个作得了主,唔!姓阎的既然不在,问问你佟副堡主,也是一样……” 双方的声音,逐渐远去! 不!毕玉麟被人家拉着胳膊,一路飞跃,逐渐远去,身后说些什么,自然也逐渐模糊。 掠出金华观,越过一片松林,又钻入另一片深林,那人才松开手指,吁了口气,道: “好险!傻小子,今晚要是没有邙山老鬼替我们挡上一挡,嘿!你小子哪想逃得出来?” 他口中之意,好像是说只有他才能在金华观进出自如。 毕玉麟急忙转眼瞧去,星月朦胧,树影迷离,站在自己身边的,原来是一个身穿黑绸长衫的瘦小老头,头盘小辫,唇蓄鼠髭,缩着脑袋,全身上下,一段黑漆,只有两颗在黑夜里闪闪有光的眼睛,骨碌碌瞪着自己! 他瞧着毕玉麟正向他打量,不由惊奇的问道: “小子,你练过夜行眼?” “夜行眼?没有。”毕玉麟摇摇头,他因人家从金华观把自己拖到这里,总是一番好意,急忙拱手道: “老人家,你是谁?” 瘦小老头咧咀一笑,道: “我?哈哈,你没瞧清楚我老人家是谁?” 奇怪,他自己不说,瞧怎么瞧得出来, 毕玉麟被他问得一怔!瘦小老头搔着头皮,摇摇头道: “雏儿,真是雏儿!嘻!瞧你方才跟踪我老人家的身法,倒还像是个行家。” 毕玉麟想起金华观发现的那条瘦小黑影,不由恍然道: “哦!方才小可看到的那条黑影,就是你老人家?” “谁说不是?”瘦小老头得意的耸了耸肩,笑道: “不过,后来,我老人家都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天毒子丹室外面,你纵身上树,我就到里面去转了一趟,哪知等我老人家出来,你傻小子还楞楞的蹲在树上。” 瘦小老头好像越说越有劲,不让毕玉麟开口,接着又道: “嘿!小子,你总该听师傅说过,独眼乌龙、天毒子,全是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你耽久了,那会不被他们发现?” 毕玉麟除了知道独眼乌龙佟天禄是双龙堡副堡主,天毒子公羊锋是金华观主之外,几曾听人说过什么?但他经瘦小老头提起师傅,登时想起自己心目中的师傅——对房老人,神色不由一黯,摇头道: “小可师傅,已经死了。” 瘦小老头目光注视着毕玉麟,问道: “你师傅是谁?” 毕玉麟摇头道: “小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号。” 瘦小老头佛然道: “好小子,在老人家面前,还故作神秘?天下哪有徒弟连师傅的姓名都不知道的?” 毕玉麟道: “老人家别动气,这师傅两字,只是小可自己叫的。” 瘦小老头笑道: “他没有承认你是他门下?” 毕玉麟点点头,又摇头道: “不过他老人家没有传人,要小可继承他的道统。” 瘦小老头听得十分新鲜,天下哪有继承道统的衣钵传人,不承认师徒之理?一面却点头道:“这倒是应该叫师傅的,你怎会和他认识的?” 毕玉麟道: “那是小可被关在双龙堡石室,他老人家就住在对面。” 瘦小老头哦了一声,道: “你没问他是哪一门派的?” 毕玉麟不敢说出天门派来,只好摇了摇头。 瘦小老头嘻的笑出声来,道: “他没说出门派,要你继承道统,还继个屁!” 接着又偏头道: “咦,小子,你没遇到这位无名师傅之前,就会了武功?” 毕玉麟道: “那是家母教的。” 瘦小老头眯着眼睛,道: “你武功不弱,令堂想必也是江湖名家。” 毕玉麟道: “家父毕绍德,老人家也许知道。”瘦小老头睁大眼睛,连连点头道: “知道,知道,你是屠龙剑客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唔,你叫什么名字?” 毕玉麟初出江湖,眼看遇到的,人,只要提起父亲名号,就没人不知,心头感到无限高兴,一面答道: “小可毕玉麟,金玉的玉,祥麟的麟,老人家你呢?” 瘦小老头摇摇头,咧咀笑道: “你一点江湖常识也没有的雏儿,就是说给你听了,你也不知道我老人家是何许人? 好,我就叫万里飘风万里飘。” 毕玉麟听得果然一怔,万里飘风万里飘?一个人连姓带名,哪有七个字?瘦小老头嘻嘻笑了声道: “如何?我老人家早知说出来了,你也弄不清楚。” 毕玉麟脸上一红,,他忽然想起自己父亲,江湖上叫他屠龙剑客毕绍德,双龙堡主叫九爪神龙阎伯修,副堡主叫独眼乌龙佟天禄,金华观主叫天毒子公羊锋,好像江湖上人除了姓名,都有一个外号,连起来不是就有六七个字?那么他叫万里飘风万里飘,也一定连着外号,这就笑道: “小可知道,你老人家除了姓名之外,一定还连着江湖上的外号。” 瘦小老头一拍巴掌,点头道: “对对!小子,你猜得不错,我老人家原叫万里飘,人家却叫我万里飘风万里飘,连起来不是变成七个字吗,其实你不知道,我老人家连名搭姓,加上外号,应该说有九个字。” 毕玉麟道: “啊,那么还有两个字呢?” 万里飘摸摸脸皮,笑道: “还有两个字,不说也罢,嘻嘻,说出来不太雅观。”说到这里,忽然摇头道: “其实也无伤大雅,当今之世,多少高官厚禄,高高在上的人,说起话来,官面堂堂,似乎勤廉可风,骨子里哪一个不是假公济私,化公为私,把官家库银,日日夜夜挖尽心思的在明偷暗抢,这叫做国之螫贼。反观我老人家,几十年来,劫富济贫,没有一文落入腰包,比起那些大人先生,哈哈,我老人家可以扪心无愧,江湖上称我‘神偷’,偷而成神,神乎其技,又有什么不雅可言?” 毕玉麟见他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原来为他的外号“神偷”两字作辩,心中不觉暗暗好笑,一面说道: “你老人家说得是!” 神偷万里飘干咳道: “难道我老人家活了一把年纪,说话还有假的?”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向林梢一瞧,跺脚道: “咳,咱们只顾说话,可忘了这里还是双龙堡禁地,快跟我走!”话声一落,人已往林外掠去! 毕玉麟毫不怠慢,紧跟着他身后,堪堪掠出树林,只听万里飘忽然发出一声轻“噫”,机警地探头向四周仔细打量。 不!说他打量,还不如说他向四周遭乱嗅了一阵来得妥切,看看并无异动,才举步往三丈外一棵大树底下走去! 毕玉麟凝目瞧去,原来那棵树下,侧卧着一条人影,不由失声道: “啊,老人家,他是流云剑客!” 万里飘向后摇了摇手,意思叫他禁声,一面压低声音道: “小子,你还说没练过夜行眼,怎能在黑暗中看物?一点没错,他正是流云剑客沐苍澜。” 毕玉麟此时无暇解释,急急问道: “老人家,你瞧他可还有救?” 万里飘没有作声,俯下身去,探手摸了摸流云剑客胸口,摇头道: “人倒没死,只是……毒性已发,恐怕不中用了。” 毕玉麟说人还没死,眼前不由生一丝希望,急忙跟着蹲下,恳求道: “老人家,那么可有方法救他?” 万里飘摇头道: “难,难,苗疆天毒子,原是出名的用毒大行家,何况此次三种毒剂,都是他新炼成的,虽然还在试验阶段,毒性一定极烈……” 毕玉麟急道: “老人家你想想办法咯!” 万里飘依然摇头道: “小子,我老人家不是见死不救,说实在,即使还有一线希望,咱们也无能为力,你总该知道,江湖上已有不少败类,投了双龙堡,势力浩大,耳目极灵,咱们带着流云剑客,何处替他去找解药不说,只是天色一亮,咱们少说也得赶出百里之外,才勉强算是出了双龙堡的势力范围,但是否能够把他救活,还在未定之天。” 毕玉麟初生之犊不畏虎,尤其他对流云剑客极具好感,等万里飘话声一落,就义形干色的道:“小可自幼听家母教训,侠义中人,那有见死不救之理?老人家既然觉得双龙堡势力遍布江湖,不愿多事,就由小可把他背出去,好歹也略尽人事,老人家你请吧!” 他这一番话,把神偷万里飘抢自得双眼乱转,一时答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才搔搔头皮摇头道: “小子,你当我老人家怕事,哈哈,我要是怕事,也不会夜到双龙堡来,好,总算我万里飘风碰上你这个傻小子,倒足了霉,你发傻劲,冤的是我老人家!”话一说完,双手骤落,连点了流云剑客沐苍澜几处大穴,才一把抱起流云剑客身子,回头道: “走吧,小子,咱们出了北山,再作计较。” 毕玉麟见他答应把流云剑客救走,心中一喜,连忙谢道: “老人家,小可不会说话,适才多有冒犯……” 万里飘哪还多说,抱起流云剑客,掉头就往山下跑去!毕玉麟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两人施展轻功,一路急掠,神偷万里飘手中抱着一个大人,依然身如飘风,只有脚尖轻触着山石野草,丝毫不见着力,便如离弦劲矢,贴地低飞,当真不愧万里飘风的雅号。 毕玉麟哪敢怠慢,跟在他身后不住的提吸真气,咬紧牙关,尽力施为,依然落在后面。 跑了一阵之后,毕玉麟渐渐觉得自己活力充沛,不但气喘心跳逐渐消失,精神也显得轻松起来。 他开始发觉自己落后的原因,是身法和步法不及万里飘那样灵活俐落,于是他尽力模仿万里飘飞掠起落的身法,依样葫芦,亦步亦趋。 果然!这一着大是有效,一会工夫,自己已可勉强迫上万里飘,双方距离,也逐渐拉近! 两条人影,有若两点流星,疾驰而下,快速得几乎令人目不暇接。只不过顿饭光景,便已驰到山脚。 双龙堡主强占北山,在山脚下筑起一道围墙,把北山划为禁地,不但江湖上人,擅入者死,就是他们下四娇八杰和堡中之人,没有他差遣,也不得擅入禁地一步。 是以他们两人,一路飞驰,不见有人阻拦,只要越过围墙,绕道避开双龙堡一片庄院,山野之间,谁也不会发觉! 神偷万里飘当然熟悉路径,一路奔来,早已拣好隐僻所在,此时扑近围墙,相距还有两丈来远,便两脚尖用劲,整个身形,冲天而起,斜斜飘出墙去!这一身法,当真轻若飘絮,落地无声,点尘不扬,美妙已极!但就在他飘落墙外,毕玉麟也依样葫芦,吸气纵身,翻上墙头的刹那之间,突然飞起一条人影,一下欺到万里飘身前,冷笑道: “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夜闯双龙堡禁地?” 这人身手快捷,显然是双龙堡主手下八杰中人! “是我老人家!” 万里飘乍睹来人,心头也暗暗吃惊,但他经验老到,早有准备,没等对方发难,在答话声中右手早已屈指弹出! 咕咯!那人话声出口,人已跟着向后栽倒! “小子,快走!”低喝声中,人已电射而出! 毕玉麟本连万里飘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对方已应声倒地,急忙纵下围墙,跟着万里飘如飞奔去。 此处距双龙堡较远,围墙外面,已是一片平原,两人一前一后,只是往前急掠! 这一阵工夫,只顾赶路,谁也没有开口,但毕玉麟却越跑越觉得精神,他先前跑那段山路还是和万里飘落后甚多,咬牙急迫,弄得气喘心跳,后来渐渐拉近距离,可以追上万里飘了,他已开始感到惊讶。 这会他一口气跟在万里飘后面,亦步亦趋,竟然毫不费事!心头不由大是奇怪! 当然。这情形,神偷万里飘也已察觉,他一开始,还怕毕玉麟跟不上自己,是以只施展了七成功力。他方才暗中跟在毕玉麟身后,虽然发现这少年人身手不弱,但心中以为无论如何,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功力最高,也强不到哪里去。 后来被天毒子瞧破行藏,自己拉着他飞出金华观,又发现毕玉麟身子极轻,自己带着他一路纵跃,毫不费力,心下也感到大出意外。 不过他总以为自己数十年来,一直以轻功闻名江湖,使出七成功力,他能够不落后太远,已算难能可贵,哪知等到奔近山脚,他又发现毕五麟已可和自己相差无几,不禁深为惊诧。 这会纵出围墙,万里飘存心相试,脚下加劲,把自己独步江湖的“万里飘风”身法,施展到十成功力,准备把毕玉麟甩落一段,再回头等他。哪知任你万里飘一再加劲,毕玉麟仍然紧跟身后,一步也没有落后!这可把万里飘瞧得大为惊诧,但再一细看毕玉麟起步落脚,好像和自己身法,极有雷相,但又像是极普通轻功提纵,一时不禁大为惊诧,这一阵工夫,差不多奔出了三四十里光景,万里飘暗叫一声罢了,江湖后浪推前浪,看来自己当真老了! 脚下一停,回头道: “好,咱们赶了几十里路,就在这里息一息吧!” 毕玉麟倏然止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老人家,要不,小可替你轮流抱上一阵。” 万里飘呵呵笑道。 “我还不累,你呢?” 毕玉麟摇头道: “小可先前还觉得累,现在已经好了。” 万里飘低头叹了口气,在路旁坐下,一面招手道: “你也坐下息息,我老人家有话问你。” 毕玉麟依言坐下,心中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道: “老人家,你方才遇上双龙堡的人,使的是什么手法,小可连瞧也没瞧清楚。” 万里飘耸了耸肩,就纵声大笑,毕玉麟被他笑得十分奇怪,只见万里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在毕玉麟面前晃了一晃,才道: “你别认为容易打发,那小子恐怕就是双龙堡八杰之一,如论武功,只怕不在我老人家之下,不过我老人家却是仗着法宝取胜。” “法宝?”毕玉麟惊奇的目光,扫过那个磁瓶。 万里飘笑了笑,道: “这就是天毒子所练成的三种毒药之一,‘摄魂草’!” “摄魂草?”毕玉麟惊奇得跳起身来,急急问道: “天毒子的‘摄魂草’,怎会到了老人家手上?” 万里飘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向四外瞧了瞧,轻声道: “傻小子,你真糊涂,难道这阵工夫,你就忘了我老人家是谁?” “啊!”毕玉麟突然笑出声来,自己当真忘了他是“神偷”!这就笑道: “老人家,这也可以叫做以其人之道,还诸其手下之人。”万里飘点头道: “好一个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手下之人。”说着,依然把那个磁瓶,纳入怀中,回头望着毕玉麟道: “小子,你这身轻功,还是令堂教的,还是要你继承道统的师傅所传。 万里飘道: “那么准是你师傅传了你口诀。” 毕玉麟沉吟道: “轻功提纵,以前是家母所传,不过没有现在的快。” 万里飘道: “那是你师傅教的了。” 毕玉麟摇摇头道: “师傅没有教小可轻功,方才下山之时,先前小可一直跟不上你老人家,气喘得很厉害……” 万里飘知道自己那时只使了七成功力,是以急急问道: “唔!后来呢?” 毕玉麟又道: “后来奔了一阵,不知怎的小可渐渐感到真气流畅,人也轻了许多,就学着你老人家起步纵掠的身法,果然快了许多。” 万里飘搔搔头皮,道: “后来就这样一直跟在我老人家身后?” 毕玉麟点了点头。 “奇才!奇才!” 万里飘怎会知道毕玉麟是服了一粒“紫雪丹”,体内真气充沛,所以略一模仿他的身法,便能跟上了他,一时把毕玉麟视为天生奇才。暗想自己一生并无传人,何不就把独步江湖的绝技,索性传给了他。心念转动,不由瞧着毕玉麟道: “唉,我老人家的轻功,虽不能说独步武林,但纵目江湖,能够像我老人家的,也为数不多,不然,江湖上人也不会称我‘万里飘风’了。但想不到我数十年勤修苦练的独门功夫,却被你小子一看就会,这种奇才,不但难得可见咱们有缘,我老人家意欲把‘万里飘风,的口诀心得,一并传你,你可愿意?” 毕玉麟听他居然肯把独门绝技,传给自己,心中自然大喜过望,但他瞧了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沐苍澜一眼,不由犹豫的道: “小可蒙你老人家青睐,赐传绝技,小可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这位大叔,命在旦夕……”——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章 珠影萍踪 万里飘摇手道:“我老人家一路奔来,早已动过许多脑筋,本来流云剑客中了天毒子的‘无形砂’,天毒子定有解药,换在平时,我老人家只要略使小计,便可手到擒来……” 毕玉麟喜道:“那么你老人家,就再辛苦一次。” 万里飘摇头道:“但现在不行了,昨晚金华观连现强敌,他又失了一瓶‘摄魂草’,防范必严,我老人家再去,岂非自投罗网?” 毕玉麟失望道:“那又怎么办?” 万里飘咧咀一笑道:“所以只好另想办法,看看能否得手?” 毕玉麟喜道:“哦,你老人家另有办法?” 万里飘道:“我已闭住他心经脉穴,目前不致有变,只要赶上严州,也许有救。” “严州!”毕玉麟别母寻父,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严州,因为大师伯段成弼就住在严州城外,是以一听到万里飘说出严州,不由惊异的叫出声来。 万里飘敢情没注意到毕玉麟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件事,我老人家既然插手,少不得尽我老人家的心力,至于能否得救,那只有瞧他运气,其实我和他师傅灵鹫老人,也是素识,咳,咱们又把话题扯远了。此去严州,固然朝发夕至,但为了避免双龙堡的耳目,自然以坐船为宜,此时才只五更,咱们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租到民船,趁这段时间,我先传你‘万里飘风’的口诀,岂不正好?” 毕玉麟原想问问严州是不是有一个专门解药的郎中?(江南人称医生为郎中),但听他这么说了,自己话到口边,只好咽住。 万里飘把流云剑客沐苍澜平放地上,又要毕玉麟坐到对面,传他“万里飘风”口诀,然后又逐句讲解,细细说了一遍。 毕玉麟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没有心法口诀,尚能依样葫芦,学了大概,此时再经他详细讲解,自然很快领悟。 万里飘见他一点就透,心中大是高兴,这会工夫,东方已吐出鱼自曙光,毕玉麟站起身子,看看天色,喜道:“老人家,我们这可动身了?” 万里飘伸了个懒腰,捶捶背,道:“从这里到马家桥,只有四五里路,目前天色还没大亮,早去了,容易引人注意,咱们不如等上一会再走。” 毕玉麟重新坐下,他心中惦记着到严州去的事,这就问道:“老人家,我们到严州可是找郎中去的?” 万里飘随口道:“郎中?天下哪有能解公羊锋独门毒药的人?” 毕玉麟奇道:“我们上严州去,不是替这位大叔疗毒了?”万里飘瞪眼道:“谁说不是?” 毕玉麟哦道:“小可知道了,敢情有一种解毒药,只有严州才有?” 万里飘点头道:“对对,只有严州才有,而且只有一家才有!” 毕玉麟听得奇怪,他方才说天下哪有能解公羊锋独门毒药的人,这会却又说只有一家才有,那不是说仍然有人能解公羊锋的独门毒药吗?他心中想还没开口。 万里飘于咳了一声,接着唔道:“不错,那段家和你还有着渊源!” 毕玉麟见他无缘无故的提到段家,不由心中一动,忙道:“老人家,你说严州段家?” 万里飘哼道:“严州除了段家,还有什么人家,值得提的?”说到这里,忽然偏过头来,问道:“小子,段成弼是你大师伯对吗?” 毕玉麟点头应了声是。万里飘又道:“你可曾听你娘说过?当年段成弼为什么要拜在你外公门下?” 一个练武的人,千里投师,为什么?当然为了学艺,这还用问?毕玉麟虽觉万里飘问得奇怪,但人家初次相识,便以绝艺相传,自己怎好出言顶撞?是以只摇摇头。 万里飘见他摇头,也摇了摇头,道:“你要是知道当年段成弼为什么要投到你外公门下,也就会知道咱们到严州去的事了!” 毕玉麟越听越奇怪,流云剑客沐苍澜身中金华观主天毒子的“无形砂”,要到严州去找解药,这和几十年前大师伯段成弼的投到外公括苍异叟门下,有什么关连?一面问道:“老人家,你说我们上严州去找寻解毒药物,和小可大师怕的投师有关?” 万里飘道:“自然有关,咳,你娘没告诉你段成弼为什么要投到你外公门下?这事要我老人家从头说起,岂不麻烦?” 毕玉麟心中焦急着流云剑客的伤势,此时听说还和大师伯的投师有关,不禁引起好奇,同时自己外出寻父,正要先找大师伯问问当年情形。自己对大师伯段成弼,仅从母亲口中,听到极有限的一点,如今听万里飘的口气,对大师怕好像知道得极多,这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就央求的道:“小可初出江湖,见少识浅,你老闲着,譬如讲故事,也让小可多增长点知识,老人家,你说一说吧!” 万里飘耸耸肩道:“我知道说漏了咀,你小子就非要打碎砂锅问到底不可!这事还得从段成弼的祖父说起……” 这真是怪事,从流云剑客中毒,牵涉到大师伯投师,如今又牵到大师伯的祖父去了!毕玉麟心中尽管想着,但可不敢打岔。 只听万里飘续道:“据说段成弼的祖父,原是海客(海客就是航海的人)家中传下三件稀世之宝,叫做‘辟邪犀’、‘琅环匕’和‘紫鲛衫’……” 毕玉麟听得渐感兴趣,因为万里飘说的三件稀世之宝,自己一件也没有听人说过,不禁插口问道:“老人家,这三件东西,不知有何用处?” 万里飘笑道:“我老人家早知你有此一问,这三件东西,用处可大呢,‘辟邪犀”据说是一块透明佩玉。咳!其实应该叫它辟毒犀才对,因为这块犀佩,能解天下百毒,无论中了何种剧毒,只要把它含在口中,一个时辰之后,剧毒都被吸到佩上,透明玉佩,就会成黝黑,然后只须用人乳浸上一个时辰,它又把毒气吐出,人乳变黑,玉佩又回复了透明……” 毕玉麟喜道:“啊,原来‘辟邪犀’有这般好处,你老人象是想借用‘辟邪犀’,疗治大叔的伤毒了。” 万里飘点点头又道:“第二件‘琅环匕’,是一柄长仅五寸的匕首,据说琅环匕出于昆仑,坚逾精钢,削铁如泥,不但专破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气功,而且还是道家罡气功夫的克星。第三件是‘紫鲛衫’,据说出于南海鲛人所织,最大的功能,是穿上此衫,水火不侵,刀剑不伤……” “啊!”毕玉麟听得渐渐入神,口中“啊”了一声。 万里飘续道:“这三件东西,都是罕世奇珍,段成弼的祖父,自然秘而不宣,但天下之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有这三种奇珍异宝的风声,渐渐传出江湖,江湖上人强取豪夺,原是稀松平常之事,于是就有不少人准备明抢暗偷,寻上门去。哪知段成弼的祖父,武功极高,凡是觊觎宝物的人,全部闹得灰头灰脸,知难而退,但结果他祖父仍然死在仇人手里。” 毕玉麟气愤的道“江湖上怎的如此卑鄙妄想,劫夺人家的东西?” 万里飘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巧取豪夺,持强食弱,何独江湖为然?段成弼的祖父死后,段成弼的父亲,终于也作了这三件宝物的牺牲者,被人暗中害死,段成弼的母亲,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武功据说得她婆婆真传,不但替夫报仇,手刃仇人,而且茹苦含辛扶养五个孩子……” 毕玉麟啊道:“原来大师伯一共有五个弟兄!” 万里飘道:“老大叫做成龙,死了多年,老二成弼,老四成德,老五成业。” 毕玉麟道:“老人家,你漏说了老三。” 万里飘道:“老三是女的,咳,段家一门五杰,要数段三姑武功最高,因为只有她的武功,是她母亲自己教的,也可说是继承了她祖父祖母这派的武学。当时为了要保护家业,就命其他弟兄四人,分别投到当时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四位高手为师,段成弼就拜在你外公门下。” “啊!”毕玉麟情不自禁,又“啊”了一声。 万里飘好像说起了兴头,依然往下说道:“只是段成弼……”咳,小子,你也不看看时光,干瞪着眼,让我老人家一路说下去,你瞧,太阳都升起来了,快,快走!” “话未说完,一手抄起流云剑客沐苍澜的身子,拔脚往大路走去。 这时天光大亮,路上已有行人,毕玉麟跟在他后面,一阵急走,赶到马家桥,那只是一个沿江的小村,江边只停着一艘乌蓬船。(乌蓬船,是人摇的小型船只,专走内河,船行极快,舱中可供人坐卧,乌蓬就是黑色船蓬的意思)万里飘抱着流云剑客,说是身患急症,要去严州就医,当下讲妥船价,两人上船之后,万里飘把流云剑客放到后舱铺上,顺手替他盖了一条棉被…… 船老大正要拔篙开船,忽见码头上匆匆跑来一人,叫道:“船老大,你们可是开严州去的?” 船老大应道:“我们是开严州的,不过已有客官包了。” 那人急道:“我有急事要到严州,请你行个方便,多搭我一人可好?” 毕玉麟听这人声音清脆,从蓬窗中望去,只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打扮作秀士模样,背上背了一个包裹,脸上白里透红,生得眉清目秀,甚是俊逸。 船老大贪着多得几个船钱,似有允意,探进头来,和毕玉麟商量。 毕玉麟因那少年人口出众,心里已有好感,再瞧人家脸上露出焦急,敢情急于赶路,自己舱中,反正空着,也不在乎多一个人,这就没等万里飘开口,向船老大点了点头。船老大欢天喜地的放下跳板。 万里飘隔窗望了那少年一眼,皱皱眉道:“小子,你真多事。”一面压低声音道:“我老人家不愿和生人见面,到后面去喝上一杯,他如果问起你来,只说后舱是病人就是。” 说着自顾自往后舱去了。 那少年踏上船头,好像轻若无物,连船身也没晃动一下。 当然船老大并未注意,毕玉麟从蓬窗中看去,却瞧得真切,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暗想即使这少年身形瘦弱,不足百斤,但这种乌蓬船船身不大,就是十来岁的小孩,踏上船头,船身也一样会晃,原来这少年书生,一身轻功,还大是不弱! 船老大等少年上船之后,就立即开船。 少年走进中舱,便向毕玉麟拱手道:“小弟家有急事。匆匆赶去,打扰兄台,实在过意不去。” 毕玉麟忙起身让坐,道:“兄台好说,大家出门人,行个方便,算不了什么。” 那少年略为逊谢就在对面坐下,一双秀目却不住的向毕玉麟打量,口中间道:“兄台贵姓大名,到严州不知有何贵干?” 毕玉麟据实说了姓名,却把流云剑客说做自己堂叔,因身患重病,到严州就医去的。 那少年也不迫寻,只自称姓桓,单名一个殊字,因为家有急事,才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年轻人碰上年轻人,自然较易谈得来,何况双方都是美秀少年,互有惺惺相惜之意,一会工夫,两人已谈得十分投契。 桓殊更是满面春风,笑上眉梢,一口一声的叫着“毕大哥”。 毕玉麟感到这少年在温婉之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骄纵之气,和在金华结识的孙兄弟,另是一种性格。他一想到孙燕,登时记起他那晚临走之时,和自己约好在城西土地庙等候自己,后来自己被关在朝真洞天门石室,一住七天,他等不到自己,不知如何焦急?啊,他不要闯上阎王堡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忧心忡忡,形于脸色。 桓殊瞧他许久没有则声,不由偏头问道:“毕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毕玉麟道:“瞧到你,使我想起一个人,他本来和我约好在一处见面的,我没赶得上,失了约。” 桓殊霎着眼睛,笑道:“那一定是你的心上人了?” 毕玉麟脸上一红,摇头道:“不是,他是我的结义兄弟。”桓殊哪肯放过,嗤的笑道: “那么你一定还有一个心上人!” 毕玉麟脸上更红,忙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才从偏僻的乡下出来,哪会有心上人?” 桓殊忽然玉脸泛红,但他同时发觉自己不该脸红,赶忙抿抿嘴,低笑道:“毕大哥真还没有心上人,可要我替你介绍一个?” 毕玉麟连连摇手,窘笑道:“桓兄不可取笑,我……我一介……”他想说“一介穷儒”,但自己并不是儒生打扮,如何说“一介武夫”,那就等于说自己是练武之人,口中嗫嗫着:“一介……咳,一个穷小子,哪会有人看得上?再说……” 桓殊噗味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女为悦己者容,像毕大哥的人品……”他不知怎的,脸上越说越红,声音越说越小,忽然他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哦”了一声,抬目道:“毕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有一个结义兄弟吗,他又是谁?” 毕玉麟也在大感困窘,见他转了话题,就把自己和孙燕结交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双龙堡一段,略过不提。桓殊听说他和小叫化结拜金兰,不由嘴唇微微一扁,虽没说话,但心中似乎不以为然。 毕玉麟为人忠诚谨厚,只觉桓殊出身富贵人家,自然难免骄横得瞧不起人,一时也不以为意。哪知桓殊眼珠一转,忽然脸上露出甜笑,朝自己兜头一揖,说道:“小弟自幼没有兄长,如果毕大哥不弃,我也想拜你做哥哥好吗?” 毕玉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揖,慌忙还了一礼,他对桓殊的身世,毫不知情,萍水相逢,谈到结拜,却也颇有点迟疑。 一时不在如何回答才好?桓殊看他没有答话,忽然脸上一红,返身往船头奔去,肩头耸动,似乎受到委屈,一个人哭了起来。 毕玉麟大感为难,他知道这位少年敢情从小任性惯了,想到就说,想到就做,其实人还不坏,人家要和自己结拜,正是瞧得起自己,自己不回答他,不是明明瞧不起他吗?他自然要生气了。他心头起了一阵内疚,立即跟出舱去,叫道:“桓兄弟,你生我气么?” 桓殊扭了下身子,呜咽的道:“别理我,别叫我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讨厌我,瞧不起我,我……我比不上那个小叫化。” 他气得浑身颤动,抽噎得更是厉害! 毕玉麟听他扯到孙兄弟身上,心中大是不乐,但见他气得直哭,又感不忍,这就陪笑道:“桓兄弟,你一定瞧得出来,我是初出江湖,什么也不懂,蒙你瞧得起,才要和我结拜,我怎瞧不起你?来来,我们就在这里结拜吧!” 桓殊红着脸,转过身来,破涕为笑道:“你答应了?” 毕玉麟道:“我几时不答应来?” 于是两人就在船头序了年庚,桓殊也只有十六岁,就向毕玉麟一揖,口中低低叫了声: “大哥!” 毕玉麟回了一揖,也叫了声“兄弟”。 两人牵着手回到舱中,桓殊仰着脸道:”大哥,我知道我从小任性惯了,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 毕玉麟笑道:“兄弟,你只是孩子脾气重了些,心地却好,我们即是兄弟,就是你得罪了我,我也不会介意。” 桓殊喜道:“大哥,你真好,你说了要算!” 江上行舟,只要顺风顺水,自然迅速,大半天工夫,便已到了严州。 桓殊依依不舍的道:“大哥,令叔患了重病,我不好耽延你去求医,正好我家里也有急事,所以要急着赶回去瞧瞧,三天之后,你到我家来,出西门五里,那所大庄院,就是我家。” 他急匆匆的说着,一面从身边掏出一大锭银子,掷到船老大手里,这等距岸还有五丈来远,他没等靠岸,双脚一点,刷的飞起,身如燕子剪水,纵上岸去,一面回头挥挥手,道: “大哥,你记着,三天之后,一定要来!” 话一说完,便匆匆跑去。 船老大瞧他离岸还有四五丈来远,便一下纵了过去,早吓得咋舌不止,手中却牢牢捏着那锭足有五六两重的银子,连道谢也忘了。 毕玉麟目送着桓殊背影远去。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小子,怎么样,光瞧他这式‘凌空横渡’就可知道他武功着实不弱! 我老人家早就怀疑他不迟不早,来搭咱们的船,你还和人家萍水论交,大哥兄弟的叫着!” 毕玉麟在桓殊上船之时,原已发觉他轻功极高,此时再看他飞起身法,美妙轻盈,自己哪能跟得上人家,正在出神,给万里飘这么一说,心中不由也起了疑窦。但继而一想,桓殊行径虽有可疑,对自己却也并无恶意,这就问道:“老人家,他好像不是坏人。” 万里飘摇摇头道:“人心隔肚皮,江湖上谲风诡波,你小子还差得远!” 毕玉麟心中总觉得桓殊还是个大孩子,不像坏人,但也不好多说,只好顺着万里飘口气,问道:“那么你老人家认得他是什么人?” 万里飘多年老江湖了,哪会不知毕玉麟心意,搔搔头皮,神秘的笑道:“难道你还瞧不出,听不出?” 毕玉麟惊奇的道:“老人家,你说……他……” 他不知万里飘说的“瞧不出来,听不出来”,是瞧什么?听什么?“真是雏儿!”万里飘摇摇头,道:“咳!我老人家如果老眼不昏,他可能是‘双龙四娇,中的一个!” “双龙四娇?” 毕玉麟不知“双龙四娇”是什么人,但从“双龙”两字,已可猜出定然是双龙堡主手下。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万里飘催促着道:“别再问啦,咱们快上岸去,才是正经!” 付过船资,万里飘抱着流云剑客上岸,在严州城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这时流云剑客沐苍脸上隐隐笼罩了一层黑气,除胸口还有微温,已气若游丝。万里飘不禁眉头紧皱,拉过毕玉麟,悄悄的道:“咱们总算赶到严州,照目前情形看来,天毒子的‘无形砂’,虽不如他说的严重,中人之后,百步断魂。毒性发得较慢,但也断难捱得过今晚,这时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能否借到‘辟邪犀’,就得看你了。” “我?”毕玉麟听得一怔,段成弼是自己大师伯,但听母亲口气,他和父亲,显然因母亲之故,闹得师兄弟非常不愉快。而且父亲就是在十二年前,由大师伯的突然寻来,相约比剑,才失踪的。 据常理推测,自己父亲可能就是被段成弼害了,但是这一点,自己母亲坚决相信父亲还活在世上,不致宛于段成弼剑下。不过无论如何解释,段成弼对父亲的失踪,不但应该负责,而且也嫌疑最重。自己找寻父亲,找上门去,是友是敌,还在未定之夭,要向他开口借“辟邪犀”,这种稀世奇珍,他决不肯轻易答应。因为即使没有十二年前他们师兄弟这段过节,他和自己也陌不相识,光凭自己自报来历,人家也不肯相信。 毕玉麟心中想着,尤其对上一代这一段隐情,又无法说出,是以只说了一个“我”字,就默然无语。 万里飘见他只是沉吟,不由耸耸肩,好像猜出他心事一般,低声笑道:“小子,我老人家没叫你非把‘辟邪犀’借来不可,只要你去上一趟就行,因为……因为我老人家不能露面,这你总该明白了?” 不错!万里飘外号万里飘风,还得加上“神偷”,是出名的老偷儿,人家有稀世之宝,当然最忌讳偷儿上门。 这点毕玉麟自然理会得,但他说的只要自己去一趟就行,至于没叫自己非借到不可,这句话,实在难以领会。 毕玉麟不由抬头摇摇头道:“小可没听懂你老的意思。” 万里飘顿脚道:“真是傻小子,唉,说明白些,段成弼不是你大师伯吗?你去以礼求见,不管见到或者没见到他,你只要说出来历身份,和暂借‘辟邪犀’一用的话,用不着管他们答应不答应,你就算完成任务,这总听懂了?” 毕玉麟点点头,还是似懂非懂,楞楞的问道:“那么万一他们不肯借,沐大叔可怎么办?” 万里飘神秘的笑了笑,道:“事不宜迟,你只管照我老人家吩咐行事。”他微微一顿,用更低的语声,郑重说道:“哦……哦!你能在段家多耽搁上一阵,当然更好,好了,你就去吧!” 毕玉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此时救人要紧,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再说,当下答应一声,正待走出房去! 只听万里飘在身后叫道:“哦,你回来!” 毕玉麟闻声止步,只见万里飘笑嘻嘻的说道:“小子,真没见过世面,瞧你这身粗布衣服,找上段家庄去,连狗也不会睬你,这年头,只重衣衫不重人,赌,你换了这个再走! 边说,边向床头指了一指”! 毕玉麟顺着他手瞧去,哈,这下真是发现了奇迹!床头边,不是端端正正放着一套崭新的天蓝儒服! 毕玉麟从昨晚到今天,一路上没和万里飘离开半步,不但没见他上街去买,连几时放在床头的,都没瞧到,这不是在变戏法?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毕玉麟也知道万里飘是不会用金钱去买的,这套衣服,可能来路不明,他幼承母训,一时不由迟疑的道:“老人家,你……” 万里飘挥手道:“这不是闲扯淡的时候,你换过衣服,就该走了。” 毕玉麟经他一催,只好勉强取过衣服换了,哪知穿到身上,只觉大小长短,居然和自己身材,非常适合,好像叫裁缝量了尺寸,特别缝制的一样。 万里飘嘿的笑道:“好小子,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我老人家给你做得不错吧?唔,带上你的屠龙剑!” 毕玉麟暗暗称奇,自己用布包着的屠龙剑,他也知道,这就取过布囊,转身欲走! 万里飘又道:“嗨!真浑,你道裹着这层破布,人家就瞧不出是屠龙剑?还不褪下破布袋,把剑佩到腰里?” 毕玉麟今天真被他叫浑了,只好依言取出屠龙剑,挂到腰里。经过这一阵摆布,总算诸事停当,瞧瞧万里飘不再有什么说了,就耸了耸肩,走出门去! 他暗暗失笑,自己耸肩的动作,也是新近跟万里飘才学会的,一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这耸一下肩,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也满舒服的! 他潇洒的走到柜上,向掌柜打听去段家庄的方向。段家庄的名头,果然不小,掌柜打量着这位翩翩少年,立即满面堆笑,哈腰道:“啊,是,是,公子爷想必是段家庄的贵客,打这里出西门五里,那所大庄院,就是段家庄,你老……啊,小店马匹现成,你老只管骑去” 毕玉麟听得一怔,那桓兄弟桓殊不是也说他家在西门外五里那所大庄院吗?哦,也许他家就在段家庄附近。他心念转动,一面含笑道:“不用了,谢谢掌柜。” 说着拱了拱手,就飘然走出店门,只听那掌柜还在身后“啊啊是是”的应着。 他洒开大步,直奔西门,三五里路,转眼就到,果然围着白粉围墙的一片大庄院,业已在望,敢情就是段家庄无疑。 但他向四周再一打量,这里除了这所大庄院之外,附近连茅屋也没有半间,显然新近结拜的桓兄弟,说他家就住在西门外五里,并非真话。 毕玉麟心中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怅惘,自己对人以诚,这么看来,当真人心不古,道义沦丧! 穿过一大片广场,走近庄前,六扇黑漆大门,只开了左边一扇,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从门中出来。毕玉麟跨上几级石阶,还没有开口,那人已态度冷峻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问道:“相公找谁?” 毕玉麟抱拳道:“小可毕玉麟,专程拜谒大师伯而来。” 那人问道:“你大师伯是谁?” 毕玉麟道:“大师伯江湖上人称霹雳剑客……” 那人怔得一怔,不待毕玉麟说完,便道:“相公是找二老爷来的?” 毕玉麟已经听万里飘说过,大师伯段成弼,在五兄弟中,排行第二,这就点头道:“是的,就烦请老哥,代小哥通报一声。 那人瞧毕玉麟,脸上似乎闪起一丝惊诧之色,犹豫了下,诡笑道:“好,相公请稍待,容我进去通报。” 毕玉麟忙道:“麻烦老哥!” 那人似乎低嘿了声,返身入内,而且随手又把门关上。 这时申西之交,斜阳残照,群鸟投林,远处村落,飘起缕缕炊烟。毕玉麟在门外站了好一阵工夫,边门开处,那人才施施出来,点头道:“相公请进来待茶。” 毕玉麟随他跨进大门,只见里面是铺着大青石板的一个广大天井,迎面一座五开间的大厅,厅前一块黑底金字大匾,写着“武威世家”四个大字(按段氏姬姓,望出武威)四根铣红抱柱,六扇雕花长门,一派豪绅大宅的气势! 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陈设得十分考究。 那人把毕玉麟引到厅上坐下,迳自退出,接着另一个仆人献上茗茶,也相继出去。 毕玉麟独自在厅上枯坐了一会,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心头渐感不耐,尤其想到流云剑客沐苍澜危在旦夕,更觉焦的起来!正当此时,厅后忽然响起一阵轻快步履,从屏后转出一个人来! 毕玉麟回头瞧去,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瘦子,看去约在三十以上,一张淡黄脸上,双眉斜飞,两边太阳穴鼓得老高,显然内功颇为精湛。他看到毕玉麟站起身来,急忙走前几步,含笑抱拳道:“让毕少侠久等,实在抱歉!” 说话之际,连连抬手,意思是让毕玉麟坐下,毕玉麟不知此人是何身份,并没立即坐下,施礼道:“小可冒昧,求谒大师伯而来……” 那瘦子不等毕玉麟说完,截着笑道:“兄弟段成业,毕少侠远来不易,快请坐下好说!” 毕玉麟听那瘦子自称段成业,知道此人是段家的老五,当下连说久仰,便分宾主坐下。 段成业目光闪的,不时打量毕玉麟挂在腰间的屠龙剑,一面只是盘问毕玉麟身世。 毕玉麟虽觉对方态度十分客气,但心中总觉对方,对自己有着怀疑,而且这种怀疑,似乎颇含敌意。心中不由大是不快,当下说道:“小可是求谒大师伯来的,不知他是否在家?” 段成业笑了笑道:“毕少侠要见家二兄,不知有什么急要之事。”——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章 各怀机心 毕玉麟迟疑了下!段成业丝毫不肯放松,接着又道:“毕少侠如有要事,家二兄外出,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毕玉麟听说大师伯外出,眼看已是上灯时候,不能再耽搁下去,只得说道:“小可冒昧来此,第一是因家父当年和大师伯外出未归,小可想问问大师伯可知家父下落?” 段成业脸上微现冷笑,道:“这事确实要等家二兄回来,才能奉告,毕少侠还有什么事吗?” 毕玉麟尴尬的顿了一顿,鼓着勇气道:“小可另一件事,实因有一位沐大叔,身中‘无形毒砂’,奄奄一息,急待救治,是以想求……” 段成业不待毕玉麟说出,冷冷的道:“毕少侠之意,是想借舍问的‘辟邪犀’了?” 毕玉麟脸一红,道:“小可正是此意,用完之后,自当立即奉还。” 段成业蓦一抬头,目光盯着毕玉麟,冷峻的问道:“毕少侠此来是奉了何人之命?” 毕玉麟怔道,“小可并非奉人差遣,那位沐大叔此刻昏迷不醒,就在严州客店之中,小可不敢冒昧带来。” 段成业淡淡的道:“那也无妨。”接着他眉头微微一皱,好像心中有什么难以解释的疑问,抬头问道:“毕少侠可是从金华来的?” 毕玉麟心中暗暗惊奇,他怎会知道自己是从金华赶来,这就点了点头。 段成业脸上神色有异,大笑道:“今天果然正是十日之期,敝兄弟也如期恭候。” 毕王麟不知他说的正是十天之期,和如期恭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早在十天之前,就知道自己要来? 心中想着,只见段成业起身道:“辟邪犀虽能疗毒,但是否能解无形之毒,尚无定论,毕少侠既然奉命而来,定要试试,敝兄弟不敢自珍,毕少侠且请宽坐,容兄弟禀过家嫂四哥,再行叨教便了。” 毕玉麟见他一口咬定自己奉命而来,心中大感不快,但听口气,对借犀疗毒一事,又并未拒绝。 当然,这是罕世奇珍,自要和他兄嫂商量之后,才能决定。一时对他口中的“奉命而来”,倒不好再说,只得拱手称谢。 段成业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迳往厅后走去。 毕玉麟深深感到段家这位老五,太以骄气凌人,但一想到沐苍澜奄奄一息,时间无多,自己此来,总究是求人之事,也只好忍了下去。 这回,段成业倒回来得极快,向毕玉麟抱拳道:“家姊和家四哥,有请毕少侠移玉后厅相见。” 毕玉麟随着他转过屏风,穿越走廊,这座后厅,布置又是不同,庭前两排花架上,放着许多盆景,古雅宜人,清香扑鼻。 厅中已有两人坐在椅上等候,左边一个是身穿黑色衣裙,年约四旬以上的女人,脸现怒容,端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右边坐着一个身穿蓝袍,年约四旬的人,脸色红润,瞧到段成业陪着毕玉麟进来,便含笑招呼。 毕玉麟已从段成业口中,知道女的就是段三姑。男的则是老四段成德了。这时段成业走近两人身前,说道:“三姊,四哥,这位就是从金华来的毕少侠。” 一面又回头向毕玉麟道:“毕少侠,这就是家三姊家四哥。” 毕玉麟赶紧躬下身去,作揖道:“小可毕玉麟,冒昧干谒……” 段成德迎着拱拱手,道:“毕少侠不可多礼!” 毕玉麟突觉一股极大潜力,往自己身前涌来,心中一怔,知道对方故意相试,慌忙运气一挡,稳住身子。两股暗劲,一触即收,段成德不禁上身微微晃动,心头大吃一惊,暗想这少年果然来者不善,凭自己数十年的内功,竟然被他挡了回来。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毕少侠远来是客,快请坐下,五弟,你也坐下好说。” 段三姑只冷冷的瞧了毕玉麟一眼,还微露不屑之色。 段成业让毕玉麟坐了,自己也坐在下首作陪。 段成德瞥了屠龙剑一眼,脸上飞起一些疑云,含笑道:“兄弟方才听五弟来说,毕少侠自称是屠龙剑客毕绍德的令郎?”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难道说屠龙剑客的儿子,也有冒充的?毕玉麟听他口气,敢情还不相信自己似的,但转念一想,他们和自己素不相识,突然找上门来,而且开口就要借人家的“辟邪犀”疗毒,他心中起疑,也是常情,这就欠身答道:“家父正是屠龙剑客毕绍德。” 段成德又道:“据说你是我家二兄来的?” 毕玉麟应了声“是”。段成德瞧了段三姑一眼,点头笑道:“令尊令堂,和家二兄谊属同门,毕少侠难道还不知道家二兄十二年前,离家之后,迄今未回来?” 毕玉麟全身一震,急急问道:“大师伯也有十二年没回来了?” 段成德脸上渐渐变成铁青,冷哼道:“令尊不是也在十二年前失踪了吗?” 毕玉麟道“那是大师伯赶来舍间,约家父出去,就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小可此来,原想向大师伯问问家父下落。” 段成德冷笑道:“兄弟也想问问令堂呢?” 毕玉麟听不懂他这句话的原意何在?不由微微一楞。 只见段成德向自己腰间一指,问道:“毕少侠这柄屠龙剑从何而来的?” 毕玉麟又是一怔,他既然叫得屠龙剑之名,这剑当然是外公传给父亲,父亲留下来的。 哦,原来他还不相信自己是屠龙剑客的儿子!想到这里,心头大是不快,冷冷道:“这剑是家父留下来的。” “哈哈!”段成德突然大笑一声道:“家二兄和屠龙剑客,同时失踪,家二兄当年带走‘琅环匕’,并没有再回到段家来,屠龙剑客仗以成名,随身不离的屠龙剑,倒回到毕家去了?” 毕玉麟这会听他话中之话,原来他们怀疑大师伯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上,而父亲,却好像故意躲起来了!想到这里,不由气往上冲,但他还是忍耐着道:“你们可知当年是大师伯约家父比剑?” 段成德点头道:“不错,不是为了令尊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屠龙剑,家二兄也不会带了‘琅环匕去。” 段三姑突然插口道:“还不是为了一个忘情的女人?” 毕玉麟气得浑身一颤,嗅目喝道:“你可知当年经过吗?” 段三姑脸罩严霜,怒道:“有何不知?” 毕玉麟敞笑道:“知道就好!”说着用手一摸屠龙剑,回头向段成德道:“当日大师伯赶到舍间,要和家父比剑,家父再三劝说,大师伯却非比不可………” 段三姑冷笑道:“这是你娘一面之词?” 毕玉麟怒道:“你听我说完了再说不迟!后来家父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大师伯要家父带了屠龙剑去,家父不肯,说既是师兄弟印证武功,用不着带剑,这样,就把这柄剑留了下来。” 段三发道:“有何为证?” 毕玉麟道:“有剑为证。” 段三姑道:“自从二哥失踪,消息传到寒舍,从大嫂以至五弟,莫不四出找寻,你娘当日既知师兄弟相约比剑,丈夫从此一去不回,何以既不四出找寻,又不向舍间探听二哥是否回来,足见你娘早知内情,是以并不焦的。” 毕玉麟听得双目冒火,怒喝道:“你此话怎说?” 段三姑又道:“这还不明白?自古以来,只有情敌,才是真正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双方言明比剑,哪会反把平日趁手兵器,弃置不用之理?说不定‘琅环匕’也落在你父手里。” 毕玉麟听到这里,不由忍无可忍,大声喝道:“住口,你把家父看成何等人物?” 段三姑倏然起立,厉笑道:“毕绍德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子,敢在段三姑面前发横,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成德连忙摇手道:“三姊暂请歇怒,毕少侠既然来了,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不过,小弟此时却另有一种想法,也许二哥和屠龙剑客,都在人家手里了。” 段三姑张目道:“怎么你突然会有这种说法?” 段成德瞧了毕玉麟一眼,答道:“小弟只是刚才想起来的。” 段三姑瞥了毕玉麟一眼,也恍然若有所悟,口中“唔”了一声。段成德笑了笑,忽然话题一转,道:“毕少侠不是想借‘辟邪犀’一用吗?” 毕玉麟听他提起“辟邪犀”,急忙举目一瞧,只见厅外天色,早已黑了多时,不由心头大急! 这一急,使他顿时记起万里飘在自己临走时的嘱咐,只要自己向段家的人,说出暂借“辟邪犀”一用的话,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 那么此时自己第一件事,既已知道大师伯在十二年前失踪,父亲的下落,在段家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至于第二件事,自己也已按照万里飘的嘱咐,完成任务,想到这里,立即向段成德抱拳道:“小可此来,一是拜谒大师伯,想打听家父下落,二是小可一位大叔,身中无形之毒,奄奄一息,想求赐借‘辟邪犀’,既然大师伯也在十二年前,一去未回,三位又以此见疑,小可只好另求解药,就此告辞!” 他话声才出,段三姑原已坐下的身子,已倏然立起,冷笑道:“小子,你还想走?” 同时坐在毕玉麟身边的段成德,也一个箭步,挡在厅前,段成德哈哈笑道:“段氏兄弟,已经恭候了十天,少侠既然衔命而来,何必急急要走,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少侠真正的身份,该是‘双龙八杰’吧?” 毕玉麟瞧他们拦着自己去路,大有立即动手之意,不禁冷哼一声,身子斜退半步,运功戒备。 哪知听完段成德的话,心头大是惊诧。他先前在前厅曾听段成业说过什么“十日之期” 说自己系“奉命而来”等话,这会段成德又说出“恭候十天,衔命而来。”什么?“双龙八杰”?自己从万里飘那里听到过“双龙四娇”。如今又听到“双龙八杰”!哦!原来他们把自己当作双龙堡的人!一念及此,不由大声说道:“听大叔的口气,好像把小可看作了双龙堡的人?” 站在厅前的段成业,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双龙堡的爪牙?” 毕玉麟气得大笑道:“哈哈,毕玉麟虽是武林未学,也不至于作人爪牙。” 段成德瞧他词色,不像有假,不禁迟疑的道:“那么难道毕少侠不是奉了双龙堡主之命,替金华观主强取‘辟邪犀’来的?” 毕玉麟还没答话,只听段三姑厉声喝道:“四弟,咱们不管这小子是毕绍德的儿子,或是双龙堡的爪牙,既然找上段家庄来,强取也好,借用也好,‘辟邪犀’现成在着,只要赢得咱们三人,就任他拿走。” 话声才落,恻听厅外响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声:“双龙堡如要强取,也不会给你们十天宽限!” 厅上四人听得同时一惊,抬头瞧去,只听厅前院落中,巍然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生成一张马脸,右眼乒瞎的者者! 他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约二十六八的劲装汉子,满脸桀傲,一付目空一切的神色! 毕玉麟心中惦念着流云剑客沐苍澜的安危,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心中正在焦急。 独眼乌龙佟天禄的突然现身,当然是为“辟邪犀”而来,他们双方,势必有一场激战,自己何苦夹在他们中间。心念闪电一转,那还停留,向段成德略一拱手道:“小可失陪!” 双脚一点,人像离弦之箭,往厅外射去! 段三姑和段成德、段成业三人,此时强敌突然在厅前现身,也就不再拦阻毕玉麟,实在也来不及阻拦。 但就在毕玉麟身形乍然飞出的刹那之间,只听佟天禄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你也给老夫留下!” 声音入耳,上股强劲罡风,也迎面逼来! 毕玉麟心头一惊,要想躲闪,因身子堪堪纵起,双脚悬空,哪想躲闪得开?百忙之中,突然身子虚空斜飘而起,微微一侧,若有神助,一下闪了开去,去势丝毫不减,疾如星丸,掠上围墙! 只听佟天禄在身后发出一声轻“噫”! 这下在百忙中迎着掌风斜飘而起的身法,连毕玉麟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一下脱险而出,跃上围墙,才想起方才忙乱之际,无意中使出“洞玄记内篇”上所载的“仙人挂衣”,原来这一式身法,竟有如此妙用!心头不由一阵狂喜,身形滴溜溜一转,立即向前厅掠去! 嘶!一条纤小黑影,宛若一缕轻烟,轻灵无比的从墙角悄起,截住去路!“贼子,你还往哪里走?” 娇叱入耳,纤小黑影已倏地欺近!皓腕扬处,“呛”的一声轻响,一缕银练,闪电刺到! 从飞起、娇叱、欺近、发招,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毕玉麟不防对方来得如此快法,身形一闪,儒衫斜斜飘起,一条身子,有如轻云舒卷,潇洒已极! 他使的又一式“仙人挂衣”,斜飘三尺,举目望去!只见身前不远,俏生生站着一个青绢包头,身材苗条的青衣少女,手中挺着一支有两尺来长,细如姆指的长剑,寒光闪闪,站着发楞! 她敢情是为了师门夙负盛誉,剑无虚发的“弹指一剑”,被人轻易闪开,感到无比惊诧,是以她张着一对清撤大眼,不期而然向毕玉麟瞧来! 这一瞧月光之下,可瞧得清切! 毕玉麟蓦地一怔! 不!蓦地一怔的该是青衣少女!她娇躯起了轻微震动,惊呼道:“你……你是毕大哥!” 毕玉麟正在惊奇,面前这位姑娘,面貌身材,怎会和自己结义兄弟桓殊,生得一模一样?但她这一声娇呼,把毕玉麟叫得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 不错,难怪万老前辈要笑自己怎会瞧不出来?听不出来?原来,他是女的,易钗而弁……这就点头道:“哦,原来你……你是桓……桓姑娘!” 青衣少女突然脸色一变,盛气的道:“是姑娘又怎么样?你……你这骗子,原来你是双龙堡的贼人,姑……姑娘今晚可由不得你!” 她说到后来,好像受了无限委屈,眼圈一红,气得要哭出声来! 支持本书请访问“幻想时代”以便得到最快的续章不!手上那支寒光闪闪的细剑一抖,分心就刺!她说动手,就动手,这一招身手快速已极! 毕玉麟吃了一惊,他不好出剑招架,只得依然使出“仙人挂衣”身法,斜飘数尺,一面急急叫道:“桓姑娘不可误会,我不是双龙堡的人!” 青衣少女一剑又被毕玉麟的奇妙身法闪开,心中更是气恼,冷笑道:“谁听你花言巧语?” 娇叱未落,身躯骤然欺来,皓腕翻动,刷刷两剑又向毕玉麟左肩右膀,同时刺到! 毕玉麟被逼得连连后退,大声叫道:“桓姑娘,快请住手!” 青衣少女那里肯听,手中剑招更紧,一味急刺,一支细剑,迸出一大片银芒,像雨点一寒,只好再使出那式“仙人挂衣”,飘退数丈,同时大声喝道:“桓姑娘,你这般紧紧相逼,难道忘了结拜之情?” 他不提结拜,倒也罢了,这一提起,青衣少女更是又羞又急,哇的哭出声来,骂道: “姑娘今晚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泄我心头之恨!” 不知她说的心头之恨,究竟恨些什么? 但她当真是情急拼命,银链似的细剑,漾出点点剑影,急若骤雨,一阵紧过一阵!她这套剑法,凌辣迅疾,正是阴山仙子震慑江湖的“联珠十三式”,剑如连珠,连密无穷! 毕玉麟不由暗暗叫苦,青衣少女这柄细剑,银芒闪烁,剑未及身,点点剑风,已透体生寒,看来和自己一口屠龙剑,绝不逊色,自己不好出剑还手,只得游走闪避。 这一阵工夫,他领悟到那式“仙人挂衣”,虽然十分简单,不但除了用以突围,身法可以斜斜飘起之外,原来其中还蕴蓄无穷玄机,只脚尖稍微挪动,还好用在临敌之时! 他这一发现,顿时欣喜欲狂,立即细细琢磨,尽情施展。果然,任她青衣少女剑如骤雨,点点指向要害,但自己却在绵密剑缝之中,身如飘絮,进退自如! 正当他把这式“仙人挂衣”,反覆使用,越练越熟之时,忽觉一阵急风,从身边擦过! 不!一个苍老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小子,别得意忘形,还不快走?” 那是万里飘的声音,声随人逝,去得好快! 毕玉麟心头蓦地一怔,那还恋战,口中一声长笑,身形斜飘,是悠悠的从青衣少女漫天流动的一片剑影中飞起。 脚尖还没落到瓦上,就猛吸一口真气,使出万里飘独步武林的轻功“万里飘风”,跟着前面那缕淡烟般黑影,急起直追! 青衣少女一见毕玉麟舍了自己,往外飞掠,心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恼,恨恨叫道: “哼,你还想逃,姑娘今晚叫你逃出手去,就不叫段珠儿了!” 莲足轻顿,也跟在毕玉麟身后,衔尾疾追! 毕玉麟轻纵急掠,听她自报姓名,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原来她果然姓段,不错,桓殊和段珠,声音十分接近! 咳,她还叫自己骗子,分明是她骗了自己! 他心中暗自失笑,身法展开,去势如电,何等快速,片刻工夫,那青衣少女段珠儿,丢落老远。 但万里飘却依然遥遥领先,还保持着起步时的距离,并没拉近,这才知道昨晚他根本没有全力施展,才让自己跟上,今晚他老人家心急救人,所以自己就落后了许多。 三条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紧跑,好像三颗流星,贴地低飞,每个人之间,都隔着一大段距离,越过城墙,大家依然衔尾急掠! 段姑娘早已跑得娇喘吁吁,面红心跳,但她却咬紧牙关,那肯放弃。这一路上,心头不住的打转,她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她想到方才动手的情形,他一再解释,始终不肯还手,难道是自己错怪了他? 不,他明明是双龙堡派来的爪牙,不然那有这般凑巧?他巴已的从金华赶来则甚? 她心中充满了矛盾,既希望他最好不是为了“辟邪犀”而来的双龙堡的人,但又偏偏认定他是双龙堡的爪牙,她一想到“辟邪犀”,不由自主的伸手往腰边摸去。 因为“辟邪犀”是一方玉佩,早年就由自己母亲保管,后来师傅带自己上阴山练武,临走时,母亲怕自己遇上毒蛇毒虫,才替自己挂在身上,七八年来,等于一直由自己保管着。 她一边紧紧追着毕玉麟,一边伸手摸去: 这一摸,她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不!她差点急得哭出声来! 原来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辟邪犀”,此时竟然不翼而飞,连在什么时候失落的,也一无所知。 这一份惶急,当真非同小可,她真想放弃追踪,立即回转,可是心里又不愿舍之而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抬头瞧去,那里还有毕玉麟的影子? 哼,你别以为轻功了得,姑娘瞧你躲到那里去?她脚尖轻点,娇躯凌空飞起,跟着往黑暗中扑去! 客店上房,窗户洞开,灯蕊剔得通明,毕玉麟身若飘絮,飘落屋檐,正待纵身蹿入!只听万里飘压低着声音,已在房中急吼:“小子,你怎地才到,还不快进来!” 口气似乎含着责备之意! 毕玉麟不禁脸上一红,他以为万里飘是说自己不该和段姑娘游斗,把救人之事搁在一边。闻言立即从窗口蹿入,一面笑道:“老人家,小可已遵命完成任务,只是‘辟邪犀’……” 灯光之下,只见万里飘满面怒容,双手一摊,道:“小子,咱们栽啦!” 毕玉麟心头一紧,自己方才想到,他老人家要自己向段家庄借用“辟邪犀”,无非做个幌子! 让段家的人,注意自己,他就乘机混人,施展空空妙手,方才叫自己跟他快走,自然业已得手无疑。但此刻听他说出咱们栽啦的话,想必徒劳无功,空手而返,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凉,急急问道:“你老人家可是没有得手?” “得手!”万里飘猛搔着头皮,苦笑道:“我老人家外号叫做什么?几十年来,那有不手到擒来的?” 当然,神偷如果不手到擒来,还叫什么神偷?但既已得手,那又栽在那里?毕玉麟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楞楞的道:“你老人家不是说咱们栽了?” “唉!”万里飘摇头道:“小子,你真是大笨牛,江湖上人要眼看八方,耳听四方,你回来之后,可瞧到流云剑客沐苍澜?” “沐大叔?”毕玉麟还当自己两人赶到,流云剑客已毒发身亡,急忙举目瞧去! 这一瞧,直把毕玉麟瞧得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原来睡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流云剑客此时已不知去向,连床上一条棉被,也同时不见,心头一急,忍不住咦道:“噫,沐大叔呢?” 万里飘耸耸肩道:“丢了。” “丢了?”毕玉麟愤怒的道:“那一定是被双龙堡的人擒回去了。” 万里飘摇摇头道:“也许不是仇人。” 毕玉麟道:“何以见得?” 万里飘瞧着毕玉麟笑道:“要是被双龙堡的人劫走,那里还会替他裹着棉被?” 毕玉麟道:“老人家,我们快追。” 万里飘冷笑道:“追,咱们自然要追,瞧他能逃得出我老人家的眼皮下?”说到这里,忽然见到毕玉麟在床前逡巡,不由挥手大叫道:“咳,小子,你别再乱动,扰乱我老人家的线索!” 毕玉麟不知他口中的“线索”,系指什么?回目望去,只见万里飘已蹲下身子,目光炯炯在地上不住搜索。他简直一寸一寸的在地上蠕动,甚至连一点尘砂,一丝细发,都不肯放过,逐一辨认,瞧之又瞧。 毕玉麟瞧他这一举动,虽然暗暗称奇,但转念之间,也就明白过来。敢情万里飘叫自己别再乱动,就是为了怕自己随着走动之后,混乱了留在房中的脚迹印,使他难以辨识。 这种本领,当真闻所未闻!毕玉麟想到这里,脚下那敢再移动半步,只好怔怔的站在原地。万里飘半蹲半爬,逐渐爬近榻前,忽然搔搔头皮,抬头问道:“小子,你知道来的是何等样人?” 毕玉麟惊奇问道:“是闻出来的,来人只有一个,还是女的,咳,这女人轻身功夫,真还不弱!” 他话刚说出,窗外突然有人应道:“是女的怎样?” 一条人影,嘶的穿窗而入,落到毕玉麟身前不远!她正是跟踪追来的段珠儿,手上还紧握着那支银芒闪烁的细剑,脸上已经不是怒容,而是赌气的神色,小嘴一撇,冷笑道:“姑娘还当你逃回双龙堡去啦,原来也不过躲在客店里!” 她边说边走,往前跨了两步! 万里飘突然厉声喝道:“小娃儿,你还不给我站住?” 他这声突出其来的大喝,当真把段姑娘吓了一跳,果然站住身子,但这一站停,她发现毕玉麟原来木然而立,一张俊秀的脸上,浮着尴尬笑容! 不!还有一位瘦小老头,却爬在地上,蠕蠕而动,鼻尖不住的向左右闻嗅! 段姑娘蓦地一惊,一个箭步,蹿近万里飘细剑一指,急急喝道:“你把他点了穴道?” 毕玉麟瞧她忽然又对自己关心起来,心头不禁一甜,但怕她猝然出手,伤了万里飘,身形一闪,跟着纵到,一面喊拦道:“段姑娘住手!” 段珠儿粉脸一红,气道:“我才不管你呢?” 万里飘嗔目喝道:“叫你们别过来,别过来,这是存心捣乱?还不一齐给我老人家滚开?” 毕玉麟赶紧一个倒蹿,退回原处。段珠儿被他喝得大不服气,但瞧他喝声出口,又自顾自在地上一路乱闻乱嗅,渐渐往窗口爬去,不由觉得好玩,卟哧笑道:“老人家,你这是在干什么?” 万里飘闻到窗口,忽然站起身子,脚尖旋动,轻轻一点,依然飞落榻前,双手作势,好像托着一件沉重东西,身子一挺,嘶的向窗外平射出去! 段珠儿越瞧越觉得稀奇,但因为万里飘没有回答自己,不由白了毕玉麟一眼,气愤的道:“你也不会说话?” 毕玉麟笑道:“我们有一个身中剧毒的人,已被双龙堡劫走了。” 段珠儿眼珠一转,闪出亮晶晶的光彩,忽然笑道:“毕大哥,你真不是双龙堡的人?” 毕玉麟回道:“我几时告诉你是双龙堡的人?” 段珠儿粉脸一热,低下头去,幽幽的道:“那是我弄错了,毕大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毕玉麟瞧她神态大变,这一会工夫,竟然柔如绵羊,先前凶霸霸的情形,判若两人,这位姑娘的性情,当真使人难以捉摸,他只觉心头小鹿一阵猛跳,面红耳赤,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珠儿目光一抬,道:“毕大哥,你一定生我的气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就是得罪了你,也不会介意。” 毕玉麟嚎懦的道:“我……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没有。” 段珠儿敢情已把失落“辟邪犀”之事,置之脑后,她甜甜一笑,张了张口,正想说话! 万里飘从窗外探进头来,招招手道:“小子,快追,没错,姓沐的后生,就是被那娘们抱走的。” 话声一落,身子就往墙外纵去! 毕玉麟听到“快追”,顾不得再和段珠儿说话,脚点一点跟踪飞去!当然,段珠儿也并不怠慢,先后穿窗而出,掠过围墙。 墙外乃是一处空地,万里飘早已身若轻絮,在草地上使展他独特的追踪之术,好像一头猎大,凭着灵敏嗅觉,在他停身之处,仔细察看了一会,然后又笔直走出几步,俯身拨弄着野草。 段珠儿紧跟在毕玉麟身后,悄悄问道:“毕大哥,这老人家是谁?” 毕玉麟道:“他老人家就是万里飘风万老前辈。” 段珠儿心中一动,瞧了正在俯身察看的万里飘一眼,哦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老…… 老神偷。” 毕玉麟不敢多说,怕惊扰了万里飘,是以只悄悄的跟着走去。 万里飘待两人走近,才直起腰来,搔搔头皮道:“奇怪,这娘们的轻身功夫,竟还不在我老人家之下,纵目江湖,这等身手的人,真还寥寥可数!”他边说边向草丛中指了一指,又道:“小子,你瞧,她身上托着一个大人,越墙而出,还只在五丈远的这里,点上一脚,咳,这一脚,还只点了一个脚尖,借大一个草坪上,就这么一处,嗨,小子,要是我老人家没猜错的话,这第二个落脚之点,当在七八丈外的路边了!” 话才说完,不待两人回答,急急纵身往路边电射而去! 毕玉麟心中对这位神偷老前辈,当真佩服得无以复加,偌大一片草坪,他居然找得到这么一点脚印,说实在,就是经他指点之后,自己还是瞧不出半点端倪。 段珠儿孤疑的瞥了毕玉麟一眼,低低问道:“毕大哥,你也瞧清了?” 毕玉麟摇摇头,只听万里飘已在路边笑了起来:“贼婆娘,你碰上我老偷几,就算你会飞,也莫想遁得了形!” 毕玉麟忙道:“段姑娘,万老前辈果然发现了脚印,我们快去!” 段珠儿气道:“人家叫你毕大哥,你干吗还是姑娘姑娘的?” 说着一低头,纤腰轻扭,一阵风似的往前跑去!毕玉麟听得一怔,脸上一热,也慌忙跟着掠起。 万里飘使出平生绝技,一掠就是七丈,好像不多不少,每次都恰到好处,落到那个女人落脚的附近。一路细心察看,不住的临风乱嗅,因为掠过七丈,便要停上一停,是以身后两人,也并没落后,一会工夫,已追到江边! 万里飘直是搔着头皮,自言自语的道:“糟,这婆娘改走水路,可就完啦!唔!她在这里还停了一停!” 他边说边瞧,边瞧边嗅,走出二三十步光景,突然他回身扬手,身子倏地隐入草丛,毕玉麟、段珠儿心头一阵紧张,悄悄跟了过去,在他身后蹲下,举目瞧去,只见离江边不远,停着一艘大船!——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一章 故剑情殷 江边停着的那艘大船,隐约露出灯光! 中舱一张锦榻上,直挺挺躺着一人,那不是在客店中被人掳走的点苍流。云剑客沐苍澜还有谁来? 但奇怪的榻前站着一个头梳宫髻的女人,她身形朝里,只看到一个背影,似乎正在替流云剑客运功逼毒! 但就在三人堪堪在草丛中蹲下身子的刹那之间,她忽然回过头来!那是一张容光艳丽的面孔,看去远不到三十。啊,她脸上隐含杀气,两道冷峻的目光,直向三人隐身处射来! 万里飘瞧得心头大震,慌忙不迭地低喝一声:“快退!” 迟了!大家隐隐听到一声冷笑,不见她举手抬腕,一大蓬闪闪生光的细小物体,已从舱中电射飞出! 段珠儿忽然惊喜地从草丛中跳将出来,叫道:“是珠儿……” 那艳丽女人也似乎大出意外,脸色倏地一变,来不及说话,一双纤手,急急往舱外向空连招!这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那蓬闪烁生光向舱外急射而来的细小物体,经她这么一招,竟然如数飞口。 万里飘拉了一下毕玉麟的衣角,跟着纵去,耸耸肩笑道:“哈哈!好险,差点叫我老偷儿死得不明不白!” 那艳丽女人连正眼也没瞧万里飘一下,只急着叫道:“珠儿,你来得正巧,快上来,‘辟邪犀,呢?” 段珠儿纵出草丛,就往船上掠去,口中还在叫道:“毕大哥,你也来啊!” 双脚刚刚落到船上,忽然听到师傅要问自己拿“辟邪犀”,小姑娘心头一急,立时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万里飘不待人家相请,也一脚跨上船来,耸耸双肩,向艳丽女人拱手笑道:“仙子请了,小老儿冒昧得很……” 艳丽女人神情冷峻,但眉宇之间隐隐露出焦的之色,她只冷冷的瞥了万里飘一眼,回头向段珠儿柔声问道:“珠儿,你怎么啦?” 段珠儿胀红双颊,几乎要哭,低着头道:“师傅‘辟……辟邪犀’丢了。” 艳丽女人失色道:“丢了?你几时……” “没丢,没丢,就在小老儿这里,嘻嘻!”万里飘从怀中掏出“辟邪犀”,双手递了过去,一面笑道:“小老儿早要知道仙子也是为了沐老弟而来,咱们老小两个,可就用不着这么着急。” “好啊!原来‘辟邪犀,就是你偷……拿去了!” 段珠几瞧着又喜又气,她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但他是毕大哥的朋友,她“偷”字到了口边,又硬生生的做了“拿”字。 艳丽女人冷峻的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迅速从万里飘手中,接过“辟邪犀”,转身拨开沐苍澜紧闭的牙关,纳人口中!动作之快,简直还没看清,就回过身来,脸上也带了笑容,点头道:“这么说来,沐苍澜是万大侠和这位小兄弟救来的了?” 万里飘缩了下头,谄笑道:“谁说不是?沐老弟还是小老儿和娃儿从双龙堡背出来的!” 段珠儿转着两颗漆黑晶亮的眼睛,娇声喊道:“毕大哥,这是我师傅喀,你快见了!” 她紧依着艳丽女人身旁,又轻笑道:“师傅,他和我结拜了呢。” 毕玉麟被她说得俊脸一热,一时想不出如何称呼才好,心中正在着急!万里飘拍了下脑袋,接着笑道:“哈哈!我差点忘了,小子,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殷仙子,殷老前辈。” 段珠儿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师傅就讨厌人家叫老前辈,毕大哥,你还是叫姑姑吧!” 艳丽女人回头笑骂了一声:“小鬼头!” 毕玉麟可不知殷仙子是何许人?他依着段珠儿的话,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口中就叫了声:“姑姑。” 殷仙子两道冷电般目光,不住的往毕玉麟身上打量,脸上浮起一丝安慰甜笑,她瞧着娇憨伶俐的徒儿,果然长大了,她像自己当年的影子,充满幸福的幻想,但愿她别像自己…… 她瞧着毕玉麟磕下头去,手腕微微一抬,点头道:“毕少侠不可多礼!” 毕玉麟只觉自己身子,忽然被一股无形潜力,扶了起来,心中大感惊奇! 殷仙子让大家坐下,一面问起流云剑客沐苍澜中毒之事。 万里飘风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这位出名难惹的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昔年苦恋流云剑客,就困灵鹫老人坚决反对自己门下去和邪派中人联姻,以致好事多磨。 此时见殷仙子对流云剑客,依然一片痴情,不由暗暗感叹了一声,就把流云剑客如何中毒,自己和毕玉麟如何从双龙堡救出,赶来严州,约略说了一遍。 直听得殷仙子柳眉倒竖,冷嘿道:“公羊锋居然也助桀为虐,当起金华观主来了,哼! 总有一天,碰到我殷如玉手上,就要他识得厉害!”说到这里,忽然失惊道:“哦!珠几,双龙堡既然有人赶来,恐怕你娘和三姑几个人,难是敌手,你快带我盘珠剑去,瞧他们敢不敢对阴山门下放肆?我待会等你沐叔叔毒尽之后,这里请万大侠代为照顾,我自会赶来。” 段珠儿先前倒也不觉得怎么,这会经师傅一说,不由着起慌来,匆匆答应一声,就往岸上纵去。不!她掠到岸上,又娇声叫道:“毕大哥,你也别闲着啊,快来呀!” 毕玉麟迟疑了一下,万里飘眯着眼笑道:“你就去吧,这里用不着你照顾。” 毕玉麟脸上汕讪的红了一红,就跟着纵上岸去,段珠几早已刻不容缓地尽催他快走! 两人一路急奔,当然毕玉麟赶出一段,就要停上一停,段珠儿累得娇喘吁吁,凡是不相信,凭自己阴山殷仙子门下,还会比不过毕大哥? 但她心中却也甚是高兴,毕大哥的轻功。果然比自己还俊!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赶到段家庄,一大片庄院,还亮着灯火,两人顾不得多看,纵上围墙,直扑后厅。 后厅前面,两排架上,正吐着袭人香气,微风不惊,厅上烛光仍明,但听不到半点打斗声音! 段珠儿感到一阵懊丧,可惜自己和毕大哥来晚了一步,双龙堡的贼人,准被娘他们打跑了!不由重重的在屋瓦上跺了一脚道:“真扫兴!”一面招招手,道:“毕大哥,我们下去!” 娇躯一扭,飘然飞落阶前,毕玉麟跟着跃落! “啊,娘,姑姑,你们都在这儿,双龙堡的贼人呢?留一个给女儿打打,该是多好?” 段珠儿噘着小嘴,一阵风往厅上跑去,口中嚷道。 厅上八把酸枝交椅上,端坐着两女两男。这四人毕玉麟见过三个,那是坐在右边上首的段三姑,和下首的老四段成德,老五段成业。至于左上首那个花白头发,脸色清秀的妇入,想必就是珠儿的母亲段大娘了。 他们身边,还各自放着应用兵刃,瞧到自己两人,连理也没理,睬也不睬! 毕玉麟心中大是气愤,他们这副模样,分明是因自己之故! 段珠儿回到自己家里,当然跑得较快,她还一心要娘瞧瞧毕大哥呢,是以说话声中,飞也似往段大娘怀中扑去。 不!她才一扑近,陡然发觉不对,平日里无论娘如何生气,只要瞧到自己,脸上就会挂出笑容来,这会娘肢上,不但没有一丝笑容,而且两只眼珠,也只是直定定的瞧着自己,连霎也不霎!小姑娘心头一惊,陡然刹住身形,急急叫道:“娘,你……你怎么啦?” 段大娘依然纹风不动,端坐如故,连眼睛也依然只是直定定的瞧着! 不!连姑姑、四叔、五叔,也莫不如此?段珠几一阵猛跳,急得哭出声来:“娘,娘,你怎么了?你……你快说呀,娘……” 这情形,毕玉麟跟在她后面,他已瞧出不对!这就拉了一下段珠儿衣角,低声道:“段姑娘,伯母他们,恐怕被人点了穴道!” 段珠儿被他一言提醒,立即伸手在娘身上拍了几下! 不,她一连拍了几处大穴,段大娘还是这付模样,一动不动!再伸手往胸口一模,心脉虽然微弱了些,但依然还在跳动。她红着眼圈,简直束手无策,抬起一双盈盈欲涕的目光,朝毕玉麟咽声道:“毕大哥,这可怎么办?” 毕王麟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听人说过,武林中点穴法,各门各派不同,还有什么“透骨截脉”、“闭穴阴功”等等独门点穴手法,这就皱眉道:“伯母他们莫非中了人家独门手法?” “嘿嘿嘿嘿!” 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低沉阴笑! 笑声乍起,毕玉麟、段珠儿、同时惊然一惊,双双奇快无比的转过身去! 厅上烛光通明、熊熊闪动,除了四把没人坐的椅子,空荡荡的那有什么人影?段珠儿不自禁地往毕玉麟身边挨近了半步,娇声叱道:“是什么人?” 那低沉声音阴笑道:“小姑娘你只管放心,他们不过闻了贫道少许‘摄魂草’,无性命之忧,但如无贫道独门解药,终身变成自痴,只要你把‘辟邪犀’乘乘献上,贫道保证他们不损一根毫发。” 这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两人全都一惊,这厮好快的身法,毕玉麟呛的一声,从腰间掣出屠龙剑,寒光吞吐,大厅上倏然一亮,他身随剑转,往发音之处瞧去! “好一口利剑!” 大厅正中,站着一个头椎道髻,身穿黄袍的道人,手上执着一支色泽乌黑有光的拂尘,精光炯洞的双目,却盯着自己手上屠龙剑直瞧! 毕玉麟剑眉一扬,大声叫道:“段姑娘小心,他就是天毒子公羊锋!” 天毒子目光闪过一丝惊奇,洪声笑道:“你这娃儿眼光不错,居然还认得贫道。” 段珠儿那管你天毒子、地毒子?纵身一跃,娇躯就往公羊锋扑去,口中叱道:“好一个下五门的妖道,敢暗施手脚,吃姑娘一掌!” 她人随身出,一式“乳燕投怀”,落到天毒子身前! 不!她娇小身躯,微微一矮,真的往天毒子怀中钻去! 也不!她身子堪堪飞到,左掌左足,已同时发出! 这一式,不但身法轻灵,奇快无比,而且招式也极为怪异! 按一般来说,既然左掌直劈,断不会同是踢出左脚,因为左边手脚同时攻敌,自己身子先失去了平衡,易为敌人所乘,是以即使手脚并用,也必须左手配右脚,或者右手配左脚才对。 天毒子公羊锋不仅以用毒出名,武功造诣,也在顶尖高手列,那会把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身子微微往左一偏,段姑娘的一掌一腿,便已落空,一面喝道:“小姑娘,住手!” 他喝声出口,段姑娘那里肯听,哼了一声,踢出左腿,往上一提,倏然收转,身子微向前扑,右手紧握着的粉拳,又往天毒子脸上捣去!这一下比先前还要快速,右拳一晃,上提左脚,又平踢出去! 不!她右拳迎着天毒子面门一晃之际,掌手忽然放开,只听“呛”的一声,精虹乍闪,一缕银练,快若掣电,往天毒子激射而出! 原来她方才左掌左脚,同时发招,无非要对方身向左移,(对面的人向左方移动,即是自己右方)这连接而来的出拳、踢足、和掌上发剑,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尤其拳到面门,突然从掌中射出一支两尺多长的锋利细剑,更使人防不胜防! 天毒子武功虽高,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么一着袍袖一展,身形横飘八尺! “嗤!”宽大袍袖,已被段姑娘剑锋刺中,割下了一角! 段珠儿这一招,瞧得毕玉麟大为惊奇,她明明赤手空拳,怎么眨眼工夫,掌心多出一支剑来。 啊!对了,她先前和自己动手之时,不是有一支长剑,怎么后来就没有瞧见,要是她对自己也这么来上一招,不被她扎个窟窿才怪! 公羊锋脸色倏变,厉声喝道:“小姑娘,阴山散花仙子,是你何人?” 段珠儿一击得手,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右手掌心一蹦,“呛”的一声,那支细长银剑,突然自动收缩,立时变成一棵胡桃般大小的铁球。她柳眉一挑,冷冷的道:“姑娘正是阴山门下,怎么,你可是怕了?只要献上解药姑娘还可网开一面……哈哈!”天毒子公羊锋仰天发出一声洪笑,双目精光进射,阴恻恻的说道:“小姑娘,一城三山,还唬不倒天毒子公羊锋,嘿嘿,今晚就是殷如玉亲来,也非献出‘辟邪犀’不可,小姑娘,我劝你还是……” 他话声未落,忽然有人接口道“辟邪犀已在我手里,你用什么东西交换?” 这声音是从厅后传出,听出冷冰冰的,还是一个女子口音! 天毒子想不到厅后还隐着有人,闻声一惊,急忙退开几步,举目瞧去,只听后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接着,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头梳宫髻,身穿淡青衣裙,体型窕窈的女子! 瞧她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六八,一张艳光照人的脸上,微现着一丝冷笑,雍容之中,另有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可逼视,款款行来,纤手上拿着一块透明玉佩,正是专解天下百毒的“辟邪犀”! 天毒子公羊锋在西南横行了数十年,从未到过中原,虽曾听人说过:“一城三山”的厉害,三山之中尤其以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最为难惹,但他还以为散花仙子殷如玉盛名远播,年龄定然不小,是以当了殷仙子的面,依然认不得对方是谁?” 不过天毒子公羊锋总究成名多年,对方虽然款款徐行,丝毫不露,但行家眼里,自然瞧得出这艳丽女子,武功极高!心头微微一楞,稽首道:“善哉善哉,女侠想来不是段宅中人?” 段珠儿瞧到师傅,心头方自一喜,正待开口! 殷仙子使了一个眼色,阻止她出声,一面冰冷的回道:“不错!” 这两个字,冷峻得仿佛万丈冰谷中吹出来的寒风! 天毒子听得暗暗一惊,瞧她貌美如花,说话的声音,却冷得出奇!啊!不对,自己一身功力,已达寒暑不侵,何以突然感到一丝寒意?这女子显得邪门,心念急转,立即功布周身,阴嘿了两声,道:“女侠如何称呼?‘辟邪犀’要和贫道交换什么?还请明言。” 殷仙子玉脸上倏然闪过一抹杀机,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过,就是殷如玉亲来,也非献出‘辟邪犀,不可,我不是亲自送来了吗?”天毒子浑身一震,骇然道:“这么说来,女侠难道就是阴山散花仙子?” “不错!”殷仙子这两个字,比方才还要慑人,一股寒气,直扑胸臆!她说到这里,突然妙目一转,积威暴射,凌厉的道:“要从殷如玉手上,取走‘辟邪犀,不难,不过你已中了我阴山‘玄冰阴气’,不出百日,便周身僵冻而死,你拿去也没用了,这是你妄使‘无形砂,的报应,我只是替点苍流云剑客出口恶气,至于今晚你目中无人,还得替我留下一对照子!” 天毒子经她一说,果然觉得身上已被一缕阴寒之气,侵袭心头。方自一惊,陡觉双目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双手掩面,身如电射,夺路往厅外飞去!转眼之间,从远处传来他阴毒的厉曝:“姓殷的贱婢,总有一天,道爷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仙子冷笑道:“公羊锋,殷如玉随时在阴山候教。” 原来散花仙子一身武功,尽得当年被称作旁门第一人玄冰老人的真传,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玄冰阴气”。 这种阴气,运用之妙,能伤敌于无形,纵使对方功力,和自己相等,只要稍一大意,阴寒之气,一样侵肤入骨,如果对方功力不如自己,那就得当场寒冰蚀骨,十二个时辰,全身僵冻而死,实在是阴歹无比,毒辣绝伦的旁门阴功。 另一种就是“五殃针”,原是由黄蜂夺命针制而来,须装在筒中发射,霸道无比、殷如玉嫌它携带不便,而且“五殃针”这名称也太以不雅,就改称“散花神针”,不用针筒,别出心栽,使用内家真气逼射,无声无息,和“玄冰阴气”同样的伤敌无形,她这散花仙子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江湖上人,只要一提到阴山仙子,可比当年的玄冰老人,还要谈虎色变,闻名丧胆,是以她年事虽轻,即和茅山毒指,邙山鬼叟并称! 今晚,她困心上人流云剑客沐苍澜中了天毒子公羊锋的“无形砂”仇人见面,早就了杀机,两种绝世之学,同时发难,公羊锋不防她在说话之时,暗下毒手,自己吃了大亏。 从此和殷仙子结下不解之忧,以致日后流云剑客沐苍澜,散花仙子殷如玉几乎被他用残酷手段,断送性命,此事后话。 却说毕玉麟根本没瞧到殷仙子出手,就是天毒子公羊锋捧着双目,电掠而出,心中方自惊疑!段珠儿突然急急叫道:“师傅,快别让他走,他身上有解药!” 殷仙子微微一笑,撒开掌心,说道:“傻孩子,让他去吧,我们自己已有这个,还要他什么解药?” 他和珠儿说话,完全收起那种冷峻神色,笑盈盈的亲切已极,好像和方才换了一个人似的! 段珠儿喜得跳将起来,拉着殷仙子的手,问道:“师傅,你说‘辟邪犀’,就治得好娘他们?” 殷仙子笑道:“辟邪犀如解不了公羊锋的毒,他何用急于想把它收为己有?” 说话之间,她已走近段大娘身前,把‘辟邪犀’替她纳入口中,一面吩咐段珠儿去取来一碗人乳,然后从段大娘口中把‘辟邪犀’取出,随手浸入碗中,只见那碗洁白人乳,‘辟邪犀’一浸,立时变成灰色。 殷仙子要段珠儿依次替她姑姑叔叔疗毒,一面说道:“珠儿,为师这次远来江南,原有一件事要办,后来无意发现为师昔年友好,你沐叔叔一个人在客店中昏迷不醒,中人暗算,才把他救回船去,此时他剧毒已法,还须有人照顾。万大侠也有要事在身,不必多事耽搁,是以为师急于赶去,你明天动身,替为师去一趟九岭山。” 段珠儿听说师傅要自己去办事,心中大是高兴,她一面把‘辟邪犀’放到段三姑口中,一面急着问道:“师傅,九岭山在那里呀,徒儿去干什么?” 殷仙子道:“九岭山七星岩在江西,你去找一位叫做天琴子的老前辈,以盘珠剑为凭,问她取回十年前向为师借去的一件东西,那东西为师已经用不着了,你留在身边,可作防身之用。”说着,人飘然向厅外走去,一边回头道:“毕少侠,万大侠说他身有要事,叫你毋须等他。” 话声渐渐远会! 段珠儿心中一急,慌忙叫道:“师傅,师傅,你等一等!” 殷仙子活声一落,早已走得不知去向。段珠儿急得直是跺脚,埋怨的道:“师傅就是这点不好,老是把话不说清楚,九岭山七星岸朝南朝北,向人家要什么东西,都没说明白,就这样走了,要是找不到,她又会说现成话,什么小鬼头,你一点事儿都不会办,毕大哥,你说气不气人?” 毕玉麟还没开口,段大娘已吁了口气,悠悠醒转,眨眨眼睛、瞧到自己女儿,和一个少年人站在身边,不由奇道:“珠儿,双龙堡的人呢?啊!这位相公是谁?” 段珠儿喜道:“啊,娘,你醒过来了?他……他就是女儿最近结拜哥哥毕玉麟大哥!” 毕玉麟连忙行了一礼,叫道:“伯母,小侄毕玉麟拜见。” 段大娘站起身来,回礼连说:“不敢当。” 目光却不停地往毕玉麟身上打量。 段珠儿从段三姑口中取出‘辟邪犀’,浸入碗中,口中咭咭格格的说着师傅如何打跑天毒子公羊锋,如何要自己上九岭山七星岩去,接着又埋怨师傅没把事情说说清楚! 段大娘含笑瞧着女儿说话,一面让毕玉麟坐下,问起他的身世。 毕玉麟照实说了,并把自己到严州来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段大娘笑道:“原来毕少侠还是二叔的师侄,我们算来都不是外人,只是二叔十二年前离家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说话之间,段三姑、段成德、段成业也先后醒转,三人一眼瞧到毕玉麟,方自一怔。 段大娘就把方才情形,向大家说了一遍。 毕玉麟因时光已晚,便起身告辞。 段珠儿不依道:“娘,毕大哥难得来,客店里又脏又吵,怎睡得好?明天女儿要到九岭山去,正好和毕大哥同路,就叫他在这里将就一晚不好吗?” 她话是对毕玉麟说的,但那声娘,却含着要娘帮她说话的意思。 段大娘早年守寡,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平日里百依百顺,知女莫若母,她自然知道女儿的意思,何况瞧着毕玉麟俊秀如玉的人品,心中早就有了打算,这就说道:“这个自然,毕少侠远来是客,何况时间不早,我们再简慢,也总该歇上一晚再走,珠儿,毕少侠辛苦了一晚,想必腹中饥饿,你还不快去叫下人准备点吃的。” 段珠儿答应一声,喜孜孜的往里跑去。 段三姑早已瞧出大嫂母女两人的神色,也就帮着留客。毕玉麟不好再坚持要走,只得谢过。 大家闲谈了一阵,毕玉麟才知段成德还是少林方丈明镜大师的俗家弟子,段成业也是武当青阳真人的关门弟子。 毕玉麟也重新向三人行札,解释误会。 大家倒也谈得十分投机,说到他们二哥段成弼和毕玉麟的父亲,据段成德的推想,可能当年另外发生事故,但奇怪的是凭霹雳剑客和屠龙剑客两人,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就是发生意外,总也有人认识,何以这多年来,始终没听人说起? 段三姑攒眉道:“二哥和毕少侠的令尊,莫非失陷在双龙堡了?” 段成德摇头道:“双龙堡崛起江湖,只是近一两年的事,二哥他们失踪了十二年,不可能落在双龙堡手里。” 毕玉麟听得惊然一惊,自己师傅,不也是在双龙堡囚了一十二年?但他想起双龙堡石室之中,除了师傅,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人,心下又宽了一宽,接着就把自己和义弟孙燕,被他们擒去,关在石室,当时曾看到其他石室,全部空着,后来自己两人,也就获释,约略说了一遍。 正说之时,段珠儿已翩然出来,她后面连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环,手中托着盘子,放到桌上,然后替大家摆了碗筷,转身端上一锅稀饭,和四式细点。 大家用过之后,段成业起身道:“毕少侠今晚到我房里睡吧。” 段珠几甜笑道:“五叔,不用啦,我已经收拾好了,师傅要我明天就动身上九岭山去,今晚我去跟娘睡,毕大哥到我房里去睡就是。” 段成业勉强点头道:“这样也好。” 毕玉麟听得满脸通红,嗫嚅的道:“段姑娘不可客气,我……我在穷乡僻壤住惯了的,什么地方都好,不必费心。” 段大娘蔼然笑道:“不要紧,珠儿从阴山回来不久,以前时常跟我睡的。” 段成德微笑道:“毕少侠你不必再客气了,时间不早,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拱了拱手,和成业一起走出。段珠儿拿起烛台,向毕玉麟扮了个鬼脸,回头笑道: “毕大哥,你随我来呀!” 毕玉麟只好红着脸,跟段大娘、段三姑道过晚安,跟在珠儿身后走去。他心口感到剧烈跳动,迷迷糊糊的好像走了许多路,才跨上楼梯,段珠儿把房门一推,毕玉麟眼前一亮,鼻孔就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 只见房中燃着一支大红烛,照着满室生光,床上挂着白色珠罗纱帐子,绊红缎被,绣着一只彩色凤凰。 镜台上的黛笔宫粉,和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相映成趣! 壁间挂着红木镜框的粉本并蒂牡丹,和一幅行草字轴,临窗一张古色古香的几上,供着一盆老干婆娑的盆景梅椿,开了四五朵黄色腊梅。 毕玉麟从小在山上长大,几曾见过这般豪华气派,不觉呆了一呆。 段珠儿甜笑道:“毕大哥,这是小妹的卧室,你将就歇一晚吧!” 毕玉麟迟疑道:“段姑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段珠儿忽然装出生气的模样,白了他一眼,嗔道:“人家一口一声的叫着你毕大哥,你还是姑娘姑娘的,听了蹩扭死啦!” 不等毕玉麟回答,转身掀帷出去。 毕玉麟愕然不知所云,急忙跟着追出,段珠儿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好摇摇头,回转房中,一面自言自语道:“她叫我大哥,我以前叫她贤弟的,现在应该叫她妹子才对,我却叫她姑娘,难怪她要生气了。” 话声才落,只听窗外响起“卟哧”一声清脆娇笑,段珠儿接口低笑道:“对啊,你知道就好!”话声随着远去。 毕玉麟听得大窘,但她既已走了,只好解衣上床,抖开被头,只觉浓香更冽,一阵阵地直沁心脾,薰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一个人好像跌在云堆里,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这就反而睡不着了! 他想到自己父亲,又想到离家十二年的大师伯段成弼,双龙堡主、天毒子、万里飘、散花仙子,一个个不停地从脑海中浮起。 自己离开母亲,短短未到一个月时间,居然碰上了这许多事故! 还有,自己两个结义兄弟,一个竟是女的! 他一想到结义兄弟,登时想到孙燕,他离开双龙堡之后,等不到自己,心中会如何焦急,不知现在到那里去了? 心中思潮,不停地涌起,身上也暖烘烘,软绵绵地,越发不能入睡! 远远晨鸡啼了,天色从窗前透进膝陇曙色,毕玉麟索性坐了起来,在床上练功。他自从师傅(双龙堡石室中的老人)传了他内功口诀之后,时间虽短,但在自己感觉上,却在显著进步,此时一经运功调息,心灵登时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来,只觉精神旺盛,浑身舒畅,刚穿衣下床,丫环已端着脸水进来,不多一会,又送上早点。 毕玉麟向她道过谢,盥洗完毕,正在吃着早点,段珠儿穿了一身玫瑰红紧窄衣裙,红纱包头,打扮舒齐,走进房来笑道:“大哥,早晨我就来过两次了,听听房中没有声息,不敢惊扰你,我们连马匹都准备好了,你快吃了就要上路啦。” 毕玉麟应了一声“是”,匆匆吃毕,和珠儿走到后厅,段大娘已替女儿准备了一个大包裹,另外还有一包,是替毕玉麟准备的,不知里面包着些什么? 段三姑和段成德兄弟,也已都在厅上。 珠儿连蹦带跳,急着就要上路,段大娘有点舍不得女儿,眼眶红红的,只是叮嘱着一路要小心,要听毕大哥的话,不要使大小姐脾气。一面又再三叮嘱毕玉麟多多照顾。 毕玉麟一心要踏遍夭涯海角,却找寻父亲,原本只打算和珠儿上路之后,便要分手,听段大娘这么说来,倒好像是自己和珠儿作伴到九岭山去了,但一时也未便多说,只好唯唯答应。 两人从后厅走出前厅,大家还是一路送了出来,直到门口,才和四人作别。临行,段成业低低的告诉毕玉麟,说稍事摒挡,他也准备到江湖上走走,查访他二哥的下落。 大门外,早已由小厮套好一红一白两匹俊马,段珠儿别过母亲叔叔,便飞身上了白马。 毕玉麟向段大娘谢过,朝大家拱手作别,才跨上马匹。段珠儿早已等得不耐,一领马缰,泼刺刺往前跑去。 毕玉麟还是第一次骑马,幸差武功不弱,在马上拱了拱手,学着珠儿的样子,向前跑去。 他因自己还有包裹,留在店里,便和珠儿两人,先回到客店,万里飘果然业已先走,连房钱也已付,只留下一张条子,说身有要事,须要先走,还说江湖上不是光凭武功,就可走得,要自己诸多小心等语。 毕玉麟瞧得甚是感动,当下取过包裹,便双双就道——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二章 马上相逢 段珠儿骑在马上,显得甚是从容,她转过身子,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含笑问道: “毕大哥,你要到那儿去?和我一起到九岭山去,好么?” 毕玉麟也早已盘算好,这次从段家庄出来,天涯寻父,本来就漫无目标,既然珠儿奉有师命,要到九岭山去,自己就和她同伴,走一趟九岭山也好,等她办完了事,再分手不迟。 这就点头道:“我原是寻父来的,如今大师伯也有十二年没回家了,茫茫天涯,我也不知道到那里去好,你到九岭山去,我陪你去就是。” 段珠儿高兴得笑出声来,喜道:“大哥,你真好!”接着又嗤的笑道:“其实,昨晚我和娘早已商量好了,你陪我上九岭山去,等办完师傅交待的事,我也陪你找毕叔叔去。” 毕玉麟吃惊道:“你办完殷姑姑交待的事,不回家去?” 段珠几天真的道:“我也要闯江湖呀,回去干吗?” 毕玉麟摇摇头道:“那怎么行?” 段珠儿道:“那怎么不行?哼,你瞧不起我,不喜欢我跟着你,我就一个人闯给你看!” 毕玉麟还想再说,那知他只顾和珠儿说话,忘了控制缰绳,给马一噘屁股,差点颠下马来。口中惊“啊”一声,慌忙抱住马颈,两腿紧紧一夹,这一夹不要紧,那马一声长嘶,箭一般往前冲去! 段珠儿瞧他慌脚忙手的样子,不禁笑得打跌,口中叫道:“活该,活该,瞧你还瞧不起我不?”说着一催白马,跟着驰来,从毕玉麟身边擦过,身子倾斜一下就抓住红马缰绳,两匹马同时停住。 毕玉麟仗着轻功,虽没掉下马来,也闹得面红耳赤,瞧着珠儿的骑术由衷的赞道:“妹子,你这身马上功夫真好!” 段珠儿听他叫自己妹子,心中又羞又喜,轻轻“嗯”了一声,刚把马缓递到毕玉麟手上,只见大路北面,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如电驰风飘,快得出奇,半里距离,瞬息工夫,就在眼前,鸾铃大响! 毕玉麟转眼望去,只见那马匹有如一团红云,神骏异常,从头到尾,不见一根杂毛,配着锦鞍银橙,越发显得气概! 再看马上人,却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袍的少年,腰间也悬着一口长剑,看去只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朗目,十分俊美。只是鼻尖稍往下勾,脸型也嫌瘦削,和毕玉麟相较之下,一个英挺秀逸,一个俊俏风流! 如果有阅人经验的人,也许会批评他生得凉薄,或是城府极深之辈。 那人驰到两人身前,一双俏目,斜斜掠过段珠儿和毕玉麟脸上,好似也微微一怔,敢情他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比他各极其美的少年,尤其是毕玉麟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使他瞧得有点眼红! 这也难怪,大凡一个平日自命不凡的人,免不了目空一切,如今遇上了一个和自己一样英俊的少年,而且人家还多了一个美丽的伴侣,怎不叫他从惺惺相惜之中,飞起一丝嫉妨和羡慕。他眼波流转,盯着两人瞧了一阵,忽然马蹄轻移,缓缓走到毕玉麟马前,含笑拱手道:“兄台身佩长剑,想必是武林名门高弟,请教高姓大名。” 毕玉麟还了一礼,道:“小弟毕玉麟,略会一点拳脚,那里当得起名门高弟,兄台有何见教?” 蓝衫少年瞟了珠儿一眼,朗笑样“毕兄是真人不肯露相,哈哈,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着又拱了拱手。 毕玉麟正待还礼,突觉一阵劲风,往自己胸前撞来,一时万料不到对方萍水相逢,说不到两句话,就会暗施袭击,心头一慌,赶紧就抱拳之势,运起功力,往前推出! 两股潜力,在空中一接,毕玉麟被震得上身往后直晃,差点翻身落马! 不!连他跨下马匹,也禁不住往后屈了下腿。心中又惊又怒,剑眉一剔,喝道: “你……” 蓝衫少年在马上纹风不动,脸上笑嘻嘻的陪礼道:“毕兄恕罪,兄弟只是试试毕兄是否徒有其表而已。” 说罢,又拱了拱手,目光膘着段姑娘,长笑一声,一抖缰绳,泼刺刺绝尘而去。 毕玉麟怕他又要出手,立即蓄势以待,但人家这会却是真正行礼,待毕玉麟抬起头来,那蓝衫少年一匹红马,早已去得老远。 段珠儿瞧到毕玉麟似乎吃了人家的亏,正想跃马上前,人家业已远去,不由愤愤的道: “毕大哥,这厮一定不是好人!” 毕玉麟笑道:“这人恐怕平日极为自负,方才只不过想试试我的武功罢了!” 段珠儿哼道:“你没看到他两只贼眼,一直盯着我瞧,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玉麟望着珠儿,低笑道:“这就是你生得美啊!” 段珠儿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头甜甜的,故意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娇躯一扭,白马往前就跑!毕玉麟也抖擞精神,一带缰绳,纵马驰去! 两人晓行夜宿,由浙人赣,经上饶,进贤,便折而向北,奔南曰,出乾州,九岭山脉,已在眼前! 两人一路打听,才知道九岭山横亘百余里,大小峰峦,起伏以千,最著名的也只有九仙阳、大姑岭、双峰岭、铁树关,谁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七星岩? 两人先前还不肯相信,认为殷仙子既然说过,自然不会有错。 到了山下,向山中猎户人家寄存好马匹,依然没有一人,能够说得出来。只是跟你向西指点,害得毕玉麟、段珠儿两人,在山中空自奔波整整两天,还是不得要领。 段珠儿急得直是跺脚,一口一声的埋怨着师傅,偌大山区,不说清楚,叫自己那里去找。依她的性子,直欲舍之而去。 还是毕玉麟沉得住气,他生长山中,想到七星岩,可能只是天琴子老前辈自己取的名儿,他遁世高蹈,怕人打扰,说不定隐居在深山幽谷之中,自己两人不如深入山中,碰碰运气。这就笑着安慰道:“妹子,殷姑姑说得出来的地名,决不会没有,这类遁世高人隐居的地方,凡夫俗子,怎会知道,我们破费时间,挨次寻去,那会找不到的。” 段珠几尽管嘟着小嘴,但在毕玉麟面前,还是十分听话,不禁点点头道:“我就怕你不耐咯!”说着又嗤的笑道:“对了,毕大哥,说起来我师傅住的地方,才难找呢,那是在阴山一处幽谷之中,两边光是坚冰结成的山缝,高与天齐,就有一里来长。走到里面,又豁然开朗,一片水晶似的冰山,如屏如障,四面围绕,毕大哥,你猜猜看,我们住在里面冷不冷?” 毕玉麟笑道:“住在冰山里面,自然像冰窖一样,怎么不冷?” 段珠儿咭的笑出声来,拍手道:“我知道你会说冷得像冰窖里一样,其实,哼,玄冰原才不冷呢,我们那里,四季如春,花儿不谢,哦!毕大哥,师傅平日里不管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不假词色,对你,好像还不错呢,几时我带你到玄冰原去玩,你才相信冷得你快要掉鼻子的阴山,会有这么一块仙境。 毕玉麟听她说得好玩,笑道:“天下那有冷得会掉鼻子的地方?” 段珠儿一本正经的道:“怎么没有?从前有一个人,打山下经过,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他伸手在鼻子上摸了一把,回到家里,才发现他的鼻子,在半路里掉了,后来大家怕掉了鼻子,出门的时候,才替鼻子套上一块羊皮。” 毕玉麟听得笑了起来,段珠儿鼓着双腮,气道:“好!你不相信,将来就让你掉了鼻子好啦!” 说话之间,两人转过一座山头,忽然天边乌云密布,渐渐黑了下来,毕玉麟知道瞬间就有一场大雨,慌忙要珠儿加紧脚步,跑了不到五里,大雨果然倾盆而下! 这一带,都是石岩,除了些小树,可没有躲雨之处,心下一急,只好展开轻身功夫,向前急奔! 又大又密的雨点,直是往两人身上打来! 两人一路狂奔,越过两重山头,才见前面有一棵大树,急急窜到树下,毕玉麟见她全身已经湿透,正想开口。 段珠儿是一位大姑娘家,本来就衣服穿得不多,又是紧窄窄的裹着身子,此时被大雨一淋,更显得凹凸分明,峰峦毕露,看去极不雅观。珠儿瞧到毕玉麟往自己望来,又羞又急,背转身子,直急得要哭!大声道:“我不来啦,你欺侮我!” 毕玉麟被她没头没脑的嚷着,不由一楞,走近一步,低声道,“妹子,你干么生这大的气,我几时欺侮你来了?” 段珠儿依然背着身子,不肯转过脸来,急得跺脚道:“你还说没欺侮我?干么要这样盯着我瞧?” 毕玉麟往她身上一瞧,不禁恍然大悟,慌忙脱下自己长衫,拧去雨水,给她披在身上,一面俯下身去,拧着身上衣衫,段珠儿理了理秀发,也慢慢的在长衫里面,拧着雨水,卟哧笑出声来,回头道:“毕大哥,淋淋雨也挺好玩的。” 毕玉麟瞧她稚气十足,一会儿发急,一会儿又笑将起来,不禁摇摇头,道:“你说好玩,你就去淋吧!” 段珠儿小嘴一呀,道:“淋就淋,反正衣服也不会再湿了!” 说着,真个往雨中跑去。 毕玉麟叫道:“珠妹,你快回来!” 段珠儿嫣然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叫我回来的呀!” 毕玉麟知道她刁钻淘气,只好自顾自拧着衣服。 过了一阵,雨渐渐停了,对面山峰,挂上一条白色长龙,到处都是淙淙水声! 远山新斋,云开日出,黛色欲滴,使人耳目清新,心神为之一爽! 段珠儿拉了一毕玉麟的手,穿山过涧,高兴得直是叫好!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从后崖那边,传来一片铿锵之声!空山迥响,逸词悠然,清趣娱耳! 段珠儿的母亲段大娘,不但武功家传,而且知书识礼,平日也教她弹琴下棋。这时侧耳一听,口中不禁“咦”了一声,忙道:“毕大哥,你可曾听到琴声。” 毕玉麟笑道:“我们人山已深,那会有什么琴声,方才下了这阵大雨,许是山泉流水的声音。” 段珠儿倾听了一阵,果然只是淙淙水声,那有什么琴韵?心中方自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又是一阵山风吹过,传来悠扬琴声!这会连毕玉麟也听到了,这声音虽然极轻极远,但顿挫悠扬,分明有人操琴,决不是山涧泉水之声!他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哦”道: “殷姑姑不是要你找天琴子老前辈吗?这琴声……” 段珠儿不等他说完,就接口道:“毕大哥,准是天琴子老前辈,我们快去!” 两人辨别这阵山风,是从正北风吹来,当下便双双纵起,循声寻去。 那琴声因风吹起,若断若续,听来自然不十分真切,两人施展轻功,连纵带跃的循着琴声追踪。接连过了好几处危岩绝涧,仍未到达,计算路程,少说也向北跑了一二十里,心头不由渐生疑念。 及至留神静心一听,那琴声又发自身后来路,才知方才太以性急,只顾跑路,原来走过了头! 这事情就好办了,即使自己两人方才跑了二十里路,那么这琴声就在二十里范围之内。 比茫无头绪地在三百多里的群山之间找七星岩,自然容易得多了。 两人回身缓缓走着,准备听清楚方向再找。果然这一会,不须山风吹送,可听清楚了,那不是有人操琴,还是什么? 只不过那声音,煞是作怪,忽前忽后,似近似远,几乎不可捉摸,听去明明就在附近,却又远在天边,两人尽是纵高跃低,反覆找寻,兀是找它不到! 这一段山势,到处都是断崖绝壁,寸草不生,异常险陡。段珠儿已经走得渐感不耐,噘着小嘴,恨得牙痒痒地! 不,她跑得珠汗涔涔,娇喘吁吁,两条腿,实在提不起了!她找了一块大石,气鼓鼓的坐下,一面脱下披在身上的长衫,掠了掠鬓发,拍着石头,娇声说道:“毕大哥,我们歇一歇吧,这鬼声音,分明是捉弄我们!” 毕玉麟接过长衫,穿到身上,挨着珠儿坐下,还没开口! 只听那铿锵琴声,突然急骤起来,密如珠落玉盘,清脆之中,隐隐还夹杂着金铁齐呜之声! 霎那之间,恍若万丈瀑布,澎湃直泻!又如怒潮狂卷,风嘶海啸,汹涌而来! 声音高昂得震撼人心,连四周群山,也同时响应!但就在急骤高昂之中,豁然而止,剩下满夭余韵,随风缭绕! 毕玉麟、段珠儿内功不弱,也感到心头狂跳,血脉加速,过了好一会,才算镇静下来。 毕玉麟一跃而起,目光注视北面一处山凹,低喝一声:“珠妹快来!” 话声一落,立即往山凹跑去。 段珠儿方才只听到那阵高昂琴声,洋洋盈耳,似乎来自半空、浩瀚无垠,根本无法辨别来自何处?此时一见毕玉麟似有发现,也连忙飞步跟踪追去。 那北面山凹,两面高峰插天,中间是一个广壑。壑低云气俱蒙,其深无际! 岩壁上下,满生丛草藤蔓,阴深幽暗,异常险峻,危岩天壑,静荡荡的,根本是一处亘古没有人迹的死地,那像高人隐居所在? 毕玉麟脸上惊疑不止,自己分明听到琴声发自谷中,何以身临其地,竟是这么一座危壑,方悔起身迟了一步,此时已无余响可迹! 段珠儿眼看毕玉麟望着广壑发呆,不由嫣然笑道:“毕大哥,我们下去瞧瞧!” 毕玉麟要想阻止,已是不及,她话声一落,右掌倏张,盘珠剑呛然弹出,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地落到岩上,用剑拨开没膝丛草,左手援着藤蔓,缓缓往下落去。 毕玉麟知她性拗不易劝说,一面怕她又有闪失,也只好抽出屠龙剑,卷起长衫下摆,吸气轻身,跟着往岩壁上跃落! 这当真是非常冒险之举,沿着陡削岩壁上一点缝隙,手攀藤蔓,往下追去,也根本不知道下临无际云气溟蒙的下面,究有多少丈深?到底是干壑,还是水涧?但是他们下去了!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了!渐渐投入云气迷蒙之处,眼前一片晦螟! 差幸两人手上是两柄神物利器,屠龙剑发出青蒙蒙的光华,盘珠剑也吐出银白珠光,照得一两丈之内,织微毕露! 两人提气疾落,约莫落到七八十丈光景,忽然脚踏实地。 先前还当已到壑底,但仔细一瞧,原来自己两人,落身之处,却是一座突出在岩壁之间的岩石,往下瞧去,依然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段珠儿还待觅路往下走去,只听毕玉麟忽然发出一声轻“噫”,拉了自己一下衣角,蹑手蹑脚的往突出的岩石边缘走去,口中叫道:“珠妹快来!” 毕玉麟已经走到突出的危岩边上,口中低声叫着! 段珠儿怔得一怔,连忙放轻脚步,跟着走去! 这座突出的危岩,到了边缘,略呈圆形,而且石质光滑,稍一大意,就得滑落下去,即使普通会武之人,那里还敢过去? 毕玉麟、段珠儿,仗着一身轻功,还是手拉着手,小心翼翼的走到边上,已可看到这危岩外面,赫然列着北斗形状七个碗口大小的深穴,穴中隐隐有光! 两个俯身仔细一瞧,只见那穴口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二十来丈,里面是一个极广山洞! 药炉鼎灶,石床石凳,陈列井然! 正对七个石穴下面,是一张琴案,案上放着色呈纣碧的七弦古琴,敢情就是方才自己两人听到的琴声! 这间山腹石室,布置简单,却饶有古趣,分明是遁世高人隐居之处! 只见石室四周,并无门户,不知住在里面的人,如何进去! 啊!这石室中空荡荡的,方才操琴的那个人呢? 段珠儿惊喜的叫道:“毕大哥,这就是七星岩了!”但她话声甫落,只听身后有人冷冷的接口道:“不错,这里正是七星岩。” 毕玉麟、段珠儿同时一惊,急急转过身去!只见离自己两人身后,五尺光景,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相貌奇丑的黑衣女子,她右手拿着一把蓝汪汪的短剑,左手却握着一管黝黑铁筒,对准自己两人,目射奇光,厉声喝道:“站住!你们在我‘五殃神针’射程之下,如敢稍动,莫怪我出手歹毒!” 毕玉麟、段珠儿站在滑不留足的岩石边缘,别说和人家动手过招,只要脚下稍不留神,就得滑下深渊,粉身碎骨,情况实在太以不利! 段珠儿出身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段家庄,平日里娇纵已惯,师傅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更是从不把武林中人放在眼里,此时虽然身临险地,但给奇丑少女这么一喝,不由哼道:“五殃神针,乃是阴山派的东西,用不着你来炫耀。”她说话声中,左手向前一摊,冷冷的道: “姑娘也告诉你,你也一样在姑娘神针的范围内。”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散花仙子殷如玉因嫌“五殃神针”太以毒辣,尤其以她的身份,不好凭藉机簧喷筒来取胜,是以弃置针筒,改用本身真气发针,另取一个名称,叫做“散花神针”。 但她也深恐珠儿年轻识浅,万一传了她“五殃神针”,一时气愤,滥杀无辜,是以只教她使用“散花神针”,并没传她阴山至宝的“五殃针筒。”她此时左手掌心,确实也握了一把“散花神针”。 那奇丑少女听得一怔,脸色转厉,大喝道:“小狗男女,你们窥探七星岩,究是奉了何人指使?你不要以为手上同样准备了暗器,总也听说过‘五殃神针’的厉害,我只要轻按机扣,你们别想逃得出命去!” 段珠儿不屑的道:“你才是小狗女,丑丫头,你总该知道‘五殃神针’是阴山镇山之宝,告诉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幌着阴山派的招牌唬人,姑娘就不信你手上的真是‘五殃神针’!” 奇丑少女听她叫自己丑丫头,这火可就大了,猛地左手针筒一扬,厉笑道:“你美,你是小狐狸!哼,我这管‘五殃神针’虽是师傅仿制的,但杀你小狐狸,却绰绰有余!” 段珠儿披嘴道:“仿造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唬人,丑丫头,你就试试!” 毕玉麟自从奇丑少女现身之后,就被段珠儿抢着说话,而且双方言词,越说越僵,大有立时动手的可能! 他想到这里既是七星岩,自然就是天琴子的隐居之所,那么这奇丑少女,可能是天琴子的弟子无疑,双方师门,定有渊源,她们两人,却不问问对方师承来历,就拌起嘴来,宁不可笑?想到这里赶紧返剑入鞘,手拉过段珠儿,笑道:“珠妹,你难道忘了到九岭山七星岩来,所为何事?” 段珠儿一手紧扣着“散花神针”,给他问得微微一怔,立时会过意来;但依然倔强的道:“无论如何,我们远来是客,你不瞧她没来没由的就开口骂人,还拿着不过仿造的一筒烂铁针,就敢目空一切?” 奇丑少女见毕玉麟把珠儿拦住,本来脸色稍霁,一听珠儿自称是客,不禁撇嘴道:“不害羞,谁把你当作客人,寻上七星岩来的,没一个是好人,无非想觊觎我师傅的万年温玉罢了!” 段珠儿接口哼道:“谁不是好人?谁要觊觎你师傅的东西?告诉你,我是来讨还师傅的东西的。” 两人针锋相对,全都不肯在嘴上吃亏。 毕玉麟心头大急,皱眉道:“珠妹,你别再说了,让我问问她。” 说着便含笑向奇丑少女道:“姑娘不可误会……” 他话没说完,奇丑少女道:“我没有误会,是你们找上七星岩来的。” 段珠儿抢着道:“不是你误会,难道误会的是我们?” 毕玉麟顿脚道:“珠妹,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段珠儿被他喝得眼圈一红,好像受了无限委屈,愤愤的道:“只准她骂我们,就不准我骂她?” 奇丑少女道:“我没骂。” 段珠儿听得更气,手指括着脸皮,道:“你不是骂我们小狗男女?还说不骂?你想讨好他?哼,不去照照镜子?” 奇丑少女一张丑脸,骤然通红,短剑一指,喝道:“你……你……” 毕玉麟直是皱眉,剑眉一剔,大声喝道:“姑娘如果是天琴子老前辈的门下,小可兄妹是奉阴山散花仙子殷姑姑之命,拜谒天琴子老前辈来的。如果姑娘不是天琴子老前辈门下,我们既非觊觎什么万年玉,双方无怨无仇,毋须干戈相向,小可兄妹立即告辞!”他这一番话,说得声音嚎亮,果然把两位姑娘喝了下去! 那奇丑少女听得怔了下,依然冷冷的道:“你们自称奉阴山殷仙子之命而来,有何为凭?” 段珠儿盛气的道:“有我师傅的盘珠剑为凭。” 奇丑少女将信将疑地瞥了珠儿一眼,问道:“剑呢?” 段珠儿冷笑一声,右手向外一伸,“呛”的一声,那支本来握在手上的细长长剑,突然自动收转,纤纤玉掌上,只剩了一个核桃大的铁球。她故意卖弄,手掌再次一摊,又是“锵”的一声,从铁球中激射出一缕银练,细长长剑,立时挣得笔直,一面冷哼道:“这盘珠剑可不是我自己仿造的吧?” 她言中带刺,两道目光瞟着奇丑少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这会奇丑少女并没再和她计较!不!她瞧到盘珠剑,忽然脸露喜色,但这只不过一瞬之事,她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清泪,丢下长剑,扑的往石上跪下,口中喃喃的道:“师傅,师傅,殷师叔真的派她门下弟子来了,师傅,这已经八年了,我……我到那里呢?” 说得好像越说越伤心,不顾两人在侧,竟然在哭起来! 毕玉麟、段珠儿两人,被其哭得莫明其妙,只好怔怔的站在她身边,奇丑少女哭了一阵,才拭着眼泪,站起身来,向段珠儿施礼道:“妹子,你怎不早说是殷师叔门下?对不起,我方才言语上多多冒犯,你不要见怪才好。” 段珠儿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一见人家向自己道歉了,慌忙收起盘珠剑,把“散花神针”也一下塞入身边革囊,红着脸道:“姐姐,方才都怪我不好,到了七星岩,就该问问清楚才对!” 奇丑少女笑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因为……因为前天就有一个女的,在七星岩前说什么是华山派门下,奉命求见师傅,要借万年温玉,为了万年温玉,不知有多少人心存觊觎,甚至师傅也因此送命……” 她说到这里,不禁又流下泪来。 段珠儿失惊道:“天琴子老前辈已经故世了?” 奇丑少女含泪点头道:“师傅去世,已经整整八年了!”接着瞧了两人一眼,又道: “两位不是外人,快请到洞里再详谈吧!” 边说边往后退,走到一丛矮小灌木业中,俯身搬开一盘老藤纠结的藤蔓。她伸手往石壁上一推,那方石壁,竟然应手而启,露出一个尺来高黑黝黝的洞穴。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难怪方才从小穴中瞧去,看不到进出门户,原来竟然如此隐蔽。 奇丑少女移开石洞,首先钻了进去,段珠儿觉得好玩,一头钻了进去,毕玉麟也相继走下。 原来这洞人口虽小,须要弯腰匐伏而下,但一到里面,立时可以立起腰来,那方小洞,就好像窗户一样。奇丑少女等毕玉麟钻入,便放下那盘藤蔓,然后再把石块推上,闩了铁门! 段珠儿笑道:“姐姐,这个洞门真好,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岩崖上那七个小穴,虽然正在突出的部位,但武功较高的人,谁都走到崖边,俯身下望,把洞中情形,瞧得一目了解,岂非遗憾?心中想到,不由说道: “可惜崖上七个小洞,如果也能堵起来就好了。” 奇丑少女笑了笑道:“那七星岩穴,平日原是堵着的,只在我每日子午卯酉练琴之时,必须把它开了,让琴声流出去,这是师傅以前吩咐过的,说如果我功夫练到家的时候,真气激烫,会损坏岩壁。” 段珠儿吃惊道:“你弹琴是在练功夫?” 毕玉麟笑道:“珠妹,你怎地忘了这位姑娘的尊师,道号叫做天琴子吗?” 说话之时,奇丑少女已引着两人拾级而下。进入山腹,只觉眼前光线柔和,并不太黑,仔细一瞧,原来这段盘梯似的石级顶上,走不几步,就嵌有一颗珍珠,光虽不强,却也是价值不货的东西。 不多一会,到了洞底,只觉眼前一亮,原来这间石室,比方才从洞顶望下来还大出一倍有奇,不但宽敞,而且足有七八丈高! 除了洞顶正中,嵌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吐出乳白色的光华,照得全洞通明,就是四周角上,也都嵌着龙眼大的宝珠,幻出彩晕! 毕玉麟生长山上,几曾见得这等珍宝,不觉仰头瞧得出神,段珠几自从进入石室,也一直嚷好。 奇丑少女微微一笑,伸手在石壁上一按,洞顶响起一阵沙沙之声,果然把七个洞穴,一齐堵了起来,然后让两人坐下,倒了两碗山泉,道:“两位不嫌怠慢,喝碗山泉吧!” 段珠儿想起方才她说过前天来了一个华山派门下,要借万年温玉之事,只说了一半,这就问道:“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个华山派门下,后来怎样了?” 奇丑少女哦道:“那也是在我练琴之时,她寻到崖上,只是她并没发现七星岩穴,确不定这儿是不是七星岩,所以只停在上面,大声祷告。我慌忙把洞穴堵上,然后悄悄上去,躲在藤蔓后面,看到一个背影,大概她祷告了一阵,见没人答应,也就走了。” 毕玉麟道:“我们还没请教姑娘贵姓大名?” 奇丑少女丑泥的道:“我叫辛文,原是山下猎户人家的弃婴,由师傅扶养长大的。” 大家面对面的坐着,段珠儿忽然发现这们位辛文姐姐,颈上挂着一条黑黝黝粗如小指的铁链! 不!那条铁链,从她衣衫之中,垂到地下,一直通至石洞上首,正中间那张石榻底下! 段珠儿瞧得大感奇怪,暗想:“难怪她方才回进来的时候,自己瞧到她双手好像在收着什么似的,原来是被铁链连着。她心中想着,不由多看了几眼。 辛文也发觉珠儿已经瞧到自己的链了,但这是无可掩饰之事,一条铁链,长长的拖在地上,人家自然瞧得到,是以她依然若无其事的向两人请教姓氏。 毕玉麟说了自己和珠儿姓名,一面就说出珠儿奉她师傅散花仙子之命,前来叩谒天琴子老前辈,并取回当年所借之物。 辛文听得一怔,作难的道:“先师十年之前,曾向殷师叔借了什么?我从没听她老人家说过。”她沉吟了一会,又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殷师叔,那是八年之前,师傅临终前,替我锁上这条链子的时候,曾说这条链子,是百链精钢铸成的,不是普通刀剑,可以砍得断。她老人家要替我锁上链子的意义共有两个,第一是为了她老人家有不少仇人,我武功没练好以前,不准我离开此洞。 她只说出第一,便尔住口。 段珠儿奇道:“辛姊姊,第二呢?” 辛文摇摇头道:“第二,师傅当时并没有说,她只说要等到八年之后,殷师傅来了,自然知道。” 段珠儿关心的道:“要等师傅来了才知道?” 辛文道:“当时我也问了,师傅说,只有殷师叔手上,有一柄盘珠剑,可以把这条链子砍断,到时候,我就要离开这里,也就知道了。” 她话越说越奇,听得两人好生不解。 毕玉麟自从在崖上发现七星小穴,以及进洞之后,瞧到洞中陈设,和辛文颈上挂着的铁链等等,总觉得天琴子这人,处处透着诡秘,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件什么事儿,心中想着,也就沉吟不语。 段珠几听辛文叫自己师傅做师叔,不由问道:“辛姊姊,我也跟师傅十年了,奇怪,以前从没听师傅说起天琴子老前辈过,这会师傅本来要亲自来的,后来因为另有要事,才叫我来。” 辛文道:“我听师傅说,她老人家和殷师叔也只见这一面。” 段珠儿奇道:“她们以前不认识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三章 千里求玉 辛文想了想,道:“这话说来很长,先要从这座七星岩说起,据说崖上七个小穴,以前原是七道极细的泉眼,师傅无意之中,发现泉下藏了一块稀世奇珍万年温玉……” 段珠儿见她一再提到万年温玉,好奇的道:“辛姐姐,什么叫万年温玉?” 辛文摇头道:“我也没见过这东西,听师傅说,这是一块稀世之宝,誉如练武之人,如果一旦运岔真气,走火入魔,只有万年温玉才能医治,其他的好处也很多,只是我不知道了。” 段珠儿道:“后来呢?” 辛文续道:“这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师傅得到万年温玉的消息,不知怎的,竟会传出江湖,因此引起不少黑道中人的觊觎。七星岩就不时有贼人寻人门来,但这些贼人,武功都不及师傅,有的知难而退,有的狼狈而逃,从无一个得逞。” 段珠儿不禁想到自己家里,不是也因为有“辟邪犀”、“琅环匕”、“紫鲛衫”,三件异宝,时常有武林中人前去滋事?自己祖父当年就是死在恶人手里的,她想到这里,不由气愤的道:“这种武林败类,真是该死,要是换了我,一个也不让他们逃出七星岩了!” 辛文黯然的道:“师傅时常告诉我,说他老人家出身旁门,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杀孽很重,大家叫她辣手仙娘,后来为了一件不如意的事,才绝迹江湖,誓不再出,对这些闯上七星岩的贼人,也只略予薄惩,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不愿多开杀戒。” 段珠儿见她说了半天,依然没提到自己师傅之事,几次要想开口,又不好意思打断她的话头。 辛文似乎看出段珠儿的心事,笑了笑,道:“这是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哦!我应该先说师傅每天在太阳下山的时候,都要到崖上去站上一会的,风雨无阻,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我有时问师傅,那是为了什么,师傅老是说我小孩儿家,不要多问。这天晚上,就是十年以前,师傅回到石室,脸色显得异常难看,匆匆取下原挂在壁上的长剑和这张玉琴,临走之时,吩咐我如果她老人家当晚没有回来,就要我离开这里。我问她那是为了什么?她老人家不许我多问,就匆匆走了。” 段珠儿道:“辛姐姐,那天晚上,是不是来了强敌?” 辛文瞧了瞧两人,点点头道:“那时我还只有十岁,不大懂事,师傅走了一会,我就听到崖上琴声大作,那声音响得十分可怕,一直到天亮之后,她老人家才挟着断了弦的玉琴回来。而且身上衣衫,也有几处被剑尖划破,流着鲜血。后来才知道那天有几个厉害的魔头寻来,师傅独力难支,多亏殷师叔路过,因听到琴声有异,一路寻来,帮着师傅把仇家赶跑。” 段珠儿喜道:“我知道啦,师傅就是那天才和天琴子老前辈认识的,啊,辛姐姐,我师傅没到里面来坐上一会?” 辛文摇摇头,又道:“没有,只是师傅时常说,那天要是没有殷师叔赶来,师傅就遭了恶人毒手,打这天起,师傅就加紧教我练武,这样又过了两年,有一天……”她忽然声音悲苦,流泪道:“师傅打坐醒来,替我锁上了这条链子,说她老人家大限已届,要我和她老人家在日一样,好好用功,不准离开此洞一步,一直要等到八年之后,殷师叔来了,用盘珠剑砍断链子,才能出去。那天晚上,师傅弹了最后一次琴,就吩咐我到洞外去……” 段珠儿偏头问道:“她老前辈叫你到洞外去,又是为了什么?” 辛文一时悲从中来,咽声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依着师傅吩咐,在洞外玩了一会,等回到这里,师傅已经不见了。” 毕玉麟、段珠儿听得大奇,同声问道:“她老前辈去了那里?” 辛文流泪道:“她老人家已经死了,可怜她老人家扶养了我十二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瞧到!” 段珠几越听越奇,问道:“辛姐姐,你没瞧到老前辈的遗体?” 辛文摇头道:“没有,我进来只瞧到石榻上放着一张字条,要我不可忘了她老人家的吩咐。” 毕玉麟目光向四下瞧了一瞧,道:“这后面可另有通路?” 辛文摇头道:“没有,这里只有一条出口,就是你们方才进来的地方,那夭我就站在洞口,师傅决没有走出这间石室去。” 毕玉麟、段珠儿也想不出天琴子既说她大限已届,而又突然失踪的道理,但总觉得这位出身旁门的天琴子,处处都透着诡秘! 段珠儿虽觉自己奉师傅之命前来,向天琴子取回十年前所借之物,如今人家师傅已经死了多年,临终之时没向辛文交待,自己又说不出师傅借给天琴子的究系何物,看来也只好作罢,且等遇到师傅,问清楚了再说。但辛文颈上锁着的那条铁链,天琴子即说非要等师傅亲来,用盘珠剑砍断不可,盘珠剑就在自己身边,何不就替她削断铁链。自己此行,虽未达成师傅之命,也总算帮了辛文的忙,免得身上拖着链子,连行动都没有自由。 她和自己虽属初识,但这阵工夫,对辛文却大有好感,尤其辛文孤苦身世,更使她生起了无限同情。当下伸手取出盘珠剑,正待向辛文开口! 只见辛文忽然向自己两人摇手示意,侧耳细听了一阵,轻声道:“崖上有人来了!” 毕玉麟听得大感惊异,自己倾听了半晌,丝毫听不出有什么声响,她居然发觉崖上有人? 莫看辛文人生得丑,但心思却极是灵活,她知道两人感到惊奇,连忙低声解释道:“小妹从小在这里长大,崖上只要有人行走,总有细碎的石砂滚落,小妹听惯了,才辨别得出来。” 毕玉麟用心谛听,果然听到崖上有极其轻微的砂石滚落之声,但若非辛文说穿,可真也不易发觉。 即此一点,已可看出辛文的内功修为,大是不弱! 那知辛文话声一落,忽然又啊了一声,眉头微蹙道:“这人还是女的,恐怕就是前天来的那个华山门下?” 段珠儿刚才听了半天,根本什么也没有听到!闻言急忙站了起来,喜道:“辛姐姐,我们去瞧瞧可好?” 辛文瞧她一脸高兴,不忍拂逆,只好点头道:“瞧瞧原无不可,只是你不可出声。” 段珠儿喜道:“我知道,我不说话就是了,辛姐姐,我们快走!”说着拉了辛文,匆匆往盘梯石级上跑去,一面又招手道:“毕大哥,你也来呀!” 毕玉麟因自己一人,未便留下,也只好跟在两人身后,往盘梯上走去。一阵工夫,便已盘上洞口,辛文小心翼翼的打开横门,然后取下那方堵洞青石。 这方小洞,足有两尺来宽,三人站在洞下,正好像窗户一般,往外瞧去,崖前情形,尽收眼底,但外面却挂着一盘藤曼,即使有人走到近前,也决难发现。 此时差不多正当亥正,满月当头,崖前清光如水,分外明亮! 月光下面,站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清丽绝俗的少女,头包青绢,身穿青色劲装,背上插着一口长剑,脸朝山崖而立! 不!瞧她俏丽如花的脸上,黛眉含愁,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只是在石崖上下不住的打量,接着躬身道:“天琴老前辈,晚辈华山派门下韩傅云,奉家师半边大师之命,有事干谒,求求老前辈,容晚辈入洞面禀吧!” 她声音带颤,惶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段珠儿平日里虽是娇纵惯了,但心肠却是极软,这时瞧着她一脸惶急凄苦之色,心头极是不忍! 毕玉麟自幼听母亲时常提及五大门派,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尤其是华山派的半边老尼,武功辈份,都是五大门派之首,平日眼高于顶,从不和异派中人往来,这会怎会派她门下弟子,前来求见天琴子?这青衣少女伺以又显得如此惶急焦的? 心头正想之际,忽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一丝轻微的衣带掠风之声,从崖上飞落一条人影! 毕玉麟急忙举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见那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袍,腰悬长剑,生得玉面剑唇,剑眉朗目,正是自己和珠儿两人,在路上碰到的那个骑红马的英俊少年。 段珠儿不禁轻“噫”了声! 那蓝袍少年飞落崖上,一颗心全在青衣少女身上,是以并未发觉! 毕玉麟慌忙用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叫她不可出声。 段珠儿扭头朝他吐了吐舌头,依然回头往洞外瞧去。 青衣少女——韩清云身手相当俐落,听风辨位,娇躯一扭,向旁闪开数尺,皓腕翻动,呛的从肩头掣出长剑,目光就跟着剑尖瞧去,这一瞧,她好像微微一楞,粉颊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长剑不觉微往后撤,恨声的道:“你一路跟着我作甚?” 蓝袍少年俊脸上满含笑容,不慌不忙的向韩倩云兜头作了个揖,道:“小生丁好礼,年方二十,自从在路上和姑娘相遇,惊为天人,因见姑娘单身一人,独自往九岭山而来……” 韩倩云柳眉一挑,娇叱道:“你当姑娘是好欺的吗?” 丁好礼惶恐的道:“姑娘天人,小生岂敢亵渎,小生因姑娘单身一人,涉险荒山,才暗暗跟了下来!” 韩倩云瑶鼻轻哼一声! 丁好礼继续陪笑道:“后来才知姑娘原来还是华山半边大师门下……” 韩倩云右手提剑,左手一惊鬓发,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姑娘师傅的威名,还敢找死?” “哈哈!”丁好礼俊目放光,仰天朗笑道:“半边大师声望威名在五大门派中,固然首屈一指,小生自极钦佩,但如论真实功夫,小生不敢夸口,普天之下,值得小生钦佩的,怕也寥寥无几!,’ 段珠儿轻哼道:“毕大哥,这人好狂的口气!” 毕玉麟连忙摇摇头,叫她噤声! 果然,那丁好礼话声才落,韩情云脸露怒容,娇叱道:“姓丁的,你敢小觑我师傅?” 丁好礼摇手道:“姑娘不可误会,小生不是这个意思,小生不是说对令师极表钦佩吗? 咳,姑娘请听小生说下去!” 韩情云瞟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丁好礼续道:“前晚小生见姑娘独自往七星岩下来,心头暗暗吃惊……” 韩情云道:“要你吃惊作甚?” 丁好礼瞧到姑娘脸色稍霁,心头暗暗高兴,忙道:“小生因七星岩天琴子,乃是出名的辣手仙娘,姑娘擅自进入她禁地,万一言语失和,姑娘武功虽高,恐怕也不是这女魔头的对手,才一直跟了下来,不想姑娘却把小生视作轻薄之人,一怒离去。小生既已知道尊师走火入魔,没有天琴子的万年温玉,难以恢复玄功,姑娘必然还会回来,是以一连两天,就在附近恭候,意欲替姑娘稍尽棉薄……” 韩情云莲足轻顿,冷冷的道:“姑娘奉师傅之命,远来七星岩,以礼求见,向天琴子老前辈求借万年温玉,用不着什么人帮忙。” “哈哈!”丁好礼又是一声朗笑,摇手道:“姑娘已经见不到天琴子了!” 韩情云吃惊道:“你此话怎说?” 丁好礼轻笑道:“据说天琴子已经死了。” 韩情云听得一急,睁着一双妙目,急急问道:“你是听谁说的?此话当真?” 丁好礼安慰道:“姑娘别急,天琴子虽死,万年温玉可能成了她殉葬之物,仍然留在此问。因此岩深在壑底,上面二三十丈之处,已经阴寒刺骨,但此岩四周,即嫩草丛生,由此可见万年温玉并未被人取走……” 韩情云向四周略一打量,除了自己站立之处,是一座光滑悬崖,但崖旁四周,时在孟冬,果然还是嫩草如茵!心头一阵将信将疑,撇咀道:“你既然知道天琴子老前辈已经死了多年,前晚如何不说出来?” 丁好礼正色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生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大约在今晚天明之前,便会有人赶来,要盗取万年温玉的,恐怕还不止一个呢!” 辛文隐身洞内,听得全身一震,自己师傅敢情把万年玉作了殉葬之物,今晚还有贼人前来盗取,师傅遗体究竟葬在何处,连自己都一无所知! 段珠儿附耳道:“辛姐姐,今晚有热闹了,我们帮你把贼人一个个打下崖去才好玩呢!” 那韩情云娇躯,也不期一震,抬头问道:“你到底是听谁说……” 话声未落,丁好礼突然仰头倾听了一下,急急说道:“有人来了,姑娘快请躲上一躲,待会无论何种情况,千万不可露出行藏!” 他话刚说完,韩情云也似发觉崖顶有人下来,娇躯闪动,一下掠入悬崖右侧一处乱石嶙峋的灌木丛中,大家只注意了韩清云,再一回头,那里还有丁好礼的人影? 毕玉麟心下一惊,暗想,难怪他口气极大,看来身手真还不凡! 正当两人身形堪堪隐起!扑!扑:扑!一共跃起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大汉。 三人中间,一个手执一柄开山巨斧,两个手执滨铁铲,全都掳着袖管,胳膊上露出垒垒虬筋,敢情全是练有一身外门功夫! 他们跃落崖上,连正眼也没向四周打量一下,便自站到一边,好像还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段珠几悄悄凑近毕玉麟耳边,低声道:“毕大哥,你瞧他们是什么路数?” 毕玉麟对江湖上的情形,可说一窍不通,比段珠儿懂得还少,那会瞧得出人家什么路数?闻言摇了摇头。 段珠儿小嘴一翘,不高兴的道:“毕大哥,你怎么啦,老是摇头!” 就在她话声方落,崖上又同时飞落两人!一个生得鹰鼻鹫目,长髯飘胸,身穿一袭宽大黄衫,腰束丝绦,年约五旬开外,另一个身材又高又瘦,生得一头黄发,身穿黑袍,肩上背着一个太极牌,右手衣袖,揣在怀里,敢情臂膀已缺! 这两人才一现身,先前三个大汉,立时躬身肃立,极为恭敬!那黄衫老人略一回顾,掀鬓笑道:“九岭山七星岩,兄弟闻名已久,不想竟在壑底悬崖的半中腰上,天琴子躲在这般隐僻所在,要不是马老哥来过,真还不容易找到哩!唔,怎的这里并无洞穴?” 那个被叫做马老哥的独臂老头,用手向崖前一指,呵呵笑道:“这七星岩七个洞穴,就在前面,以前原是七条泉眼,自从天琴贱婢从泉底挖出万年温玉,山川灵气一泄,泉水就枯竭了。存玉的地方,就在这七个洞穴之下,据说她深谙苗人鉴穴之术,兄弟八年前来过两次,这贱婢是突然出现,使人难以瞧清她从何上下?” 黄衫老人点头道:“马老哥所以要远走苗疆,收上三位高徒,准备一举破穴,报雪前仇?独臂老头脸上一红,目光射凶光,狞笑道:“兄弟断臂之恨,耿耿未忘,想不到天琴贱婢,死得这般快法!” 黄衫老人沉吟道:“兄弟此来原是为了任氏三杰,昔年丧在贱婢手下,找她要还公道,不想马老哥却说她已经身故,倒是兄弟始料所不及。唔,江湖上不少人为了避仇,常有故意传出死讯之举,天琴贱婢昔年号称辣手仙娘,仇家不在少数,她鬼计多端,说不定故传死讯,另有圈套,我们虽然不怕,却也大意不得。” 独臂老头听得一怔,摇头道:“据兄弟调查所得,这贱婢只有一名弟子,年约不大,七星岩每日虽有琴声传出,但功力和贱婢相差甚远,贱婢的死讯,倒是不会有假。”他说到这里,忽然仰天狂笑道:“怕者不来;来者不怕,天琴贱婢真要不死,我兄弟也要把她挫骨扬灰,方雪我心头之恨!” 两人这一阵对话,直把隐身洞中的辛文,听得钢牙暗咬,双目喷火,一张丑脸上泪水涔涔,身躯不住的颤抖,如非毕玉麟和段珠儿再三劝阻,早就一头冲了出去!黄衣老人手掰长鬓,脸上飞过一丝阴笑,点头道:“事不宜迟,那么马老哥就吩咐他们动手吧!” 独臂老头一声不作,往崖外走出几步,略一打量,用手指点着地上,沉声道:“姚开泰,你们替为师从这里下手!” 为首那个黑衣大汉,手握开山斧,应了声“是”,立即率同两个持铲大汉,往独臂老头指点之处,奔了过去! 隐身洞中的三人,跟看他们就要动手,虽然崖顶距离地穴,少说也有十来丈深,任凭对方三人,手中持着巨斧巨铲,也断难立时破洞而入,但大家都感到十分紧张。 辛文一声不作,从怀中掏出她师傅留传给她的唯一法宝,仿造而成威力极强的“五殃针筒”,紧紧扣在手上,她因双方距离较远,不易发挥威力,正待冲出洞去,把他们一举歼灭! 但就在此时,崖顶上突然传来一声狼叫般慑人心魂的厉笑! 夜色既深,在这阴森死寂的壑底,听来份外显得刺耳! 黄衫老人,独臂老头全都惊然一惊,同声喝道:“崖上是何方朋友?” 他们这一声叱喝,声音不响,但全是用内家真气逼出,听来铿锵有力,震人耳鼓! “嘶!”就在两人喝声出口,崖前业已多出一个人来,同时只听他口发出狼曝般声音,笑道:“难得!难得!十多年不见的通天教主郝当家,长臂天王马九公竟然比老夫先到一步!” 这人不但声若狼嗥,阴森刺耳,难听已极,长相尤其古怪!一张满布皱纹的鸠面,两颗眼睛隐呈碧绿,开阎之间,碧芒如电!身形不高,手上却握着一支粗逾鹅卵,比他身子高过三尺有奇的鸠头杖,卓然而立! 原来那黄衫老人,正是威震北五省的通天教主郝寿臣,独臂老头是横行湖广的长臂天王马九公! 两人瞧清来人,不由齐齐一怔! 通天教主郝寿臣拱手笑道:“哈哈,什么风把鸠面神翁戚老哥也吹来了?” 长臂天王马九公更是连连拱手,口中说道:“久违!久违!戚神翁一向可好?” 他们这一互相称呼,毕玉麟,辛文,从没听过这些人名字,倒也并不觉得什么? 段珠儿的师傅,阴山殷仙子,目空四海,任何人都不在她眼里,当然不会向自己门人破费口舌,细说这些不在她眼里的江湖人物。 但珠儿的母亲、姑姑、叔叔们,却时常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江湖人物,虽然他们用不着替段珠儿耽心,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碰阴山门下一根毫发,但总究让她多知道一点的好。 是以段珠儿听三人互相称呼,心头也不禁微微一怔,这些凶人,今晚怎会碰在一起来了? 她趁崖上三人寒宣之际,也压低声音,给毕大哥辛姐姐介绍着三人来历。 那鸠面神翁戚南山又在狼曝似的大笑了:“有志一同!有志一同!两位当家想必也是为了‘万年温玉’而来,嘿嘿嘿嘿!” 说到最后,带上一阵嘿嘿冷笑,一双碧荧荧的眼珠,渐渐绽出凶光! 长臂天王马九公对这位凶残狠恶出名的鸠面神翁,似乎深具戒心,含笑说道:“兄弟和夭琴贱婢,有断臂之恨,此来原是找她算算;日账,不想贱婢已经死了多年!” 鸠面神翁点头道:“这就难怪,马当家赫赫有名的长臂天王,如今变成独臂天王,这仇当然非报不可。”他自恃武功,倚老买老惯了,说着,缓缓转过头去,朝通天教主问道: “唔,郝当家呢?” 通天教主郝寿臣虽觉鸠面神翁来意不善,但双方素无怨嫌,不愿轻易招惹上一个强敌,这就淡淡笑道:“咱们北方同道中,有任氏三杰。全丧在天琴贱婢手下,兄弟吞为北五省武林同道主盟,自然要向她讨个公道!” 鸠面神翁戚南山听得仰夭一阵大笑,连连点头道:“好极,好极!两位当家既然志在向天琴子讨还公道,咱们之间,倒并无冲突之处,嘿嘿两位当家面前,老夫也毋庸隐瞒,老夫是为万年温玉而来!” 他这一开门见山,坦率说出志在万年温玉,通天教主郝寿臣和长臂天王马九公两人,不禁全都脸色一变! 两人对看了一眼,长臂天王马九公心中暗暗盘算,单打独斗,自己也许不是敌手。但合自己和通天教主两人之力,你戚南山武功最高,也讨不了便宜,心头一壮,不由呵呵笑道: “戚神翁可知兄弟这条右臂当年就为了万年温玉,伤在贱婢手下,所以兄弟说的讨还旧账,自然也包括万年温玉在内。” 鸠面神翁发出一声狼曝般长笑,森森目光,瞥了长臂天王一眼,不屑的道:“马九公,你就是双臂齐全,还不在老夫眼里,何况又断了一臂,老夫面前,你敢出言放肆,无非仗着那郝寿臣替你壮胆,嘿嘿,你们要是不服,不妨联手试试!” 通天教主郝寿臣阴笑一声,道:“戚老哥这般说法,岂不有伤和气,依兄弟之见,咱们大可各行其是。 鸠面神翁闪着绿阴阴的目光,问道:“如何行法?” 通天教主笑道:“谁能先破洞进去,谁先到手,万年温玉就属于谁?” 鸠面神翁目光瞥过长臂天王门下三人手中所持巨铲,笑道:“好,好,郝当家无非认为你们持有开山利器,擅于攻坚,嘿嘿,者夫决不固人成事。” 长臂天王趁机道:“兄弟素知戚神翁言出必践!” 鸠面神翁厉声道:“马九公,你们三个宝贝徒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攻入七星岩?” 长臂天王沉吟道:“此刻动手,约需黎明左右,便可攻破七星岩。” 鸠面神翁点头道:“好,要是老夫在黎明之前,破岩而入,两位当家该无话说吧?” 长臂天王暗想七星岩地穴,少说也有十来丈深,鸠面神翁要在黎明之前破岩而入,武功再高,也决无可能,他疑信参半的向通天教主瞧去。” 通天教主和长臂天王同样心意,朗笑道:“这就是兄弟各行其是,分头进行之意,只要戚老哥能够在黎明之前,破岩而入,兄弟和马老哥决无异议。” “嘿嘿!”鸠面神翁一张鸠形丑脸,流露出得意之色,大笑道:“一言为定,咱们就一言为定!” 三个魔头在崖前协议分头攻洞,隐身洞口的段珠儿,早已等得不耐,低声说道:“毕大哥,辛姐姐,我们现在可以现身出去,和他们动手了呢!” 辛文方才匆匆上来,除了一筒“五殃针”,手上并没携带兵器,闻言急道:“你们等一等,我去拿了兵器就来。” 说着转身往盘梯下奔去,段珠儿瞥见她身后还拖着铁链,不禁哦了一声道:“毕大哥,你瞧辛姐姐这样锁着链子,如何跟人家动手?我们快去替她把链子削了再说!” 说完,一扭身子,跟在辛文身后,跟了下去。 毕玉麟急忙轻轻掩上石穴,跟着回下石室,只见辛文腰间插着短剑,手上挟着一张玉琴,正待往梯上走来,一眼瞧到两人也同时回转,不由奇道:“噫,你们怎么下来了?” 段珠儿笑道:“外面这三个老贼,都是极负盛名的高手,你拖着铁链如何动手,我们先替你削断了链子,再出不迟!” 辛文一想不错,不由笑道:“不是你说,我还没想到呢。啊!段妹妹,我记得师傅说过,这条链子,是百链精钢铸成,你替我在颈上削落铁锁之后,还要在石榻底下铁链尽根之处,再斫上一剑,收起来,收来可以铸制兵刃暗器之用。” 段珠儿笑道:“得啦,得啦,目前强敌临行,我先替你削落了锁,铁链留着以后再斫不迟!”说着,取出盘珠剑,挣的一声,银光闪烁,手上握着一支亮银细剑,急急问道:“辛姐姐,你锁在那里?快取出来。” 辛文一张丑脸,岂时被她问得一红,瞧了毕玉麟一眼,露出忸怩为难之色! 原来她这条铁链,紧圈在颈上,铁锁却挂在胸口之间,如果动手削锁,就得解开胸前衣扣,毕玉麟站在边上,她如何说得出来? 毕玉麟见她这般神色,再一瞧她铁链,通在衣内,心中已料到几分,忙道:“珠妹,你替辛姑娘削锁,我试试屠龙剑,能不能把链子切断?” 段珠几喜道:“啊,我忘了你身边也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呢?” 毕玉麟不再多说,转身走近石榻,背着两人,慢吞吞的解开布囊,取出屠龙剑,然后轻按吞口,缓缓抽出长剑,他故意动作缓慢,好让珠儿替辛文削断贴身锁链,果然一会工夫,只听“呛”的一声,珠儿接着娇声叫道:“好啦,好啦!毕大哥,我已经把锁削断了,你还不快斫,我们就得出去了呢!” 毕玉麟听到珠儿的喊声,那还怠慢,右腕一挥,屠龙剑照定石榻底下的铁链尽根之处研去!“呛”!铁链应手而断!段珠儿瞧得大喜,一跃上前,扭头笑道:“辛姐姐,毕大哥,我们快出……” 她心中急着要去崖上打架,但她“去”字还没出口,石榻底下,忽然响起一阵轧轧之声,石榻缓缓沉下去! 毕玉麟和珠儿同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跃退几步! 这情形连辛文都大吃一惊,三人站在一起,六只眼睛,霎都不霎紧盯住石榻,看着它逐渐下沉! 转眼之间,一张石榻,已完全沉入地面,但就在石榻沉到和地面相平之时,便自行停住。同时正面一堵石壁,又跟着向旁移动,渐渐露出一个一人来高的洞门! 段珠儿喜得直跳起来,嚷道:“辛姐姐,原来你这条铁链,就是开启石洞的枢扭,这就对了,天琴子老前辈所以要你等师傅来了,才能用盘珠剑切断铁链,可能天琴子老前辈就在洞里等着师傅。” 辛文目光只是直直的瞧着洞中,哺哺说道:“不错!师傅一定就在里面!” 她话声未落,拔脚就往洞中奔去! 毕玉麟因石洞中间,望去是一条空旷旷的甬道,幽深黝黑,看不清楚里面情形,令人感到神秘阴森! 此时一见辛文急匆匆往石洞奔去,立时想起自己进入朝真洞石室的情形,这种藏有机关的石洞,如果不在事先小心瞧清,万一触动机关,可能又和上次一样,被关在里面,无法出来。心念转动,急忙喝道:“辛姑娘快请止步!” 辛文奔到洞口,被毕玉麟大声一喝,果然立即刹住,回头道:“毕少侠,我师傅一定就在里面!” 她这一停步,忽见洞口垂下一条细绳,一端系着一块手掌大的木牌!木牌上面,还有字迹,那是用剑尖写的:敬迎殷仙子芳驾,请摘下此牌,左三右五中十二,携小徒入内。 天琴子沐手再拜 辛文看到师傅的笔迹,不禁喜的流下泪水,一面忙道:“毕少侠,段妹妹,你们快来瞧,这是师傅的笔迹。” 毕玉麟、段珠儿一起走近,瞧过木牌,毕玉麟道:“辛姑娘,令师天琴子老前辈,留下这块木牌,显然这座石洞,还隐藏埋伏,如果不知底细的人,一下闯了进去,就会触动机关。 段珠儿好奇问道:“触动机关不知会怎样?” 毕玉麟道:“就会被关在里面。” 段珠儿咋舌道:“这不是活活被饿死了?” 毕玉麟笑道:“我以前就被关过,一直弄不开石门。”——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四章 霹雳逞威 段珠儿道:“你就是被关在双龙堡石室咯!” 毕玉麟摇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另外一次!” 段珠儿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奇道:“噫,毕大哥,我怎没听你说过?” 毕玉麟道:“这话说来长呢,过一天再说吧,我们快进去瞧瞧!” 段珠儿觉得又好玩,又害怕,依着毕玉麟,抬头问道:“毕大哥,我们该怎样走才好?”毕玉麟伸手摘下木牌,笑道:“这上面不是写着‘左三右五中十二’么,我们就照着这样走去,决不会错。” 这就由毕玉麟一马当前,段珠儿、辛文跟在他身后,鱼贯进入石洞。 毕玉麟往左走了三步,便打横一跃,跳到甬道右侧,段珠儿就站到毕王麟原先的位置上,毕玉麟在右边跨上一步,让她空位,招手道:“珠妹,你快过来!” 段珠儿依言轻轻一跃,纵落右边,再跨上一步,也招手道:“辛姐姐,你该过来了啊,真好玩!” 辛文跟着跃到右方! 三人按照“左三右五中十二”的步法,在甬道中迂迥走进,大家互相叫唤,约莫走了半盏热茶时光,甬道已尽,迎头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石室,但深处山腹之中,就显得异常幽暗。 三个人身边,谁也没有火摺子,不过仗着毕玉麟手上一柄屠龙剑,和珠儿手上盘珠剑,在黑暗之中,发出一清一白的光华,勉强照清身前一丈来远。 三人经过这一段甬道,如今走到尽头,一时不知这间石室,该如何走法才好? 毕玉麟要珠儿和辛文站着别动,自己提气摄神,使出“万里飘风”绝顶轻功,掠入石室。 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觉得并没什么异样,再试了几步,依然丝毫无异,心知这间石室,可能已经没有机关埋伏,心头一觉,便招呼珠儿辛文一起入内。 大家藉着剑上寒光,一步步往里走去。 这时三人逐渐走近室中,只见正中靠壁处,放着一张石榻,榻上跌坐着一个黑衣道姑,闭目垂帘,状似入定。 辛文忽然身如闪电,往榻前扑去!口中惊喜的叫道:“师傅!你老人家果然在这里,果然没死……” 毕玉麟、段珠儿听她一嚷,知道跌坐榻上的就是天琴子,心中方一疑迟! 只见辛文口中惊道一声,突然跪到榻前,尖声哭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真的死了!嗬,嗬,嗬,……” 毕玉麟和珠儿两人,也慌忙跪到地上,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那知就在辛文跪倒榻前,痛哭失声之时,石榻底下,又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毕玉麟珠儿,同时一惊,忙着把辛文扶起,这瞬息之间,天琴子遗体跌坐的石榻中间,忽然缓缓往下沉! 辛文泪流满面,望着逐渐下沉的天琴子遗体,大声急叫:“师傅,师傅,你老人家再让徒儿瞧瞧,师傅……师傅……” 天琴子的遗体,业已降落,石榻中间,只剩了一个圆形黑洞! 敢情天琴子当年算准自己徒儿,瞧到遗体,定然会扑近石榻,跪倒地上,所以这样机关就安在石榻前面,辛文身子跪倒,触动机扭,遗体便会自动沉入地底。 随着天琴子遗体的下降,石穴中轧轧之声,并未停止,另一块图形石板,又渐渐升起,把洞穴封闪得天衣无缝! 不!这块图形石板上面,还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长方形的木盒! 辛文还在抽抽噎噎的哭个没停。 毕玉麟瞥见那只木盒心中一动,忙道:“珠儿,你瞧瞧这木盒中放着什么?” 段珠儿从没瞧到过这等机关埋伏,心头正在好奇,闻言答应一声,走前几步,双手捧起木盒,就着剑光一瞧,不由嚷了起来:“毕大哥,啊,辛姐姐,你快别哭啦,你们快来瞧,这木盒上写着要我师傅开启的呢!” 辛文这给她一嚷,果然止住悲切,拭拭眼泪,往珠儿手上的木盒瞧去!只见盒面上用剑尖写着:“留请殷仙子亲启。” 毕玉麟略一沉吟,抬头道:“珠妹,殷姑姑那天曾说原要自己亲来,后来因为另有要事,不克分身,才叫你代表前来,叩竭天琴子老前辈,你打开瞧瞧,也是一样。” 珠儿捧着木盒,回头笑道:“毕大哥,你说我可以开,我就开咯!” 她话虽这盘说法,其实心里巴不得打开瞧瞧!话声一落,便伸手揭开盒盖。 只见盒内放着一张纸色己呈淡黄的信笺,上面写道:“书奉殷仙子英鉴: 天琴自知大限已届,十年重晤之约,顿有人鬼殊途之感,小徒辛文,幼遭孤露,自归天琴门下,又未能长受师教,今后务恳严予教诲,竭胜企祷! 赐借阴山重宝五殃神针,爱我之深,没齿难忘,谨贮盒中,乞自行收回,万年温玉,武林异宝,觊觎者众,小徒年龄尚稚,古人怀壁其罪,天琴已深受其累,小徒恐更难保有,亦祈代为保管,琅环匕乃天琴至友所赠,乞交小徒,可作防身之用。 纸短情长,不免多叙,叨咐交未,渎神之处,谅可蒙金诺也。 辛文还没看完,只觉师傅这封遗书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所以一直恳托殷仙子照顾,师恩浩荡,无以为报,一时悲得中来,不由得放声大哭! 珠儿手上捧着木盒,心头不禁大是作难,自己虽然代表师傅前来,但总究不是师傅亲来,师傅借给天琴的“五殃神针”,由自己收回,自然顺得成章,毫无疑问。 但万年温玉,武林稀世之宝,照天琴子信上之意,是要师傅代为保管的,这事,自己如何作得了主? 还有,琅环匕是自己祖传的家传之宝,当年原由自己二叔(段成弼)保管,自从二叔离家之后,十二年没有音讯,如今这支匕首,却落到天琴子手中,她说是至友所赠,要传给辛姐姐。 到底这送她匕首的人,是二叔自己送给她的呢?还是人家从二叔手上劫夺而来,转赠给天琴子的”自己如何办才好? 毕玉麟瞧她捧着木盒发呆,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想了一想,笑道:“珠妹,你先把这封信,交给辛姑娘收好,‘五殃神针’,殷姑姑那天说过,叫你收回之后,可以留作防身之用,你不妨收下。 至于‘万年温玉’和‘琅环匕’,暂时还是由辛姑娘保管,等见了殷姑姑再说,我想殷姑姑定有处理之道,” 珠儿喜道:“毕大哥,你这法子真好,啊,辛姐姐,你和我们一起找师傅去!” 说着,果然从盒中取出“五殃神针”,然后把木盒送到辛文手里,道:“辛姐姐,毕大哥说得不错,这信和两件东西,还是你一并收着,等见了师傅再说!” 辛文含泪道:“不!段妹妹,你是奉殷师叔之命来的,何况师傅遗命,要殷师叔代为保管,我在没叩见殷师叔之前,该由你一并收起才对……” 正说之间,猛听前洞崖上,传来一声山摇地动的巨震! 这声巨响,敢情连整座山峰都被震撼得动摇起来,深居山腹深处的石室,四壁大震,洞顶石砾籁籁直落,大有山崩顶坍之势,满洞尽是隆隆之声! 辛文、珠儿、毕玉麟,全都惊得脸色剧变! 珠儿捧着木盒,慌忙向毕玉麟身边奔去,口中大声急叫道:“毕大哥,毕……大哥!” 但她的声音,全被隆隆巨震盖了下去! 毕玉麟只看到她花容失色,似在张口说话,可是听不到她说些什么?只好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的玉臂。 辛文也顾不得羞涩,满脸惊惶的直往毕玉麟身边挨来! 石室中灰砂蒙蒙,宛如起了一阵浓雾,三个人灰头上脸的缩在一起。 过了一会,震声业已停止。 珠儿缓缓抬起头来问道:“毕大哥,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毕玉麟虽没江湖经验,但他总究服过一粒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紫雪丹”,功力较两人深得多,细听震声来处,似乎正是七星岩崖顶! 不禁使他想起崖前几个凶人,方才不是就有各行其是,破穴入洞之言吗?难不成这声巨震,就是他们干的,这就说道:“不好,这一定是方才那几个贼人,在攻七星岩了……” 毕玉麟话声方落,辛文的双脚一顿,满脸厉色的道:“好恶贼,我和他们拼了!” 她一手摸着那张碧玉古琴,返身就往石室外甬道奔去! 毕玉麟心头一惊,要待阻止,已是不及,赶紧和珠儿打了个手势,一面道:“辛姑娘,我们一起走!啊,快别忘了出去的步法,该是中十二右五左三了!” 就在三人身形蹿起,七星岩崖顶,又爆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巨震! 不!巨震连续响起,显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这当真像天崩地裂,山倒岩坍,两边石壁,不住的震撼,头顶砂石狂泻,隆隆不绝! 同时甬道上还涌进一阵浓重的石灰,和刺鼻的火药气息! 三人堪堪走上甬道,几乎被震得站不住脚! 不!几乎忘记脚下的步数! 山摇地动,逐渐平息,三人只觉眼前一亮,七星岩洞顶,业已炸开,透进稀薄的天光! 崖上响起一声狼曝似的长笑,一条人影,疾飞而下!不用问,此人当然是鸠面神翁戚南山了,但就在他堪堪飞落之际,另外两条人影,也相继落地! 鸠面神翁倏然回身,鸠杖一横,拦住甬道入口,厉声喝道:“哈哈!老夫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三颗‘乾天霹雳弹’,才把七星岩炸开,你们倒想拣现成来了?” 只听通天教主郝寿臣,阴恻恻的笑道:“戚神翁,难道说连咱们找天琴贱婢算帐,都要阻拦不成?” 长臂天王马九公接着道:“不错!戚神翁要是不让开,兄弟可要得罪了!” 左手太极牌一招“托钵过江”横挟风声,直奔鸠面神翁肩头! 鸠面神翁冷笑一声,他右手掌心握在鸠头杖中间,顺手一挥,鸠头迎着长臂天王太极牌点去!一“当!”两件兵器,在全力击撞之下,发出一阵金铁狂鸣,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通天教主乘鸠面神翁身躯晃动之际,右掌骤扬,直劈出去! 鸠面神翁双目如电,一见通天教主挥掌攻来,狼曝大笑道:“嘿嘿,先解决了两位也好!” 左掌猛的迎击而出,同时右手一抖,鸠头杖从他掌心直滑出去,一下握住鸠杖尾部,一招“直叩天门”,直捣长臂天王心胸! 他这边杖势才出,左掌已和通天教主对上,发出“蓬”然大震! 从他们飞身落地,到出手拼斗,总共也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甬道中的三人,自然听得真切,但因为甬道较长,又须和进来的步法,反其道而行,是以无法走快,但正当甬道内三人,迂口急走,甬道外三人,全力拼斗之际,崖上忽然飞坠一条纤小人影,身法轻灵,奇快无比的从三人杖风剑影中一闪而入! 鸠面神翁一支鸠杖力敌通天教主一柄长剑和长臂天王势道沉重的太极牌,忽觉一道人影,打自己身边掠过,直往甬道奔入,心下一怔,立即后退一步,嗔目喝道:“是什么人?” “我!” 另一条黑影,身法更快,从崖顶飞坠,根本连脚尖都没在地上点一下,就像蝙蝠似的,跟着往里直飞! 鸩面神翁岂是省油之灯,阴嘿声中,横身一拦,左掌迎着黑影拍出! 蓬!那人凌空挥掌,两股劲风一接,鸠面神翁只觉自己掌心骤然一热,心下不由大惊,疾退一步,厉声喝道:“赤砂掌!来的是赤城山庄何人?” “哈哈!” 那人吃亏在凌空发掌,被鸠面神翁掌势震退八尺,才一落到地上,朗笑一声,人随声发,闪身抢入甬道!口中随着喝了声:“算你还有点眼光!” 这一下,身形奇快,三个武林高手,竟然一个也没有拦住! 不!通夭教主和长臂天主,听到鸠面神翁喝出“赤城山庄”,心头不期一震,但也暗暗高兴,巴不得他惹上强敌,那肯再出手阻拦? 这一阵工夫,辛文、珠儿、毕玉麟三人,也已奔近甬道出口。 辛文一马当先,她因七星岩被贼人炸毁,急怒攻心,右手倒提碧玉古琴,左手紧扣着天琴子制做的“五殃针筒”急起直落,一路窜跃,距离出口,已只有十来丈远,蓦听洞外连声叱喝,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往甬道冲入。 她此时正好踩完中间十二步,身子窜向右首,连人影还没看清,左手“五殃神筒”迅疾扬起,正待往黑影射去! 只见那条奔入的黑影,突然惊“噫”一声,好像脚下踏了个空,身形往下微微一沉,立即往上跃起,这原是眨眼工夫的事,黑影身子,堪堪腾空蹿起,只听洞顶“搭”的一声轻响,一排弩箭,挟着丝丝劲风,往黑影迎面射去! 辛文见他触动埋伏,倒也不敢急进,便在甬道右侧,停住脚步! 那奔来的黑影身躯纤小,但武功确也不弱,身子腾空跃起,这排弩箭又出其不意的射到,他居然临危不乱,身躯一沉,手上长剑疾舞,把射到弩箭,悉数拨落! 但他那会知道,这甬道中的埋伏,乃是天琴子精心设计,专门对付强敌之用,光凭区区一排弩箭,虽在敌人一脚踏空,身子跃起之时发射,使人防不胜防,但身手高明之士,即使不用兵刃,一样可以运用掌风,把它劈落。 天琴子自然知道能够冲入甬道的人,决非这一排弩箭,所能奏功,是以这排弩箭,虽然丝丝有声,势道劲急,其实只不过引人注意而已。 就在洞顶射出弩箭的同时,先前触动机关,石板下沉之处,却无声无息,飞出一大蓬淬毒飞针。 那黑影那知就里,挥动长剑,刚把射到的弩箭,纷纷拨落,徒觉小腿上有若蚊叮,微微一麻,一口真气,再也提摄不住,一声惊呼,身子摇摇欲倒! 不!他双脚落地,敢情又踏了个空,身了骤然往下沉去,这当真惊险无比,瞧瞧隐身暗处的辛文等三人,莫不暗暗咋舌! 那黑影蓦地娇叱一声,长剑一点,又奋力跃起,但这已是多余的挣扎,他落脚之处前后左右,敢情全是活动翻板,虽跃起三尺来高,依然往下落去! “师傅,我无能为力了!” 声音凄婉,人随声落! 辛文听得蓦然一怔,她是华山门下的那个青衣女子,心中不期起了一丝同情,但自己也只是依着左三右五中十二的步法行走,那有救人之力?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另一条黑影快如闪电,一下飞近青衣少女身边,伸手一抄,脚尖点处,“嘶”的往洞外飞去,这人动作之快,当真像电光石火,一闪而逝,快得出奇! 辛文瞧他已把华山门下的韩情云救走,心头不禁松了口气,暗想难道这人就是那个姓丁的少年? 边想边走,很快就走近出口,洞外三人。 眼看两个窜入甬道之人,走得较先的一个已然身负重伤,后面一个才一入洞,救起同伴就走,敢情没有丝毫耽搁,是以鸠面神翁并没出手拦击。 当然,另一个原因,无非因为对方是赤城山庄门下,自己犯不上结怨! 赤城山庄,江湖上把它估计得比三山还高,号称“一城三山”,有谁惹得起? 鸠面神翁既然并不出手拦击,通天教主和长臂天王当然更不会出手,三人等他抱着同伴,飞出七星岩洞外,就继续动起手来! 辛文掩到洞口,眼看师傅当年费了多少心血营建的一座洞府,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如今已被炸成一片乱石,洞顶也毁了大半,不禁瞧得双目喷火,心头仇怒快要爆炸;蓦地厉喝一声:“恶贼,你敢毁我师傅的洞府!” 双脚一顿,身形飞也似往外扑出,右手挥动,一招“手挥七弦”,碧玉古琴发出一阵弦柱鼓风之声,直向鸠面神翁背心击去! 鸠面神翁戚南山一支鸠杖,纵横江湖,罕有敌手,尤其练就一百把“天罗化血神刀”,一经施展,宛如撒下天罗,纵横交织,刀上又淬有剧毒,如被斫中,不仅见血封喉,而且立时身化一滩血水,歹毒无比,刀下从无一人幸免,但他为了故示身份,每次在使用“天罗化血神刀”之前,照例口中念起:“天网恢恢,南山要张罗了!” 在他念这两句话的时候,只要你能拔脚飞跑,逃出十丈之外,他就任你自去,不再追杀。 江湖上,只要提起鸠面神翁,莫不谈虎色变,他名头虽不及“一城三山”,但凶名久著,却也仅次于“一城三山”而已。 不过他今晚遇上的通天教主和长臂天王,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他力敌两人,已感吃力。 尤其他挡在甬道人口,认为赤城山庄来人,尚且负伤而退,里面自然不会有人,是以只顾和面前的敌人拼斗! 此时突然听到辛文的喝声,心头一惊,一股凌厉劲风,已撞到后心。这一突然发难,当真大出鸠面神翁意外,一时来不及封解,身形闪动,迅若飘风的往旁窜出! 辛文含愤出手,扑击之势极猛,此时因对方向旁一窜,琴势落空,一股强猛凌厉的劲道,直对通天教主郝寿臣撞击过去! 通天教主虽然也被辛文突如其来的从甬道现身,吃了一惊,同时发觉辛文手上兵器是一张色钳碧的玉琴,正是当年天琴子之物,而且对准自己奔来。 但他却因自己和长臂夭王两人,既和鸠面神翁破脸,仇敌已成,此时如不合力把他除去,对方只要一有抽手的机会,使出“天罗化血神刀”,自己两人,虽然不怕,也是大费手脚之事,何况自问能不能破解,也一无把握。因此那肯让鸠面神翁有喘息的机会? 当下气运左臂,斜斜推出一掌,硬接辛文琴势,右手长剑,仍然往鸠面神翁要害点出,一面朝长臂天王阴恻恻的叫道:“马兄别放过戚老儿,合咱们两人之力,今晚也得先把他除去,以杜后患!” 他言中之意,是说暂时放过这个黄毛丫头,反正自己两人,也不怕她逃上天去,且等对付了鸠面神翁再说! 长臂夭王马九公点头笑道:“郝兄高见,正合兄弟之意!” 说话声中,振臂跃起,厉笑道:“戚老儿拿命来吧!” 太极牌一招“挟山超海“,直向鸠面神翁击去! 鸠面神翁发出狼曝般阴笑,道:“凭你们两个,还未想伤得了我!” 鸠杖一挥,又和两人斗在一起! 他们敢情全没把辛文放在眼里,对她毫不理会! 辛文冲出甬道,含愤一击,原也使出十成力道,但鸠面神翁闪开之后,琴势落空,再撞到通天教主身侧,力道业已不足,被通天教主轻轻一掌,便被震得连退三步,方始站稳! 正当毕玉麟、段珠几两人,也同时跃出甬道,鸠面神翁想不到甬道之中,竟然走出三人,尤其他目光一瞥,瞧到珠儿手上捧着一只木盒,不禁心头一动! 陡然大喝一声,奋起全力,鸠头杖一招“左右逢源”硬生生把两人攻击,逼退一步!鸠杖倏收,身形一矮,快速无比,一下闪到珠儿身边,阴笑道:“女娃儿,这木盒里是什么东西?” 话声未落,左手已闪电般往木盒抓去! 通天教主郝寿臣、长臂天王马九公被他一招逼退,心中方自一楞,瞥见他杖势倏收,忽然往一个女娃身边欺去! 两人目光何等犀利,瞧到珠儿手上,捧着一只木盒,便自明白,叱喝连声,纵身向九鸠面神翁身后袭到! 珠儿不屑的瞧了鸠面神翁一眼,冷哼道:“木盒里是什么,你还不配问!哦!你敢动手?” 她身子向左一偏,左手木盒,随身后移,右手粉拳,却迎着鸠面神翁面门捣去! 不!粉拳捣出,掌心一绷,“呛”的一声,银光激射,弹出一柄拇指粗细,两尺来长的细剑,直奔鸠面神翁面门。 这一下,快逾闪电,鸠面神翁一抓落空,不!以他的身手,既然志在夺取珠儿手上木盒,那会一抓落空? 那是珠儿发动得和他同样快速,一下捣出掌中剑来,鸠面神翁眼看木盒手到拿来,想不到这女娃儿玉掌之中,会射出一道锋利无比的银剑,他成名多年,自然是识货之人,银光电射,他早已闪身横跃。 鸠头杖“迥风舞柳”,逼退身后袭击两人,双目迸出绿惨惨的光芒,盯着珠儿手上的那柄盘珠剑,声若狼曝,惊异的道:“女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珠儿哼道:“老贼,你又没瞎了眼睛,难道姑娘手上使的什么兵器,都瞧不出来?” 鸠面神翁戚南山,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仅次于“一城三山”,给珠儿当面顶撞,不由脸色一沉,厉笑道:“女娃儿,你当老夫瞧不出你是阴山门下?” 珠儿盛气的道:“你知道就好。” 鸠面神翁狼曝道:“女娃儿,你出道江湖,总该听尊师说过,老夫是何等样人?” 珠儿一手捧着木盒,一手横剑当胸,冷冷的道:“你当我瞧不出你是鸠面老贼戚南山? 哼,我可从没听师傅说过。” 鸠面神翁纵横江湖数十年,罕有敌手,平日自视甚高,先前因顾忌对方师门,还强自忍耐。 但对方明知自己来历,还一再顶撞,当着许多人面前,那还挂得住老脸,满布皱纹的脸上,飞过一丝狞笑,双目精光暴射,阴笑道:“殷如玉目空一切,有其师果然必有其徒,老夫今晚要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说话声中,右手柱着鸠头杖,左手一伸,五指箕张,缓缓往珠儿逼来! 珠儿总究只有十六岁,平日里仗着师傅威名,和母亲姑姑的宠爱,娇纵得天不怕,地不怕。但此时面对凶名久著的鸠面神翁,瞧他那付狰狞面貌,和两只绿得有如鬼火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缓缓逼近,也不禁微生怯意,身不自主,往后连退! 鸠面神翁步履极缓,日中狼曝般道:“嘿嘿,女娃儿,你拿着木盒究系何物,只要让老夫瞧上一瞧,决不难为于你!” 珠儿横着盘珠剑,急道:“这是天琴子老前辈遗书托我师傅代为保管的东西,你再敢过来,姑娘可要不客气了!” 鸠面神翁听到木匣中果是天琴子的遗物,双目一亮,桀桀怪笑道:“天琴贱婢的东西,老夫更非看不可!” 他当胸左手,在这一瞬工夫,几乎比方才大出一倍,简直像五只巨型钢钧,大有即刻出手的可能! 毕玉麟喝道:“珠妹快退,这老贼让我来对付他!” 鸠面神翁厉笑一声:“小子你是找死!” 箕张大手,随声突发,往毕玉麟当胸抓到! 毕玉麟闪身而出,早已功凝全身,此时见他当胸抓来,不慌不忙,右脚后撤半步,右手扬处,一点指影,挟着一缕劲风,迎着对方掌心戳去! 站在一旁的通天教主郝寿臣,长臂天王马九公想不到鸠面神翁已练成邪门中最难练的“巨灵神爪”,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此时眼看蓝衫少年,居然不避不让,仅以一只右手迎敌,暗暗叫了声:“该死!” 双方出手,全都奇快无比,掌指要接未接! 鸠面神翁突然猛吸丹田真气,收回击出的“巨灵神爪”,右手鸠头杖同时在地上轻轻一点,跃退三尺!鸠面神翁显得阴沉狞恶,目注毕玉麟,桀桀怪笑道:“想不到‘一城三山’的门人,今晚全在七星岩出现,年轻人,你是茅山毒指门下?” 毕玉麟渊停岳峙,朗朗笑道:“你瞧我是茅山毒指门下?” 鸠面神翁在江湖上横行了几十年,像这般被人家丝毫不放在眼内,今晚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听对方语气,又似乎不像是茅山门人,心下不由大疑,怪笑道:“那么小兄弟是何人门下,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 毕玉麟笑道:“在下师门,不在江湖走动,无可奉告。” 鸠面神翁发出狼嗥般长笑,道,“老夫无非因你们全是年轻后辈,不愿以大欺小,嘿,嘿,你当老夫逼不出你的师承来么?” 毕玉麟方才听珠几说过鸠面神翁戚南山的来历,那敢丝毫大意,伸手撤出屠龙剑,朗笑道:“那么你就试试也好!” 他虽在全神戒备,但答得甚是轻松! 这可真把鸠面神翁戚南山气得凶晴暴射,但瞧到毕玉麟手上的屠龙剑,冷笑道:“原来你是括苍宗皓一脉,嘿,嘿,嘿,凭你还不配和老夫动手!” 毕玉麟听他口气,大有小觑自己外公之意,不禁剑眉一轩,右腕微振,屠龙剑响起一片龙吟,目光注视剑身,喝道:“戚南山,你敢小觑我外公?今晚还不知道谁不配和谁动手?” 鸠面神翁当年名头不在括苍异叟之下,是以毕玉麟亮出屠龙剑,他心头虽然怒恼,但为了自己身份,确实不愿动手,此时经不住毕玉麟出言顶撞,鸠面杀机涌现,鸠头杖在地上一顿,狞笑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双肩微晃,鸠头杖一点,狠狠的朝毕玉麟当头砸下! 鸠面神翁果然非同小可,一杖出手,顿时风声飒然,宛如一片乌云,覆盖而下,毕玉麟不敢怠慢,剑诀一领,屠龙剑往上横撩,使出“洞元三式”的“寒玉横飞”,青虹乍起,剑尖上立时倏然涌起大片寒霞,反卷而上! 剑杖甫一接触,鸠面神翁只觉自己重逾千钧的杖势,竟然被一片耀眼青霞一挡,再也击不下去! 不!他只觉杖身微微一震,自己脚下,立时有点浮动,不禁心头大震!对方这招剑法,自己不仅瞧不出半点端倪,凭自己数十年的功力,这一击虽只用了七成力道,但对方轻轻年纪,只以一柄长剑,敢和自己鸠头杖硬接。 而且还把自己架得脚下浮动,这份内力,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数十年来,倒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年轻的高手! 两人一接乍分,鸠面神翁两道碧焰森森的眼神,直盯着毕玉麟,阴恻恻的点头道:“无怪你敢如此狂,嘿,嘿,你再接老夫一杖试试?” 说毕,鸠头杖一挑,“毒龙出海”,往前直捣而出! 毕玉麟方才出剑横架,“洞元三式”是神妙无方,但他总究内力较浅,一条右臂,已被鸠面神翁震得酸麻难当,虎口也隐隐作痛,深知对方果然厉害。此时一见鸠面神翁又是一杖直捣而来,杖头划起斗大一团黑影,劲风潮涌,心头一凛,那里还敢硬接,等到鸠杖对近胸口,身子轻轻一闪,使了一式“仙人挂衣”,蓝衫下摆,斜斜飘起一下闪了开去,不,一下飘近鸠面神翁身侧,长剑疾举,又使了一招“莲花倒挂”! 鸠面神翁明明瞧他站在面前,一动不动,等自己杖势快要及身,忽然失去对方踪影!他总究经验老到,发现自己一杖捣空,顿觉不对,杖势疾收,身形同时暴退,但任你警觉得快,还是迟了半步,只见千万朵剑花,宛如璎珞下垂,缤纷耀眼,往自己当头罩落! 鸠面神翁做梦也想不到括苍宗皓一脉的剑法,会有这般奇诡,自己简直无法封架!百忙之中,身形一矮,右手迅速握到鸠杖中间,勉强使了一招“拔云开路”,斜冲而出,但已觉丝丝剑气,离头顶不到一尺,惊出一身冷汗! 却说通天教主郝寿臣和长臂天王马九公,眼看毕玉麟一上场,就施展一招指法,把鸠面神翁逼退,同时听鸠面神翁喝出他是“茅山毒指”门下,两人不期同时一惊,暗想:“方才最先出手的两个,是赤城山庄的人,那个手捧木盒的是阴山殷仙子的弟子,这少年又是茅山毒指门下,那么“一城三山”,只差邙山鬼叟门下没来。” 显然他们全是为了“万年温玉”而来,看来自己两人,即使“万年温玉”到手,惹上“一城三山”中人,也断难安然无事。 通天教主郝寿臣向长臂天王使了一个眼色,大声笑道:“马兄,咱们原是找天琴贱婢来的,这丫头手上既然提着贱婢的‘震夭琴’,咱们就找她问问,也是一样。” 长臂天王马九公自然听出通天教主言中之意,就是劝自己放弃夺劫“万年温玉”之心,也就点头道:“郝兄说得不错!” 话声一落,手持太极牌,一下欺近辛文身前,喝道:“丑丫头,天琴贱婢现在何处?” 辛文因毕玉麟已和鸠面神翁动上了手,另外还有两个强敌,虎视耽耽的站着一边,怕他们猝然出手抢夺师傅遗物,是以横挟古琴,和珠儿站在一起,全神戒备,蓄势待敌! 此时一见长臂天王突然欺近身来,不禁浓眉倒竖,切齿喝道:“恶贼,我师傅已归道山,你们冲着姑娘来就是!” 话声出口,不待对方发动,一招“横扫千军”,猛力往长臂天王扫去! 长臂天玉太极牌一起,直向辛文琴上砸去!一面喝道:“哈哈,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老夫先毙了你,再找天琴贱婢的尸骨!” 辛文哪敢和他硬接斜退半步,琴势一沉,响起一阵朗朗清响,招变“平沙落雁”,奇快无比的往长臂天玉双腿扫去!她是含愤出手,力劲势猛,端的迅速凌厉! 但长臂天王在十二年前,败在天琴子手上,而且还断了一臂,十二年潜修苦练,准备找天琴子谕雪仇,武功当然已有足够把握,可以胜得过天琴子才来。 此时一见辛文身躯一矮,使出“平沙落雁”横扫下盘,不由嘿嘿连笑,微一吸气,身子平空拔起五尺来高,等琴风扫过,太极牌垂直下击,像泰山压顶般当头罩落!这一招声势之猛,铁牌犹未压下,牌底下已卷起凛烈狂飓,呼呼有声! 辛文这招“平沙落雁”,横扫对方双脚,当然也料想得到对方必然会纵身跃起,是以才到中途,右臂疾抖,化为“六鳌驾山”,改横扫为上挑,当然她这一招,改得并没有错,如果功力和她相等的人,这一招上,不死也得重伤。但她和长臂天王,功力悬殊,玉琴堪堪往上扬起,只觉一阵强大压力,重逾千钩,已直压下来,再想躲闪,已是不及! 正当此时,只听长臂天王忽然哼了一声,太极牌一收,身子往斜落去! 不!一下跌坐在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磁石,在腿弯上吸出两支一寸来长,细如牛毛的银针,不由凶睛暴凸,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瞪着珠儿,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敢暗箭伤人?” 珠儿“咭”的笑出声来!只见她右手握了一支银色细剑,左胁挟了木盒,手上还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铁筒。笑声才出,忽然脸上一绷,朝长臂天王喝道:“姓马的,姑娘只不过赏了你两支‘散花针’,还算给你便宜,你瞧瞧我手上是什么?” 说着执简左手,扬了一扬。 长臂天王马九公往她手上一瞧,不禁脸色大变,顿时馁下气来!原来珠儿手上握着的,正是阴山之宝,武林中最霸道的“五殃神针”! 通天教主郝寿臣瞧得暗暗皱眉,望着珠儿说道:“姑娘……” “嘶”!“嘶”!微风飒然,两道人影,倏地从崖顶飞坠,大声喝道:“你们还不住手?” 毕玉麟、鸠面神翁同时一怔,闻言瞧去,只见来人只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劲装汉子,面情冷傲,目光瞥过在场诸人,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左边一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纯银圆筒,然后从筒中缓缓抽出一支八寸来长的旗杆,随手一展,那是一面黑底黄旒的三角小旗!中间赫然绣着一条九爪金龙! 那人脸色严肃,沉声喝道:“请武林同道,立即退出七星岩去!” “神龙令”! 这是双龙堡威镇武林望风披靡的“神龙令!” 通天教主郝寿臣瞧得脸色倏变,他知道见令不退,即是双龙堡之敌。“和双龙堡为敌者死”,这是双龙堡严厉执行,立威江湖的信条! 一年以前,多少武林人物,就丧生在“见令不退”四个字下。 通天教主郝寿臣虽是北五省的黑道巨魁,平日纵横江湖,杀人如麻,但人贵自知,如果还想在江湖上混,识时务者为俊杰,双龙堡和“一城三山”,自己同样招惹不起。他心念疾转,正待和长臂天王马九公,打个招呼,洁身退出! 蓦听岩壁上响起一阵轧轧之声,两扇石门,业已缓缓阖上,同时只听甬道中接连传出隆隆大震,敢情辛文等人退出甬道,到了一定时间,它就自动封闭。 鸠面神翁戚南山回头望了一眼,仰天发出一声狼曝般大笑,双目碧光荧荧,瞧着两个汉子问道:“你们手上拿着的可是‘神龙令’? 左边那个汉子,眼看在场诸人,没有一个见令退出,不由脸上飞起一丝冷笑,轻嘿一声,傲然说道:“你知道就好!” 鸠面神翁倏地一沉,阴笑道:“两位想必是双龙堡主门下高徒,既在江湖行走,当知老夫是谁?” 右边一个不耐的道:“咱们弟兄只知‘神龙令’所到之处,武林同道,照例必须立即退走,不问对方何人?” 鸠面神翁橘笑道:“要是不立即退走呢?” 右边一个盛气道:“双龙堡即以敌人视之。” 鸠面神翁又道:“视同敌人又如何呢?” 左边一个厉喝道:“和双龙堡为敌者死。” “哈哈!” 鸠面神翁狼曝大笑,道:“老夫去岁因事不克参与双龙堡落成大典,风闻贵堡主当场露了一手,技慑群雄,老夫未能目睛,至今引为憾事。即使阎伯修亲来,仅凭三言两语,也未必就把老夫吓退,这话由两位说出,不嫌狂了些吗?” 两个汉子正待发作!珠儿粉脸一别,朝辛文笑道:“双龙堡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有什么了不起的?亏这些爪牙,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叫我们退出去,哼,你们滚出去,才差不多!” 左边那个突然目射凶光,厉喝道:“丫头也找死?” 珠儿冷笑道:“找死的不知是谁?” 她娇躯一扭,向左边一个欺去! “呛”,手上盘珠剑倏然收转,右拳对准他胸口捣去!“呛”,两尺银芒,又从她掌上激射弹出! 左边那个汉子想不到她手上一柄细剑,竟然能伸能缩,心头微一怔,但他总究是双龙堡主的亲传弟子,武功大是不弱,口中嘿了一声,双足一点,身子凌空扑起,巧妙的让开珠儿“弹指一剑”。 不!他双手箕张,目光俯视,往珠儿当头抓落! 他这一式活像狮子搏兔,珠儿一剑落空,只觉疾风飒然,自己周身大穴,竟然全在对方十指笼罩之下!心头不由一惊,正待一挺盘珠剑,施展“卡庄刺虎”,往对方心腹刺去! 蓦听毕玉麟叫道:“珠妹快退,他这是‘双龙八式’中的‘狮式’!” 喝声入耳,眼前青光暴涨,一片剑锋,横飞而来,向外卷出! 左边那个汉子,登时被这一剑奇攻,逼得骇然暴退,直到四五步外,才停住身形,满脸惊奇的道:“你是何人,怎会知道‘双龙八式’?” 原来“双龙八式”分为狮、虎、龟、蛇、日、月、花、果,双龙堡主门下,除了四娇每人都学会“日月花果四式”之外,八杰中,却是每两个人,合传一式。 双龙八杰,虽然仅会一式,但这一式武林绝学,足已做视江湖,无人能敌,而且他们奉命外出,必然两人同行,互相配合。这两人正是八杰中的老二任坤,和老四李坎。 那任坤因“狮式”只有自己和大师兄得到师傅秘传,一下被毕玉麟喝了出来,心中大感惊奇,是以出声相问。 毕玉麟朗笑一声,道:“双龙八式,何足为奇?区区就是由阎伯修亲自引导,参观过双龙洞……” “嘶!” 毕玉麟话声未落,一阵微风过处,大家面前,登时多出三个人来! 中间是一个双目已瞎的黄袍老道,肩负长剑,手执一支色泽乌黑有光的拂尘,左右两边,紧扶着他的是一黑一红两个道童。这人正是金华观主天毒子公羊锋! 任坤、李坎一眼瞧到天毒子,立时躬下身去。 别看公羊锋双目已瞎,他内功修为,确实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连两人这一躬下身去,他都如同亲见,左手微微一抬,道:“两位老弟少礼。”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向左右作谛听状,问道:“唔,他们一个也没有退出?” 任坤连忙躬身道:“启禀观主,他们……” 天毒子在双龙堡,身份真还不低,他居然没等任坤说完,微一摆手,晒道:“他们全为‘万年温玉’来的,连七星岩都攻破了,想来不是泛泛之辈,唔,这里交由你们负责!” 任坤、李坎应了声“是”! 他随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天琴师妹,还不出来见我?” 鸠面神翁阴笑一声,发出狼嗥般声音道:“天琴子早已死了多年,公羊锋,你要她如何出来见你?” 天毒子突然面向鸠面神翁,厉笑道:“哈哈,我当是谁?见了‘神龙令’还敢逗留下去,原来戚老哥也在这里!” 鸠面神翁听他这么一说,一张鸠形脸上,登时露出得意之色,干笑了两声,道:“公羊老哥好说,逗留不去的,又何止戚南山一个?” 天毒子并没注意他这句话,只是急急问道:“戚老哥方才说贫道师妹身死多年,不知此话当真?” 鸠面神翁嘿道:“戚某何须骗你?” 他们说话之间,珠儿悄悄的向辛文道:“辛姐姐,天毒子是你大师伯?” 辛文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没听师傅说过,她老人家还有一个师兄。” 珠儿轻笑道:“他也是为‘万年温玉来的’!” 辛文瞧了珠儿左手捧着的木盒一眼,耽心的:“珠妹,这许多人觊觎‘万年温玉’,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珠儿道:“不要紧,我才不怕他们呢!” 她们说得声音极轻,但天毒子内功何等深厚,闻言倏地转过身来,面向辛文,露出惊喜之色,说道:“孩子,你是天琴师妹的传人,见了师伯,还不过来?” 辛文退后一步,道:“我没听师傅说过,我不知道。” 天毒子双目紧闭,脸色微微一沉,又道:“师伯和你师傅,已有二十年不见,你自然不会认识,难道师伯还会骗你不成?” 辛文因天毒子和自己师傅的名讳,只有一字之差,而且瞧他说得认真,似乎不是虚言,心中方自将信将疑!珠几哼道:“辛姐姐,别听他鬼话,他被我师傅‘玄冰阴气’所伤,想骗‘万年温玉’罢了!” 这句话给珠儿说个正着,天毒子身中“玄冰阴气”,只有“万年温玉”能解。 他方才听辛文说出“许多人觊觎‘万年温玉,,你还是把它收起吧”和珠儿说的“不要紧,我才不怕他们呢,”从这两句话推测,“万年温玉”自然在珠儿手上,是以口中虽和辛文说着,其实一双耳朵却一直注意着珠儿动静! 此时一听珠儿口气,竟是自己对头门下,而且“万年温玉”已经落到对方手上,这叫他如何不急? 但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越是心头急怒,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口中只喝了声:“丫头何人,敢在公羊锋面前挑拨生事?” 话声一落,嘴皮微微动了一下。 站在他左边的黑童子,忽然凑近天毒子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天毒子微微颔首。 珠儿冷笑道:“姑娘阴山门下,你待怎的?” “嘿嘿嘿嘿”天毒子连声阴嘿,正待骤下毒手! 蓦听一声狼嗥,鸠面神翁鸠头杖靠着臂弯,两只鸟爪般手上,各自握着一叠闪闪有光的东西,仰天厉笑! 不!他笑声出口,右手猛地向天空撒去,手指疾落,一下握住鸠杖,左手又迅疾向天空撒去! 那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双龙八杰任坤、李坎,发觉有异,同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鸠面神翁手柱鸠杖,阴恻恻的哼道:“天网恢恢,南山张罗!”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刹那间事,随着他两手撒出的一百口“天罗化血神刀”,宛如一张网罗,纵横交织,正好把七星岩洞密密封住,现出一片暗红之色! 不!那三寸来长,其薄如纸的飞刀,上下翻飞,来势极快,迅速向众人头上落下! “化血神刀,大家快冲出去!” 长臂夭王马九公睹状大惊,他不待飞刀下落,手上太极牌抡转如飞,双脚一蹬,呼的一声,连人带牌,箭一般往洞口射去! 鸠面神翁嘿道:“嘿嘿,你冲得出去,也不叫天罗化血神刀了!”。 此时头顶业已响起一阵“叮”“叮”金铁交击之声,这当然是化血神刀和长臂天王的太极牌碰上了! 照说太极牌乃是外门重兵器,普通刀剑,被它碰上了,也得震飞出去,何况这一百口飞刀,只有三寸来长,其薄如纸,不被他悉数磕飞才怪!但怪事就在此时发生,长臂天王马九公连牌带人,堪堪冲到穴口,本来只要挡住几口飞刀,就可掠出洞外。 但就在他太极牌刚和一片纵横交织,往下疾落的暗红刀光,乍一接触,便已发觉不对,自己挟山超海的一般强猛力道,当真像撞上了一片罗网,丝毫用不上力!而且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几口飞刀,才被太极牌砸飞出去,只听一片“叮”“叮”之声,所有的飞刀,突然自动加快加猛,同时刺到!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从长臂天王马九公纵身跃起,往上急冲,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大家只听一阵“叮”“叮”金铁激撞声中,夹杂着马九公一声惨叫,一条人影,从洞顶直摔下来,“拍达”一声,堕落地上,就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不!他从穴顶落到地上,这一段时间,业已面目全飞,身上起了缕缕黄烟,奇腥扑鼻,一个身子,逐渐消失,转眼之间,地上只剩了一滩血水,和一丛黄发! 这情形直瞧得在场之人,莫不目怵心惊,大为凛骇,但一百口“天罗化血神刀”经长臂天王太极牌猛力冲砸,飞舞得比先前更快,二片暗红光华,夹着“叮”“当”“锵”“锵” 的互相激撞,来势如电,向大家当头罩落! 其实从鸠面神翁戚南山撒出飞刀,和长臂天王马九公的刀下丧生,总共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天毒子经黑风童子报告,知道珠儿左手捧着的一只小木盒,可能就是“万年温玉”是以鸠面神翁百口“化血神刀”挟着一片“锵锵”之势,当头罩落之际,天毒子大喝一声:“任坤,李坎,你们快跟我走!” 喝声未落,右手拂尘,向上一圈一挥,不见他身形晃动,业已一下欺近珠儿身前,左手一探,抢过木盒,依然一左一右挟着风火童子纵身往上冲起! 任坤、李坎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怒吼,身如电射,化作两道淡影,紧跟着天毒子,往外冲出! 这下可把鸠面神翁戚甫山瞧得大为凛骇,“夭罗化血刀”,一经发出,从没一个漏网之人,这会,居然一下冲出五个人去! 不!比他更惊骇的该是珠儿,她只觉手上一震,连人影都没有瞧情,木盒已被人夺去,她简直连喊都来不及,一大片暗红刀光,已劈面飞来!她匆忙之中,赶紧展开盘珠剑,使出师门“联珠十三式”,紧紧护住身子,一面大声叫道:“毕大哥,毕大哥,‘万年温玉’被天毒子抢走了!” 毕玉麟方才瞧到长臂天王马九公只在瞬息之间,化成一滩血水,自然知道“化血神刀” 的厉害。自己虽会威力强大的“洞元三式”,但这三招剑式,只能单独使用,无法联贯,伯“化血神刀”上下飞舞,无孔不入,不敢冒险,这就只好使出自己从小熟练的九十九式“括苍剑诀”。 因为自己相信凭目下的功力使出外公的“括苍剑诀”来,恐怕连水也不容易泼得进了。 正当他使得一团青光,风雨不透之际,隐约听到珠儿的叫声,心中一惊,赶快逐渐向珠儿身边移去! 辛文也在此时,和两人会合,她手上一张震天古琴,不但碧光缭绕,鲜艳夺目,而且在挥舞之间,她手指还挑动琴弦,发出“啷”“啷”杀伐之声,震人耳鼓! 他们三个人会在一起,屠龙剑、盘珠剑和震夭琴三件兵器,,化成一幢精莹宝光,把三人身子护得密不透风! 那“天罗化血神刀”,刀划狐形,其薄如纸,唯一的特点,就是一经发出,在纵横飞舞之间,一经互撞,自动产生反弹作用,越飞越快。 如果再有人困在刀下,你为了防身,把兵器使个风雨不透,那么这一百口飞刀,便可藉你兵器的磕撞之力,翩翩飞舞,直到你精疲力竭,非丧在飞刀之下不可! 鸠面神翁戚南山威名之盛,仅次于“一城三山”,当然大半就是靠这一百口“天罗化血神刀”得来的,因为数十年来,武林中不但无人能破,简直没有一人能从刀下幸免。 毕玉麟哪里知道他认为三招剑式无法连贯的“洞元三式”,乃是旷绝今古的玄门无上剑法。他虽然内功较差,无法发挥剑招威力,但他手上使的是一柄金截铁的屠龙剑,只要使出三式中任何一式,要破鸠面神翁的“化血神刀”,还是轻而易击。可惜他只是拼命的施展他认为可以照顾全身不漏空隙的九十九式“括苍剑诀”! 一幢由青、白、绿三道精光,交织成的光华之外,包围了一层暗红的刀网,片片刀光,像穿梭般回旋飞舞,“叮”“叮”“锵”“锵”,盈耳不绝! 在另外一个角落上,通天教主郝寿臣也全力舞动长剑,宛如一团匹练,力拒“化血神刀”。 整间石室,已成了一片暗红刀光的天下,只有鸠面神翁,脸露狞笑,拄杖卓立! 不!他鸠面上渐露不耐,一片片弧形刀片,好像有着一定程序,川流不息地飞回他手上,又不住的从他手上掷出,“锵”“锵”之声,愈来愈急,密集的刀光,也愈来愈厉! 毕玉麟、珠儿、辛文,都感到身外压力,渐渐加重,大家只是在拼命苦撑。因为这一百口迂回流动的飞刀,只要稍不留意,就非同小可,大家在心理上受到长臂天王马九公的前车之鉴,谁都战战兢兢,不敢丝毫大意,这一阵工夫,谁都汗流满颊,但谁也无暇举手拂拭! 鸠面神翁想不到这三个年轻人,竟能在自己飞刀环攻之下,支持得住这多时间?当然他亲眼目睹天毒子从珠儿手上,攫去木盒,冲破刀阵而去,自己的“化血神刀,’等于替他断后,但此时势成骑虎,除了通天教主郝寿臣,这三个青年男女,尤其中间还有阴山散花仙子的门人,如果今晚不能把他们一举歼灭,就后患无穷! 正当鸠面神翁力贯掌心,一片片带着暗红色彩的飞刀,从他手上挨次飞出,威力大增,响起一片“嘘厉厉”刺耳锐啸,满洞飞舞之际! 突然,七星岩穴顶,响起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喊道:“公孙师姐,你快来呀,他就在下面呢!啊,好玩极啦!” 人随声入,一条小巧紫影,倏然从洞顶飞扑下来!” 不!他才一落到洞中,身子还没落地,就翩然投入一片暗红刀影之中,迎着纵横交织的化血飞刀,伸开双手,像捉蝴蝶似的抓去! “天罗化血神刀”,见血封喉,只要一被刺中,立时身化脓血,数十年来,武林中无人能破,她用手去抓,宁非自己找死? 但事情就怪在这里,那条小巧身形,就在密如天罗,纵横交织的刀光中,飞翔追逐,好像在水底捉鱼一般,瞬息之间,就被她捉住了一二十把! 这下直把鸠面神翁戚南山瞧得心头大骇,自己再不见机收转,苦练多年仗以成名的百口飞刀,便得全数被人家收去,心头一慌,赶紧凝神吸气,双手连招,一片刀光,经他真气吸动,像流水般往鸠面神翁手上飞去! 那条小巧人影,一见有人和她抢着收刀,不由乐得咭咭格格的笑出声来,越发加‘决动作,和鸠面神翁抢着收刀,总算鸠面神翁见机是快,一百口飞刀,抢回了四十九口! 刀光倏敛,从空中翩然飞落一个身穿紫衣,头梳双辫的小女孩来! 只见她手上捧着一叠“化血神刀”,一张苹果脸上,满是笑意,眨动大眼,冲着毕玉麟笑了一笑,忽然“噫”了一声,抬头喊道:“公孙师姐,你怎么不下来呀?” 喊声未毕,双脚一点,一条人影,“嘶”的往洞外飞去! 鸠面神翁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数十年苦练的“天罗化血神刀”,竟然会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徒手破去,心中虽是万分惊骇,但眼看她捧着自己一叠飞刀,往洞外飞出,一时哪里肯舍,大喝一声,鸠杖一顿,身如箭射,紧接着往洞外追出!——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五章 南山张罗 通天教主郝寿臣,眼看鸠面神翁业已飞走,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也双脚一顿,匆匆飞起! 刹那之间,这座被炸得满地石砾,面目全非的七星岩洞,只剩了毕玉麟等三人。 辛文吁了口气,道:“这鸠面老贼的飞刀,当真厉害!” 珠儿收起盘珠剑,恨恨的道:“要不是这老贼放出飞刀,‘万年温玉’和‘琅环匕’也不会被天毒子抢跑了。” 毕玉麟道:“天毒子身为北山金华观观主,最多我们赶上北山,好歹也要把它夺回。” 辛文想了想回头道:“珠妹,你方才不是说天毒子中了殷师叔的‘玄冰阴气’,只有万年温玉能解,我想他急于求治。不可能走得太远,说不定就落在本山附近练功……” 珠儿不待她说完,拍手道:“对、对,他得到万年温玉,自然急于法除侵入肌骨的‘玄冰阴气’,毕大哥,我们快追!” 她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娇哦一声,眼珠转动,望着毕玉麟道:“毕大哥,方才那个穿紫衣的小姑娘是谁?她和你认识?” 毕玉麟点点头,笑道:“我在仙都山脚下,和她们动过手,她们姐妹,一个叫婉儿,一个叫玲儿,唔!今天这个,好像就是婉儿!” 珠儿好奇的道:“你怎会和人家小女孩动手的,啊!和你动手的是不是这个?谁打赢了?” 毕玉麟吐了下舌头,笑道:“两个都动了手,我那是她们对手?差点被那玲儿一掌打死……” 珠儿听得倏地柳眉一挑,气道:“毕大哥,你早说了,我也打她一掌,给你出气。” 毕玉麟见她情爱横溢,关心自己,只觉心头一甜,连忙摇手道:“珠妹,我还没说完呢?” 接着就把自己初次出门,在仙都山脚下,见到一只会说话的翠绿鹦哥,和婉儿、玲儿动手,被玲儿用“紫虚掌”击伤,后来从山上飞下一对身穿紫衣的中年夫妻,喂了自己一粒“紫雪丹”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紫雪丹?”珠儿依稀觉得听师傅说过,武林中传说着的一种灵丹,练武的人,服上一粒,可抵得一二十年功力,好像就叫“紫雪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辛文接口道:“光看她方才收取鸠面老贼飞刀的身手,武功着实高呢!” 珠儿哼道:“下次遇上了,我就非和她比上一比不可!” 说到这里,又道:“毕大哥,辛姐姐,我们快走吧!” 辛文听说要走,不禁对这从小生长,又遭贼人炸毁的七星岩,不胜依恋,同时想起师傅曾经说过:“殷师叔把自己颈上这条练子砍断,自己就要离开这里。” 这话果然应验了,她想到这里,禁不住又流下泪来! 毕玉麟因甬道入口,石壁虽已封闭,但恐天琴子的仇人,继续寻来,便要两人一齐动手,用碎石泥土,把石壁堵住。 辛文又在地上跪拜了几拜,才一起跃出七星岩洞穴。 沿壁而上,出了山凹,只见满天星斗,当头月色清朗如洗,看来还只是子未丑初光景! 但群山起伏,望去黑沉沉地一片夜色,天毒子一行人早已走得没了影子,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珠儿掠着鬓发,向四外瞧了瞧,迟疑的道:“毕大哥,我们该往那里去呢?” 毕玉麟怎会知道山中的出路,但他是三人中唯一的男性,在两个姑娘面前,可不能显出毫无主张。 闻言抬头瞧瞧月色,心中暗自盘算:“自己和珠儿两人,先前是循着琴声寻来的,好像是东南走向西北,那么东南方,该是自己来路,也就是出山路径,天毒子一行,可能也往东南而去!” 这就沉吟道:“天毒子急于疗伤,总得找附近人家落脚,东南是出山路径,我们往东南方追去,可能不会有错。” 辛文原想说:“天毒子夺了万年温玉,急于疗伤,定然往崇山峻岭。没有人迹的地方去的,九岭山西接五岭山脉,岩洞极多,不可能往出山的路上跑去。” 但她话到口边,还没开口,珠儿已抢着说道:“对了,天毒子一定急于出山去了,辛姐姐,我们快追上去,还来得及!” 辛文因毕玉麟和珠儿既然这般说法,自己也就不便多说,当下点了点头,三人立即展开脚程,朝东南方向疾奔! 约莫奔了顿饭光景,只见前一处山脚下隐约透出一点灯光! 毕玉麟从小在山村长大,知道山中人家,全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深更半夜不可能还点着灯光。 而且这是从山上出来的第一家山户人家,想必天毒子得到万年温玉之后,急于治疗内伤,就在这里落脚?心中想着,这就知会两人,不可大意,各自藉着树林掩蔽,悄悄往山脚下掩去! 那是山路边上傍林而筑的一所茅屋,四面围着一道矮竹篱笆,种着带刺荆棘。 茅屋共有三间,灯光是从右首房中的板窗上透出! 毕玉麟闪出靠近篱笆,用心谛听了一阵,只觉左首屋中,传出重浊的鼾息,显然还不止是一个人的声音,而右首透出灯光的屋里,却反而宁静得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毕玉麟近日勤练着师傅(他心目中把天门派第十三代掌门人当作自己师傅)在双龙堡石室传给他的运功口诀,内功大进。 这一阵谛听,使他想到左首屋里的重浊鼾声,正是这山户人家大小数口,挤在一起他们腾出右首那间屋子,让给了天毒子,作为疗伤之用。 当然天毒子正在运功疗伤,自是不会有什么声息。 珠儿瞧到毕大哥只是躲在竹篱下边,好像在听着什么,半晌没有作声,不由等得不耐烦恼了! 她右手握着盘珠剑,左手取出阴山镇山之宝的“五殃神针”,轻轻跃过篱笆,悄无声息地掩近板窗,找了一条细缝,凑着右眼,往里张去,但只瞧了一眼,便慌慌张张的不迭后退! 毕玉麟想起那天自己在金华观树上偷窥,根本没有半点声息,还是被天毒子发觉,一时还当她仓皇后退,可能屋中已有惊觉,赶忙迎着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珠儿脸泛红潮,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不会自己去瞧?” 毕玉麟心下大奇,依言凑近板缝,往里一瞧,只见屋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方桌,和一张木床,别无他物,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暗淡。 床上只有一条被褥,此刻卧仰着一个女子,裤脚管已被人撕开,露出一雪白如玉的小腿,和肤光细细,圆润细腻的膝盖! 床前站着一个男人,上身微微前倾,两只手掌,正在女子腿弯上游移活动!…… 毕玉麟瞧得俊脸骤热,正待转身!蓦觉这两人好生面熟;那男的虽然只瞧到背影,好像就是前几天和自己在马上遇到,今晚又在六星岩前现身,自称丁好礼的蓝衫少年! 那女的更非别人,是华山半边者尼门下的韩倩云! 好一个无耻淫徒,居然敢…… 啊!不对,他好像在…… 毕玉麟心念疾转,急忙再凑上眼去! 珠儿粉脸胀得通红,瞧着他生似舍不得离开模样,不禁又羞、又气、又急,轻轻跺了下脚,正待自顾自转身就走! 只听毕玉麟压低声音,转头说道:“珠妹,他在替她疗伤。” 珠儿吁了口气,停住身形。 毕玉麟细声说道:“他已经从她腿弯上起下七八支牛毛似的针来了。” “牛毛似的针”这几个字,占进珠儿耳朵,暗想:那不是和自己的“散花针”相似? 啊!不错,那华山门下的韩倩云,不是闯进甬道里去,触动机关,负伤不轻,后来被人救走,她中的可能就是天琴子老前辈埋伏在甬道入口的仿制的五殃针! 她刚想到这里,辛文也悄俏的过来,只听房中突然传出“劈拍”两声清脆掌声,接着只听那华山门下韩倩云娇声叱道:“恶贼,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毕玉麟、珠儿急忙往里瞧去,只见韩倩云业已从床上翻身坐起,鬓髻蓬松,脸色铁青,满含怒容! 站在床前的丁好礼一手扶着脸颊,敢情方才那两声脆响,是被姑娘左右开弓,赏了两个玉掌!他口中“啊”了一声,苦笑道:“姑娘歇怒,在下并没冒渎之处!” 韩姑娘气得浑身乱抖,喝道:“恶贼,你……你……” 她那里说得出口,粉脸上不禁滚落两行晶莹泪珠! 丁好礼瞧得心头大急,一张冠玉似的脸上,烧得通红,用手抹抹汗珠,着急道:“姑娘千万不可误会,小生只是……只是……唉,姑娘腿弯上中了十几支淬毒飞针,昏迷不醒,在下喂了一粒家传法毒丹药,兀自不见姑娘醒转,一时救人心急,只好运用内力,替姑娘吸出毒针,姑娘要是不信,起下的毒针还在这里,小生若有半点亵渎,半句虚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急得罚神赌咒,“小生”“在下”的口不择言。 同时转身从桌上小心翼翼的取起十几支还沾着血丝的细针,放在掌心,送到韩姑娘面前。 韩倩云瞧他说得不像有假,再一寻思,不禁想起自己行进甬道,连遇埋伏,最后只觉腿上一麻,身往下落,仿佛被人抱起,就失去知觉。 低头一瞧,自己此时除了裤脚齐膝盖之处,已被撕开之外,身上依然紧扎如故,丝毫没有异样,深觉对方果然不是存心轻薄! 她心念疾转,一时只觉自己错怪了人家,不由只是低头垂泪,心中突突乱跳! 丁好礼在烛光之下,见她只是低头不语,脸上珠泪滚滚直落,一副少女又羞又急的模样,心头着实不忍,一面躬着身子,柔声安慰道:“姑娘既然明白,务请相信小生,只管在这里安心养伤,至于那方万年温玉,丁好礼即使赴火蹈汤,也誓必替姑娘取到……” 韩情云原是只顾低头垂泪,但一听到万年温玉,不禁倏然抬起头来,急急问道:“丁少侠可知万年温玉,已落入何人手上?” 丁好礼见她臻首微抬,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晶莹泪珠,更觉得楚楚动人,听她称呼,显然对自己已有转变,不禁心头一喜,只是他乃工于心机之人,此时那敢露出丝毫喜容,剑眉微微一皱,苦笑道:“小生抢入甬道,发觉姑娘误踏翻板,身往下沉,小生救人心切,就抱着姑娘,一路寻到这里,不知万年温玉是否被人取走?” 韩情云听得柳眉深锁喃喃的道:“要是被人取走,这该如何是好?” 丁好礼轻笑一声,俊目之中,射出西道寒光,极有自信的道:“姑娘只管放心,在场诸人,除了戚甫山,别无高手,万年温玉,如被取走,舍了戚南山,决不会落入旁人手上。 小生敢夸一句海口,无论黑白两道,任何人取走万年温五,小生担保不出一月,就从他手上取回。” 珠儿瞧他说得狂傲,不由回过头去,凑在毕玉麟耳边哼道:“这姓丁的好大口气!” 毕玉麟怕被屋里的人警觉,慌忙暗暗扯了她一下衣角,示意禁声! 只听韩倩云幽幽的道:“家师走火入魔,急需万年温玉,师门之事,我只要伤好了,自会去找,不敢劳动丁少侠,你也犯不着为了我,和人结怨。”——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六章 赤城少主 丁好礼轻笑道:“小生眼里,还没有戚南山这号人物?即使万年温玉落到最厉害的人手上,凭我这一个‘丁’字,也总得卖上几分交情,姑娘只管放心,一切保在小生身上。” 他口气居然越来越大,连毕玉麟也感到此人实在太以狂妄。 韩倩云一双秋波,偷偷在瞧着丁好礼,脸上白里泛红,低头道:“不知丁少侠府上那里?是那一派的高弟?” 了好礼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做色,缓缓的道:“小生世居青城,不在江湖门派之内。” 韩倩云微微一笑,道:“那么丁少侠和赤城山庄丁老庄主如何称呼?” 丁好礼微微一笑、道:“正是家父!” 韩倩云娇躯一震,睁大凤目,惊喜的道:“你是赤城山庄的少庄主,小女子多多失敬:” 隐身窗外的珠几,听得恍然大悟,暗想:“难怪他好大的口气,原来还是赤城山庄的少庄主! 一面俯在毕玉麟耳边,轻声道:“毕大哥,原来他是赤城山庄的少庄主呢,江湖上把‘一城’说得还在‘三山’之上,哼,我才不相信师傅还不如他老子的厉害。” 毕玉麟不知什么“一城三山”但珠儿说了,他就点了点头,继续瞧去! 只见丁好礼双眉耸动柔声道:“姑娘天人,怎么也说出这般话来,丁好礼能替姑娘略效绵薄,已是三生有幸!” 韩倩云给他这一句“三生有幸”,说得红晕双颊,尤其丁好礼出身武林第一世家,人又生得俊俏风流,温柔多情,芳心不禁突突乱跳! 丁好礼见她一副又惊又喜的神色,粉颈低垂,芳心可可。 也不禁怦然心动,走近几步,低声道:“如蒙姑娘不弃,小生极想和姑娘兄妹论交。” 韩倩云羞涩的道:“小女子怎配和少庄主论交?” 珠儿瞧得紧抿嘴唇,差点“咭”的笑出声来! 丁好礼温柔的道:“妹子天人……” 他话没说完,伸手去握住她的右手。 韩倩云满脸通红,轻轻一挣,没挣得脱,也就任他握着,头却垂得更低了。 珠几站在窗外,想起自己和毕玉麟相识的情景,同样兄妹相称呼,心中总觉得这位赤城山的少庄主丁好礼,不像毕大哥那样正派纯洁,一举一动,使人有一种轻佻儇薄之感,同时对韩倩云却不禁油然生出无限同情。 韩倩云被他紧紧握着自己细手,只觉心头小鹿,虽在不住的狂跳,但周身却另有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甜美舒畅! 突然,她眼前浮起师傅枯瘦干瘪的面貌!自从去年双龙堡回去,师傅一怒之下,运岔真气,走火入魔,半身不遂,如果得不到万年温玉,以师傅的好强性格,极可能因此自绝…… 她想得惊然心惊,同时玉手一缩,挣脱丁好礼掌心,绯红双颊的道:“小女子心切家师安危,少庄主答应赐助,不如立时动身追去,取到万年温玉,我才能安下心来。” 丁好礼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柔声道:“妹子只管放心,万年温玉保在小兄身上,只是……你必须在这里安心养伤,我明天就得走了,先替你去找解药。” “我……”韩倩云惊愕的道:“我怎么了?你不是已经替我起下针来?哦,你还没替我解开腿上穴道呢!” 丁好礼苦笑道:“妹子,你千万安心养伤,小兄三日之内,一定替你办到解药,实不相瞒,小兄并没点你腿上穴道,这是……你……” 韩倩云听说并不是他为了起针,点住自己腿上穴道,那么怎会双腿麻痹如废? 心中一急,不由睁大眼睛,问道:“我怎么了,你怎不快说,瞧你吞吞吐吐的真急死人。” 丁好礼无可奈何的道:“妹子中的针上,淬有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叫做‘麻人草’,凡是被淬过这种草汁的暗器,打中四肢,立即麻痹无力,最恶毒的就是无药可解。 因为经麻人草汁浸过的针身,不但铁色枯白,而且通体柔软,除了梅花针一类细小暗器之外,不适宜用在其他暗器上,所以极易辨认。” 韩倩云方才看到的十几支细如牛毛的针身,果然色呈枯白,不由惊颤的道:“我中了‘麻人草’浸过的毒针,这双脚岂不完了?你不是说无药可解的吗?” 丁好礼笑道:“中了‘麻人草’毒,普天之下,虽然无药可解,但却有一物,可法此毒。” 韩情云道:“那是什么?” 丁好礼道:“辟邪犀。” 韩倩云问道:“你是说严州段家的三宝之一?” 丁好礼点头道:“所以你安心养伤,小兄即去严州,三天之后即可回来。” 珠儿暗想:“好啊,原来你念头转到“辟邪犀”上来了,哼,姑娘可不怕你“一城三山”! 韩倩云道:“段家三宝,怎肯轻易借人?” 丁好礼笑道:“家父和段家上代,颇有渊源,借‘辟邪犀’一用,自无不允之理,何况小兄的火云日行千里,前往严州,三日也足可来回了。” 珠儿听丁好礼口气,好像自己祖父一辈,和“一城”还大有渊源,自己怎的没听娘说过?她心地善良,对韩倩云心中原有好感,如今再听丁好礼说出他父亲和自己家中,也有着渊源,不由回头朝毕玉麟轻声说道:“毕大哥,‘辟邪犀’就在我身上,这华山门下的韩姑娘又脚麻痹,我们就借她用一用可好?” 毕玉麟点头道:“天生异宝,原是济人之用,韩姑娘华山门下,正派中人,我们遇上了,自然该帮她法毒才对。” 珠儿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是高兴,“咭”的笑道:“毕大哥,不是你说,我设想到这些大道理呢……” 话声未落,屋中“扑”的地声,灯火骤灭!只听丁好礼,喝道:“屋外是何方朋友?” 珠儿笑着应道:“我们是替你送‘辟邪犀’来的。” “哈哈!”一声朗笑,忽然从自己身后响起! 珠儿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只见月光之下,丁好礼蓝衫飘忽,已卓然站在屋檐底下! 一双星星似的目光,瞧着三人,朗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深夜光临的是毕兄三位,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难得!难得!” 毕玉麟暗暗一惊,此人身法好快,一面连忙抱拳道:“丁兄好说,兄弟三人,因追踪天毒子,误打误撞,寻到这里,正好听丁兄说起到远上严州借取‘辟邪犀’疗毒,‘辟邪犀’恰好在我妹子身上,正待出声招呼,不想却先叫丁兄发觉了。” 丁好礼脸上一怔,忽然大喜道:“毕兄真人不露相,那天兄弟一见之下,早料到毕兄不同凡俗,这两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毕玉麟替珠儿、辛文两人简单介绍。 丁好礼听说珠儿还是阴山散花仙子门下,辛文却是天琴子的传人,不由连声大笑,作揖道:“久仰,久仰,段姑娘令祖和家父交称莫逆,殷仙子大名,兄弟更时常听家父提起,大家不是外人,快请屋中详谈。” 说着引了三人,返身入屋,点上灯火。 韩倩云坐在床上,双腿已用棉被盖住,瞧着大家进来,直羞得粉脸通红,丁好礼满怀高兴的替人一一引见。 珠儿和辛文走近床前,取出“辟邪犀”,就替韩姑娘放在腿弯上吸毒。 毕玉麟、丁好礼却惺惺相借,一见和故,两人站在窗前,谈得十分投机。 一会工夫,韩倩云腿上余毒,业已尽法,只见一块通体透明的“辟邪犀”,此时色呈灰黄。 珠儿因为这时没有人乳,只好先行收起,等出山之后再浸。 韩倩云双腿麻痹一去,已能伸缩自如,只是时间稍久,微感麻软,心中对珠儿自是万分感激。 她从珠儿口中,得知她们此行经过,“万年温玉”,已被天毒子劫走,心中更是焦的。 同时她因辛文乃是天琴子的唯一传人,于是也把师傅走火入魔,半身不遂,自己奉命叩谒天琴子,求借“万年温玉”之事,说了一遍。 并还表示自己极愿和大家同行,从天毒子手上夺回“万年温玉”,自己只希望赐借一用,俾师傅得以修复玄功等语。 珠儿、辛文两人,自然一口答应。 丁好礼俊俏脸上,微现怒容,不屑的道:“这样也好,咱们就去找公羊锋去。” 说到这里,思索一下,又道:“不错,兄弟昨日碰上的两个汉子,准是双龙堡的人,兄弟好像听人们说什么观主在落山庙等候之言,只是当时并未留意,如今想来,可能公羊锋先在落山庙等候,后来怕两人债事,才又亲自赶上七星岩去的。” 珠儿听得眼睛一亮,急急问道:“少庄主可知落山庙在那里?” 辛文接口道:“落山庙就在正北山后。” 珠儿道:“辛姐姐,你知道,我们快去!” 韩倩云掠了掠发鬓,忙道:“珠儿姐姐,我也去!” 珠儿瞧她一眼,笑道:“韩姐姐,你身体尚未复原,我们既然一见如故、你去不去,都是一样,我们最主要还是先把‘万年温玉’夺回来,才是正经。” 韩倩云脸上一红,正待说话! 丁好礼朗笑道:“姑娘不要担心,此刻快先运功调息,一个更次,也好复原,毕兄他们此去落山庙,也得要五更时分,才能赶到,有我火云驹代步,大概在天亮以前,大家就可以在落山庙见面了!” 珠几见他当着大家面前,不好意思叫韩倩云妹子,仍以“姑娘”相称,心中觉得暗暗好笑! 毕玉麟点头道:“丁兄说得有理,韩姑娘还是趁这段时间,运功要紧,我们就在落山庙见面好了。” 说着便和珠儿,辛文,向丁韩、两人拱手作别。 出了茅屋,便由辛文带路,依然往山中奔去,这一路,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施展轻功,朝北疾行! 三人中间,论轻功造诣,自然要推毕玉麟第一,他自小就在山上练习功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何况还服过一粒“紫雪丹”,近来内功大进。 是以尽管辛文、珠儿两人,展开轻功提纵,一路如飞,他却连万里飘传给他“万里飘风”轻功,都没有使出,只是蓝衫飘飘,略为加紧脚步,就毫不费力的跟在两人身后。 这样翻岭越涧,一口气奔了二三十里光景,辛文和珠儿,已跑得气喘吁吁,鬓角上都有了汗水,这就在一处林下,找了两块大石,前后坐下休息。 毕玉麟只是站定身子,负手瞧着山岭卸接,云峰相连的夜色! “嘶!” 蓦觉一缕劲风,朝自己身后“背梁”穴袭到! 毕玉麟目前功力大进,耳目自然灵敏,反手一抄,已把打来暗器接到手中。 不!这一抄,接是接住了,但暗器入手,竟然轻若无物,心中不期一怔,急忙推开掌心,低头瞧去,原来只是一粒比黄豆还小的石砂! 这才当真把毕玉麟瞧得大是惊奇,急忙循声瞧去,却不见什么异样!但他这一动作,瞧得珠儿大是纳罕,抬头问道:“毕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 毕玉麟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 “嘶!”他话声未落,又是一声极轻微的细响,一缕极细劲风,朝自己“咽喉”打来! 这回毕玉麟有了准备,不动声色,只是左手摸摸自己下巴,伸出两个指头,轻轻一捻,接到手上的、当然又是一粒细小石砂。 他心知有异,回头低低嘱咐了声:“你们在这里稍等。” 说毕就纵身往林中掠去! 珠儿、辛文还当他一时内急,自然不好再问。 毕玉麟掠入林中,耳目并用,堪堪跃近石砂射出的方向,陡听自己左首三丈来远,果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枝叶摇曳之声。 这分明就是偷袭自己的人,悄悄退走,光听这一阵声响,此人轻功,大是不弱,但不知这人是谁? 毕玉麟暗暗哼了一声,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直向发出声音之处,疾扑过去!那知身形堪堪扑近,只听又是“嘶”的一声,那人已向左侧飞去。 这样几个起落,已穿出树林,陡见一条黑影,奇快无比的掠出树林,像巧燕穿云,飞一般往一座小山顶奔去! 毕玉麟瞧到人影,那里肯舍?脚下一紧,使出“万里飘风”轻功,急起直追!一前一后,两条人影,直如浮矢掠空,快速绝伦! 前面那条黑影,腾身急跃,十几个起落,已登上峰顶。毕玉麟和他只落后一丈来远,双方身形,何等迅速,前面黑影堪堪跃上,后面的毕玉麟也已追到,但就是这毫厘之差,等毕玉麟跃上山顶,业已不见对方踪影! 小山顶上,占地不大,围着疏朗朗的十几棵大松树,还有几块天然大石,点缀其问,松吟月,针叶笼烟,当真清幽已极! 毕玉麟正在打量之际,突然被人在身后轻轻推了一把,耳中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轻笑道:“快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咯!” 接着,又听她大声叫道:“公孙师姐,你的心上人来啦!” 不,她推得并不轻,毕玉麟身不由主;一个踉跄,往前行出了四五步,才行收住,定神一瞧,只见一座假山似的大石底下,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郎。 这女郎一身淡青色紧窄衣裤,头发上柬着一个紫色蝴蝶譬,被山风吹得翩翩欲飞! 瞧她年龄,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画,秀美绝伦,此时眨着一对大眼睛,瞥了毕玉麟一眼,紧崩着粉脸,倏地别过头去! 奇怪,她好象在生谁的气? 毕玉麟只觉这位姑娘似曾在那里见过,好生眼熟?但他不敢多看,慌忙转开目光,退后了几步。 那女郎忽然冷哼了一声,恨恨的道:“我又不是老虎,干么,这般害怕?” 毕玉麟听得一怔,心想:这位姑娘好大的火气! 不!这声音,自己又好象十分熟悉!不由拱了拱手,说道:“姑娘可是和在下说话?” 那女郎依然背着身子,哼道:“不和你说话,难道我和我自己说话不成?” 毕玉麟越奇,她声音、身材,自己虽觉有点眼熟,但只是想不起自己曾在那里见过?” 自己从出门到现在,总共也不过一个月光景,遇到的姑娘家,除了仙都山两个穿紫衣的小女孩婉儿玲儿外,那么只有一个珠儿,连今晚认识的辛文,和韩倩云一起算上,也只有三个,跟前这位姑娘,自己可说连见也不曾见过,那么可能是她认错了人! 心念转动,急忙含笑道:“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姑娘许是认错了人?” 那女郎听得更是生气,霍地站起身来,恨恨的道:“你有了好妹妹,自然不认识我啦!” 说话之间,蓦地转过头来! 毕玉麟这回听清楚了,她这一恨恨的声音,依稀和义弟孙燕使小性的时候,极相近似! 再定睛一看,她眉目口唇,也和孙燕生得极象,但那个肮脏褴褛的小叫花,怎会忽然变了一个如花如玉的美人? 毕玉麟吃了一惊,如痴如梦的双手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你是……。”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只听珠儿的声音,已从山脚下传来:“毕大哥…… 毕大哥……你在那儿?” 那女郎双脚一顿,气愤的道:“你的好妹妹在找你了,你……你……永远别理我!” 她突然以手掩面,转身往山后疾奔,身形闪电般一闪,就掠入黑暗之中。 这当真快得象电光石火,毕玉麟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她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一时不由楞得发呆! “嗤!”有人在身后轻笑了一声:“真是一个大傻瓜!” “嘶!”身侧不远,突然飞起一条娇小黑影,宛若离弦之箭,往山后射去,一闪而没! 毕玉麟瞧得又是一怔,这人身法之快,简直使人无法看清。但从声音听来,正是在七星岩出现,徒手收了鸠面神翁十把“天罗化血神刀”的紫衣小女孩婉儿!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方才准是她自己引来的,她口中的公孙师姐,也准是那女郎无疑,最奇怪的,何以那女郎的面貌声音,会和孙兄弟极像? “啊!毕大哥在这里了!” 一条人影,掠上山顶,飞也似往毕玉麟身前跑来,口中叫道,“毕大哥,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和辛姐姐找得好苦!” 珠儿人随声落,不待毕玉麟回话,眨着眼睛,向四下瞧了一瞧,忽然低声问道:“毕大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说话之时,辛文手上握着一柄蓝汪汪的短剑,也纵身跃了上来。 毕玉麟迟疑的道:“没什么,我方才好像瞧到一团黑影,往山上飞来,所以跟来瞧瞧!” 珠儿紧张的道:“人呢?” 毕玉麟笑道:“原来只是一只夜枭!” 他不善说谎,这两句话,已使他说得俊脸不期一热。 珠儿、辛文同时“哦”了一声,他们并没注意他的脸色,其实即使注意,黑沉沉的也瞧不清楚。 这一阵耽搁,月色业已西沉,连星光都黯淡了不少,四外越发显得黝黑! 珠儿惦记着“万年温玉” 急急的道:“毕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走呢,要是让韩姐姐和那姓丁的,后走的先到了,多不好意思?” 说着,人已急急拉了辛文,往山下掠去!毕玉麟知她个性好强,也就不再多说,跟着两人,往山下掠去! 此时天色将晓,山林之间,一片昏暗,几乎瞧不清方向,辛文也只是小时候,跟师傅赶路,走过这一段路,因离七星岩较远,而且并无山径可循,她依稀辨认,自然比先前走得要慢。 这样走了约莫顿饭光景,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珠儿不住的间着辛文,到底落山庙还有多少路程。 辛文计算路程,也早该到了,莫非自己走岔山路?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但见满天金霞,照耀着如屏如嶂的起伏山峰,苍翠欲滴,朝露如珠,清晨潮气,顿使人心胸一畅! 辛文极目搜望了一阵,红着脸道:“那重重山影,就是五岭山脉,我们方才走岔了路,现在该稍稍偏东才对!” 说着招呼两人,纵身就走,三人一阵紧赶,翻过两重山岭,已可望见右侧两座山峰交接之处,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庙宇。 大家方待奔去,珠儿口中“噫”了一声,忽然用手一指,道:“毕大哥,你快瞧,那匹红马,不就是火云驹吗?韩姐姐他们已经先到了呢。” 毕玉麟随着她手指瞧去,果见一片树林前面,正有一匹红马,低头啃着青草,但只是不见丁好礼和韩倩云人影子。 珠儿心头直急,不迭地催促快走,一会工夫,便已赶到山前,三人在山脚下等了一阵,依然不见丁好礼和韩倩云的影子。 珠儿性急的道:“他们不要已经进庙去了,毕大哥,我们也快去咯!” 毕玉麟想了一想,觉得了好礼自恃武功,因等不到自己,闯进庙去找寻天毒子,也是极可能之事,当下点了点头便领先循着山道走去。 三人走近庙前,抬头一看,只见匾上果然横题着“落山庙”三个金字。 山门大开,从外面一直可以看到大殿,黄墙之内,前后两进,总共也不过八九间房子,望去静悄悄的,不见有什么动静: 毕玉麟瞧得暗暗奇怪,看情形可能天毒子并没在这里落脚,但山前那匹红马,分明是丁好礼的坐骑,难道他们临时发现天毒子踪迹,追了下去?不然,这里那会有如此宁静? 心中想着,便当先走入山门,珠儿,辛文跟着他穿过天井,跨上石阶。 只见大殿并不太宽,三尊金身佛像前面,只有一张供案,放着一座尺许高的铜香炉。冒着聚集青烟,便别无一物。 左首靠壁处,放着一张方桌,和一把木椅,桌上还有翻开的一卷经书。 整间大殿,打扫得十分清洁,但却悄无一人! 毕玉麟一阵打量,回头向身后两人说道:“奇怪,这庙里这般清静,不象有什么事故……”说话声未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道:“落山庙本来就是清静之地,有什么事故?小施主是什么地方来的?” 毕玉麟三人同时一惊,转身望去,只见大殿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四旬左右的灰衣僧人,神情冷漠,一张蜡黄的脸上,瘦骨鳞峋,但太阳穴却鼓得老高,双目炯炯,盯着三人直瞧! 一望而知是一位内家高手! 珠儿微露不屑,扭头哼道:“大师父轻功真还不弱,你什么时候跟在我们身后,我们都不知道呢!” 他说话之时,迎着灰衣僧人逼去! 那灰衣僧人,两只眼睛,盯着珠儿,冷笑了声,徐徐的道:“女菩萨过奖,三位一清早就上落山庙来,想来不是进香的吧?” 珠儿柳眉一挑,娇笑道:“不错,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虽然不是进香来的,却想随喜一番。” 灰衣僧人神态十分镇静,闻言又是一阵冷笑,道:“这么说来,三位施主大清朝赶上小庙,是找喳来的?” 毕玉麟怕双方无缘无故的言语闹僵,赶忙拦在珠儿前面,抱拳道:“大师父不可误会,我们原是找人来的,并且和敝友相约,在此见面,并无恶意。” 灰衣憎人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口吃十方,如果怕事,山门就不会大开着了。 说到这里,目光闪烁了一下,笑道:“小施主说是来此找人,不知找的是谁?” 毕玉麟道:”这就是在下要想大师父请教之事,我们要找的是一位道长,道号天毒子。” 灰衣僧人“哦”了一声,诡笑道:“小施主说的可是金华观主,还有两位小道友随侍而来,” 毕玉麟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不知他可在宝刹落脚?” 灰衣僧人道:“金华观主是昨晚才回来的,正在小庙落脚。” 毕玉麟道:“那就好了,我们正要找他,烦请大师父带路。” 灰衣僧人摇头道:“不成,金华观主吩咐小僧,今日午时以前,不准任何人惊动。” 他不待毕玉麟开口,又道:“小施主方才曾说和贵友相约,在此见面,不知贵友又是何人?” 毕玉麟道:“敝友姓丁,是一位身穿蓝衫的公子,和一位姓韩的姑娘,不知可曾来过?” 灰衣僧人连连点头道:“有、有,那丁小施主和一位女菩萨,比三位早来一步,也是找金华观主来的,此时正在偏殿客室奉茶,小僧倒可以领三位前去,一同在客室中等候。” 毕玉麟听说不但天毒子果然在此落脚,而且丁好礼和韩倩云,也已赶到,但奇怪的这落山庙屋宇不多,总共只有前后两进,天毒子正在运功紧要关头,自然不会有什么声息。 丁好礼、韩倩云既为“万年温玉”而来,何以也没有半点声息?心中虽觉怀疑,口中忙道:“那么有劳大师父。” 灰衣僧人阴鸷地瞧了三人道:“小僧带领三位前去自然无妨只是三位可知本庙的规矩吗?” 毕玉麟听得一怔,道:“不知贵庙有什规矩,请大师父指教?” 灰衣僧人口角微带有笑道:“落山庙佛门清洁之地,后殿又是方丈所居,三位如要进内,请先把身上凶器,留在前殿。” 珠儿不耐的道:“区区落山庙有什了不起的,毕大哥,我们走!” 她话声一落,足尖移动,一个身子,有如行云流水般迳往大殿后面走去! 那灰衣僧人身如风发,倏然闪到珠儿面前,厉笑道:“落山庙虽是小庵小庙,却也不容有人乱闯!” 珠儿柳眉一挑,横眼道:“你恃怎的?” 灰衣僧人一脸厉色,阴恻恻的道:“这是小庙规矩,三位如果不愿留下兵器,那就得先闯过我这一关。” 珠儿咭的笑道:“那还不容易?” 话声未落,左掌“惊涛拍岸”,右掌“扬中止别”向灰衣僧人攻去!她一出手就双招齐发,使的正是阴山派二十四式“燕双飞掌”! 灰衣僧人眼看珠儿说打就打,来势如电,快速已极,倒也不敢大意,急忙一闪身,横跃开去! 珠儿双掌一收,停下步来,冷笑道:“原来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灰衣僧人目露凶光,狞笑道:“女菩萨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珠儿粉脸一绷,叱道:“贼秃,你身在佛门,还不改黑道口气,可见你们落山庙是个贼窟,今天碰上姑娘……” 灰衣僧人突然阴嘿一声,开气吐声,一掌往珠儿劈来!这一掌出处,劲风低啸,威势非同小可,毕玉麟瞧得一惊,一时生怕珠儿有失,正待出手! 只见珠儿咀角微露不屑,似乎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左手迎着掌风,一托一拍,手法异常巧,右手却是一招“分云取月”,直往对方胸口打去! 灰衣僧人只觉自己掌风,忽然被对方托起三尺来高,“呼”的一声,从敌人头上掠过,力道难以使实,心头不由大凛,他根本不识对方这一招叫做什么名掌?但就在他这一惊凛之间,珠儿右掌,业已当胸拍到! 灰衣僧人脸色一变,这次不肯再退,双掌疾翻,一招“前门拒虎”,避开掌势,左手一圈,掌心发出一股潜力,护住身子。 珠儿右手使出一记怪招,不知如何,已一下伸入灰衣僧人胸口,玉指轻弹,分袭“咽喉”、“将台”、“玄机”三处大穴。 这一手不但诡怪绝伦,同时暗寓兰花拂穴手法! 灰衣憎人连遇险招,眼看珠儿招式奇诡,出手阴毒,不由心头大震,暗想:“瞧不出这娇美如花的女娃儿,竟然是身负绝学! 他心念转动,对方细细玉指,已奇快无比袭上穴道。 一时那还来得及封架,赶忙身子一仰,施出铁板桥功夫,猛向右侧一翻,连滚带跃,才算从珠几手下让开去! 珠儿冷笑道:“怎么样,你这一关算闯过去了吧?” 灰衣僧人一张腊黄的脸色,也被珠儿说得一阵愧红,过了半晌,才冷冷的道:“女菩萨身手不凡,你们随我来!” 说完连头也不口,转身往殿后走去! 珠儿朝毕玉麟嫣然一笑,跟着灰衣僧人身后走去,一面叫道:“毕大哥,辛姐姐,你们快来!” 绕过佛殴,后面又是一座神龛,龛中供着一尊手执降魔柞的韦陀,面对通往后殿的一道门户,此处地势较狭。 那灰衣僧人领着三人,从大殿右侧走来,堪堪走近供着韦陀的神龛前面,突然双脚一顿,身如电射,往左侧掠去! 珠儿冷哼一声,左手连弹,灰衣僧人堪堪跃起,闷哼一声,栽倒地上。 他挣扎了一下,没有站起,但敢情负伤不重,一双凶睛,不住眨动,瞪着三人,越发显得狞恶! “咭!”珠儿娇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灰衣僧人道:“贼秃,你方才狗眼乱转,姑娘早知道你要出花样,就准备了‘散花针’,叫你尝尝滋味。” 灰衣僧人听到‘散花针’三字,不由脸色一变! 但就在此时,三人头上微风飒然,毕玉麟觉出不对,急忙举头望去,这一瞬之间,上面已像渔网般撒下一片乌云,离头顶已不及两尺! 此处地势狭窄,连后退前跃,都嫌不及,毕玉麟心头一急,大喝一声,双掌齐飞,向头顶乌云拍去,他全力一击,掌势虽然凌厉,但这片乌云,似乎不受丝毫影响,只被掌风波动了一下,依然疾撒而下! 珠儿、辛文给毕玉麟这声大喝,也发觉乌云盖顶而下,但已经迟了,这片乌云,笼罩的范围极广,而且速度极快,一下就把三人罩在里面! 这是一张巨大软网,网内还附着无数锋利倒钩,只要一被钩住,任你武功最高,稍一挣扎,就会越钩越紧,把你活活困住。 但就在巨网罩落之时,辛文赶忙震天琴一举,把网罩撑住,不让它下落。 “呛”!珠儿也同时挥出一道银练,随着她皓腕挥动,乱砍乱舞! 落山庙专门对付高手的夭罗地网,固是牛筋精制,异常坚韧,但碰上斩金截铁的盘珠剑,何消几下,登时划了几个大洞。 珠儿心中一喜大声哼道:“这点伎俩,也困得住我们?” 辛文笑道:“珠儿妹子,毕大哥的屠龙剑,还没出手呢!” 三人跨出破网,迳自向后殿走去!通过这道门户,是一个小天井,中间砌着一条白石通道,对面一排三间正屋,全是雕花落地长窗,围着雕栏——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七章 倒竖晴蜒 左右两厢,走廊上栽了不少盆景花卉,此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显得分外清幽! 毕玉麟心中大是奇怪,方才那灰衣僧人明明说丁好礼和韩倩云比自己早来一步,何以后院不见丝毫动静?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瞧到这般光景,也深感事有蹊跷! 正行之间,瞥见右厢房门户敞开,那是一间陈设幽雅的客室,里面神态安祥的坐着四人,那不是丁好礼和韩倩云是谁? 另外两个,却是鸠面神翁戚甫山、通天教主郝寿臣! 毕玉麟瞧得一怔,他们捉对儿坐在那里,难道真要等待天毒子公羊锋运功完毕,出来延见? 珠儿口中噫了一声,叫道:“毕大哥……” 毕玉麟赶忙摇手止制,原来他在这一瞬之间,已看清厢房中四人,虽然好好的坐着,但身子纹风不动,显然是受制于人! 不错!天毒子公羊锋老好巨猾,他得到“万年温玉”,急于法除身上的“玄冰阴气”,在运功疗伤之际,岂会丝毫没有准备,任人闯人? 他们先后跟踪寻来,定是中了天毒子的好计…… 唔!是“摄魂草”,一点没错,那天段家庄段大娘等四人,也是这般模样!他心念疾转,一面低声说道:“珠妹,他们中了天毒子的‘摄魂草’,你快取出‘辟邪犀’来,我们先去救人!” 珠儿赞眉道:“不成,‘辟邪犀’昨晚给韩姐姐疗毒之后,没有人乳浸过,不能再用。” 毕玉麟略一沉吟,道:“那么……我们先找天毒子吧!” 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此刻和夜晚不同,敌暗我明,天毒子虽在运功紧要关头,但定有党羽替他护法,我们可得小心!” 珠儿右手掌心紧握着盘珠剑,左手一举,回眸笑道:“如果有人出来拦击,正好叫他们尝尝‘五殃针’的厉害!” 哦!辛姐姐,你那筒‘五殃针’呢?快拿出来呀!” 辛文也左手一扬,轻笑道:“我早已拿在手里了!” 珠儿咭的笑道:“对了,对付双龙堡的爪牙,咱们先下手为强!” 毕玉麟不再多说,放轻脚步,昂然往阶上走去,右脚堪堪跨上石阶,忽然想起那夭在金华观瞧到天毒子使用“摄魂草”的情形,身形一停,撕了两小块布条,塞入鼻孔。 然后向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要她们先把鼻孔塞了,免中贼人暗算。 珠儿、辛文依样塞入鼻孔,才一起跨上石阶;掩近中间一间,凑着雕花长窗,向里瞧去! 原来这中间一间,敢情正是落山庙的方丈室,布置相当考究! 正中一张紫檀雕花锦榻上,正有一个人头下脚上,仅以两手支持身子,两脚朝天叉开,倒坚而立! 此人生得鹞颧鹰鼻,一眼就可以认出正是金华观主天毒子公羊锋! 他口中含着“万年温玉”,全身热气腾腾,看去十分吃力,锦榻左右,侍立着风火童子,此时手上各执一柄蓝汪汪的短剑,神色凝重,离榻前不远,一张雕花矮几上,放着一只雕刻精细的金色小鼎,冒出一缕极细青烟,袅袅不绝! 那不是燃着“摄魂草”,还是什么?难怪丁好礼他们全着了道儿,自己三人,差幸塞着鼻子!毕玉麟瞧得暗暗奇怪,天毒子这般倒竖晴蜒,练的是那门功夫? “咭!”敢情珠儿瞧着他这付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毕玉麟心头大惊,但房中替天毒子护法的风火童子,只是抬眼向窗外望了一望,好像有恃无恐,依然站立不动! 珠儿悄悄凑近毕玉麟身边,低声说道:“毕大哥,我先动手了!” 她话声一落,不待毕玉麟回答,左手轻举,“五殃神针”对准雕花格子,正等往里发射! 要知“五殃神针”乃是百年前阴山派始祖谢五殃采取阴山绝壑寒铁,炼制而成。 长不逾寸,细如牛毛,简上装有一个活闩,和两个机扭,用时先把活闩打开,在小机扭上一按,就射出一针,按着不动,针就一支接着一支连续飞出,指挥如意。 如果在大机扭上一按,一次就能射出七十二针,五丈以内的敌人,你只要对准他胸口,七十二支飞针,就会左右上下,自动打上人身七十二处穴道。 敌人身材高大的后退一步,身材瘦小的上前半步,制造之精,计算之准,无不命中,真是匠心独运。 而且中上人身,真气立破,尤其阴山寒铁之气,遇血即凝,当场寒栗而死,不仅是阴山派镇山至宝,而且也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歹毒暗器,百年来,江湖上人听到“五殃针”,无不视如阎王贴,勾魂令! 闲言表过,却说珠儿举起“五殃针筒”,左手拇指,堪堪打开活闩,正待往机扭上按下!突觉手腕一紧,被人握住,耳边响起辛文的声音,急急叫道:“珠妹妹,使不得……” 珠儿怔得一怔,只见辛文一脸惶恐的道:“毕大哥、珠妹妹,他……真是我的大师伯!” 珠儿眨着眼睛,笑道:“辛姐姐,你别听他鬼话,他只是觊觎万年温玉罢了!” 辛文摇摇头,肯定的道:“不!他是我大师伯,没有错的,他这‘逆天行功大法’,只有师傅才会,以前我看到过,师傅在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提到师傅,不禁流下泪来,望着毕玉麟、珠儿两人,继续说道:“还有他们门下两个道童,手上的天蓝剑,也和我的宝剑一个式样,毕大哥,他和我师傅同门,我总是他的小辈,师傅待我恩深如海,我不能眼看着师伯在行功疗伤的时候,遭到意外。” 她一口认定天毒子是她大师伯! 珠几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万年温玉,乃是天琴子师傅给辛文的宝物,又从自己手上被天毒子抢走,她眼瞧着毕大哥,急道:“那怎么办,万年温玉还在他手上呢,而且韩姐姐的师傅,走火入魔,只有万年温玉才能修复玄功。” 辛文道:“我想等大师伯行功完毕,就不需要万年温玉了,我再向他索回来就是了!” 珠儿撇咀道:“他肯还你才怪!” 毕玉麟想了想道:“珠妹,我们就这么办吧,丁兄和韩姑娘中了天毒子的‘摄魂草’,只有他独门解药才能解救,此处找不到人乳,‘辟邪犀’无法再用,只好等他行功完毕,善言相商了。” 话声刚落,只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三人不由一怔,急忙转过身去,从前殿那道门中,一连走出七八个劲装汉子,而且有人大声喝道:“沉江三蛟,还不出来迎接副首领?” 毕玉麟举目望去,只见当前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生得短小精干,一双目光炯炯有神,背上插着一对短戟,看去武功不弱!他身后跟着七人,年纪全在四十以上,身材高矮不等,背上也全都背着兵刃,看去身手均极矫捷! 那为首老者,一眼瞧到三人,不由微微一怔,含笑问道:“小兄弟,你们可曾见到庙里的人?” 珠儿正没好气,闻言冷冷道:“不知道,你们不会自己去找?” 那老者身后第二个是四十多岁的一条大汉,敢情方才大声叫喊的就是他,这会珠儿出言不逊,不由双目一瞪,断喝道:“丫头,你敢出言无状?” 那老者瞧到毕玉麟身佩长剑,气字非凡,连忙喝道:“姜老四,不可无礼!” 一面向珠儿抱拳笑道:“姜老四性情急躁,冒犯姑娘,请姑娘不可介意。” 珠儿紧绷着脸,哼了一声! 此时右边一间,两扇长门开处,缓缓走出三个和尚!当前一个是胖大和尚,肩披黄色袈裟,敢情就是落山庙的住持。 第二个脸颊上有一条极长刀疤,从右眼梢一直划到耳根,是以特别显得狞恶。 第三个正是方才被珠儿用“散花针”打中腿弯的知客僧人,敢情已起下针来,此时瞧到毕玉麟三人,却若无其事一般。 走在前面的胖大和尚,一眼瞧到那位首领,连忙趋前几步,双手合十,躬身道:“贫衲无妄、无咎、无灾,不知褚副首领和诸位当家侠驾光临,有失迎近!” 褚副首领双目开合,精光电射,瞧着三个和尚,呵呵笑道:“沉江三蛟几时出家当起和尚来?” 胖大和尚无妄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等觑破红尘,皈依我佛,不与尘事已久!” 褚副首领点头道:“江湖上人,刀头舔血,瓦罐不离井上破,能像贤昆仲退出江湖,觅地清修,倒也不失是生具大智慧的人!” 那姜老四大声笑道:“沉江三蛟,杀人不眨眼,你老当真他们在这里清修?” 无妄和尚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姜当家说笑了!” 珠儿瞧着胖大和尚脸色阴鸷,偷偷的附着辛文耳朵,说道:“辛姐姐,你瞧,这三个和尚,分明不是好人,我不相信他们会是真在这里清修。” 无妄和尚又道:“褚老檀樾和诸位当家,光临小庙,不知有何贵干?” 褚副首领道:“三位总知道咱们总瓢把子去年突然失踪之事?” 无妄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褚副首领可是得到了总瓢把子的消息?” 褚副首领面色沉重,切齿道:“最近老夫得到消息,咱们总瓢把子在北山金华观,被公羊锋老贼暗放‘天溃散’浑身溃烂,冲出双龙堡,至今未见下落。” 无妄和尚道:“阿弥陀佛,总瓢把子吉人天相,定可安返君山。”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原来他们口中的总瓢把子,就是一掌震乾坤欧阳洛,那天自己亲眼目睹,瞧他被“天溃散”烂得全身起泡,流着脓血,冲出金华观去。 那么这姓褚的老头,敢情是三湘七泽的副首领了? 只听那褚副首领哼了一声,续道:“三天前,双龙堡居然派人下贴,要咱们三湘七泽归顺到双龙堡旗帜之下,咱们三湘七泽的弟兄,在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全都说得上有点交情,除非咱们大家把辛辛苦苦挣来的一份事业,拱手让人,否则咱们这口气,绝难下咽。” 无妄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副首领明鉴,贫衲兄弟在佛祖前面,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褚副首领倏然颜面一沉,道:“老夫据报,那公羊锋老贼就是落脚此地,不知可有此事” 珠几向毕玉麟瞧了一眼,意思是说,原来他们也是为天毒子来的!无妄和尚阴骛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点头道:“褚副首领说得不错,贫衲不知金华观主和总瓢把子的仇,确实在小庙落脚!” 褚副首领双目乍睁,凌威逼人,紧接问道:“这老贼人呢?” 无妄和尚说道:“金华观主再三交待贫衲,他在行功之中,不准惊扰,要待正午才能出来。”。 姜老四忍不住,大声喝道:“沙大佑,副首领问你公羊老贼现在那里?” 无妄和尚合十道:“姜当家,贫衲皈依我佛,法号无妄,俗家姓名,早已丢开了。” 说到这里,用手向中间那间,指了一指,淡淡的道:“金华观主就在里面!” 接着口中连连念佛,率着无咎、无灾,缓缓退下!褚副首领目光转到毕玉麟等三人,含笑道:“老朽方才所说,小兄弟想必听到,如果三位没有什么重要之事,老朽想请三位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毕玉麟还没答话,珠儿哼了一声道:“你怎知我们没有重要之事,你们要找公羊锋,我们又没碍着你?” 褚通外号二郎神,身为三湘七泽君山总舵的副首领,江湖经验自然极深,他瞧着眼前这三个年轻人,身上全带着兵刃,听珠儿口气,知道他们并不是天毒子一路,想来不知是那一门派初出江湖的门下弟子?一时不愿无故开罪,是以珠儿虽然出言顶撞,他依然微微一笑,伸手从肩头取下一双短戟,向前一挥! 这一挥,只听他身后一阵兵刃出鞘之声! 不!前殿殿脊和东西两厢的屋顶上,同时现出二三十个手持兵刃的劲装大汉! 原来三湘七泽的高手,全体出动,早已把落山庙包围了起来! 二郎神褚通向身后姜老四道:“你替者夫传话,要公羊锋出来了断!” 他果然不失为三湘七泽的副首领,过节分明,不肯乘人于危! 姜老四应了声“是”,朝屋中大声喝道:“公羊锋听着,咱们三湘七泽副首领率同二十四路当家,找你了断过节,还不出来纳命?” 那知过了许久,屋中听不到半点人声! 姜老四等得不耐,又大声喝道:“公羊锋,你也算得一号人物,何用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二郎神褚通不由心头大疑,回头朝退到一边的无妄和尚问道:“公羊老贼确在里面?” 无妄和尚脸上飞过一丝阴笑,躬身合十道:“贫衲怎敢欺蒙副首领,金华观主此刻正在行功之中,不到正午,不会出来。” 二郎神褚通听他一口一声“金华观主”,不由脸露温色,沉声道:“好,咱们这就破门进去!” 他左手捧着一对短戟,右手一挥,大踏步往中间走去!就在此时,蓦见人影闪动,辛文手横短剑,一跃而出,大声喝道:“你们谁也不准过来!” 她这一声拦阻,不但毕玉麟、珠儿两人同时一怔,就是退立一旁的无妄和尚,也脸上流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二郎神褚通先前还认为他们三人,不是天毒子一路,不想自己看走了眼,给辛文这么一喝,脚下不由一停,剔眉问道:“姑娘这是什么……” 他“意思”两字,还没出口,他身后几人,并没因辛文的出声阻拦,停下步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一涌而上,“砰”的一声,中间两扇落地长门,已被姜老四一脚踢开! 只见公羊锋依然在锦榻上,双手撑地,两脚叉天,倒竖而立!风火二童,依然手持短剑,一左一右,站着不动! 榻前炉香,依然袅袅如缕!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当先行到门口的三人,却突然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二郎神褚通闻声一惊,急急喝住众人,朝辛文厉声道:“丫头,你敢暗箭伤人?” 辛文冷笑道:“姑娘不准你们过来,谁暗箭伤人来着?” 二郎神褚通双目喷火,严厉的盯着辛文手上短剑,突然欺前半步,狞笑道:“鬼丫头,你是公羊锋何人?” 辛文那肯示弱,也迎着踏前一步,哼道:“天毒于是我大师伯,你待怎的?” 二郎神目蕴杀机,狂笑道:“好,好,老夫先毙了你,再找公羊锋算账,也是一样!” 话落身发,右手五指一张,就向辛文左肩抓去! “来得好!”辛文身形斜退半步,天蓝毒剑刷的向抓来敌腕削去! 二郎神千嘿一声,右手一缩之间,巧妙的从左手取过短戟,奇快无比的反磕剑身! 辛文手腕抖动,剑光飞洒,迅速展开剑法。 二郎神褚通以一双短戟,纵横江湖,那会把一个鬼丫头放在眼里,转眼工夫,已和辛文互相攻守了七八招之多。 毕玉麟眼看辛文和人家姓褚的副首领动上了手,心头不禁大是作难,自己三人原是找夭毒子来的,不想辛文说他是大师伯,不让自己和珠儿动手。 那是因为“万年温玉”,乃是天琴子的遗物,她既然说要等天毒子运功完毕,再向他索回,自己自然不好反对,但此——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八章 飞花落果 他在红衣女郎面前低声下气,但一转过身来,可就不同了,脸色倏地一正,阴恻恻的说道:“小僧奉命请大家离开这里,在小僧想来,副首领和诸位当家,还是离开的好,” 二郎神褚通脸色铁青,目光扫过左右,沉声道:“诸位当家,咱们三湘七泽联盟以来,还没有人敢公然背叛,沉江三蛟吃里扒外,按帮规该当如何处理?” 大家哄然叫道:“五刀分尸!” “五刀分尸!” 无妄、无咎、无灾三人,听得脸色微微一变! 二郎神褚通又道:“好,你们通知屋面上所有兄弟准备,不准放走一个,如敢违抗,格杀无论!” 四面屋上,原来还伏着不少匣弩手,弓箭手,此时轰雷也似应了一声,声势极是惊人! 二郎神继续说道:“沙老三公然向本座挑战,你们那一位当家,就先替本座把他擒下!” 话声出口,立即有四丑个劲装大汉,一齐奔出! 二郎神褚通向第一奔出的彪形大汉指了指道:“好,就请李当家先出场吧!” 那李当家答应一声,其余几人默然退下! 毕玉麟始终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觉君山总舵,虽是草莽人物,居然号令分明,极守纪律。 先前褚通和辛文动手之际,这些人只是静静围观,丝毫没有人叫嚣出声,这会沅江三蛟,这般据傲,其他的人,虽然一个个脸露怒色,也依然只是静立如故,而且四五个人同时奔出,一经褚通指定,便各自退回原处,毫无快快脸色,心中不由对三湘七泽君山总舵,起了一丝好感。 那李当家身材高大,使的是一根齐眉棍,此刻走近队前,不屑的道:“沙老三,你自己手底明白,还不亮出刀来?” 无灾和尚瞧到李当家,脸上不禁微露畏缩,合十道:“小僧奉大小姐之命,李当家多多担待!” 李当家听他口口声声说是奉大小姐之命,心中早已有火,喝道:“你们既敢背叛君山总舵,自然有足够的惊人之艺,咱们不必多说,接招!” 话声出口,左手劈出一掌! 这位李当家练的敢情是外门工夫,一掌发出,劲风低啸,威势着实凌厉! 无灾和尚敢情不敢硬接,身形一闪,倏然往侧避开,但他毫不停顿,随着闪避之势,僧袍翻动,奇快掣出戒刀,足踩弧形,身随刀进,一招“渴骥奔泉”,刀光如雪,由侧攻入! 李当家哈哈一笑,挫步扬腕,手握齐眉棍中间,磕、打、点、挑,宛如两根短棒,一出便发了六七招,不但奇快无匹,棍上不带半点风声,原来他这一路棍法,走的竟是纤细轻巧路子,一根粗大沉重的齐眉棍,使来有如闺女绣花,手拈绣针一般细腻灵巧! 这正是少林正宗“大圣棍法”中“指运金针”的上乘招术,意思就是战斗胜佛孙悟空堪堪从耳朵挖出金针来的时候的打法。 使的人如果没有二三十年苦功,决难指挥如意,收发由心! 李当家使出这一路棍法,果然立时博得掌声雷动,那无灾和尚一柄戒刀,悉被封死,先机尽失,竟然一招也攻不出去,只是绕圈疾走,连连后退,好像空有一身武功,无力施展一般! 李当家忽然大喝一声,宛如平地霹雳,他右手一挥,棍法倏变。刹那之间,化纤细为刚猛,但见棍影排山,风雷迸发,势道奇猛,立时把无灾和尚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功,后进所有的人,无不看得目骇神摇,不迭后退,让出较大的圈子。 十招未到,只听无灾和尚一声惊呼,紧接着“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他手上一柄戒刀,化作一道寒光脱手飞上半空! 李当家冷嘿一声,一点棍影,闪电般往无灾和尚左肩“巨骨”穴上点去! 这一下,认穴奇准,快速无比,只听“呃”的一声,一条高大身躯,突然往后便倒! 众人举目瞧去,只见无灾和尚满脸惊愕的站在那里,倒下去的竟是李当家! 这一惊人变故,谁都瞧得大出意外? 沉江三蛟有多少艺技? 三湘七泽的众当家们,谁都清清楚楚,不可能强得过少林俗家出身的李当家! 正当大家惊愕失色之际,只听那红衣女郎惊咦一声,以袖障目,泅过身去,好像不敢多看,娇急的道:“三师傅,你快回来咯!我只是叫你把他们撵出去咯,你打死了人!” 一条人影随声掠落,那是先前往右厢扑去的万当家!此时满脸怒色,从肩头撤下一柄厚背金刀,凛然而立! 红衣女郎回头瞧了他一眼,幽幽的道:“唉!这些人怎么搅的,死了一个,又是一个出来,他们这许多个人,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呢?” 她好像在跟自己说话,停了一停,才“啊”了地声,朝无咎和尚道:“无咎,你去会会万当家。” 无咎答应一声,立即从僧袍底下击出戒刀,单掌打讯道:“有意赐教,这一阵由小僧奉陪如何?” 万当家嘿道:“副首领早有格杀勿论之言,你们沉江三蛟,谁来领死,都是一样!” 举手一刀,当胸直砍过去,他武功本已不弱,此刻在忿怒之时,砍出一刀,更是强劲,刀风带起劈空轻啸! 无咎和尚深知对方在江湖上素有金刀无敌之称,刀上功夫,非同小可,不愿和他硬接,身躯一下飘出六七尺远。 万当家一刀出手,大喝一声,如影随形而上,右腕挥舞之间,厚背金刀幻出三朵刀花,分取无咎和尚三处大穴。 无咎和尚以退为进,左手一招“飞钹撞钟”,拍出一股强劲掌风,迎面向万当家撞去,右腕一沉,戒刀“横扫千军”,拦腰卷去,双方两道雄厚掌力,乍接之下,不由各自退后两步。 万当家又是一声冷嘿,长身抖腕,金光如闪,暴出满天刀花,猛攻而出!他金刀无敌,确实名不虚传,尤其在盛怒之下,刀风如轮,出手更自猛烈。 无咎和尚也以快速身法,连闪带攻,一柄戒刀,匝地缭绕,但见一片金光银芒,相互交织,不时响起金铁击撞之声,气势骇人,眨眼工夫,已打了二三十个照面! 万当家突然大喝一声:“沙老二,瞧你还能接得本座几刀?” 喝声出口,手腕连振,幻起朵朵金花,刀光闪动,身子忽然一转,让开戒刀,一刀疾向无咎和尚直劈过去! 这一下快若闪电,凌厉绝伦,无咎和尚一柄戒刀,被对方封出门外,便知不妙,赶忙一吸真气,身子立时向后疾退! 那知万当家存下毙敌之心,那还容他躲闪得开,劈出刀势,如影随形一般,紧追而上! 金色刀光,势若长虹,只听有人“呃”了一声,惊叫起处,一条人影,向后倒去!这一下快得使人难以看清,但等到看清之时,那位乘胜追击的万当家已横尸地上! 无咎和尚宽大的僧袍上,也多了一道尺来长的裂口,鲜血涔涔,木然呆立! 这情形简直和方才如出一辙,全在无灾、无咎千钧一发之际,转败为胜,置对方于死地,而且如何出手,重创对方,在场的三湘七泽,这许多好手,谁也没瞧清楚! 二郎神褚通眼看连丧两位当家,当真气得七窍生烟,左手捧着的一双短乾,突然一分,正待亲自出手…… “哈哈!”突然有人大笑一声,朗朗的道:“原来果然是双龙堡的人,在暗中作祟!” “双龙堡的人在暗中作祟”这几字,听进二郎神褚通的耳朵,不由惊然一惊,急急掉头瞧去! 那发话的人,正是和自称天毒子公羊锋师侄的丑女子站在一起的蓝衣少年! 原来毕玉麟从双方对话口气,听出这三个和尚,以前叫什么沅江三蛟,原是三湘七泽总舵辖下的人,好像出家当和尚,为时不久。 他们先前迎出之时,一味装出出家人不再过问江湖俗事模样,心中已是大起怀疑,如果真是持成清修,菇斋念佛的和尚,何用在通往后院的门口,装上巨大倒钩软网?由此一点,三个和尚,口蜜腹剑,定然另有诡计。 及至红衣女郎现身之后,无咎和尚的口气忽然硬了起来,而且自称在佛祖前面金盆洗手的和尚,僧袍之中居然暗藏戒刀,同时他们对红衣女郎执礼甚恭,更引起毕玉麟的怀疑。 李当家震飞无灾手上戒刀之时,依稀瞧到红衣女郎右手轻扬,先前只当事出偶然,后来万当家出场,就暗暗注意红衣女郎的动作,果然在无咎和尚向后疾退之时,红衣女郎的纤纤玉手,又倏然扬起!“这回毕玉麟瞧得十分清楚,那红衣女郎玉指轻舒,使的竟是双龙洞壁上狮、虎、龟、蛇、日、月、花、果八式中的“飞花落果”手法! 自己虽没瞧过“洞元记外篇”,不知练法,但双龙洞壁上刻着的八个形像,自己记得非常清楚,自然一看就知,凭君山总舵二十四位当家,武功再高,也难是红衣女郎的对手,此时他们因二位当家之死,群情激愤,大有立即向三个和尚拼命的趋势。 但这许多人,竟然没人怀疑到红衣女郎身上,如果再让她暗中施展毒手,君山的人,定然死伤惨重,自己岂能眼睁睁的瞧着他们送死? 心念疾转,这就朗笑一声,闪身走出,朝二郎神褚通拱手道:“副首领请了,小可旁观多时,有一言奉告,不知该不该说?” 二郎神褚通连忙还礼道:“少侠言重,少侠旁观者清,有何指教,请只管明说。” 那红衣女郎瞧到毕玉麟闪身走出,一双盈盈秋水,不由朝他直瞟过来! 毕玉麟目光瞧了众人一眼,徐徐的道:“小可只是初次在江湖行走,对江湖上的一切,均极陌生,副首领和诸位当家,自然是江湖上极有名气之人……” 大家先前见他指出双龙堡的人,暗中作祟之言,认为他的排众而出,定有重大发现,如今瞧他说了半天,十足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几,不由暗暗讪笑,红衣女郎更是披着咀唇,“嗤”的笑出声来! 二郎神褚通也微微皱了下眉,口中连说:“岂敢,岂敢,老朽无非承江湖朋友抬举,浪得虚名!” 毕玉麟那会听得出二郎神因他先前那一段话,说得幼稚,已意存轻视,只是随口敷衍! 是以依然一本正经的道:“小可方才旁观了一阵,对副首领和诸位当家,武功造诣,大是不弱,深表钦佩……” 二郎神听得脸色微变,嘿了一声,回过头去,这也难怪,君山总舵两位当家,堪堪死在人家手下,毕玉麟这一番话,无异当面讽刺。 红衣女郎格格娇笑,接口道:“这位相公,人家副首领,可没有心情听你说咯!” 珠儿站在右厢郎下,叱道:“要你插什么咀?” 一面大声叫道:“毕大哥,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对牛弹琴,牛不入耳,让他们一个个送死好啦! 二郎神方才已经得到手下之人报告,知道挡在右厢门口的女娃儿,乃是阴山殷仙子门下,是以珠几口出不逊,也只有强忍怒气。 毕玉麟却并没理她,依然继续说道:“只是……副首领和诸位当家,武功虽高,恐怕……” 他语气一转,二郎神褚通,总究经验丰富,一下便已听出毕玉麟言中之意,心头一怔,立即转过头来,目光盯着毕玉麟道:“小侠只管明说!” 毕玉麟俊脸微微一红,道:“恐怕也难以挡得住双龙堡主门下一式‘飞花落果’。” “飞花落果?” 二郎神褚通在江湖上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但几曾听到过什么“飞花落果”的名称,心头怔得一怔,突然张口问道:“少侠口中的双龙堡主门下,又是何人?” 话声未落,只见红衣女郎娇笑道:“晴,瞧不出你这位相公,竟是真人不露相的大行家哩!”她纤纤玉手,轻提罗裙,环佩叮咚,莲步细碎,款款的朝毕玉麟走来,眼波流转,嫣然笑道:“这位相公,高姓大名” 二郎神褚通心头猛震,方才李、万两位当家,原来就丧在这丫头手下,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他仇怒之火,陡然大怒,狂笑一声,“丫头拿命来!” 双戟乍扬,奋起全身功力,对准红衣女郎闪电刺出! 这一下距离既近,含愤出手,威势极猛,红衣女郎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口角含春,薄嗔道:“副首领,何必动这大的肝火,你替我站开点儿!” 她左手轻轻放下百摺裙,春风般玉指,漫不经意的拂了一下!她出手看去极是缓慢,但正好一下推到二郎神右肩。 这一手当真巧妙无比,不但二郎神闪电刺出的一双短戟,悉数走空,而且招式用老,有力难施,一个身子,直被她推出了三四步之多! 这敢情还是她冲着毕玉麟,没下杀手,但已把纵横江湖二三十年的二郎神震住,手上握着一对短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衣女郎娇笑盈盈,若无其事,望着毕玉麟道:“噫!人家问你的话,怎不说呀?” 珠儿站在右廊,瞧她嗲声娇气的说话,心头不禁有气,大声叫道:“毕大哥,别理她!” 红衣女郎回眸一笑,道:“唷,小妹子,这位相公是你什么人呀?” 珠儿气得大声骂道:“臭丫头、狐狸精,他是我大哥,你管得着?” 红衣女郎粉脸一红,笑道:“我又没抢你大哥,生这大的气干么?” 辛文也横着天蓝毒剑,走近毕玉麟身边! 红衣女郎瞧了她一眼,抿咀笑道:“他也是你的大哥?是不?” 辛文瞪着她道:“是又怎样?” 红衣女郎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他咯,干么,你们都这么凶霸霸的?喂,你还没告诉我高姓大名哩!” 她说话之时,眼睛只是朝着毕玉麟直瞟! 毕玉麟冷冷的道:“小可毕玉麟。” 红衣女郎暗暗记了一下,又道:“毕相公尊师是谁?” 毕玉麟做然道:“你回去问问九爪神龙阎伯修,就会知道!” 红衣女郎喜道:“原来毕相公和堡主还是熟人。” 毕玉麟大笑道:“不错,他上个月还亲自陪我遍游双龙,水壶、朝真三洞” 红衣女郎媚笑道:“难怪毕相公说得出,飞花落果,手法,双龙洞堡主修真之地,除了副堡主,连我们姊妹谁都没有见过…… 哦!我记起来了,上个月我听秋桂说过,堡主陪着一位年轻相公在书房同进早点,原来就是毕相公你!” 她口中语气,好像和他们堡主一同用过早餐,就是莫大荣耀! 珠儿大声说道:“毕大哥,这些话,你从没给我说过咯!” 红衣女郎偏头朝她笑笑! 珠儿气道:“狐狸精,你笑什么?” 毕玉麟微哼一声,俊目放光,朗朗说道:“不错,你就替我告诉阎伯修,就说毕某总有一天,要向他取回师门之物,而且也要取他颈上人头!” 那二郎神褚通先前听两人口气,好像这姓毕的蓝衫少年,果是双龙堡一气的人,试想九爪神能阎伯修,一身武功,骇人听闻,连五大门派,都不在他眼底,蓝衫少年如无惊人艺技,双龙堡主怎会待如上宾? 但听到后来,毕玉麟竟然说出要取双龙堡主颈上人头之言,一时更深感诧异,弄不懂这蓝衫少年到底是何来历? 珠儿接口道:“毕大哥,我们到双龙堡去,你最好别先动手,让我斗斗九爪神龙!” 红衣女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毕玉麟道:“毕相公,这话可说不得,堡主天人,你有几条小命,也是白饶!”毕玉麟大笑道:“双龙堡为害江湖,要找他的。又岂止毕某一人? 此时咱们不谈这些,姑娘方才连伤两位君山当家,三湘七泽的朋友,自会找你算帐,也毋须毕某多事,只是毕某眼下在落山庙有事待办,姑娘最好请退出庙去。” 他这话当真妙绝,方才红衣女郎要二郎神褚通等人,退出庙去,这会毕玉麟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也要红衣女郎退出庙去! 君山总舵的人,不由听得心头大快! 红衣女郎格格娇笑道:“毕相公,你这话可就不对,要知落山庙是我们的家庙呀!” 辛文厉叱道:“你走是不走?” 红衣女郎理也没理,依然朝毕玉麟媚笑道:“毕相公要我走,我自然走咯,只是毕相公也得露上一手,叫蔡凤娇口服心服才对,毕相公,你说是吗?” 她眼波流动,声音娇美,但就在说话之时,玉手微抬,轻飘飘一掌推出! 这一招,只见她玉掌轻舒,看去极慢极轻,好像打情骂俏,漫不经意的一记虚招,毕玉麟想不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来得这般快法,尤其掌心所蕴无形真力,柔中含劲,疾风凛然! 要知“洞元记”所载武功,均是内家最上乘的武学,绝非一般手法,所能抗御,毕玉麟没见过“外篇”,自然不明破解之法,一时不知如何卸解才好?” 匆忙之间,身形疾退半步,右手骈指如戟,一招“仙人滴砚”,迎着掌心点去! 那红衣女郎蔡凤娇乃是“双龙四娇”之首,九爪神龙阎伯修门下最宠爱的女弟子,武功之高,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遇非其敌,此时玉掌轻舒,堪堪推出,陡觉一缕劲急无形的指风,迎着自己掌风点到! 不!一下刺破掌风,直向掌心戮来!心下蓦地一凛,那敢硬对,急忙柳腰轻摆,向左闪出,口中失声道:“原来毕相公是茅山毒指门下!” 谁是茅山毒指门下?” 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毕玉麟和蔡凤娇同时一惊,迅速转过头去! 只见中间敞开的两扇雕花长门之间,巍然站着一个双目已瞎的黄袍者道,左右两边,站着一黑一红两个道童!是天毒子公羊锋! 毕玉麟瞧瞧天色,果然已是日值午时,公羊锋行功已完毕! 蔡凤娇立即躬身道:“弟子蔡凤娇,参见观主!” 天毒子微露笑意,招手道:“大小姐怎么也赶来了?” 蔡凤娇道:“弟子奉副堡主之命,为观主护法来的。” 天毒子点点头,笑道:“其实有风火二童随侍,也已足够应付了。” 蔡凤娇应了声“是”! 辛文瞧到天毒子在门口现身,早已迎前几步站在一边,此时蔡凤娇话声一落,辛文立即口中叫了声:“大师伯!”身子正待下拜去! 天毒子沉声问道:“你就是天琴贱婢门下?哈哈,你死鬼师傅,早已不认我是她师兄,难得你倒认起我大师伯来,嘿嘿,你是为‘万年温玉’来的?” 辛文怔得一怔,躬身道:“大师伯垂鉴,‘万年温玉’乃是先师遗传之物,大师伯行功完成,就请赐还弟子吧!” “哈,哈,哈,哈!”天毒子纵声笑道:“万年温玉天地间的奇宝,武林中人谁不觊觎?你既然还有我这个师伯,我就替你代为保管也好:” 辛文还没答话,站在右廊门口的珠儿大声叫道:“辛姐姐,别听他鬼话,他明明想吞没‘万年温玉’咯!” 辛文为难的道,“大师伯,‘万年温玉’,弟子还另有用处……” 天毒子怒嘿一声:“丫头,你敢欺瞒师伯?” 袍袖一挥,一阵潜力,潮涌而出! 辛文不防大师怕会对自己骤下毒手,“砰”的一声,一个身子,直撞出一丈来远!毕玉麟瞧得大吃一惊,大喝一声:“公羊锋,尔敢出手伤害自己师侄?” 喝声未落,人随声发,凌空往天毒子扑去,人未到,指先到,“仙人滴砚”一缕强劲指风,硅然下击! 天毒子双目虽瞎,耳朵何等灵异,听到毕玉麟凌空扑下的锐利指风,倒也不敢硬接,身子一侧,避开指风,倏地伸手,一掌向他后心拍去。 毕玉麟眼看对方出手奇快,心头微微一凛,左手使出他外公括苍异叟“龙形掌”中一招“龙尾摆风”,拍向敌人肩头,右脚飞起踢出“观音垂足”! 他转身之间,两招迅猛绝伦的攻势,一齐出手! 天毒子想不到敌人会有这高的身手?日中叫了声:“好:” 右肩倏沉,让开毕玉麟掌势,横臂出掌,潜运功力,对准他飞起的右脚格去!他原以为凭自己的武功,这一格,少说也得把对方震出两丈之外! 但他那里想得到毕玉麟这招“观音垂足”,乃是载在“洞元记内篇”的旷世绝学,威力何等凌厉,出必中人,差幸他还是出臂硬接,如果要仗着身法躲闪,更非易事。 但听“蓬”然一声:毕玉麟固然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天毒子也硬是后退一步,上身还晃了两晃! 他双目已瞎,瞧不到对方情形,心头大是凛骇,暗想:“此人明明是茅山毒指门下,自己从没听说过,茅山毒指对腿法一道,竟然也有如此高明! 这一招硬接,瞧得所有在场之人无不大为惊楞。 因为双方出手,实在大快,尤其毕玉麟这一脚,到底是如何踢出去的,谁也没有瞧清! 只觉这蓝衫少年方才口出大言,武功之高,真还不在天毒子公羊锋之下。 但就在两人乍合倏分之际,只见一条人影,快若流星,从大殿屋脊划空飞来! 毕玉麟心中一怔,只觉这人身法之快,和自己学会的“万里飘风”仿佛相似,他心念才动,那人已落到天毒子身前不远! “哈哈,观主寒毒已去,可喜可贺!” 声音出口,大家才瞧那是一个身穿黑袍,右眼已瞎的马脸老头,此时拍着天毒子公羊锋肩头,呵呵大笑,此人虽在大笑之中,神色倨傲,连正眼也没向在场众人,瞧上一下! 红衣女郎蔡凤娇慌忙走前一步,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副堡主!” 原来此人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 只见他独目一转,大刺刺的“唔”了一声,沉声道:“老夫由永州赶来,发现丐帮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也在永州出现,漆老哥双拳难敌四手,你得赶去接应一下才好!” 蔡凤娇应了声“是”,忽然抬头道:“漆长老,副堡主不是要他去了岳阳?” 佟天禄目光如炬,瞧了二郎神褚通等人一眼,嘿道:“君山的人,倾巢出动,全来了这里,他自然跟着下来,老夫风闻鸠面老儿戚南山也往南而来,怕你无法应付得下他的‘天罗化血神刀’,才叫漆老哥在永州等候,老夫单独赶来,你还不快走!” 蔡凤娇躬身道:“弟子遵命!” 她行了一礼,红影飘动,奇快无比的往庙外掠出! 天毒子微一拱手道:“副堡主为贫道之事,远道赶来,贫道至为感激。” 独眼乌龙手捏苍须,笑道:“观主好说,兄弟实是为鸠面老儿来的!” 天毒子嘿嘿阴笑了两声,神秘的道:“副堡主来意,贫道已猜知一二!” “啊!啊!”独眼乌龙佟天禄摸了摸马脸,身躯似乎微微一震。 只见天毒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徐徐的道:“鸠面老儿已成瓮中之鳖,此刻正在右厢! 嘿嘿,连了百阳的独生子,也在那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只眼,相顾大笑! 笑声未落,蓦地从对面屋脊上,飞起一条高大人影,宛如鹰隼盘空,疾风飒然,朝天毒子当头扑下! “来者何人?” 天毒子大喝一声,双掌迎空拍出! “蓬!”天毒子双掌接实,身形晃了一晃,那人凌空下击,身形在空中连翻了两个斜斗,身才落地,口中“嘿”的一声,双手开合之间,又疾冲而上,排山运掌;直向天毒子劈去! 这一瞬之间,毕玉麟已瞧清来人头蒙黑布,身上裹着一条黑毡,身手大是不弱,伸臂出掌,劲风雷奔,迅猛绝伦。 独眼乌龙佟天禄似乎自持身份,反而后退了几步。 天毒子见对方一声不作,竟又猛冲而来,不由冷笑一声,双臂平胸推出! “蓬!”两股掌风,再次接实,狂飚横卷,呼啸有声! 天毒子上身晃动,退出半步,那人却被震得连退了三步! 天毒子纵声笑道:“哈哈,一掌震乾坤,双掌却奈何不得公羊锋!” 他“一掌震乾坤”这五个字,骤然听到二郎神褚通和君山总舵的一干当家耳中,恍如焦雷,大家全都不由一震! 那身裹黑毡的蒙面人,厉吼一声,刷的从身边抽出一条金色软鞭,抖手就向天毒子拦腰扫去,他这一下,动如灵蛇,异常快速,公羊锋听到风声有异,忙将身子向侧一闪,从黑风童子手中接过拂尘反腕挥出,那身裹黑毡的蒙面人一鞭落空,挟着锐厉的尖风,由天毒子身边横掠而过,鞭头一昂,倏化,毒蟒翻身,急袭后心。 天毒子头也没回,右手拂尘,向后轻轻一挥,便朝鞭身卷两人这一动上手,鞭风呼呼,拂尘丝丝,一个形如拼命,力道沉猛,一个从容挥手,变招奇幻,但见鞭影纵横,拂丝如烟,攻拒之间,快速迅猛。 蒙面人敢情是一位外家高手,武功纯走刚猛路子,一支软鞭,融合鞭、棍之长,一经展开,宛如蛟龙出海,盘空翻滚,一招一式,劲风呼啸。 天毒子内功精湛。手上拂尘,质地柔韧,却能时刚时柔,刚若铁柞,柔如青丝,运转自如,有得心应手之妙。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身裹黑毡的蒙面人,抖手击出金色软鞭之初,突然有人大声高喊: “总瓢把子!” “总瓢把子!” 二郎神褚通瞧到总瓢把子突然在这里出现,心头又惊又喜,大喝一声,奋身往夭毒子扑去! 天毒子身边的黑风童子,一个箭步迎了出来,喝道:“站住!” 二郎神褚通那会把区区一个小道童放在眼里,双戟迎面一扬,喝道:“还不给我滚开!” “当”!一道蓝汪汪的剑光,和双戟撩个正着,一声金铁大震,二郎神只觉脚下浮动,居然被黑风童子震退一步! 他这边才一动手,十几条大汉,同时逼了上来! 烈火童子手横短剑,脸露不屑,监视着众人,无妄和尚也手执方便铲,率同无咎、无灾,同时往前移动,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独眼乌龙佟天禄哈哈一笑,朝二郎神沉声道:“褚朋友,你叫他们稍安毋燥,难道都不想活命了吗?” 毕玉麟听他们叫身裹黑毡的蒙面人“总瓢把子”,心头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正是身中公羊锋“天溃散”的一掌震乾坤欧阳洛! 那天在金华观,眼看他在威胁利诱之下,拒绝和双龙堡合作,无形之中对欧阳洛大有好感,此时冷眼旁观,只见两人打到二十招以外,天毒子身如磐石,愈战愈稳,一柄拂尘,招数也愈来愈奇。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攻势受挫,出手已不如先前那么凌厉,有时还被拂尘逼得连连后退! 看情形再有十招八招,一掌震乾坤就非得落败不可! 心中想着,只听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小子,你还不快上?欧阳老儿快要顶不住啦!” 毕玉麟听得一怔,这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是万里飘万老前辈的声音,心中一喜,急忙举目瞧去! 此时,天毒子正和欧阳洛捉对厮杀!风火二童和三个和尚正面对天井,拦着君山的人! 辛文被公羊锋拂了一袖,敢情伤势不轻,正在跌坐运功!自己对面,除了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之外,那有万里飘风的影子?心中大感惊奇,这位老人家就喜欢故弄玄虚,不知他躲在那里? 只听万里飘的声音又在耳这响起:“喂,小子,你别瞧我,告诉你,公羊锋身上的东西,都给我老人家摸来了,‘摄魂草’解药,‘万年温玉’……” 一点没错,果然是万里飘风的声音! 毕玉麟抬头之际,瞥见独眼乌龙佟天禄,咀皮正在微动,不!那张马脸上,也正好冲着自己微有笑意!这下,直瞧得毕玉麟心头大怔! 万里飘着急的道:“啊!不好,欧阳老儿这会准得吃亏,傻小子,你快上去,帮他缠住公羊锋,我才能下手救人!” 毕玉麟赶忙回头瞧去,只见一掌震乾坤欧阳洛在这瞬息之间,已落尽下风,一条金鞭被夭毒子一蓬黑烟似的纵横拂影圈住,兀自递不出招去,口中喝道:“公羊锋,老夫和你拼了!” 欧阳洛大喝一声,右手金鞭一缩,身形微偏,左掌“惊涛拍岸”,横臂竖掌,当胸劈去!公羊锋嘿然微哂,拂尘“锦丝缠腕”,追向欧阳洛软鞭缠去,左手挥出去格他劈来掌势! 这一下,欧阳洛含愤出掌,形同拼命,天毒子挥臂硬格,自然仗着功力胜过对方,全力还击。 “蓬”然一声巨震,一掌震乾坤裹着黑毡的一个身子,登登登连退数步,敢情经过这一阵拼斗真气耗损过甚,身子站停,立即凝神运气! 公羊锋只后退了一步,嘿嘿阴笑声中,大踏步往欧阳洛逼去,手中拂尘一举,向一掌震乾坤当头挥落! 毕玉麟那敢怠慢,大喝一声,屠龙剑呛然出匣,振腕一剑“一线天光”,往他拂尘撩去,经丈青虹,迸发如电,天毒子陡觉剑气森寒,来势不对双肩晃动,向旁闪开八尺,他身法虽快,但手上拂尘,仍被激射的剑光撩着,嘶嘶细响,削落了大半!——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九章 真假乌龙 那站在一边的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一张马脸,似乎微有喜容,手持苍髯,缓缓转身朝右厢走去! 就在他堪堪走进右厢,忽然从前殿那道小门中,也闯进一个独眼马脸,身穿黑袍的老人!他衣着打扮,居然完全和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生得一模一样! 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郎,正是去而复返的双龙四娇之首的蔡凤娇,稍后是两个劲装汉子,双龙八杰中的任坤、李坎! 这四个人一现身,那堪堪走近右厢门口的独眼乌龙佟天禄,全身蓦地一震,慌忙身子一侧,别过头脸,待往右厢门中跨去! 珠儿守在厢房门口,瞧到独眼乌龙佟天禄走近,手上“五殃针筒”一举,娇声叱道: “独眼乌龙心头大急,跺脚道:“糟糕!女娃儿,是我老人家,你还不快快让开?” 珠儿听得一怔,犹疑的道:“你是……” “哈哈……”那个后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才一跨落天井,独目如电,一下瞧到急于想躲进厢房去的独眼乌龙佟天禄,仰天一声长笑,喝道:“朋友既敢冒充佟某而来,何用躲躲闪闪?” “哈哈!”先到的那个独眼乌龙佟于禄,缓缓转过身去,也仰天大笑了声,捋须道: “想不到区区佟某也有人冒充,朋友当着佟某,还有何说?” 这两声“哈哈”先后打起,天井中的所有的人,转头望去,无不大感惊诧! 这两个独眼乌龙佟天禄,从头到脚,象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谁也无法瞧出丝毫不同之处! 就是连说话的声音,也维妙维肖,听不出异样之处! 珠儿先前听到那一声“是我老人家”,这几个字十分耳熟,但这会也给弄糊涂了! 不!就是蔡凤娇、任坤、李坎三人,也不禁面面相觑,怔在那里,无法分辨得清孰真孰伪? 后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脸色铁青,怒嘿一声,厉喝道:“你们还不给老夫拿下?” 三人不敢不从,但心头不由暗暗嘀咕,这般真伪莫辨之际,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两人一齐出手。 假冒的一个,虽然能够扮得难妙难肖,但武功上断难假冒得来,万一对方是真的副堡主,自己三人,岂不吃不完兜着走? 三人怀着同样心情,是以虽然奉命走出,品字形朝先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走去,脚下还是有点踟蹰! 先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根本连正眼也没瞧蔡凤娇等三人一眼,只是阴恻恻的朝后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笑道:“老夫很佩服你的模仿之术,只是你既敢假冒老夫,何以不敢亲自动手,却要他们娃儿上前?大概这就是你假冒老夫的目的了吧?” 这几句话,正好说到蔡凤娇、任坤、李坎三人的心里,不由一齐在先到的独眼乌龙身前停步,回头朝后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瞧去! 这下,可把后到的独眼乌龙佟夭禄,气得一袭黑袍,歙歙自动,怒嘿道:“蠢材,你们真要老夫亲自动手不成?” 当然,他们三人的迟疑不前,自是希望他自己出手,此时经他一催,心中疑虑更重,先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望着三人,阴笑道:“如今,你们当可从他的色厉内在,分出真伪来了吧?哈哈,你们跟随堡主多年,自然深知老夫的独门手法,快站着别动,毋须害怕,老夫露一手给你们瞧瞧就是!” 双龙堡四娇八杰,名义上是九爪神龙阎伯修的门下,但实际上,许多武功,都是副堡主独眼乌龙传授的,副堡主有些什么功夫,他们自然知道得甚是清楚;此时听先到的独眼乌龙这么一说,果然站着不动! 这只是眨眼工夫的事,先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话声才落,左手袍袖一抖,向蔡凤娇等三人迎面拂去! 这一下,快若闪电,无声无息,轻飘飘的看不出丝毫力道;但说也奇怪,当前三位双龙堡主门下高徒,竟然一声不响的往后便倒! 先到的独眼乌龙得意地道:“佟天禄,你也过来试试吧?” 后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瞧得脸色一变,独眼精光炯炯,厉声喝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摄魂草’?” 先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神秘的笑道:“老夫怎会有‘摄魂草’?那还不是公羊老毛送的?” 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件件的东西来,其中有汗中、零碎银子,还有一块透明玉佩,和一支绿鲨皮的匕首,六七个药瓶! 一面又抬头道:“不过今儿个中了‘摄魂草’的人,就是公羊老杂毛也只有干瞪眼,因为解药全在我这里了!” 他随手取过一个白色小磁瓶,晃了一晃,又一起收入怀中! 后来的独眼乌龙佟天禄敢情真还怕他手上的“摄魂草”,狐疑了一下,忽然脸色一沉,怒道:“你是老偷儿……” “哈哈,副堡主果然有点眼光!” 先到的独眼乌龙佟天禄突然伸手往马脸上一抹,登时露出一个头盘小辫,唇蓄鼠髭的滑稽脸孔,翻着两颗小眼珠,嘻嘻直笑! 那不是神偷万里飘风万里飘是谁? 原来万里飘方才假扮独眼乌龙和天毒子说话之时,用手拍拍对方肩膀,早已将他怀中之物,悉数扒了过来。 珠儿瞧得大喜,连忙叫道:“老前辈,果然是你!” 万里飘把扯下的假面具和苍须,一古脑儿塞入怀中,缩缩头,笑道:“女娃儿,解药就在这里,你快让开,我老人家先把他们救醒了再说。” 独眼乌龙佟天禄厉笑道:“万里飘,你可知与双龙堡作对的有死无赦吗?” 万里飘回头笑道:“打不过,我老偷儿会逃,逃的本领,天底下还没人追得上我。” 说着,身子一弓,往右厢中窜去! 一面大声叫道:“女娃儿,你替我挡着他,别让他进来,必要时,只管用‘五殃针’招呼就是!” 他“五殃针’三字,特别说得响亮! 珠儿应了一声,果然一下又挡在门口! 独眼乌龙佟天禄自是识货之人,瞧到珠几手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针筒,真是阴山至宝的“五殃针”,一时倒也不敢过份逼近! 此时蔡凤娇、任坤、李坎等三个中了“摄魂草”的人,也已由无咎、无灾,把他们抢起,搭到走廊左侧。 他们可还不知道天毒子身上解药,已一古脑儿被万里飘扒走,天毒子和毕玉麟打得十分激烈,一时不敢惊动。 原来天毒子一时大意,被毕玉麟奋起一剑,削去拂尘上不少柔丝,不禁又惊又怒!要知他这柄拂尘,乃是用缅铁蛟筋,合制而成,不仅普通刀剑,无法砍得动它分毫,而且还是专门缠拂刀剑的兵器,丝上浸有剧毒,只要被它扫中手腕,即使只是一丝一缕,毒气也会循臂而上,使周身麻痹,失去抵抗。 天毒子平日自恃身份,极少使用,仗以成名的一剑一拂,只是由随侍身侧的风火二童,捧着装点门面。 这会被毕玉麟一剑削掉了许多,那得不怒? 天毒子数十年修为,双目虽瞎,但用耳代目,听力何等敏锐,他发觉这使剑之人,不但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而且从剑上发出的劲气听来,这招剑式,凌厉博大,非同寻常,心头不禁大为骇异,他凛然住足,把拂尘交给烈火童子,咀皮微微动了一动! 烈火童子躬身接过拂尘,咀皮也跟着微动! 原来天毒子自从被散花仙子毁去双目,他虽然功力精深。可以以耳代目,但眼前景物,终究没有亲眼目睹来得清晰。 是以他身边的风火二童,无形之中,成了他的眼睛,凡有疑问之处,师徒三人,就以“传音入密”互相问答。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天毒子听到烈火童子的报告,说使剑的就是那个茅山门下,心中不由微微一怔,暗想:这小子只不过仗着手上一柄利剑罢了! 口中冷嘿一声,转脸朝毕玉麟喝道:“茅山门下小子,接招吧?” 他双手一提,只见他十指留着寸来长的指甲,隐泛乌光,却不发招! 毕玉麟敞笑道:“在下并非茅山门下……” 天毒子只听他说了一个“在”字,右掌一晃,左手五指,已向他心口抓到!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正在运功调息,突然大声叫道:“少侠留神,他爪上有毒!” 毕玉麟见他来招奇快,身子稍微一偏,左臂反过来就是一掌,他这一掌使的正是他外公括苍异叟“龙形掌”上的绝学“神龙掉尾”,招法精妙无比。 天毒子听到风声,待要闪避,已是不及,“蓬”的一声,正击在肩头之上! 毕玉麟虽然学会“洞元记内篇”上的武学,但他忽略了其中最主要的一篇——“鸿钩真气”——是以他目前在内功来说,只会天门派的入门基本功夫,(对屋老人传他的内功口诀)和服过一粒紫府奇珍的“紫雪丹”,使他的功力大增,但总究难和天毒子数十年功候相比,因此,这一掌虽然击中天毒子肩头,却震得左臂骤麻,后退了两步! 天毒子也上身晃动,斜退半步,不!他身子虽是退开,手爪却反而疾攻上来! 毕玉麟猛吃一惊,只觉左腕“会宗”“内关”两穴,已被对方同时拿住,他想不到自己击中天毒子的肩头,双方身形已错开,只是自己手臂震得发麻,收势稍微一迟,竟被对方乘势扣住脉门! 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时当正午,血液流行心脏,“脉腕”穴首挡其冲。 一时只觉半身酸麻,有力难使,危急之中,右手骈指如戟,向对方胸口点去,他使的依然是一记“仙人滴砚”! 如果换在平时,双方距离极近,猝起发难,敌人必然无法闪避,现下他左腕被拿,力道大减,但饶是如此,“仙人滴砚”乃是天门绝学,威力大得异乎寻常,虽只使不到三成力道,也已指风飒然,非同小可! 天毒子没想到被自己扣住要穴的毕玉麟,还会出指反击,而且风声相当劲急,忙将身子一侧,卸去了一半来势,但肩头还是结结实实中了一下。 只觉对方指力,集中一点,击上肩头,宛如被巨椎刺了“一下,将自己身子,向后撞去,当下一挥手,也将毕玉麟身子,朝前丢出! 要知这一下,毕玉麟的指头,真正戮上天毒子肩头,和平时的凌空点出不同,毕玉麟也同时感到宛如击在铁石之上,手指剧痛如折! 双方动作,快得如电光石火,而且两人也都用了全力,只听“砰”的一声,天毒子、毕玉麟人影倏分,两人背心,一左一右,同时撞在厅前抱柱之上! 直震得屋檐上碎瓦灰土,纷纷坠落! 天毒子倏退乍进,身发如风,又朝毕玉麟扑到,双爪齐发! 毕玉麟虽觉背上隐隐作痛,但此时那敢怠慢,立即腰身一挫,迎着封解! “哈哈,瞧不出你这小子,还会括苍异叟的‘龙形掌’!” 天毒子口中说话,双爪如飞攻出,毕玉麟一心只顾见招拆招,不敢分心。 两人各展所学,打在一起,一个掌法精妙,变招极快,一个出手狠辣,爪势凌厉。 两人对拆了四五十招,直打得风声呼啸,战圈渐渐扩大。 天毒子恼怒异常,心想自己苦练数十年,还不能对付你这小子?当下掌打爪抓,越打越快。 要知天毒子武功,和毕玉麟本来相去何止倍蓰? 只是他一来自恃身份,轻估对方,认为毕玉麟只是“茅山毒指”门下的后生小辈;二来他自己双目已盲,总究不便; 三来毕玉麟练的虽然只是天门派基本内功,但他服过一粒紫府奇珍的“紫雪丹”,抵得人家半生苦修。 此时使出从小熟练的“龙形掌”,竟然发现有许多以前梦想不到的变化,此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打到百招左右,表面看来,两人还是难分难解。 其实毕玉麟内力总究不如天毒子甚远,时间一长,“龙形掌”跃前纵后,四面游走的身法,已不如先前俐落。 天毒子乘势疾上,双臂直上直下,大开大阖,纵横交击,把毕玉麟逼得步步后退! 辛文站在一旁,瞧得大急,知道再斗下去,毕大哥必然吃亏,不由大声叫道:“毕大哥,你快使那招指法呀!” 她只知毕玉麟那招指法,十分神妙,或可暂时支持,是以脱口叫了出来! 这真是旁观者清,毕玉麟一味封解,心头显然起了恐慌,双手反复使的,却只是他外公括苍异叟的“龙形掌” 这时经辛文一提,不由精神一振,双足点动,右手骈指如戟,向空画了半个圆圈,轰雷般往对方当头击下! 他使的是一招“莲花倒挂”,“洞元三式”原是三招剑术上的绝学,他此时以指代剑,一招出手,还是缨珞缤粉,剑风笼罩,飒然有声! 天毒子没料对方会在屈居下风之时,突出怪招,突觉这阵强烈劲气既非掌风,亦非指风,竟然网署般从头上罩落,不禁骇然一怔,急忙远远避了开去! 那知等了一会,依然不见毕玉麟第二招出手,心头暗自狐疑,这小子如果不是初学乍练,招式还未纯熟,那便是还没学全。 他转念之间,凶心又起,五指箕张,闪电向毕玉麟抓来! 毕玉麟这会那还怕他,身形一动蓝衫下摆,斜斜飘起,人如一缕轻烟,倏然闪了开去! 他这式“仙人挂衣”,使得轻灵已极,微风不扬! “笃!” 他身形堪堪闪开,天毒子右手五指,已插入他身后抱柱之中! 天毒子双目不能视物,打斗之际,全凭耳朵听着敌人拳风脚步之声,而辨知对方所在。 毕玉麟使出“仙人挂衣”身法,身躯扬起,他丝毫听不出风声,而且柱子是固定在地上的,也不会有什么声息,在他还以为毕玉麟依然站在原处,是以用力抓去,待得警觉毕玉麟已呼的一掌,往身侧打到。 天毒子右手五指,都来不及从柱中拔出,左掌立即照定来势猛击出去。 毕玉麟知道对方功力远胜自己,那肯和他硬接,便自往后避过。 天毒子从柱中拔出五指,心中恼怒已极,未等毕玉麟退出,双爪当胸,又闪电般扑了上来。 毕玉麟心中一凛,右手横圈,又使了一招“寒玉横飞”,把对方逼退。 天毒子已被激得狂怒,口中连声阴嘿,一双手爪,漫天飞舞,往毕玉麟攻到,霎那之间,又斗在一起! 人影起落,掌风呼呼之中,夹杂着天毒子运功时骨节格格爆响,比先前尤为惊心动魄! 毕玉麟本就不敌,他在“龙形掌”中,不时夹杂使出“洞元记”所载的武功,每一招出手,都把天毒子逼退老远! 但因他没有练成“洞元记内篇”上的“鸿钧真气”,这几招绝学,虽各具威力,只能单独使用,无法连贯,也无法发挥精微变化。 他以前并没连续使用,倒也不觉如何,这会时间长了,尤其在每一招发出之后,他自己都有真力消耗的感觉,要过上一会,才能再使另外一招。 天毒子武功精深,经验何等老到,时间一长,那会体验不出来? 是以毕玉麟一出手,天毒子早就知道了他的来势,先行退避化解,等他招式一过,立即扑身抢攻。 这一着,当真厉害! 毕玉麟勉强打了一阵,已全然处于下风,天毒子制敌机先,招招都是凌厉之极的杀手! 毕玉麟总究经验不足,一时不免越打越慌,手脚渐渐忙乱起来! 天毒子一声阴笑,右手连续劈出两掌,左手却猛地穿出,朝毕玉麟肩头抓到,毕玉麟心中一惊,右手赶忙向天毒子手腕格去! 那知天毒子忽然缩手一翻,乌黑的指甲,已在他手背上闪电划过,口中一声长笑,侧身跃开! 毕玉麟只觉右手背上麻辣辣的一下,低头一看,手背上已被划了三条血痕,似乎微带青黑,陡觉想起方才一掌震乾坤欧阳洛的警告,对方爪上有毒!不由大声喝道“公羊锋,你暗使诡计,毒爪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一纵而上呼呼劈出两掌。 天毒子察觉掌风,早已闪开,厉笑道:“贫道用毒已标明在名号之上,你小子怪得谁来?” 毕玉麟大喝一声,身形斜斜飘起,飞身欺去,双臂挥动,一招“一线天光”,疾划而出! 他使的“仙人挂依”身法,天毒子听不出半点风声,陡觉身前劲风如削,业已奔近胸口,连忙侧身闪开,阴笑道:“小子,你越是用劲,毒性越发得快……” 毕玉麟心头怒恨已极,一招落空,身形半旋,右足陡然飞起,朝天毒子踢去! “观音垂足”是“洞元记内篇”上的一记绝招,天毒子堪堪躲开“一线天光”,那想躲闪得开他闪电一踢?只听“砰”的一声,天毒子一个高大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往后直退出七八步远!陡然住足,黄袍飘动,厉声喝道:“小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脸含狞笑,一步步往毕玉麟逼来! 毕玉麟连续两招出手,顿时感到一阵昏眩,右臂沉重,酸软无力,胸口渐渐烦满! 天毒子说得不错,越是用劲,毒性发得越快,这情景正是毒发之象,要知不是他以前服过一粒“紫雪丹”,此时早已毒攻内腑,昏迷不省人事了! 正当此时,只见跌坐地上的一掌震乾坤欧阳洛,猛地一跃而起,大声道:“毕少侠,快请休息!”一面回头喝道:“褚副首领,咱们一起上!” 他身上裹着黑毡,这一吆喝,当真凛然有威,不愧为三湘七泽的总瓢把子! 喝声才出,呼的一掌,已朝天毒子笔直劈去,二郎神褚通,和一干当家,因总瓢把子正在运功疗伤,大家静悄悄的围在欧阳洛身前,这时经他这声大喝,立即轰雷也似应了一声! 二郎神褚通,双朝一挥,朝天毒子夹攻过去,其余众当家,也纷纷围了上去,早有风火童子,和无妄和尚迎着接住,打了起来。 无咎、无灾,堪堪从右厢把蔡凤娇等三人救转,搭到左廊,因他们中了“摄魂草”,解药在天毒子身上,只好各横戒刀,守护在侧,以防众人冲来。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和两个独眼乌龙佟天禄在右厢门口相遇,以及万里飘巧使“摄魂草”,迷倒蔡凤娇等三人,然后露出本来面目,从容走入右厢,前后差不多只是同一时间发生之事。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二郎神褚通,联手合击,堪堪把天毒子敌住,毕玉麟经欧阳洛一喝,精神一凛,心知目下除了制住天毒子,逼他拿出解药,别无他法,这就大声叫道:“欧阳大侠,快逼住他,解药在他身上!” 一时顾不得右臂麻木,奋起全力,双足一顿,身子凌空,左手圈动,以指代剑,又是一招“莲花倒挂”,由上而下,朝天毒子当头劈落! 正当毕玉麟凌空纵起,一条黑影,像浮矢掠空而来,连人影都还没看清,袍袖一抖,一股强猛绝沦的掌风,业已狂陇电漩,朝毕玉麟撞去! 毕玉麟身子凌空,那有还手的机会,“砰”的一声,一个身子,像断线纸鸢,震飞出三丈来远,摔倒地上! 他本来已中剧毒,这会又被一股强大掌风拂中,连哼也哼不出一声,便闭住呼吸,当场昏死过去! 只听几声清脆的惊“啊”,同时响起,几条人影,同时朝毕玉麟飞去! 却说那震飞毕玉麟的那人,飞身落地,又是呼呼两掌,把一掌震乾坤欧阳洛、二郎神褚通,一齐逼退了几步! 天毒子微微一怔,接着大笑道:“贫道足够打发他们,何劳副堡主出手?” 原来这飞落之人,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逼退两人,转身道:“摄魂草解药,不知观主可带在身上?” 天毒子怔道:“什么人中了‘摄魂草’”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瞧清来人,大喝一声道:“哈哈,佟天禄,你也吃老夫一掌!” 呼的一掌,朝独眼乌龙劈去。 二郎神褚通,也挥动双敦,一招“金戈挥日”,朝天毒子攻去。 “蓬!”佟天禄伸手一格,硬接了欧阳洛一掌,身形晃了一晃,回头道:“凤娇和任坤,李坎,全着了老偷儿万里飘的道,中的就是‘摄魂草’,此时昏迷不醒!” “有这等事?” 天毒子听得一呆,双手连挥,把二郎神褚通逼出,伸手往怀中摸去!这一摸,天毒子脸色大变,猛的抬头问道:“副堡主,这老贼人呢?” 独眼乌龙佟天禄还没答话,陡觉疾风扑面,一条娇小青影,来势奇快,耳中只听娇叫一声:“老贼,你拿命来吧!” “呛!”银虹电闪,刷刷削到! 独眼乌龙这一瞬间,业已看清来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一身淡青紧窄衣裤的少女,手上握着一柄短剑,看去甚是犀利! 啊!不!这姑娘出手竟然凭地快法,自己差点被她刺中肩头! 佟天禄方自一惊。 只见先前守在右厢门前的阴山女弟子,这时也倏然飞扑过去,口中喝道:“先杀你老贼,泄泄愤也好!” 她左手握着那管黑黝黝的“五殃针筒”,右手一拳,朝佟天禄面门直捣过去! 不!她掌中一崩,“呛”的一声,激射出两尺来长一道银虹! 佟天禄差点就被刺中面颊,身形赶忙后退出半步!“嘶!”他顾此失彼,长袍左袖,已被青衣少女剑尖挑破! 这落山庙后进,地方不大,这两三件事情,在同一时候进展,颇有顾此失彼之感,自当分别次第叙述! 如今暂时按下两位姑娘,两支短剑,逼得独眼乌龙手忙脚乱。 掉转笔来,且说毕玉麟被独眼乌龙劈空一掌,摔出三丈来远,站在一旁的辛文,先前因毕大哥和大师伯动手,自己站在边上,只是空自焦急。 此时瞧到毕大哥被独眼乌龙震飞出去,不由心头大急,惊呼一声,闪身往毕玉麟奔去! 珠儿也猛吃一惊,顾不得右厢诸人,连奔带跃,掠近毕玉麟身前,口中惶急的道:“毕大哥,你怎么了?” 就在珠儿、辛文同时堪堪奔出之际! 嘶!嘶!又是两条人影,奇快无比,掠落毕玉麟身前! 这两人也是女的,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头梳双辫,身穿紫红衣裤,头发上别着一朵紫色蝴蝶髻,一双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无限焦灼,口中也喊着:“毕大哥,毕大哥……” 但毕玉麟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珠儿只觉自己一颗心似乎要从口腔里跳了出来,手上执着“五殃针筒”,呆呆站着,自然也无暇去细想这两个女郎是谁? 那青衣女郎俯身摸摸他胸口,回头道:“婉妹妹,毕大哥心还在跳呢,不碍事吧?” 她好像没了主意,和小女孩商量着,那叫婉儿的小女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被那坏人打伤了,可惜娘不在这里,否则那怕打死了,也不碍事。” 青衣女郎发急道:“那可怎么办?” 珠儿怔怔的听着两人说话,忽然她想到万里飘,不觉眼睛一亮,急忙转头朝右厢大声叫道:“万老前辈,万老前辈,你快快来啊!万前辈,快来啊……” 右厢房探出一颗盘着小辫的脑袋,道:“女娃几,你穷嚷什……啊!小娃儿怎么啦?” 他人随声出,宛如一溜轻烟,声到人到,当真快速已极! 珠儿好像遇上了亲人,急急的道:“你快瞧瞧,毕大哥被姓佟的老贼打伤了。” 那青衣女郎和婉儿两人,也抬头直望着他。 万里飘搔搔头皮,俯身在毕玉麟胸口,摸了摸,正待开口,瞥见他右手手背,业已浮肿,三条指甲抓过的血痕,色呈乌黑!不由脱口道:“他是中了公羊锋的‘毒蝎爪’?” 辛文想起毕大哥方才说过大师伯毒爪伤人的话,即忙点头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毕大哥先是被大师伯抓了一把,后来又中了独眼老贼一掌。” 万里飘缩缩头道:“乖乖,这娃儿是双料负伤!” 他说来滑稽,但四位姑娘,只有婉儿瞧得抿嘴笑出声来! 珠儿急道:“老前辈,你快想想办法咯!” 万里飘嘻的笑道:“别急,老毒物的一身家当,全给我扒来了,先找找‘毒蝎爪’解药就是!”说着从怀中掏出七八个磁瓶,逐个瞧了一会,才取过一个青磁小瓶,交给珠儿,说道:“就是这个,嘻嘻,老毒物居然知道咱们用得着它,写得十分清楚,你给他服一些,敷一些就行。” 珠儿嫌他说话唠叨,一把夺过解药,给毕玉麟服了少许,又替他在创口上敷好。 万里飘收好磁瓶,挽起袖管,双手在毕玉麟周身“推宫过穴”摩了一遍,只见毕玉麟依然双目紧阎,脸色惨白,丝毫没有起色,不禁吁了口气,皱皱眉头道:“看来这娃儿真力耗损,又伤及内腑,只怕是难以得救了。” 珠儿惊叫一声:“什么,你说毕大哥没有救了?” 万里飘黯然无语,从怀中掏出那块透明玉佩,缓缓替毕玉麟解开内衣放在贴心之处,才道:“有这‘万年温玉’可以暂时保住他心脏,伤势不致有变,且等出山之后,再想办法吧!” 婉儿忍不住道:“公孙师姐,他也没有办法,我们还是赶回去的好。” 那青衣女郎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未我先替毕大哥把那姓佟的老贼杀了再走。” 她话声一落,转身双脚一顿,往檐前掠去! 珠儿心头虽然焦急,但听万里飘口气,有“万年温玉”保住毕大哥心脏,伤势不致变化,心中较前定了一些,此时经青衣女郎一说,暗想:“对啊,毕大哥被姓佟的打伤了岂能轻易放过? 毕大哥的伤势,反正要等下山之后,再找人救治,自己不如先去杀了姓佟的,也好出口怒气。她心念转动,便朝万里飘道:“老前辈,你和辛姐姐守在这里,我也要找姓佟的算账去。” 她不肯落后,话一说完,立即转身要走! 万里飘听得心头大惊,要知独眼乌龙佟天禄重出江湖,武功之高,已是少有对手,这两个女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由急忙叫道:“啊,啊,女娃儿,你快回来,算账也不急在一时。” 珠儿脸色铁青,回头道:“不要紧,我打不过他,就会放‘五殃针’的。” 娇躯一扭,便自朝佟天禄扑去! 那青衣女郎不但身法极快,而且出手更是迅捷,眨眼工夫,她一柄短剑,已电掣风飘,接连攻出三剑! 独眼乌龙佟天禄,没想到这女娃儿出手会有这般凌厉,差点就被刺中肩头,心中方自一惊! 珠儿接着扑到,口中喝了声:“先杀了你老贼,泄泄愤也好!” 右掌对准他面门捣出,“弹指一剑”同时猝发! 佟天禄差点又被刺中面颊,身形被逼得斜退半步,那知顾此失彼;左手衣袖,“嘶”的一声,被青衣女郎剑尖刺破。 “哈哈!”佟天禄怒极而笑,厉喝道:“你们两个丫头,真想找死!” 衣袖连挥,分朝两人卷出! 青衣女郎哂道:“哼,难道姑娘怕你不成?” 皓腕翻动,一柄精光耀目的短剑,宛如云霞流动,寒光大炽! 珠儿接口道:“老贼,你试试就知道了!” 她见青衣女郎发动攻势,那肯后人?手上一紧,也使出师门“联珠十三式”,剑发连珠,寒芒接连飞洒! 佟天禄一身武功,已入化境,他先前因摄于阴山散花仙子之名,认为强将手下无弱兵,对珠儿自然稍加注意。 那知阴山的“联珠十三式”,固然一气呵成,辛辣无匹,剑剑全是指向要害,但青衣女郎的一柄短剑,更是神妙无方,奇快绝伦,剑风所及,但见一片银光,连招式都分不清楚! 自己在两柄短剑之下,除了躲闪趋避,竟然有应付为难之感!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要知佟天禄在二十年前,凭一双肉掌,纵横江湖,名列四凶,结果因伤了武当门人,激怒青阳真人,败在“两仪掌”下。 这二十年来痛下苦功,追随双龙堡主,学会“双龙八式”,武功大非昔比,自以为除了双龙堡主,武林中已罕有敌手——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章 窃钩者功 何况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自己多少也有个耳闻,但眼前这青衣女郎,所使剑法,自己不但瞧不出门派来历,甚至连对方出手剑招,都瞧不清楚,宁非怪事? 这一瞬工夫,佟天禄双袖飞舞,连番使出“日、月、花、果”四式,罡风电漩,也仅能把阴山门下的珠儿逼得不住后退。 青衣女郎的依然剑势如虹,云腾霞蔚,变幻莫测,也正因为青衣女郎难以应付,逐使珠儿也倏退倏进,剑剑不绝! 独眼乌龙心头越战越寒,差幸对方两个女娃儿,功力尚浅,否则凭她们的剑法,和手上两柄斩金切玉的利器,自己非伤在她们剑下不可! “叮!”一声轻如龙吟的金铁撞击之声,才一响起,眼前飞起一串火花,人影倏分,青衣女郎和珠儿各自跃开,低头检视自己的兵器! 青衣女郎杏眼瞪着珠儿,娇叱道:“你碍手碍脚的还不给我站开。” 珠儿那肯让人,盘珠剑一指,喝道:“你为什么不滚开?你才碍手碍脚!” 青衣女郎紧绷着粉脸,冷笑道:“你认为赢得了老贼?” 珠儿怒道:“要不要咱们先较量较量?” 青衣女郎撇咀道:“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 珠儿气得粉脸通红,娇叱道:“难道我怕你?” 刷的一剑,分心就刺!青衣女郎右腕一挥,飞出道银虹,往珠儿圈去! 两个姑娘,舍了佟天禄,居然对打起来! 珠儿的“联珠十三式”,一剑出手,后面连续不断的攻出! 青衣女郎剑势如虹,随手挥洒,便有大片银霞,随剑流动,珠儿盘珠剑碰上对方剑光,发出“叮”“叮”清响,一剑也休想攻得进去。 青衣女郎冷笑道:“你还逞强不?” 珠儿又急又气,手上短剑,更像急风骤雨般刺出。 两人这一斗气动手,直把独眼乌龙瞧得心头大是惊奇,但这只是一瞬间事,他立即决定,这两个丫头目前已有如此了得,迟早必是双龙堡之患,一个也留不得,此时她们互相残杀,正是最好机会。 他杀心乍起,口中乾嘿一声,直朝珠儿欺去! 佟天禄一身武功,何等高强,这时展动身法,宛如奔雷掣电,倏然欺近,左手一掌,对准珠儿后心拍出! 那知他身形才动,青衣女郎忽然短剑斜挥,一道银虹,往他身前削到! 佟天禄这一掌志在珠儿,不防青衣女郎会突然对自己出手,身形一侧,已自避开,但前扑之势,虽然不受影响,也微微一停,左掌依然照珠儿劈去,只是这么一侧之后,方向已微微偏向珠儿左侧。 珠儿正当发剑急攻,忽见对方剑招一撤,突然向右发剑,目光转着瞧去,才发现佟天禄业已欺到自己左侧,一掌拍来,不期心中一惊! 她右手盘珠剑,如要往左削出,必须身子右转,才能发招,此时已是不及,左手又握着“五殃针筒”,无法出手封解。 要知阴山散花仙子,原以“散花针”成名,珠儿习艺骈初,原是一手使剑,一手拈着飞针,随时待发,此时急切之间,那还容她多想,慌忙打开“五殃针筒”上的活闩,大拇指火速朝机括上按下! “五殃针筒”,原有大小两个机扭,按上较大的一个,一次可以射出七十二支飞针,自动打入七十二处穴道。 按上较小的机扭,每次只能发射一支,按着不动,五殃针就会一支接一支连续射出,前文已有详细交待。 珠儿自从得到“五殃针”,这还是第一次发射,心中一慌,大拇指原想按到大机扭上的,一下却按在小机扭上! 要是珠几按上大机扭,佟天禄一条左臂,就非残废不可,但饶是如此,五殃针阴山寒铁所铸,专破真气,也非同小可! 他左掌堪堪发出,陡觉掌心一凉,自己少说也用上了五成力道的真气,就在这一凉骈际,泄去大半,心头猛然一凛,急忙收掌后跃,低头一瞧,只见自己掌心,已被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穿透手背,但却没有一点血迹,从伤处流出,只是感到一缕彻骨寒气,正从掌心丝丝散发,整只手掌,渐感麻木! “五殃针!这是凝血破气的五殃针!”独眼乌龙瞧得直冒凉气,慌忙把细针拔下。 青衣女郎大眼一瞥,口中冷哼一声,道:“老贼,你既然中了她的飞针,姑娘胜骈不武,就暂时饶了你吧1,, 她短剑一收,转身走去! 珠儿想不到“五殃针”果然有这般好法,一时后悔忙中有错,只打出一针。 但她瞧到青衣女郎敛走开,也得意的道:“姓佟的,她不和你打,姑娘也不和你打了!” 话声出口,忽然想起那个叫婉几的小女孩,方才好像说过:,万里飘既然没有办法,她们还是赶回去好。 这口气不是要把毕大哥带走?心念一动,那还停留,急急跟着青衣女郎身后追去!果然,她才一转身,就听辛文的声音喝道:“你们要待怎的?” 那婉儿道:“毕大哥受了伤,我们去替他医治咯!” 珠儿心头一急,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小女孩婉儿此时业已托起毕大哥身子,就要离去模样! 辛文急道:“你们到底是谁?” 婉儿咭的笑道:“告诉你,谅你也不知道,我就叫婉儿,她是我师姐公孙燕,” 青衣女郎似乎嫌她多咀,接口道:“毕大哥,就是我大哥咯!” 万里飘楞在一旁,伸手搔搔头皮,似乎并无阻拦骈意。 珠儿心头一急,接连几跃,从四五丈外,飞落小女孩身前,娇叱道:“你还不放下我毕大哥?” 青衣女郎冷笑一声,道:“婉妹妹,我们走吧!” 她不理不睬,纵身往墙外掠去! 小女孩婉儿朝珠儿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拦得住我,追得上我吗?” 身子一闪,巧妙无比的从珠儿身边,一下闪了出去。 这一下当真奇快无比,珠儿连人家身法都没瞧清,小女孩娇笑一声,身如电射,一下就飞上墙头! 珠儿心中一急,那管许多,猛地左手扬起,七十二支“五殃针”宛如一蓬寒星,电射而出! 万里飘睹状大惊,急忙叫道:“女娃儿使不得!” 一蓬飞针,已悉数打上小女孩身后! 婉儿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回头朝万里飘笑道:“不要紧,我不怕她的飞针!” 话声出口,人已随声纵起,瞬息之间,飞出老远! 珠儿双脚一跺,还待追出,万里飘虽然瞧出这两个女孩来得兀突,也万万想不到去得也有这未兀突。 对方小小年纪,手上抱着一个大人,还有这般快法,尤其那一大蓬“五殃针”明明全都打在身上,竞会丝毫无事,心头更是惊诧。 此时一见珠儿要追,连忙一把拉住,急急说道:“女娃儿,不用追了,让她们走吧!” 珠儿急得双脚乱跳,大声嚷道:“老前辈快放手,你难道没瞧到她们把毕大哥劫走了? 你不管,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瞧她们欺侮到咱们头上。” 说到后来,眼圈一红,气得要哭!万里飘摇摇头道:“女娃儿,你别着急,小娃儿的事,我老人家那会不管?只是……唉,你可瞧出这两个女娃儿有异吗?” 珠儿负气的道:“我可不怕她们!” 万里飘道:“女娃儿,她们抱走你毕大哥,我保证不是恶意,说实在,小娃儿内力耗损,内腑受震,伤势极是严重,这一会工夫,我老人家挖空心思,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半点办法……” 珠儿听得双目发直,道:“你说毕大哥不会活了?” 原来刚才青衣女郎和珠儿两人,扑向独眼乌龙佟天禄,天毒子变成独斗一掌震乾坤欧阳洛和二郎神褚通两人。 天毒子双目虽盲,武功却不在独眼乌龙之下,这时因“万年温玉”“琅轩匕”,以及身上几个药瓶,一股脑儿给神偷万里飘扒走,心头已是急怒交加,再被两人缠住,更是怒不可遏,出手更显得凌厉!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和二郎神褚通先前还能和他打成平手,但时间一长,便渐渐相形见拙! 好在三湘七泽的高手,此番大举出动,人手较多,眼看两位总瓢把子渐露败象,早有三四个人一涌而上,把天毒子围在中间。 这一阵抢攻,直打得天毒子公羊锋厉啸连声,恨不得把所有的人,悉数劈在掌下! 但他此时一来仗以为恶的毒药,已被万里飘扒走,二来他随侍左右的风火二童子,也正在和人家动上了手,不免陷于孤立! 只见他脸色狰狞,双爪逢人使抓,乱挥乱舞,呼呼爪风,夹杂着一阵阵骨节暴响,声势却也不小! 独眼乌龙佟天禄左掌被珠儿打了一支“五殃针”,犹有余悸,眼睁睁的瞧着青衣女郎和珠儿从容离去,凭他的身份武功,阴沟里翻船,栽在两个黄毛丫头手里,心头这份愤怒,当真无法形容! 但摄于“五殃针”厉害,不敢再追,回头一瞧,正好天毒子被一掌震乾坤等几人围攻,不由厉笑一声,身如旋风,大袖飞挥,双掌呼呼劈出! 独眼乌龙佟天禄怒火迸顶,这番出手,势道何等凌厉,立即有两个洞庭帮当家,被掌风震飞出去! 就在两条人影,堪堪被震飞出去,只听一声吆喝,同时有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朝佟夭禄攻来! 独眼乌龙佟天禄凛然卓立,一张马脸,满布杀机,仰天大笑道:“这样也好,你们三湘七泽的众当家,当年喝过同心酒,死在一起倒可显得义气!” 他话声冷厉,动作如电,转眼之间,又是“砰”“砰”两声,又有两位当家,被震摔出去! 天毒子听到副堡主独眼乌龙的喝声,也长笑一声,手臂一探,抓住一位当家,他“毒蝎爪”微一用力,划破对方皮肉,随手往外丢去! “哈哈,副堡主、公羊观主手下留人!” 万里飘武功平平,但他“万里飘风”的身法,确有独到之处,人影闪动,悄无声息的飘落檐前,不是他嚷出声来,谁也没注意到他! 但他这一嚷,天毒子公羊锋突然舍了一掌震乾坤、二郎神等人,口中厉笑乍起,黄袍鼓动,风声飒飒,朝万里飘当头扑来!口中喝道:“老匹夫,快把‘万年温玉’拿来!” 声到人到,右手如爪,猛往肩头抓到! 万里飘身子一闪,打横里让开数尺,急叫道:“慢来,慢来……” 天毒子那会停手,一抓不中,听声辨位,横跨一步,右手原式不变,手臂一横,又迅疾抓去! 万里飘何等精灵,话声出口,脚下早已轻悄悄的换了一个方位。 珠儿左手一扬,喝道:“公羊锋,你要不要试试阴山‘五殃针’的厉害?” 天毒子听到“阴山五殃针”这几个字,脸色惨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凝耳谛听,大有朝珠儿扑去之势! 万里飘心头大惊,连忙嘻的笑道:“公羊观主,你总该知道身上解药,已悉数被我老偷儿摸来了吧?” 天毒子怒笑道:“老匹夫,贫道几瓶解药,虽被你偷去,但还不是在你身上?”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只要在你身上,还怕你逃上天去? 万里飘摇头晃脑,得意的道:“不错,除了‘万年温玉’,另有用途之外,公羊观主的东西,全在我老偷儿身上。” 天毒子怒道:“万年温玉那里去了?” 万里飘轻松的笑道:“我不是说过另有用途吗?” “哈哈!”天毒子又是一声长笑,喝道:“老匹夫,道爷只要捉住了你,不怕迫不出来?” 说话声中,双手徐徐提起,正待作势扑去! “嘻嘻!”万里飘等他说完,接着也嘻嘻笑道:“公羊观主身上既然没有解药,但我老偷儿手上,正好拿着摄魂草,观主善于在人家身上下毒,大概没有下过自己吧?要不要老偷代劳?” 天毒子听得一呆,暗想自己解药已失,他真要弹出“摄魂草”,自己确也无法避免,心念转动,还没开口! 万里飘接着嘻的一声,拱拱手道:“副堡主、观主、欧阳老哥,全在这里,而且双方都有人受了伤,依老偷儿看来,咱们今天这场过节,不如到此为止。 双龙堡崛起江湖,要立威天下,像今天这样没有大获全胜,对欧阳老哥和我老偷儿,自然心有不甘,也决不肯轻易放过。 嘻嘻,那么错开今日,副堡主和公羊观主,有意思重新聚聚,老偷儿决不反对,欧阳老哥你大概也不会反对吧?” 一掌震乾坤欧阳洛知他言中之意,自己这边,已伤亡颇重,对付双龙堡,决非三湘七泽帮之众,所能抵击,是以提出约期了断过节的话,这就点头道:“万老哥这么吩咐,兄弟自无异议。” 独眼乌龙佟夭禄双眼望天,嘿嘿冷笑道:“凭区区一个洞庭帮,和你老偷儿,还不配向双龙堡叫阵,不过五大门派,有意在来春三月十五,上金华北山观光,距离目前,还有三个多月,各位不妨多约几位朋友,届时参加,兄弟和观主,当在金华观候教。” 万里飘呵呵笑道:“那是再好没有,咱们一言为……” 他“定”字还没出口,“嘶嘶”两条人影,同时飞落! 稍前一个是身穿天蓝长衫,腰悬长剑的英俊少年,随后一个却是一身青色劲装的妙龄女郎! 这两人正是先前误中“摄魂草”的赤城山庄少庄主丁好礼,和华山门下韩倩云! 丁好礼俊目迅速扫过众人,然后朝万里飘抱拳道:“多蒙万大侠慨赐解药,小生感激不尽!话声一落,冠玉似的脸色,斗然一沉,冷笑道:“原来双龙堡副堡主也赶来了,是不是想掳人勒索?” 独眼乌龙佟天禄浓眉微微一皱,手抨苍须,沉声道:“小友何人?恕老夫眼拙。” 丁好礼不屑的道:“双龙堡崛起江湖,不过只是近年之事,或许还有人没听说过独眼乌龙其人,但武林中提起赤城山庄姓丁的,恐怕只有副堡主不知道吧?” 说着,不待佟天禄再说,转头冷笑道,“公羊锋,你‘摄魂草’果然名不虚传!” 右手倏扬,一掌朝天毒子面颊上掴去! 天毒子是何等人物,丁好礼手势一动,便已警觉只是对方这一掌,掴向自己面颊,分明意存轻视,心头不由勃然大怒,身子斜退半步,五指倏张,往对方脉门扣去,口中冷嘿道: “无知小辈,你不过仗着丁百阳一点名头,也敢如此托大!” 独眼乌龙佟天禄忽然双手一拦道,“观主请住手!”一面朝丁好礼道:“敝堡主久仰令尊大名,无缘一见,日前曾派专人,远上青城资书,少庄主不可伤了两家和气。” 万里飘听得心头一震,暗想赤城山主丁百阳,数十年来,独行其是,不与任何人交往,为人介在正邪之间,如被双龙堡主笼络,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转动,不由连连点头,——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一章 黑夜飞磷 要想一探究竟,但同时又想到那青年汉子的一再叮嘱,要自己听到任何声响,不可外出,心中不期又感到犹豫。 眼下毕大哥身负重伤,自己为了好奇,窥人阴私,万一引起什么纷争,岂不自我麻烦? 她心中闪电般想着,正待返身…… “嘶”!又是一道黑影,从院外飞起,一下掠入墙头! 公孙燕惊然一惊,慌忙蹲身伏下! 那条黑影,敢情并没注意到屋面上有人,是以跃上围墙,立刻毫不停留的长身往后院掠去,身法快速已极! 这一瞬之间,公孙燕已瞧清这人身形颀长,不是那个青年汉子,忍不住心头好奇,急忙施展“紫云纵”轻功,悄悄往后跟去! 原来这孙氏山庄后进,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墓园,四周围着高墙,古柏参天,阴气森森,正中一座高大石墓,敢情就是孙氏的祖坟。 那人身法奇快,越过两进院落,迅疾向高大石墓掠去! 公孙燕自小在丐帮长大,江湖上的事情,经历虽少,但听可听得多了,对方深更半夜,往墓道上掠去,定非正道中人。 心中想着,身子立即向右移动,一下闪入柏树林中,藉着树身掩破,缓缓朝墓前走去! 这时前面那人,业已奔近石墓,突然放缓脚步,在墓前一片平台的石阶前面,恭恭敬敬跪了下来! 公孙燕瞧他这副情形,更不敢丝毫大意,身子缓缓移动,距离那人身侧三四丈光景,便停步不前。 纵目瞧去,只见这人约有二十五六岁,身穿一袭禄色长衫,腰间斜挂一口长剑,跪上平台前面,连头都不敢稍抬! 公孙燕瞧得好生纳罕,因为身在墓前左侧的树叶之中,视线被许多树身挡住,瞧不清墓前情形,她悄悄移出了几步,探头瞧去! 原来墓前一张石桌上,端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绿袍老人,身侧恃立的,正是身穿蓝布衫裤的青年汉子! 绿袍老人看去装束古怪,穿得非道非俗,因相距太远,瞧不清面貌,只有两眼眨动之间,隐约可以瞧到绿阴阴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使人有机伶伶的感觉! 他对跪在地上的绿衣青年,丝毫没加理会;但他在干些什么?公孙燕因相距较远,瞧不真切。 远远望去,好象绿袍老人身前,不时飞起极其细微火花,不过那只是一瞬即没,如非留神细看,决难发现! 公孙燕总究是个年事极轻的姑娘家,瞧得好玩,仗着自己新从师傅那里学了一套神奇剑法,和旷世轻功,艺高胆大,渐渐往墓前移近,但她心中还是深具戒心,是以到了七八丈左右,便自住足。 这一逼近墓前,藉着蒙胧月光,已可瞧清绿袍老人盘膝坐在石案之上,生成一颗又尖又小的脑袋,双目深陷,掀鼻阔咀,两耳招风,只有两道眼神,此时更觉得碧光如电,他身前一丈来远,竖立着一根木椿,椿上赫然缚了一具衣服血肉全已腐烂殆尽的骷髅! 一阵阵尸腐恶臭,隐约可闻! 公孙燕目光乍接,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再看青年汉子,垂手而立,状极恭谨! 绿袍老人右手握着一支姆指般粗细,色呈暗绿的长竿,那长竿足有八尺来长,越到上面越细,有若钓鱼竿一般! 他此时目不旁瞥,聚精会神的紧注在那具骷髅之上,右手一抬,长竿尖头,一下点中枯骨右肩! 只听“搭”的一声轻响,他急速收回长竿,左手虚空一招,那适才被长竿点中之处,随着一招之势,忽然爆出一串微弱的淡绿火星,朝绿袍老人掌心飞去,一闪而没,同时那骷髅一条右臂,也随着他一招之势,粉粉散落地上! 公孙燕心头大为惊凛,这绿袍老人,敢情在练什么阴毒功夫?光瞧他从死人骨胳之中吸出的一串淡绿火星,分明是属于磷火一类东西,那么他练的准是邪门中极历害的阴功。 对了,他选择在这荒僻的坟庄之中,无非因为附近有无数孤坟。 而那个青年汉子准是他的门人,每晚从坟中盗挖枯骨,供他练功之用,难怪那他要一再叮嘱自己,听到任何声音,不可外出。 只是自己从小跟爹,和铁拐婆婆,翻天手古叔叔等人身边,也听到过不少江湖上穷凶极恶的魔头,但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身穿绿袍的绿老头! 她心中想着,那绿袍老人。 右手长竿,不住的朝骷髅每段骨节上点动,每次多多少少,都会飞出几丝淡淡绿火星,骷髅上较大的骨骼,瞬息工夫,被他悉点数遍,零零落落的散满一地。 这才收起长竿,搁到身边,缓缓合上眼皮,调息运功。 青年汉子不待吩咐,立即走前几步,俯身从地上拣起散乱骨骸,往墓外飞驰而去! 绿衣青年却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阶前,丝毫不动。 公孙燕知道绿袍老人吸取磷火之后,正当他运功之际,自己只要稍微弄出声音,就会被他发觉,是以摒息凝神,那敢稍动。 这样约摸过了顿饭光景,绿袍老人才缓缓睁开眼来,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道:“熊儿,你回来了?过来,‘毒龙丸’可曾到手?” 绿衣青年全身起了一阵寒悚,低应一声,站起身子,走到石案前面,依然扑的跪了下去,道:“弟子奉命前去茅山,适逢伏景清外出未归,弟子遍找丹室,找不到‘毒龙丸’存放之处……” 他话声未落绿袍老人突然左手一伸,手臂暴长,一把抓住绿衣青年右肩,历声喝道: “孽障,你敢违背师命?” 公孙燕瞧得清楚,绿衣青年被他这一把抓得痛入骨髓,头上绽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口中颤道:“弟子该死!” 绿袍老人慢慢平复了激动心情,手指一松,阴笑道:“熊儿,你平日颇具智谋,这次怎会打草惊蛇,做出如此不智之事?试想伏景清的‘毒龙丸’,他平日视同瑰宝,岂会随便放在丹室之中?如果没有找到存放之处,怎好动他丹室中的东西?” 绿衣青年叩头道:“弟子该死,弟子不慎一时情急,反而误了师傅之事。” 绿袍老人双目绿光暴涨,切齿道:“姓殷的贱婢,老夫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喝声出口,右手长竿,猛朝右侧拱立的石翁仲挥去! 但听竿上锐啸划空,石翁仲一颗石头,被竿尖一挑,快如刀切,呼的一声一下,离开脖子,往天空飞去! 这一下,直瞧得公孙燕大惊失色! 绿袍老人手上这支长竿,越到上面越细,他随手一挥,居然把石翁仲的一颗石头,象切瓜似的割了下来,这份功力,岂同小可? 绿袍老人,似乎藉此泄去不少心头恶气,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不!他大笑的声音,还是十分低沉,声若夜枭,听到公孙燕耳朵之中,毛孔禁不住惊然直竖! 那绿衣青年,依然跪在他面前,丝毫不敢稍动! 绿袍老人笑了一阵,才点头道:“熊儿,你站起来!” 绿袍青年好象皇恩大赦,赶紧应了声“是”,站起身子,垂手肃立! 绿袍老人两道碧绿眼光,一直盯着绿衣青年脸上,瞧了一阵,才微微叹息一声,道: “熊儿,你可知为师要你穿上这身绿衣,其故何在?” 绿衣青年躬身道:“徒儿猜想,江湖上尊称师傅绿袍神君,弟子这身绿衣,正是师门标志。” 公孙燕听他说出绿袍神君之名,心头不由猛震,暗想原来这瘦小老人就是阴魔尚师古! 绿袍老人摇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绿衣青年神色恭顺的道:“弟子恭聆师傅训海。” 绿袍老人口中一连说了两声“可惜”,才道:“为师一生之中,只收了你和迁儿两个门人,论资质,迁儿不如你远甚,尤其他宅心忠厚,如果投到正派门下,远不失是中庸之材,可惜为师这门武功,走的是偏激一路,他不适宜练习,因此,只有你能传为师衣钵……” 绿衣青年听得大喜过望,只是他是胸腑极深之人,虽然心头大喜,但脸上却愈显得恭谨。 绿袍老人续道:“十年以来,为师双腿已废,不在江湖走动,因此要你穿上这身绿衣,使江湖上人,一望而知你是为师门下……” 绿衣青年应了声“是”! 绿袍老人阴恻恻的尖笑一声,又道:“熊儿,你可曾听为师说过,咱们玄阴门最上乘的功夫,叫做什么?” 绿衣青年道:“弟子以前听师傅说过,本门最上乘的功夫,叫做‘太阴真气’!” 绿袍老人阴笑道:“不错!”话声堪堪出口,突然脸色一沉,喝道:“孽障,你真该死!” 右手一扬,绿色长竿,拍的一声,朝绿衣青年背上抽下! 他这喜怒无常的举动,直瞧得公孙燕大吃一惊! 绿袍老人这一下虽没用劲,但绿衣青年还是在地上滚了两滚,背上衣衫被抽破了长长一条,血流如注,他吓得脸无人色,慌忙跪倒地上,颤声道:“弟子该死,望师傅开恩!” 绿袍老人放下长竿,冷笑道:“你起来!” 绿衣青年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 只听绿袍老人又道:“为师昔年因误犯色戒,失去真阴,以致功亏一篑,未能练习本门‘太阴真气’,近二十年一意苦修,因道基已坏,最多也仅练到七成左右,无法到达上乘境界,你这孽障,这次下山,做得好事!” 公孙燕听绿衣老人口气,好象绿衣青年在山下做了什么坏事,才被他师傅责打! 绿衣青年脸色惨白,汗出如泻,失声道:“弟子该死,弟子后悔莫及!” 绿袍老人哼道:“你既已破身,后悔又有何用?‘太阴真气,虽是本门至高之学,但非有十年以上苦练,还须借助外界阴寒之气,才能练成,你不练也罢。”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尖声笑道:“其实为师昔年也没练成‘太阴真气’,四十年来,一样纵横武林,罕有对手,你随为师来,我就传你‘透穴截阴’之法吧!” 话声一落,不待绿衣青年再说,右手取过长竿,在地上一点,“喀”的一声轻响,身子悬空升起,象旋风似的一下往墓中飞入。 这一下当真奇快无比,连他如何走的,都没瞧清,绿袍老人已失所在! 绿衣青年敢情也没想到师傅居然还会答应另外传他武功,闻言怔得一怔,立即恭敬的跟着往墓穴中走去。 公孙燕等他们师徒走后,那敢再停,立即悄悄退出!他因青年汉子抱着一堆残骸出去,可能已经回转房去,人家再三叮嘱,总究是一番好意,被他发觉自己偷窥隐私,自己虽然不怕,面上也不好看。 这一路上,公孙燕象作了亏心事似的,只是低掠轻纵,小心翼翼的翻过屋脊,回到房中,才算舒了口气。 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的阴魔尚师古师徒,竟然会在这孙氏山庄之中!目前毕大哥的伤势,如此沉重,婉妹妹又走得这般匆忙,留下自己一个人,真有兼顾为难之感,但愿她早些赶回来,早日离开这里才好! 她心头辊护不定,连短剑都不敢解下,只是和衣在榻上侧身躺下。 一宵易过,第二早晨,公孙燕起身不久,那青年汉子已替她倒了一盆脸水进来,含笑问道:“令兄伤势,不知可好了些么?” 公孙燕谢过之后,幽幽了叹,道:“家兄伤势极重,只要不起变化,已是幸事。” 青年汉子望了榻上的毕玉鳞一眼,似乎张口欲说,但又忍了下去,点点头道:“吉人天相,姑娘也不必耽忧,只要静养几天,自可慢慢好转……”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忽然回头向窗外瞧了一瞧,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我大师兄昨晚回来了,他……姑娘陪伴令兄,如果没事,最好不要出去,在下自会送饭来的。” 话声才落,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问道:“孟师弟,你在和谁说话? 青年汉子听得脸色乍变,惶急的说道:“姑娘,他就是我大师兄,他如果问起你来,你……你只说是山下孙家铺的人,避仇住到这里到的,千万不可……” 话没说完,门外已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门下出现一个身穿绿衣的青年,脸露冷笑,走将进来。 青年汉子好像很怕这位师兄,赶忙低头叫了声:“大师兄!” 绿衣青年本待呵斥,但一眼瞧到公孙燕,脸上忽然露出惊愕之色,刹之间,换了一付笑容,说道:“孟师弟,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咱们这里来了贵客,你也不早说。” 公孙燕昨晚虽已见过,但黑夜之中,身在侧面,总究瞧得不太清楚,此刻正面相对,只觉这绿衣青年居然生得剑眉星目,脸如傅粉,这时满脸春风,闪烁着两道眼神,盯着自己直瞧,不禁脸上一热,心中甚觉厌恶。 青年汉子期期艾艾的道:“大师兄,我们这里,就是孙姑娘的祖坟,她……她……” 公孙燕瞧他一付老实样子,不会撒荒,讷讷说不出话来,连忙点头道:“我叫孙燕,就住在山下孙家铺,这里是我们的祖堂,先父在日,替人保镖,结下怨仇,不料前天仇人寻上门来,把我大哥打成重伤,才到这里暂避的。 绿衣青年朗朗一笑,抱拳道:“原来孙姑娘就是这里主人,在下失敬之至,在下吕兆熊,这是师弟孟迁,借住贵庄,还望姑娘不介意才好!” 说完,又是一声朗笑,瞧着榻上的毕玉麟,顾盼自豪的道:“孙姑娘和令兄,尽管安心住下,如果真有不开眼界的江湖上人,敢到这里来寻仇,哈哈,不是在下夸口,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公孙燕肚中暗暗好笑,自己前次化名孙燕,这次又用上了,一面连忙道谢。 吕兆能口头道:“孟师弟,孙姑娘令兄,身负重伤,来得匆忙,一切想必没有准备,何况孙姑娘还要看顾负伤的人,咱们借住在人家这里,一切起居饮食,就由你替孙姑娘照料吧!” 孟迁连连应“是”,吕兆熊目光在房中转了一转,又投到公孙燕脸上,关切的道:“孙姑娘,令兄伤得不轻,在下行囊中尚有家师秘制伤药,待在下取来,让令兄服下几粒试试,或可减轻几分伤势。” 公孙燕心中厌恶其人,闻言摇摇头道:“我大哥已经服过先父配制的伤药,让他静静躺上一两天,就会好的。” 吕兆熊知她不信任自己,微微一笑道:“既然令兄已经服过伤药,正该静养,在下师兄弟,不多惊扰了。” 说着转身缓步离去,孟迁也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口,顺手替公孙燕带上房门。 过了一会,吕兆熊和孟迁两人,端着一小锅稀饭,和几碟小菜进来,盂迁默默地把菜饭放到桌上,便自回身退出。 吕兆熊缓步走近公孙燕身边,轻声说道:“山中气候寒冷,在下特地替姑娘熬了一锅稀饭,姑娘趁热用吧!” 公孙燕一耸秀肩,正待发作,但一想到毕大哥的伤势,才强忍怒气,往后疾退了两步。 吕兆熊脸含微笑,目光闪烁的在房中一转,便悄然退出。 中午时分,孟迁送来午餐,吕兆熊又跟着进来,公孙燕知道孟迁为人忠厚,又很怕他师兄,所以不敢多说,只默默的放下菜饭,转身就走。 吕兆熊每次进来,眼珠总是在房中乱转,心头更觉厌恶,冷冷的不加理睬,吕兆熊也丝毫不以为意,依然满脸春风的打着招呼,才缓步离去。 公孙燕虽已觉出吕兆熊似乎不怀好意,但因婉儿赶上仙都山去,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回来,自己还是暂时忍耐为是,她心中想着,也就忍了下来。 一天很快的过去,转眼已是黄昏时候! 突然,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起自门外,房门开处,孟迁脸露焦的,很快的闪进房来,一眼瞧到公孙燕,急急的道:“姑娘,时机紧迫,你还是趁天色尚未全黑,赶快抱着令兄走吧!” 公孙燕被他说得一怔,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孟迁向身后望了一望,急促的道:“大师兄对姑娘已起了疑心,他一连来过几次,说这大寒天气,姑娘房中,并没有生火,却温暖如春,分明姑娘身上有什么‘万年温玉’一类宝物,对姑娘可能不利,姑娘还是早些离开这里的好。” 公孙燕秀眉一扬,怒道:“我可不怕他!” 孟迁拭拭汗,惶恐的道:“姑娘不知道大师兄武功已得师尊亲传,姑娘令兄又身负重伤,姑娘武功再高,也怕难以兼顾……”他显然心头紧张已极,连说话都带着颤动,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姑娘说,我……我师傅就住在后院,他老人家武功之高,江湖上罕有对手,姑娘你……你还是快走的好,再迟就……就来不及了,我……是偷偷给姑娘送信来的……我……我要走了……” 他话声一落,转身就往门外闪去! 那知一转身,只见吕光熊满脸春风的站在门口,心头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颤颤兢兢的叫了声:“大……大师兄。” 吕兆熊含笑道:“咦,孟师弟,你这慌慌张张的又是为了什么?” 盂迁和他同门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大师兄外貌俊秀,心狠手辣,他为人忠厚,不善措辞,一时被吕兆熊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吕兆熊微微一笑,又道:“你方才自己说过,是偷偷的给孙姑娘送信来的?怎么我问你,你倒说不上来了?师傅正在有话问你呢,还不快走?” 孟迁登时脸如死灰,口中叫道:“大师兄……” 吕兆熊不待他开口,道:“你吃里扒外,那里还有我这个师兄?我带你去见师傅吧!” 话声出口,右手闪电穿出,五指搭上孟迁左时,微一用力,只听孟迁大叫一声,身躯一阵抖动,直疼得脸上汗水,滚滚而下! 吕兆熊想不到师傅新教的“透穴截脉”手法,竟是这等厉害。 孟师弟武功,平日虽然不如自己,但也相差并不太远,不料自己举手之间,只用了三成力道,他就抵受不住,不禁呆得一呆,心头一阵狂喜! 公孙燕瞧到吕兆熊突然在门口出现,心中也不期一惊,及至看清只有吕兆熊一个,他师傅阴魔尚师古并没跟来,心头一宽,撇着樱唇,只是冷眼旁观,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此时眼看孟迁为了自己,被他大师兄一把擒住,疼得满头汗水直滚,不由心头大怒,柳眉一挑,娇声叱道:“姓吕的,你还不放手?” 吕兆熊抬头笑道:“孙姑娘不可多心,在下只是带他去见师傅罢了!” 一面冷冷的道:“孟师弟还不跟我走?” 说话声中,转身正待往门外走去! “站住!”公孙燕粉脸含霜,冷冷的道:“姑娘叫你放手,你敢不放? 吕兆熊微微一怔,轻笑道:“孟师弟背叛师门,孙姑娘和他有什么渊源,竟要代他出头?” 公孙燕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难受,身形闪动,一下欺到吕兆熊身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往他脸上打去,要知他使的“紫云纵”身法,乃上江湖上号称“武林两大仙迹”的紫府门的无上武学,吕兆熊那能躲闪得开,只觉人影乍闪,连人家如何欺近,都没瞧清,右颊“拍”的一声,已被掴个正着! 定睛瞧去,公孙燕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处,一动没动!吕兆熊心头暮的一震,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左手摸摸脸颊,笑道:“瞧不出姑娘身怀绝技,在下失敬之至!” 公孙燕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吕兆熊星目流露,盯着公孙燕轻笑道:“姑娘肯赏在下一掌,正是在下之幸,在下斗胆,倒想请教姑娘几手高招,不知姑娘肯赐教吗?”他说话声中,左手一松,迅速放开孟迁左时,同时手指闪电一拂,点上他“曲池穴”,口中阴笑道:“盂师弟,你在边上休息一会吧!” 孟迁穴道受制,身不由己的依言坐到地上! 吕兆熊拂了拂长衫,轻笑道:“孙姑娘小心了!” 侧身揉进,左手一探,闪电朝公孙燕右腕“脉门”扣来! 他这揉身欺敌,使的“游鱼逆浪”身法,出手一招,又是新学会的“透穴裁脉”,当真奇炔无比,认穴奇确! 那知身形才发,陡觉眼前一花,如花似玉的孙姑娘,忽然踪影全无,扑了个空,急忙回头瞧去,公孙燕脸带不屑,俏生生,娇滴滴的站在桌边,纹风没动! 吕兆熊方才被她掴上脸颊,虽已瞧出她身手快疾,但只当自己没有留神罢了,这一下自己认为十拿九稳,手到擒来,没想到姑娘身法竟是这等奇奥难测! 他这一揉身进招,虽然扑个空,但已从门口掠进了五六尺光景,距离毕玉麟仰卧的病榻,和公孙燕站立之处,和病榻的距离,远近相等! 他眼神一转,暗想只要自己一下抢近木榻,抓住对方要害,不怕她不在自己手下屈服。 心念一动,立即双肩一侧,身发如风,右手一探,往木榻上仰卧的毕玉麟当胸抓去! “你是找死!” 公孙燕娇叱未落,“呛!”一道银虹,闪电般划到! 吕兆熊总究是阴魔尚师古的入室弟子,武功精纯,陡觉银虹耀眼,划到身前,比自己去势,还要迅速,如果自己不及时收转,一条右腕,非被剑光截断不可,只是此时去势极速,已万难收住,百忙之中,身形一侧,打横里闪出!但饶他收手得快,身形闪出,右手衣袖还是被剑锋扫中,截下一角! 公孙燕满脸杀机,站在榻前,剑尖一指,冷笑道:“姓吕的,你敢碰我大哥半点衣角,姑娘就叫你榻前溅血横尸!” 吕兆熊脸色一变,点头道:“在下领教领教姑娘剑招吧!” 公孙燕倒提短剑,冷冷的道:“只怕你还不配和姑娘动手!” 吕兆熊朗朗笑道:“姑娘也大小觑吕某了!” 公孙燕道:“不信你就试试!” 吕兆熊原是城府极深的人,平日喜怒不形于色。 今晚不但被公孙燕掴了耳光,还被剑锋截去衣袖,这真是吕兆熊从学艺以来,第一次受到的挫折。 如今再经公孙燕一再出言顶撞,那还忍耐得住,修眉一剔,右手倏地抽出长剑,怒笑道:“刀剑无眼,姑娘一再相逼,可怨不得吕某出手无情。” 忽的振腕一剑,当胸点击过去! 公孙燕怒他出言轻薄,出手轻桃,冷哼一声,短剑对准吕兆熊剑尖撩去! 要知吕兆熊这一剑,乃是阴魔尚师古“阴铰剑法”上的绝着,着去平淡无奇,实则一剑之中,暗藏三招变化,不管敌人用剑封解,或是纵身躲闪,都难逃出这三招变化之外。 吕兆熊一剑出手,娇哼入耳,眼前银芒流动,“叮”的一声轻震,手上骤觉轻了少许,心知不对,赶忙挫腰后跃,低头一瞧,自己一柄长剑,剑尖已被人家削断一截,心头方自一惊!公孙燕已如影随形,一晃而至,冷笑道:“姓吕的,你这会相信了吧?” 皓腕挥动,银虹四倦,一柄亮银短剑,刷刷刷,直向吕兆熊左右削来! 吕兆熊这一会工夫,已瞧出对方武功并不高出自己,实在是剑法奇奥,手上又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剑,才使自己落尽下风!心头愤怒已极,大笑一声,道:“孙姑娘手上好一柄利剑,在下今天才算开了眼界!” 余音未落,挥动断剑,迎着公孙燕人影,倏忽刺出六剑,他这时早已收起了先前怜香惜玉的心情,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股杀机,涌现眉宇,恨不得把公孙燕立劈剑下,方泄胸头之愤,是以出手辛辣,冷芒飞洒,极是凌厉! 两人的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却是同一时间发动,双方人影,倏分乍合,剑光流动,又传出一阵“叮”“叮”轻响。 吕兆熊只觉寒砭肌骨,对方短剑,只是迎着自己剑身削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吕兆熊连回身撤剑都来不及,手上一柄长剑,已被公孙燕寸寸削落,只剩了一个剑柄。 但就在此时,房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熊儿,这女娃手上使的是白虹剑,你还不退下?” 公孙燕、吕兆熊同时一惊,人影倏分,急急举目瞧去! 只见房中一张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身穿绿袍的瘦小老人,手执一支色呈碧绿的细长长竿,盘膝而坐! 那不是阴魔尚师古还有谁来? 公孙燕心头蓦然一震,立即身形疾退,短剑横胸,凝神戒备。 吕兆熊心头一喜,连忙丢下手中剑柄,躬身叫了声:“师傅!” 这时被吕兆熊制住穴道的盂迁,也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叩见师傅。 阴魔尚师古低沉的哼了一声,道:“熊儿,你才学会了几手‘透穴截脉手法’,就在你师弟身上试起招来?” 吕兆熊心头一震,急忙跪倒地上,说道:“弟子不敢,弟子因发现这姓孙的兄妹住的右厢,虽在隆冬,温暖如春,和传说中的‘万年温玉’相似,才和孟师弟商量,设法查探! 不料孟师弟迷恋此女姿色,暗中通风报讯,要她连夜逃走,弟子才出手把他制住,禀报师傅发落。” 公孙燕听得柳眉一竖,正待出声! 孟迁爬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师傅圣明,大……大师兄因垂涎孙姑娘美色,和弟子商量,要在菜饭之中,暗下蒙汗药,杀害孙姑娘令兄,逼她成亲,弟子心中不忍,才劝姑娘。 赶快离开……” 公孙燕冷哼一声:“好贼子!” 匹练如电,短剑如风,猛朝跪在地上的吕兆熊当头劈落! 阴魔尚师古手中长竿轻轻一扬,往剑上挑起,口中低喝道:“女娃儿,老夫面前,岂容你撤野!” “嗒!”剑竿乍接,公孙燕只觉右腕一麻,短剑几乎被震脱手,心中不期一惊,这魔头果然厉害,疾退三步,娇叱道:“好哇,尚师古,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你包庇的好!” “好”字出口,忽然施展“紫云纵”身法,一下掠近,一柄短剑,像电掣风飘,刹那之间,朝吕兆熊接连攻出三剑! 吕兆熊跪在地上,师傅没叫他起来,那敢站起?他跪在师傅面前,自然有师傅替他担当,饶是如此,依然觉得剑光霍霍,在自己头上身前,飞舞盘旋,森森剑锋,直砭肌骨! 阴魔尚师古听她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禁怔得一怔,阴声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一口叫得出老夫名字……” 他话声说到一半,没想到公孙燕劈出的三剑,云霞变幻,奇奥难测,自己竟有措手不及之感! 心头不由大是惊凛,这女娃在那里学来这般古怪剑法? 手上长竿,接连挥动,才算化解开去,把公孙燕逼退了两步,口中接着呵呵笑道:“想来你师傅定是大有来历之人,还不快快住手?” 一面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吕兆熊、孟迁应声站起。 阴魔迷着眼睛,从眼缝中射出两道绿阴阴的光芒,瞧着盂迁,点头道:“迁儿,你做得对,尚师古门下,可以为恶,但不准有淫邪之行!” 一面朝吕兆熊喝道:“熊儿,为师念你初犯,还不快向人家姑娘谢罪?” 吕兆熊心中一动,应了声“是”,立即满脸含笑,朝公孙燕作了一个长揖,道:“在下适才多多冒犯,还望孙姑娘恕罪。” 公孙燕暗想,阴魔尚师古,在江湖上恶名久著,照这情形看来,倒没有传说中的凶残,她退到榻前,只是朝吕兆熊哼了一声。 她那知阴魔尚师古固发现公孙燕手上的白虹剑,乃是丐帮长老擒龙手怪乞公孙忌之物。 丐帮四位长老,不但武功个个不弱,而且势力遍及江湖,他双腿血脉凝结,在没有恢复之前,不愿轻易开罪丐帮——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二章 诡言耸听 尤其瞧出公孙燕方才三招剑法,凌厉奇奥,竟是自己数十年所仅见,由此推想,这女娃儿和丐帮长老擒龙手公孙忌渊源极深,恐怕还另有名师。 他外号阴魔,自然是老奸巨滑之人,没有问清对方来历,那肯多树强敌。 这时孟迁已在室中点起灯火,尚师古依然高踞八仙桌上,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碧光荧荧的目光盯着公孙燕,细声问道: “女娃儿,丐帮公孙忌,和你如何称呼?” 公孙燕暗暗一惊,心想这老魔头眼光果然厉害,人家既然瞧出自己来历,何用再事隐瞒,这就躬身道: “你说的正是先父。” 阴魔微微一怔,接着点点头阴声道: “老夫昔年,曾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十年不出,想不到公孙大侠已经谢世了!”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那么你师傅呢?又是那一位高人?” 公孙燕道: “我师傅就是铁拐婆婆。” 尚师古阴笑道: “铁拐婆婆虽是丐帮四长老之一,但也算不得顶尖高手,那能教得出你适才使的几招剑法?” 目光一聚,问道: “这教你剑法的是谁?” 公孙燕道: “那是另外一位师傅传给我的,这位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告诉了你,谅你也不会知道。” 阴魔脸色微微一变,长竿朝榻上一指,道: “他是你何人?” 公孙燕道: “是我大哥!” 阴魔又道: “可是负了重伤?伤在何人手下?” 公孙燕道: “你有十几年不出了,可曾听到过双龙堡的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么?” 阴魔沉吟了下,点头道: “你大哥就是伤在毒眼乌龙佟天禄掌下?震伤内腑?目前仗着‘万年温玉’保住心脏,伤势才不致恶化?” 公孙燕听得一怔,这魔头说得好像亲眼目睹一样,哦,他绕着弯子,分明在试探自己口气,他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只有“万年温玉”才能医治。 心中想着,不由冷哼道: “你想夺取‘万年温玉’是不是?” 阴魔阴笑一声道: “万年温玉只能保持他伤势不起变化,不能治疗伤势,但却有一种药物,可使令兄霍然而愈。” 公孙燕道: “你说的是什么药物?” 阴魔并没立即作答,迟疑了一阵,才道: “毒龙丸,伏景清的‘毒龙丸’,老夫十年之前,误中阴山寒铁,双腿血脉凝冻,非‘万年温玉不解。……”但老夫要是得到付景清的‘毒龙丸’,也一样可以痊愈……” 他前面的话,自然是答复公孙燕讯问,但说到后来,却好像是心口想商之词!说到这里,突然双目一睁,凌凌绿光,注视着公孙燕,道: “以令兄伤势而论,要是没有‘毒龙丸’,恐怕难以挽救垂危生命,但老夫却须‘万年温玉’始能使双腿复苏……” 公孙燕短剑一横,冷冷的道: “你是想用强夺取了?” 阴魔阴恻恻的笑道: “老夫练就‘阴极磷光’,伤人百步,真要用强,岂是你娃儿挡得住的?” 公孙燕道: “那么你待怎的?” 阴魔道: “老夫之意,由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阻止伤势恶化,你把‘万年温玉’借与者夫十二个时辰,只要老夫双腿复原,定当设法弄上一粒‘毒龙丸’,作为酬谢,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意下如何?” 公孙燕淡淡的道: “我大哥伤势虽重,不一定只有‘毒龙丸’才能救治,毒龙丸既然也能治愈你双腿,你不会自己设法去弄上一粒?” 阴魔厉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同意不同意,可由不得你……” 话声未落,忽然冷笑一声,转头喝道: “窗外何人?” “老夫?”窗外一个洪亮声音,应声说道: “尚师古,你门下弟子乘老夫外出,盗伐阴沉竹,还剑伤老夫应门童子,该是如何说法?” 阴魔瞧了吕兆熊一眼,阴声笑道: “我当是那一位老朋友来了,哈哈,原来还是点苍掌门驾莅荒山,请恕尚某行动不便,有失迎近,寒夜客来茶当酒,请到里面奉茶如何?” 公孙燕听说来的是点苍派掌门人灵鸳老人,自己以前听铁拐婆婆说过,灵鹫老人以剑法驰誉武林,罕有对手,他此时赶到,无异替自己解围,心中方自一喜! 只听灵鹫老人洪声道: “不必了,尚兄只须命你令高徒出来见我就是!” 尚师古阴笑道: “兄弟双腿不便,命小徒取一支阴沉竹代步,些许小事何值掌门人亲来问罪?” 公孙燕瞧了他手上碧绿长竿一眼,暗想原来他手上这支就是阴沉竹,难怪连自己的白虹剑都削不动它。 灵鹫老人怒道: “尚兄可知我点苍山,只此一支阴沉竹么?” 尚师古阴阴的道: “掌门人可知兄弟行动,非阴沉竹不可吗?” 灵鹫老人大笑道: “尚兄既能行动,何不出来见见老夫?” 阴魔点头道: “不错,兄弟正想瞧瞧点苍流云剑法?” 两人一个不进来,一个也不出去,只是隔着窗子说话,公孙燕希望两人把话说僵,自己才能趁机逃走。 果然,那阴魔尚师古伸手取起阴沉竹,回头喝道: “迁儿,你去打开窗户。” 孟迁答应一声,迅速走近窗前,推开窗户。 阴魔尚师古趁公孙燕微一分神之际,右手一起,八尺来长的阴沉竹,突然奇快无比,朝仰卧榻上的毕玉麟胸口点来! 公孙燕瞧得大惊,白虹剑闪电般往上架去! “叮!”短剑和阴沉竹才一接触,只觉竹竿上传来一股阴柔弹力,一下把自己震出半步!竹竿正搭上毕玉麟胸口! “你待怎的?” 公孙燕又急又怒,正待纵身扑去! 尚师古脸露阴笑,摇手道: “姑娘放心,老夫决不伤害令兄丝毫,你快抱起令兄,随同老夫出去,等打发了灵鹫老儿、老夫就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伤势完全好转,但老夫保证可以使他清醒过来。” 公孙燕见他手上阴沉竹抵在大哥胸口,只要他稍微用力,立即震碎心脏,心中一时没了主意,抬头道: “你不能伤害我大哥。” 尚师古阴声道: “老夫何等人物,岂会说了不算,老夫真要夺你万年温玉,何用多费周折?” 公孙燕心头小鹿,不住狂跳,但此时除了俯首听命,委实别无他策,只好一手握剑,一手缓缓抄起毕玉麟身子。 尚师古又道: “你抱着他先飞出窗去!” 公孙燕心头一喜,暗想他既要自己先飞出窗去,倒是机不可失,自己只要飞出窗外,不再受他挟制! “紫云纵”天下无双,自己功力虽浅,但有灵鸳老人在窗外等候,无法分身,凭他两个弟子,决难迫得上自己,就是追得上,自己可也不怕了。 她念头闪电掠过,那还多说,一手抱着毕玉麟,双脚一纵,身如浮矢掠空,往窗外电射而出! 这一下当真奇快绝伦,那知身形一停,只见毕大哥胸口依然虚飘飘的搭着一支阴沉竹! 并没因自己的纵出,稍有脱开,侧头一瞧,阴魔尚师古一个身子,竟然悬空挂在竹竿上,跟着自己飞了出来! 这一手“借虚着力”的功夫,直把公孙燕瞧得目瞪口呆,自己满心想借机逃走的希望,已落空,只好站定身子。 阴魔尚师古也缓缓落到地上,但他手上那支阴沉竹极细的竿头,却依然搭在毕玉麟胸口之上。 这时吕兆熊、孟迁两人,也已跟着纵出,垂手立在阴魔身后。 尚师古咀皮微动,用“传音入密”说道: “姑娘把令兄让达儿代抱,你替老夫去接那灵鹫老儿几招。” 公孙燕正待开口,尚师古又道: “老夫言出如山,对令兄决无加害之心,就是‘万年温玉’,也要等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让他清醒之后,才借与老夫一用,使你可以放心。 至于者夫要你去和灵鹫者儿动手,也决不会让你吃亏,你只要听老夫吩咐行事就是。” 公孙燕听他说话口气,不像有假,暗想他要是真有加害之心,也不过举手一震之劳。 何况他说过用本身真气,打通毕大哥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立时痊愈,但足可减轻毕大哥伤势,而且还保证使毕大哥清醒过来。 这对公孙燕来说,即使没有受到挟制,也是极所盼望之事,她想了一想,终于依言把毕玉麟交到孟迁手上。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也把搭在毕玉麟胸口的阴沉竹收了回去。 孟迁敢情已经得到他师傅的指示,为了取信于她,双手接过毕玉麟之后,并没朝他师傅走去,却反而跟在公孙燕身侧。 公孙燕心头略放,抬目之际,只见院落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白髯老人,肩头背着一柄长剑,负手而立,抬头仰望天空,一袭蓝袍,在夜风中飘动,看去神态安祥,但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暗想此人敢情就是点苍掌门灵鹫老人了?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只是公孙燕飞出窗外的转瞬间事!” 灵鹫老人两道眼神,缓缓落到阴魔尚师古身上,沉声说道: “尚兄,你对老夫如何交待?” 尚师古阴阴一笑,伸手掂了掂阴沉竹,拱手道: “掌门人亲自来了,兄弟这里先谢了不告而取之罪。” 灵鹫老人当真脸若鹫鸟,上丰下削,双颧凸出,两颊削尖,颏下一把山羊胡子,雪白如银!此时脸色铁青,目光炯炯,冷嘿一声道: “阴沉竹点苍之宝,尚兄说得好不稀松?” 尚师古阴森脸上,却挂着微笑,点点头道: “掌门人有话一并说清楚了,兄弟少不得有个交待” 灵鹫老人嘿道: “老夫先前还只当是尚兄门下弟子,出于好奇,如今才知竟然出于尚兄教唆,那是存心砸点苍的台!” 尚师古皮笑肉不笑的道: “岂敢,岂敢!” 灵鹫老人听得勃然大怒,洪声喝道: “尚师古,你也大小觑老夫了!” 尚师古阴笑道: “好说,好说,掌门人一十九招‘流云剑法’,兄弟久仰得紧!” 灵鹫老人纵声大笑,道: “那么尚兄是有意赐教了?” 尚师古呵呵笑道: “兄弟行动不便,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掌门人亲自寻上门来,自非三言两语就肯甘休,兄弟不陪几招,怕也不成。” 灵鹫老人嘿道: “很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阴魔尚师古看他步步进入自己谋算之中,心头暗暗高兴,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依然脸露阴笑,徐徐的道: “咱们这一场,虽是了断过节,但兄弟之意,还是不宜伤了和气,双方点到为止,定个数目,掌门人素以剑术驰誉武林,不知自问有多少招,何以胜得兄弟了?” 他这话间得灵鹫老人一呆!暗想:凭自己数十年浸淫剑术,江湖上普通高手,能在自己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是不易;但阴魔尚师古武功极高,“阴锵剑法”谲诡阴辣,为旁门中最厉害的剑法,自己和他一经动手,五百招之内,决难分得出胜负…… 尚师古见他沉吟不语,阴笑了笑道: “兄弟之意,咱们就以三招为限,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 “三招?”录鹫老人双目神光电射,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即使阴魔尚师古武功再高,任他在十年之中,不出江湖,勤修苦练,但要在三招就赢得自己岂非侈谈?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点头道: “不错,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只是点到为止,不宜伤了和气,是以兄弟之意,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划地一丈,以三招为限,被逼出圈外者输。” 灵鹫老人皱了皱眉,道: “好,咱们就这样吧!” 话声一落,反腕从肩头撤出长剑,只听呛然龙吟,一弘秋水,随手漾起,身形一旋,匹练匝地! 那一声清吟,余音未绝,灵鹫老人身在原地,但四周地上,剑痕宛然,划了一道一丈见方的圆圈,洪声说道: “尚兄请下场吧!” 他这一下拔剑划圈,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令人目不接暇! 阴魔尚师古瞧得暗暗一惊,只此一剑,已可看出他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心中想着,一面缓缓回过头去,朝公孙燕道: “女娃儿,你可以下场了,出去接他三招。” 公孙燕瞧了孟迁手上的毕玉麟一眼,缓缓往灵鹫老人走去! 耳中只听阴魔的声音,轻如蚊子,细声说道: “女娃儿,你只管放心,气跑了他,老夫立时动手,替令兄打通经脉,好让他早些清醒过来!要知灵鹫老人剑法已入化境,只是他瞧到你一个女娃几家下场,自然乍恃身份,不肯率先动手,你就用方才对付劣徒的那三招剑法就够,出手务必迅速,制敌机先,最最要紧!” 公孙燕走入圈中,只见灵鹫老人一手拈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脸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盯在自己脸上,使人不可逼视! 她只觉心头有点跳动,这可并不是临场胆怯,而是因为这次行动,并非完全出于自愿,只是毕大哥落在人家手里,受人挟制而来。 当然自己也希望毕大哥能够早些清醒转来,灵鹫老人的两道目光,好像两柄利剑,一直瞧透自己心事似的,使自己起了不安的感觉。 她略微镇定,毅然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三招为限,就由我下场接你三剑。” 灵鹫老人在五大门派中,身份极尊,阴魔尚师古自己坐着不动,却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下场,岂不给他极大难堪?当下脸色一沉,大声喝道: “尚师古,你这算什么?” 尚师古双目一闭,竟然一声不作。 公孙燕瞧他不理睬自己,心中不禁有气,也大声叫道: “喂,我就是尚师古要我来接你三剑的呀!” 灵鹫老人怒气迸顶,皱皱眉道: “女娃儿,你是尚师古门下……” 话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这女娃儿如果是阴魔门下弟子,怎会直呼乃师名讳? 公孙燕已摇摇头道: “我才不是他门下呢。” 灵鹫老人奇道: “那么你怎会听他的话,要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从腰间掣出短剑,说道: “这个你不用管。” 灵鹫老人虽然被她顶撞了一句,倒也并不生气,拈胡道: “女娃儿,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公孙燕道: “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怎会不知道你是点苍派的灵鹫老人,只是我从前没见过你罢了,听总听人说过。” 灵鹫老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娃儿,总共才只有这点年纪,居然也卖起老来,一面笑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怎么还敢下场来,你学过几年剑法?” 公孙燕心头暗暗哼了一声,故意张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 “我跟师傅只练了三天剑法,师傅说,就凭这几手剑法,已足可对付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绰绰有余……” 灵鹫老人纵声一阵大笑,道: “老夫练剑五十年,你娃儿只练了三天,如何能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见他瞧不起自己,不由脸上一绷,道: “你笑什么?你不管我练了几天剑,只要我能够赢你就是了。” 尚师古阴阳怪气的接口道: “掌门人,这女娃儿说得不错,艺有未曾经我学,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 剑术一道,乃是兵刃之祖,有人耗尽毕生精力,难达大成,阴魔这句“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的话,简直存心损人! 灵鹫老人听得双目乍睁,寒芒四射,厉喝道: “尚师古,你怎不自己下场?” 尚师古阴笑道: “她代表兄弟下场,一切荣辱,悉归兄弟,咱们早已有言在先。” 公孙燕回头瞧瞧孟迁,只见他依然站在原地,心下略放,尚师古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女娃儿,准备发剑!” 公孙燕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吧?” 灵鹫老人虽然听出阴魔的口气,也许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有两手,但她就是在娘始里就练剑,也只有这么一点年纪。莫非阴魔另有什么诡计不成?心中想着,一面笑道: “老夫承认你代表尚师古就是!” 公孙燕短剑一抡,道: “那你就发剑吧!” 灵鹫老人发出一声嘹亮长笑,点头道: “那很好……很好……” 他口中虽然连说着很好,但以他的身份,那肯出手。 公孙燕道: “你不肯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话声出口,娇躯一闪,使出“紫云纵”身法,一下往灵鹫老人身边欺近! 灵鹫老人身为点苍掌门,一派宗主,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会过多少一流高手,但公孙燕使展的“紫云纵”身法,快逾闪电,他真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微一怔神,公孙燕已欺到身侧,白虹剑一连三剑,飞洒而出! 这一连三剑,虽然招式不同,发有先后,但因速度实在太快了,看去好像是三支长剑,同时出手,使人眼花撩乱,无法闪避。 不!根本瞧不清剑影,只是一大片银虹,拥着朵朵银花,云霞流动,向身前涌到! 点苍派“流云剑法”,原是从点苍十九峰的流云变幻,参悟而来,是以取名“流云”。 但“流云剑法”,和公孙燕这三招“紫云剑法”相比,“流云剑法”只是一片流云,那有人家的云腾霞蔚之势? “流云剑法”在江湖上夙以轻灵迅疾著称,但速度上那有公孙燕这三招击电奔雷的神速? 灵鹫老人当真在自练剑五十年,他想不到公孙燕会发动得恁地快法,一时之间,连对方如何发招都没有瞧清,遑论出剑封解?不由长叹一声,返剑入匣,飘然朝圈外飞出! 要知双方一共只有一丈远近距离,为了便于发剑,当然是中间空地较多,两人都站在圆圈边上,公孙燕往前欺上,灵鹫老人就后退无地。 如果以一般比剑来说,在这一丈见方的圆圈之内,即使后退无地,也可以从左右两边躲闪,决不可能一下被逼出圈外,但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一经发出,宛如一片锦云,银芒流动,幅度极宽,逼得灵鹫老人不得不向后退。 耀眼银光,一闪而没,公孙燕站在圆圈尽头方才灵鹫老人立足之处,灵鹫老人却已在三尺之外,怔怔而立,脸上露出无比惊愕! 公孙燕从小听父亲时常说起五大门派,也听到过灵鹫老人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是个正派中人,如今自己却帮着阴魔,把他打败了。 她瞧着灵鹫老人怔怔出神的模样,心头好像十分难过,公孙燕心头起了一阵内疚,急忙说道: “喂,老人家,你不要难过咯,我师傅说过,这套剑法,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因为还有一种剑法,威力虽强,却是只有三式,不成套的。” 灵鹫老人点点头道: “不错,天下第一,确是天下第一了,小姑娘,你方才使的三招剑法,实是老夫生平所见,想不到老夫练剑五十年,天下还有不曾见识过的剑法……”他仰天一声长笑,接着又道: “老夫想请教姑娘师承宗派,和剑法名称,也使老夫增长一次见识,还有,你方才说还有三招威力极强的剑法,不知出于何派,也望一并见告。” 要知灵鹫老人身为一代宗匠,毕生练剑,见多识广,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学,都有个见闻,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可看出他的出身来历。 可是他对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不但从未见过,简直没听人说过! 此刻听到公孙燕说出这套剑法算是天下第一,而且另外居然还有一种剑法,威力极强,怎不叫他目瞪口呆,惊诧无比? 公孙燕瞧他辞色十分恳切,一时不好回绝,只得说道: “我那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她收我做记名弟于,我只跟她学了三天剑法,我也不知道师傅的宗派来历,我这套剑法,师傅说过,叫做‘紫云剑法’。 那另外一种剑法,不是师傅这一门的,师傅说威力才强呢,那才真是天下第一,不过一共只有三招,师傅没有说哪一派咯。” 灵鹫老人黯然无语,歇了歇,叹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夫所学,真是沧海一粟罢了!”说话声中,袍袖一展,身形倏然朝墙外飞去! 尚师古拱拱手,阴声说道: “掌门人恕兄弟不远送了!” “哈哈哈哈!” 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接着阴魔话声响起!因为笑声来得太以突然,也太以响亮,公孙燕、吕兆熊、孟迁三人,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好像这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辨不清笑声,发自何处? 阴魔尚师古听得脸色大变,两只眼睛,绿光暴涨,望着右厢屋脊,阴阴的道: “伏兄大驾光临,怎不请下来一叙,何用作此惊人之笑!” 他说话虽然还是阴声阴气的好像没有力气,但右手却已从身旁取过阴沉竹,暗暗蓄势! 公孙燕不知来的又是何等人物,但听那声大笑,来人分明是功力极高之士,是以也迅速退到孟迁身侧,一手握住剑柄,纵目打量。 “哈哈,尚师古,灵鹫老儿可谓盛怒而来,泄气而去,十年不见,山人还当你练了什么厉害功力,原来还是仗着阴谋诡计胜人。” 公孙燕依着阴魔目光望去,只听发出的声音,确是从右厢屋脊传来,但这人说到最后一句,人影却已近在眼前! 公孙燕心头一惊,定睛。瞧去,谁说不是,朦胧月色之下,离自己不远,不是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长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袍的道人?他从何处飞落?什么时候飞来的?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阴魔尚师古对他似乎十分忌惮,拱拱手,笑道: “兄弟技不如人,只好把灵鹫老儿气跑了,就算了事,别教伏兄见笑。” 披发道人冷嘿道: “灵鹫老儿算得什么,你尚师古倒并非技不如人,想是腿伤未复,不大愿树敌罢了。” 阴魔连连拱手道: “好说,好说,伏兄也把兄弟说得太高了。” 披发道人在说话之时,两道炯炯目光,忽然瞧到侍立阴魔身后的吕兆熊身上,用手一指,厉笑道: “偷上茅山通天观,倒翻山人许多药瓶的,可是你吗?” 公孙燕心头不期一惊,暗想原来这披发道人,竟是名震江湖的“一城三山”中的“茅山毒指”,无怪口气有这般大法,她心中想着,只见吕兆熊一眼瞧到茅山毒指伏景清朝他一指,不由吓得脸如上色,慌忙不迭的往后躲闪! 阴魔陪笑道: “伏兄歇怒,兄弟命小徒上茅山专程叩谒,乞取一粒‘毒龙丸’,不料适逢伏兄外出未归。 小徒深知兄弟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非伏兄‘毒龙丸’,难以复原,一时为师心切,擅入伏兄丹室,兄弟闻悉之后,已严予训戒,还望伏兄多多原谅!”说到这里,回头阴喝道: “没出息的东西,伏老前辈虽然指法神通,但当着为师,也不会贸然对你小辈下手,这般胆小,真替老夫丢人,还不快去向伏老前辈认罪。” 吕兆熊应了声“是”,慌忙走到茅山毒指面前,跪到地上,叩头道: “晚辈吕兆熊,给老前辈磕头,望伏老前辈恕罪。” 茅山毒指伏景清,原是个火爆脾气的人,给阴魔师徒一番做作,气也消了大半,大喝一声:“滚起来,便宜了你这小子!” 吕兆熊堪堪爬起,茅山毒指突然眼球一转,盯了孟迁手上抱着的毕玉麟一眼,张目问道: “你手上抱着的娃儿是谁?” 孟迁冷不防被他一声大喝,吓得后退了一步! 公孙燕挺身一拦,伸手摸了摸剑柄,应声道: “他是我大哥。” 她这一抬头,正好和茅山毒指正面相对! 才看清楚这位名震八荒的大魔头,生得一张蟹脸,凸眼突颧,闪着一对凶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生相狞恶已极! 阴魔尚师古心头堪堪放下一块大石,此时看到茅山毒指突然注意到毕玉麟身上,不由又紧张起来,绿阴阴的目光,紧紧盯着茅山毒指,右手也同时握起阴沉竹! 茅山毒指似乎未加注意,只是朝公孙燕打量了一下,目光转到毕玉麟身上,沉吟道: “这娃几好生面熟,山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朝孟迁道: “你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孟迁不敢答应,回头向师傅瞧去。 尚师古忙道: “伏兄,这娃儿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兄弟答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才由小徒抱着。 迁儿,你过来!” 公孙燕心中一动,暗想:自己曾听毕大哥说过,他有一次遇到茅山毒指,要想收他为徒,那时他母亲生了重病,幸亏茅山毒指送了一粒“毒龙丸”,才把病治好,后来还教了毕大哥一指法。 不错,阴魔尚师古也说过,毕大哥的伤势,只有茅山“毒龙丸”可以救治,婉妹妹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茅山毒指既然以前对毕大哥垂青,也许不会吝惜一颗“毒龙丸”的。 心念疾转,倏地伸手一拦,道: “你要过去,把大哥给我。” 尚师古道: “女娃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公孙燕道: “你又不在这时候替大哥立即疗伤,抱过去干么?” 茅山毒指瞧不懂他们争些什么,怪笑道: “一个重伤之人,又不是什么稀世奇宝,有什么好争的?” 阴魔原是工于心机的人,茅山毒指无意说出“稀世奇宝”四字,在他听来,还当是伏景清故意说的,心头不由一紧,阴笑道: “女娃儿,你要是不放心,何不和迁儿一起过来?” 公孙燕并没理睬,却朝茅山毒指说道: “老道长,我大哥叫毕玉麟,你老还传过他一招指法呢!” 茅山毒指听得一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怪笑,点头道: “不错,不错,是姓毕的小娃儿,难怪山人眼熟得紧,哈哈……” 他这笑声凄厉震耳,公孙燕听得有点心头发毛! 茅山毒指笑声一落,接着双目寒光四射,厉声道: “是谁把这娃儿打成这般重伤?小子,你还不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他左手悬空一招,孟迁只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极大吸力吸往,脚不由己的往茅山毒指身前走去! 阴魔尚师古心头大急,左手五指伸屈之间,接连弹出!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飞出一连串浅绿星火,丝毫不带风声:宛如电光石火,向茅山毒指身后大穴袭到。 这星星绿焰,速度奇快,看去当真一闪而至,使人避无所避! 茅山毒指总究久经大敌,阴魔弹出的星星绿焰,虽然无声无息,但他轻微的弹指之声,如何瞒得过茅山毒指?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茅山毒指伏景清背上好像长着眼睛,身形一偏,右手袍袖同时向后挥出! 一连串飞洒而来的星星绿焰,和茅山毒指电漩卷出的无形罡气,才一接触,只卷了两卷,便倏然没去! 茅山毒指伏景清连头也没回,口中冷嘿一声,道: “尚兄十年不出,‘阴极磷光’果然大有精进,你何故偷袭山人?” 尚师古眼看对方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认为足可傲视江湖的“阴极磷光”破去,心头也着实一惊,阴笑道: “伏兄居然练成道家罡气功夫,兄弟不胜钦佩之至!” 其实他哪里知道茅山毒指虽然使出道家罡气,一下扑灭了他的“阴极磷光”,但右手衣袖,却也被进火烧穿了几处细孔,只是大家都没留神罢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三章 两山比高 茅山毒指瞧着毕玉麟,吃惊的道: “这娃儿竟然伤得如此厉害,哈哈,要不是遇上山人,这条小命……” 尚师古不待他说完,低吼道: “伏兄,这娃儿咱们有约在先,应该由兄弟替他打通奇经八脉。” 茅山毒指怪笑道: “你就是替他打通奇经八脉,又何济干事?女娃几,你把姓毕的娃儿抱过来,跟山人出去,这阴魔信他不得。” 孟迁在茅山毒指面前,哪敢倔强,让由公孙燕把毕玉麟接过! 就在此时,公孙燕猛见眼前绿光闪烁,一连串淡绿星火,闪电般朝自己打到! “阴极磷光”!公孙燕不由心头大惊,因为自己手上抱着一个大人,再要躲闪已是万万不及! 阴魔尚师古左手弹出“阴极磷光”,右手阴沉竹同时在地上一点,“喀”的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右腕再振,一招“千峰雷雨”,阴沉竹幻出一天竿影,阴寒劲风,划空锐啸,朝茅山毒指当头罩落! “哈哈,尚师古你真敢出手!” 茅山毒指笑声出口,手臂一抬,拂出一股罡气,卷向“阴极磷光”,同时飒飒指风,也凌空击出! 公孙燕根本连看都没看清楚,只觉疾风拂面,空中响起一阵“喀”“喀”轻震,阴魔尚师古凌空扑来的身子,又倏然飞了回去! 两人这交手一击,当真电光石火,快速无比,不但“阴极磷光”,悉数被罡气拂散,同时他阴沉竹划出的漫天竹影,也全被茅山毒指伏景清指风分别击中,逼得竿势无法施展,倒退出去。 茅山毒指一击之后,好像没事一般,带着公孙燕,飞出孙氏坟庄,阴魔尚师古也并不追赶。 公孙燕跟在茅山毒指身后,在崎岖山径上走了一阵,这一阵工夫,少说也跑了十来里路。 茅山毒指回头瞧着公孙燕,笑道: “女娃儿,你轻功倒也不弱,只是山人在列仙坛,还有一个约会,这般走法,要几时才能赶到?不如让山人带着你们走吧!” 话声一落,不待公孙燕回答,蒲扇大的手掌,已一把抓起公孙燕娇躯,左手同时接过毕玉麟,夹在胁下,洒开大步,朝山径上疾奔而去。 公孙燕只觉两耳生风,身子像腾云驾雾般飞驰!心中不由暗暗焦急,自己好不容易,才离开阴魔尚师古的魔掌,不想又落到茅山毒指的手里。 但继而一想,茅山毒指以前对毕大哥曾有收列门墙之意,也许不会有什么歹念。 她心念疾转,急忙睁眼瞧去,但见悬岩削壁,苍松柏翠,只是像流水般从身后倒流,自己的身子,直线般往上升起,云气罪罪,扑面而来,连呼吸都被山风吹得有点窒息之感! 约莫奔了顿饭光景,茅山毒指身形一停,放下公孙燕,让她息了一息,然后又把毕玉麟交到她手上。 公孙燕回头一瞧,原来自己立身之处,已在一座山顶之后,山下一片云海,瞧不清景色,不由心头犯疑,抬头问道: “老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茅山毒指回头厉笑道: “这里就是列仙坛,山人三年前和罗老鬼约在此地见面……” 他生成一付狞恶相貌,这一笑,更显得狞厉无比,公孙燕不禁退了一步。 茅山毒指接着又道: “女娃儿,你知道罗老鬼是谁?” 公孙燕道: “老前辈说的可是邙山鬼叟?” 茅山毒指惊奇的道: “你如何知道的?” 公孙燕道: “这人能够和老前辈相约,自非无名之辈,除了和老前辈齐名的邙山鬼叟,不会有第二个人。” 茅山毒指一阵咕咕怪笑,道: “当年阴山玄冰老人在日,咱们有三山之名,只是玄冰老人当年号称旁门第一高手,三山之中,山人排名第二,罗老鬼自然是三山之未。 玄冰老人死后,三山中补上了他徒儿殷如玉,当然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能够名列三山,已侥幸,排列第三名,自无话说。 罗老鬼从第三名,升到第二,也是丝毫没错。 可是十八年来,罗老鬼一直为了争这第一,每隔三年,必有一会,今晚就是咱们第六次会期……” 他话没说完,只听山腰下面忽然响起“吱”的一声尖叫! 茅山毒指一听到这声尖叫,厉笑道: “罗老鬼来了!” 公孙燕只听那声尖叫,直刺耳鼓,久久不绝,四周群山相应,来去冲击,变成无数尖叫,越来越响,有若群鬼夜号,齐来索命! 时当午夜,朔风凛冽,刹那之间,阴风惨惨,公孙燕明知对方是人,但也觉毛骨惊然! 茅山毒指探怀取出一颗龙眼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递到公孙燕手上,道: “此处地当列仙坛后峰,地势隐僻,你先把‘毒龙丸’给娃儿服下,他内腑受伤,真气耗损,两个时辰之内,不可动他,待山人回来,再替他打通奇经八脉,方可无事……” 就在茅山毒指堪堪飞走,峰上突然响起一阵“啾”“啾”鬼叫,朦胧月色之下,一条瘦长黑影,快若殒星,划空飞过,朝峰顶落去! 公孙燕知道这团黑影,准是邙山鬼叟无疑,此时救人要紧,不及多瞧,当下把毕玉麟放到自己身上,然后拨开牙关,将“毒龙丸”捏碎,纳入口中。 一时还怕毕大哥不能下咽,只好运集本身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把樱唇接在毕大哥嘴上! 突然,泛起一阵羞意,只觉心头小鹿猛跳,双臂一软,几乎把毕玉麟摔到地上。 心想:自己一个女孩几家,怎好和他偎颊接唇?但这个念头,堪堪升起,接着又想:这里找不到一点水喝,“毒龙丸”最是灵效,咽不下去,也岂不徒然,除了自己用一串真气把它哺送下去,实无别法。 她心念在瞬息之间,迅速打转,一时再也顾不得什么,突然一咬牙,伏下头去,把两片樱唇,紧接在毕玉麟嘴上,鼻中闻到一阵浓馥异香,心知“毒龙丸”业已随津化开,急忙度了两口真气,才缓缓直起腰来。 虽然这一动作,没有第二个人瞧到,但她还是浑身一阵燥热,闹得脸红耳赤,心头狂跳。 “哈哈哈哈!” 峰顶上蓦地传出茅山毒指伏景清的厉笑,说道: “妙极,妙极,三山半落青天外,应是双峰共比高,玄冰老儿一个人,确实抵得咱们三山的一半,他死后,咱们茅山、邙山,自该有个高低,可惜你罗老鬼十八年来,只是为山九仞,并没高出哪里?”随着茅山毒指的笑声,响起一阵“啾啾”鬼叫,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 “兄弟并没高到哪里,伏老哥也差不多!” 茅山毒指又是一声厉笑,道: “山人列名第一,已经有十八年之久,罗老鬼,你是不是还想试试?” 那尖锐声音接口道: “岂敢,这是兄弟等了三年的一件大事,伏老哥当然不肯轻易退让!” “哈哈哈!”茅山毒指等他说完,又是一阵纵声大笑,这笑声有若虎啸狮吼,历久不绝! 公孙燕和他们相距极远,依然震得耳中嗡嗡作响,笑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大,音震山谷,回荡成雷。 心中不由暗暗吃惊,茅山毒指果然名不虚传,光凭这份内力,江湖上已不多见! 茅山毒指笑声未落,峰顶上同时响起“啾啾”鬼叫。 这鬼叫声音,并不太响,但先前只有一声两声,渐渐越叫越多,刹那之间,变成了千百个声音,好像从一个魔鬼,引来了无数厉鬼,张牙舞爪,叫成一片! 公孙燕霍然一惊,原来他们惜着长笑鬼叫之声,已经较量上了,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惘然,像茅山毒指和邙山鬼叟,在江湖上已是顶儿尖几的高手,他们何苦为了排名先后,不惜三年一会,作此无谓之争。 她忽然想到自己记名师傅紫裳仙子,和师公紫衫客,像他们两位老人家武功之高,该是天下第一了,但他们却淡忘名利,悠游林泉,作一对神仙眷属,虽然不为世知,何等消遥自在? 要是有一天,自己报了父仇,毕大哥也寻到他父亲,自己两人…… 她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地,低头瞧去,这一阵工夫,只见毕大哥原来白似纸的脸色,竟然好转了许多,心头不由大喜! 但就在此时,陡然听到十数丈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嗒”! 公孙燕蓦地一惊,急急回头瞧去! “嗒”!一团瘦小黑影,随着第二声轻响,业已落到自己三丈左右! 阴魔尚师古!公孙燕心头一紧,立即双手抄起毕玉麟,身形一侧,腾出右手,紧紧握着白虹剑,疾退了两步! 他这一下使的正是“紫云纵”身法,动作奇快,阴魔尚师古武功入化,只是双腿僵盘,仗着阴沉竹在地上点动,代替飞行,才弄出声来!他身形才落,想不到公孙燕会警觉得恁地快法,一时盘膝坐在山石之上,阴声笑道: “女娃儿,别忙,老夫不会难为于你。” 公孙燕道: “那你鬼鬼祟祟的干吗?” 阴魔阴笑道: “方才伏景清不是说过,这娃儿内腑受创,真气耗损过甚,服下‘毒龙丸’,还得打通他奇经八脉,才可无事……” 公孙燕道: “你怎会知道的?” 阴魔笑道: “老夫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五十丈左右,伏景清说的话,老夫施展天视地听之术,虽在百丈之外,一样瞒不过老夫耳朵。” 公孙燕道: “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要待怎的?” 阴魔用阴沉竹朝毕玉麟一指,公孙燕还当他想要出手,赶紧后退了两步! 阴魔阴笑道: “老夫就是为这娃儿来的!” 公孙燕撇嘴道: “你倒说得好听!” 阴魔双目荧荧,沉声道: “伏景清和罗老鬼为了排名之争,三年一会,他们碰在一起,三天三晚,都没个完,这娃儿,可不能久等,老夫难道不是为他来的?” 公孙燕哼道: “你应该说是为了万年温玉来的才对。” 阴魔阴恻恻的笑道: “不错,老夫虽为万年温玉而来,但也是两全其美之事。” 公孙燕想起茅山毒指曾经说过,这阴魔信他不得,这就摇摇头道: “伏老前辈说过,两个时辰之内,动他不得,你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也要等到两个时辰之后才行。” 阴魔微微一怔,叱道: “胡说,这是伏景清骗骗你的,小娃儿服下‘毒龙丸’,打通经络,自然越快越好,那样药力才能发散得快。” 公孙燕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但瞧到阴魔脸色阴睛不定,心头不由起疑,他这话听来极似有理,但茅山毒指岂会不知服了“毒龙丸”打通经脉,更容易收效?他何以要叮嘱自己,在两个时辰之内,不可动他?茅山毒指虽是江湖上出名的凶神,但瞧他举动,对毕大哥似乎并无恶意。 阴魔尚师古见她只是沉吟不语,接着又道: “女娃儿,还不把你大哥平放地上,老夫立刻动手,替他打通奇经八脉。” “嗒”,他话声出口,右手阴沉竹在山石上一点,身子平空飞来,落到面前! 公孙燕脚下连退几步,道: “不,不,两个时辰之内,不能动他。” 阴魔厉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几时骗过人来,你怎的不相信老夫真话,去相信伏景清的假话?” 公孙燕急道: “我大哥是伏老前辈的记名弟子,怎会说假?” 阴魔听得一怔,暗想,不错,这女娃儿说伏景清传过他一招指法,不是这老牛鼻子的记名弟子,怎肯传他天下无双的独门指法?连他视同瑰宝,武林中人休想乞取得到的“毒龙丸”,都毫不吝啬,自己双腿功力未复,这老牛鼻子确实不宜招惹…… 不,万年温玉,对自己关系太大了!不但恢复双腿,连自己只能练到七成左右,再难精进的“太阴真气”,如得万年温玉之助,也可打破障碍,练到十二成火候。嘿,自己只要双腿恢复,伏景清又能奈我何?他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事,接着一阵大笑道: “女娃儿,你是抬出伏景清来唬人?老夫言出如山,别说是伏景清的记名弟子,就是他老子,老夫说出了话,也非做到不可!” 公孙燕心头大急,忽然撇嘴道: “你说不怕伏老前辈,为什么让我跟着他离开孙氏坟庄,不敢阻拦,既然一路跟来,又为什么要落后五六十丈,不敢走近一步,哼,你敢欺侮我,我就叫伏老前辈,看你怕是不怕?” 尚师古闪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厉声道: “胡说,老夫在江湖上纵横数十年,但又怕过谁来?老夫就是杀了你们,伏景清敢对老夫如何?” 公孙燕见他脸色不善,心中暗暗焦急!阴魔尚师古双手长臂一伸,骨节一阵阵格格暴响,狞笑道: “何况此时伏景清正在和罗老鬼比拼,哪里顾得到你们?” 公孙燕道: “你待怎的?” 阴魔阴阴一笑,道: “打通奇经八脉,对你大哥有益无害,你既然把伏景清的话,奉为圭果,老夫何用多事?你快取出万年温玉,借与老夫一用就是。” 公孙燕眼珠一转,点头道: “这原是咱们讲好了的,你替我大哥打通奇经八脉,等他清醒之后,再把万年温玉借给你用,现在我大哥服下了伏老前辈的‘毒龙丸’,不穷你再打通奇经八脉了……” 阴魔怒笑道: “这是你自己不要的,老夫依然主张替他打通经脉。” 公孙燕忙道: “你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大哥虽然不用你打通奇经八脉了,但这是咱们自己不要的,不是你不肯,所以万年温玉,仍然应该借你一用。” 阴魔手捋短须,连连点头,阴声笑道: “对,对,江湖上讲究一诺千金,老夫言出如山,也就是这个意思!” 公孙燕道: “是啊,你也说过等毕大哥清醒之后,把万年温玉借你,目前毕大哥还没清醒过来,你再等一会咯!” 阴魔怔得一怔道: “不成,老夫说等他清醒,乃是由老夫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人可立时清醒,现在你不让老夫动手,要等到几时,才能醒转?” 公孙燕道: “两个时辰,我大哥就可以醒转来了。” 阴魔厉声道: “不成,老夫另有急事,哪有时间多等?” 公孙燕退后一步,说道: “不成,我大哥重伤未愈,没有清醒之前,怎能把万年温玉借你?” 阴魔怒声道: “老夫言出如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公孙燕怒道: “尚师古,姑娘可不是怕你……” 阴魔杰杰厉笑,道: “那很好,你不借,老夫自己动手……” 话声未落,突然左手一伸,手臂暴长,朝公孙燕肩头抓来! 公孙燕一手抱着毕玉麟,一手紧握剑柄,身躯一侧,后跃了两尺,口中喝道: “尚师古,只要你赢得了姑娘手中的白虹剑,姑娘就把万年温玉双手奉上。” 要知她立身之处,乃是列仙坛后峰,山势原极陡削,自从阴魔尚师古现身之后,她一再后退,离身后悬崖已是不远,此时又后跃了两尺,距崖已不足一尺! 阴魔尚师古看清她退到崖边,已不到一尺,不由也大吃一惊,急忙伸手一指,喝道: “女娃儿,你回头瞧瞧,还不快过来?” 公孙燕在孙氏坟庄之中,就是因为稍一疏忽,才被他阴沉竹点上毕大哥胸口,此时见他左手疾指,还叫自己往后瞧瞧,不知他又使什么狡计,哪肯相信,不待阴魔说完,娇躯一扭,使出“紫云纵”身法,倏的往后跃退。 这一跃,陡然一脚踏空,口中尖叫一声,往悬崖下面摔去! 阴魔哪会关心公孙燕两人的生死,只是心急稀世之宝万年温玉从此失落,阴沉竹一点,身如闪电,左手一伸,悬空朝公孙燕后心抓去,已然差了尺余,眼看两人身子,朝深崖下落去! 公孙燕一脚蹈空,身子悬空翻了一个斜斗,往下直落,她因为方才防备阴魔突施袭击,抱着毕玉麟的双手,腾出右手,紧握剑柄,随时准备出剑应敌。 此时一个斜斗翻了下来,只有一只左手连托带抱,哪还吃得住力,毕玉麟一个身子,随着她翻身落下之时,一下摔了出去! 公孙燕只觉手上一轻,身似脱弦之箭,直向下堕,一时心头慌乱,双手不住乱抓,偶尔抓到一些峭壁上的小草,只因她下落之势极快,吃不住力,一拉就断,瞬息工夫,已下落了三四十丈,突然脚下猛力一震,一屁股坐到一块大石上面。 公孙燕心头清楚,自己脚踏实地,想来毕大哥也不会掼出太远,一时顾不得疼痛,爬起身子,朝四外瞧去。 这一瞧,不由心头一紧,两行珠泪,忍不住直流下来! 原来自己立身之处,只是一块百丈悬崖中凸出的巨石,上不接天,下不着地,三面临空,最多也只有一丈方圆,下面黑越越的深不见底,哪有毕大哥的人影? 他一定在自己落下之时,摔下深谷去了,这百丈深谷,别说他身负重伤,就是轻功最好,也多半会摔个粉身碎骨!公孙燕心头悲痛欲裂,口中哭叫一声:“毕大哥,我陪你一起死吧!” 她正待纵身往下跃去,陡然从心头闪电般掠过一个“不”字,她想起自己父亲,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去年爹死在仇家手里,连仇人是谁,铁拐婆婆都不肯告诉自己,自己才偷跑出来的,爹的大仇未报,自己怎好就死? 何况毕大哥家里还有一位老母。 他是找寻他十二年没有音信的父亲,才到江湖上来的。 如今毕大哥堕崖而死,他的未了心愿,该由自己替他完成,甚至奉养毕大哥的老母…… 不错,这阴魔尚师古是逼死毕大哥的仇人,也不能放过了他! “毕大哥,你英灵不远,小妹还有许多未了之事,不能从你地下,毕大哥,小妹决不负你……毕大哥,你先走吧,也许我……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后,才会来找你……嗬嗬嗬嗬但此刻在列仙坛一块平台上,却有两个人一声不作的相对跌坐! 这片峰顶,只不过两丈见方,极是平整,左首盘膝坐着一个长发披肩,身形高大的道士,正是茅山毒指伏景清! 右面一个是瘦长老头,一张狭长面孔,远远看去好像削去树皮的一段树身,脸带惨白,八字眉,吊丧眼,紧抿着嘴唇,丝毫没有表情,身上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黄衫,双手按在膝上,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 从他五官形相,以至衣着打扮,都使人瞧得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但此人却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邙山鬼叟罗潜。 这两人都闭着双目,面容异常严肃! 良久,茅山毒指忽然睁开眼来,大声笑道: “罗老鬼,这三年来,你内功修为,果然精进了不少,但要想胜过山人,却也未必。” 邙山鬼叟哈哈的道: “你伏牛鼻子也并不见得高到哪里?” 茅山毒指大笑道: “但你罗老鬼至少在内功上没有赢得山人。” 邙山鬼叟尖笑一声,道: “咱们三局之中,才不过第一局罢了,兄弟可也没输!”左掌一推,劈出一记掌风,朝茅山毒指胸前袭去,口中说道: “伏老哥,再试试兄弟的掌力!” 茅山毒指右手一扬,同时点出一指,迎着掌风中戳去,只见两人席地而坐的身子,各自晃动了一下! 茅山毒指杰杰笑道: “不错,你的鬼斧掌力,又雄浑了不少!” 说话声中,双手连扬,十缕指风,应手而生,划空生啸! 邙山鬼叟丝毫不敢怠慢,双掌连连挥舞,阴寒掌风,排山回旋而出,硬行挡开十缕指风! 两人身躯各自震得向后移出半步之多,但两人依然原式跌坐,姿态丝毫没变。 邙山鬼叟挡过对方十指,尖声道: “伏老哥指上功力,果然名不虚传!” 口中微微吸气,双掌连拍,旋风呼啸,接二连三的向茅山毒指拍出! 茅山毒指道: “好说,好说,罗兄掌上造诣,不在山人之下!” 口中说话,手上却也丝毫没停,有守有攻,一指连着一指,迎空疾点! 两人边说边打,看去并不十分激烈,但一指一掌,出手之间,无不凝聚全身功力而发。 而且双方相对跌坐,不像普通动手过招,进击敌人,还含有趋避躲闪的身法在内,是以除了各凭本身修为,硬行承受对方攻来掌风指劲之外,丝毫取巧不得,如果两人中间,一方功力稍弱,就得当场重伤。 正在两人指掌互攻,山顶上劲风激荡,渐入高潮,只听峰后突然传出一声女子尖叫! 这声尖叫,划破黑夜,划破长空,来得兀突! 茅山毒指辨认方向,心头蓦然一惊,口中喝道: “住手!” 邙山鬼叟闻声一怔,奇道: “伏兄怎么了?” 茅山毒指侧耳倾听了一会,突然一跃而起,匆匆的道: “山人不比了!” 邙山鬼叟脸色一沉,道: “那不成,咱们尚未分出胜负……” 茅山毒指道: “山人尚有急事待办,就算山人打不过你好了。” 话声出口,纵身就往峰后掠去! 要知茅山毒指一生性情暴烈,从不服人,此刻不知怎的,一想到姓毕的娃儿,却自甘承认失败,把一十八年来保持着的三山排名第一,都可弃之不顾。 他此言出口,自是大出邙山鬼叟的意外,楞得一楞,望着茅山毒指飞掠而去的身影,尖笑道: “哈,哈那么兄弟承让了!” 茅山毒指只在空中嘿了一声,身如电射,飞落峰后,两道锐厉目光,向四外扫过,哪里还有公孙燕和姓毕的娃儿的踪影? 茅山毒指须发戟张,厉笑道: “什么人敢在山人背后,欺负那女娃儿?”一个大步,跨出两丈来远,冲到悬崖边上,大声叫道: “女娃儿,女娃儿……” 他声若洪钟,这两声大叫,直震得山谷回响不绝!只听下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嘤嘤啜泣,接着有人叫道: “伏老前辈,我……我在下面!” 茅山毒指听得大喜,伸头一瞧,下面白茫茫的一片云雾,看不真切,不由怪声笑道: “女娃儿,你怎会掉落‘出云口’去的,下面有多少深?” 公孙燕道: “老前辈,我不知道,我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面。” 茅山毒指皱皱浓眉,道: “好,你别动,山人去找点山藤来!” 话声一落,转身飞纵而去,一会工夫,手上捧着一大捆山藤,回到崖边,缓缓垂了下去,口中大声道: “女娃儿,山藤来了,你快瞧着,够不够长?” 边说边放,约莫放到四十来丈,只听公孙燕叫道: “老前辈够了,够了!” 茅山毒指道: “你别动,山人会把你拉起来的。” 双手交替,瞬息工夫,就把公孙燕提上悬崖。 公孙燕哭拜倒地,道: “多谢老前辈救援。” 茅山毒指双目炯炯,问道: “那姓毕的娃儿呢?” 公孙燕流泪道: “毕大哥跌下去了!” 茅山毒指摇摇头,又道: “这出云口深不见底,你好好的怎会掉了下去?” 公孙燕道: “那阴魔想夺毕大哥身上的万年温玉,暗中跟来,老前辈一走,他……” 茅山毒指没等他说完,桀桀厉笑道: “这老匹夫该死,山人这就找他去!” 双脚一顿,身子凌空飞起,快若殒星,一下就飞出十几丈外! 公孙燕微微一怔,急忙喊道: “伏老前辈,你请留步!” 茅山毒指脚下一停,嘶的又飞了回来,问道: “女娃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公孙燕拭拭眼泪,抬起头来,只觉茅山毒指两道电光似的眼神,寒芒四射,几乎使人瞧得睁不开眼睛,心下大是凛骇,一面低低的道: “晚辈立誓替毕大哥报仇,要……要手刃姓尚的老贼……” “哈哈哈哈!”茅山毒指听得纵声狂笑,点头道: “好,有志气,阴魔尚师古,鬼计多端,武功不在山人之下,你娃儿仅凭那几手剑法,如何是他对手?”双手一拂,翻起衣袖,又道: “女娃儿,你瞧瞧山人这双衣袖,就可看出尚老匹夫‘阴极磷光’的厉害,山人苦练了几十年的玄门罡气,虽把他鬼火扑灭,衣袖上还给他烧穿许多细孔,普天之下,能够挡得住他这一手的人,只怕也廖廖可数!” 公孙燕切齿道: “老前辈,我一年打不过他,五年十年之后,总要向他报仇。” 茅山毒指听得一呆,连连点头道: “你娃儿硬是要得!”他目光瞧着公孙燕,一阵打量,突然厉笑道: “也好,山人当日原想收那姓毕的娃儿为徒,哪知这娃儿说什么也不肯拜在我山人门下,山人一时兴起,传了他一招指法。 不想天不永年,会掉落到幕阜山出云口下,而且又是山人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这档事,多少总是山人照顾不周,你既然坚要替娃儿报仇,山人教你一套指法,你可想学?” 茅山毒指伏景清,以指法绝称一代,他居然肯自动出口,以指法相传! 公孙燕想到父仇未报,现在又加上了毕大哥的仇恨,闻言不禁哭拜在地,道: “老前辈成全之德,晚辈没齿不忘。” 茅山毒指当下就把指法口诀,十分详细的替她解释了一遍,然后又逐式演练。 公孙燕用心谛听,茅山毒指教一招,她练一招,直到天光大亮,茅山毒指已教了九式指法,公孙燕也学会了九招,虽然精微之处,一时无法领悟,但大致都已记清。 茅山毒指瞧瞧天色,怪笑道: “女娃儿悟性,实在难得,可惜山人还有事去,你学多了,也不易消化,这九招指法,只要用心练习,精益求精,已足可应付,山人一生没收过徒儿,日后有缘,山人再把其余的传你吧! 话声一落,人已随声飞起,往峰下掠去,转眼就去得老远。 公孙燕目送着他身形远去,又把九招指法,从头记了一遍,再走近悬崖,朝下望去,只见白云如絮,不住的往对崖缺口涌出,铺得满坑满谷! 就是在这白云深处,吞噬了自己的毕大哥! 她呆呆的站在崖边,眼中泪水直像断线珍珠,沿着她苍白脸颊,滚滚直落!口中切齿道: “姓尚的老贼,姑娘和你誓不两立!” 一条娇小的人影,含着满眶眼泪,怀着无限创痛,如飞往峰下奔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四章 自助天助 出云口,经年累月,吐着无穷无尽的如絮白云! 从没有人知道它究有多深?困为它始终满满的盖着白云,有人说下面是一个深涧,一直通往东海,下面住着一条老龙王,经常嘘气成云。 也有人说,下面金庭玉柱,住着神仙,每当月白风清的时候,神仙们时常在列仙坛上游息。 大家都在这样说着,反正古老的传说,总离不开神话,也就因为云深不知处,才产生了许多说法。 但现在有人掉下去了,掉下去的人,侥幸并没摔死,他依然活着,活在与世隔绝的壑底,这人就是毕玉麟! 当他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从昏迷之中,逐渐醒来,发觉自己身子,好像被挂在什么之上?虚飘飘踏不到地! 心中感到甚是惊奇,张开眼睛,向四处一瞧,发觉自己身子,仰天躺卧在无数藤蔓纠结的藤网之上! 这一片藤网,是从两边峭壁上直挂下来,敢情年代久远,在地上生了根,又互相盘结,密如蛛网,高挂半空。 毕玉麟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怎会躺在这张藤网之上?他慢慢的目光移动,打量着四周,这是一条狭长得像弄堂似的山谷,两边峭壁插天,头上覆盖着白云。 他缓缓坐起身子,伸手一摸,屠龙剑,还是好好的挂在腰上,怀中银两、手绢、和一瓶“辟谷丹”,丝毫没少! 啊,这是什么?他伸手一掏,取出一方色泽晶莹,入手温煦的玉块,不由怔得一怔,“万年温玉”,怎会放在自己怀里? 毕玉麟慢慢回忆,想起万年温玉,被天毒子公羊锋抢走,自己和珠儿、辛文三人,从七星岩出来,一路追到落山庙,夭毒子运功完毕,自己因抢救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欧阳洛,独斗天毒子,被他毒爪划上手背,中了剧毒,后来好像又被一股强猛掌力,击中胸口……后来…… 毕玉麟极力思索,再也想不起最后发生了什么?当然他根本不知道公孙燕一路上发生的事故,也不知道他一条小命,全仗茅山毒指一粒起死回生的“毒龙丹”挽救过来的。 但他一想起自己中毒之后,又被人一掌击中胸口,当然身上负伤不轻,可能自己已经昏死过去。 当下连忙闭目调息,试一运功,只觉内腑之间,好像受过重伤,目前业已好了大半,只是真气耗损,这一运气,便有真力不继之感。 心头不由稍微宽慰,暗想,只要伤势不重,修养上几天,就好复原。 他哪里知道要不是以前服过一粒“紫雪丹”,光凭茅山毒指的“毒龙丸”,伤势哪会好得这般快法? 毕玉麟虽然不知道如何会落到这山谷藤蔓上面?但既然来了,总不能老被悬在半空之上! 他仔细打量着这片纠结藤蔓,离地少说也有十来丈光景,如果换在平时,不难飘身而下,可是此时,自己重伤初愈,手脚酸软乏力,但比起寻常人来,还是要矫捷得多,何消片刻,便已落到地上。 举目打量,原来这是一条狭长山谷,藤蔓纠结之处,正是狭谷的尽头,往前走去,谷底到处都是乱石沙砾,人行其上,发出沙沙轻响。 这条狭谷,全长大约只有一百来丈光景,便已走完,此处地势较宽,全是磋峨巨石,有许多大石,堆积得有如小山。 但走完狭谷,使毕玉麟感到失望的,是四周石壁如削,高耸入云,哪有山路?他已推想到自己是在昏迷中堕下谷来了。 自己侥幸被山藤兜住身子,没有跌死! 可是目前身陷绝地,这里既无树木,又无野兽,除了鳞峋大石,根本没有吃的东西,也极难生存。 哦,自己在朝真洞石窟,带来的一瓶三百六十五粒“辟谷丹”,只用过几粒,一天只须服上一粒,即可不饥。 那么这里虽然找不到吃的东西,自己也足可维持一年之久,有这许多时光,就不难想出脱身之法。 他心中想着,因狭谷这一头,地势虽宽,但都是嶙峋大石,人只在石堆中穿行,没有藤蔓交结的那一边来得平整,这就依然折回原处,心想找个平地,运功调息。 目光一瞥,只见自己掉下之处的藤网上面,靠壁之处,好像有一方平整大石,像石床似的,横放石壁之下。 心中一喜,急忙抽出屠龙剑,斩开藤蔓,走近一瞧,原来这是一块长方形的青石,通体整齐,足有六尺来长,三尺来宽,出土也有三尺光景,四面极平,伸手一拂,石身竟然平滑异常,入手清凉,心中更是喜不自胜。 当下就把四周枯藤,用剑削去,又把地上高低不平的石块,一齐捡去,忙了顿饭光景,总算把坐卧起居的新居附近,整理干净。 空中如幕如慢,密密纠结的一片藤网,正好遮在头上,不但可蔽风雨,而且还能挡住从峭壁上滚下来的石块,当真美妙已极! 毕玉麟心中暗想,不知珠儿现在哪里,如果她也在这里的话,瞧到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抬头瞧瞧天色,只是一片自茫茫的云层,不知道是早晨还是下午?腹中已感到饥饿,取出“辟谷丹”,吞了一粒,又在右边石壁上,用手接着涓涓细流喝了几口,就在大青石上坐定,闭目垂帘,运起功来。 他练的原是天门派的正宗内功心法,而且素有根底,再加服了茅山毒指的“毒龙丸”,此时一经内功催动,发散得更快,一会工夫,便觉胸口舒畅了许多。 渐渐感到“尾龙穴”上有一缕凉气,顺着背脊而上,直透“百汇”,缓缓从鼻梁咽喉,下注丹田。 同时也感到从自己胸口之间,另有一股阳和之气,缓缓的和这缕清凉之气会合,沉注丹田。 凉气不住的从“尾龙穴”源源透入,阳和之气,也不住的从胸口暖起!这一冷一暖两股气流,居然随着自己运行真气流转,遍注四肢百骸。 毕玉麟感到十分惊奇,因为这两股气流,根本不是从自己体内引发出来的,分明是由身外传入。 忽然他想起自己怀中,揣着一方万年温玉,这股暖气,正由胸口直透肌里,敢情就是万年温玉上散发出来的。 那么,从“尾龙穴”传来的这股凉气呢?莫非是从自己坐着的这方大青石上透过来的? 一时不知这股凉冰冰的寒气,是好是坏?只是这两股气流,流注周身百骸之后,大感神清气爽,想来不致有什么害处,也就不加理会,继续用功。 幽谷之中,照不到日光,云层渐渐黯淡,时近黄昏。 毕玉麟运功完毕,走下石榻,发觉自己这一阵运功,精力业已恢复了大半,心头甚是高兴。 但心中却念念不忘那一丝凉气,究竟来自何处?跨下石榻,就仔细地端详着这方大青石的形势。 这靠近石壁脚下,泥石夹杂,并无异处,而且石壁上的石纹,十分粗糙,大青石却通体细滑,入手清凉,显然和石壁并非天然生成。 最奇的这方青石,四周平整,犹如人工磨就一般,在这深藏壑底的死谷,从无人迹,哪会有人琢磨这方石榻? 毕玉麟越看越觉好奇,蹲着身子,在大石四周,仔细察看,但除了摸上手特别清凉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道理。 取出屠龙剑,在大石边上,挖了一阵。 这里砂石极松,一会工夫,便看到这方青石,下截埋在地里,只有一尺光景,底下发现粗如人臂的黄精,像无数黑蟒般,纠结成一堆,越到里面越多,挖了几支,入口一尝,竟然甘芳无比,心中更是高兴。 记得自己小时候,常跟着挖掘药材的人到山上去,那时瞧他们偶然掘到一支只比拇指略粗的黄精,就说什么是百年灵物,补神益气的珍品,这大石下面,支支粗如人臂,怕不是都有几百年的东西? 启己这瓶“辟谷丹”,还是师祖遗留下来的,吃一粒,就少一粒,如今发现了这许多黄精,足够自己食用,“辟谷丹”练制不易,就可以省下来了。 心中想着,也就不再挖掘,兴匆匆拿起两大段黄精,在泉水中冲洗干净,放到大青石上。 这一阵折腾,天色已是大黑,一个人坐着无聊,在砂砾地上,练了一会剑法,就爬上石榻睡觉。 哪知才一躺下身子,顿觉一阵阵的凉气,从大石上传来!照说这时正当隆冬,气候严寒,但毕玉麟身上怀着一块万年温玉,温暖之中,有这一丝清凉,反而使人感到无比舒适。 第二天清晨,毕玉麟起身之后,就坐在石上吃着黄精,只觉入口清爽,好吃已极,一口气把两段黄精,一齐吃了,一面抬头望着对面峭壁,怔怔出神,自己落在这四面壁立的绝谷之中,除非长了两个翅膀,不然只怕一生也无法出去。 啊,不,自己前些日子,被九爪神龙阎怕修推入朝真洞石窟,而且还被他毁去开启石室的机扭。 当时自己也以为活生生的饿死无疑,结果却因祸得福,反而得到“洞元记内篇”,练成旷世武功。 他一想到“洞元记内篇”,忽然灵光一闪! 暗想:自己反正一时想不出办法,这段时间,何不趁机练习“洞元内篇”上的“鸿钧真气”?一念及此,立即伸手从贴肉之处,取出“洞元记内篇”,仔细推究参详。 要知他对这篇“鸿钧真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取出书本,重新研读,虽有不甚了了之处,但大致已能通晓,这就按照真诀记载,练习起来。 他这会一个人困居在这天井似的绝壑之下,肚子饿了,就以黄精为粮,心无杂念,自然进步神速! 转瞬之间,两个多月过去,毕玉麟只觉以前深奥难解之处,也逐渐从勤练实习之中,领悟体会。 这天下午,练功完毕,取出屠龙剑,蹲着身子,挖掘黄精,他因这多天来,先前只是从大石四周挖起,后来渐渐挖到里面,最近已经挖到大石正面底下,黄精数量减少,但掘出来的,却比以前的更是粗大。 这会挖了一阵,伸手掏摸,依然找不到半支黄精,但发现这方青石,却是上下四方,平平整整的一块,出土三尺,埋在砂石里,只有一尺光景。 心中暗想,要是把这方大石,翻了开来,底下一定还有最大的一支。 毕玉麟一时不由童心大起,两手托着大石一端,用力往上一抬,哪知这方重逾千钧的巨石,竟然应手而起,被自己托了起来! 毕玉麟原是好玩,心理上丝毫没有准备,这时真的一下被自己托了起来,不由又惊又骇,呆得一呆。 要知这方巨石,份量何等沉重,他一时用力,托是托起来了,但事先既然没有准备,这微微一楞之间,陡觉压力沉重,两手再也支持不住,要待放手,势非压着自己脚背不可,心头一慌,双手往外一掀,只听“蓬”的一声大震,大青石翻了一个大转身,原来埋在砂石中的一面,一下翻到上面。 毕玉麟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大的力气。 其实他哪里知道黄精原是大补真气的东西,像这般粗大的黄精,已是世上罕见的珍品,他以此为粮,真力自然大增。 同时他练的“鸿钧真气”又是玄门无上绝学,只是他火候尚浅,未能运用,所以一下抬起大石之后,就后力不继。 毕玉麟往下一看,只见大石移开之处,果然还有一大堆黄精,中间一支,竟然比手臂还粗,心中大喜,急忙拿过长剑,把它一起掘了出来,放到地上。 一面暗想:这方大石要把它移到原位上才好,方才既能把它抬起,移复原位,也化不了多大力气。 心中想着,正待俯身去推! 忽然目光一瞥,只觉大石中间,好像隐隐有光! 这时正当中午时分,狭谷上空,虽然密密层层的堆满白云,但经阳光照射,依然十分明亮! 毕玉麟这一发现,立即俯身瞧去,大石底部和上面一样平整,一样光滑,身临切近,依然只是一方青石,丝毫瞧不出异处,但走开几步,从侧面看去,青石中间,隐隐有着光彩! 心中不由大奇,难道这方青石中间,真有什么宝贝不成? 不错,这方青石,自己睡在上面,一直感觉无比清凉,心中早就觉得奇怪。 何况底下还附生了许多又粗又大的黄精,定是受石中宝物的灵气感应而生,难怪自己两个月来,内功精进神速! 他想起辛文说过,她师傅天琴子老前辈的这方万年温玉,当年就是在七星岩石中得到的。 那么这青石里面,凉冰冰的,想来是万年寒玉了?心中越想越觉有理,好在自己的屠龙剑,可以斩金切玉,何不试上一试? 当下那还怠慢,看准大青石隐隐透光的部位,做好记号,把一方大石,分做左右中三段,然后取过屠龙剑,右腕运劲,剑锋对准左方切下。 屠龙剑古代神物,何等锋利,剑锋过处,坚滑如玉的青石,果然应剑而分,毕玉麟心中大喜,急忙再把右方切开。 一块长方形的大青石,立时被切成三段。 毕玉麟俯下身去,朝中间正方形的一块,仔细一瞧,果然石心中间,隐隐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光亮! 心知宝物还在里面,这就坐到地上,小心翼翼的举剑削着外面石皮,一时又怕无心毁损宝物,不敢十分用力。 这样足足削了顿饭光景,把四方的一块大石,削得只剩了碗口粗细,一尺来长的一根石柱,仍然一无所获。 只是石质越往里面,越觉细腻! 毕玉麟不住的拿着向空照着,只觉里面隐隐透出银光,不知究是什么?这会毕玉麟可更加小心,不敢再削,只是用剑锋慢慢刨着。 这样又化了顿饭光景,才把碗口粗细的石柱,削得只剩下比拇指略粗的一支,再往空中一照,此时玉质已成透明,只见石心正中,约有笔杆粗细,六寸来长一般银霞,拿在手上,一股凉气,直沁指头,心知这一支银色东西,准是宝物无疑! 这就用剑先把头上两寸来长的青石切去,再将下面半截,同样切断,刚一举手朝下半截切断之处瞧去! 倏地“滋”的一声细响,一丝清泉,细如人发,从下半截石根切断之处,直喷出来! 毕玉麟猝不没防,登时被溅了一面,只觉清芬扑鼻,口中同时也尝到一点,甘芳凉滑、沁人心脾! 急忙定睛瞧去,那一丝清泉,还在不停的喷出,一时福至心灵,恐怕洒落可惜,赶紧张口吸住,往下吞咽,一丝灵泉,顺喉而下,立时觉得心身轻爽,头脑灵空! 一会工夫,已被吸得涓滴无存,再向空中一照,里面只剩了一支空管,银色东西,已是不见。 毕玉麟虽然不知自己服下的乃是灵石仙乳,千载空青,但也料想得到这石中清泉,定非寻常之物,自己何不运功试试,心中想着,就在地上盘膝坐好,按照“鸿钩真诀”的练功心法,运起功来! 哪知才一运气,只觉全身一片清凉,真气流注,连生死玄关也畅通无阻,而且一呼一吸之间,整个身子轻若羽毛,直欲飘飘飞起! 毕玉麟知是石中灵泉之功,心头不禁狂喜,同时立即收摄心神,依然按照真诀心法,逐一做去。 这一会居然水到渠成,“鸿钩真诀”上先前还有许多疑难之处,此时也心领神会,豁然贯通,真诀上说到的,自己已能悉数做到! 毕玉麟心中又是一阵惊喜,难道自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已把“鸿钧真气”练成功了? 他哪知方才服下这一管灵石仙乳,千载空青,乃是修道人梦寐难求的旷世灵药,足可抵得玄门正宗内功一甲子修为。 毕玉麟内功原有根基,这两个月来,吃了许多黄精,真气已极充沛,再经两个月苦练,“鸿钩真气”虽未练成,也早已有了良好基础,此时功力骤增,自然水到成渠,一通百通。 毕玉麟虽知这一定是方才服下灵泉的功效,但“鸿钩真气”会有这么快就已练成,心中还不敢相信,凝神静气,依照口诀,再练了一遍。 果然在这片刻之间,随心运用,意念一动,真气流注,自己虽然不知道“鸿钩真气”,练到这一境界,已有几成火候?但“鸿钩真气”业已练成,已是事实! 毕王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所及,只觉二十丈外,地上砂砾,居然清晰得历历可数!自己自从练习内功以来,就目能夜视,但那时只能看到二三丈以内,如今居然可以看清一二十丈之外,心头这份狂喜,当真不可言宣!他站起身子,又扑的在地上跪拜,口中喃喃的道: “师傅,弟子练成功了,弟子没有辜负你老人家的期望,从今天起,弟子要以天门派第十四代传人的身份,行道江湖,誓必从双龙堡主手上,追回本门秘笈。” 说完拜了几拜,才站起身子。 但一瞬之间,他抬头瞧到高出云表的峭壁,心头又不禁嗒然若丧! 自己虽然仙缘旷世,练成“鸿钩真气”,但即使武功再高,要想从这天囚似的削壁上,飞渡而出,恐怕也无法做到! 不,天无绝人路,自己不相信这几座削壁,真能困得住自己! 他虽然自己宽慰着自己,但心中可也明白,摆在眼前的,总究不是人力所能克服的困难! 他渐渐低下头去,想起离家十二年的父亲,也想起倚门而望的老母!还有,在双龙堡石室为了让自己脱险,才自震银针而死的师傅…… “我非出去不可!” 毕玉麟突然抬头,仰天大叫! 半空中覆盖着如幕如慢的藤蔓,正是自己从崖上堕下,赖以不死的恩物,山风吹拂,宛如一张蛛网,临风飘动! 毕玉麟忽然灵机一动,暗想:这峭壁上,倒挂着不少粗逾人臂的藤蔓,全都根在上面,藤蔓往下垂,这类蔓草,固然到处生根,如果上面没有山藤,决丕会蔓延下来。 虽然,每根山藤最长也不过十丈八丈,但只要削壁上一路都有,以自己目下的功力,就不难攀援而上。 他想到这里,顿觉生出一线希望,暗想:此时已是黑夜,自己不如好好睡上一晚,等明天天色大亮之后,再设法吧! 当下就把掘出的黄精,在泉水中冲洗干净,饱餐了一顿,然后倚着石壁,沉沉睡去。 这是一个隆冬的中午! 幕阜山北面的通城,地当湘鄂赣三省交界,原是一个山城小邑。 在凛烈朔风的呼啸之下,这条平日较为热闹的府前大街,也显得行人稀少! 银山楼,是通城最大的二家酒馆,棉帘低垂,刀勺之声,直达户外,酒肉香味,迎人扑鼻! 这时酒楼门前,来了一位身穿蓝衫,腰悬长剑的少年,他抬头望了一眼,便信步走了进去。 通城虽是一个小邑,但因地当湘鄂通道,又邻近赣省,行旅往来不绝,是以这家酒馆,生意兴隆,楼下一共只有十来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 蓝衫少年略一顾盼,就举步向楼上走去,登楼一看,只见地方宽敞,打扫得十分干净,此时也有六成座头。 蓝衫少年刚一跨上扶梯,早有店伙迎着过来,招呼道: “客官请坐!” 边说边把他让到靠窗的一张空位子上落坐。 蓝衫少年要坐未坐之际,耳中忽然听到身侧有人轻“噫”了声。 回头望去,只见邻近自己的一张桌上,坐着一青一白两个妙龄少女! 那穿青衣的一个,背向自己,瞧不清面貌:穿白衣的年十六七岁。 弯弯长眉,眼如银杏,粉腮上漾着一对梨涡,正在偷偷的打量自己,被自己一瞧,脸上倏地一红,慌忙别过脸去。 青衣少女却忽然转过头来,她只瞧了一眼,便发觉蓝衫少年的目光,也正在瞧着她们,立即又回过头去。 蓝衫少年敢情被她们这么瞧着,顿时感到俊脸一热,自己这样打量人家姑娘,要是被人瞧到,还当自己是儇薄少年,当下也赶忙正襟坐定,不敢多看。 差幸店伙捧着茶盘上来,替他倒了一杯茶,一面问道: “客官要吃些什么?” 蓝衫少年要了一碗汤面,和一笼包子,店伙退下之后,蓝衫少年只觉邻桌两个少女,不时的在偷瞧着自己,而且还不住的窃窃细语。 她们声音说得极低,听不清楚,但有时却依稀可以听到“他”“他”的,好像就在说着自己。 他心中一阵纳罕,暗想自己从没见过她们,她们不是认错了人,便是认识的人中,有一个和自己面貌,长得极像……心中想着。 只听那白衣少女低低的道。 “三姊,你过去问问他咯!” 她声音虽然还是极低,但这一句话,蓝衫少年却听得极为清晰。 “嗯!”那青衣少女口中轻应一声,随听邻桌响起一阵细碎脚步之声。 那两个少女,竟然同时站起身子,缓步走了过来! 青衣少女年约十八九岁,生得眉目如画,粉腮含春,俏生生的走近桌边,轻启樱唇,低声说道: “请问相公高姓大名?” 蓝衫少年蓦地一惊,忙不迭站起身子,玉颊飞红,嗫嚅的道: “小……小可毕玉麟,不知两……位姑娘,有何见教?” 那青衣少女似羞还笑,抿抿嘴唇,声音说得很低,道: “原来是毕相公,对……不起,愚姊妹看错了人……” 她粉脸胀得通红,白了白衣少女一眼,白衣少女睁着一双秀目,朝毕玉麟娇憨一笑。 两位姑娘家,敢情因为认错了人,不好意思,连账都来不及算,丢了一锭银子,很快往楼梯下走去! 毕玉麟愕然良久,才缓缓坐下,暗笑这两位姑娘,果然看错了人,心中想着,端起茶碗,正待喝去! “兄台且慢!”突然,右侧有人低喝一声,人影一闪而至,伸手拦道: “兄台这茶喝不得!” 毕玉麟闻声一惊,急忙举目瞧去,原来自己右侧邻桌,是一位绿衣少年,自己方才并没留神,这时抬头之间,只觉此人生得剑眉星目,脸如傅粉,腰悬长剑,举止潇洒,尤其他喝声出口,身形一闪而至,异常快速,显见武功不弱!急忙放下茶碗,起身拱手道: “小弟毕玉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绿衣少年两道目光,瞥过桌上茶碗,吁了口气,抱拳笑道。 “原来是毕兄,兄弟失教之至!”微微一顿,接着笑道: “兄弟吕兆熊,毕兄身佩长剑,想来定系武林一脉,今日一晤,足慰主平。”’毕玉麟忙道: “吕兄言重,如不嫌弃,请坐下一谈如何?” 吕兆熊朗朗一笑,道: “兄弟和毕兄一见如故,咱们合在一起,正好就教。” 说到这里,目光又瞧了毕玉麟茶碗一眼,道: “毕兄可认识方才那两位姑娘?” 毕玉麟听得俊脸一热,摇头道: “方才那两位姑娘,只是认错了人,小弟并不认识。” 吕兆熊剑眉微微一皱,道: “这就奇了!” 毕玉麟想起方才他出声阻拦自己喝茶,不由抬头问道: “吕兄有何见教?” 吕兆熊沉吟道: “毕兄既和她们素无怨嫌,怎会无缘无故的向毕兄暗中下手?” 毕玉麟虽然没有江胡阅历,但如果有人暗中下手,自己不会丝毫不觉,何况方才两位姑娘,只向自己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几曾暗中下手?闻言不由一怔,哦道: “吕兄可认识她们?” 吕兆熊摇摇头道: “方才兄弟阻止毕兄喝茶,那是毕兄茶碗中,已被她们做了手脚。” 毕玉麟惊道: “有这等事?” 吕兆熊淡淡一笑道: “毕兄为人正派,自然不知道江胡上的险恶狡计……”说话声中,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支五寸来长的银筷往毕玉麟茶碗中浸入,一面笑道: “毕兄如若不信,请瞧瞧这个,就知道了。” 边说边从茶碗中取出银筷,只见银筷浸到茶水的部分,竟然一片乌黑! 毕玉麟想不到方才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自己和她们素不相识,居然暗下毒手,一时瞧得脸色大变,惊诧的道: “这真是怪事,小弟和她们无怨无仇,怎的暗中下起毒来?”一面连忙朝吕兆熊拱手一揖道: “今日如无兄台及时阻止,小弟中了剧毒,还懵无所知,真叫小弟感激不尽!” 吕兆熊朗朗一笑,握着毕玉麟的臂膀,说道: “兄弟和毕兄一见投缘,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肝胆相照,毕兄这般说法,倒见外了。” 毕玉麟唯唯应是,心中不由对他生了好感。 店伙瞧到两人坐在一桌,谈笑生风,就替两人摆上杯筷,然后把吕兆熊点的酒菜,和毕玉麟叫的一碗面和一笼包子,一起送上。 吕兆熊挥手道: “我和这位毕兄,难得见面,你替我吩咐厨下,只管把可口的酒菜多做几色送来,面点先收去了。” 毕玉麟要待出声阻住,但又不好出口。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吕兆熊替毕玉麟面前斟满了酒,然后举杯笑道: “毕兄,我们慢慢吃喝起来,这里酒菜,口味还算不错!” 说着一饮而尽。 毕玉麟涉世未深,只觉吕兆熊为人豪爽,和自己当真一见如故,盛情可感,也就举杯干了,一面说道: “吕兄盛情,小弟却之不恭。” 吕兆熊爽朗的道: “当然,当然,古人曾有酒逢知己千杯少,兄弟能和毕兄相识,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似乎是有心和毕玉麟结交,言词之间,曲意拉拢,处处表现出他性格豪爽,待人真挚! 毕玉麟一时把他引为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两人边吃边谈,愈说愈是投机,吕兆熊乘机询问毕玉麟身世,毕玉麟毫不隐瞒,约略说出自己出外寻父之事。 吕兆熊故作惊喜道: “原来毕兄就是屠龙剑客毕老前辈的哲嗣,兄弟时常听家师提起令尊,心中仰慕已极!” 毕玉麟忙道: “吕兄尊师,不知如何称呼,既然识得家父,想来定是前辈高人。” 吕兆熊道: “兄弟听家师口气,好像和毕兄令尊极熟,只是家师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不愿人知,兄弟不敢多说。” 毕玉麟妥若是略有江湖经验,或者稍为留心,必可发现吕兆熊言词之间,都是顺着自己的口气而说,其中颇多闪铄之处,只是他涉世未深,哪会觉察得到?此时听说吕兆熊的师傅竟是自己父亲昔年;日交,心中更是高兴,连忙说道: “吕兄尊师,既是家父故友,兄弟理当拜谒,还望吕兄引见才好。 吕兆熊故作迟疑了一下,点头道: “家师隐居黄钟坪,除了两三知友,极少和江湖上人交往,平日严禁兄弟,不准在人前提起,兄弟就是回转黄钟坪去的,不想在这里和毕兄相遇,大家不是外人,兄弟耽点不是,替毕兄引见,想来家师也不致以此见责。” 毕玉麟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 “吕兄如此厚爱,小弟感激不尽。” 吕兆熊朗笑道: “人之相知,贵在心知,自家兄弟何用客气,家师隐居多年,能够见到故人之子,也许老怀弥慰呢!”说着站起身子道: “这里离黄钟坪,还有百来里路,毕兄如无要事,咱们这就动身。” 毕玉麟跟着起身道。 “小弟初走江湖,就是为了寻访家父下落,吕兄尊师,隐居之地,既然离这里不远,小弟自然先去拜谒为是。” 吕兆熊脸上闪过一丝阴笑,就挥手叫过店伙,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吩咐道: “结过酒账,多的不用找了!” 店伙见他出手阔绰,乐得眉花眼笑,连连称谢。 吕兆熊挽着毕玉麟手臂,一闪下楼,出了城门,吕兆熊要暗中试试毕玉麟脚程,一路上逐渐加快。但发现毕玉麟依然和他并肩而行,丝毫没有落后,心中暗暗惊奇,不禁又加紧速度,向前急走只见毕玉麟还是不徐不疾,和自己走得同样快速。 两人一路疾奔,当真急如流星,吕兆熊不住的提吸真气,把轻功尽情施为,一面留神毕玉麟竟然还是脸含微笑,像行云流水的丝毫不见费力。 不由把吕兆熊瞧得大为震骇,暗想:瞧不出他年纪不大,这份轻功,分明高出自己甚远,差幸他涉世未深,丝毫没有江湖经验,否则倒真是自己师徒的一个大敌!心中转动,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毕兄这份轻功,当真使兄弟望尘莫及!” 毕玉麟道: “吕兄好说,小弟只是从小在山上跑惯了,算不得什么。” 吕兆熊有意拢络,笑道: “即此一点,已可觑见毕兄家学渊源,果然名不虚传,如能在黄钟坪多盘桓儿日,兄弟好多多讨教呢!” 毕玉麟听他说出家学渊源的话,又不好说出自己的这身轻功,实是跟万里飘老前辈学的,一时只得连说不敢。 两人一路疾驰,走的都是山路小径,不到一个时辰,黄钟坪业已在望! 那是一处群山环抱的盆地,一条青石大路,沿着山势,盘过一座山头,只见一片树林之中,隐隐现出无数屋脊,亭台楼阁,覆盖极广! 一会工夫,便已走近,毕玉麟虽然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也觉得在这深山隐僻之中盖了偌大一所庄院,使人有神秘之感! 两人走到庄前,只见四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两边还蹲着一对高大石狮子,当真气势非凡! 吕兆熊跨上石级,在右侧一扇大门上,轻轻扣了两下,边门豁然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大汉,向两人施了一礼。 吕兆熊挽着毕玉麟手臂笑道: “毕兄请进。” 两人进得大门,迎面是一道高大清水砖墙,中间两扇朱漆巨门,白钢兽环,深闭如锁,门额上用青砖凿着四个大字:“黄钟别府” 吕兆熊挽着毕玉麟,穿过回廊,从右侧一道边门,进入第二进院落,最后进入一座跨院之中。 这座跨院,花木扶疏,自成院落,清水砖墙,月洞圆门,庭前两排花架,放着许多盆景,腊梅春兰,清香扑鼻。 中间一排三间,雕花长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当真清幽已极! 吕兆熊含笑说道: “毕兄远来是客,就在这里下榻如何?” 毕玉麟从小生长山中,几曾见过这般气魄,只觉自惭形秽,慌忙说道: “吕兄如此款待,小弟怎敢当得?”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举步走入跨院,还没跨上石阶,只见门帘启处,走出一个容色娇艳的青衣使女,替两人打起帘子。 吕兆熊肃客入内,里面是一间布置精致的小客室,几明窗净,十分幽雅!两人落坐之后,青衣使女手托茶盘,奉上香茗。 吕兆熊目光一转,瞧着青衣使女吩咐道: “这位毕大侠乃是老庄主之世侄,你好好伺候!” 青衣使女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吕兆熊回头笑道: “兄弟还须先去禀报家师,毕兄就请在此休息,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丫头就是。” 毕玉麟忙道: “吕兄请便。” 吕兆熊起身,抱拳道: “那么兄弟告退了。” 说完便匆匆往门外走去。 毕玉麟目送吕兆熊走后,心头不禁泛起一阵不安之感,手上捧着茶碗,怔怔出神,暗想:自己初意,只当吕兆熊的师傅,多年不在江湖走动,隐姓埋名,不愿人知,定是悠游林泉,与世相遗的隐逸之流。 不想这座黄钟别府,却好大的气魄,比之双龙堡毫不逊色,看来他师傅当年在江湖上,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自己父亲和他多年至交,此番前来,也许能够听到有关父亲的往事,譬如当年和父亲交往的朋友,以及父亲在江湖上有没有仇家等等!他心中想着,忽然闻到一缕幽香,直沁心脾! 回头一看,只见那青衣使女,垂手站立身侧,娇声说道: “毕少侠一路风尘,可要先沐浴吗?” 毕玉鳞想起自己已有许久没有沐浴,身上腻肌肌的实在该洗个澡了,这就点点头道: “也好,那么就麻烦姑娘……” 青衣使女羞涩的漂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小婢叫做吟香,毕少侠以后叫我名字好啦!” 毕玉麟称赞道: “姑娘这名字真美!” 吟香粉脸一红,嫣然笑道: “毕少侠夸奖了!”接着又说:“小婢替毕少侠准备浴汤!” 她扭转身躯,姗姗进去,不多一会,吟香又悄生生的出来,躬身道: “浴汤已备好了,毕少侠请随小婢来!” 毕玉麟站起身子,笑道: “有劳姑娘。” 吟香低低的道: “毕少侠千万不可这般称呼,折煞小婢了。” 她转过身子在前引路。 毕玉麟在她身后,只觉吟香身材苗条,婀娜动人,尤其款步行去,幽香微度,不觉心头大震,连忙仰脸上视。 转过客厅,是一条长廊,吟香让毕玉麟跨入浴室,自己随后跟人,关上房门。 毕玉麟瞧到吟香跟着进来,忙道: “你……快出去!” 吟香偷偷膘了他一眼,粉颊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低声笑道: “小婢是伺候少侠你来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替毕玉麟宽衣! 毕玉麟心头狂跳,急道: “这如何使得,你……快出去吧。” 吟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急成这付模样,掩口一笑,便退了出去。 毕玉麟吁了口气,慌忙闩上了门,才匆匆入浴,穿好衣衫,跨出门去,只见吟香站在门外,一眼瞧到毕玉麟出来,连忙迎着说道: “少侠入浴之时,少庄主已经来过一次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五章 巧言令色鲜矣仁 毕玉麟忙道: “吕兄人呢?” 吟香道: “少庄主曾吩咐小婢,待会再来。” 说着引了毕玉麟走进卧室。 房中布置考究,除了锦榻绣被,靠窗还有一张紫檀书案,玉轴牙签,琳朗满目,壁洞挂着名人书画,和许多精致古玩。 正中高悬一盏八角琉璃灯,照得通室明亮,耀眼生辉! 吟香替毕玉麟打开头发,梳好发辫,然后捧过一叠新衣,含笑说道: “这是少庄主吩咐庄中裁缝,替少侠赶制的,刚才送来,少侠试试合不合身?” 毕玉麟心中大是惊奇,这黄钟别府,当真叱嗟立办,自己来了不多一会,居然连新衣都缝制好了!心中不由一阵感激,道: “吕兄真也太费心了,好,你请出去一会,我试试就是。” 吟香含笑退出房去,毕玉麟换过衣衫,对镜一照,觉得长短大小,无不合身,正看之间,忽然听身后有人嗤的笑道: “少侠真似明珠玉露,俊雅已极!” 毕玉麟回头瞧去。 只见吟香不知何时,已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脸含娇红,似羞还笑睨着自己!不由俊脸上微微一热,暗想:瞧她进来时悄没声音,敢情轻功不弱,心中在想,一面随口问道: “原来姑娘还练过武功?” 吟香盈盈一笑,道: “小婢练过几年粗浅功夫,别叫少侠见笑。” 毕玉麟笑道: “光瞧你来时没有丝毫声息,足见轻功已大是不弱呢!” 吟香被他说得粉脸微酡,低声道: “咱们姊妹中间,小婢最没用了,现在还只有算是乙等。” 毕玉麟听得极感兴趣,问道: “你们的武功,可是跟老庄主学的?” 吟香摇摇头道: “老庄主来了不到一月,小婢还没见过。” 毕玉麟奇道: “你们老庄主以前不住在这里?” 吟香知道一时说漏了嘴,忽然脸露惊惶,急急说道: “小婢新来不久,还没见过老庄主……” 她方才明明说过练过几年粗浅工夫,现在又说新来不久,岂非言词有了极大矛盾?但毕玉麟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注意这些,是以口中“哦”了一声,不再作声。 吟香看毕玉麟没有说话,心中更急,忍不住扑的跪了下来,颤声道: “小婢该死,实在是无意泄漏庄中秘密,还望少侠不可对人提起……” 毕玉麟被她说得莫名其妙,一时手足无措的道: “什么事,你快起来。” 吟香脸色苍白,赶紧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才低声道: “咱们庄中规矩极严,泄漏秘密,就休想活命,小婢适才说的,少侠千万不可对人说起才好。” 毕玉麟听得心头大怔这就点头道: “好吧,我不说就是。” 吟香不迭称谢,正说之间,只听房外响起一阵轻快履声,门帘掀处,吕兆熊已满面春风的跨进房来!当他一眼瞧到吟香脸色红晕,低着头站在毕玉麟身侧,不由哈哈一笑,道: “毕兄,这丫头还善解人意吗?” 毕玉麟慌忙迎前两步,拱手道: “吕兄这般相待,真叫小弟过意不去。” 吕兆熊爽朗的道: “毕兄令尊和家师交非泛泛,大家既非外人,毕兄何用客气?”说到这里,回头朝吟香道: “你去吩咐厨下,把酒菜送到这里,今晚我要替毕兄洗尘。” 吟香答应一声,退出房去。 吕兆熊抬头道: “兄弟方才进去,家师运功未毕,不敢惊扰,只好容明日再替毕兄引见了。” 毕玉麟忙道: “小弟只是顺道拜谒,明日叩见,也是一样。” 吕兆熊忽然朝毕玉麟含笑道: “毕兄今午询及家师名讳,因家师隐居不愿人知,酒楼中耳目较杂,未便多说,毕兄在江湖上可曾听人说起过绿袍神君?” 毕玉麟出门以来,虽也遇上过不少高手,但总究为时不久,阴魔尚师古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绿袍神君的外号,自然更不会有人提起。 闻言不由俊脸一红,嗫嚅的道: “小弟初次出门,江湖上的情形,实在知道得不多,想必绿袍神君,就是吕兄的尊师了?” 吕兆熊脸上掠过一丝阴笑,点头道: “毕兄猜得不错,家师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毕兄自然不会知道。”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剑眉微蹙,叹气道: “毕兄不是外人,说也无妨,家师他老人家在十年之前,被仇家阴毒暗器所伤,双腿已废,行动不便……” “哦!”毕玉麟望着吕兆熊,口中不期哦了一声! 吕兆熊愤然的道: “所以江湖上人心叵测,难于防范,当年那仇家和家师相约比试,如论功力,家师已占上风,只是为了想使对方知难而退,才不肯遽下辣手,哪知对方早已另约助拳之人,潜伏附近,乘家师不备,出手暗袭!据说那人使的暗器,十分歹毒,打中人身,寒毒之气,立可使人血脉凝结,周身僵冻而死。 毕玉麟道: “那是什么暗器,竞有如此厉害?” 吕兆熊道: “兄弟听家师说,那种暗器,好像是什么寒铁制成,秉性奇寒,人身血肉之躯,一经打中,寒毒立发,周身血脉就会凝冻,差幸家师他老人家内功精湛,当时发觉不对,就全身而退,把侵入寒毒,运功逼入腿部,以致双腿僵冻,至今无法复原。” 他把当年阴魔尚师古为了觊觎天琴子的“万年温玉”,伤在阴山散花仙子“散花针”下之事,巧妙的说来,使人在无形之中,在心理上生出一种概念,就是大凡使用阴毒暗器的,决不是正派中人。 毕玉麟道: “吕兄尊师,双腿僵残,难道无药可以治疗?” 吕兆熊攒眉道: “家师双腿僵残,不良于行;武林中只有茅山毒指伏景清的‘毒龙丸’,可以治疗。” “毒龙丸”毕玉麟听他提起茅山毒指的“毒龙丸”,不由想到当日自己母亲,老弱多病,多蒙茅山毒指慨赐一粒“毒龙丸”,才告痊愈,心中想着! 只听吕兆熊续道: “不错,家师腿疾,茅山毒指的‘毒龙丸’,原可药到病除,只是家师和他道路不同,是以宁愿双腿僵疾,也不屑向他求取……” 毕玉麟当日蒙茅山毒指赐传一招指法,以致许多人都把自己当茅山门下,但听人传说,好像茅山毒指不是正派中人,难怪,吕兄的师傅,宁愿双腿僵疾,也不屑向他求取“毒龙丸”了。 同时忽然想起华山门下的韩情云姑娘,当日就是为了她师傅半边老尼因走火人魔,双腿僵废,只有“万年温玉”能使她修复玄功,才派门下弟子上九岭山七星岩,向天琴子老前辈求借“万年温玉”。 那么吕兄的师傅绿袍神君因寒毒入骨,双腿僵废,想来“万年温玉”,也自然有效。 心中想着,只见吟香掀帘进来,朝吕兆熊躬身道: “酒菜摆好了,少庄主、毕少侠请入席吧。” 吕兆熊点点头道: “毕兄想必肚子早已饿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 说着,和毕玉麟步出客厅,只见正中一张紫檀雕花桌上,业已摆满了许多菜肴,吕兆熊毕玉麟分宾主落坐,吟香替两人斟满了酒。 吕兆熊处处表示他的爽朗性格,和对毕玉麟一见如故,举杯一千而尽,笑道: “毕兄想必早已饿了,快请用些酒菜。” 两人对酌了几杯,吕兆熊绝口不再提他师傅绿袍神君双腿僵废之事。毕玉麟待了一会,忍不住道: “吕兄尊师,难道除了‘毒龙丸’,就无法复原?” 吕兆熊喝了口酒,缓缓的道: “兄弟这次下山,就是为了邀请几位家师旧友。 前来黄钟坪,各以本身玄功,助家师炼化入骨寒毒,据家师说,是否有效,还在未定之天。” 毕玉麟道: “不知万年温玉,是否能够治疗尊师双腿?” 吕兆熊淡淡一笑,道: “万年温玉,乃是秉山川阳和之气而生正是天生克制寒毒之物,只是……” 他夹着一筷菜肴,沉吟道: “只是万年温玉稀世之宝,传说为一位名叫天琴子的所有,而且天琴子绝迹江湖已有十余年,即使知道她隐居之处,家师和他素昧平生,也不好冒昧干求……” “吕兄!”毕玉麟突然放下牙筷,抬头道: “万年温玉,目前正在小弟身上……” 吕兆熊筷上夹着莱肴,都来不及吃,赶紧放下筷子,双目盯着毕玉麟,讶异的道: “毕兄,你说什么?” 毕玉麟从怀中取出万年温玉,随手递了过去,一面笑道: “万年渴玉,虽非小弟所有,但目前正在小弟身边,吕兄尊师如有需要,正是最巧不过。” 吕兆熊故作惊喜,很快接过,只觉这方色呈淡黄,通体晶莹的宝玉,果然入手温软,掌心立时感到有一团阳和之气,心知不假,立即面露喜色,问道: “这方万年温玉,毕兄从哪里得来的?” 毕玉麟道: “小弟方才说过,这方万年温玉,并非小弟所有,乃是天琴子老前辈的遗物,小弟在九岭山误中了天毒子公羊锋毒爪,后来又被独眼龙佟天禄一掌震伤内腑,及等醒来,发现怀中多了这方温玉。 想系当时小弟伤势沉重,赖这温玉,护住心脉,才得不死,只是负伤以后的情形,小弟在昏迷之中,已记不起来了。” 吕兆熊似乎对他所说,并未详洁,只把万年温玉摩姿赏鉴了一会,依然递交毕玉麟手上,道: “兄弟方才听说,庄上来了一位昔年极负盛名的老前辈,正以本身玄功,把家师双腿所蕴寒毒,从涌泉穴吸出体外。 兄弟尚未和家师见面,不知情形如何,毕兄先把温玉收起,明天见过家师,如需万年温玉,毕兄再赐借好了。” 毕玉麟听他这般说法,只好仍把万年温玉收入怀中。 两人边谈边吃,吕兆熊存心结交,谈笑之间,持分得恰到好处,每一句话,都流露出无限友情。 毕玉麟总究初入江湖,涉世未深,自然把他当作好人,深信不疑。 这一席酒,直吃得两人尽兴而罢! 吕兆熊眼看毕玉麟已有七八分醉意,才起身笑道: “时间不早,毕兄也该早些安歇了。” 说着独自往院外走去。 毕玉麟不善饮酒,多喝了几杯,只把一张俊脸,烧得通红,送走了吕兆熊之后,缓步踱回厅上。 吟香走起身边,轻声道: “少侠可要小婢扶你进去?” 毕玉麟目光一转,只见吟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巧笑倩兮,伺立身侧,心头不由一怔,果然觉得头脑略感昏胀,脚下也有点飘飘然之感! 吟香见他瞧着自己,没有作声,不禁粉脸一热,低头道: “少庄主酒量极洪,少侠不善饮酒,不会少喝几杯?喝醉了酒,有损身体!” 她说话之时,双目中流露出无限关切神色。 毕玉麟微微一笑道: “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是因吕兄这般款待,盛情难却,今后当谨记姑娘之言。” 吟香惶急的道: “少侠这般说法,小婢如何敢当?” 毕玉麟吸了口气,略一运功,左手食指,朝庭前指去! 吟香不知他有何吩咐,瞥见毕玉麟手指尖上,忽然飞出一缕水箭,宛如喷泉似的洒得庭前一天酒雨。 急忙回头瞧去,毕玉麟脸上酒意顿消,回复了他没喝时冠王似的俊脸!不由瞧得又惊又喜,骇然的道。 “少侠,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毕玉麟笑道: “我素来不会喝酒,方才经你一说,确实感到有点头昏,才把喝下的酒,逼出体外罢了,这不是什么功夫。” 吟香想不到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的毕少侠,这点年纪,居然身怀绝艺,心中暗暗高兴,一面趁机道: “小婢得能伺候少侠,实是三生有幸,但愿少侠以后多多提携才好!” 毕玉麟一时没听出吟香口气,还当她指望自己教她几手功夫,可以在侍女之中,考上甲等,这就含笑应好。 吟香喜孜孜的道: “少侠答应了,小婢给你叩头。” 她说着,真的屈膝跪了下去。 毕玉麟道: “你快起来,时间不早,我也要休息了。” 吟香应了声“是”,伺候毕玉麟回房,又沏了一盅香茗,放到桌上,然后铺好棉被,回身道: “少侠可有什么吩咐?” 毕玉麟挥手道: “不用了,你去睡吧!” 吟香欲言又止,款步退出房去。 毕玉麟暗想:黄钟别府,当真好大的规矩,想来吕兄的师傅此间老庄主,定是一位极其注重仪礼之人! 只看连吟香这么一名小小侍女。都训练得服伺周到,进退有礼,自己明日拜见他的时候,也得特别留神,不可失礼才好!心中想着,也就熄灯就寝。 一宿无话,第二夭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披衣下床,开出门去。 吟香一见毕五麟起床,慌忙捧进脸水,伺候着盥洗完毕,又端上早点。 毕玉麟堪堪吃毕,只听院前传来吕兆熊的声音问道: “毕兄起来了吗?” 吟香连忙转身道: “少侠,少庄主来啦!” 毕玉麟连忙走出房去,刚到客室门口,只见吕兆熊满脸春风负手站在阶前。 这就迎前几步,拱手笑道: “吕兄起来得好早!” 吕兆熊朗朗一笑,接口道: “家师早课已毕,兄弟适才把毕兄相偕同来之事,禀过他老人家,家师听得极为高兴,立时请毕兄前往相见。” 毕玉麟忙道: “那么吕兄请吧!” 吕兆熊不再多说,和毕玉麟一同走出,便自在前引路,约莫经过了三进院落,直到最后一进,吕兆熊忽然停住身形,低声说道: “方才兄弟面见家师之时,因尚有一位外客在座,兄弟不便说出万年温玉之事,毕兄见到家师,如座上并无外人,方可说出。 毕玉麟点头道: “小弟理会得。” 跨进一道月洞门,那是一排五间的静室,花木扶疏,四周清幽已极!吕兆熊抢先一步,跨上石阶,躬身道: “弟子已陪毕兄前来,叩见师尊。”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熊儿,毕贤侄不是外人,你快陪他进来吧!” 话声方落,早有两个青衣侍婢,掀起门帘。 吕兆熊应了声是,连忙侧身道: “家师就在里面,毕兄请进。” 毕玉麟略为谦让,和吕兆熊一起走进房中! 只见那是一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静室,中间放着一张紫擅雕花锦榻,两旁排着八把雕花椅几,此外就别无摆设。 锦榻上面,盘膝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绿袍老人。 只见他一张干瘪脸上,双目深陷,掀鼻阔嘴,两耳招风,此时面含微笑,两道碧电的眼神,正瞧着自己!毕玉麟心知榻上老人,就是吕兆熊的师傅绿袍神君,急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 “晚辈毕玉麟,叩见者前辈。” “哈哈,贤侄真和令尊当年,长得一模一样!”绿袍神君口中虽然大笑,但声音还是极为低沉,并不洪亮,说话声中,右臂微微一抬,接着说道: “贤侄远来是客,快快请起!” 他这一抬,右臂原是发出一股无形潜力,想把毕玉麟拜下去的身躯,托将起来,在年轻人面前,显显自己功力。 哪知无形潜力,堪堪碰上毕玉麟的身子,徒觉微微一震,不但并没把毕玉麟一下托起,而且自己随手发出去的三成潜力,竟然一下被逼了回来,这一下,直把阴魔尚师古惊得心头一怔! 他可不知毕玉麟练的“鸿钩真诀”,乃是先天真气,一遇外来力道,就会自生反弹之力。 还只当毕玉麟有意暗运功力,试试自己,虽然自己只使出三成力道,但对方轻轻年纪,有此造诣,已非同小可。 暗自估计,自己除非使出七成以上潜力,才能把毕玉麟抬起,但自己既是他的父执,对一个后辈,岂能使出七成真力?当下就呵呵一笑,捻须叱道: “熊儿,你还不快把毕贤侄扶起?” 吕兆熊站在一边,可不知师傅业已出手相试,闻言应了声“是”,连忙伸手扶去,口中说道: “毕兄快快请起!” 毕玉麟也只觉身前有一股潜力,托了一托,心中自然知是绿袍神君不肯受自己全礼,但对方乃是自己父亲多年好友,一时不敢失礼,依然恭恭敬敬的叩拜完了,才站起身子。 绿袍神君两道眼神,只是盯着毕玉麟身上不住打量,一面呵呵笑道: “老夫十余年来,闭门不出,今日得见故人之子,实是快事,哈哈,屠龙剑客的后人,果然神采不凡,贤侄快请坐下好说!”接着又回头道: “熊儿,你也坐下来吧!” 毕玉麟谢过之后,和吕兆熊依言在榻前椅上坐下。 绿袍神君关切的道: “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令尊久无信息,还当业已封剑归隐,闭门纳福,适才听熊儿说起,贤侄跋涉江湖,千里寻父,不知详情如何?” 毕玉麟听他问及自己父亲,不由心头一酸,就把十二年前,大师怕段成粥找自己父亲比剑,一去不返之事,详细说出。 绿袍神君捻须点头,沉吟道: “你可曾到严州段家去过?” 毕玉麟又把自己找上严州,据说大师伯也在十二年前出门之后,从未回去,说了一遍。 绿袍神君低晤了一声,道: “贤侄只管放心,试想霹雳剑客段成弼和令尊屠龙剑客毕绍德,在江湖上都是成了名的人物,两人如有一方被害,或拼得两败俱伤,江湖上决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何况两人又同时失踪?依老夫推想,你大师伯和令尊两人,当时极可能忽然遇上另外一件事故,而这件事,又非常重要,才相偕同去,也不一定。 贤侄暂时不妨在这里盘桓一个时候,好在最近老夫有几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即将应邀前来,说不定知道令尊下落。” 说到这里,忽然低喟一声,道: “老夫若非双腿已废,遁迹深山,避仇不出,江湖上的情形,也不至隔阂若斯!” 他言下之意,大有老骥伏枥之感! 毕玉麟知道一个残废的人,必然感触特多何况绿袍神君退出江湖,渡过了漫长的十年时光!闻言之后,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适才吕兆熊叮嘱之言,正待开口! 只见吕兆熊业已站起身来,躬身道: “弟子方才晋谒师尊,适值娄老前辈在座,弟子因娄老前辈乃是专程为你老人家治疗双腿寒毒而来,是以不敢多言……” 绿袍神君口中“唔”了一声,沉声道: “娄老前辈不但是山主知交,和为师也是旧识,你有什么话,不便说的?” 吕兆熊似乎极怕他师傅,赶紧垂手应“是”,一边目光瞧了毕玉麟一眼,又道: “毕兄听弟子说起你老人家双腿寒毒入骨,不良于行,凑巧他身边带有‘万年温玉’,不知是否能治得你老人家……” “万年温玉?”绿袍神君突然目露诧异,回头朝毕玉麟问道: “万年温玉,武林中传说,只有十余年前,天琴子在九岭山七星岩采到过一方之外,别无所闻,贤侄是从那里得来的?” 毕玉麟忙道: “晚辈这方‘万年温玉’,正是天琴子老前辈的遗物……” 绿袍神君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阴笑,哦道: “天琴子,她也过世了?” 毕玉麟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万年温玉”,双手递上,一面说道: “此玉虽非晚辈之物,但晚辈还可作主,等老前辈修复玄功,再赐还好了。” 绿袍神君缓缓接过,点头道: “老夫目前,正由一位老友,以独门‘吸虹神功’,为老夫吸取入骨寒毒,如再有‘万年温玉’为辅,自可缩短行功时日,贤侄盛情,老夫生受了!” 说话声中,正待把“万年温玉”朝袖中收去! 突听静室外面,传来了一阵大笑,有人尖声说道: “哈哈!尚兄,兄弟久闻‘万年温玉’之名,也想开开眼界呢!” 毕玉麟转头望去,只听履声橐橐,从门外缓步走进一个黄衣老人! 这人一头银丝似的白发,但额下却生着一部乌黑有光的拂胸长须,面色红润,宛如婴孩,此时两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直盯着绿袍神君手上,流露出贪婪之色! 绿袍神君脸上似乎微微一怔,接着低笑道: “娄兄来得正巧,这方‘万年温玉’,才由兄弟一位故人之子,从远道借来,请娄兄过目!” 说着随手把温玉递过。 黄衣老人一手接过温玉,大模大样的在上首一把檀木交椅上坐下,一双白中透红的手掌,不住摩婆着温玉,大有爱不释手之意,口中啧啧的道: “玉不琢,不成器,这方温玉,要是再经名手雕琢,就更加珍贵了!” 绿袍神君微微一笑,道: “娄兄雕刻名家,誉满四海,想必见玉技痒了?可惜这方温玉乃是借来之物,不然有娄兄这等高手,真是相得益彰。” 黄衣老人道: “不难,不难,此玉主人真要知道是出于我娄老怪的大手笔,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绿袍神君回头朝毕玉麟道: “毕贤侄,这位就是名动八荒的参仙娄者前辈,你快去见了。” 一面又朝参仙娄老怪笑道: “娄兄,这方温玉就是毕贤侄替兄弟借来的,他是屠龙剑客毕绍德的贤郎。” 毕玉麟连忙起身作了一揖,道: “晚辈毕玉麟……” 参仙娄老怪只顾着赏鉴温玉,连头也没抬口中淡淡的问道: “屠龙剑客毕绍德?是什么人?” 绿袍神君笑道: “娄兄很少到关内来,自然没听到过屠龙剑客之名,你总该听到过三十年前的括苍异叟宗皓吧?屠龙剑客就是括苍异叟的衣钵传人。” 参仙娄老怪哦了一声,依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随口说道: “玉不琢,不成器,小娃儿,你这方温玉,从那儿弄来的?美玉当前,老夫意欲替你雕琢一番可好?” 他不待毕玉麟回答,很快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长小刀,朝万年温玉上划去! 毕玉麟瞧他大刺刺的模样,连听到外公括苍异叟的名字,还只“哦”了一声,似乎不在他眼里,心中大是不快,此时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取出小刀,往玉上划去,不由心中一急,说道: “老前辈,这玉晚辈只是借来之物!” 参仙娄老怪出手奇快,一连几刀早已玉屑纷飞,把方方正正的一块温玉,切下一角,口中喝道。 “胡说,不是稀世之玉,老夫还不屑动手呢!” 依然运刀如飞,一面却朝绿袍神君尖笑道:“这方温主,经兄弟端详了许久,正好琢成一只蟾蜍,嘿嘿,这一角算是兄弟的酬劳了!” 说话之间,把切下的玉角,一下塞入袖中。 毕玉麟还待再说,只见绿袍神君皱皱眉头,以传音入密说道: “毕贤侄,娄老怪雕琢之术,名闻四海,而且生性怪癖,睚睨必报,不可得罪了他,就让他雕琢吧!” 参仙老怪冷哼一声,忽然停手,把万年温玉递了过去,道: “你和小娃儿说些什么?快拿去吧” 他只是聊聊几笔,居然把一方温玉,在瞬息之间,雕成了一只玉瞻蜍,而且神态生动,栩栩如生。 这当真神乎其技,毕玉麟心头虽然不快,但也瞧得大是惊楞。 绿袍神君接过之后,呵呵笑道: “娄兄刀下如有神助,兄弟不胜佩服之至!” 参仙娄老怪一声不作,在袖中摸了一会,摸出方才切下的一角端在手中,不住打量,又小心翼翼的雕琢起来。 这会他似乎特别精心细琢,但也只有一会工夫,已把小小一角玉石,琢成珠子大小的滚圆一颗,四周刻了九条盘龙,麟甲生动,纤细已极。 他托在掌心,一阵呵呵大笑,自言自语的道: “不虚此行,真是不虚此行!”说着正待站起身来! 正当此时,只见门帘掀处,一个青衣使女,急匆匆进来,朝绿袍神君躬身道。 “启禀老庄主,外面有两位姑娘,自称奉双龙堡主之命,要见老庄主。” 绿袍神君脸上微微一怔,问道: “柏总管呢!” 青衣使女回道: “柏总管为了想问清对方来历,那大的一位姑娘,竟似不耐,说他不配多问,出手一掌,就把柏总管推出寻丈,负伤不轻,是以叫小婢禀告老庄主请示。” 参仙娄老怪冷笑道: “双龙堡主阎伯修,居然派人到黄钟别府寻衅来了!” 绿袍神君依然丝毫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徐徐的道: “你去把她们领进来好了。” 青衣使女躬身领命,很快退出身去。 不多一会,青衣使女已领着两个妙龄少女进来!掀起门帘,在门口站停,低声道: “两位姑娘,咱们老庄主就在里面,姑娘请吧!” 毕玉麟回头瞧去,不由怔得一怔,原来这两人,正是昨天中午,自己在通城酒楼上遇到一穿蓝衣,一穿白衣的少女! 她们昨天故意假作认错了人,和自己说话之时,暗在茶中下毒,要非吕兄适时阻止,自己中了毒,还莫明其妙! 心中想着,只见她们莲步细碎,跨进静室,一眼瞧到毕玉麟,似乎也怔得一怔,穿白衣的一个,美目流兮,朝他微微一笑!款款走近榻前,同时朝绿袍神君敛任为礼,那穿蓝衣的轻启樱唇,娇声说道: “双龙门下蓝凤唐月娇,白凤苏令娇,奉家师之命,参见神君。”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她们是双龙四娇中人! 绿袍神君声音低沉,阴笑道: “两位姑娘远来是客,不可多礼。” 蓝凤唐月娇、白凤苏令娇,同时站停。 绿袍神君又道: “老夫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双龙堡主要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蓝凤唐月娇躬身道: “愚姊妹奉家师之命,远上黄钟坪,一来是问候神君起居……” 绿袍神君双目绿光闪烁,阴笑道: “二来呢?” 蓝凤唐月娇道: “二来,家师也只是想请问神君一声。” 绿袍神君脸已渐渐阴沉,低笑道: “老夫遁迹山林,不问江湖是非已久,和双龙堡主素昧平生,不知他要问老夫一句什么话?” 蓝凤娇笑道: “家师是问神君开府黄钟,究竟有何居心?” 她此话一出,站在一边的吕兆熊俊脸一沉,正待出声叱喝! 绿袍神君瞧了他一眼,忽然纵声大笑!他笑声并不太高,但听来十分刺耳,接着阴阴的道: “老夫只不过迁居新厦,何劳双龙堡主垂问?” 白凤苏令娇一双俏眼,只是不住的膘着毕玉麟,闻言接口道: “据家师听到的消息,只怕神君不止迁居新厦吧?” 毕玉麟听得好生奇怪,暗想昨晚吟香曾说:“老庄主来了不到一月”,那么绿袍神君确是新近才迁来的! 迁居新厦,原也是极平常的事,何以双龙堡要派她们前来相问,而且听她们口气,绿袍神君似乎不止仅是迁居新厦,那么还有什么?心中想着。 只听绿袍神君怒笑道: “老夫迁居新厦,难道阎伯修也管得到?” 蓝风唐月娇忙道: “神君不可误会,家师之意,只是想知道神君重出江湖,和咱们双龙堡是友是敌?” 绿袍神君大笑道: “双龙堡主也太瞧得起老夫了,他可曾说为友如何?为敌又如何?”——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六章 绿篁深处一疯子 蓝凤唐月娇道: “家师曾说,为友为敌,悉恁神君定夺。”说到这里,又躬身敛任道: “愚姊妹话已传到,就此告退!”她一拉白风,低声道: “四妹,咱们走!” 绿袍神君低沉的声音,喝了一声:“且慢!” 蓝凤唐月娇、白凤苏令娇同时站住,唐月娇道: “神君有何吩咐?” 绿袍神君阴笑道: “你们奉双龙堡主之命,远来黄钟别府,以礼求见,老夫自无话说,只是在求见之时,妄仗武功,掌伤本府柏总管,以江湖过节而论,即是有意启衅,老夫如果让你们一走了之,江湖上人,还以为老夫怕了双龙堡……” 蓝凤唐月娇躬身道: “但恁神君吩咐!” 绿袍神君道: “老夫既敢开府黄钟,一派自然有一派的尊严,姑不论老夫和双龙堡将来为敌为友,今日之事,老夫不得不问。” 说到这里,回头瞧了吕兆熊一眼,又道: “因此老夫之意,你们两人中,不论是谁,和小徒印证几手,只要分出胜负,你们就可立即离开。”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意思是说如果有人闯双龙堡的话,恐怕没有这等便宜之事! 可是实际上,他衡量对方双龙四娇,武功再高,也只是两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不见得高到那里。 吕兆熊一身武功,已得自己真传,最近又练会了“透穴截阴手法”,可说稳操胜算,决不会败在她们手里,是以才故示大方。 吕兆熊早已跃跃欲试,此时听师傅一说,心中自然明白,不由剑眉飞扬,朝双娇瞧去! 蓝凤唐月娇斜脱了吕兆熊一眼,敢情意存不屑,一面躬身道: “愚姊妹谨遵神君吩咐。” 绿袍神君阴声道: “熊儿,你去领教领教双龙门下的绝学。” 吕兆熊答应一声,走前几步,拱手道: “两位姑娘,不知那一位赐教?” 白凤苏令娇应声道: “我!” 吕兆熊道: “姑娘还是在兵刃上赐教,还是……” 白凤没等他说完,抢着道: “咱们奉命前来,身边没带兵器,你叫绿衣剑客就使剑好了。” 绿袍神君摇手道: “熊儿,你就徒手接她几招吧!” 吕兆熊应了声“是”。 蓝凤唐月娇见厅上不宽,便自退去一边。 白凤苏令娇娇躯一旋,回头瞟了毕玉麟一眼,才朝吕兆熊娇笑道: “你发招吧!” 吕兆熊朗笑一声,“姑娘请!” 他绿衫飘动,跨前一步,却并不出手。 白凤娇笑道: “那么少庄主留心了!” 她娇躯飘起,玉掌轻舒,斜斜翻起,中指微曲,腥红指甲,倏然直落,朝吕兆熊左肩点去! 她出手看去极慢,吕兆熊朗笑一声,侧身揉进,右手一探,闪电朝白凤右腕“脉门”扣去! 他出手一招,正是绿袍神君最得意的“透穴截脉手法”! 这一下,白凤苏令娇出手缓慢,吕兆熊比她要快得多,而且认穴奇准,即使端坐锦榻的绿袍神君,和把玩着一颗温玉雕成玉球的参仙娄老怪,一时还以为吕兆熊这一招上,已可稳占赢面!就在此时,只听毕玉麟低声叫道: “吕兄快退,这是‘飞花落果’!” 喝声未落,吕兆熊身形才发,陡觉自己闪电抓出的“透穴截阴手法”,忽然走空,肩头骤然一麻,“巨骨”穴已被对方点中,半边身子,登时麻木,转动失灵! 白凤早已翩然引退,娇声道: “三姐,咱们好走啦!” 蓝凤唐月娇朝毕玉麟浅浅一笑,道: “家师渴欲和毕少侠一晤,目前正派出多人,探听侠踪,但望毕少侠能莅双龙堡一行才好。” 毕玉麟笑道。 “姑娘请覆上堡主,毕某虽说不定那一天,但双龙堡总是要去的。” 两位姑娘不再多说,款款的朝外走去! 这原是一瞬之间的事,吕兆熊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制住穴道,虽然只略一运气,便自复原,但一张俊脸,业已羞得通红。 绿袍神君微微挥了挥手,意思叫他站到一边,双目中却迸射出两道异样光芒,只是在毕玉麟身上打量了好一会,才阴声问道: “毕贤侄,这女娃儿出手极奇,你如何认得来?” 半晌没有作声的参仙娄老怪也睁大眼睛,道: “飞花落果,这招式老夫也是第一次听到!嘿嘿,那丫头出手虽奇,功力尚浅。” 毕玉麟朝绿袍神君答道: “老前辈垂询,晚辈不敢隐瞒,双龙堡主阎伯修的武功,实出晚辈师门。” 他一句活,听得绿袍神君又是一怔,但他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惊奇的道: “贤侄是说双龙堡主,也系出自括苍?” 毕玉麟道: “不是,晚辈乃是天门门下!” 参仙娄老怪吃惊道: “天门?小娃儿,你是天门派门下?” 毕玉麟只得把自己为了寻找父亲,在金华巧遇孙燕,结为弟兄,但因孙燕露出丐帮身份,被断眉丐漆如皋迫踪,结果一起关在双龙堡石室。 蒙囚居对屋的一位老人,传授自己武功,说出他老人家是天门派的,同时还说本门有一册武功秘笈,落入双龙堡主手上。 毕玉麟因以前曾经由对屋老人一再吩咐,不可对任何人泄露天门派之事,是以只说了前面一段。 但这一段话,已听得绿袍神君和参仙娄老怪面面相觑! 武林中只传说的两大仙迹,天门派和紫府派,想不到双龙堡主阎伯修,练的竟会是天门派的武功! 参仙娄老怪捋着飘胸黑须,道: “这事只怕连山主也不知道呢!” 绿袍神君心机极深,此时毕玉麟说出他也是天门门下,不啻发现了奇珍,自然不愿再当着参仙娄老怪多问,瞧瞧天色,便朝吕兆熊道: “熊儿,为师已到练功的时候了,你陪毕贤侄谈谈吧!” 吕兆熊自然听得出师傅话中之意,答应一声,便和毕玉麟一起退出静室。 路上,吕兆熊笑道: “兄弟这几年来,屡蒙家师差遣,也时常在江湖走动,但说来惭愧,兄弟从没听人说过天门派。” 毕玉麟笑道: “小弟这一派,每代只传一人,从没在江湖上走动,吕兄自然不会听人说起的了。” 吕兆熊乘机道: “双龙堡主去年在落成大典上,据说一招之间,就击败少林明心大师、武当青峰道长、峨嵋抱经子等七位高手,武功之高,震骇江湖。 这一年来,双龙堡气焰万丈,原来他武功就是从毕兄师门的一册秘笈上学成,那么毕兄蒙令师垂青,对屋传授武功,不知和双龙堡主如何?” 毕玉麟只要说起天门派,就会想到不肯收自己为徒,而又要自己继承天门道统的对屋老人,同时也会浮起他的谆谆告诫,不准自己对任何人多说天门派的事。 此刻吕兆熊出言相询,毕玉麟想起师傅告诫,不由心头一凛,忙道: “当日先师只传了小弟内功入门口诀,对本门武学,只说了一个大概情形,第二天清晨,就震落银针而死。,” 吕兆熊不信的道: “那么毕兄如何叫得出那丫头的招式!”毕玉麟道: “那是小弟师门中狮、虎、龟、蛇、日、月、花、果八式,如今阎伯修却把它改称做” 双龙八式”,先师当日曾概要说过,小弟是以认得出来。” 吕兆熊察言观色,觉得毕玉麟所说的也确似实情,试想传授的人,武学最深,被传的人,天份最高,一夜工夫,除了传授入门口诀之外,高深武学,自然只能择要说个概略,心中倒也深信不疑。 两人边谈边走,吕兆熊把他送回下榻的书斋,在院落前面站定,拱手道: “毕兄请回,兄弟还须去瞧瞧柏总管的伤势。” 毕玉麟道: “吕兄有事,尽管请便。” 吕兆熊绿衣飘忽,转身朝外走去。 毕玉麟刚刚跨入月洞门,吟香早已迎了出来,一双盈盈秋波,瞟着他笑道: “少爷你回来了,见过老庄主啦?” 她粉靥含春,显得十分亲切。 毕玉麟点点头,缓步踱进布置精致的小客室,才一坐下,吟香捧着一碗香茗,放到他身边几上,俏声道: “少爷请用茶。” 她一天时光,就改变了称呼,把“少侠”称作了“少爷”! 毕玉麟只觉吟香不仅生性婉变,而且善解人意,侍候得无微不至,连忙笑道: “多谢姑娘。” 吟香颔首道: “少爷怎的和小婢客气起来,小婢能得少爷的提携,侍茶奉饭,原是份内之事,即使终身为奴,任恁打骂,小婢也心甘情愿,就是少爷不可再和小婢客气了。” 她委婉说来,面容娇柔,吐属温文,言词之中,更真情毕露,使人情不自禁会从心底油然生起爱怜之念! 毕玉麟心头猛然一凛,连忙移开目光。 吟香接口笑道: “快中午啦,小婢替少爷吩咐厨下准备,不知少爷要吃些什么?” 毕玉麟道: “随便。” 吟香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笑道: “那么小婢替少爷点几个菜吧!” 说着,娇躯轻扭,如飞而去。 一会工夫,吟香身后跟了一个老妪,提着食盒进来。吟香放好碗筷,打开盖子,一件件放到桌上,老妪走后,又替毕玉麟装好了饭,娇笑道: “少爷尝尝小婢点的菜,合不合口味?” 毕玉麟只见眼前放着热腾腾的七八盘菜肴,举筷一尝,竟然无不美味可口,好吃已极,不由连声夸赞。 吟香瞧他连连说好,赞不绝口,好像比她自己吃到美味,还要高兴,抿着小咀,心头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 饭后,毕玉麟喝了两口茶,负手踱出庭前,只觉轻风徐来,花气袭人,心神为之一畅,不由缓缓跨出圆洞门,漫步朝一条碎石小径上走去! 一个人信步徐行,渐渐从脑际想起这一日来的情形!他虽是涉世未深,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也开始感到这座黄钟别府,好似另有一种神秘气氛。 诸如:深山僻谷之中,盖着这大一所庄院,而且一切起居,无不富埒王候,根本不像是归隐山林的高人逸士。 尤其吟香昨晚那种吞吞吐吐不敢说的情形,再和今天双龙二娇的语气一合,好像黄钟别府果然另有隐密…… 正在思付之间,忽然听到一阵丝竹玄管之声,远远传来,脚下不知不觉的顺着碎石小径走去! 修篁深处,别有院落,那是一幢三槛雅轩,悠扬的丝竹之声,就是从辽里传出! 哦,还有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依着乐曲,曼声轻歌! 毕玉麟循声瞧去,只见三槛雅轩前面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上身赤膊,只穿一条青花缎裤的老人! 这老人一身细皮白肉,生得又肥又胖,大脑袋上梳着一条白辫子,十分短小,垂在脑后,最多也只有一尺来长,略一顾盼,小辫子在脑后晃动,看去十分滑稽。 他右手执一把纯银小酒壶,左手托着一只纯银小酒杯,自斟自酌,小酒杯衔在口上好像只是沾沾咀唇,喝得极少。 他身边围着四个青衣使女,玄管杂陈,其中一个却执着一方绣帕,歌喉宛转,曼声轻唱。 时候虽当春初,但山中气候,还是和严冬一样,这白胖老人,一面在檐前纳日,一面却赤着上身,要是换了普通人,不冻僵了才怪,他却左顾右盼,眯着一双老色眼,悠然自乐,大笑道: “醇酒美人!醇酒美人,酒越醇越好,人当然也越美越好,哈哈哈哈! 毕玉麟瞧得暗暗奇怪,这老头儿,不知又是黄钟别府的什么人?瞧他这般恣情享乐,疯疯颠颠的! 正是思忖之间,只觉自己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吟香一脸惶急,说道: “少爷出来也不交待一声,害小婢找了好久,这……这地方没什么好玩,少爷快走吧!” 毕玉麟瞧她脸色有异,好像极度害怕似的,心中大是奇怪,问道: “你怎么了?” 吟香强自镇定,掠了掠鬓发,低声道: “没……没什么,小婢只是跑得有点气喘。” 毕玉麟心中有些明白,遥遥指了指白胖老人,悄声问道: “他是什么人?你好像很怕,是么?” 吟香朝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 “不瞒少爷说,这地方一直列为本府禁地,平日不准有人进来,因为他是山主的老朋友,叫:“做臧疯子……” 毕玉麟一再听到“山主”之名,好像这山主,并不是叫绿袍神君,绿袍神君是老山主,还有一个山主,只不知这山主又是什么人?心中想着,不由低声问道: “吟香,山主是谁?” 吟香娇躯一颤,还没回答! “外院是什么人?” 玄管乍歇,歌声倏停!四个青衣侍女,脸带惊愕,一齐回头瞧来!白胖老人臧疯子,瞧着毕玉麟,挤挤水泡眼,突然面露喜色,哈哈大笑,一面招呼道: “小伙子,老夫就是等着你,来喝上一杯,你怎地才来?” 毕玉麟听得一怔,忽然想起吟香方才说过,他叫臧疯子,原来果然是疯子! 吟香连忙用手推,道: “毕少侠,臧老前辈在叫你呢,还不快去?” 臧疯子张目四顾,向左右问道: “谁叫他?谁是臧老前辈?” 毕玉麟被他叫着,只好缓步走去,吟香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人。 臧疯子瞧着两人哈哈大笑道: “原来是少庄主、少夫人,哈哈,老夫正嫌寂寞,少庄主、少夫人来得正巧! 哈哈,醇酒美人,醇酒美人有时也会寂寞。 “来,来,少庄主、少夫人快快请坐,请坐!” 吟香被他一口一声“少夫人”,叫得粉脸飞霞,娇羞不胜! 那四个青衣侍女,早已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臧疯子水泡眼一瞪,叱道: “你们几个小蹄子,平日对老夫没规没矩,在少庄主、少夫人面前,也敢如此无礼,看老夫不把你们几张小咀撕了才怪!” 说着当真伸手去拧她们的脸,只吓得几个侍女尖叫着躲闪! 臧疯子瞧得大乐,裂开大咀,嘻嘻直笑,忽然他好像记起毕玉麟两人,正在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乾笑道: “老夫就是脱俗惯了,别教少庄主、少夫人笑话!” 毕玉麟抱拳道: “老丈请了,小可是毕玉麟。” 臧疯子点头臧道: “少庄主说得不错,碧玉铃,就是碧玉铃好了,来,来,两位也坐下来。” 毕玉麟肚中暗暗好笑,吟香连忙使了一个眼色,意思就要自己坐下,当下只好在石阶上坐下。 臧疯子十分高兴,取过那个银杯,倒了小半杯酒,递到毕玉麟面前,亲切的道: “少庄主,你也喝上一杯。” 毕玉麟见他一直把自己当作少庄主,一时和他说不清楚,只好含糊答应,一面推辞道: “小可不善饮酒。” 臧疯子哈哈笑道: “正是,正是,不善饮酒的人,就是真正的会喝酒的,但老夫反对牛饮,浅尝辄止,其味无穷!” 他明明送到毕玉麟面前的酒杯,说到后来,却朝自己嘴边凑去,酒杯沾唇,作出品尝模样!突然拉大嗓子,高声歌道: “酒宜浅尝兮,其味最醇, 酒痕狼藉兮,沾衣沾唇! 袒腹暴日兮,乐夫真淳, 坐拥美人分,娱我芳晨……” 歌声嘹亮,铿锵得如有金石之声! 毕玉麟心头暗暗震惊,心想此人虽疯,内功却是精纯无比! 臧疯子歌声一落,张目笑道: “少庄主,老夫这阕自度曲,你觉得如何? 毕玉麟正容道: “老丈意境古朴,乐而不淫,小可饮佩之至!” “乐而不淫,哈哈,千古知音,真是千古知音!”臧疯子附掌大笑,瞧着身边几个使女,沾沾自喜的道: “你们听到没有?乐而不淫,一点没错,老夫一树梨花,几时压过你们这些海棠,少庄主真是老夫唯一知己!” 吟香站在毕玉麟身后,只听得粉脸娇红,暗暗淬了一口1臧疯子话声一落,突然两只水泡眼瞪着毕玉麟,脸上渐渐泛起怒容,伸手一指,哼道: “知己,士为知己者死,你……你要老夫死?” 毕玉麟不由一怔,暗想,他方才还说得好好的,一会儿又疯了! 吟香连忙笑道: “老爷子,你拿着酒杯,怎不喝上一口?” 臧疯子怒容一敛,笑道: “对、对,老夫差点忘了,这杯酒是该请少庄主喝的。” 果然又把小银杯递了过来。 吟香低声道: “毕少侠,别辜负了老爷子的雅兴,你快接过来呀!” 毕玉麟依言接过酒杯,凑在嘴上,喝了一点。 这一喝,他发现装在银壶里的,并不是酒,只是又苦又涩的浓茶,心中明白,敢情使女们怕他喝了酒,疯性大发,才替他以茶代酒! 臧疯子瞧他喝得很少一时大乐,忙着从毕玉麟手上,取过杯子,也在嘴边碰了一下,嘻嘻笑道: “酒宜浅尝,少庄主果然深得个中三味!”他口沫横飞,说得高兴,忽然朝方才唱歌那个使女,招手道: “大小妞,你把老夫那只宝贝箱儿拿来,快!快!” 那使女奉命唯谨,翩然朝屋中走去,不多一会,手上捧着一只株红小木箱出来,臧老头迫不及待,一手抢过,朝毕玉麟笑道: “少庄主和老夫一见投缘,最难得的还借着少夫人一同前来,这就是瞧得起老夫,哈哈,老夫有个小小玩艺,给两位瞧瞧!” 说到这里,把手上那只朱红小木箱,放到膝盖头上,随着打开箱盖,斜斜竖起。 原来这小木箱和女人用的梳妆箱差不多,盖子反面是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这一斜斜竖起,正好照着臧疯子的面孔。 毕玉麟瞧得好生奇怪,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就是伺候他的使女们,敢情平日也只瞧他把小木箱视如珍宝,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是以全都睁大眼睛,好奇的瞧着。 臧疯子竖起箱盖,里面还盖着一块比箱子略小的木板,他向左掀起,那木板原来和箱口相连,他翻起木板,就平正的连在箱口左边。 木板上还夹着一本羊皮小册子。 臧疯子摊开封面,手指瞧着口水,聚精会神,一页一面的翻去。 毕玉麟坐在他边上,当然瞧得清楚,只见他翻着的那本册子上面,画着许多人的面孔,男女老幼,妍媸胖瘦,几乎各型俱全。 臧疯子翻了一阵,突然掩起,怒喝:“滚,滚,老夫不要看到你们,老夫看得烦了!” 毕玉麟方自一愕,只见臧疯子两只水泡眼,一阵转动,指着一个使女,裂嘴笑道: “就是你,就是你好了,快站出来,给老夫站出来。” 那使女不知他为什么要自己站出去,但她们是奉命伺候他来的,当然不敢违拗,目露惊疑,款款的走到他指定的地方站停。 臧疯子喜道: “好,就这样,现在别动了!” 他翻转那块木板之后,箱中装着十来个小磁瓶,此时话声一落,立即伸手取出一只磁瓶,打开瓶盖,用指甲挑了少许,放入掌心,然后两手揉了几下,就往脸上抹去!他一边抬头瞧瞧那个使女,一面又在镜中瞧瞧自己,两手动作,异常熟练,不停地在箱里掏摸,换个磁瓶。 毕玉麟、吟香和其他几个使女,简直看得呆了!” 这一瞬工夫,臧疯子又圆又胖的脸上,渐渐变成了一个鹅蛋脸!渐渐,凤眼,桃腮,尖挺的鼻梁,菱角似的小嘴…… 他变了!变得和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使女,几乎一模一样! “啊!”大家不约而同的娇声欢呼,由衷的赞美!但就在大家欢呼出声的一刹那,臧疯子双手在脸上一阵乱抹,怒喝道: “老夫岂是你们笑得的?” 这一阵乱抹,把堪堪化妆成的一张俏丽面孔,登时抹成了大花脸! 几个使女平日和他笑惯了,这会瞧到他这付模样,更笑得花枝招展! 藏疯子怒不可遏,拿起那本羊皮小册子,朝毕玉麟递去,大喝道: “这个给你!” 毕玉麟听得一怔,迟疑了一下。 臧疯子嗔目喝道:“要命就拿去!” 吟香慌忙接过,一面低笑道: “毕少侠,这是老爷子送给你的咯,小婢……” 臧疯子没等她说完,一手从箱子抓起七八个小磁瓶,喝道: “还有,这也给你。” 吟香一起接过,捧在手上。 臧疯子一阵纵声大笑,喃喃的道: “要命的拿去,他果然拿了,哈哈哈哈!” 说着,捧起小木箱,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屋里走去,几个使女也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后走去。 转眼之间,檐前只剩了毕玉麟两人,吟香羞涩地喊道: “少爷,我们回去吧!” 毕玉麟心里有点惘然,他对臧疯子起了无限同情,疯子!夭底卞只有疯子,才不失赤子之心! 两人踏着草地,走上碎石小径,吟香朝四面张望了下,低声道: “少爷,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别让人家瞧到了。” 毕玉麟皱眉道: “我怎好要一个疯子的东西?” 吟香急道: “少爷,这是他自己送给你的呢,据小婢猜想,这是一册易容的书,对少爷行走江湖,大是有用,所以小婢斗胆给你收下来了,你就……” 毕玉麟不待她说完,点头笑道: “好吧,你替我收着,也是一样。” 吟香低应一声,很快的把一本小册子和七八个小磁瓶一起塞进怀里。 “哦……少爷……”毕玉麟回头瞧去,吟香红着脸,轻声道: “方才他把少爷当作少庄主……那可不是吕少庄主,少爷在吕少庄主面前,最好不要提起。” 毕玉麟听得又是一怔,黄钟别府的人,都叫吕兆熊少庄主;但臧疯子口里的“少庄主” 却又不是吕兆熊,那么难道这里另外还有一位少庄主不成?心中想着,不由奇道: “那么他口中的少庄主是谁?” 吟香作难的道: “少爷,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已经很明显的表示,黄钟别府果然有着许多隐密! 吟香不敢说的原因,是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进一步退想,该是自己知道得大多,可能会有麻烦。 毕玉麟虽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但他还是极顶聪明的人,这一天来的情形,已使他心中起了疑团,吟香的口气,那会听不出来?可是心中的疑团却更深了一层。 吟香跟在他身后,见他没有作声,忍不住幽幽的道: “少爷,你……你不是生小婢的气吧?小婢实是为了少爷好!” 毕玉麟早已察觉吟香处处都向自己,这就点点头,温言道: “这个我知道。” 于是。两人默默的走着,都没有说话,回到院中,只见一名青衣使女,鹊立阶前,一眼瞧到毕玉麟,急忙行下礼去,口中说道: “婢子奉少庄主命,禀上毕少侠,少庄主因方才来了几位远客,须在前厅招待,不克分身奉陪,毕少侠初来路径不熟,如果想到附近走走,只管吩咐吟香带路好了。” 毕玉麟笑道: “吕兄既有外客,自己兄弟何须客气,倒劳姑娘久候了。” 那使女站在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毕玉麟直瞟,低笑道: “毕少侠好说!”说完便自躬身退下,转过身子,却朝着吟香抿嘴一笑,好像是说: “你伺候着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少侠,真好福气!” 吟香被她笑得粉脸一红,也不禁白了她一眼。 那使女走后,吟香喜孜孜的道: “少爷,你可要到庄外去走走?小婢替你带路。” 毕玉麟道:“不用了。” 吟香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少爷可是不喜小婢女装相随?小婢扮作少爷的书僮好了。” 毕玉麟倒真被她说中了,试想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一个使女,岂不要被人笑话?但经吟香这一说,只好摇摇头道: “我这时候要想休息一会,改日再去吧。” 说着就缓步走入房去,在床上瞑目调神。 他被困出云口绝壑,两个多月时光,都以黄精为粮,而且又在无意中服了一支灵石仙乳千载空青,加速练成“鸿钧真气”,不仅武功大非昔比,同时也深深的体会到“洞元记” “内篇”和“外篇”中所载的内功,就有王道与霸道之分,可能两篇中其他武学也是如此。 因为以前师傅(对屋老人)传给自己的的内功心法,运行之时,赋人以一种蓬勃振奋之感,真气充沛,随时凭心转动,流注运集一手一臂之间。 但“鸿钩真气”却不是如此,依诀行功,周身四肢,一片空蒙,浑浑然,浩浩然,极于至柔有莫可方物之感!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毕玉麟睁开眼来,天色业已昏黑。 跨下锦床,只见吟香俏生生站在自己房门外面守候,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说道: “方才少庄主派了人来,说老庄主在后厅宴客,请少爷前去入席,小婢因少爷正在运功,不敢惊动。” 毕玉麟道:“好,我这就去。” 吟香笑道:“还是小婢替少爷带路,” 毕玉麟没再多说,随着吟香,往后厅走去。 转过两重院落,吟香就让毕玉麟走在前路,此时后厅上灯光通明,隐隐传出谈笑之声。 刚一走进院前,吟香便自站停身子,只见吕兆熊已在阶前等候,迎着笑道: “毕兄快请,家师正在厅上等候呢!” 说着欠身相让,引着毕玉麟往厅上走去。” 大厅上红烛高烧,盛筵已开,四名青衣使女,分侍两侧。 毕玉麟举目一看,高居首席的,正是自发黑须面如孩童的参仙娄老怪! 第二个是鸠面神翁戚南山,自己曾在九岭山见过。 第三个是瘦长个子,年经不大,看去只有三十来岁,但神色却极为据傲,他下首是一个身穿水红衣裙的女郎,也只有二十二三岁。 大家正在说话之间,坐在主位的绿袍神君,一眼瞧到吕兆熊陪着毕玉麟进来,抬头笑道: “毕贤侄,快来这里坐,老夫替你介绍。” 说到这里,用手朝鸠面神翁一指,正待开口! 鸠面神翁戚南山没料到毕玉麟会在这里出现,一张满布满皱纹的鸠面,微微一怔,接着站起身子,发出狼曝般大笑,道:“这位毕少侠,兄弟早已在九岭山见过,哈哈,什么风居然把毕少侠也吹来了,难得,难得!” 毕玉麟连忙还礼道:“戚神翁好说。” 绿袍神君怔得一怔,大笑道:“原来戚兄和毕贤侄还是素识,那真好极!” 说话之时,那瘦长个子,和身穿水红衣裙的女郎,也同时回头瞧来! 瘦长个子面情倔傲,不屑的横了一眼! 水红衣裙女郎,秋波一转,投到毕玉麟身上,只觉眼前一亮,磁石碰上了铁,再也舍不得移开! 绿袍神君接着朝瘦长个子和水红衣裙女郎一指,笑道:“毕贤侄,这位是高老弟高忌,这位是杨姑娘杨萧萧,都是邙山门下的高弟。这是老夫至友屠龙剑客的贤郎毕玉麟,你们年轻人多多亲近才好!”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这两人是邙山鬼叟门下,正待抱拳为礼! 那高忌霍地站起,凌角眼一翻,冷嘿道: “原来你就是毕玉麟!” 杨萧萧跟着站起,急忙拦道:“二师兄,不是他呀,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她口虽是在和高忌说话,但眼波流转,却是一直瞟着毕玉麟,显出无限风情。 鬼影子高忌道:“不是他,那有这般凑巧?” 鬼仙姑杨萧萧娇笑道:“二师哥,你也真是的,昨晚那人,个子生得又瘦又小,直像一个小叫化,那有毕少侠这般丰神奕奕的仪表? 毕玉麟被她当着这许多人,赞美自己,俊脸不由一红,但“小叫化”这三个字,钻进耳朵,心中忽然一动!暗想:听他们口气,好像昨晚曾经遇到一个自称毕玉麟的小叫化,他莫非就是双龙堡石室分手迄今的拜弟孙燕不成? 绿袍神君听到另有一人,自称毕玉麟,也不由心中一动,摇手道:“高老弟不可误会,毕贤侄昨天和小徒同来,已在庄上,两位途中遇上的,想必另有其人,高老弟可否把当时情形,说出来听听?” 鬼影子高忌还没说话,鬼仙姑杨萧萧瞟着毕玉麟,脸色娇红,轻轻咬着樱唇,接口笑道:“事情也没什么,昨晚黄昏时分,刚到蕲春,二师兄就要投宿,晚辈因老前辈开府黄钟,可能有什么差遣,不如提早赶到黄钟坪的好。 那知忽然从路边钻出一个小叫化模样的人,间道:“你们也是到黄钟坪去的?” 二师兄就是火爆脾气,闻言大声喝道:“小子,你是问谁?” 那小叫化瞪瞪眼睛,冷笑道:“小爷就是问你们,躲在黄钟坪的可是尚老匹夫?”绿袍神君脸色微微一沉。 鬼仙姑杨萧萧,又道:“二师兄听他出言不逊,出手就是一掌,朝小叫化劈去,口中喝道:“小子,你是何人?” 那知小叫化竟是茅山毒指门下,举手点出一指,硬把二师兄的掌风挡住,冷笑道: “我叫毕玉麟,你们替我告诉姓尚的,小爷正要找他算账。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七章 筵前惊鬼叟 绿袍神君听鬼仙姑杨萧萧说了那小叫化自称毕玉麟,还声言要找自己算账!从他自称毕玉麟这一点推想,此人自然和毕玉麟有关,那么小叫化,莫非就是那个姓公孙的女娃儿不成?这又不对,那女娃儿剑法古怪,武功虽然不弱,但并非伏景清门下。 心中想着,不期有意无意的朝毕玉麟望了一眼,捋须道: “茅山毒指门下?这又是谁?” 毕玉麟和他想法相同,先前也只当自称毕玉麟的小叫化,是自己拜弟孙燕;但自己拜弟并不是茅山毒指门下,闻言之后,脸上不禁流露出迷惘之色。 绿袍神君冷眼旁观,原想从他神色中查探端倪,那知毕玉麟根本不知道小叫化是谁,是以任他绿袍神君心机深沉,也无法瞧得出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鬼影子高忌,眼看师妹在说话之时,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毕玉麟直膘,连红菱似的唇角,都满含笑意,分明是师妹瞧上了这姓毕的小子,想到这里,不由醋火大炽,双目一翻,朝毕玉麟冷嘿道: “那小子自称毕玉麟,和你自然不无关连,来,你也露一手给我瞧瞧!” 话声出口,突然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同时朝毕玉麟前额“心经穴”袭去!这一下,双方距离既近,鬼影子出手又快,眼看毕玉麟连躲闪都嫌不及! 就在此时,只见鬼仙姑杨萧萧红匀玉掌,轻轻朝高忌右腕一托,嗔道: “二师哥,你这算什么?人家只是假冒毕少侠的咯!” 鬼影子右腕被他师妹一托,一缕指风,“嘶”的从毕玉麟头上飞过! 这要换在平时,他被师妹佯嗔薄怒的一拦,早就乖乖停手,但此时情形,可不同了,他眼看师妹果然偏向着毕玉麟,一时妒念更炽,那还忍受得住,脸色一变,温道: “师沫,你站开!” 右手一翻,推开鬼仙姑娇躯,左手又呼的一掌,又朝毕王麟挥出! 毕玉麟见他初次见面,便不问青红皂白,出手暗袭,心中正觉气忿,经鬼仙姑及时拦阻,只好隐忍下去。 不料对方居然两次出手,一掌往自己劈来,本待发作,但继而一想,自己在此作客,说什么也得瞧在绿袍神君面上。 心念转动,身形一闪,蓝衫斜斜飘起,一条身子,有如轻云舒卷,斜飘三尺,他使的正是一式“仙人挂衣”,不徐不疾,潇洒已极! 大家只觉眼前一花,连他使的是什么身法,都没看清。 吕兆熊站在毕玉麟身侧,毕玉麟这一闪身飘退,一股阴寒劲风,正好直向吕兆熊前涌到! 吕兆熊不禁惊啊一声,忙不迭向侧跃开,大家也只有瞧到吕兆熊的趋避跃退。 绿袍神君何等人物,居然会认不出毕玉麟的身法,心头方自一怔!参仙娄老怪睁着一对精光熠熠的眼睛,直注着毕玉麟,朝绿袍神君细声道: “尚兄,你这世侄身法大是古怪,莫非就是天门武学了?” 绿袍神君听到“天门武学”这四个字,双目之中,也不禁射出凌凌绿焰,捋须不语。 鬼仙姑杨萧萧,被二师哥一掌推开,先前还替毕玉麟耽心,那知他人影飘动,瞧都没瞧清楚,二师兄凌厉掌风,连人家衣角也没碰上半点,心头不禁又惊又喜,妙目流转,朝毕玉麟盈盈一笑,故意装作生气模样,别过头去,再也不理她二师哥一眼。 鬼影子高忌,一掌落空,眼看大家目光,只是看着毕玉麟,心中更是恼怒,蓦地逼前一步,厉声笑道: “你躲躲闪闪又算得什么?” 毕玉麟终究少年气盛,方才已经强忍闷气,闻言不由剑眉一挑,道: “毕某瞧在尚老前辈面上,已经一再容忍了,尊兄还待怎的?” 话声方落,只听绿袍神君暗暗施“传音入密”,细声说道: “毕贤侄,他是老夫至友鬼叟罗潜门下,平日仗着他师门威望,狂妄惯了,贤侄不妨酌量露上一手,让他见识见识。” 毕玉麟听得一怔,暗想:这倒好,你既是双方长辈,不但不予劝阻,反倒要自己出手,杀杀对方气焰来了! 他那里知道绿袍神君自从早晨听毕玉麟说出师门来历,便授意吕兆熊藉机探听口气,吕兆熊陪他退了静室,路上就问起他拜师经过,差幸毕玉麟想起师傅告诫,只说出被困双龙堡,师傅只传了自己内功入门口诀,第二天清晨,便自震金针而死。 吕兆熊把两入所说,回报师傅,绿袍神君也深信不疑,因为一个人天份最高,一夜工夫,除了传授入门口诀。 自然谈不上高深武学,何况天门派的秘笈,早已落到双龙堡主手上。 但此时瞧到毕玉麟闪避鬼影子的身法,不由又勾起他的疑窦,这是最好的试验机会,是否身怀绝学,伸手立判,这才以“传音入密”,示意毕玉麟不妨的酌量露上一手,只要他真非鬼影子的对手,自己再出面劝阻不迟,他这一番心机,毕玉麟自然不会知道,还当绿袍神君故意要借自己的手,杀杀对方盛气,惮使对方以后自知收敛。 闲言表过,却说鬼影子高忌翻着凌角眼,不屑的冷笑了两声,道: “还待怎的?嘿嘿,咱们对一掌试试看?” 毕玉麟俊脸隐泛怒容,勉强笑道: “高兄只管发掌,看我接得下接不下?” 鬼仙姑杨萧萧知道自从大师兄鬼眼邱林,丧在双龙堡主手中,这位二师兄已蒙师傅传授了他邙山威震江湖的“鬼斧掌”,料想毕玉麟决非对手,如果逞强硬接,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心中一急,横了毕玉麟一眼,情不自禁的,脱口说道: “二师哥,师傅要咱们听候尚老前辈差遣来的,你怎好逼着毕少侠动手?” 鬼影子高忌脸色铁青,嘿道: “我又不会要他性命,你不用替他担心!” 鬼仙姑杨萧萧给他说得粉脸一红,她对毕玉麟早已暗暗生出好感,这一气之下,不由轻移莲步,缓缓走近毕玉麟身侧,她这一举动,任谁都可以瞧得出是和她二师哥赌了气! 毕玉麟只觉一阵沁人的脂粉幽香,透人鼻孔,身躯不安的移动了一下。 鬼影子高忌醋火迸顶,猛的厉笑一声:“姓毕的,看掌!” 喝声出口,身形倏然欺近,右掌直竖,随声切出,一团急切掌风,夹着阴寒之气,迥旋如电,直朝毕玉麟身前撞去! 这正是邙山鬼叟最厉害的“鬼斧掌”,原来这种掌风,纯走阴寒一途,和一般武功大不相同。 掌势出手,潜生泅旋,击中人身,宛如刀轮滚转,专破真气,伤人内腑,有若鬼神暗施斧斤,使人在不知不觉间负创,即使和他功力相等之人,及时运气反击,也非吃亏不可,鬼叟之名,就是由此得来。 此时鬼影子高忌,满脸妒火,恨不得把毕玉麟立毙掌下,一掌出手,暗下杀着,把他仅仅练成的四成功力,悉数使了出来! 毕玉麟早有准备,暗自运起“鸿钧真气”,护住身子,此时见他一掌劈到,星目中寒芒闪动,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一分,使出外公括苍异叟“龙形掌”中一式“神龙抖甲”,迎着鬼影子掌风击出! “毕少侠使不得!” 毕玉麟掌式乍展,忽听鬼仙姑杨萧萧娇喊一声,一双粉白匀红的玉掌,蓦地按在自己肩膀,轻轻推出!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发动,差不多全是同一时候! 鬼仙姑杨萧萧喊声出口,双手用力一推,她原想把毕玉麟从旁推开,那知不推还好,这一推,陡觉从毕玉麟身上,涌出一股无形潜力,直震得她跄踉后退! 同时,只听“蓬”的一声,鬼影子高忌一个瘦长身子,宛如断线风筝一般,腾空震起,往门外飞出! 不!他堪堪摔到门口,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挡,稳住身子,面里背外,在门口站定,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敢情受伤不轻! 这一下,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但座上的参仙娄老怪、绿袍神君、鸠面神翁和吕兆熊全都瞧得十分清楚,毕玉麟使的只是掌法中极普通的一招“神龙抖甲”,居然把鬼影子高忌震出老远! 其实连毕玉麟自己都大感意外,他自从练习成“鸿钩真气”之后,还没和人动过手,想不到自己只使了一招普通掌法,就会有如此威力。 就在大家惊疑之际,鬼影子高忌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笑声,说道: “你们这几个老不死,原来眼睁睁的欣赏着我徒儿出丑!” 话声中,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穿半截黄麻长衫的瘦长老头,一手按在鬼影子后心,缓缓往厅上走来! 鬼仙姑杨萧萧,一眼瞧到来人,口中喊了声:“师傅!” 娇躯扭动,一阵风似的迎了上去! 厅上,参仙娄老怪和鸠面神翁也同时站起身来,绿袍神君因双腿僵盘,不能站起,连忙拱手笑道: “哈哈,罗兄也及时赶到了!” 原来这瘦长老头,正是大名鼎鼎的邙山鬼叟,他一张狭长面孔,色带惨白,远远看去,宛如剥去树皮的一段树身,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道: “兄弟要不及时赶到,我这徒儿那还有命?”说着自顾自从身边取出一个磁瓶,倾了三粒丹丸,塞到鬼影子口中,喝道: “没出息的东西,快去运功调息。” 鬼影子高忌依言退到一旁,闭目运功。 邙山鬼叟一手拉着鬼仙姑,突然回过头去,朝毕玉麟喝道: “你这小子,是何人门下?” 鬼仙姑杨萧萧心头一惊,忙道: “师傅,他……他失手误伤?可不是有心的咯!” 邙山鬼叟瞧了自己徒儿一眼,阴哼道: “为师都看到了。” 绿袍神君陪笑拱手道: “罗兄不可介意,这是兄弟一位故友屠龙剑客毕绍德的公子毕玉麟,方才之事,只是两个年轻人一时意气,不想毕贤侄出手不慎,误伤罗兄高足,还望罗兄瞧在兄弟面上,多多原谅。” 一面回头朝毕玉麟道: “毕贤侄,这位就是邙山罗老前辈,你快去见过。” 毕玉麟曾听万里飘说过“一城三山”中,除了“一城”赤城山主丁百阳,介在正邪之间不说,“三山”三位煞星,公平的说来,也全非正派中人。 其中殷姑姑只是出手稍嫌毒辣,尚无大恶,茅山毒指和邙山鬼叟,却是武林中公认的魔头,生性嗜杀,江湖上人莫不闻名丧胆,谈虎色变。 他心中渐渐起了疑窦,今日在座的全是邪恶之辈,由此推想绿袍神君,也决非江猢白道中人,不知自己父亲,当年怎会和他结为知友?心念疾转,但此时碍着绿袍神君面上,只好走前一步,勉强朝邙山鬼叟作揖道:“晚辈毕玉麟拜见罗老前辈。” 邙山鬼叟一双鬼眼,盯着毕玉麟,仰天尖笑道: “这么说来,我鬼叟罗潜门下弟子,还远不如括苍异叟宗皓的再传之人了?”说到这里,突然袍袖一拂,阴笑道: “你也给我摔到门口去尝尝滋味!” 从他袖底,卷出一股潜力,朝毕玉麟身前拂到! 毕玉麟万不料他会在说话之时,突然出手,要想闪避,已是不及,只觉一阵庞大力道,涌到身前,逼得自己身不由主的后退出一步。 这原是一瞬之间的事,邙山鬼叟口中说出要毕玉麟和他徒儿一样,摔出门去,其实他这一拂,只不过使了三成力道! 在他想来,对方一个年轻后生,只怕连自己三成力道,都受不起,但他也只想把毕玉麟摔个斜斗而已,那知一拂出手,毕玉麟虽然脸露慌张,但只是后退了一步,便自站停,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摔出老远! 邙山鬼叟不期心头一凛,暗想:这小子武功果然不弱,难怪自己徒儿吃了大亏……心念方动,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拂出的那股力道: “有如撞上了一睹无形气墙,不仅力道难以用实,而且悉数被反弹了回来! 邙山鬼叟做梦也没想到对方轻轻年纪,居然练成玄门护身罡气一类功夫!但他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觉出不对,立时沉住脚步,硬挡自己拂出,又经对方反弹而来的潜力。 这一阵潜力,直吹得邙山鬼叟一袭长仅及膝的黄衫,不住飘动,连站在他身边的鬼仙姑杨萧萧一身水红衣裙,也翩翩起舞! 邙山鬼叟从拂出潜力,以及这一阵潜力的反扑,也就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但座上的参仙娄老怪、绿袍神君、鸠面神翁等人,全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这表情形那会瞧不出来? 绿袍神君瞧得心头一阵惊楞,但他原是心机阴沉的人,生恐邙山鬼叟下不了台,连忙哈哈一笑道:“罗兄远莅,快请入席。” 邙山鬼叟也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 “难得,难得,想不到这小兄弟小小年纪,居然练成了护身罡气功夫,想必是奉山主指派,拨到黄钟别府来的了?” 鬼仙姑杨萧萧这才知道毕玉麟的武功,竟然不在师傅之下,想起方才还怕他伤在二师哥掌下,不由又惊又喜,双颊红晕,偷偷的望了毕玉麟一眼。 这时早有使女们替邙山鬼叟在上首添好座位,邙山鬼叟毫不客气,大模大样的高踞首位,坐了下来。 鬼影子高忌服下他师傅的药丸,又经过一阵调息,也已全好,站起身子,叫见过师傅,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毕玉麟、吕兆熊也在绿袍神君下首落坐。 绿袍神君端起酒杯,朝邙山鬼叟、参仙类老怪、和鸠面神翁三人低沉笑道: “罗兄、娄兄、戚兄三位,远道赶来,兄弟先干为敬。” 邙山鬼叟大笑道: “尚兄开府黄钟,兄弟该向尚兄道贺才对” 说着和娄老怪、鸠面神翁,同时干了杯。 绿袍神君惶恐的拱拱手道: “罗兄好说,兄弟只是追随诸位,叨陪未座而已。” 说到这里,使女们斟满了酒,他再次举杯,朝毕玉麟、鬼影子、鬼仙姑三人笑道: “毕贤侄令尊是老夫多年知交,高老弟和杨姑娘两位尊师,更是老夫多年老友,大家全非外人,哈哈,兆熊,你们年轻人随便谈谈,多喝上几杯,不用拘束。” 他唯恐毕玉麟和鬼影子心存芥蒂,才要吕兆熊陪他们喝酒。 毕玉麟、鬼影子、鬼仙姑、吕兆熊也同时站起身子,各自干了一杯。 吕兆熊得了师傅暗示,果然又向鬼影高忌、鬼仙姑杨萧萧、和毕玉麟三人敬酒。 鬼仙姑杨萧萧仗着师傅在座,再也不怕二师兄发作,俏生生的站起朝毕玉麟嫣然笑道: “毕少侠,我也敬你一杯。” 毕玉麟慌忙站起,道: “在下该先敬姑娘才对!” 说话之时,微一抬头,目光正好和杨萧萧两只水汪汪的俏眼,对个正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神,清澈照人,如花解语,如水迷人,款款深情,尽在不语之中! 毕玉麟只觉一阵心跳耳热,赶忙移开目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鬼影子高忌脸色铁青,但却只作不见。毕玉麟在这情形之下,只得从使女手中,斟满了酒,朝高忌道: “在下敬高兄一杯。” 鬼影子高忌碍得师傅在座,不好推辞,瞪了他一眼,勉强取过酒杯,爱理不理的干了一杯。 毕玉麟讨了一个没趣,坐下身子,心中甚是闷气。 但在这一瞬之间,他发觉座上除了自己几人,相互敬酒之外,高踞首座的邙山鬼叟,以及参仙娄老怪、鸠面神翁、和身为主人的绿袍神君,却静悄悄的既不喝酒,也没吃菜,放着满桌酒菜,一动不动。 心中不由大奇,抬头一瞧,只见邙山鬼叟木无表情的脸上,嘴皮微动,敢情正在以“传音入密”之术,和绿袍神君密谈。 参仙娄老怪和鸠面神翁戚南山,也目注着两人,不时微动嘴皮,交换意见,似乎正在商量着一件什么大事。 绿袍神君目光瞧到毕玉麟,微微一笑,举筷道: “罗兄,我们只顾说话,酒菜快要凉了,还是先吃酒菜吧!” 参仙娄老怪接口道: “不错,咱们吃完了再谈不迟,别让娃儿们净等着不敢动筷。” 吕兆熊为人机警,立时劝毕玉麟等三人用菜。 席间的佳肴美味,无一不是珍品,毕玉麟自小在山中长大,大都未曾吃过,只觉样样味美可口。 一席酒罢,绿袍神君吩咐吕兆熊、陪毕玉麟、和鬼影子高忌师兄妹先回客舍。 四人起身辞出,走了一段路,毕玉麟因鬼影子师兄妹尚是初来,院中路径不熟,须吕兆熊引路,当下便和三人别过,独自回转书斋。 一路上,毕玉麟边走边想,自己在酒楼和吕兆熊萍水相逢,蒙他引来此地,感情款待,优礼有加,绿袍神君虽是自己父执,但两日来,自己总觉得和他们之间,有着干格难入之感! 譬如绿袍神君,对自己虽然温言慰勉,但不知怎的,自己在感觉上老是觉得他阴沉可怕,不像万里飘万老前辈那样待人热忱,也不像散花仙子殷姑姑,虽然冷峻,但冷峻中显得可亲。 吕兆熊对自己廉恭有礼,但细想起来,也只是一味迎合,不像自己和拜弟孙燕初见面时那样一见如故,情投意和。 这座黄钟别府,处处都透着神秘,这种气氛,和自己在双龙堡所感觉的,并没多大区别,尤其今晚席上这些人,像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鸠面神翁戚南山,几乎全非正派中人。 他们到黄钟别府来,似乎正在商量着一件什么大事,也许绿袍神君的开府黄钟,也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而这一件事,又好像是十分机密。 自己此来,原是吕兆熊说他师傅,是自己父亲多年好友,但听绿袍神君的口气,和自己父亲一别多年,根本不知道以后的情形,那么自己不如早日离开这里,到江湖上闯闯,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眉目! 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已口到书斋院前,正待往月洞门跨去,瞥见阶前人影飘动,正有一个人东纵西跃的在练习掌法,那人身形纤小,俐落轻灵,正是吟香,一时不想惊动,这就站定身子,瞧她练习。 吟香身如玉燕,在回旋往复之际,忽然回头瞧到毕玉麟负手站在院前,两点寒星似的目光,主瞧着自己!急忙双手一敛,翩然迎了上来,红着脸道: “少爷,你回来了,也不出声,小婢……小婢这不是献丑吗?” 毕玉麟摇手道: “你练得好好的,快练下去,不用管我。” 吟香扭着娇躯,撒娇道: “小婢不来了,该是少爷使一套给小婢开开眼界才好。” 毕玉麟想起自己准备明日向绿袍神君辞行,这两日来,吟香伺候周到,自己答应过教她几手功夫,好让她在使女中,从乙等升到甲等之列。 心中想着,不由点点头道: “好,吟香你不是想跟我学几手功夫吗?你想学些什么?” 吟香听得眼睛一亮,喜孜孜的道: “少爷,你真肯教小婢功夫?小婢给少爷叩头!” 说着真的屈膝跪了下去! 毕玉麟摇手道: “你快起来,我问你想学些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 吟香站起身子,俏皮的道: “少爷教什么,小婢就学什么咯。” 毕玉麟想了一想,道: “我教你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罢!” 吟香前晚瞧到毕玉麟把喝下的酒,从指上逼出,知他身怀绝学,在她想来,毕玉麟给自己的,也定是很高深的武功。 此时听说只肯教自己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暗想:自然学会的身法、步法、掌法、剑法,都是整套整套的,仅仅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又管什么用?她心中虽感失望,但口内不敢直说,只是咬着下唇,偏头道: “小婢以前也练过不少身法,不知少爷教的是那一种?” 毕玉麟被她问得一怔,忽然“哦”了一声,笑道: “你当我教的只是普通身法?哈哈,我这身法,虽然只有一式,但你练熟了,即使最厉害的敌人,也莫想打得到你!” 吟香粉脸一红,急忙辩道: “小婢不是这个意思……啊,少爷,你说练会了这一式身法,任是武功最厉害的人,也伤不了我哦?这又是什么身法呢?” 毕玉麟脸色一正,道: “这身法叫做‘仙人挂衣’……哦,吟香,你学会之后,如非十分危急,不准轻使,也不准向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吟香心里真还不敢相信学会这式“仙人挂衣”身法,武功最厉害的人,就无法伤得了自己,但瞧到毕玉麟一本正经的说得如此郑重,不禁低下头去,幽幽的道: “小婢知道!” 毕玉麟不再多说,当下就把“仙人挂衣”的身法诀窍,详细替吟香解说了一遍,然后自己又依式表演了一次。 吟香瞧他翩然飞起,儒衫飘逸,潇洒已极,一时不由睁大眼睛,只是叫好!她本是极顶伶俐之人,心中默默暗记,早已领悟了一半,再经毕玉麟点拨教导,不到半个时辰,已完全学会,只差没有练得纯熟自如而已。 毕玉麟因她进步神速,口中不住夸赞,吟香心头高兴,更是用心勤练。 过了一会,毕玉麟看她已练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叫住,说道: “好了,现在我教你指法吧。” 吟香停住身子,脸上红馥馥的,胸前一对饱满的胸脯,一起一落,显得有点娇喘,她用手掠着鬓发,忍不住问道: “少爷,这招指法,是不是也很厉害?” 毕玉麟一时高兴,纵目四顾,忽然指着月洞门外围着花圃的一圈石块,笑道: “你过去瞧瞧,门口长满青苔的那块大石。” 吟香见他答非所问,眨眨眼睛,果然依言跑出月洞门,堪堪在花圃边蹲下身子,只听耳朵边上。 “嘶”的一声轻响,眼前长满青苔的那方石块中间,忽然穿了一个小指粗细的小孔!急忙回头瞧去,毕玉麟不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这花圃和他立身之处,少说也有四丈来远。 不由惊喜的间道: “少爷,你这是什么暗器?” 毕玉麟微微一笑,道: “你不是问我这招指法厉害不厉害吗?” 吟香骇然的道: “少爷,这不是用暗器打的。” 她揉揉眼睛,仔细地瞧着石上小孔,喜得蹦了起来,一下跑到毕玉麟跟前,跪着叩头,道: “少爷,小婢跟定你了,少爷,你……少爷真是神人,只怕茅山毒指也没少爷这般能耐。” 毕玉麟皱皱眉,道: “吟香,别老是磕头,再要这样,我不教你了。” 吟香简直把毕玉麟看作神人,那敢违拗,慌忙站起。 毕玉麟正容道: “这招指法,正是茅山毒指伏老前辈所传,练习纯熟,足可应敌,至于要练到数丈之外,发指克敌,那就完全是本身的内功修为了。” 说到这里,便把如何把全身真气运集成点,如何内劲外泄,先说了个概要,这算是练指功的原理,然后又把茅山毒指教自己的这招指法,如何发招出指,加以详细说明。 吟香武功原有根基,再经毕玉麟深入浅出,阐释详尽,加以这招指法,动作又并不繁复,用心谛听,自然一点就会,就照式演练起来。 毕玉麟在旁指点,替她纠正了几处发招偏欹之处,看来大致不错,吟香还在专心致志的反覆练习,自己正待回房! 忽听从远处传来一阵“当”“当”云板之声! 此时差不多将近三鼓,夜闲人静,听来分发外清晰,毕玉麟听得一怔,这声音好像从黄钟别府西南方传来,方自抬头望去! 吟香悄悄走近,轻声道: “少爷,庄上有警呢?云板五响,就是有人犯庄的信号。” 说话之时,那云板果然敲到五响,便行停住。 毕玉麟忽然想起席间鬼仙姑杨萧萧的话,这犯庄的人,不知是不是他们遇上的那个自称毕玉麟的小叫化?他冒充自己名字,想来定是和自己相识之人,那么除了义弟孙燕,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只是义弟并不是茅山毒指伏老前辈的门下!心念转动,不由脱口说道: “我们快去瞧瞧!” 吟香脸色微变,急急的道: “少爷,你……你还是休息吧,这里……晚上都有一定暗号,少爷不知就里,去了容易引起误会。” 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极低,像是怕人听到一般。 “当当——当,当当——当!” 这会云板之声,距离较近,而且两短一长,声音较为急促!吟香吃惊道: “啊,来人武功很高,已经闯到中院了。” 毕玉麟听说来人武功极高,暗想那可能不是孙燕,因为义弟的武功,只和自己没得到“洞元记内篇”之前相仿佛,但那时自己的一招茅山毒指的指法,比他还要高出一筹! 如以那时自己的武功来衡量,那想闯得进戒备森严的黄钟别府的中院? “嗤!”正南方,突然飞起一道红色火花,冲天直上!在半空中爆出“叭”“叭”之声。 毕玉麟问道: “这又是什么信号?” 吟香轻嗯一声,奇道: “这是贵宾莅临庄的信号。” 毕玉麟又道: “庄上时常有人来的吗?” 吟香摇摇头道: “以前很少有人来往……啊,时光不早了,少爷也该安歇了。” 毕玉麟瞧瞧天色,不,四周屋字,黑沉沉的,浸在夜色之中,不再听到什么,连侵入庄中的夜行人,也没了下文。 毕玉麟回转卧室,脱衣就寝,只是盘算着明天决心向绿袍神君辞行的事,渐渐也就闭目睡去。 还是第二个早晨,毕玉麟到黄钟别府,已经第三天了,他昨晚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早餐之后,就吩咐吟香到前面去请吕兆熊。 吟香去了一回,才匆匆回转,说吕兆熊已经出山去了,可能要晚上才会回来。 毕玉麟忽然心中一动,问道: “吟香,你到前面去,可曾听到昨晚犯庄的人,后来怎样了?” 吟香欲言又止,停了一停,才压低声音道: “昨晚来人,武功极高,还伤了庄上不少人,那时老庄主和几位贵宾,还在花园中商议要事,后来正好老庄主邀请的九花娘,及时赶到,才把那人拿下,听说九花娘还受了伤呢。” 毕玉麟听说昨晚犯庄的人,已被擒住,心头不禁“咚”的一跳,急急问道: “你听说那人是谁?” 吟香低低的道: “小婢是听伺候少庄主的吟风姐说的,那人好橡是个女的,她……她还冒着爷的名呢。” “女的?”毕玉麟沉吟道: “这又是谁?哦!吟香,后来呢?” 吟香想了一想,忽然哦道: “小婢差点忘了,听说她是茅山毒指的门下,庄上许多人,都是被她用指点伤的,她口口声声要找老庄主报仇,后来……后来九花娘用‘迷魂帕’才把她擒住,才发觉她原来是女的。” 毕玉麟听说来人是茅山毒指门下,又是个女的,找绿袍神君寻仇而来,那就不是自己义弟孙燕了,心中不觉放下一块石头,一面问道: “九花娘是谁?” 吟香摇头道: “这个小婢也不大清楚,听说是老庄主邀请来的。” 毕玉麟皱眉道: “老庄主邀请这些人前来,到底为了什么?” 吟香娇躯一颤,轻轻道: “这都是老山主的安排。” 毕玉麟道: “不错,我听到他们时常提到山主,究竟山主是谁?” 吟香摇摇头道: “小婢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没见过老山主,老庄主也来了不久、听说是老山主请他来的。” 毕玉麟越听越糊涂,但继而一想,自己既然决心离此而去,管他老山主,老庄主,心中想着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既然吕兄出山去了,我去向老庄主辞行,也是一样。” 吟香突然娇躯一颤,定目道: “少爷,你……你……你要走了?” 毕玉麟点头道: “我原是出外寻父,因者庄主乃是家父昔年旧友,才和吕兄同来,顺便向老庄主叩问家父下落,其实老庄主也多年没在江湖走动,和家父睽隔已久,我不便在这里多耽下去。” 吟香突然跪了下去,道: “那么就带着小婢同去,小婢也好在路上侍候。” 毕玉麟脸上一红,笑道: “那怎么成,我天涯海角,去处无定,再说在江湖行走,带了你也多有不便。” 吟香泪流满脸的道: “少爷以前不是早已答应过小婢了?” 毕玉麟只是摇头,一面道: “这事万万不成,你快起来。” 吟香凄楚站起,拭着泪水,幽幽的道: “少爷既然不便提携,小婢怎敢勉强。” 毕玉麟不愿和她多说,起身往房外走去。 吟香急喊道: “少爷,你还是等少庄主回来了再说,这时正是老庄主运功的时候,什么人都见不到他。” 毕玉麟回身道: “那么老庄主什么时候才能运功完毕?” 吟香道: “老庄主要过了正午,才能完毕。” 毕玉麟回身坐下,道: “好,那么我吃了午饭再去。” 吟香沉吟道: “没人替少爷通报,只怕也见不到他。 说着,忽然嫣然笑道: “少爷就要走了,小婢替少爷去准备几色可口的菜,也聊尽小婢的心意。” 午餐时候,吟香果然端着许多菜肴进来,放到桌上,一面笑道: “这是小蝉亲手替少爷做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八章 鬼蜮岂今始 毕玉麟瞧她笑容之中,隐隐流露黯然之色,心中也甚是感动,一边吃着,一边不住的夸好。 饭后,看看时光,已过午时,正待出门。 吟香跟在身侧,欲言又止,接着轻声的道: “少爷,你要是见到老庄主,千万不可说起早晨小婢说过的话,这中间,每一句话,小婢都是死罪,小婢死不足惜,就是少爷对庄中的秘密,知道的大多了,也有不便……” 毕玉麟点点头道: “这个我知道。” 出了院落,便直往后进走去,这条路,上次曾由吕兆熊陪同来过,是以记得,跨进月洞门,毕玉麟不敢擅人,便在阶前站定,躬身说道: “晚辈毕玉麟,有事叩见老前辈。” 话声才落,只听屋中绿袍神君的声音笑道: “是毕贤侄吗?只管进来就是。” 青衣侍婢随着掀起门帘。 毕玉麟应了一声,便跨进房中,只见绿袍神君依然盘膝坐在榻上,急忙上前几步,正待行下礼去。 绿袍神君和颜悦色的拍拍榻边一把椅子,道: “毕贤侄,你过来坐下,咱们江湖上人,以后用不着多礼,老是这样,反而显得生疏了。” 毕玉麟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绿袍神君瞧着他道: “昨晚饭后,老夫也曾向几位老友,问起令尊消息,譬如邙山鬼叟,和鸠面神翁戚兄,在江湖上,都是盛名久著的人,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十二年前之事……” 毕玉麟道: “晚辈就是为了家父之事,想……” 绿袍神君没等他说完,摇摇手道: “因此令尊和霹雳剑客段成弼,在十二年前,失踪之后,可见就没在江湖上再露过面,这事,只宜慢慢寻访,总可找出端倪,贤侄也不必过于焦虑。” 毕玉麟抬头的道: “晚辈此来,就是向老前辈叩别,继续寻找家父下落。” 绿袍神君微微一怔,接着点头道: “贤侄一片孝心,老夫自然不便挽留,兆熊和贤侄一见如故,他此刻下山去了,尚未回转,你们青年朋友,今后该多亲近亲近,贤侄不妨明天再走。” 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万年温王”,随手递了过来,一面继道: “这方‘万年温玉’,贤侄收了。” 毕玉麟迟疑的道: “此玉虽归晚辈所有,但晚辈还能作主,老前辈不妨等双腿复原之后,再赐还不迟。” 绿袍神君脸上闪过一丝狠毒,摇头道: “老夫双腿寒毒入骨,为时过久,连日以‘万年温玉’运功,丝毫无效,只怕已无法复原了,贤侄只管收起来就是。” 毕玉麟听他这般说法,只得收入怀中。 绿袍神君望了他一眼,徐徐说道: “贤侄可知娄兄、罗兄等人,从远道赶来,究是为了什么?” 毕玉麟怔得一怔,想起吟香曾经说过,黄钟府的隐密,自己最好不宜多问,这就淡淡答道: “晚辈想来,许是他们多年没和老前辈见面,前来探望老前辈的。” 绿袍神君肩头一耸,呵呵大笑道: “贤侄说的,固然也是人情之常,但那有这般巧合,都会凑在一起?其实,他们都是老夫邀约来的。” 毕玉麟心中暗想,不知他告诉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为了什么? 绿袍神君阴阴的道: “此事说来和贤侄也不无关连!” 毕玉麟心弦微震,讶道: “晚辈有关……” 绿袍神君点了点头,故意叹道: “贤侄总知道双龙堡主阎怕修崛起江湖,为时虽然不久,但他以一身卓绝武功,在双龙堡落成典礼上,一招之下,击败少林、武当、峨嵋、和丐帮长老七位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落得二死五伤。 从此,他“神龙令”所到之处,江湖同道,莫不退避三舍。” 在这短短一年半的时光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双龙堡高手下,也有不少人因触犯双龙堡而告失踪,即如贤侄尊师,尚旦落在他手中,囚居石室,逼得自震金针而死毕玉麟想起师傅被双龙堡主幽囚石室,周身大穴,刺上金针那种残酷手段,心头不禁热血燃烧,怒形于色! 绿袍神君瞧在眼里,阴阴一笑,续道“双龙堡主一身武功,武林中人谁也莫测高深,但据昨日贤侄所说,他趁尊师行功之时,点中穴,夺去天门派武动秘笈,由此可知他这身武功,全自天门秘笈上得来无疑。” 毕玉麟只好点了点头。 绿袍神君缓缓笑道: “最近,五大门派门下弟子,不时有人失踪,同时也因双龙堡横行江湖,无人能制,才和他订下三月十五,集合北山之约。 届时江湖同道,闻风赶去的,当也不在少数,目前距离会期,虽有一个多月,但双手已在邀约高手助拳。 这一场集会,不但是江湖上百年来罕见的盛会,也关系着今后武林正邪盛衰之机,因此老夫特地邀约几位旧友,准备届时赶去,同为武林除害。”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难怪日前双龙堡主要差门下二娇前来,假问候之名,探听绿袍神君口气;也难怪黄钟别府处处提高警觉,严守机密。 心中想着,不由剑眉一转,切齿道: “晚辈先师,虽是自震金针而死,但罪魁祸首,仍是死在阎伯修手下,晚辈誓必手刃此獠,追回师门秘笈。” 绿袍神君捋须大笑道: “老夫不是说过,此事和贤侄有关吗?哈哈,方才不是贤侄自己来了,老夫也正要派人去请呢!” 毕玉麟只觉他这一阵大笑,阴森得震人心弦,不觉抬头道: “老前辈有何吩咐?” 绿袍神君神色一庄,道: “老夫就是因为双龙堡主一身武学,出于天门秘笈,贤侄既蒙尊师收录,列入天门门下,想必尊师定然和贤侄述说过天门派武学的大概情形……” 毕玉麟没有江湖经验,此刻经绿袍神君借题这么一逼,一时间只觉难以回答,口中嗫嚅的道: “这个……” 绿袍神君森脸上,绽开一丝笑容,徐徐说道: “双龙堡主在双龙堡落成典礼上,曾在一招之间,击败围攻他的七位高手的前车之鉴,如能在事前知道一点他的武功路数,多少也好减少与会人士的伤亡……武林中各门各派,一派有一派的秘诀,老夫不是勉强贤侄说出师门秘密,只是此次北山之会,关系百年武林正邪盛衰之机!” 说到这里,故意拖长语气。 毕玉麟道: “晚辈当日系因义弟孙燕得罪了一位丐帮长老,被擒入双龙堡,关在石室之中,第二天早晨,即获释放。 那时先师就住在对面石室,问起晚辈身世,和他老人家当年被双龙堡主暗算劫去秘笈之事,同时用‘传音入密’,传了晚辈入门口诀,对本门武学,只说了一个大概情形。” 绿袍神君阴阴的眼神,凝注在毕玉麟脸上,阴笑道: “尊师当时想必总和贤侄提起过那册秘笈上的武功名称?” 毕玉麟道: “晚辈听先师说过,书中所载武功,一为‘双龙玄功’,练成之后,周身索迥青白二气,三丈之内无人能伤。 一为‘狮、虎、龟、蛇、日、月、花、果八式’,虽是互不连贯,但任何一式,均非江湖上一般招法,所能破解。” 绿袍神君微微一笑道: “贤侄‘双龙玄功’想必也有几成火候了?” 毕玉麟心中吃了一惊。忙道: “晚辈愚鲁,只学会本门入门功夫。” 绿袍神君捋须道: “贤侄何用隐瞒,昨晚罗兄出手相试,虽然只使了三分真力,但他那股潜力,才和贤侄护身真气接触,便被悉数反逼!当时在老夫看来,贤侄并未防备,只是护身之气自生的反震之力,纵目江湖,即使存心硬接,能挡得住罗兄三成力道的,又有几人?” 毕玉麟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正想再说! 绿袍神君接着口风一转,低沉的笑道: “贤侄心急找寻令尊,老夫自然无法强留,离此之后,三月十五,务望赶赴北山才好。” 毕玉麟唯唯应“是”。 绿袍神君点头道: “好,老夫明日替贤侄饯行。” 毕玉麟连称“不敢”。眼看绿袍神君已到练功时候,也就起身告辞。 走出院落,他觉得两日来对黄钟别府处处显得隐秘的误解,已告悉数澄清,同时也感到吟香处处显得胆怯,无非是因庄中规矩较为峻严所致。 回到书斋,吟香已在门口等候,瞧到毕玉麟回来,立即迎了上去,问道: “少爷见到老庄主了?” 毕玉麟应了一声。 吟香关切的道: “少爷和老庄主辞别,不知老庄主说些什么?” 毕玉麟笑道: “没什么,老庄主只是留我明天再走。” 吟香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问道: “那么少爷可要等明天走了?” 毕玉麟觉得她问得奇怪,随口道: “自然要明天走了。” 吟香没在作声,毕玉麟回转卧室,便自在榻上盘膝用功,一会工夫,但觉真气升腾,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直待行功中醒转,天色已黑,吟香点好了灯,端进脸水,毕玉麟堪堪洗完了脸。 只听院外响起吕兆熊的声音,朗朗笑道: “毕兄行功醒来了吗?” 话声中,人已大踏步走进客室。 毕玉麟连忙迎了出去,道: “吕兄回来了?” 吕兆熊瞧着毕玉麟笑道: “兄弟刚才回来,向家师覆命,听说毕兄要走,就一脚赶了来,毕兄怎不多盘桓几天再走,莫非嫌兄弟招待不周?” 毕玉麟拱手道: “吕兄快不可这般说法,小弟心切寻父,实在不能多耽,承蒙吕兄盛情招待,小弟感激不尽。” 吕兆熊星目闪动,笑了笑道: “毕兄情形,兄弟方才已听家师说过、家师定在明日中午,替毕兄设筵饯行,兄弟和毕兄一见如故,这几天实在因几位老前辈从远道赶来,无暇分身,毕兄又急着要走,方才特地命厨下做了几色酒菜,算不得饯行,只是咱们兄弟叙叙。” 毕玉麟感激的道: “吕兄太客气了。” 而人说话之时,已有四个使女,袅袅婷婷的端了酒菜进来,吟香帮着在客厅上排好杯筷。 四名使女把酒菜放到桌上,其余三个,一齐退了出去,留下一名,却和吟香一起站在边上伺候。 吕兆熊举手让毕玉麟坐到上首,自己也跟着在主位坐下,回头吩咐道: “吟风,你替毕兄斟酒!” 原来和吟香站在一起的那名使女,正是伺候吕兆熊的吟风,她娇应一声,纤纤玉手,捧着一把银壶,替毕玉麟斟满了酒,转身又替吕兆熊斟了,退到边上。 吕兆熊举起酒杯,含笑道: “兄弟祝毕兄早日找到伯父,重聚天伦之乐。” 毕玉麟连忙举杯道: “多谢吕兄金言。” 两人对于了一杯,吟风又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毕玉麟也举杯还敬道: “小弟借花献佛,也敬吕兄一杯,聊表谢意。” 吕兆熊举杯大笑道。 “那里,那里,兄弟实在招待不周,这杯该算罚酒才对!” 说着相互干了。两人边谈边喝,吟风伺候着只是替两人斟酒。 毕玉麟平日不善饮酒,几杯下肚,感到全身燥热,同时脸颊上也渐渐发起烧来,一时只当自己喝得太快,也并不在意。 吟香站立一旁,灯光之下,只见毕玉麟双颊泛起一层极浓的桃红之色,宛如涂了胭脂一般娇艳欲滴,一双星目,也起了异样光彩,心头方自一怔! 吕兆熊举杯道: “毕兄少年俊杰,家师备极称许,明日一别,不知何日再叙,今晚该喝个痛快才对,来,来,兄弟再敬你一杯。” 他口中说着,并没有立即就喝,眼神闪烁,只是盯着毕玉麟脸上直瞧! 吟香渐渐瞧出情形不对,心头小鹿,禁不住一阵狂跳,她前晚瞧到毕玉麟喝了酒,曾用内功把酒从手指逼出。 是以此时虽然发觉情形不对,心中倒也并不十分着急,怕的只是少庄主可能会乘毕爷不备,突然发难,不由心中一横,暗暗付道: “自己武功,虽然不是少庄主敌手,但只要在他发难之时挡开一招,毕爷就会及时惊觉了! 心念闪电般掠过,右手立即暗暗运集功力,把昨晚新学的一招指法,重复想了一遍,准备必要时拼死出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见毕玉麟一手托着面颊,闭目道: “小弟实在不胜酒力。” 吕兆熊大声笑道: “毕兄宏量,这几杯酒,那会就醉?” 毕玉麟口中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竟然靠在桌上沉沉睡去! 吟香瞧得大急,慌慌张张的奔了过去,喊道: “少爷……你醉了?” 吕兆熊深沉一笑道: “噫,毕兄,你真的醉了?” 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吟香轻轻推了毕玉麟两下,那知毕玉麟竟然昏睡如故,丝毫不觉?但少庄主已经站起身子,有往自己这边走来之意! 这一下,当真把平日颇有机智的吟香,吓得没了主意,她心头狂跳,银牙暗咬,一双俏目,只是叮着吕兆熊,只要他走近身来有什么举动,自己先下手为强,拼着一死,也得先给他一个凑手不及! 吕兆熊自然不会注意吟香,他两道闪烁眼神,只是瞧着毕玉麟,过了一会,瘦削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阴笑,回头吩咐道: “吟香,毕兄喝醉了酒,你快扶他到房里休息,今晚要好好服侍,如敢违拗,你就休想活命!” 说毕,绿袍飘动,转身往外走去。 吟香没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只是一场虚惊,少庄主对毕爷似乎并无恶意,那么毕爷内功精湛,怎会喝了没有几杯,就醉成这个样子? 心中想着,当下就和吟风两人,把毕玉麟扶着回转卧室,替他脱去长袍、靴子,躺到榻上,然后又拉过一条棉被,轻轻覆上。 吟风满含娇笑,站在一边,等她服侍毕玉麟睡下,悄悄拉了吟香一下衣角,转身朝门外走去,口中轻声道: “吟香妹子,你来!” 吟香跟着她走出房门,吟风把她拉过一边,附着她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这一阵话,只听得吟香又惊、又急、又骇、又羞,粉脸惨自,娇躯不住的颤栗! “好吧,快进去吧!” 吟风笑孜孜的把她推进房去,随手带上房门。 毕玉麟喝得酩酊大醉,昏昏熟睡!他并非喝醉了酒,而是被一种烈性的药物所迷;他此刻的昏昏熟睡,也并不是真的酣然熟睡,而是强烈的药性在发作前的催眠作用。 迷朦之中,他感到喉头干燥,浑身有如火烧,但他并没因此醒转,这种感觉,只存在于半意识之间,他还是昏然躺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觉全身经脉,在迅速扩张,小腹中一股气血,直冲胸白,直冲头脑,整个人简直快要爆炸。 他感到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大叫一声,翻了个身! 耳边好像听到有人在轻声叫道: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毕玉麟稍微清醒,猛立翻身坐起,蓦地睁开眼来! 这一刹那,……他两只满布红丝的眼睛,几乎要射出火来! 就在自己身边……横陈着一个冰肌玉肤,美丽的胴体……在他模糊的神志中,似乎还依稀认得,她就是善解人意的吟香…… 但他已被强烈的药性,迷失理智,就是没有外来的诱惑,心神已早在荡漾,绔念业生,目光这一接触,身如电硕,汹涌欲念,像江河倒泻,像洪流泛滥,使他无法冷静下去,无法克制自己! 他失去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变成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大吼一声,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把吟香是紧紧抱入怀中! 她惊颤…… 她低呼…… 但她不忍峻拒,也没有挣扎,她反而怜惜的温柔的把粉脸贴上他的胸前! 这是必然的发展,无可推卸的命运! 她知道他服下了强烈毒药,如果自己不献出宝贵的贞操,他将被药力促起的欲火所焚毁,终于疯狂而死,自己虽是奉命行事,但自己确也愿意为他牺牲。 虽然经过这一阵暴风雨之后,他仍会失去他一身功力,但总比眼睁睁的瞧着他死,要好得多! 眼前她唯一的希望,是他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她不再感到羞耻,徐徐阖上眼睛,但眼角中却忍不住滚出两行泪水! 毕玉麟被冲动的欲念,烧的神志昏乱,但堪堪扑到吟香身上,和她粉脸相偎,肌肤乍接…… 突然,他感到脸颊上一凉,昏乱神志,猛的清醒过来! 他练的总究是玄门正宗内功,虽被药物迷失本性,但一点灵智,总究并未全混,心头方自一凛,一服强烈的欲念,又随意升起! 清醒只是昙花一现,所幸毕玉麟在这一醒一凛之间,发觉不对,立时用力咬破舌尖。 一阵急痛,使得熊熊欲火,消减了不少。 他无暇多想,猛的挺身坐起,强忍着欲火焚身之苦,按照“鸿钧真诀”,硬行运功压制。 要知毕玉麟曾在出云口谷底,无意之中眼一管灵石仙乳,千载空青,乃是旷世难求的灵药。 他没有防到会在酒中被人下了毒性强烈的春药,没有运功抵抗,便昏昏醉倒,以致药性发作,迷失神志。 此时一经运功,“千载空青”的一缕清凉之气,立即从丹田升起,随着真气,流注全身,欲人情焰,登时消失殆尽! 吟香心头凄苦,紧闭双目,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没恩到毕玉麟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悬崖勒马,突然放开自己! 她想起吟风刚才说过:“服下‘迷阳散’的人,如果没有尽情发泄,便会立时发狂而死。” 她心头不禁一阵颤栗,顾不得羞耻,急急睁开泪眼,偷偷朝毕玉麟望去! 在这一瞬工夫,他一张俊脸,桃红已退,眉宇之间,现出一片莹光,分明药性已被内功强行压制下去,目前正当运功紧要关头! 吟香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吟风说过,“迷阳散”并无解药。 但也不敢丝毫惊动,悄悄下床,背转身子,很快穿起衣衫,惘惘然站在锦榻前面,不敢离去。心头好像十五只吊桶,兀是七上八下的放心不下! 毕玉麟倏地睁开眼来! 他一张俊脸,依然晶莹如玉 一双星目,依然明亮如电! 他真的好了,吟香禁不住心头狂喜,叫道: “少爷,你没事了……” “啪!” 眼前人影闪动,吟香话声未落,只觉脸上业已挨了一掌,而且这一掌,竟是打得很重,脚下浮动,一个娇躯,身不由主的跄踉连退了三步! “呛”!龙吟不绝,精虹闪耀!毕玉麟剑眉凝杀,屠龙剑一指,厉声喝道: “无耻妖女,这是谁的指使?快说!” 吟香听他大声叱喝,耽心房外有人窥听,心头又骇又急,顾不得脸上疼痛,包着满眶泪水,惊惶失措的跪了下去,压低声音说道: “少爷,小声点好吗?” 毕玉麟脸色铁青,冷笑道: “你若有半句虚言,莫怪我剑下无情!” 吟香两行泪水,只是顺着脸颊,滚滚直落,颤声说:“只要少爷安然无恙,小婢死而无怨,少爷……是中了‘迷阳散’,少爷……真的无事了吗?” 毕玉麟瞧她满脸凄苦的望着自己,想起她只是受人指使,心头一软,沉声道: “你起来,不许隐瞒,只管说就是。” 吟香应声站起,瞧瞧门外,急忙用袖拭泪,低声道: “少爷方才是服下少庄主预先下在酒中的‘迷阳散’以致迷失本性……” 毕玉麟忙道: “少庄主为什么要在酒中暗下‘迷阳散’?” 吟香点点头道: “详细情形,小婢也不知道,好像为了少爷的武功,这是老庄主的意思?” 毕玉麟心头一沉,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吟香挽首道: “小婢听吟风说,这是老庄主的意思……” “为了我的武功?”毕玉麟心头渐渐明白,一面道: “你说下去。” 吟香又道: “据说少爷眼的‘迷阳散’,是九花娘秘制的强烈毒药,天下无药可解,服下之后,武功再高,也得被药性迷乱本性,如果欲火在一时三刻之内,得不到……发泄,就会立时疯颠而死……” 毕玉麟突然睁大眼睛,问道: “于是你想舍身救我?” 吟香泪水又从眼眶中直涌而出,点点头,又摇头道: “这也是老庄主的意思,他不想少爷死,因为服下‘迷阳散’的人,得不到发泄,固然要颠狂而死,但一经发泄,药力趁机侵入骨髓,真元消散武功全失。” 毕玉麟也不禁听得暗暗惊心,愤然道: “好歹毒的手段!唉,我……我错怪了你……” 吟香凄然笑道: “小婢是低下之人,但女儿清白之躯,大不了一死,也不会这般下贱,小婢只是不忍少爷……明知……” 毕玉麟收起长剑,感动的道: “所以你自我牺牲,明知这样,仍然救不了我,但至少可以使我暂时不致丧生,吟香,你……你太好了,我真不该如此鲁莽!” 吟香俯首道: “少爷快别说这些……只要少爷安然无恙,小婢死而无怨!” 她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抬头道: “少爷!小婢还没说完呢?方才吟风临走时说,少庄主吩咐,要小婢伺候了少爷,等少爷清醒之后……那时少爷功力已失,再告诉少爷,要少爷把武功口诀,默写出来,不然不但少爷的性命难保,连关在右牢里的公孙姑娘,也要一齐处死!” “公孙姑娘?”毕玉麟听得一怔,诧异的道: “公孙姑娘是谁?” 吟香双目眨动,奇道: “少爷不认识公孙姑娘?她就是假冒少爷的名字,昨晚犯庄的人!”她想了一想,哦道: “少庄主告诉吟风,叫小婢转告,她就是少爷的义弟!” “义弟!”毕玉麟听得全身一震,惊道: “她是孙燕!她……她是女的?她……现在那里?” 吟香脸孔发白,颤声道: “少爷……你……” 毕玉麟目中精芒一闪,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去救她!” 吟香欲说又止,掩不住脸上恐惧之色!” 毕玉麟道: “你可是怕说出了地方,会连累到你?” 吟香摇摇头,幽幽的道: “小婢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 “小婢是想今天晚上,也许这屋子附近,有人窥探动静,少爷不如将计就计,暂时忍耐,明天就装作失去武功模样,这样使他们认为少爷毋须防范,再设法救人,较为容易得手。” 毕玉麟想了一想,道: “不,事不宜迟,他们此时认为我毒性已发,决不会防到其他,你只要告诉我石牢在那里就行!” 吟香突然坚毅的道: “少爷既然要去,小婢豁了性命,也要和少爷同去。“毕玉麟摇头道: “不成,你何苦跟我去?” 吟香凄楚一笑,垂泪的道: “小婢下贱之人,不作什么奢望,但愿执鞭随蹬,伺候少爷一辈子,少爷如不让小婢同去,小婢也唯有一死而已。” 毕玉麟踌躇了一下,点头道: “好吧,那么要快走了!” 吟香眼睛一亮,含泪笑道: “少爷请稍等,小婢房中还放着臧疯子的易容秘诀,和几瓶易容之药,带着也许有用,待小婢前去取来。” 毕玉麟点点头,吟香很快打开房门,闪身出去,一会工夫,她已腰佩短剑,轻脚轻手的在门口招招手。 毕玉麟那还怠慢,一掠而出。吟香随手带上房门,悄声说道: “石牢就在后园假山底下。” 毕玉麟略一颔首,纵身飞出院落,吟香紧跟着毕玉麟身后,向前掠去! 此时夜色已深,淡月疏星,一片昏黑,整座黄钟别府,已没有半点灯火,四周万籁俱寂,连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没有! 毕玉麟一路俊目如电,不住向四下扫射。 吟香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两人尽量藉屋宇黑暗的一面,隐蔽身形。 经过一栋又一栋的楼宇,因为有毕玉麟走在前面,他目能夜视,即使遇上值班的人,人家还没有瞧到,他早以发现了人家,远远游开,是以丝毫没有耽搁。 一会工夫,越过风火墙,便算出了中院,那是一条直通后园的甬道,两边都种着比人还高的树木,自然更不易被人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贴地低飞,转瞬之间,扑近后园那堵高大围墙。 毕玉麟毫不停顿,距围墙尚有一二丈远,便已脚下一蹬,整体身子冲天而起,一下跃上墙头。凝目一瞧,这后园树木葱郁,占地极广,远处在林木掩映之中的一座楼宇之间,还隐约透出灯光! 毕玉麟方自凝眼远眺之际,吟香也悄然跃上围墙,睹状不禁大骇,急急拉了他一下衣袖,颤声道: “少爷,我们快走。这里耽搁不得!” 话声一落,身形翩然朝墙下落去!但在这一瞬之间,毕玉麟瞥见十余丈外一棵大树上,倏地飞起两条人影,划空越过围墙,朝园外掠去!远远瞧去,这两人轻功,全都不弱! 毕玉麟耳目何等灵异,发现有人,立即身形一沉,闪电往下飘落!这一会他因园中路径不熟,让吟香走在前面,自己只是耳目并用,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这后园乃是庄中禁地,绿袍神君迁入黄钟别府,除了白天在前院静室,接见宾客,夜晚便回到后园练功。 最近这几天,接连赶来了参仙娄老怪、邙山鬼叟等一干老魔头,也全都延入后园静舍落脚。因此,这后花园,反而没有前面院落的警戒严格。 这也是因为住在园中的这些人,全是凶名久著的大煞星,除了当值伺候的使女,根本毋须有人巡逻。 吟香进入后园之后,心情更是紧张,穿人越径,莫不小心翼翼,左顾右盼,不敢稍为大意。两人绕过一条花径,只见长松修竹,苍翠蔽天,前面流水瀑缓,清溪迂回,迎而一座假山,层峦叠石,奇蛐窥深,矗立在夜色之中,确也具备峻拔之姿! 两人跨过小桥,吟香忽然两伏一跃,身形一闪,朝一处假山洞钻了进去!毕玉麟方待跟着钻入,瞥见吟香很快窜了出来,脸露惊恐的道: “里面铁门已开,只怕有人就要出来,我们先躲一躲吧!” 话声方落,只听远处蓦地响起一阵“当”“当”云板之声! 毕玉麟艺高胆大,星目一转,低喝一声:“走,时间无多,你跟我走!” 说着当先往假山洞中钻了进去!吟香只好硬着头皮,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去。 这山洞,人口不宽,转折极多,毕玉麟仗着目能夜视,极快就走到尽头,果然前面洞口,一扇铁门,业已敞开!里面是一道石级,向下通去。 毕玉麟丝毫不加思索,举步拾级而下!这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吟香不敢点烧摺子,只好拉着毕玉麟衣袖而行,口中却不禁低噫一声,道: “这里原有伏氏兄弟在负责看守,怎会不见有人。” 毕玉麟经她一说,也不禁起了戒心,暗想:莫非自己行藏败露,他们设下圈套,故意引自己入谷不成? 心念疾转,脚下已走到尽头,举目一瞧,只见地下角落上,面对面躺着两个大汉,一动不动!不由惊奇的道: “在我们前面,已经有人来过了,你说的伏氏兄弟,不是被人制住穴道,丢在那里呢?”话声一落,忽然回头道: “不可出声,上面有人来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九章 欲擒故纵 吟香不敢点燃火摺,石室中伸手不见五指,自然瞧不到地下的人,更没听到上面有什么声息,方自一怔!只听洞口有人大声喝道: “伏全,伏义何在?” 伏全、伏义,正是负责看守假山石牢的人,在黄钟别府中,身手大是不弱,但如今穴直受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吟香心头猛地一紧,身不由主的打了一个冷噤,洞口这一大喝,听声音,来的正是少庄主吕兆熊! 毕玉麟耳目何等灵异,他听出吕兆熊只喝了一声,脚步已在洞口停住,心下不由大急。 他经过这几天交往,深知吕兆熊为人机警,如论武功,自己足可对付,但此时如果惊动了住在园中的几个老魔头,自己不但救人不成,恐怕连脱身也有问题。目前唯一希望,最好是诱他进来,心念疾转,左手轻轻一带,把吟香拉到一边,右手奇快无比伸出拍开伏全伏义两人穴道。当真是一瞬间事,吟香脚跟堪堪站稳,伏全,伏义一跃而起,朝毕玉麟扑来,口中同时大声叫道: “少庄主,里面有奸细!” 要知毕玉麟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艺高胆大,急中生智,这一着,正是欲擒故纵,拍开他们穴道,就要他们出声引吕兆熊下来,吟香不知就里,吓得心头狂跳,颤声道: “少爷,快制服他们!”毕玉麟目能夜视,心中早有准备,口中低喝一声:“快站着别动!” 右手一格,用了一招“分云取月”,向两人攻去。伏全、伏义在黄钟别府,原也算得一把好手,他们手脚突然能够活动,还只当受制穴道,是自动解开的!此时虽被毕玉麟一招逼退,但因少庄主已在洞外出声,胆气顿壮,叱喝连声,同时又朝毕玉麟站立之处攻到! 毕玉麟心存诱敌,只是施展普通招式,用一只右手,和两人对拆,黑暗之中,晃眼就打了四五个照面。“什么敢到黄钟别府撤野?” 火光骤亮,吕兆熊手仗长剑,已在洞口现身!当他目光随着火光,一眼瞧到毕玉麟,不由脸色大变,他做梦也没想到服下强烈毒药“迷阳散”的毕玉麟,会在石牢中现身,而且还有吟香也站在他身边,口中不由“啊”了一声,正待撤身! 毕玉麟在这一瞬之间,早已双手乍发,“砰”“砰”两声,把伏全,伏义震出老远,一下拦到门口,左掌疾拍,火摺子随掌媳没,口中冷笑道: “吕兄想不到是我吗?” 吕兆熊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临危不乱,火摺一熄,身形闪动,飘退了几步,漫不经意的笑道: “原来是毕兄,倒叫兄弟吓了一跳!” 他说来轻松,其实手中长剑,却在黑暗之中,觑定毕玉麟,只要他一出声,立时就可刺出!但他那里知道毕玉麟目能夜视,他色厉内在的情形,可看得一清二楚,闻言道: “小弟也只是想瞧瞧那个冒小弟姓名的人是谁罢了?” 吕兆熊听他说话声音,依然站在原处,并没移动,心中暗喜,一声不作,忽的振腕一剑,对准毕玉麟立身之处刺去! 他知道毕玉麟武功极高,这出手一剑,蓄势而发,不但迅疾无比,而且一剑之中,暗藏三个变化,不论你用剑封解,或是纵身躲闪,都难逃出三个变化之外,何况身在黑暗之中。 那知剑势出手,忽觉腕脉一麻,执剑右手,已被人一把扣住!耳中只听毕玉麟的声音说道: “吕兄,你这干什么?” 吕兆熊心头大骇,身形逆进,左手闪电穿出,同时搭住毕玉麟左手,他仗着独门“透穴截脉”手法,天下无人能挡,得意的阴笑道: “兄弟送毕兄口去休息吧……” 突觉对方腕脉上眨起一股强猛之力,猛一扩张,紧扣的五指,登时被震的一松!不,同时只觉毕玉麟右手微一加力,自己右臂一麻,全身劲力,突然消失!毕玉麟微微一笑,道: “三日来承蒙吕兄殷切招待,兄弟也不难为吕兄,只是请吕兄先委屈一下吧!” 左手轻轻一拂,点中吕兆熊两处穴道。回头一瞧,那伏全,伏义,仰面躺在地上,业已死去多时。 原来他不知本身功力,已人生搏虎豹之境,方才情急之下,全力一击,无意之间,发出了“鸿钩真气”,把他们内腑心脏震碎。要知“鸿钩真气”,乃是玄门无上心法,练的是先天真气,随掌击出,毫无惊人戚势,和深宏内力,但击中人身之后,才发出强大绝伦的震弹之力,伏全,伏义,如何抵受得了? 毕玉麟呆得一呆,然后抱起吕兆熊身子,放到壁角边上。吟香倚在黑暗之中,瞧不到他们动手情形,早已吓得连大气都不敢稍透,此时听毕玉麟的口气,好像已经得手,但还是不敢作声。毕玉麟从地上拾起火摺子,塞到她手中,低声道: “好了,你打亮火摺子,咱们进去瞧瞧。” 吟香接过火摺,问道: “少庄主呢?” 毕玉麟道: “他已被我点了穴道。” 说话之间,已大踏步往里走去。 甬道口上,又有一道铁门,此时也敞开无阻,毕玉麟心急救人,脚下走得极快,略一打量,只见甬道两边,一共有三四间石室。他目光如电,,逐一瞧去,发觉除了左侧最后一间,地上草堆中,坐着一个身穿蓝布衫的青年汉子之外,其余几间,全都空着,不见有人! 心下不由大急,据吟香听来的消息,昨晚犯庄的姑娘——是自己义弟孙燕——他明明被关在这里,怎会不见?他这一停步,吟香一手执着火摺子,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 “少爷,找到了没有?” 毕玉麟微微摇头,问道: “你可知除了这几间石室,还有旁了地方吗?” 吟香听得一怔,道。 “没有人,以前庄中犯错的人,都关在这里面的……” 他们这一出声,被囚在左侧屋中的蓝衫青年,忽然站起身子,隔着铁栅,朝毕玉麟问道: “你就是毕玉麟少侠吧?” 毕玉麟连忙拱拱手道: “在下正是毕玉麟,兄台如何知在下名字?” 蓝衣青年道: “我在孙氏坟庄,见到过你,所以一看就认出来了。” 毕玉麟奇道: “孙氏坟庄?在下……” 蓝衣青年不待他说完,笑道: “那时毕少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自然不知其事。” 毕玉麟越听越奇,自己身负重伤,醒来是在出云口谷底,他怎说孙氏坟庄中见过自己? 心中想着,不由问道: “不知兄台说的孙氏坟庄,是在何处?” 蓝衣青年并没回答,只是问道: “毕少侠可是救公孙姑娘来的?” 毕玉麟道: “公孙姑娘?” 蓝衣青年被他问得一怔,面露诧异的道: “这倒奇了,毕少侠难道不认识公孙姑娘?当日毕少侠身负重伤,就是公孙姑娘一路抱着找到孙氏坟庄去的!” 毕玉麟听他口气,好像知道自己负伤之后的情形,这就拱手道: “兄台如何称呼?在下当日身负重伤,确实丝毫记不起当时情形,兄台能否详告?” 吟香忙道: “少爷,咱们先设法把铁栅弄开,让这位少侠出来了再说咯,这里只有一个出口,不宜久留!” 毕玉麟被她一语提醒,答应一声,立即从身边抽出削铁如泥的屠龙剑,要待把铁栅削断!蓝衣青年脸色一黯,连连摇手道: “使不得,方才那位救出公孙姑娘的老前辈,也替我打开铁门,这是我自己又锁上的,我……我不能出去。” 毕玉麟听说那位公孙姑娘,已被人救走,心头稍松了口气! 忽然想起方才自己两人来时,会瞧到两条黑影,朝园外飞掠而去,后来,后院就传出云板之声,敢情就是他们了。 心中想着,一面疑惑的问道: “兄台身在虎穴,何以不肯逃走?” 蓝衣青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叹了口气道: “兄弟孟迁,家师就是尚师古!” 毕玉麟听得又是一怔,还没开口,只见孟迁接着说道: “兄弟获罪师门,家师只罚兄弟囚居思过,已是十分宽宏,兄弟岂能叛师而去?倒是两位身在虎口,确实不宜多留,公孙姑娘已被人救走,毕少侠还是赶快出去的好。” 毕玉麟道: “孟兄能否把在下当日负伤之后的情形,约略见告?” 孟迁点点头,道: “这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兄弟随侍家师,寄居在孙氏坟庄,有一天傍晚时分,公孙姑娘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手中抱着毕少侠前来投宿,那时毕少侠早已不省人事,那小姑娘匆匆连夜赶下山去配药,就没有再回来……” 毕玉麟道: “孟兄可还记得那个小姑娘是如何模样的人?” 孟迁想了一想,道: “那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身紫红衣裙,好像还垂着两条辫子……,哦,公孙姑娘来的时候自称孙燕,说毕少侠是她们大哥……” 毕玉麟喃喃说道: “孙燕?” “他真是女的?”孟迁续道:“第二天,大师兄发现公孙姑娘房中,并没生火,却温暖如春,怀疑公孙姑娘身上,有什么‘万年温玉’一类宝物,去向家师报告,才知毕少侠身上,果然带有一块‘万年温玉’护住心脏,伤势才不致恶化。” 毕玉麟想起自己当日醒转之时,“万年温玉”就放在怀里,不禁“啊”了一声。 孟迁又道: “家师十年之前,误中阴山‘散花针”,寒毒入骨,双腿僵盘,只有‘万年温玉’才能医治,当时和公孙姑娘约定,先由家师以本身真气,替毕少侠打通奇经八脉,然后把‘万年温玉’借与家师一用。” “啊!”毕玉麟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吕兆熊早已认识自己,那么他说尚师古和自己父亲是多年老友一节,竟是一片谎言,无非志在动自己“万年温玉”的脑筋! 孟迁并不理会,只是很快继续往下说去:“那知,那时候突然出现茅山毒指伏老前辈,他说毕少侠的伤势,不是打通奇经八脉,所能奏功,只有他的‘毒龙丸’能够挽救,他和家师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各自发了一招,公孙姑娘就抱着毕少侠,跟伏老前辈走了。” 毕玉麟听到这里,暗想那么自己伤势准是服了伏老前辈的“毒龙九”才好的,他想到“毒龙丸”,就想起当日自己母亲的宿疾,也是茅山伏老前辈赐了“毒龙丸”,才医好的,心中对茅山毒指,不禁起了无限感激。 但因盂迁只说到离开孙氏坟庄为止,自己何以会在出云口幽壑之中,还是不解之谜,不由微微抬头,出神道: “不知公孙姑娘离开孙氏坟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故?” 孟迁道: “后来的情形,我先前也不知道,直到昨晚公孙姑娘被关到这里,才说出来的。” 毕玉麟喜哦道: “她已经告诉了你?” 孟迁道: “茅山伏老前辈,那天晚上,原和邙山罗老前辈在列仙坛有约,离开孙氏坟庄,就带着公孙姑娘同去,当时要她在后峰守候,匆匆喂了毕少侠一粒‘毒龙丸’,便朝峰顶飞去……”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 “家师因寒毒入骨,不良于行,非‘万年温玉’无法复原,是以也随后赶去,原想和公孙姑娘相商,借温玉一用,不料公孙姑娘以为家师心存劫夺,抱起毕少侠,向后跃退,失足堕下深谷,以致连同毕少侠一起跌了下去……” “哦!”毕玉麟和吟香同时惊啊出声! 孟迁续道: “但公孙姑娘落下之处,正好在一块凸出的崖石之上,她出声惊叫,把伏老前辈引去,用山藤救起。 公孙姑娘只当毕少侠已堕崖身死,把这笔仇恨,记到家师身上,矢志要替毕少侠报仇,才寻上这里来的。” 毕玉麟这才知道自己负伤之后,原来还有如许曲折经过,一面急着问道: “盂兄可知方才救公孙姑娘的是谁?” 孟迁摇摇头道: “这位老前辈,面上蒙着黑布,好像连公孙姑娘都认不得他,哦,这位老前辈方才曾说,他原是听人传说,毕少侠并未身死,可能已经落在家师手里,才赶来相救,不料无意之中,倒遇上了公孙姑娘。” 吟香站在一边,也一直心惊肉跳,惶恐不安,闻言忙道: “少爷,我们这就走咯!” 毕玉麟瞧着孟迁道: “孟兄……” 孟迁摇摇手,苦笑道: “毕少侠用不着管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孟迁宁愿幽囚终生,也不忍叛师而去,时光不早,两位快走才好。” 毕玉麟叹了口气,拱手道: “孟兄既然如此说法,在下就此别过,孟兄珍重!” 说着口身往甬道上走出!吟香在身后,走不几步,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毕玉麟衣袖,低声道: “少爷,你停一停。” 毕玉麟停住身子,吟香道: “少爷,快蹲下身子,让小婢替你易了容再走。” 毕玉麟道: “那是为了什么?” 吟香正容道: “少爷武功虽高,但黄钟别府戒备森严,方才业已有警,此刻只怕更难闯得出去,好在少庄主已被少爷制住穴道,小婢替少爷改扮成少庄主摸样,一路上就免得另生枝节,岂不是好?” 毕玉麟奇道: “你几时学会了易容之术?” 吟香低头一笑,幽幽的道: “小婢就是照着臧疯子那本小册子学的,小婢这就给少爷画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打开盖子,用小指勾了少许,放人掌心,轻轻调匀。 毕玉麟果然依言蹲下身子,让她在脸上细心涂抹。 一会工夫,吟香才笑着直起身子道: “好了,黑夜里,大概不会被人瞧出什么破绽来啦。” 她迅速收起小瓶,正好火摺子也快要烧完。 毕玉麟只觉脸上好像绷着一层什么,有些不大自然。 吟香丢了火摺子,一面低低说道: “少爷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以少庄主的身份出现,千万别露出马脚来。” 毕玉麟点点头,两人迅速走出假山,抬眼一看,只见月落参横,差不多已将近四鼓,还有个把时辰,就要天亮,心中一急,越过曲桥,正待往围墙纵去,瞥见七八丈外,正有一条人影,踏着石径,慢步徐行! 毕玉麟回避不及,只好大踏步朝前走去! 此时夜色黯淡,但他服过千载空青,目力过人,相距虽远,已看清对面那人,一身大红绣金裙,头上满戴着珠翠,竟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娇艳少妇,款款走来!毕玉麟不知这少妇是何等身份,心下大感踌躇! 这一会工夫,双方相距已近!那少妇臻首微抬,未言先笑,娇声说道: “唷,我当深更半夜,只有我睡不熟出来走走,原来少庄主也没睡觉,跑到这里来作甚?” 毕玉麟究是初入江湖,对方这一出声招呼,不由使他十分尴尬,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口中含糊的道: “我……我只是四面巡视一转,刚从假山来的。” 在他想来,吟香定知道来人身份,可能把话点醒自己,那里知道吟香也没有见过此人,只是悄悄的站在自己身后。 那少妇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瞟了他一眼,神秘笑道: “听说昨晚那个丫头,就关在假山底下,少庄主是瞧她去的咯?” 毕玉麟心中极是焦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少妇格的一声娇笑,又道: “这也难怪,这丫头洗去了脸上污泥,娇娇滴的真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儿,少庄主真要喜欢她,这也并不是难事,我老大姐送你一瓶‘逍遥散’,只要用指甲挑上些儿,弹上她鼻孔,保你称心如意,只是你少庄主事后该怎样谢谢我老大姐呢?” 她一边说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毕玉麟身上打转。吟香瞧她一付风骚模样,再听她说话口气,心头不期惊然一惊,连忙屈膝道: “少庄主,这位夫人,大概就是你说的九花娘娘了,容小婢叩见。” 少妇瞧了吟香一眼,樱唇轻启,瞟着毕玉麟,轻声笑道: “黄钟别府的小姑娘们,当真个个伶俐,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你们少庄主还在背后说我什么?” 毕玉麟听说她就是九花娘,心头也不禁一凛,连忙躬身道: “晚辈只是和她们说起老前辈一身功夫,罕有敌手,晚辈怎敢背后乱说?” 九花娘媚笑道: “小妹子,你倒说说看,看你们少庄主说我一身功夫,少有对手,是那一门子功夫?你如果想学,只要我教上你一手,保管今后‘春从春游夜专夜’,少庄主再也离不开你了!” 吟香听她说出这等秽言,早已羞得粉脸啡红,不敢作声。 毕玉麟暗暗骂了声:“无耻妖妇”一面拱手道: “时光不早,老前辈请休息吧,晚辈还要到前面瞧瞧去!” 九花娘白了他一眼,格格笑道: “我就是睡不熟咯!前面没有什么紧要之事,你还是留着陪我聊聊吧!”说到这里,不由又低声笑道: “我白天就告诉过你,别叫我老前辈,老前辈的,女人就是怕听‘老,字,会把人都叫老了,干脆,你叫我一声老大姐,总比老前辈好听得多!” 毕玉麟心头愤怒已极,但又不好发作,正感为难,吟香在旁道: “柏总管还在前院等候少庄主指示决定值班人数,和几处加添岗位之事,要不,让小婢去通知他一声?” 九花娘听得喜上眉稍,抢着道: “不错,小妹子,你就先去说一声好了,少庄主待会就来!” 毕玉麟道:老……老大姐吩咐,晚辈自当遵命,只是调配轮值之事,方才家师交待晚辈,必须在天亮以前,完成布置,晚辈非亲自前去不可。” 九花娘懒洋洋的,似乎微感失望,点点头道: “也好,那么少庄主办完了正事再来,我答应过你的‘逍遥散’,到我房中来取就是。” 毕玉麟如遇大赦,口中连连应“是”,脚下加’快,带着吟香,朝墙外掠去。 好在他此刻化妆成吕兆熊模样,身后又紧跟着吟香,一路虽有不少值院之人,但瞧到少庄主急匆匆的,似乎有什么要事,谁也不敢多问。 两人出了黄钟别府,立即施展轻功,如飞朝山下奔去! 一阵工夫,差不多走出五六里路,毕玉麟回头瞧瞧吟香,已跑得娇喘吁吁,还是不肯歇脚,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不由在一片杂林旁边,停下脚步,道: “我们在这里歇一歇再走吧。” 吟香在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擦着脸边汗水,说道: “小婢不累,我们还是赶路的好!” 毕玉麟知她害怕被黄钟别府的人迫来,这就微微一笑,道: “你轻功虽然不弱,但在施展之时,只是提摄真气,不能调息运气,才显得吃力,你且坐下来,我教你一种法门,就省力得多了。” 吟香大喜过望,果然依言坐下,毕玉麟就把万里飘传给自己的“万里飘风”轻功口诀,给她详细解脱。 吟香轻功原是不弱,一经讲解,自然很快领悟,她默默背诵了两遍,便起自道: “少爷,我们这就走吧,小婢也好学着试试。” 毕玉麟才一站起瞥见山径上,有两条人影如飞而来,这两人身法极快眨眼已到林前不远! 正当急纵疾掠之际,敢情发现林边有人,住足打量了一眼,等到看清一个是英俊少年,一个是容貌如花身穿丫环衣裳的少女,只当他们是一对私奔男女,并不在意,正待离去!忽然一声“老嫂子,且慢!” 这发话的是一个花子装束的老者,五短身材,两鬓花白,喝声出口,两道炯炯眼神,盯着毕玉麟,缓缓朝两人身前走来!他前面原是一个手持铁拐的白发老妪,业已起步,给老花子这么一喝,立即收住身子,跟着过来。毕玉麟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他瞧得出这两人身手矫捷,眼神充足,分明全是外家高手。 尤其此地离黄钟别府不远,对方迎着自己两人走来,便暗自凝神戒备。 那老丐走到毕玉麟身前五尺之处,嘿然笑道: “老朽如果记忆不错,尊驾该是江湖上人称绿衫剑客的吕兆熊吕少侠了吧?” 毕玉麟见他把自己当作了吕兆熊,一时不知两人来意,此处还在黄钟别府范围以内,自己既然化妆成吕兆熊模样,为了避免麻烦,只好冒充到底,这就抱拳说道: “在下正是吕兆熊,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老丐朝白发老妪望了一眼,大笑道: “巧极,巧极,老朽和老嫂子,远道赶来,正要上黄钟别府拜访,难得在这里遇上少庄主,就请少庄主陪老朽一行吧!” 毕玉麟心中一急,连忙陪笑道: “两位位临,小可理应奉陪,只是小可另有要事,两位到了黄钟别府,自会有人恭迎大驾。” 老丐脸色微微一沉,大声道: “这么说来,少庄主是不肯给我翻天手古松的面子了!” 毕玉麟不愿和他纠缠,拱拱手道: “老前辈多多原谅,在下实在身有急事,失陪了!” 话声刚落,只听吟香叫道: “少爷小心……” 翻天手古松右手疾出,一只奇大的手掌,几乎比常人手掌还大出一陪,手背上青筋凸起,业已一把扣住毕玉麟右腕,毕玉麟不料对方会在自己说话分神的工夫,突然出手,心中不由一怔!要知此时的毕玉麟功力之高,今非昔比,发觉脉穴被扣,立时迫运一口真气,贯注右臂,当真行气如珠,运劲若钢,右腕立即坚逾铁石! 翻天手古松一把抓住毕玉麟脉门,心中甚是高兴,纵声笑道: “老嫂子,咱们有了人质,就……啊!”他突觉对方脉门上泛起一股无形弹力,自己右手,登时被震得一直麻上小臂,口中“啊”了半声,他总究经验老到,发觉不对,身形急旋,举手一掌,向毕王麟胸前拍到! 他这一下变招奇快,毕玉麟没防到他会无缘无故骤下杀手,心头又惊又恐,右手堪堪挣脱对方手指,就反手往前格去! 翻天手古松手掌正好击上毕玉麟小臂,“砰”的一震,毕玉麟依然静立不动,翻天手古松却闷哼一声,登登登直退了三四步,血气翻腾,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毕玉麟没想到自己只是伸手一格,竟会伤了对方,怒气顿消,拱手道: “在下身有要事,不想失手误伤了这位老前辈,开罪之处,还望多多原谅!”说完,回头道: “吟香,我们走罢!” 疾风飒然,那白发萧萧的老妪,突然欺近,厉声喝道: “小子,你还走得了吗?” 声到人到,手中铁拐一抖,一招“风卷残云”,横扫而来!这位老婆子出手辛辣,力大无穷,铁拐还没扫到,强猛劲风,已势若雷奔!毕玉麟要想躲闪,已是不及,眼看拐头离身侧已不到一尺,当下猛吸一口真气,身形随着拐势,斜斜飘起,横飞八尺,若无其事的落到地上,朗声说道:“老婆婆快请住手,在下和两位无怨无仇……”白发老妪性如烈火,一拐落空,怒喝道:“小子,不用多说,再接我婆婆一拐!” 白发飞舞,铁拐一招“挟山超海”,又朝毕玉麟当头劈来!” 毕玉麟见她不容自己说话,心头不禁勾起怒火,身形一闪,僻开击来铁拐,怒道:“两位究竟讲不讲理?在下不过尊重两位年长,才一再忍让,在下岂是怕事的人?” 白发老妪喝道:“你不怕事就好,来,咱们没到黄钟别府之前,铁拐婆婆就先领教领教阴魔尚师古的门下高徒,也是一样。” “铁拐婆婆”这四个字钻到毕玉麟耳中,心头不期蓦地一动。铁拐婆婆不就是丐帮四位长老之人,自己曾听义弟孙燕说过,他一身武功,就是跟铁拐婆婆学的!心念疾转,立即抬头问道:“老前辈可是丐帮中的铁拐婆婆吗?” 铁拐婆婆冷笑道:“江湖上难道还有几个铁拐婆婆不成?” 毕玉麟连忙拱手道:“原来果是铁拐老前辈,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铁拐婆婆厉声道:“小子毋须多说,阴魔门下和丐帮并无交情可套。” 毕玉麟暗想:丐帮和黄钟别府,既无交情,那么他们匆匆赶来,莫非就是为了公孙姑娘?心念转动,抬目问道:“不知两位老前辈去黄钟别府究有何事?” 翻天手古松经过一阵调息,翻腾血气,业已渐渐平复,哼了一声,接口道:“少庄主功力深厚,老朽自愧勿如,咱们丐帮中人,明人不说暗话,一二日前,老朽一名侄女,找上贵庄,想必已落在贵庄手中了?” 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就拱手道:“两位老前辈果然为公孙姑娘而来,她昨晚遭擒,被囚假山石牢之中……” 翻天手冷笑一声道:“少庄主倒说得干脆,假山石牢,纵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去闯上一闯!” 铁拐婆婆手中铁拐一顿,道:“咱们走!” 两人待毕玉麟说完,转身就走! 毕玉麟急道:“两位老前辈快请留步!” 铁拐婆婆回头道:“你待怎的?” 毕玉麟摇手道:“两位老前辈不用去了,公孙姑娘已在一个更次以前,被一位者前辈救走了……” 铁拐婆婆一下回到毕玉麟身前,铁拐蓄势,瞪目道:“你此话当真?” 毕玉麟正式道:“晚辈刚从黄钟别府出来,岂会有假?” 翻天手嘿道:“少庄主这般说法,不知用意何在?” 毕玉麟被他一语提醒,口中“哦”了一声,一揖到地,道:“两位老前辈勿疑,晚辈其实并非吕兆熊……”说到这里,回头朝吟香问道:“我脸上如何才能洗去?” 吟香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随手递过,低声道:“少爷脸上不是水可以洗去的,这瓶药水,只要倾出少许,就可擦干净了。” 毕玉麟依言取过药水,倒了少许,在脸上一阵拭抹,登时换了一付面目,但见玉面朱唇,莹光照人! 这下,可把两个丐帮长老瞧得目瞪口呆! 翻天手古松惊奇的道:“少侠究系何人,不知和当年云里神龙葛大侠如何称呼?” 毕玉麟道:“晚辈毕玉麟,天门门下,前在金华,曾和公孙姑娘有八拜之交,当日听义弟说起过两位老前辈。” 说着就把自己和孙燕订交始未,及今晚冒险进入石牢,她已被人救走,自己化装吕兆熊之事,简扼说了一遍。铁拐婆婆沉吟道:“毕少侠这样说来,燕儿真已被人救走了,只不知……” 她话声刚落蓦听吟香尖声惊叫! 毕玉麟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她面色惨白,神态之间,满是惊怖之色,好像遇到极度惊骇一般,心中方自一怔!只听吟香颤声道:“少爷,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毕玉麟目光向四外闪电扫过,觉得并无可疑之处,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吟香从怀中掏出手绢,拭着汗珠,喃喃的道:“追魂金钟,追魂金钟出现了,小婢再多,也活不过六个时辰了……” 毕玉麟目光一瞥,果然瞧到吟香手上,拿着一口金色小钟,闪闪发光,约有半节拇指大小,当下一个箭步,纵近她身边,问道:“你说的就是此物?” 吟香畏怯的点点头道:“不知这是黄钟别府最严厉的令符,发现‘追魂金钟’之人,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就会死得奇惨无比。” 铁拐婆婆冷笑道:“老身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还没听人说过‘追魂金钟’这个名称!” 毕玉麟伸手接过,仔细一瞧,只觉这口金钟,入手沉甸,四周各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头,每个鬼头下面,都有一行细字,那是:“金钟出现夺命追魂”翻天手古松久历江湖,经验老到,眼看毕玉麟拿着金钟细瞧,忍不住道:“毕少侠当心钟上有毒!” 话声未落,只听一片松林之中,传出一声阴森冷笑,道:“姓古的果然有眼力,‘追魂金钟’,乃是黄钟别府追魂符令,涂有奇毒,沾到之处,子不过午……” 翻天手喝道:“你可是阴魔尚师古?” 吟香道:“他……是柏总管……” 她话声刚落,转眼之间,站在面前的毕玉麟,已失所在,这一下身法之快,连铁拐婆婆和翻天手都没瞧清毕玉麟是如何走的?不禁暗暗感叹,江湖上当真天外有夭,人上有人,光瞧这年轻人的身手,已非自己两人,所能望其项背!这时,只听十余丈外的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朗笑,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惨叫,相继传来! 铁拐婆婆手中铁拐一顿,道:“我们快去!” 话声未落,只听又是一个阴沉声音冷冷的道:“目睹‘追魂金钟’之人,只怕谁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铁拐婆婆纵目瞧去,只见松林中忽然跃出八名黑衣大汉,把自己三个围在中间! “嗒”!一团瘦小黑影,随着一声轻响,凌空飞落! 那是一支细长竹竿,硬生生插入山石之中,长竿头上,蹲着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长竿还在不住的晃动! 这老人尖头尖颗,两耳招风,深陷的双目,碧光如电,正是已有十年不在江湖出现的阴魔尚师古!他身后跟着走出一个身佩长剑的绿衣青年,就是阴魔门下大弟子绿衫剑客吕兆熊。 铁拐婆婆瞧得心头大怒,冷哼道:“老婆子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大小场面也见得多了,尚师古,你这点阵仗,还唬不倒咱们。” 尚师古蹲在阴沉竹上,大不刺刺的连正眼也没向两人瞧上一下。 吕兆熊目光冷峻,朝吟香喝道:“贱婢,你还不过来领死?” 吟香从没见过阴魔尚师古其人,但从吕兆熊随侍在侧的情形看来,这蹲在长竿上的老者,定然是黄钟别府的新任老庄主无疑!今晚居然连老庄主都亲自赶来了,情势严重,已不待言!吟香先前骤然见到“追魂金钟”,心头引起无限恐惧,那是因她在黄钟别府多年,深知黄钟别府刑法严厉,惨绝人寰。 此时老庄主虽然亲自赶到,但她反而镇定下来,一个人除死无大事,她横上了心,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吕兆熊喝声出口,吟香已款步走出,检任道:”少庄主有什吩咐?” 吕兆熊被她镇定的神色,瞧得一怔,喝道:“贱婢,你私奔出庄,该当如何处死?” 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虽然对阴魔尚师古这般托大模样,感到愤怒,但方才毕玉麟也不曾提起,并没细说吟香来历。 此时听吕兆熊口气,她似乎是黄钟别府潜逃出来的使女,那么这是人家黄钟别府的私事,江湖上讲究过节分明,自己不好横加干涉! 铁拐婆婆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跨前了一步,铁拐蓄势,注意着吟香行动,吟香浼首道:“黄钟别府对付私自潜逃之人,如被拘回,剜目割足,投身蛇窟,受千百条毒蛇噬咬之型,小婢自然清楚!” 铁拐婆婆怒道:“好残忍的手段!” 吕兆熊冷哼道:“你既然知道,还不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吟香突然抬头道:“小婢年方八岁,被掳上黄钟别府,既非卖身为奴,自然算不得私自潜逃……” 吕兆熊冷笑一声,抬手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八个黑衣大汉,轰应一声,立即朝吟香扑去! 铁拐婆婆久在江湖行走,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看出站在四周的黑衣大汉,全非易与之辈。 心中早已打好主意,反正今日之局,决难善了,不如先下手力强,能够出其不意先伤他几个,恁自己和翻天手两人,合斗尚师古,即使不胜,想来也不致落败到如何程度。 此时一见黑衣大汉奔来,口中大喝一声:“谁敢过来?”铁拐一抬,“横扫千军”,朝奔近身前的四个大汉扫去!在她想来,这几个黑衣大汉武功再高,也决难挡得自己一拐! 那知冲近身前的四个大汉,其中两个,忽然身形一偏,一左一右,避开拐势,朝吟香扑去! 另外两个竟是毫不退缩,奇快无比从肩头击出钢叉迎着铁拐架去,但听“当”的一声,硬把铁拐婆婆沉重拐势,封架开去! 铁拐婆婆心头大凛,暗想:“这两个黑衣大汉,只不过是黄钟别府的帐前小卒,怎么臂力这等强猛,硬把自己一拐,挡了回来,看来阴魔尚师古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果然不可轻视!但铁拐婆婆那里知道阴魔尚师古出任黄钟别府庄主,还不到三月,而黄钟别府幕后却另有大有来历的主使之人! 却说两个黑衣大汉合力一叉,架开铁拐,立即振臂欺进,钢叉飞舞,倏忽之间,连续还攻了三招。铁拐婆婆厉喝一声:“好,看你们接得住我老婆子几拐?”身形突然向后退了两步,铁拐一抖,散开重重拐影,白发飘动,纵身朝两人疾冲而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翻天手古松眼看铁拐婆婆已经出手,也立即身形一横,一双奇大无比的手掌,开阖之间,拦住两个黑衣大汉,动起手来! 一起奔出的八个黑衣大汉,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只不过拦住了四周,其余四个,却同时飞落在吟香四周,把她围住,口中喝道:“贱婢,还不束手就缚,真要我们动手不成?” 吟香已豁出命去,娇躯斜退一步,很快从腰间拨出短剑,颤声道:“你们要动手,就动手吧,我宁愿死……” “贱婢,你敢抗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章 追魂金钟 黑影疾闪,其中一个黑衣大汉,突然欺身疾进,一招“金索缚龙”,朝她执剑右腕扣去! 这一招出手奇快,眼看钢爪似的手指,快要搭上吟香脉腕! 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大家只觉香风拂面,吟香一个娇躯,忽然轻如飞絮,斜斜飘起,连衣角也没有沾上半角! 不,谁也没看清她使的是什么身法,一下闪开了数尺! 阴魔尚师古高踞阴沉竹竿头,也不禁双目乍睁,口中微“咦”了一声! 那出手的黑衣大汉,一招落空,怔得一怔,蓦地大喝一声,右手钢叉一招“拨草寻蛇”,朝吟香短剑砸去,左手如箕,同时猛抓“肩井”,其他三个大汉,却分三个方向,朝她围了上去。 吟香初次施展“仙人挂衣”身法,居然一下脱出四人包围,心中方自一喜,陡听喝声入耳,眼前金刃劈凤,一柄钢叉闪电般朝自己短剑砸到。 要知她武功原和黑衣大汉差得很多,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对方钢叉闪电朝剑上砸来,等她发觉,已是不及!只听“当”的一声大震,执剑右腕,骤然麻木,一柄短剑立时脱手震飞,连身子都被带得一个踉跄,对方箕张五指,宛如鹰爪,距离自己肩头,已不到五寸! 心头不禁大急,眼看自己左右身后,全已有人挡住,连后退半步,都已不成,百忙之中,暗咬银牙,左手疾起,骈指朝黑衣大汉点去,身形闪动,依然使了一式“仙人挂衣”身法,凌虚飘起! 她在四面紧逼之下,这一下,原也不存多大希望,但她哪里知道“仙人挂衣”,乃是“洞元记”内篇所载的旷世绝学,奇妙无比,凭区区这四个黑衣人,如何拦截得住? 大家依然只觉眼前一花,吟香一个娇躯,宛如轻云出岫,飘出包围之外! 不!就在她身形飘起的同时,有人口中“呃”了一声,钢叉堕地,发出“当”的一声大震,接着“扑通,,二声,一条人影,栽倒地上! 那正是出手朝吟香抓去的那个黑衣大汉,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 三个大汉,眼看同伴倒地死去,全都吃了一惊,他们谁也没想到吟香会有如此厉害! 一怔之间,几乎同时发动,厉叱乍起,三柄钢叉,寒光闪动,倏然攻到! 吟香做梦也想不到方才心慌意乱的点出一指,居然会把对方立毙指下,心头也不期一怔! 但这下,她试出毕玉麟教给自己的一招指法和一式身法,果然威力奇大,胆气不由骤然一壮。暗想: 今日之局,反正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心念疾转,三柄寒光闪闪的钢叉,已分由三面疾袭而来! 她方才接连使了两次“仙人挂衣”,已发觉身法虽只一式,但左右进退,悉随心意,用不着飞出太远。 此时疾袭而来的三柄钢叉还没及身,她纤腰一偏,正好从两柄钢叉中间,穿了出去,一下闪到另一个黑衣大汉身前,振腕一指,迎面点去!又是一声闷哼,当前那个黑衣大汉,身躯应手而起,直摔出四五步远! 阴魔双目绿光大炽,沉声喝道: “哈哈,茅山毒指的手法,这小丫头从哪里学来的?熊儿,叫他们都退下去,那两人只是闭住了气,拍‘气海’、‘灵台’二穴即可苏醒。” 吕兆熊躬身领命,口中大喝一声:“你们都退下来!” 那六个黑衣大汉,立即撤身退下,吕兆熊走近倒在地上的两个黑衣大汉身旁,伸手拍了两下,两人果然吁了口气,翻身坐起。 阴魔尚师古右手阴沉竹在山石上一点,身子平空飞起,疾如鹰隼,一下落到吟香面前,阴声道: “小丫头你这手茅山指法,从哪里学来的?只要照实说出,老夫就饶你一死! 吟香眼看老庄主突然凌空飞来,惊骇失色,身不由主的连退了几步,才道: “小婢这招指法,是毕少侠教的。” 阴魔又道: “那式身法,也是他教你的?” 吟香点了点头。 阴魔阴沉一笑道:“好!” 他“好”字出口,左手一抬,突然弹出几点淡绿星火,闪电般朝吟香身前打来! 吟香惊啊一声,娇躯晃动,她又使了一式“仙人挂衣”! 这式身法,看去衣裙飘扬,只是斜斜飞起,速度并不很快,但阴魔尚师古弹出的“阴极磷光”一串闪烁星火,竟然悉数落空,一闪而没! 尚师古在武功上的成就,也算得一代大师,但对吟香这式身法,也只瞧出似缓实速,和一般身法,大异常规。因为任何武功,都是由人苦练出来的,是以不论练到如何精纯,也逃不出后天人为的痕迹。 但吟香这式身法,居然纯出天然,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居然她连续施展了数次,依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这可把阴魔尚师古瞧得凛然变色,心中不禁一动!暗想:“不错,丫头这式身法,准是天门秘笈上的武学,不然,凭自己的“阴极磷光”,何等神速,除了练成玄门罡气功夫的人,差可抵挡之外,普天下,能够躲闪得开的,怕也屈指可数! 一念及此,不由长笑一声:“小丫头、你认为光凭这一式身法,就能逃得出老夫手去?” 喝声未落,右手阴沉竹同时在地上一点,“嗒”的一声,身子凌空,右腕再振,八尺长的阴沉竹,抖出数点碧影,朝吟香当头洒落! 他居然不顾老庄主的身份,向一个丫头出手! 吟香心头一紧,自己仅凭初学乍练的一招指法,和一式身法,在老庄主手下,何异以卵敌石?但此时情势所逼,已不容她多想;本能的又使了一式“仙人挂衣”,身形晃动,居然又从阴魔袭来的竿影之下,闪了出去。 尚师古冷嘿一声,他双腿僵盘,无法站直,藉竹竿在地上点动,支持悬空的身体,是以每发一招,必须在地上点动一下。 此刻一招落空,又是“嗒”的一声,右腕振动,阴沉竹一片竿影,锐啸呼呼,宛如一天风雨,丝丝洒落! 吟香自知和老庄主功力悬殊,能够侥侥避开两次袭击,无非是仗着这一式“仙人挂衣” 身法,此时死中求活,一见竿影洒来,自然又是一式“仙人挂衣”闪了开去。 这下,直把阴魔尚师古激怒,凭自己的身份,竟然连府中一个丫头,都无法制服,接二连三的被她闪避开去。 一时阴嘿连声,但听“嗒”“嗒”轻响,手中阴沉竹,贯注内力,重重竿影,密如连珠,像排山倒海般攻出! 漫天乌暗,数丈方圆,悉被一圈碧绿光华,紧紧包没,势道之厉,连久经大敌的丐帮二老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也瞧得眼花撩乱,惊心咋舌! 吟香身在碧绿竿影的笼罩之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反而一片恬静,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施展着“仙人挂衣”,身外压力,虽然愈来愈重,但只要一经施展身法,依然舒展自如,急如密雨的竿影,丝毫沾不上自己衣角! “仙人挂衣”身法,仍载在“洞元记内篇”的旷世奇学,就是比阴魔尚师古武功再强的人,也莫想破得了它。但问题是吟香和阴魔尚师古实在差得太远,身法虽然神妙,终究要人施为的,吟香一个女孩儿家,内力有限,一二十招下来,她连续不断,一遍又一遍的使出,渐渐感到真力不继。虽然还在咬紧牙关,勉力施为,但已面赤心跳,呼吸急促,身形也滞延了许多,眼看就要无法支持! 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眼看情势不对,正待联手出击! 蓦见一道匹练的青虹,从树顶上飞泻而来,朝阴魔尚师古竿影中撞去! “呛!”一声清越龙吟起处,半空中溅出一串火花,匹练似的青虹和阴沉竹的一圈绿光,同时倏然敛去! 阴魔尚师古连人影都没有瞧清,只觉来人剑光强劲,功力之深,几乎是自己生平所仅见,心头不期一怔竹竿疾点,暴退出一丈来远! 定睛瞧去,只见场中凛然站着一个蓝衫少年,手上横着一柄长剑,青虹吞吐,寒光四射!他,不是毕玉麟,还有谁来? 尚师古几乎不敢相信,凭毕玉麟这点年纪,竟会有恁地深厚的功力,尤其他会在此时此地,突然赶来,难道他们这许多人,还对付他不了? 原来毕玉麟方才正在打量“追魂金钟”之际,经翻天手出声警告,“当心钟上有毒”,心中方自一怔,忽听林后不远处有人发话!他耳目何等灵异,身形一闪,疾如追风,一下穿入林中,直向那发话之人飞去! 人未落地,悬空拍出一掌,一股劲疾掌风,震得枝叶纷折,丛草齐堰,等脚落实地,举目四顾,却不见那发话之人! 他乃毫无经验阅历之人,微一停顿,便分草而入,向前搜去。这片松林之中,草丛十分茂密,高可及人,他分草而入,约莫走了四五丈远,仍然不见敌踪。心中不禁动疑,暗想: “方才说话声音,分明由此处传出,难道自己听错了不成?眼前草丛如此之深,即使轻功最高,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此刻既不见半点动静,此人可能不在这里了。” 正在异付之间,忽听左侧“嘶”的一声细响,接着七八丈远处,枯草响起一阵“嗦嗦” 响动! 毕玉麟冷哼一声,纵身跃起,身悬半空,突然一个转身,直向那声响传来的地方扑去! 这一动作,快速无比,一闪而至,那枯草摇动,还未停止,毕玉麟已是扑到,他目能夜视,但见扑到之处,荒草如戟,那有什么人影? 就在他纵目顾盼,瞥见一条黑影,从方才自己立脚的附近拔起,跃上树梢,一闪而逝! 毕玉麟只觉一股怒火,由心底直冲上来,那肯让他逃脱,足尖点动,人已如脱弦肾箭,划空追去! 前面那条黑影,轻功也大是不弱,在树梢上倏忽起落,只是向前急掠。双方距离,少说也有七八丈远,毕玉麟猛吸一口真气,施展“万里飘风”身法,两三个起落,便已追上前面黑影。双臂倏张,悬空一划,身形突然加快,浮空横掠,从那人头上越过,泻落面前,口中喝道:“还不给我站住?” 那人没想到毕玉麟身法会有这般神速,只觉头顶上疾风飒然,一条人影突然在自己身前泻落,一时不禁大为凛骇,霍地刹住身子,狞笑道: “小子,你是找死!” “死”字出口,左手一抖,三枚蓝汪汪的毒疾藜,“三星入户”,品字形朝毕玉麟“咽喉”、左右“将台”三穴打到! 双手距离不足一丈,他出手如电,毕玉麟堪堪落到地上,连躲闪都来不及,百忙之中,左手长袖疾挥,把袭到身前的三枚暗器,向斜卷飞。举目瞧去,原来身前这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目光阴隼的老头,自己并不认识,那人三枚毒疾藜被毕玉麟一下卷飞,似乎微微一楞,接着厉声道: “告诉你,老夫就是追魂总管柏寿,小子,你拐带黄钟别府丫头,胆子可真是不小!” 毕玉麟“哦”了一声,右掌一摊,掌心托着那口追魂金钟,问道: “如此说来,这‘追魂金钟’,就是你放的了?” 追魂总管朝他掌心瞧了一眼,狞笑道: “不错,这是老夫掌管的执法信符,此钟一出,见钟之人,必被立时拘回,应受剜目割足,投身蛇窟之刑……” 毕玉麟怒道: “黄钟别府好歹毒的手段,不过毕某三日来,总算蒙你们老庄主款待,我也不难为你,你走吧!” 追魂总管大笑道: “小子,你死在临头,居然还口出大言,哈哈,你可是还想活着回去吗?” 毕玉麟朗笑道: “凭你只怕还留不住我!” 追魂总管阴嘿道:“别说‘追魂金钟’,涂有奇毒,沾手之人,子不过午,就是老夫面前,也不容你小子撒野……” 喝声未落,“呼”的一掌,直劈而出! 毕玉麟朗笑一声,正待出掌迎去,但目光一转,瞥见他掌心疾吐,一阵强猛劲风之中,隐隐闪烁着一蓬细如牛毛的灰白飞针,同时袭来!他眼过灵石仙乳,千载空青,目力极强,追魂总管掌风中暗藏毒针,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心头不禁大怒,赶忙一闪避开去,反腕一抖,手中一枚“追魂金钟”挟着一缕尖风,疾如流矢,直向追魂总管胸口打去。其实毕玉麟练成“鸿钩真气”,任何暗器,只要碰上衣衫,都会自动震落,用不着躲闪,但他连自己都并不知道。追魂总管柏寿,不仅武功极高,而且一手暗器,毒辣无比,早年在江湖上就有“追魂手”之名,自从在黄钟别府当上总管,大家就以追魂总管相称。要知凡是精擅暗器的人,都是能发能接,他一掌击空,骤见毕玉麟右手屈指轻弹,打出“追魂金钟”,心中不禁暗暗冷笑,这何异班门弄斧?右掌一收之间,又疾吐而出,迎着“追魂金钟”拍去! 在他想来,自己二十年精研,练成专门拍击暗器的掌风,一经出手,立时可把金钟击落,是以连身形也并未移动! 但他那里知道毕玉麟练的“鸿钧真气”,举手投足,不用贯注真力,真力自然贯注在金钟上,所蕴力道,足可洞穿金石,岂是他区区掌风,所能击落? 只听惨叫乍起,一生善用喂毒暗器的追魂总管,竟然死在他为了讨好主子,自己精心设计的“追魂金钟”之下。毕玉麟只以自己武功,比从前精进了许多,但自己从没练过暗器,方才只是愤怒出手,没想到举手投足之间,就把对方击毙。凝目瞧去,只见追魂总管,在这转眼工夫,面目立时变成紫黑,心头不禁大凛,想起他方才说过,钟上有毒,沾手之人,子不过午,那么自己也已中毒无疑!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遥遥传来几声叱喝,蓦地心中一动,暗道: “不错,他说追魂金钟一出,见钟之人,必被立即拘回,那么自然不会只有柏总管一人迫来,他把自己引来到此地,正是调虎离山的诱敌之计,吟香一人,如何是他们对手?” 心念一动,正待回身奔去!瞥见十数丈外,正有两条人影,轻捷无声的飞掠而来,眨眼工夫,已到面前! 毕玉麟目光如电,早已看清这两道人影,一个是白发黑鬓面如孩童的参仙娄老怪,另一个手握鸠头杖的是鸠面神翁戚南山! 毕玉麟原是聪明极顶的人,这一瞧清两人,心头立时明白,黄钟别府决难放过自己和吟香两人,他们敢情早有部署,在前面埋伏高手,等候自己,追魂总管柏寿,只是奉命诱敌之人,但他们没想到柏总管会死得如此快法,这两人敢情听到他那声惨叫,才匆匆赶来。此时双方既已照面,毕玉麟哪肯示怯,飘然迎前几步,抱拳笑道: “两位可是为毕某而来?” 参仙娄老怪瞧了倒在地上的柏总管一眼,大刺刺的道: “小娃儿,你出手好生歹毒!” 毕玉麟前天误把绿袍神君当作自己父执至交,参仙娄老怪是绿袍神君座上佳宾,因此,连他强行把一方“万年温玉”,雕刻成一只赡蛛,还被他切去一角,终因碍着绿袍神君面上,不好过份开罪,才隐忍下来。此刻见他依旧是那付依老卖老的怪模样,那还忍耐得住,冷笑一声,点头道: “不错,追魂总管柏寿,是死在他自己的‘追魂金钟’之下,只可说是孽由自作。” 鸠面神翁戚南山一手柱着比他高出三尺有奇的鸠面头杖,眼神闪烁,狼嗥般笑道: “毕少侠不可意气用事,尚老哥总究是少侠父执至交,大家别伤了和气,依老朽相劝,毕少侠还是回转黄钟别府去,双方误会,不难水解。” 毕玉麟朗笑道: “戚神翁居然把在下当作三岁小孩一般哄骗,尚师古老好巨滑,诡称在下父执,无非想攫夺在下身边的一方‘万年温玉’,两位想系受托而来,要待怎样,在下悉听尊便。” 参仙娄老怪孩儿脸一沉,尖声道: “小娃儿,别以为仗着几手三脚猫,敬酒不吃吃罚酒。” 毕王麟剑眉轩动,回头道: “罚酒又待如何?” “刷!”右方又是一条黑影,急疾窜落! 来的正是鬼影子高忌,他昨晚吃了大亏,醋劲难消,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上鬼头钩一摆,身形欺出,厉声喝道: “小子,今晚就算你跪下来求饶,也决不会让你活到天亮!” 毕玉麟经他一说,陡然想起柏总管曾说过“追魂金钟”涂有剧毒,沾手之人,子不过午,同时想起吟香他们定然也已遭到拦截,心中不禁暗暗焦急,目光一扫,仰天敞笑道: “光凭你们这几个人,只怕还拦不住我!” 参仙娄老怪脸上隐现怒容,口中只是嘿嘿冷笑! 鬼影子抢着喝道: “小子,你大话留着来世说吧……” 参仙娄老怪已缓步走近,双目眨动,冷电般神光,投注在毕玉麟身上,一面摇手止住鬼影子高忌话头,尖声道: “老夫活了九十几岁,当今武林,还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你小小年纪,即使天门武学,招招都是旷世绝艺,又能有多少道行?” 毕玉麟因耽心吟香安危,志在速战速决,此时被他严词训斥,威严气度所摄,不禁微微一怔!暗想:自己方才说的,确也稍嫌狂妄,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示弱,剑眉一扬,凛然说道:“诸位连袂赶来,想必早有妥筹对付毕某之道,毕某纵然不敌,也只自怨学艺不精,你们要待如何,毕某无不奉陪。” 参仙娄老怪孩儿脸上,微微一红,嗯然冷笑道: “动手相搏,何须多人,难道凭老夫还不够打发你吗?” 说到这里,袍袖一抖,缓缓举起右掌! 他这一举掌不打紧,却把站在一边的鸠面神翁戚南山,瞧得暗暗一低,两道目光,不期射出诧异之色! 原来,此刻正当天亮前后,星月全晦,四周一片黑暗,但参仙娄老怪一只右掌,通体火红,宛如刚从炉火中烧红了的铁掌一般,十分触目! 毕玉麟几曾见过这般武功,不禁心头一震,那敢丝毫大意,立即后退半步,把“鸿钩真气”提足十成,两道目光,注视着对方掌心,凝神戒备。参仙娄老怪火红右掌,只是当胸直竖,得意的道: “小子,你可识得老夫这是什么功夫吗?” 毕玉麟还没开口,只见从左侧疏林中,绰绰走出一条人影,人还未到,一阵浓馥的香风,已先行送出,接着吃惊似的娇声说道: “唷,娄老使的,可是当年火教失传已久,五丈之内,炙人内腑‘天炫掌’吗?” 来人正是身穿大红绣金裙袄的九花娘,她姗姗行来,桃花如脸柳如眉,一双水汪汪的媚眼,在说到“五丈之内,炙人内腑”,有意无意朝毕玉麟使了一个眼色! 这八个字,她敢情用内功传出,直送到毕玉麟耳中,听来分外觉得响亮! 毕玉麟还听到她的声音,细如蚊子的说了句:“傻子,你还不快退?” 就在话声刚落,参仙娄老怪依然举掌不发,却大声笑道: “夫人说得不错,老夫使的,正是‘天炫掌’只是老夫功力有限,还不能练到像夫人所说的境界!” 他说话之时,当胸直竖的右掌,忽然收了回去。毕玉麟早已聚“鸿钩真气”,准备挥掌硬接,但被九花娘喝出对方掌名,而且居然施展“传音入密”,要自己速退,心中方自一怔,骤觉一股炙热无比的气流,猛然袭到身前! 原来参仙娄老怪右掌直竖,掌心朝外,看去似乎举掌不发,其实一股热流,早已由掌心逼出。因他已知毕玉麟身擅天门派武学,阴魔尚师古就是想从他身上,逼出武功,是以请自己和戚南山,九花娘等人相助,在半途拦截,希望把毕玉麟生擒回去!但娄老怪也是心机极深之人,岂肯让阴魔得手,因此故意抢先出手,准备一举把毕玉麟击毙。毕玉麟骤觉热气逼来,心头不觉大惊,立即发掌还击,右手一挥,迎着热流,遥遥拍出一掌。参仙娄老怪先前竖掌当胸,潜凝的掌力,已在六成左右,瞧到毕玉麟只是凝神戒备,一动不动,还当自己举掌不发,心中暗暗冷笑,这小子和自己相距不到一丈,任你武功最高,也难以抵挡得住自己专炙内腑的掌力暗劲!等到娄老怪右掌收回之时,他发出的掌力,其实已达八成。那知右掌才一收转,立时觉出情形不对,只感自己潜运真力发出的“天炫掌”八成力道,有如碰在一圈无形气体之上,微生波动,不仅力道难以用实,且似有反弹之势,不禁大吃一惊! 他见闻广博,暗想:“难道这娃儿小小年纪,已经练成了道家护身罡气不成?”心中想着,立即猛吸丹田真气,收转的右掌,突然向前一招,硬把八成“天炫掌”功力收了回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参仙娄老怪潜发的掌力,暗中和毕玉麟满布全身的“鸿钧真气”,才一接触,立时收回的同时,毕玉麟也骤觉身上一阵灼热,挥掌拍出。参仙娄老怪一看毕玉麟拍出的掌势,不带丝毫破空风声,竟然随着自己收回的力道,反逼过来,不禁更是一凛,暗想:“瞧不出这娃儿的武功,真会练到这等境界?” 当下右手挥动,把收回的掌力,重又缓缓推出,向毕玉麟拍来的掌风迎去!他这一收一攻,虽然只是缓慢一推,但力道何止加强一倍?站在两人边上的鸠面神翁戚南山和鬼影于高忌,也同时感到热流逼人,赶忙往后跃退! 娄老怪“天炫掌”力,刚刚发出,已和毕玉麟掌风悬空相遇! 这两股劲气,并没发出惊人声响,但两人之间,却卷起一股势道极强的旋风,两丈方圆,树折草惬,砂飞石走,急漩成流,灰蒙蒙的一片! 参仙娄老怪一掌推出之后,骤感心神一震,只觉对方拍出的暗劲,含有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自己几乎承受不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万没想到对面这个年仅弱冠的小娃儿,武功竟有这般高强,连自己轻易不肯使用的“天炫掌”都无法伤得了他! 毕玉麟一掌出手,“鸿钩真气”透掌而出,炙热如火的气流,立时消退,忽觉身躯一震,对方的潜力暗劲,又突然加强,虽然仍被自己掌风挡住,但身子还是逼得后退了一步,要知“天炫掌”乃是西域火教中最厉害的邪门阴功,即使双方功力相等之人,及时运气反击,一样会被它的伤,如是功力较浅之人,只要发觉身上一热,内腑立被炙伤,不出一个时辰,就得火毒攻心而死。毕玉麟使的“鸿钧真气”,乃是玄门先天真气,比道家护身罡气,还要高出许多,“天炫掌”自然无法伤得了他,只是毕玉麟终究初学乍练,火候还差,“鸿钧真气”尚未练到运用随心之境,不然,这先天真气的反震之力,何等强大,参仙老怪势非被他自己“天炫掌”阴火反震自焚不可! 两人这一掌硬对,根本听不到丝毫声响,除了身前砂石飞扬,潜力暗劲,向四外横溢,连九花娘和鸠面神翁,也看不出两人的胜负端倪。只见两人各自被逼后退了一步,此时凝神而立,谁也没再出手攻敌。参仙娄老怪方才一掌接实,发觉对方掌势之中,反震之力极强,自己几乎无法承受得住,后退一步之后,立即暗自运气调息,但睁目一瞧,只见毕玉麟依然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天炫掌”并没伤到对方,但也料不到对方会丝毫无事,心头不禁更是震骇!暗想:“此人不除,异日终成大患!” 要知娄老怪原是老好巨猾之人,这一试出毕玉麟功力之高,大出自己始料之外,不由仰天一阵呵呵大笑,点头道: “不错,你能接得住老夫‘天炫掌’八成力道,江湖上已属少见,难怪尚老哥非取你性命不可,看来咱们今晚倒确实轻易放你不得。” 他此话口吻,业已暗示鸠面神翁等三人,须要联手对付,才能取他性命,只因他自矜身份,不好明说而已。鬼影子高忌趁机道: “老前辈,咱们受尚老前辈之托而来,志在取他性命,何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过节?” 毕玉麟俊目眨动,暗想:“在场四人,除了鬼影子高忌,功力稍弱,其余三个,可说全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如果他们不顾手段,联手对付自己,自己即使能敌,只怕一时之间,也极难冲得出去!”侧耳一听,远处叱喝不绝,想来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吟香三人,还在和截击他们的强敌,力拼苦斗,心头不期一急,剑眉轩动,口中朗笑一声:“你们要见真章,就跟我来吧!” 人随声起,身逐风飘,倏然飞掠出去! 参仙娄老怪大喝一声:“截住他!”——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一章 仗剑突围 喝声出口,黄衣鼓风,衔尾追出,双手扬处,轰雷似的就朝毕玉麟劈到! 毕王麟堪堪掠起,骤觉身后劲风如山,猛袭而来,他方才和娄老怪对过一掌,深知对方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身未着地,那敢轻撄其锋,赶忙身子一侧,吸气下沉,向侧飘开了几步。这一迟缓,鸠面神翁戚南山及鬼参子高忌,也同时追到! “毕少侠不听劝告,老朽也只好出手了!” 鸠面神翁狼嗥般声音才一出口,人随声落,杖挟风雷,当头碰下,同时,金刃劈风,鬼影子一柄鬼头钩,也拦腰钩来! 鸠面神翁手上这支鸠头杖,长逾八尺,粗如鹅卵,一杖之势,沉猛绝伦,毕玉麟手无寸铁,不敢出手封拆,脚尖微一用力,又移退了数尺,闪开两人杖钩攻击。“嘿嘿!”右侧参仙娄老怪尖笑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点过来。毕玉麟右臂一挥,硬格娄老怪点来一招。哪知娄老怪这一招竟是虚招,右手突然一撤,借势向前欺进一步,左掌疾发,当胸印去! 这一掌不但去势威猛,而且变化奇奥异常,毕玉麟一格落空,身子不堪向右微倾,百忙中用左手架去,竟然没有封住,对方掌势,已快按上前胸!百忙之中,微微提气,身如流云,倏然飘退,他这式“仙人挂衣”,使来轻灵已极! 娄老怪眼看一掌离他胸口,不到五寸,正待吐劲,眨眼之间,连人影都没瞧清,毕玉麟已脱出自己掌势之外,心头不禁一怔! 只听鸠面神翁阴笑道: “毕少侠再试老朽一杖。” 鸠头杖一抖,挟起一股凌厉啸风,横扫而出!” 毕玉麟这回早有准备,闷声不响,右掌代剑,使了一招“洞元记”上绝学“寒玉横飞”,对准杖头划出! 鸠面神翁见闻广博,一看毕玉麟推出掌势,不带破空声音,但来势磨然,真气沸沸,不禁脸色一变,立即舞杖化解,一面纵开寻丈。毕玉麟一招逼退鸠面神翁,身子一转,左手“神龙抖甲”,“呼”的一掌,疾如闪电,已向拦腰钩来的鬼头钩上拍去!但在这一瞬之间,参仙娄老怪大笑一声,身形飘动,欺身而来。 这一回,他掌势一变,双掌如轮,一连劈出四掌,鸠面神翁戚南山,一退乍进,紧跟着挥杖攻到! 这三人攻势倏忽如电,出手极为惊人,掌风、杖影、刀光,漫天匝地的向毕玉麟围攻! 毕玉麟临敌经验不足,被三人联手抢攻,便有接应不暇之感,但此时自己落在他们的包围之中,除了硬拼,已不易脱身,不由激发豪壮之气,奋起精神,右掌左指,源源出手! 他此时功力,何等精纯,右手使的“龙形掌”,原是括苍异叟数十年精研绝学,加上他随掌发出的“鸿钩真气”已非小可,左手并骄指如戟,不时隔空虚点,辅佐掌势,力拒强敌。对方三人,鬼影子高忌虽然是最弱的一环,但他总究是邙山鬼叟门下,武功已得鬼叟真传,在江湖上也足可算得一把好手。这一战当真势若雷霆,凌厉已极,单是他们发出的真力罡风,已激荡得风云变色,厉啸震耳,五丈之内,砂飞石走,树木摇撼! 毕玉麟虽然机缘旷世,但火候究竟还差得多,“鸿钩真气”尚未练到运用随心之境,此时只是仗着“仙人挂衣”,飘忽身法,穿行在三人掌风杖影交错之中,那敢丝毫疏忽? 眨眼工夫,四个人已相搏了二十余合。毕玉麟用尽一身所学,只有以掌代剑,使出“洞元三式”,才能把参仙娄老怪的凌厉攻势逼退!但这三式均是独立剑招,并非互相连贯,三人的攻势,连绵不绝而来,是以只能夹杂在“龙形掌”和“括苍剑诀”使出。娄老怪见多识广,自然瞧出他这一弱点,在联手合击中,采取了分工合作的打法,由娄老怪独当一面,发掌猛攻,鸠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联合,从侧进攻。这么一来,毕玉麟果然渐落劣势,二十几招下来,便已感到大大不妙!正面参仙娄老怪,掌掌势劲力足,猛如开山,除了“洞元三式”,几乎无法封架,同时左手还须分化招式,应付鸠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的攻势。每招每式,不仅没有时间容他思索破解,就是连转个念头的机会也没有,只是掌不停挥,指不停出,身形不停的飘动,才没有落败,才能继续支撑下去,心中已直觉地知道形势不妙。尤其对方四人中,还有一个擅用迷药的九花娘,还没下场,她只是站在一边,迟迟不曾出手,可能另有诡计! 但就在此时,只听耳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傻瓜,你身上不是带着兵器,难道说不会取出来使用吗?” 毕玉麟听得暮地一怔,这分明是九花娘的声音! 不错,自己身边,确实带着屠龙剑,只是在离开黄钟别府之时,因假扮吕兆熊,怕被人认出屠龙剑来,才藏在长袖里面,一直无暇取用。毕玉麟想不通九花娘何以会在自己渐落下风之时,出言提醒?心神微一分心之际。娄仙娄老怪已借势欺进,一面挥掌抢攻,一面轻轻说道: “可惜!可惜!” 毕玉麟困在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之中,面不改色,朗声道: “可惜什么?” 娄老怪尖笑道: “你虽是天门传人,只是火候略嫌不足,纵有绝世之艺,也难逃过今日,岂不可惜?” 他在说话之时,双掌齐出,一轮急攻,倏忽之间,攻出了五掌三指,这八招不但招招辛辣,而且着着含蕴内力,攻势凌厉无比! 毕玉麟剑眉轩动,身形一闪,一连后退了三步,右掌如剑,使出“洞玄三式”中一招“莲花倒挂”,掌影缤纷,真气大盛,一下把娄老怪掌势完全封住,口中朗朗笑道: “你们有多少绝技,只管施展……” 身形手臂微转之际,左手虚空一指,向鸠面神翁乘虚而入的鸠面杖上点出! 他这一招正是“洞元记”上的“仙人滴砚”,一缕凌厉指风,笔直朝杖头迎去!指风出手,鸠面神翁立时觉出不对,心头猛震,赶忙疾收杖势,纵身跃开。鬼影子高忌鬼头钩一振,由侧疾攻而至! 毕玉麟一掌挡住娄老怪,一指逼退鸠面神翁,身子跟着斜飘而起,横闪八尺,迅速撩起长袍,从袍底撤下屠龙剑。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鬼影子高忌见他飘身急闪,哪肯放松,左手一掌“鬼斧劈山”,疾拍而出,脚下一顿,人随掌发,右手鬼头钩一招“追云取月”,跟着朝毕玉麟身后划到! 毕玉麟经九花娘“传音入密”,一言提醒,撤下屠龙剑,正好鬼影子高忌向后冲到,立即反手一剑,横扫过去。这一剑当真迅快无比,鬼影子没防到毕玉麟身上还带有兵刃,此时一钩逸出,陡见青光乍闪,朝自己钩上撩来,欲待后退,已然迟了一步,青芒过处,一阵金铁交鸣,鬼影子手中鬼头钩,登时被截作两段。鬼影子又骇又怒,猛退了一大步,手腕一抖,竟把半截断钩,当作暗器,打了出去。毕玉麟冷笑一声,屠龙剑忽然收转,左手骄指虚点,只听“叮”的一声,鬼影子打来半截断钩,被他一缕指风,悬空击落! “哈哈,你们这般苦苦相逼,刀剑无眼,恕毕某不再客气了!” 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去,屠龙剑一挥,满天青芒流动,分向娄老怪、鸠面神翁,身前漾去! 同样一招“寒玉横飞”,但毕玉麟以掌代剑,随手划出,虽然也真气沸沸,势道锐利,总究比不上此刻一剑在手,声势不同。这一招幻奇剑式,才一出手,剑气大炽,直迫得娄老怪、鸠面神翁开齐向后退出一步,娄老怪目光炯炯,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位年轻人真实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他只是吃亏在临敌经验不够,应攻不攻,应进反退,只顾趋避,不敢硬接,以致方才被自己三人,逼得施展不开手脚。但此刻他手上多了一柄宝刃,胆气一壮,便如虎添翼,要是被他抢去先机,错过今晚,以后更难把他除去。心念转动,不由瞧了九花娘一眼,只见她眉眼盈盈,嘴角含笑,袖手站在一边,心头不禁大是怒恼,当下大喝一声。 “老夫今晚不毙了你,就在称参仙娄老怪!”运起功力,双掌排山推出! “天炫掌”一股炙石炭的如火狂飚,在天色迷蒙之中。闪出一道暗淡红光,直逼过来: 毕玉麟先前虽然曾和他“天炫掌”硬对过一掌,那时娄老怪只是竖掌当胸,使的是一股暗劲,已使人感到一阵无形的炙热气流,逼上身来,但这会情形,和方才大不相同,他双掌迸发,变无形为有形,拍出掌风,竟然还有一道淡红光,随掌而出。心下一惊,要待闪避,已感不及,只得运起功力,振腕一剑,指击过去! “一线天光”,乃是“洞元三式”中的第三招,剑势发出,只听“嗤”的一声,一缕剑气,从屠龙剑尖射出,迎着暗红掌风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掌风、剑气,刚一接触,娄老怪一张孩儿脸上,神色大变,他只觉毕玉麟这一缕气剑,有如一支锋利尖锥,破开自己“天炫掌”力,直刺而入,寒砭肌骨! 心头猛然一震,急忙双掌疾收,向旁跃开,满脸惊异的瞧着毕麟点头大笑道: “好,好,今晚老夫见识到天门绝学了,当今之世,使剑的人极多,但能够以气驭剑的,只怕还不多见,老夫平日很少带剑在身,意欲移后此时日,老夫和你单独订个后会,你意下如何?” 他声音说得很高,好像是有意让其余三人,一齐听到,鸠面神翁戚南山听他喝出毕玉麟这一招居然是武林中只有传闻的“以气驭剑”之木,也不禁愕然一呆,赶忙收住杖势。毕玉麟自己也不知道这招“一线天光”,就是驭剑之术,怔得一怔,暗想:自己此刻原也不想多留,他既然自动订下后会,自然最好不过,这就抬头道: “在下悉凭吩咐。” 参仙娄老怪不再多说,回头朝九花娘冷嘿一声,双脚顿处,一团黄影,破空斜飞而去! 娄老怪这一飞走,鬼影子高忌心下大急,慌忙朝鸠面神翁和九花娘瞧去。鸠面神翁戚南山手柱鸠杖,面色尴尬。九花娘却瞧着娄老怪背影,冷冷一笑,道: “这老不死台阶找得好快,我就瞧不惯他那副自高自大的怪模样!”说到这里,俏生生走前几步,媚眼流动,瞧着毕玉麟娇声笑道: “小兄弟,你那手易容之术,委实高明已极,连我九花娘在江湖上也总算阅人已多,竟然被你轻易瞒过。” 毕玉麟因她方才一再出声指点,虽然觉得她妖声妖气的瞧得不大顺眼,也不好过份不理,这就拱拱手,道: “在下身有要事,夫人如无吩咐,请恕在下告辞。” 九花娘瞟了他一眼,格的笑道: “小兄弟,你快莫跟着他们叫我什么夫人夫人的,我哪是什么夫人?你还是叫我老大姐就是。”说着眼珠一转,轻笑道: “哦,你用不着急找,那小妹子就是抓回黄钟别府,也有我老大姐担待,保你不损她一根毫毛……” 毕玉麟听她口气,吟香可能已被抓回黄钟别府,心下一急,不待她说完,故意转头朝鸠面神翁、鬼影子两人说道: “两位如果也愿意延缓时日,订个后会之约,毕某要失陪了!说完,昂首向来路走去! 红影一闪,香风浮动,九花娘已然一下拦住身前,吃吃笑道: “唷,小兄弟,瞧不出你真还是个多情种子,我才说到她,你就急成这个样子,放心,我老大姐答应了你,尚老头决不会不卖我的帐,你还是乖乖跟我老大姐回去……” 毕玉麟皱皱眉头,站住身子,凛然问道: “夫人是否也有赐教之意?” 九花娘媚笑道: “你要是还没打累,老大姐倒真想叨教几招呢。” 毕玉麟道: “夫人既然这般说法,在下……” 九花娘莲足轻顿,摇手道: “嗯,你快别夫人在下,谁和你动刀动枪的,拼什么命?咱们只是点到为止,比划上几手试试,不就得了?”一面转头朝鸠面神翁和鬼影子高忌娇声道: “啊,戚大侠,高少侠,就烦劳你们两位咯,给我和小兄弟作个见证!” 说着从腋下衣襟上抽出一条粉红手绢,掩口一笑! 毕玉麟见她抽出手绢,蓦然心中一动,想起早晨听吟香说过,义弟孙燕,就是被九花娘用“迷魂帕”擒住的。她此时取出手帕,故意要和自己对掌,分明不怀好意,敢情她瞧出自己不易对付,才暗施狡狯。心念动处,目光瞥过,只见鸠面神翁和鬼影子两人,果然面露喜色,一连后退了几步,心中更觉自己所料不错,不由朗声一笑,道: “夫人请恕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行领教吧!” 话声一落,右腕微微一振,青芒轮转,屠龙剑护住全身,一式“仙人挂衣”,向斜刺里飞去! 九花娘目睹毕玉麟在一团剑光缭绕之中,去势如箭,心头一急,口中“噫”了一声,娇喊道:“小兄弟……” 玉腕扬处,一团粉红香霜,很快从掌心飞出! 但毕玉麟身形才一纵起,同时施展“万里飘风”身法,快若追风,一下掠出八九丈外,头也不回的在树梢上一闪而逝! 等他赶回原地,正好吟香在阴魔尚师古密如骤雨的竿影之下,只是仗着一式“仙人挂衣”身法,不住的闪避,秀发披散,身形滞顿,情势业已十分危急。毕玉麟无暇多瞧,剑先人后,一招“莲花倒挂”,从树上飞泻而下,朝阴魔尚师古一圈竿影中撞去!一声金铁大震,半空中飞溅出一串火花,匹练似的青虹,和阴沉竹竿的一片绿光,同时倏敛。阴魔尚师古连人影都没有看清,只觉来人剑光强劲,武力之深,几乎是自己生平所仅见,心头一怔,竹竿疾点,暴退出一丈来远! 定睛瞧去,只见场中凛然站着一个蓝衫少年,手横一柄青虹吞吐,寒光四射的长剑,那不是毕玉麟是谁? 尚师古几乎不敢相信,凭毕玉麟这点年纪,竟会有恁地深厚的功力?尤其他会在此时此地,突然赶到,难道凭娄老怪、戚南山等人,还对付他不了?尚师古原是城府极深的人,心念转动,口中却发出一阵大笑,低沉的道: “毕贤侄来得正好,老夫和令尊交谊不薄,贤侄何苦听信这丫头搬弄是非,不别而行?” 毕王麟朗朗一笑道: “在下虽是初闯江湖,但并非轻信人言之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所作所为,自己应该清楚?” 尚师古蹲在阴沉竹上,脸色丝毫不变,而且装出轻松笑容,和声道: “难道老夫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之处?” 毕玉麟大笑道: “两月前,在下身负重伤,由义妹护送,至孙氏坟庄投宿,当时你何以不认在下是你故人之子,却反而把义妹和在下两人,逼下出云口去?如果不是为了在下身边佩有‘万年温玉’,你何须装出一副伪善面目,认在下这个世侄?” 尚师古笑容一敛,神色肃穆,愤愤的道: “不错,老夫当日确实不知贤侄就是故人之子,直到贤侄和吕兆熊一同到黄钟别府来了,方始知道。至于贤侄说老夫亲见‘万年温玉’,哈哈,老夫当日,也是向公孙姑娘借用,而且还以替贤侄打通奇经八脉,作为交换,老夫如果真有逞强夺取之心,试间公孙姑娘能有多少武功,能和老夫抗衡?再说,日前贤侄,把温玉借与老夫,老夫如果志在温玉,昨日贤侄辞行之时,也不会亲手交还与你?哈哈,贤侄初入江湖,阅历不深,把捕风捉影之言,信以为真,这也怪你不得!” 毕玉麟总究是毫无江湖经验之人,此刻听阴魔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又将信将疑起来!暗想:他这话果然也有理由,当时如果遏强夺取,自己义弟武功有限,他何用以打通自己奇经八脉,作为交换,而且昨日他听说自己要走,立即取出万年温玉,交还自己…… 尚师古看在眼里,突又故意脸色一缓,尖笑一声,低沉的道: “贤侄既然见疑,老夫多说无用,日久见人心,你他日遇上令尊,就知老夫所言不谬……” 铁拐婆婆站在一边,忍不住冷笑道: “阴魔为人如何?江湖上谁都有个耳闻。” 尚师古只作不闻,续道: “贤侄天涯寻父,老夫未便坚留,贤侄只管请吧!”说到这里,忽然浓眉一轩,脸上倏然换上一副阴沉随怒之色,用手一指吟香,凌厉的道: “至于这个丫头胆敢搬弄是非,吃里扒外,破坏黄钟别府家规,老夫岂能宽恕?” 毕玉麟听他说得声色俱厉,心中不禁一寒,知道吟香只要被捉回黄钟别府,万元生理,自己岂能不管?这就接口道: “在下答应过吟香,把她带出黄钟别府,老庄主能否例……” 他话虽出口,但因吟香总是一个丫头,自己带她逃出黄钟别府,即使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会被人当作有什么暖昧行为,是以说到一半,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嚅嚅的说不下去。“哈哈哈哈!” 阴魔尚师古,不待他说完,双目一霎不霎的紧盯在毕玉麟脸上,口中故意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桀桀大笑,点头道。 “老夫瞧在贤侄份上,原可饶她一死,但老夫系主黄钟别府,此例一开,何以服众?贤侄乃是武林中罕见奇材,前途似锦,岂可为了一个丫头,自堕清誉?” 毕玉麟一张如玉俊脸,被阴魔说得满脸胀红,还没开口!吟香早已扑的跪到地上,泪流满脸,连连嗑头,毅然道: “少爷,你只管走吧,小婢已是将死之人,小婢愿意随老庄主回去领罚。” 毕玉麟心头一阵恻然,墓地剑眉一轩,凛然挥手道: “走,毕某答应过把你带出黄钟别府,岂能半途而废?” 尚师古目光向四下一瞥,阴声笑道: “难道毕贤侄为了一个丫头,真要和老夫作难么?” 毕玉麟一掂屠龙剑,长笑道: “在下必须把她护送出黄钟别府范围之外,咱们之间的这场过节,是非曲直,只好往后再说!” 尚师古眼中陡然射出两道阴森目光,大笑道: “贤侄自信闯得出去么?” 毕玉麟冷笑道: “那要闯了才知。” 铁拐婆婆和翻天手古松只是站在一边,此时眼看毕玉麟和尚师古渐渐把话说僵。要知吃里扒外,原是武林中的大忌,吟香又生得苗条多姿,这件事,显然是毕玉麟勾引了她,才相偕私奔出来的,一时不禁对毕玉麟深感不齿,不屑的望了毕玉麟一眼,回头朝翻天手古松道: “古老四,这里没咱们的事了,咱们走吧!” 翻天手古松为人耿直,早已不耐,闻言“嘿”了一声,果然掉头就走。尚师古瞧两人走去,双手一拱,阴笑道: “两位恕老夫不送。” 毕玉麟明知两人对自己似乎意存不屑,但这等事极难分辩得清,只好由他们误会,一面迎眼朝吟香低声道:“咱们也走吧!” 吟香原已抱着必死之心,此时看到毕玉麟一脸凛然之色,不由流泪道: “少爷,小婢死不足惜,你只管走吧!” 毕玉麟剑眉飞扬,仰天朗笑道: “我自有安排,你只管跟我离开此地。” 话声一落,一横手上长剑,大踏步往前走去。吟香见这般说法,也只好默默跟着走去。 阴魔尚古师蹲在阴沉竹上,身子丝毫不动,直等两人走出三丈开外,突然阴笑道: “毕贤侄,这可怪不得老夫手下无情!” “嗒!”阴沉竹就地一点,一圈黑影,快若殒星,一天竿影,挟着划空锐啸,朝毕玉麟当头罩落! “来得好!” 毕玉麟早已防到有此一着,喝声出口,健腕振处,屠龙剑划出一片冷芒,一招“寒玉横飞”,对准竿影迎出! 尚师古方才被毕玉麟硬挡一剑,试出他内力极强,这一招“千蓬雷雨”,蓄势而发,差不多已凝集了毕生之力,强猛绝伦。竿、剑乍接,但听半空中扬起悠长的龙吟虎啸之声! 阴魔尚师古,身如离弦之矢,向空飞起,“嗒”的一声,落到三丈开外! 毕玉麟吃尚师古凌厉一击,也只觉血气浮动,脚下站不住椿,一连后退了几步,手握屠龙剑,闭目而立,显然这一招硬接,耗去他甚多真气!绿衣剑客吕兆熊,一声不作,疾欺而出,长剑抖动,朝毕玉麟当胸就刺。同时四周的黑衣大汉,也钢叉齐举,一拥朝吟香扑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吕兆熊长剑堪堪刺到毕玉麟胸口,陡见毕玉麟嗔目大喝,左手一指,朝剑尖点出! “叮!”吕兆熊猛觉手上一震,一柄长剑生似被一股巨大力量撞上,再也掌握不住,脱手横飞出去,连自己一个身子,也吃剑身一震之势,被带出了一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毕玉麟剑眉怒剔,星目圆睁,身形乍转,青芒闪动,只听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向吟香扑去的四个黑衣大汉手上,四柄钢叉,同时被剑光截断,四个大汉,惊愕之间,一齐纵身后退。尚师古和毕玉麟一招硬接,同样感到血气一阵浮动,是以毕玉麟凝立运气,他也蹲在阴沉竹上,暗暗调息。哪知转瞬工夫,毕玉麟居然出指震飞自己徒儿长剑,同时又削断四个扑近吟香的人的手上兵器,心头不由更是震骇,暗想:此人不除,不出一两年,自己就无法和他抗衡了…… 心中想着,只听毕玉麟大喝一声:“你们再不让开,莫怪毕某剑不留情!” 喝声中,但见青光暴涨,一丈方圆,尽是森森剑气,剑光散布,逼得七八个黑衣大汉不迭后退。尚师古不觉大怒,手中阴沉竹一点,纵身朝毕玉麟扑去。耳中忽听一声娇笑:“小兄弟,你干么发这般狠劲?” 一条红影,随着笑声,从树顶倏然飞起,长袖飞舞,洒出一片香雾,往毕玉麟当头撒去! 尚师古身子堪堪纵起,知道这是九花娘撒出的“桃花瘴”,武功再高,只要闻上一点,也得当场迷昏。当下猛吸真气,身子在半空,腰骨一挺,硬行向下沉落,竹竿疾点,重又退回原处。毕玉麟一剑逼退了八个黑衣大汉,正待向外冲出,九花娘娇笑乍起,迎面飞来,她长袖挥动,香雾迷蒙! 吟香瞧得大惊,急忙掩口叫道: “少爷,快摒住呼吸!” 毕玉麟抖腕一剑,洒出一片青芒,朝上撩去,他手中宝剑,虽只四尺来长,但剑尖上吞吐的寒芒,也长及数尺,剑锋扫过,一下削断了九花娘挥出的长袖。九花娘没想到毕玉麟会有这般厉害,口中惊噫一声,立即撤身后跃,但她挥出的“桃花瘴”,已如雾似烟,罪罪扬开! 毕玉麟给吟香一叫,早已暗暗摒住呼吸,一剑出手,左手拉起吟香,一式“仙人挂衣”,从一片淡红薄雾中飞起,疾奔而去! 九花娘的“桃花瘴”,没把毕玉麟迷倒,但一片迷雾,挡在山路当中,尚未消失,却反而掩护了毕玉麟吟香两人,大家谁也不敢冲越过去追人。阴魔尚师古瞧着毕五麟远去,不禁愤怒的道: “此人不除,终是后患!” 鸠面神翁点头道: “尚兄说得不错,此子和兄弟初见之时,前后不过两月时光,武功竟然精进得极快,如不设法除去,确是一个劲敌。” 尚师古凝神道: “此人一身武功,出于天门一派,和双龙堡主所学相同,可惜……”目光一瞥,忽然“噫”道: “九花夫人哪里去了?” 红日已高三丈透! 山林间,一片都是温煦阳光! 毕玉麟拉着吟香,突围而出,只是朝前疾奔,此刻,少说也奔出二三十里路程,看看后无追兵,心头稍宽,方想就地休息! 陡觉吟香一只手掌,指尖冰冷,而且不住的颤动,回头瞧去,只见她好像十分怕冷似的,娇躯抖颤,不觉问道: “吟香,你觉得怎么了?” 吟香似乎竭力忍耐着,摇摇头,勉强笑道: “小婢没……什么。” 毕玉麟目光一瞥,只觉吟香一张粉脸,在阳光底下,隐隐泛起了一层毒气,一时只当她赶路疲乏,问道:“你可是怕冷?” 说着脱下长袍,替她披到身上。吟香连忙用手一推,噙着泪水,幽幽的道: “小婢还忍受得任,少爷快穿上,别着了凉。” 她口中说着,身子抖动得更是厉害! 毕玉麟道: “我不冷,你就披着吧,咱们找个避风地方,先休息一会再说。”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找到一个石窟。毕玉麟用手拂了拂,让吟香坐下,一面说道: “咱们已是一晚没睡,你快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吟香才一坐下,只觉全身血液,好像凝结似的,奇冷彻骨,越想忍耐,越抖动得厉害,口中不禁发出呻吟! 毕玉麟听得一呆,抬头道: “吟香,你到底怎么了?” 吟香眨眨眼睛,滚落两颗泪珠,凄凉一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本羊皮小册子,和七八个小磁瓶来。毕玉麟自然识得这是臧疯子那天硬行送给自己,由吟香代为收起的东西,不知她此时掏了出来,有何用处? 吟香冷得嘴唇发紫,双手颤巍巍的送到毕玉麟面前,喘息道: “这是臧疯子送给少爷的东西,对少爷今后行走江湖,大是有用……” 毕玉麟剑眉微微一皱,道: “你收着也是一样,还是快休息吧!” 吟香默然摇了摇头,苦笑道: “少爷……你收起来吧,小……婢……今后不能再替少爷……保管了……” 毕玉麟两道炯炯眼神,逼视在吟香脸上,只见她泪眼眨动,这一瞬之间,脸色逐渐由青转灰,心中不禁一楞,急急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 吟香身子起了一阵痉孪,嘴角间露出一丝笑意,但看在毕玉麟眼里,已可发现她笑得十分勉强,用衣袖抹去颊边泪痕,幽幽的道: “我不成啦,只怕这里,就是……小婢埋骨之处了。” 毕玉麟惊道:“你说什么?” 吟香惨笑道:“小婢是中了‘追魂金钟’之毒,只怕……难以挨得过午时!” 毕玉麟听得又是一怔,他想起追魂总管果然说过:“追魂金钟涂有剧毒,沾手之人,子不过午。” 但继而一想,这又不对,“迫魂金钟”自己也曾捏在手上,过了好一会工夫,如果说吟香中了钟上剧毒,何以自己会丝毫不觉,心念转动,摇摇头笑道: “不对,不对,‘追魂金钟’如有剧毒,我也沾过了手,哪会毫无中毒现象,你不可乱想,还是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吟香身子不住痉孪,她竭力忍受,紧咬着牙关,低声说道: “少爷内功深厚,像昨晚……你……服了‘迷阳散’,都能安然无事,小婢确是中毒甚深,此刻只怕已侵入内腑了!”说到这里,抬起一双泪光莹莹的妙目,凄声道: “小婢蒙少爷救出黄钟别府,一心但愿执鞭随蹬,伺候少爷一辈子,不料小婢命钟多乖,不能随少爷去了……。” 她如位如诉,凄苦已极,双目中不禁泪水泉涌,说到后来,鸣咽不能成声。毕玉麟心头一阵恻然,想起自己昨晚误眼“迷阳散”之后,吟香为了挽救自己生命,不惜献出她清白之躯,此刻她身中剧毒,自己岂能眼睁睁的瞧着她香消玉殒?但自己身边并无解毒灵药,又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呢?他瞧着她一阵又一阵的痉孪,心乱如麻,束手无策! 蓦地,他想起昨晚“迷阳散”发作之时,五内如焚,神志昏乱,后来自己一经运功,立时从丹田升起一股清凉之气,流注全身,剧毒顿时消失无形。就是发现“追魂金钟”,自己刚一取过之时,确实也感到手指微微一麻,但当时因不知钟上有毒,并未在意,从来连遇强敌,自己提聚真气,运功御敌,直到此时,就不再有一丝中毒现象,那么难道自己体内,蕴有解毒之力? 不错,自己体内那一缕清凉之气,正是在出云口壑底,无意服下的那管石中灵泉,这许多天来,它在体内好像始终没有化去,只要自己一经运功,这一缕凉冰冰的气体,便随着真气,流注全身。但运功完毕,它又回注丹田,敢情这一缕石中灵泉,就真有解毒的功能,自己何不用本身内功,攻入她体内试试?心念一动,顿觉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吟香,快别说话,我已经想到法子啦!” 话声一落,立即盘膝坐好,然后,伸过手去?轻轻抱着她的纤腰,移近自己膝前! 吟香体内剧毒,虽已发作,但神智十分清醒,此时给毕玉麟轻轻一抱,娇躯不禁一阵颤粟,灰白的双颊,泛起一丝红晕,口中轻“嗯”了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慢慢朝他怀中偎去,羞怯的幽幽的道: “少爷……小婢……就是……死了……也……也已满足毕玉麟没想到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欲拒不能!不,只觉从她身上,散出一缕沁人的幽香,心头狂跳,情不自禁的缓缓把她搂住! 但这只不过一刹那间的温存,毕玉麟闻声警觉,面上一阵臊热,立即松开双手,轻轻扶起她偎在怀中的身子,嚅嚅的道: “吟香,你快坐好身子,我替你运功逼毒试试。” 吟香喘息道: “少爷……我……不行啦……”——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二章 冤家路狭 毕玉麟只觉她坐着的身子,已然起了激烈抽搐,无法坐定,不由急道: “你快别说话!” 左手迅速把她拦腰抱定,右掌同时按上后心“灵台穴”,澄心静虑,运起功来。一会功夫,只觉灵石仙乳的一缕清凉之气,缓缓从丹田升起,随着自己真气,贯注右掌,渐渐攻入吟香体中! 吟香抽搐的身子,经毕玉麟输入真气之后,渐渐已趋平静,毕玉麟一手搅腰,一手抵在她后心,丝毫不敢大意。石窟中静得没有半点声息,不知道的人,一定会当他们在紧紧偎抱,刻意温存! 就在此时,洞前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由远而近,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干咳了几声道: “喂,女娃儿,咱们奔波了一个晚上,该憩憩脚了吧?” 另一个少女声音俏皮的道: “好咯,老人家你到底是谁,这会也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毕玉麟心头蓦地一怔,这两人说话声音,听来都十分熟悉,苍老声音,正是神偷万里飘风万老前辈,另一个少女声音,却像自己的义弟,女扮男装的公孙燕!但此刻运功正当紧要关头,不敢丝毫分心。“嘻嘻!”那苍老声笑得极低,中间顿了一顿,似乎在笑声中还连带着表情,那不是耸耸肩,就是缩缩头,才道:“我老人家是谁,你还瞧不出来?” 少女跺脚道:“你蒙着黑布,谁瞧得出来?” 苍老声音大笑道:“我是说我老人家的身法。” 少女道:“我可看不出来!” “啪!”苍老声音敢情拍了一下脑袋,低笑道:“当然,当然,你这女娃儿没在江湖上走过,我老人家的身法,难怪看不出来!” 少女声音道:“老人家,你不把黑布取下来,我可要自己动手了。” 苍老声音道:“得,得,我取,我老人家自己取下来就是!” 少女“啊”了一声,笑道:“你就是那天和毕大哥在一起的老……老……” 苍者声音接口道:“老偷儿。” 毕玉麟暗暗道:“果然是他们!” 少女拍手道:“这是你自己叫的啊!” 苍老声音低笑道:“不要紧,老偷儿并不难听!” 少女道:“老人家,你不是说毕大哥落在黄钟别府,你是听谁说的?” 万里飘唉道:“这是几天之前,我老人家无意遇上双龙堡的两个女娃儿,她们一路上正在谈论着你毕大哥,说双龙堡主派出多人,查探他的踪迹,都没有下落,不想会在黄钟别府遇上,赶回去报告师傅,可算得一件大功。” 公孙燕道:“那么我们第二次偷偷的进去,怎会找不到他?” 万里飘道:“我老人家先前只当小娃儿被关在石牢里,现在咱们化了半夜工夫,黄钟别府每一间屋子,差不多找遍了,也许他不在这里。” 公孙燕急道:“你说了半天,岂不白说?哦,你不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又是什么呀?” 万里飘压低声音道:“黄钟别府这几天赶到了许多老魔头,恐怕有什举动,目前离五大门派和双龙堡主订下的北山之约,为期只有一月光景,他们在这里聚会,自非偶然。” 公孙燕道:“我可不管这些,老人家,你说,我们该到哪里去找毕大哥呢?真急死人……… 万里飘一拍脑袋,嘻的笑出声来,道:“女娃儿,我老人家倒有一个计较。” 公孙燕道:“你快说咯!” 万里飘道:“女娃儿,你出身丐帮,身边可有竹令符?” 公孙燕忙道:“有!” 万里飘笑道:“有就好办,咱们这就走!” 话声一落,脚步声逐渐远去,显然,万里飘风已和公孙燕疾驰而去。毕玉麟手掌抵在吟香“灵台穴”上,从掌心逼出内家真气,源源攻入吟香验内,循着她十二经络而行,正当运功关头,那能开口出声,只好任得两人远去。哪知过了一盏热茶光景,洞外远处,又传来沙沙步履之声! 毕玉麟只当两人去而复返,但此时正在运功之际,心神朗澈,自可听出老远,两人边走边说,却并不是万里飘和公孙燕的声音。步履声越来越近,那是丐帮长老铁拐婆婆的声音: “古老四,我说那小子的话,准靠不住,他一会冒充黄钟别府少庄主,一会又说和咱们燕儿是结拜兄妹,就凭那副油头粉脸的模样,就不是好东西,咱们燕儿,和这种人结拜,真是瞎了眼睛。” 翻天手古松沉吟道:“据兄弟看来,这姓毕的人还不算太坏,武功上着实了得,年轻人……” 铁拐婆婆性子急燥,不待他说完,冷哼道:“这小子虽然诱拐的是黄钟别府的丫头,但品性生成,武功越高,坏事也做得越多,亏他还是屠龙剑客的后人。” 毕玉麟听得清楚,不禁冷汗涔涔,暗想:总算自己并没做出亏心之事,问心无愧。铁拐婆婆似乎越说越气,铁拐在山石上顿得“笃”“笃”有声,气愤的道:“我说这小子的话靠不住,你还不信,燕儿如果被人救走,山下的弟兄,怎会连影子都没瞧到?干脆就找阴魔要人。” 翻天手古松劝道:“燕儿许是从另外的小路走了,再说,尚师古多年不出,他突然开府黄钟,说不定另有阴谋,光瞧昨晚他几个手下人,一身武功,已是十分难斗,黄钟别府更不亚龙潭龙穴……” 铁拐婆婆大声道:“咱们丐帮,怕过谁来?” 翻天手道:“兄弟之意,也许燕儿经人救出,就在山中觅地休息,咱们不妨在附近先找上一找再说!” 铁拐婆婆嘿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走近! 人影一闪,手柱铁拐,满头白发的铁拐婆婆,已在洞口现身!“笃!”她一眼瞧到毕玉麟搂着吟香,偎倚而坐,手中铁拐猛地一顿,转身就走。翻天手古松一看铁拐婆婆脸色不对,急忙纵身跃近,问道:“三长老看到了什么?” 铁拐婆婆怒声道:“就是那姓毕的小子,一对无耻男女!” 毕玉麟听得极感怒恼,只觉真气一动,赶忙沉气宁神,排法杂念,替吟香走完全身经络,徐徐松开右掌,低声道:“你快运功试试……” 话声刚落,忽听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传入耳际! 这声音好像是忿俊不住,才笑了出来,但却又不敢笑出,用手掩住了嘴巴! 毕玉麟心中又是一怔,这人分明就在附近,自己怎会丝毫没听到声息? “唷,当真风光旖旎,恩爱得紧,难怪老乞婆看得惹火,一怒而去!” 红影飘动,洞口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人! 那不是九花娘还有谁来?她瞪着一双俏眼,春风满脸,盈盈而笑! 毕玉麟心头一紧,左掌蓄势待敌,沉声道:“你待怎的?” 九花娘格的一笑,摇摇手道:“小兄弟别急成这个样子,我可没怀恶意……” 边说,边往洞中走来。毕玉麟大声喝道:“你再不站住,我要不客气了!” 九花娘白了他眼,媚笑道:“小兄弟你也真傻,这位小妹子身中‘追魂金钟’上的剧毒,子不过午,又不是负了伤,你用本身真气,替她攻穴,岂非反而助长毒气运行,加速发作?” 毕玉麟暗哼了声,冷冷的道:“这个不劳费心。” 九花娘微微一怔,接着笑道:“你一定听人说过,苗疆九花娘擅长用毒,所以心中害怕,其实,擅干用毒的人,也一定擅于解毒,告诉你,‘追魂金钟’上的剧毒,柏总管就是从我那里取去的毒剂配制而成,普天之下,可说只有我老大姐一人能解。” 毕玉麟道:“那也未必,你自问‘追魂金钟’上的剧毒,比之‘迷阳散’如何?” 九花娘怔得一怔,道:“两种剧毒,性质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哪一种厉害,那么‘追魂金钟’上的毒剂,还有药可解,但服了‘迷阳散’的人,欲火焚身,除了尽情发泄,无药可救。” 毕玉麟敞笑道:“这就是了,‘迷阳散’尚且奈何不了在下,又何在乎区区‘迫魂金钟’上的剧毒?” 九花娘媚眼一抬,迟疑的道:“不错,昨晚尚老头向我要去一小包‘迷阳散’,你真的服了?哼,哼,即使有她在你身边,你这身武功,也早化乌有。” 毕玉麟道:“信不信由你。” 要知九花娘乃是用毒的大行家,她心中虽然不信毕玉麟居然能解开自己都没有解药的“迷阳散”。但目光一转,发现中了“追魂金钟”上剧毒的吟香,此刻闭目坐在毕玉麟怀中,脸色红润,哪有丝毫中毒迹象?心下不由大奇,故意浅笑道:“让我瞧瞧小妹子,就知道剧毒是否已解?” 说话声中,柳腰轻扭,一闪而入! 毕玉麟面对洞外而坐,身前坐着吟香,无法起身阻拦,心中一急,口中大喝一声,左手虚空点出! “嘶!”一缕指风,划空有声!九花娘识得厉害,左手罗袖一抖,迎着指风打出,身躯同时向后疾退!只听“嗤”的一声,指风从九花娘肩头擦过,低头一瞧,左手袖底,赫然穿了一个破洞! 九花娘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换了一付薄怒轻嗔,盯着毕玉麟道:“唷!瞧不出你还会茅山指法,这一着要是换了旁人,岂不当场就伤在你指下?” 毕玉麟道:“在下早已出言警告,这可怪不得我!” 九花娘媚笑道:“小兄弟,你也太没道理,不想想我老大姐几时对你有过一丝恶意?先前你和他们动手相搏之际,要不是我老大姐一再提醒,你哪想闯得出去?后来没有我一把‘桃花瘴’,替你挡住尚老头,你们两口子要想脱身,谈何容易?我因听说小妹子中了‘追魂金钟’上的剧毒,才巴巴赶来,哪知你有了心上人,就这般信不过我这老大姐起来。” 毕玉麟给九花娘这么一说,想想不错,方才动手之时,她果然一再以“传音入密”暗中提醒,不由感到方才一指,确实太以冒失,俊脸一红,歉然的道:“在下一时冒失,夫人勿怪才好。” 九花娘眉目含情,格的笑出声来,说道:“老大姐哪会生你小兄弟的气,你明白了就好,来,让我瞧瞧小妹子毒势如何了?” 吟香一直闭着双目,没有作声,此刻听到毕玉麟竟把九花娘的花言巧语,信以为真,把她当作好人,心头一急,急忙幽幽的道:“少爷,小婢已经好了,九花娘善用各种迷药,千万不可让她近身。” 她说得极轻,但九花娘内力精湛,相距不远,哪会听不清楚?闻言格格娇笑,道:“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真要对你们不利,十丈之内,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去,何况咱们距离只有两丈不到。” 毕玉麟忙道:“夫人好意,在下甚是感激,只是她中的剧毒,差不多已被在下逼出体外,夫人请回去吧。” 九花娘媚笑道:“唷!你倒真听她的话!” 毕玉麟脸上一红,还不答话,吟香幽幽的道:“小婢只是低贱之人,蒙毕少爷救出,但愿追随毕少爷,终身为奴,已是不幸之大幸,夫人怎好如此说法?” 九花娘冷冷一笑,道:“这个我管不着。” 接着眼皮流动,朝毕玉麟道:“小兄弟你说已把小妹子身上剧毒,逼出体外?这倒真是奇事,老大姐一生练毒,可从没听到过能够替人逼毒之事,你倒说给我听听看。” 毕玉麟暗想:九花娘擅于用毒,使人防不胜防,自己何不骗她一骗,这就微微一笑答道:“在下所练内功,诸毒不侵。” 果然他此话一出,九花娘脸露惊奇,迟疑了一下,道:“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说着眼珠一转,娇笑道:“小兄弟,你诸毒不侵,可敢和我一试?” 毕玉麟道:“不知夫人如何试法?” 九花娘笑道:“你瞧着我,让我问你三句就行。” 吟香急道:“少爷,你别上她的当!” 毕玉麟道:“不要紧,夫人请说吧!” 说着,俊目一抬,果然朝九花娘瞧去! 九花娘俏生生站在洞口,并没移动半步,她似乎被毕玉麟炯炯目光,盯在脸上,感到不好意思,双颊红馥馥地飞起两片红云,盈盈笑道:“小兄弟,你瞧我眼光之中,可有什么异样吗?” 毕玉麟瞧了一会,只觉她一双俏眼,水汪汪汪的晶莹有光,除了使人有一种妩媚的感觉之外,哪有什么异样?这就摇摇头道:“在下看不出有什异样之处?” 九花娘格的一声轻笑,柔和的道:“小兄弟果然内功精湛,胜过常人,但我已发现你体内剧毒,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内功强行压制,聚积在足厥阴肝经之中,没有发作而已。” 吟香经过一阵调息,不但感觉到体内剧毒,业已尽法,而且经络流畅,气极旺盛,比没有中毒以前,内功还增进了不止倍徒,此刻骤听九花娘说出毕爷身上,“迷阳散”积毒未消,心中不禁一惊! 毕玉麟也深感意外的道:“夫人此话,何以见得?” 九花娘美目盼兮,柔声道:“别叫我夫人,难道我不配做你大姐吗?” 她话声和悦动听,竟有一股中人欲醉的味道! 吟香瞧得不大顺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九花娘并未在意,继续说道:“小兄弟,你要是不信,此刻瞧着我眼睛,不可分神,如果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那就是中毒之象……” 毕玉麟经她一说,果然觉得神态眼困,全身无力,心下一惊,张目道:“夫人说得不错,在下确有这种感觉。” 九花娘笑得更是妩媚,轻轻的道:一如何,现在你相信大姐的话了吧?” 毕玉麟点点头道:“在下相信了。” 九花娘道:“别再夫人在下的了,快叫我大姐,叫呀!” 她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是柔和甜美! 毕玉麟两眼盯在她脸上,果然叫道:“大姐说得极是!” 九花娘右腕徐抬,伸出纤纤玉手,姿态妙曼的招了招,娇声道:“好兄弟,来,大姐给你疗毒去。” 吟香先前还当毕玉麟真是内功精纯,体内积压着剧毒而不自知,但渐渐看出九花娘神情不对,正想出声喝破! 毕玉麟却不知不觉的应声站起,目光盯着九花娘,似欲举步走去!吟香心头一急,连忙拦道:“少爷,你怎么啦?” 毕玉麟连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道:“大姐要替我疗毒。” 吟香心思机敏,知道爷已是着了九花娘的道儿,只是她用的是什么邪法,却难索解,一时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拦,大声叫道:“少爷,你快醒一醒,别着了九花娘的邪法!” 毕玉麟道:“别胡说,大姐是一番好心!” 说着,伸手一格,似欲把吟香推开,但这一推,竟然毫无力气,没把吟香推动。吟香心下大急,抱住毕玉麟身子,连摇带喊,大声说道:“少爷,你快闭上眼睛,运气试试,快别看她……” 毕玉麟双目直视,挣扎着要朝洞外走去,口中喝道:“你快放手!” 吟香急得束手无策,只是紧紧抱住毕玉麟身子,哭喊道:“少爷,你快闭上眼睛,你不能去!” 九花娘只是俏生生的站在洞口,冷笑道:“怎么啦?小妹子,我只是要小兄弟跟我去疗毒,干么这般难分难舍的?你是他什么人呀?” 吟香又羞又急,怒叱道:“妖妇,你使的是什么邪法,迷了少爷的神智?” 九花娘冷冷说道:“唷,小丫头,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骂起我来了,小兄弟,你倒说说看,我几时使过什么邪法来着?” 毕玉麟喝道:“吟香,你怎好开口骂人?” 吟香惊骇得流泪道:“爷,你不可听信这妖妇的话,她使了邪法,她想害你……” 她挡在毕玉麟面前,只是不放,毕玉麟目光显得呆滞,转动了一下,奇道:“咦,你怎么哭啦?” 吟香心中一动,忙道:“少爷,你快瞧着我,你快定一定神。” 九花娘格格娇笑,道:“小兄弟,你力气不是很大吗?怎会摆不脱她?她只是丫头呀,这样和你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快来?” 毕玉麟果然怒道:“吟香,你还不放手?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右手一挥,“砰”的一声,把吟香摔开,大踏步往洞外走去! 吟香心头猛震,她没想到九花娘使的邪法,不但迷住毕玉麟神智,而且还能控制一个人的武功,方才她说毕玉麟全身疲乏无力,毕少爷就没有丝毫力道,如今她说他力气很大,他挥手之间,果然恢复了气力。她眼看毕玉麟摔开自己,朝九花娘奔去,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蓦地心念一转,赶紧跟着毕玉麟身后,掠出洞去,银牙暗咬,一声不作的运起全身功力,左手乍发,一指朝九花娘胸口点去! 要知她方才经毕玉麟以本身真气,攻人体内,不仅“追魂金钟”上的剧毒,被“千载空青”所化的一缕清凉之气,悉数消解,而且武功也在无形之中,增进不少,这一下情急拼命,身法奇快,人还没有欺近,一缕指风,闪电戳到! 九花娘做梦也想不到吟香的武功,会如此高明,等到发觉袭来的指风有异,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只觉左臂如中巨杵,闷哼一声,一个身子,哪想收得住势,蹬蹬的直退出四五步之多。吟香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花娘,会被自己一指击伤,微一怔神…… “大姐……”毕玉麟口中叫了一声,脚下毫不停留,直朝九花娘身前奔去! “少爷……”吟香一手没拉得往,心头一慌,左手闪电点上毕玉麟睡穴,一把抱住他身子,身形飘起,斜斜飞出!总算她见机得快,同时“仙人挂衣”身法,也确实神妙无方! 她身子堪堪飞起,九花娘一脸煞气,右手紧按着左臂,左手轻弹,“桃花瘴”一大蓬粉红烟雾,已在先前立身之处散开! 吟香识得厉害,哪敢停留,抱着毕玉麟,连纵带跃,没命的飞驰,只听身后传来九花娘尖厉的声音:“小丫头,我要让你逃出手去,就不叫九花娘了!” 她口吻虽凌厉,但并没立即追来,显然方才那一指,伤得不轻! 吟香连头也不敢稍口,只是施展“万里飘风”身法,沿着山径急奔! 她手上虽然抱着一个人,依然快如星射电飞,脚下丝毫不慢,一口气奔了四五十里光景,前面已到了她一处山脚底下,不远之处已有村落。吟香从没出过黄钟府一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正待奔去!抬头之间,忽见前面十余丈外,正有一人迎面而来! 这条路,并不大狭,吟香因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手上抱着一个男人,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往路边走去!哪知才一跨步,只觉眼前黄影一闪,那人已到了自己面前! 吟香简直不敢相信,十多丈的距离,此人竟会一步而至,心中一惊,急忙身子一偏,让了开去。那人到了吟香面前,也似乎因吟香闪身奇快,微感惊异,口中沉声喝道:“什么人?” 话声出口,吟香只觉左腕一紧,已被人家一把抓住,但对方一抓之后,敢情发觉抓到了女人手腕,是以立即松手。吟香退后一步,抬头瞧去,原来自己身前站着一个面覆黄纱身穿黄袍的道人。他身后跟着一个黑衣道童,只困这老道身材高大,笔直走来,他身后跟着的道童,被他遮住,不易瞧到。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黄袍道人才一松手,便沉声问道:“女娃儿,你手抱的是谁?” 吟香略一沉吟,道:“他是我主人。” 黄袍道人唔了一声,又道:“可是负了重伤?” 吟香摇摇头道:“不是。” 黄袍道人道:“那么是生了急病?” 吟香点点头,瞥见道人身后那个道童,目光打量了毕玉麟一眼,似乎嘴皮微动。黄袍道人鼻子浓重的咽了一声,道:“老道善治疑难杂症,你放下来给我瞧瞧!” 吟香看出这老道武功绝高,心中不禁大感犹迟。黄袍道人似乎等得不耐,大声道:“老道路过此地,没时间多留,你把他左腕拿过来,给我瞧瞧脉搏就好。” 吟香疑心略去,暗想:他既自称善治疑难杂症,毕爷被九花娘用邪迷神智,给他瞧瞧也好,当下放下毕玉麟一手拿过他左腕,递了过去,左手却暗暗蓄势,以备万一。她自从方才一指重伤大名鼎鼎的九花娘,知道自己学会的一招指法,威力极强,信心大增。黄袍道人微嘿一声,偏头道:“女娃儿,你这干什么?学了几手三脚猫,动不动就想出手?” 吟香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不禁徐徐放下手去。黄袍道人缓吞吞伸出手去,三指搭在毕玉麟左腕之上,渐渐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抬头道:“他只是睡穴受制,哪有什么急病?” 吟香听得一惊,暗想:这老道果然医道极精,单凭三个指头,按了一阵,便知他睡穴被制,当下说道:“老道长说得不错,我主人因被人用邪法迷住,小婢才点了他睡穴。” 黄袍道人纵声大笑道:“邪法,天下哪有迷人的邪法?你拿过他右腕,给我瞧瞧!” 吟香这一会已对黄袍道人生出了很大信心,连忙依言把毕玉麟右腕送过。黄袍道人又按了一阵脉息,缓缓放开,口中低低说了声:“奇怪!” 吟香看他把完毕玉麟右腕脉门,口中说着“奇怪”,立时急问道:“老道长,我主人怎么了?” 黄袍道人徐徐的道:“你主人六脉调和,并无病症,只是神志已蔽,好像……” 说到半途,倏然住口。吟香听出老道言中之意,心中一急,接口道:“是啊,他是被邪法迷失了神志,老道长,你可有法子?” 黄袍道人拈须笑道:“老道一生精治疑难杂症,碰上这类怪病,最感兴趣,我本来是要赶上武当去的,既然遇上了,总算有缘,前面不远,有一座破庙,你抱着他,到那里让我仔细诊察了再说。” 吟香听他说出要赶上武当之言,知道武当派在武林中乃是大大有名的名门正派,这老道既然和武当有关,想来定是正派中人,心中更觉依赖,连忙应了声“是”,抱着毕玉麟,跟在黄袍道人身后走去。黄袍道人步履轻快,随意一跨,就有一两丈远,吟香跟在他身后,一路施展轻功,才能勉强跟上。一会功夫,便到了破庙门口,黄袍道人口中微微晒道:“女娃儿,你轻功大是不弱!” 吟香才一抬头,黄袍道人已失去踪影!不,他不知何时,已大模大样的端坐在大殿拜台之上,连那道童,不是他已待立在他身侧了。吟香心头暗暗震惊,这老道好快的身法,心中想着,也立即走上大殿。黄袍道人伸手一指道:“你先把他放到神案上去,老道有话问你。” 吟香依言把毕玉麟放到香案之上,然后走近老道身边,低声道:“老道长有什么吩咐吗?” 黄袍道人道:“要我救他,你须先把经过情形,说给我听听。” 吟香心思细密,暗想:黄钟别府势力极大,这老道虽是正派中人,但自己还是不要提及的好。这就低头道:“我主人是被人用邪法迷住,糊里糊涂跟着人走,小婢一急,才点了他睡穴。” 黄袍道人怒道:“你主人如何被迷的?” 吟香想了一想道:“那人要我主人瞧他眼睛,就被他迷了” 黄袍道人吃惊道:“摄心大法?你们遇上的是九花娘?” 吟香暗暗吃惊,一面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黄袍道人冷笑道:“你吞吞吐吐的不肯实说,叫我如何替他治疗?” 吟香挽首道:“小婢确实不认得她。” 黄袍道人道:“摄心大法,只有九花娘精擅此道,你们遇上的可是身穿大红绣金衣裙的妖妇?” 吟香点了点头。黄袍道人道:“老道问你的话,怎不回答?” 吟香听得一怔,暗想难道他没瞧到自己点头?口中说道:“我们遇上的正是此人。” 黄袍道人哼道:“这样说来,九花娘也到了?” 说话之际,左手一抬,疾如电光石火一般,朝吟香右腕抓来! 吟香骤不及防,只觉右腕突然一紧,业已被黄袍老道扣住,口中不由“啊哟”叫出声来。黄袍道人脸上覆着黄纱,阴森森的一笑,道:“黄钟别府还到了些什么人?” 吟香惊道:“小婢不知……” 黄袍道人狞笑道:“姓毕的娃儿,被骗入黄钟别府,你一身丫头打扮,分明是府中丫头,你们两人走在一起,不是姓毕的娃儿引诱了你,便是你泄漏消息,和他私奔,遇上了九花娘,黄钟别府来了些什么人?你如何不知?” 吟香没想到这老道说来如同亲见,心头着实一惊,同时听出老道口气,竟还认得毕少爷,这就问道:“老道长原来认识毕少爷?” 黄袍道人嘿道:“岂止认识……唔,你还不快说黄钟别府到底到了些什么人?” 吟香道:“老道长见询,小婢敢不实说,府中除了九花娘,还有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和鸠面神翁戚南山……” 刚说到这里,在殿前面,倏然飞落一条人影,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道童,手上还挟着一个人。黄袍道人挥手道:“不用了,为师无意之中遇到了姓毕的娃儿,他胜过常人,何止百倍?” 说着一阵纵声大笑,松开吟香右腕,吩咐道:“你把姓毕的娃儿抱起,跟我来。” 吟香抱起毕玉麟,跟着他身后,转过大殿,那是一条走廊,两边有不少矮屋,业已破旧不堪,黄袍道人走到最后一问,推门而入。吟香跟着进去,举目一瞧,只见屈中坐着一个身穿团花长袍,颇下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双手捧着水烟筒,一见黄袍道人跨进屋去,连忙躬身站起,状极拘谨的道:“观主回来了?” 黄袍道人口中“唔”了一声,回头朝吟香道:(你把他放到榻上去。” 吟香依言把毕玉麟放到榻上,回身之际,只见榻边一张横桌子,放着许多药瓶,和银针刀圭之类,心中暗想,原来这老道人果然是一位济世良医! 黄袍道人等吟香放下了毕玉麟,才朝那老者一指,阴笑道:“这位是汉阳最负盛誉的眼科圣手金大夫,是老道特地敦聘来的。” 吟香心中暗暗哦道:“原来少爷的神志被迷,果然是视觉出了毛病。” 金大夫连连作揖,道:“观主过誉,小老几怎敢当得圣手两字?” 边说边朝毕玉麟瞧了一眼,惶恐的道:“观主是用这位……” 黄袍道人冷峻的道:“不错!” 金大夫清癯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暗笑道:“小老儿是说将死未死之人,就可以了,这位……” 黄袍道人狞笑道:“你别忘了已经服下老道‘七日断肠散’,嘿嘿,还有你一家大小的性命?” 金大夫听得脸若死灰,口中没命的应“是”。吟香虽然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心里不禁渐生疑念,抬眼问道:“老道长,我主人究竟要怎样治病?” 黄袍道人漫不经意的道:“先让金大夫瞧瞧再说。” 右手中食二指一骄,闪电般点了过去。吟香和他距离极近,要想闪避都来不及,只觉胁下一麻,已被点住穴道,身子丝毫不能动弹,不由睁大眼睛,问道:“老道长,你这干什么?” 黄袍道人并没回答,一手撕下覆面黄纱,原来他只剩下了两个眼眶,双目已是全瞎,这时沉声问道:“金大夫,你需多少时光,就可换上了?” 金大夫颤声道:“大约有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三章 再番坏事 黄袍道人听金大夫说出只要一个时辰,就可换好,这就点点头道:“好,你这就动手吧,只要我双目重明,立即送你回家团聚。” 金大夫连声应“是”,战战兢兢的拿起一把锋利小刀,一手仔细的摸着毕玉麟眼睛部位,然后回头道:“观主也请躺下,小老儿就要动手了。” 吟香瞧得大骇,尖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黄袍道人阴笑道:“没什么,老道双目失明,不过借姓毕的娃儿眼睛一用,金大夫有名的眼科圣手,手术高明,保证他不痛。” 说着,缓缓跨上木榻,在毕玉麟身边躺下。吟香又急又怒,恨不得跃起一掌,活活把黄袍道人劈死,但穴道受制,无能为力,只有干瞪眼,空自焦急! 金大夫开始替毕玉麟和黄袍道人颚下,围上两方白布,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磁小瓶,打开瓶塞…… 吟香心头一阵激动,大声喊道:“老道长,你快叫金大夫住手,放下毕少爷,把我的剜下来给你换好了!” 金大夫楞得一楞,不期而然抬头朝吟香瞧来! 他内心似乎也怀着无比恐惧,在眼科上来说,只有用将死的人的眼睛,替活人装换,那已是残忍之事,像这样把活生生的人,剜下眼睛,还是第一次! 但他想到一家大小的生命全操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观主手上,浑身不禁一阵战粟,双手发抖,几乎拿不住药瓶! 黄袍道人躺在榻上,双目已瞎,但听觉十分灵敏,金大夫站在身边,迟迟不曾动手,他有如目睹一般,不耐的道:“金大夫,你还不动手?” 金大夫蓦地一惊,忙道:“是,是,小老几这就动手。” 吟香急怒攻心,大声喝道:“金大夫,你只要敢动一动,哼!姑娘不把你一家大小,杀个干净,就不算黄钟别府出来的!” 黄袍道人怒嘿道:“小丫头。你再不住嘴,老道爷先宰了你!” 吟香早已豁出命去,破口大骂道:“老杂毛,瞎眼贼,你有本领,就放开姑娘,咱们先斗上一斗,这般乘人于危,算得什么人物?” 黄袍道人朝金大夫沉声道:“别理她,她已经被我点住穴道,你只管动……” 话声未落,只听壁上一阵“叮”“叮”轻响! 黄袍道人突然摆了摆手,低喝一声:“且慢,有人来了……” 倏然住口,身子一下从榻上坐起,凝神谛听! 金大夫正好用指甲从小磁瓶中挑起少许黄色粉未,翻开毕玉麟眼睛,要待洒下,闻言慌忙后退了一步。壁上小铃,还在不停的响着,黄袍道人听得脸色微微一变! 吟香心中大喜,暗想: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等他走近此地,我就大声呼叫!心念轻动,反倒不敢出声叫骂! 但就在此时,突觉哑穴一麻!原来黄袍道人想到她可能叫喊,是以先点了她的哑穴,回头狞笑道:“小丫头,你替我安静一回,只要道爷双目重光还可以放你们俩一条生路……”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有人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金大夫脸色灰白,慌得手脚无措! 黄袍道人喝道:“是风儿吗?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板门乍启,那黑衣道童气急败坏的一下跨进房门,躬身道:“师……师傅……来人身法极快,已经到了山门外面,是……阴山那……那个姓殷的……” “是殷如玉?”黄袍道人突然全身一震,脸上神色显得十分紧张,一跃下榻,急急问道:“从大路来的?可曾看到她有什么异样?” 黑衣道童道:“她来得极快,弟子并没看清。” 黄袍道人脸色稍缓,阴嘿道:“这贱婢武功再高,也走不到百步之遥!”说着不由仰天一阵大笑,厉声道:“想不到这贱婢会自己送上门来,哈哈,等为师换上双目,要亲自剜下她两颗眼珠,废去她一身武功,要她在未死之前,偿偿我天毒子公羊锋的手段。” 金大夫眼看天毒子一脸狞恶,笑声入耳,宛如芒刺在背,吓得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稍透。公羊锋话声一落,侧耳静听了一会,回头吩咐道:“你把姓殷的贱婢,送到这里,庙外四周,均已撒下‘无形砂’,武功再高,也难越雷池一步,你和火儿,守在殿上,没有为师吩咐,不准惊动。” 风儿唯唯领命,迅速退出屋去,一会工夫,他双手抱着一个昏迷不省人事的女人进来,放到壁角,又匆匆退出,随手掩上板门。吟香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弹,但耳目仍然能听得到,看得见,是以尽量侧过目光,只看到女子的背影,和高耸的宫舍。她听人说过阴山散花仙子的名头,想不到也会被黄袍道人擒住,而且听他口气,庙外四周,不知撒了什么厉害迷药,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闯得进来,看来毕少爷当真难逃他的毒手了! 一阵绝望,袭上心头! 天毒子公羊锋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嘿嘿冷笑,身子转动,依然回到木榻,仰面躺下。那位“眼科圣手”金大夫,不敢怠慢,慌忙趋近榻前,取起锋利小刀,衔在口中,一面用指甲在磁瓶中挑了些许药未,一手小心翼翼的翻起毕玉麟眼皮……。 吟香只觉心头狂跳,惊怖得不敢再看…… “叮”“叮”“叮”! 壁上小铃,突然又响起来了! 这是有人闯来的暗号,敢情守在殿上的两位道童,发现有人来了就又拉动绳索。吟香骤听铃声,心头不期又升起一线希望。这会,金大夫不待天毒子吩咐,便停下手来。天毒子怒吼一声,翻身坐起:“真是两个没用的东西,难道还有什么人,能够……”话声未落,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格格娇笑,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大声说道:“我当躲在里面的是谁?居然还会是公羊老儿,这倒真是小庙里塑上大佛,不能光瞧山门里!” 声音由远而近,敢情已到庙前? 天毒子公羊锋心头蓦地一惊,他一时想不出来人是谁?竟能谈笑自若,从自己撒在庙前百步的“无形砂”上,安然通过!心念才动,那女人声音又道:“喂,小道士,你们老鬼师傅呢?他在这小庙里,弄上这些鬼把戏,可是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 “噫!”那女人说话声中,突然惊“噫”一声,似乎一下退出老远! 天毒子嘴角微动,发出低沉的轻嘿,好像极有自信,自己两个徒儿,守在殿上,已足可应付,是以依然坐在榻上,丝毫不动。吟香听出外面那个女人声音,正是用邪法迷住毕爷神志的九花娘,心中暗忖,这两人都不是好人,但他们如果动上了手,至少可以暂时延缓毕爷的危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九花娘“噫”了一声,忽然格笑道:“小杂毛,你们这点伎俩,在老娘面前,不是班门弄斧吗?还不快叫公羊老儿出来?” 天毒子心中不期蓦地一震,自己在殿上留下三座金鼎,分由两个徒儿看守,鼎中三种剧毒无比的粉未,如果混合施展,就是大罗天仙,也难以抗拒。他心念一动,业已猜出来人是谁?双肩一晃,从榻上平飞而起,奇快无比朝门外闪去! 大殿上并排站着一黑一红两个道童,此时各横短剑,一声不发面对山门,凝神卓立,目不旁瞬! 在他们身前,品字形放着三双金色小鼎,鼎盖已揭,两人左手,各自都套着鹿皮手套,只要敌人逼近,立时撒出毒粉。山门外,却俏生生站着一个身穿大红绣金裙袄的少妇,敢情她对鼎中剧毒,也深存戒心,不敢过份逼近。一张匀红的脸上,似笑非笑,两道水汪汪的眼神,紧盯着风火二童,娇笑连声的道:“小杂毛,我不过瞧在公羊老儿份上,才没和你们一般见识,难道这点鬼把戏,真还挡得住我不成?快叫你们老鬼师傅出来,我有话问他。风火二童,只是充耳不闻,不作一声。九花娘不见他们回答,眉眼盈盈,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嗤”的一声娇笑,柔媚的道:“唷,小杂毛,你们怎么啦,这样直勾勾瞧着我,好像着了魔似的,我很美是不是?” 风火二童情不自禁的同时点了点头。九花娘美得花枝乱颠,妮声道:“这就是了,我是你们的大姐咯,干么,对我这般凶巴巴的,还不快放下手……” “风儿,火儿,还不快收摄心神?” 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恍若焦雷,风火二童,正被九花娘一股柔媚声音,催眠得神智恍馏之际,猛地如梦初醒,警觉过来!不知何时,师傅已黄袍飘动,脸情狞厉的凛然站在面前,不禁一阵哆咳,慌忙躬下身去,异口同声叫了声:“师傅!” 九花娘格的一声娇笑,檀口轻启,说道:“公羊老儿,瞧你两个小杂毛,见到你,怕成这个样子,可见你对自己门下,都凶狠得紧!” 天毒子一阵阵嘿嘿干笑,抬头道:“九花娘,你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对两个后辈,也居然施展起狐媚手段,不怕被人嗤笑吗?” 九花娘轻笑道:“九花娘擅于迷人,不是和你公羊老儿擅于用毒一样吗?那有什么前辈后辈之分?” 天毒子道:“你找我有何见教?” 九花娘笑道:“我几时找你来着?我是打这里经过,被你撒得满地的毒药,蘸着些儿麻痒痒的,觉得好奇,才进来瞧瞧,没想到你两个宝贝徒弟,不问三七二十一,一把胡椒未儿,就没头没脑的撒来,要不是我见机得快,岂不阴沟里翻船糊里糊涂的,叫你门下毒翻了?” 天毒子听她只是无意经过,脸色逐渐缓和,拱拱手道:“贫道门下两个劣徒,不识夫人,冒犯之处,还望夫人勿怪。”说着、回头喝道:“风儿,火儿,还不快向夫人谢罪?” 风火二童依言朝九花娘躬身道:“夫人请恕晚辈不知不罪。” 九花娘见他口气一转,落蓬得这般快法,心头暗暗好笑,玉手连摇,说道:“唷,谢罪倒是不敢当,大观主一个人躲在里面,不知干些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事儿?” 天毒子勉强笑道:“贫道只是路经此地,暂时歇脚,坐功之时,怕人惊扰,才命劣徒在殿上守候。” 九花娘格格笑道:“原来大观主只是运功休息,我还当你老不死抱着年轻娘几,在里面作乐呢!” 天毒子皱皱浓眉,道:“夫人说笑了,贫道岂是这等人物?” 九花娘依然媚笑道:“唷,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你老道士叫做天毒子,又不是天阉子,人生作乐,理所当然,我九花娘可从不讳言这些。我说呀,你大观主看上了人家年轻姑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见者有份,你只要把那个被我‘摄心大法’迷住心神的小伙子,交给我也就是了。” 天毒子听得脸色大变,蓦地哈哈大笑道:“九花娘,你果然有为而来?” 九花娘格的笑道:“一点儿也不错,那姓毕的小兄弟,早已被我用‘摄心大法’迷住,难道你大观主还会瞧不出来?” 天毒子厉笑道:“这个,贫道早已知道了。” 九花娘道:“这样就好,咱们在苗疆也算得上近邻,井水、河水,各不相犯,你快把小兄弟还给我,我也不多打扰你啦!” 天毒子拱拱手道:“贫道不敢欺瞒夫人,贫道双目失明,久未找到适合贫道的眼睛,那姓毕的娃儿,根基深厚,目力极强,贫道意欲借用他的一对眼珠,如蒙夫人成全,贫道感激不尽。” 九花娘听得一怔,冷笑道:“唷,大观主你真是心毒手辣,好狠的心,天底下内功精纯的人,多的是,你偏偏要和我九花娘作对,小兄弟那一对亮晶晶的照子,多未动人?要是被你挖了,岂不可惜?这件事,我可不同意。” 天毒子阴恻恻的道:“夫人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有伤咱们和气?” 九花娘格格大笑道:“你知道就好,只要把小兄弟还我,咱们哪会有伤和气……” 天毒子和九花娘同出苗疆,自然知道九花娘的习性,她越是动怒,越笑得甜,一时倒也不敢大意,身子后退半步,干嘿道:“要是贫道不放呢?” 九花娘娇笑道:“那也只好随便你啦,如果伤了和气,是你大观主先伤的呀!” 她笑语如珠,银铃般声音,好听已极,随着话声,纤纤素手,朝前扬起! 天毒子双目虽瞎,耳朵十分灵异,对方素手才一轻扬,他已然察觉,蓦地大喝一声,宽大袍袖,同时疾挥而出。要知两人谁都深知对方厉害,说话之时,各自保持着两丈距离;这会双方相互出手,但劈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开碑裂石的凌厉掌风! 九花娘玉腕扬处,当先飞出的是几缕淡红轻丝,但瞬息之间,已化成一片霏霏蒙蒙的淡红烟雾! 天毒子袍袖挥处,只是一阵无声无息的罡气,把飞近身前的淡红烟雾,拦阻在一丈以外,一丝也飞不进去。但他却在挥袖之际,暗暗屈指轻弹,他在袖中弹指,谁也不会瞧到手式,也瞧不到他弹出些什么,因为他练成的三种毒物,全都无色无味,使人不易察觉得出来。九花娘早有准备,淡红粉未才一出手,立时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玉小瓶,打开塞子,倾了少许,用指头在鼻孔里抹了一抹,娇笑道:“大观主,我早已听说你练了几种绝活,怎不抖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呢?” 说话之时,左手掌心向外推了一下! 那一片靠罪淡红烟雾,经她这么轻轻一推,立时像推波助澜一般向前撞动! 天毒子只觉自己发出的罡气,几乎被一股潜力冲破,心中猛地一惊,哪敢开口答话? 九花娘格格笑道:“怎么啦?我的大观主,你连金口都舍不得开了?说句实在话,你善用毒,我擅使迷药,大家谁也莫想占谁的便宜,真要闹翻了,落个两败俱伤,那才划不来呢?” 她口中说着,罗袖轻摆,朝那片淡红烟雾,左右摆动。说也奇怪,一大片靠罪蒙蒙的淡红烟雾,经她罗袖轻摆,倏然朝两边散开,瞬息之间,由浓而淡,由淡而无! 天毒子公羊锋同样袍袖一卷,收回罡气,阴声道:“那也不见得,夫人的‘桃花瘴’,公羊锋已经领教了。” 九花娘眼珠一转,轻笑道:“那么大观主想必还有什么厉害杀着,没使出来吧?” 天毒子狞笑道:“正是,今天夫人一并试试也好!” 他说话之时,身躯退一步,右手中食两指,突然悬空朝品字形排列的三只金鼎,接连指了几指!这接连几指,正是以他本身精纯真气,催动鼎中剧毒,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九花娘内功精深,目光何等犀利,只见那品字形的三个金鼎,经他一指,除了右边那个金鼎,飞出两缕似烟似雾的淡黄粉未,和左边金鼎,飞起的一片灰白影子,还可依稀看出之外。 中间那个金鼎,竟然无形无色,凭自己的目力,也丝毫瞧不出端倪。就是左右两鼎,飞洒出来的白影和淡黄粉未,也只有在飞出的刹那之间,可以看清,不但来势极快,而且一闪之后,使尔散开,再也莫想瞧清楚。要知九花娘和天毒子原是名闻武林的用毒高手,一个被双龙堡主礼聘了去,一个却是应黄钟别府之邀,专门对付天毒子而来。是以天毒子虽然知道九花娘迷药厉害,但事前自然不会准备专门破解她的东西,可是九花娘既然应黄钟别府之邀,说明要她专门对付天毒子,她在动身之前,早已有了妥善准备。她因目前还不到时机,原是不想使用,避免对方及早发觉,自己有了克制他之物,是以见好即收,把“桃花瘴”拂散。哪知天毒子仗着深厚功力,以气使毒,自以为自己新练成的三种剧毒,合并使用,威力之强,无可伦比,对方即使能解得一两种剧毒,也断难抵挡得住三种不同性质的剧毒,一心想把九花娘趁机除去。九花娘见他手指连指,三股剧毒,同时倏然散开,眼前不见丝毫形迹,但觉一阵无形潜力,朝自己四面围来。心知情势危急,柳腰一溺,闪电向后跃退,脸上笑意,越发显得妩媚,娇声轻笑,道:“老杂毛,看来你倒真要和我见见真章?” 天毒子双目不能见物,但九花娘身形一动,他早已及时察觉,闻言厉笑道:“只怕你身形再快,今日也逃不出公羊锋手去……” 九花娘柳眉挑动,口中格格一笑,突然双袖挥动,一式“乳燕投怀”,不退反进,迎着公羊锋逼去!娇声笑道:“伤了和气,你大观主可别怨我九花娘心狠手辣!” 人随声到,右手纤掌扬处,洒出一蓬灰黑粉未! 这一蓬粉未,才一出手,整个大殿,立时被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所笼罩! 天毒子骤然闻到气味,不禁脸色大变,暴喝一声:“好妖妇,你从何处找来‘乌风草’?破去道爷辛苦练成的三种奇毒,公羊锋今日和你拼了!” 双手乍扬,朝九花娘当头扑去! 要知“乌风草”乃天下百毒的克星,生长贵州云雾山,是一种稀见的野生植物,江湖上人为了配合解毒药物,不惜长年累月,人山寻求,也难得碰上一株。九花娘弹出这一蓬“乌风草”,把天毒子三只金鼎中所贮奇毒,一下消灭殆尽,这叫天毒子如何不怒? 同时公羊锋也知道如论真实武功,九花娘可比自己要逊上一筹,此时“乌风草”粉未散播之处,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对方虽有迷药,也无法使出,正是搏杀对方的大好机会。这才力贯双臂,一招“风雷交击”,纵身朝九花娘当头击落,他存心要把九花娘立毙掌下! 九花娘自然也明白此时迷药无功,动手遇招,须各凭真实武功,天毒子挟怒出手,猛扑而来,哪肯和他硬对?腰肢轻扭,疾向一侧闪开,“呛”的一声,手中登时多了一柄烂银似的狭长苗刀,娇笑道:“老杂毛,你这般急吼吼的,又算什么?真要和我拼命,咱们不妨在兵刃上较量较量。” 天毒子数年心血,毁于一旦,那肯甘休?一扑落空,听风辨位,人却如影随形一般,紧追而上,怒声喝道:“我不把你活劈掌下,就不叫天毒子!” 双掌抡飞,脚落实地,已然连续拍出三掌! 九花娘左手扬处,一把“迷魂针”疾奔天毒子,右手狭长苗刀,一招“分云捧月”,森森银光,迎着削出,口中依然娇声娇气的道:“老杂毛,你真是门缝里看人,把我九花娘看扁了!” 银针、苗刀,随着笑声飞奔而出。天毒子久经大敌,耳听八方,可分辨得出丝毫不爽,左掌斜劈,震飞九花娘打出的一把毒针,右手骄指如戟,疾点九花娘执刀右腕! 哪知九花娘欺他双目已瞎,先前撤出一把毒针之际,预先留了一支,等天毒子骈指点来,右腕一缩,左手掌心的一支毒钎,轻轻往前送出。这一下距离极近,发时又丝毫不带风声,天毒子拍出右手,将和对方接触,突觉手背上似有细微的尖风射到,双指一夹,正好把银针夹住,但这一分心,九花娘早已倏然飞纵开去。天毒子愤怒已极,暴喝一声:“妖妇,你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 话声才落,只听九花娘惊“噫”一声,欢叫道:“小兄弟,你……” 天毒子在这一瞬之间,也已听到脚步之声,从殿后走出,正待扑起的身子,蓦地一沉,站住身子,回头厉声喝道:“什么人?” “师傅,是那姓毕的小子,逃出来了!” “刷”、“刷”两声,风火二童一挥手上短剑,双双掠起,向右侧拦去! 从殿侧一道边门中现身的,正是毕玉麟,只见他手仗屠龙剑,当先走出,吟香背着一个女子,紧跟在他身后,朝殿上奔来! 原来毕玉麟被九花娘用“摄心大法”迷住心智,经吟香点了他睡穴,一路狂奔,后来遇到天毒子,要剜下毕玉麟双目,医补瞎眼,把他安置在榻上,这一路上毕玉麟只是沉沉熟睡。要知“摄心大法”迷失本性,乃是心灵恍惚,失去主宰,并非被药物所迷,也没有立时可以使之清醒的解药,解救之道,就是让他安安静静的睡上一个时辰,心灵恢复正常,自会清醒。吟香当时困耽心毕少爷被邪法迷住,跟着九花娘去,才伸手点了他睡穴,正好是无巧不巧合了法门。这一阵沉沉熟睡,使毕玉麟的神智,完全恢复,他练的原是天门派的玄门先天气功,心灵一经恢复,气机流注,睡穴顿解!睁眼一瞧,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幽暗的斗室之中。心头不由大疑,立即翻身坐起,目光一瞥,又发现吟香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似是被人制住穴道。当下一跃下榻,伸手拍开吟香穴道,急急问道:“吟香,这是什么地方?” 吟香眼看毕少爷突然自动醒转,心头大喜,忙道:“少爷醒过来了,方才少爷被九花娘邪法迷住,后来遇上一个叫天毒子的老道士,要挖少爷的眼睛,目前九花娘也赶来了,正在和天毒子动手呢,我们快走吧!”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指指壁角,又道:“少爷,那是阴山散花仙子,也是被天毒子擒住的,我们要不要……” “是殷姑姑?” 毕玉麟几乎不敢相信凭殷姑姑的武功,会被天毒子擒住,话声出口,人已掠到散花仙子身侧仔细一瞧,那不是殷姑姑是谁?此时双目紧闭,昏迷不省人事,这就回头道:“吟香,你快抱起殷姑姑,咱们走!” 吟香答应一声,抱起散花仙子,跟着毕玉麟往门外去,一面回头朝缩在墙角上的金大夫笑道:“金大夫,你再敢助桀为虐,当心你的脑袋!” 大殿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辛辣气味! 天毒子和九花娘正在殿前一块小天井中,恶战方殷。毕玉麟堪堪跨出腰门,跟前“刷” “刷”两声,一黑一红两道人影,一掠而至,蓝光闪动,两柄短剑,同时朝身前划到!这两人正是天毒子身边的风火二童,拦住去路。毕玉麟剑眉怒耸,星目圆睁,在两人双剑奇袭之下,不退反进,右手一抬,呛啷啷长剑出匣,一招“金龙绕柱”,幻起层层青芒,护住身子。只听一阵“叮”“叮”轻响,风火二童手上两柄喂毒短剑,一齐削断! 毕玉麟一剑横削,剑风嗡然,风火二童武功全都不弱,没想到一合之间,兵刃就被人削断,惊愕之间,慌忙纵身后退! “哈哈,小子你倒醒得好快!” 疾风飒然,天毒子人随声到,黄袍飘忽,左手箕张,朝毕玉麟肩头抓到!这一下当真快逾闪电,使人无法瞧清! 毕玉麟一招逼退风火二童,骤睹天毒子来势奇猛,不由大喝一声:“公羊锋,你是找死!” 青芒轮转,屠龙剑嗡然一振,迎着劈出! 要知毕玉麟曾和公羊锋相搏过一次,深知对方内力深厚。武功极高,这一剑无形之中,一吸真气,功运右腕,增加到六成力道!一剑出手,剑身上登时发出“嘶”的一声细响,一缕剑凤,透剑而出! 天毒子自然也知道这位年轻人不易对付,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仅仅两月不见,毕玉麟的武功,会突飞猛进,随手一剑,就有森森剑气,透剑而出。他双目虽盲,总究是见多识广的人,耳中听到毕玉麟发剑的声音有异,心头不由猛然一凛!左手疾收,右掌同时向前一推,拍出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身子立即向后一倾,平贴地面,朝后飞去,疾如离弦之箭,等身子挺起,人已到了三丈开外,狞恶的脸上,满是惊异之色,凛然喝道:“好小子,你居然学会了剑气功夫?” 毕玉麟被天毒子推出一掌的强猛劲力一挡,对方已惜势逸走,但一缕剑气,却“嘶”的一声,剖开掌风,向空射出一丈来远,森森寒气,砭人肌骨! 九花娘只叫了一声“小兄弟”,目睹毕玉麟一剑逼退天毒子,神威凛凛,知道此时殿上“乌风草”辛辣气味,尚未散去,自己独擅胜场的迷药,无法施展,却也不敢逼近! 吟香不知这股浓重的辛辣气息,乃是天下无毒不解的“乌风草”,她背着散花仙子只觉闻到这阵气味之后,鼻孔痒痒的,快要打喷嚏了,心头不由大惊,赶紧拉了一下毕玉麟衣袖,低声叫道:“少爷,我们快走吧!” 毕玉麟回头道:“你快走在前面,由我断后。” 吟香哪敢多停,立即纵身跃起,当先往门外冲去! 毕玉麟手仗屠龙剑,炯炯双目,瞧了天毒子与九花娘一眼,随后疾奔而去! 九花娘眼看毕玉麟去势如箭,娇笑道:“老道士还不快追?” 人随声起,借势朝庙外掠去! 天毒子公羊锋是被毕玉麟随剑发出的一缕剑气震住了,怔怔出神,此刻经九花娘子一语提醒,要待追去!但略一沉思,觉得自己最重要的,莫过于恢复失明双目,心念一动,匆匆返身朝殿后奔去。且说毕玉麟和吟香两人,一阵急奔,一口气跑出十来里路,回头不见公羊锋、九花娘追来,方待停步! 只听吟香背负着的散花仙子,忽然打出两个喷嚏! 吟香只觉身子一震,连“啊唷”都没有叫出,一个身子已被一股潜力,震弹出一丈开外!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喝道:“鼠辈,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毕玉麟闻声看去,只见散花仙子满脸杀机的凛然而立,不由惊喜的道:“殷姑姑,你醒转来了?” 散花仙子两道冷异目光,一下瞧到毕玉麟脸上,神色稍微和缓,点点头道:“是毕少侠,她是什么人?” 吟香站起身子,毕玉麟忙道:“吟香,你快来叩见殷姑姑。” 岭香赶忙跪下叩头道:“小婢叩见仙子。” 殷如王目光只是打量着吟香,露出疑惑神色,吟香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殷仙子,怀疑自己身份,不待毕玉麟开口,忙道:“毕少爷也是刚醒了不久,详细情形,还是让小婢说吧!” 说着,就把毕玉麟如何被九花娘用邪法迷失心神,自己一时情急,点了他睡穴,一路狂奔,如何遇上天毒子,要剜他眼睛,后来壁间铃响,如何听到天毒子师徒对话,说庙外四周,撒了剧毒…… 散花仙于听到这里,不禁柳眉一竖,冷哼道:“原来是公羊锋老贼撒下‘无形砂’,难怪我走到庙前,便觉一阵昏眩,再也支持不住,这老贼再要碰到我殷如玉手上,休想逃得出命去!” 吟香只觉她这一动怒,两道眼神,简直像两把利剑,使人不可逼视,心头一凛,吓得连忙低下头去。接着又把两次响铃,听到九花娘的声音,天毒子亲自出去,过不一会,毕少爷自动清醒过来,如何逃出,详细说了一遍。散花仙子听得心中奇怪,中了天毒子的“无形砂”,没有他独门解药,决难醒转,那么自己可能中得极轻? 其实她哪里知道毕玉麟和天毒子动手之时,殿上还留着浓重“乌风草”的辛辣气息,无形之中,吸入鼻孔,才解了“无形砂”之毒。毕玉麟等吟香说完,才知自己昏迷之中,一双眼睛,险被天毒子剜去,心头暗暗叫了声“侥幸”。他自从在黄钟别府,答应吟香跟随自己逃出来,当时原是早有计较,就想到把吟香送到殷姑姑那里,有殷姑姑这般大的名头,料想黄钟别府决不敢轻易招惹,如今无巧不巧遇上殷姑姑,免得自己跋涉。当下不待殷仙子再问,就把自己和珠儿远上九岭山,一直说到自己负伤之后,跌落出云口壑底,如何遇到吕兆熊,骗入黄钟别府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散花仙子微笑道:“你们上九岭山七星岩之事,我已听珠儿说过,不想你负伤之后,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情。珠儿、辛文两人,为了找你,差不多跑遍了江南几省,她们和华山门下一个女弟子相约,以九华青莲庵作为联络之地,你如无甚要事,可到青莲庵走一趟。” 毕玉麟心急找寻父亲下落,但听散花仙子这么一说,又不得不唯唯应是。散花仙子话声一落,便欲飘然离去。毕玉麟心中一急,连忙叫道:“殷姑姑……”——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四章 意外之变 散花仙子停步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毕玉麟脸上一红,嚅嚅的道:“晚辈还有一事,想和姑姑商量。” 散花仙子笑道:“你有事,只管说好了。” 毕玉麟瞧了吟香一眼,才道:“晚辈在黄钟别府,多亏吟香舍身相救,晚辈离开之时,自是不能不把她带出,只是晚辈天涯寻父,前途茫茫,岂能再带她同行,晚辈之意,想叫她留在姑姑身边,也好伺候姑姑。” 他是怕殷仙子不答应,是以结结巴巴说得十分吃力,散花仙子重新朝吟香打量了一眼,灿然笑道:“我方才听你述说,这孩子心地善良,不失是可造之才,我倒不须人伺候,这样吧,我收她作个记名弟子,料想尚师古胆子再大,也不敢找到我阴山门下弟子头上。” 毕玉麟被她说出心事,不由俊脸一红,喜道:“多谢姑姑。” 吟香知道毕玉麟乃是正人君子,话已出口,决不肯再带自己同行,同时也想不到殷仙子居然没有丝毫瞧不起自己是低下之人,一口答应收自己做她记名弟子,心头不由一阵激动,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小婢蒙毕少爷搭救,原只想执鞭随蹬,终身为奴,既然毕少爷要小婢伺候仙子,但愿随侍左右,记名弟子,小婢万万不敢。” 散花仙子轻笑道:“我说过收你做记名弟子,言出必行,何用多说?” 毕玉麟知道这位殷姑姑脾气,怕吟香说错了话,连忙在旁说道:“吟香,你能得殷姑姑垂青,真是莫大幸事,旁人连求都求不到呢,还不快快叩头?” 吟香依言叩了几个头,道:“弟子吟香,叩拜师傅。” 散花仙子颔首道:“你起来,跟我走吧!” 吟香站起身子,恋恋不舍的瞧了毕玉麟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臧疯子的那本易容秘诀,和几瓶易容药粉,一齐送递到毕玉麟面前,低低的道:“少爷,把这个带去,行走江湖,人心险恶,这易容之术,对少爷大有帮助。” 毕玉麟知道吟香说的也确是实情,自己天涯寻父,到目前还丝毫没有眉目,但江湖上两个邪恶势力,双龙堡和黄钟别府,却都已结了梁子,难免不狭路相逢,自己虽然不惧,总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易容之术,对自己果然大有用处。心念转动,就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吟香等他接过之后,突然跪了下去,叩头道:“小婢要走了,少爷自己多多保重……” 毕玉麟慌忙还礼道:“吟香,你已是殷姑姑的记名弟子,快不可这般称呼。” 吟香站起身子,长长的睫毛下,隐含泪光,返身跟着散花仙子走去。毕玉麟和吟香几日相处,未免有情,此刻目送两人去远,心头也不禁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直等两人身形消失,才沿着大路走去。此时差不多已是申西之交,他已一天没进饮食,只觉腹中一阵饥饿,赶到一处城镇,向路人一问,才知已到了兴国,(今日之阳新县)时近黄昏,该是落店时候,身边一摸,却摸到一个沉甸甸的银包。毕玉麟知道自己从出云口出山之际,身上银两,已所剩无几,这个银包,敢情是吟香放在自己身上的,当下就在街上找一家客店,走了进去。店伙一见来的是一位翩翩公子,立即把他引到上房,送茶送水,十分巴结。毕玉麟洗了个脸,便吩咐把晚餐送到房中食用。一会工夫,店伙掌上灯来,接着又送上菜饭。毕玉麟吃罢晚餐,倒了一盅茶,回到椅上坐定,才喝了两口,忽然想起吟香交给自己的那本羊皮册子“易容秘诀”,此时正好取出瞧瞧。这就从怀中掏出,在灯光底下,随手翻阅。这本小册子,并没注明出于何人手笔,但对易容之道,述说详尽,上面还有许多朱笔细注,阐释得更是透澈,当真无师自通,一看就会,最后还附绘着一百个不同脸型,和各种药物的配制之法。毕玉麟越看越觉津津有味,一时聚精会神细心看去。等看完全书,便已学会了大半,当下把尚有疑问之处,又重复看了一遍,直待全部了解,才收起书本,熄灯就寝。第二天。天刚破晓,毕玉麟业已化装成一个中年文士,屠龙剑也用布囊袋起,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店伙还当看锗了人,昨晚明明是一个面貌英俊的少年公子,只隔一个晚上,却变成中年人啦! 他心头想着,但客店中五方杂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店伙们瞧得多了,遇上怪事,然也不敢多说。毕玉麟走到柜上,取出银包,里面竟是一袋金子,少说也有四五十两,一时倒也把他瞧得呆了一呆,当下拣了一块最小的,结付过房饭钱,还找了几十两银子,步出店门,便向城外走去。他昨晚早已想好路程,珠儿、辛文,正在到处找寻自己,而且还和华山门下的韩倩云约在九华青莲庵联络。自己天涯寻父,原也没有一定去所,不如就先到九华一行,遇上韩倩云,也好把万年温玉交她,疗治半边大师走火入魔。他杂在人群中,走出城门,因此时正当清晨,赶集的人,络绎不绝,不好施展轻功,只是脚下走得较慢。一会工夫,约莫赶了一二十里,行人渐稀,前面离半壁山已是不远。正行之间,忽然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这声音仿佛从一个快要咽气的人的口中发出来的。毕玉麟耳目灵异,听出声音有异,立即停住脚步,回头瞧去,大路两侧,全是一片丛林,不知那声音发自何处?仁立了一会,除了先前那声极轻呻吟之外,就间然无声,不再有什么声息传出。心中不由动疑,暗想:方才那一声呻吟,分明有人身负重伤,自己既不急干赶路,何不到林中瞧瞧? 他判断那声音依稀从左侧林中发出,这就返身朝林中走去!这一片丛林,相当深密,林中有日光照射,林内更显得幽暗。毕玉麟目光如电,一路搜索,走到五丈来远,果然发现一团人影,卷伏在草丛之间,一动不动!不由暗暗慨叹,江湖上结怨仇杀,无日无之,看来此人纵然未死,也必是受了极重伤害,脚下加快,朝那人奔去。这一瞬之间,毕玉麟陡觉得这人背影极热,好像是神偷万里飘风万老前辈!心头蓦地一惊,纵身一跃,直扑过去,两个起落,已到了那人身边,急急蹲下身去,伸手朝他胸口一摸,只觉心头微温,尚有一息未绝。 一时来不及多看,双手缓缓托起,把那人翻过身来! 这一正面相对,毕玉麟心头狂跳,那不是唇蓄鼠髭,头盘小辫的万老前辈?还有谁来? 他此刻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已只剩了一口游丝,但奇怪的全身不见一点血迹伤痕。毕玉麟心中一阵激动,热泪夺眶而出,慌忙在地上盘膝坐下,暗中运气,缓缓伸出右掌,按在万里飘风背心之上。他近来武功大进,一经运功,真气源源而出。万里飘风垂死之身,被他真气催动心脉,口中发出一声低吁,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毕玉麟精神一振,低声说道: “老前辈,你快提聚真气,运气试试,能否和晚辈输入的真气相合?” 万里飘风目光呆滞,转动了一下,瞧着毕玉麟口齿启动,发出一缕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伤势奇重,恐怕已经不行了,兄台何人?用不着为我徒耗真气,但我却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想劳烦兄台……” 毕玉麟听他一口一声兄台,顿时想起自己经过易容,难怪万老前辈认不出来,不待他说完,急急说道:“老前辈,你伤势虽重,并非无救,此时不可说话,赶快运气,晚辈是毕玉麟。” “你是毕玉麟?” 万里飘听到“毕玉麟”三字,突然睁大眼睛,流露出些许神光! 毕玉麟忙道:“晚辈正是毕玉麟,我易了容,老前辈才认不出来。” 万里飘这会敢情听出毕玉麟的口音,虚弱的点点头道:“这就好……” 一阵喘息,使他底下的话,无法说出。毕玉麟急道:“老前辈赶快提聚真气,不可说话。” 万里飘果然阖上双目,运了会儿,渐渐平复了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毕玉麟心中暗喜,但万里飘却在此时,又缓缓睁开眼来,说道:“小娃儿,我已经不行了。” 毕玉麟道:“老前辈已经好了许多,此时还是运气要紧。” 万里飘摇摇头道:“我自己知道,这暂时好转,不过是你输入我体内的真气,支持着我未断的心脉而已,这叫做回光返照。小娃儿,我为时无多,你快听我说吧,这件事不但比我老偷儿的生命,重要百倍,而且还关系整个武林,我就是要找你,才支持着没有死去,趁这一刻时光,我必须把它说出。” 毕玉麟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心知一定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一手紧抵着万里飘后心,不敢稍停,一面说道:“老前辈既然说得如此重要,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万里飘一张瘦削脸上,双颧渐渐红润,精神比先前又好了许多。毕玉麟瞧在眼里,暗暗叹息,他说得不错,重伤之人,突然好转得如此快法,分明不是吉兆。只听万里飘道:“自从在落山庙,你身受重伤,被公孙姑娘抱走,我被姓段的丫头,逼着要人,弄得走头无路,跑遍江南几省,丝毫找不到半点下落。后来还是青城丁少庄主出了个主意,大家分头找寻,不管寻得着,寻不着。以九华山青莲下院,为联络之地。” 毕玉麟心中暗急,他还说有重要之事,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这就说道:“老前辈,你话不宜说得大多,还是拣重要的说吧。” 万里飘笑道:“不要紧,我自己有数,不说清楚,你哪会知道?”接着续道:“我和他们分手之后,无巧不巧在半路上碰到两个双龙堡的女娃儿,她们一路上正在谈论着你,说堡主派出多人,查探你的踪迹,都没有下落,不想你会在黄钟别府。我当时听得心中一动,阴魔尚师古,重出江湖,开府黄钟,江湖上早已传开,难道你是落在阴魔手上了?我这就一路朝黄钟坪赶去……” 毕玉麟道:“老前辈这以后的事,晚辈已经知道了,你老人家只当晚辈关在石牢里,夜入黄钟别府,救走公孙姑娘,后来当晚又和公孙姑娘,两次进去,找遍黄钟别府,依然没找到晚辈。” 万里飘惊奇的道:“哦,你都知道了?” 毕玉麟道:“晚辈那时已逃出来了。” 万里飘点点头道:“这就是了,第二天,我和女娃儿用丐帮竹令符,找到当地丐帮头目,派出许多小叫化,依然一无所获,我认为你可能被阴魔关在秘密之处,昨晚和公孙娃儿,三次潜入黄钟别府。” 毕玉麟听得心头一震,急忙问道:“老前辈就伤在他们之手?” 万里飘苦笑道:“我老偷儿就是死了,也是值得,虽然当时并没有找到你的影子,但我听到了一件极大秘密……” “啊!”毕玉麟心中对黄钟别府,早有怀疑,闻言不期“啊”了一声。只听万里飘续道:“我先前原怀疑黄钟别府在这几天里,赶到了许多老魔头,恐怕有什举动,因为目前离五大门派和双龙堡北山之约,为期已只有一月,他们在这里聚会,自非偶然……这会……” 他敢情说话说得大多了,突然又是一阵气喘。毕玉麟吃了一惊,忙道:“老前辈,你快息一息,再说吧!” 万里飘喘息道:“不……不要紧,这是最重要了……”他略为闭了眼睛,又道:“这次我摸进花园,发现他们全在一间密室之中……那就是除了阴魔,还有……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鸠面神翁戚南山、通天教主郝寿臣、苗疆的九花娘,和……和……” 他形势逐渐不对,张嘴吐出一口血来。毕玉麟心头大急,不敢开口,凝神运功,把真气源源往他“灵台穴”逼入。万里飘喘了两口大气,还是不肯稍停,继续说道:“他们是奉山主之命,计划要把五大门派和双龙堡,同时除去……目前第一步的对象,是武当派……” 毕玉麟只觉万里飘气机逐渐微弱,自己攻入他体内的真气,已发生阻滞之象!但万里飘挣扎道:“可惜没……有听到他们全盘计划,就被人发觉,追了出来,我仗着‘万里飘风’身法,还是被……被……” 话声未落,猛地涌出一口黑血。毕玉麟急叫道:.“老前辈,是谁伤了你,晚辈替你报仇。” 万里飘一瞬之间,脸若死灰,双目神光,也逐渐散去,气息低微的道:“你……要赶快通知……武当,早作……准……备……” 毕玉麟道:“老前辈,你快说,是谁伤了你?” 万里飘身子一阵痉孪,断断续续的迸出:“是……茅……山……毒……”双目突然一闭,业已气绝而逝! 会是茅山毒指? 万里飘虽然没有说出最后一字,但这不用再说,都已可想到。毕玉麟听得心弦一震,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缓缓放下按在他背心的手掌。茅山毒指伏老前辈,当日慨赐“毒龙丸”,医好自己母亲的宿疾,而且对自己还有传艺之德。这次自己在落山庙,中了天毒子公羊锋的毒爪,和独眼乌龙佟天禄一掌,双重伤势,命危旦夕,昏迷不省人事据被关在黄钟别府石牢中的孟迁相告,又是伏老前辈喂了自己一粒“毒龙丸”才保住性命。万老前辈偏偏会丧在茅山毒指之下,这仇,自己如何能报? 毕玉麟瞧着瞌然长逝的万里飘,心头一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扑的跪倒地上,默默祷告道:“晚辈母子两人,身受茅山伏老前辈大恩,老前辈的血仇,晚辈实在无法替你老人家报雪,晚辈只好遵奉遗嘱,立时赶上武当报讯,聊尽晚辈心意,老前辈英灵有知,就原谅晚辈不得已的苦衷吧!” 说罢,拜了几拜,站起身子,暗想:自己该把万老前辈埋了才好,但回头四顾,这片树林,幽暗不见天日,埋在此处,异日路过,要想在万老前辈墓前拜奠,都不易找到地方,自己该替他老人家葬到山上干燥之地才好。心中想着,这就双手抱起万里飘尸体,退出树林,一路朝半壁山奔去。在半山腰上择了一处向阳之处,挖好土坑,把万里飘埋好,然后用剑在石壁上镌了一行大字:“大侠万里飘之墓” 毕玉麟收好长剑,忽然想起万里飘虽说昨晚是和自己义弟公孙燕姑娘一同到黄钟别府去的,但方才他老人家并没提到她的行踪,莫非她失陷在黄钟别府?想到这里,心头不期蓦地一惊! 但继而一想,公孙姑娘真要失陷在黄钟别府,万老前辈不会不说,那么她定然也逃出来了无疑,自己受万老前辈临终之托,而且又说得如此重要,自己还是赶上武当山去才是! 武当山,一曰大和山,又名参岭,为大巴山北脉,山有二十六峰,最高峰为天柱,亦名紫霄、金顶。昔真武尝修道于此,明永乐中,尊真武为帝,因称此山为泰岳、又曰玄岳。晋谢允尝弃罗邑宰,隐修于此,自称谢罗,后人因又称为谢罗山。历代修道之士如阴长生,陈搏等均尝栖息于此,是以山下道观极多,但最著名的,却是真武宫,也就是上清宫,千百年来,在武林中被推为泰山北斗,和嵩山少林寺并称于世的武当派,就发祥于此。 这是第三天中午过后不久! 紫霄峰下盘曲的山径上,来了一个落魄文士,踽踽而行,向山上走去。这人已近中年,身穿一袭天蓝长衫,背上背着一个四尺来长的布囊,满脸风尘之色,不时的抬头瞧着金顶,好像盼望早些赶上山去,连沿途景色,都无暇流览。他,正是受神偷万里飘临终重托,赶去武当报讯的夭门传人毕玉麟,为了避人耳目,一路上,依然装出落魄文士模样。半山腰一方石壁上,横镌着三个劈案大字! “解剑坡” 这是武当山的特色,数百年来,武林同道,为了崇敬三丰祖师,凡是上山的人,不准携带兵刃,随身长剑,都得留在解剑坡前。毕玉麟刚登上石级,迎面一间石屋中,转出两个灰袍道人,打着稽首,拦住去路,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约有四十来岁的开口问道:“施主可是上山进香的客人么?” 毕玉麟摇摇头道:“不是,在下受人之托,有一件急要之事,专程千里赶来,要拜见武当掌门道长。” 那道人打量了毕玉麟一眼,道:“施主肩头布囊,不知可是兵器?” 毕玉麟道:“这是在下随身长剑。” 那中年道人躬身道:“那么施主请把长剑留下。“毕玉麟听得脸色微变,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道人连忙陪笑稽道道:“施主不可误会,上山之人,必须在这里解下随身兵器,这是武林同道公议之事,施主如若不信,请瞧瞧石壁上不是镌着‘解剑坡’吗,施主还来求见掌门师伯,乃是敝观嘉宾,长剑交由小道保存,等下山之时,小道自会奉上。毕玉麟从没想过武当山还有这个规矩,望了石壁一眼,点头道:“既然宝山有此规定,在下自不例外,只是在下此剑,乃是家传之物,道兄代为保存,可有收据?” 说着从肩头取下屠能剑布囊,随手递过。那道人双手接过,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枚紫铜圆牌,笑道:“施主只管放心,这是敝派收剑信物,请施主收下。” 毕玉麟接过铜牌,低头一瞧,只见铜牌正面镌着“武当来宾收剑之证”八个小字,反面是一个大写“壹”字,敢情今天带剑上山的,自己还是第一个人,当下就把铜牌揣入怀中,中年道人随手把长剑交给身后年轻道人,单掌立胸,肃容道:“施主就请上山吧。” 毕玉麟颔首为礼,便顺着石澄,朝山上走去。哪知刚走了一百来级石磴转过山腰,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毕玉麟心头一怔,急忙回身瞧去,但已被挡住视线,心想这里己是武当派境界,谅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也就不以为意,继续往山上走去,上清宫依峰而筑,矗立在苍岩陡壁,林木葱郁之间,规模宏大,气象庄严。毕玉麟跨上平台,就见到一座石建牌坊,横额上金字辉煌,写着“敕封真武大帝”六个大字。石铺广场中放着一只巨大金鼎,香烟镣绕,迎面黄墙碧瓦,四扇黄色大门上直竖一方蓝底金字匾额,才是“上清宫”三字。中间两扇大门紧紧闭着,敢情不是重大典礼,或有贵宾莅临,从不轻易开启!通常只从左右两扇侧门进出。毕玉麟堪堪走近右侧门前,门内立即转出一个身穿蓝袍的中年道人,脸含微笑,迎了上来,稽首道:“施主可是进香来的,请到里面奉茶。” 毕玉麟拱手道:“道长请了,在下受一位老前辈临终重托,有急要之事,千里专程赶来,求见贵派掌教,烦请道长代为通报。” 那蓝袍道人朝毕玉麟打量一眼,道:“施主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毕玉麟因自己既然化装中年文士,不便说出真名,随口说道:“在下宗玉。” 那蓝袍道人听他报出姓名,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但还是恭敬的道:“原来是宗大侠,请到里面奉茶。”说着欠身肃客。 毕王麟不再客气,举步朝观中走入。 蓝袍道人领着毕玉麟走进大门,折向右廊,跨进一道腰门,那是一间布置清幽的客室。 蓝袍道人肃客人屋,一个年轻道人,立时奉上香茗。 毕玉麟进入上清宫之后,看到许多身穿灰袍的道人,才发觉这蓝袍道人,敢情在观中地位不低。蓝袍道人侧身陪着坐下,才含笑问道:“宗大侠远来敝观,不知受哪位高人重托,能否见告?” 毕玉麟因万里飘临终之前,说得十分郑重,心想这等大事,只好对他们掌门人才能说出,心中想着,立即拱手问道:“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这自然是问对方是何等身份了,蓝袍道人微微一笑,欠身道:“小道静玄,忝主敝观迎宾事宜,施主有话,但说不妨。” 要知静玄道人乃是武当四剑之首,武当掌门青阳真人的嫡传首徒,在武当派中,身份不低,他认为只要自报道号,对方定会知道。哪知毕玉麟初入江湖,除了只知道少林、武当,是名门正派,声誉极隆之外,连武当掌门人,都不知道,此时听蓝袍道人说完,不由作难的道:“在下受一位老前辈临终重托,才远道赶来,因此事关系重大,只有见了贵派掌教,才能说出,还请道长原谅。” 静玄道人含笑起身道:“宗大侠既然说得如此郑重,非见家师不可,请施主在此小息片刻,待小道通报之后,再来相请。” 毕玉麟忙道:“道长请便。” 静玄道人打了一个稽首,正待退出,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灰袍道人,迎着他施了一礼,低低说了几句。静玄道人似乎脸色微变,和灰袍道人匆匆出去,毕玉麟只当他们另有要事,也并未在意。不多一会,走进一个眉目清秀的道童,朝毕玉麟躬身道:“宗大侠请到里面去。” 毕玉麟站起身子,跟着小道童走出院落,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直通后进,两边种着许多花卉,修剪整齐,枝头嫩芽初萌。那小道童脚下甚是轻快,片刻之间,到了甬道尽头,他突然放缓脚步,回身对毕玉麟道:“这里是掌门人接待贵宾之处,宗大侠请!” 说毕,退后一步,躬身让毕玉麟先行。跨进圆洞门,院中花木枝疏,一排三间,明廊敞轩,清幽已极。小道童把毕玉麟引到阶前,低声说道:“师傅已在厅上恭候,宗大侠请进。” 毕玉麟跨上石阶,走近门口,从里面迎出一个身穿古铜道袍,容貌清癯的道人,稽首道:“宗施主远来,贫道有失迎近,快请里面奉茶。” 毕玉麟作揖道:“道长想是掌教真人了,在下久仰之至。” 老道人把毕玉麟让入客室分客主落座,一面含笑说道:“贫道青峰乃是本观住持,掌教师兄已多年不见外客,宗施主有什见教,和贫道说了,也是一样。” 原来武当派门下,有许多道观,上清宫,武当根本之地,由青阳真人的师弟青峰真人住持,至于掌门人乃是一派之主,自然不管观中事务,但毕玉麟可弄不清楚掌门人和观主有何分别?听老道人说出掌门人已有多年不见外客之言,心想对方既是本观住持,和他说了,也是一样。心念一转,就拱手道:“在下前在兴国县附近,无意遇到神偷万里飘老前辈,那时他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临终说有一件极为重大之事,嘱在下赶来武当,向贵掌门人报讯……” 青峰真人只是淡淡的道:“万老前辈已经过世了,不知他要施主专程赶来,有什么重大之事?” 他言下之意,好像万里飘哪会有什么重大之事?要知神偷万里飘,一生偷富济贫,在江湖上虽颇有侠名,但像武当派这样领袖武林,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人眼中,万里飘依然只是个鸡鸣狗盗之辈,那会把他瞧在眼里。毕玉麟眼看老道士神色冷漠,心头微微不快,说道: “道长可曾听说最近崛起江湖的黄钟别府么?” 青峰真人微微一楞,道:“这个贫道倒听师侄辈说过,隐迹十年的阴魔尚师古,最近在幕阜山中,创立什么黄钟别府,不知万老施主说的重大之事,可是指此而言?” 毕玉麟冷笑道:“阴魔尚师古,虽有十年不出,但也算不得什么重大之事,只是他的开府黄钟,还有幕后主持之人……” 这句话使得青峰真人感到有些惊奇,因为阴魔尚师古,在十年之前,已是雄主一方的人物,他重出江湖,已可算得是江湖上一件大事,所以不出一月,早已轰传江湖,想不到还有幕后主使之人,阴魔尚师古俯首听人指挥,那么此人自然更非寻常人物了。他心念转动,脸上还是十分平和,徐徐的道:“不知宗施主说的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毕玉麟摇头道:“这个是谁?在下也不知道,只是阴魔开府黄钟之后,已有许多魔头,应邀在黄钟聚会,这些人中,包括:邙山鬼叟……” 青峰真人吃惊的道:“邙山鬼叟罗语也会亲自赶去?” 毕玉麟并没有理会,续道:“参仙娄老怪……” 青峰真人更是惊诧,口中不自禁的跟着毕玉麟,低低说道:参仙娄老怪?”毕玉麟接道:“鸠面神翁戚南山,通天教主郝寿臣、九花娘,可能最近还有人赶去。青峰真人听他一连串报出来的这些人物,竟然全是名震一时的大魔头,脸色果然逐渐凝重,沉吟道:“目前距离五大门派和双龙堡订下的北山之约,为期已近,他们聚会黄钟,自非偶然,如果此讯确实,倒真是一件值得注意之事。”毕玉麟听他口气,似乎还不大相信,不由脱口道:“这些人,聚会黄钟,在下曾亲眼目睹,那会有假?” 青峰真人双道目光:倏然转到毕玉麟面上,道:“施主不是说受万老施主之托而来的么?毕玉麟原想把话说完就走,是以连自己身份来历,都不想多说,何况自己又化装成中年文士模祥,是以只捏造了一个假名,那知无意之中,说漏了嘴,脸上一红,只好说道:“在下数日之前,因一时不察,误交匪人,被骗黄钟别府,曾亲眼目睹,这些魔头陆续赶到,日前趁机逃出,途遇万老前辈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心中闪电想妥措词,接道:“为了拯救一位姑娘,曾三次潜入黄钟别府,最后一次,发现这批魔头,正在密室中计划,准备一举歼灭五大门派和双龙堡,目前第一步,就是尽力对付贵派……” 青峰真人手里长须,愕然道:“有这等事?”毕玉麟道:“可惜万老前辈没有听完他们全盘计划,便被人发现,身负重伤,仗着“万里飘风”身法,逃出黄钟别府,正好和在下相遇,他临终之时,再三叮嘱在下,务心及早赶上武当,把这一阴谋,面告贵派掌门,庶可谋求对策。青峰真人肃然正容,稽道道:“无量寿佛,万老施主听到的消息,不论是否完全如此,但这份古道热肠,武当派至为铭感宗施主千里跋涉,贫道代表敝派掌门深致谢忱。” 毕玉麟话说完,立即站起身子,拱手道:“道长好说,在下受万老前辈临终重托,自当忠人之事,在下这就告辞了。” 青峰真人一听毕玉麟要走,不禁微露为难之色,连忙笑道:“宗施主远来不易,且请宽坐,此事果如万老施主之言,关系重大,宗施主务请在敝观盘桓一日,容贫道把经过情形,面报掌门师兄,也许敝师兄还有向宗施主请教之处。毕玉麟看他说得如此婉转,暗想这话不错,自己即是报讯而来,这等重大之事,他们掌门人自然要当面问间清楚,以照郑重,自己自应暂时留下,这就拱拱手道:“道长既然这般说法,在下恭敬不如遵命。” 青峰真人微微一笑,道:“宗施主为敝派之事,奔波跋涉,武当派自应稍尽地主之谊。” 说到这里,略为顿了一顿,抬头道:“贫道还有几句话,不如该不该问?” 毕玉麟道:“道长有话只管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青峰真人沉吟了下,含笑问道:“宗施主不知和当年括苍异叟宗前辈,如何称呼?” 这一句话,可把毕玉麟问住了! 他上山之时,因自己化装成中年文士,自称宗玉,原是一时随口说出,当然他说出姓宗,在他潜意识中,自是和他外公包括苍异叟宗皓,不无关系,但他当时其实并没想到这一点上。这时突然被青峰真人这么一问,一时之间,只觉脸上一热,答不上话来,楞了半响,才道:“括苍异叟,乃是在下族祖。”青峰真人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宗施主身带屠龙剑,自然是宗前辈的后人,贫道门人,一个俗家弟子名叫段成业,他兄长就是霹雳剑客段成弼,正是宗前辈的门人。” 毕玉麟听说段成业还是青峰真人门下,心头不禁微微紧张,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 差幸青峰人也并没多问,清灌脸上,眉心微聚,缓缓站起身子,稽首道:“宗施主请宽坐一会,贫道须向敝师兄面报经过。” 毕玉麟起身道:“道长请便。” 青峰真人脚不扬尘,大步朝屏后走去。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已是掌灯时候了。小道童在客室点起两支银烛,又替毕玉麟茶碗中沏了开水。又过了一会,才听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毕玉麟内功精深,业已听出来的共有两人,其中一个,似是青峰真人的步声。抬头瞧去,兄见从屏后面,缓步走出一个大耳,留着三络花白长髯的黄袍道人,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青峰真人。 毕玉麟瞧出这黄袍道人虽然面含微笑,但另有一股慑人气势,和蔼之中,隐寓威风敢情就是武当派掌门人了,心念一转,慌忙站起身来,这一瞬工夫,青峰真人走在黄袍道人身侧,说道:“大师兄,这位就是受万老施主之托,不远千里而来的宗施主。”一面又含笑朝毕玉麟道:“宗施主,这是敝派掌门人。” 黄袍道人正是武当掌教育阳真人,他缓步走出,两道眼神落到毕玉麟身止,立即稽首道:“宗施主请坐,贫道疏懒已惯,多年不见外客,宗施主为敝派之事赶来,贫道特来面致谢忱,还有几点不明之处,要向施主请教。毕玉麟拱手道:“道长领袖武林,在下仰慕已久,得观道范,实感荣幸,道长有什下问,在下自当奉告……” 他目前功力深厚,不输当代一流顶尖高手,说到这里,听到窗外似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声息,要说这是武当重地,掌门人会客之事,有谁敢在窗外偷听? 青阳真人堪堪落坐,这声细响,敢情也听到了,脸色微微一沉,两道炯炯目光,同时朝窗外投去。青峰真人功力较逊,虽没听到什么,但眼看掌门人神色有异,立即悄然起身,朝门外走去。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青峰真人出去不久,门外就传来“蓬”的一声轻响! 青阳真人、毕玉麟同时回头瞧去,只见青峰真人业已扒跌在地上,一只脚跨在门口,显然是他中人暗算之后,用尽自己气力,走了回来,但人到门口,体力不支,一跤摔了下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五章 毒指肆虐 这一变故,来得太以兀突!青阳真人霍然站起身子,黄袍飘动,一步跨到门口,扶住青峰真人,急急问道:“师弟,你可是受了什么人暗算?” 手触处只觉得青峰真人全身不住的痉挛,似已出声不得! 青阳真人长眉紧蹩,默默伸出右手,按上青峰人后背。青峰真人身子一颤,吁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青阳真人,微弱的道,“是……是茅山……毒……指” 他因青阳真人从背心度入真力,才勉强说出这几个字来,两目一阖,终于死去。青阳真人把他抱入室中,缓缓放下,嘴唇微动,似在默诵经文。 毕玉麟因青峰真人说出丧在茅山毒指之下,心头不禁一楞,细看青峰真人脸色灰暗,肌肉抽缩,分明是被一种极毒内功所伤,和万老前辈死时形状相似!青阳真人已脸色凝重,回头问道:“宗施主可知茅山伏景清,是否也和黄钟别府联成一气了?”毕玉麟虽因万里飘也是死在茅山毒指手下,但他临终之时,说出黄钟别府许多人名,其中并没有提到茅山毒指,这就摇摇头道:“这个……在下倒并没听万老前辈说起”青阳真人目含泪光,一袭黄袍,不住的颤动,虽然他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但却竭力控制着自己,喃喃的道:“以青峰师弟的武功造诣,会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死,除了伏景清,实在也……”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已到门外停止。青阳青人蓦然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沉声喝道:“门外何人?”门口蓝影闪动,一个蓝袍道人,一脸惶急的跪下身去,道:“弟子静通,有紧急之事,禀告师尊……”青阳真人清癯的脸上,微微一震,抬手道:“起来,你们二师叔,方才中人暗算身死,唔,宫中还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静通道人听说青峰师叔中人暗算身死,不由自主的全身颤抖了一下,忙道:“方才弟子接到报告,通天观六师叔、南岩观七师叔,全遭贼人暗算……” 青阳真人好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似的,身躯陡然一震,道:“可知来人是谁?” 静通道人面情肃穆,躬身答道:“据说两位师叔连敌人都没有看清,就……就中了暗算,毕玉麟听得一惊,”暗想:莫非黄钟别府的人,果然在暗中发动了!青阳真人身为一派掌教,极力使自己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一面吩咐道:“好,你替为师传下命去,立即要你们三师叔、四师叔、五师叔和静玄前来见我。原来武当派共有一宫五观,分布全山,除了上清宫为一派中枢,由青峰真人担任观主之外,尚有金顶、和纯阳、三元、通天、南岩五观,分别由派中同辈师弟住持,计为金顶一帽子,纯阳观一尘子、三元观一苇子、通天观一叶子、南岩观一介子。静通道人连声应“是”,飞快退下。青阳真人叹息一声,朝毕玉麟道,“无量寿佛,宗施主远道传讯,看来黄钟别府真还找到武当头上来了!贫道已有多年不问尘事,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湖上杀孽重重,贫道还要应此一劫吗?” 毕玉麟只觉这位望重武林的武当掌教,语带玄机,一时答不上话去。这一瞬工夫,窗前又响起一阵急促步声,接着有人恭声说道:“弟子静玄叩见师尊。” 青阳真人回头道:“进来!” “是!”静玄道人应声跨入,脸上一片激忿,扑的跪倒地下,颤声道:“启禀师尊,纯阳观,三元观急报,四师叔、五师叔……”青阳真人定力再强,也因青峰真人和一叶子,一介子三位师弟的突然遭入暗算,感到巨大震骇,此时没等静玄道人说出,心头骤然一紧,双目寒光电射,急急问道,“你们四师叔、五师叔怎么了?” 静玄道人俯首道:“四师叔,五师叔也遭到贼人暗算,据说全丧在茅山贼道的毒指之下……” “什么,又是茅山毒指?”青阳人连续听到自己五个师弟,全丧在茅山毒指手下,不由急怒攻心,霍然站起,仰天大喝道:“伏景清,武当派和你何怨何仇?竟然连下毒手……” 他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紧接着问道:“你们三师叔呢?静玄道人没有师傅叫他起来,依然跪在地上,答道:“弟子已着人去请……”这声未落,只见窗外有人接口道:“小弟一苇,恭候掌门人法论。” 青阳真人抬头道:“三师弟快请进来!” “是!”一个身穿玄色道袍,头挽道譬,年约五十有余的道人,应声走入,朝青阳真人躬身道:“小弟参见掌门人……”话声出口,突然瞧到青峰真人尸体,不由惊“啊”一声,抬头道:“大师兄、二师兄……” 他惊愕之余,发现室中还有一个中年文士,话到一半,倏然住口!青阳真人朝静玄抬了抬手,道:“你且起来!” 静玄道人站起身子,恭立一旁。青阳真人才缓缓转过头去,朝毕玉麟指了指道:“这位宗施主,受万里飘万大侠临终之托,远来武当报信,阴魔尚师古最近在幕阜山创立黄钟别府,邀集了不少魔头,阴谋对付五大门派,据说第一步目标,就是咱们武当派……” 一苇子脸露诧异的道:“有这等事?” 青阳真人并不理会,续道:“二弟是方才在室外遇人暗算,据报四师弟、五师弟、六师弟全都被人暗算了。” 一苇子脸上肌肉颤抖了一睛,激动的道:“大师兄可知凶手是谁?” 青阳真人道:“茅山伏景清。” 一苇子双目冒火,愤然道:“伏景清敢在咱们武当大肆毒手,咱们难道罢了不成?” 他话声出口,似是自知失言,急心躬身道:“小弟听司监视全山,今晚丝毫不见敌踪? 有忽职守之处,伏望掌门人治以应得之罪。” 青阳真人道:“三师弟不用自咎,武当有此巨变,实是愚兄无能……事已至此,急在善后,据说阴魔尚师古开府黄钟,幕后尚有主使之人,他们既然以咱们为第一目标,决不可能就此罢手。是以这一战,实是武当创立门户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浩劫,而且本派存亡绝续,事关武林大局,如果本派不支而溃,整个武林形势,亦将随之发生剧变,五大门派恐怕就无一能免。上清宫乃是本派根本重地,愚兄之意,由三师弟住持,金顶可另行派人接充,师弟此刻立即传命,调五观弟子,集中本营待命……” 正好说到这里,突听院上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静玄道人脸色一变,急忙趋出门去。一会工夫,只见静玄道人匆匆走入,手上拿看一张大红名帖,躬身说道:“启禀师尊,双龙堡副堡主佟天禄来拜。” 说着双手递上名帖。青阳真人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着:“佟天禄顿首”五个大字,不由长眉微微一皱,问道:“他人在那里?” 静玄道人躬身道,“他已在前殿,声言要见师尊。” 青阳真人略微颔首,回头道:“松风,把我长剑取来。” 屏后小道童答应一声,匆匆走去。一苇子在旁道:“大师兄,这佟天禄就是二十年的毒龙佟成?”青阳真人微喟道:“不错,此人二十年前,名列四凶,武功大是不弱,此人败在愚兄“两仪掌”下,已有二十年不出,居然摇身一变,以双龙堡副堡主身份,出现江湖,此次寻上武当,来者不善,愚兄能否胜得了他,还在未定之天哩。” 一苇子不服道:“以大师兄的功力,难道还胜不了他?” 毕玉麟坐在一旁,心中暗想:他们那会知道独眼乌龙佟天禄至少已练成“双龙八式”,不是寻常武功,所能破解,但因自己此刻化名宗玉,自然不便出口。青阳真人摇头道:“江湖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愚兄些微成就,又算得了什么?试想双龙堡主阎伯修,一招之间,连败六位高手,武功岂是等闲?佟成如无真才实学,那会当得上双龙堡的副堡主?唉,总之,江湖魔焰高强,浩劫已成,咱们五大门派,只是首当其冲而已!”一苇子忽然抬头道“大师兄,阴魔尚师古创立黄钟别府,会不会和双龙堡联成一气?” 青阳子沉思道:“这也大有可能之事。” 说话之时,小道僮已捧着一柄古剑进来。青阳真人又是一声浩叹,接着双目精光暴射,目注长剑,道:“愚兄已有二十年没使剑了,今晚为了本派存亡绝续,说不得又要用上它了。” 一苇子迟疑的道:“大师兄对付佟成,不用剑么?”青阳子淡淡一笑,道:“你以为今晚来敌,仅只佟成一批吗?”说到这里,脸色一正道:“三师弟,本宫乃武当重地,由你住持,不必随愚兄出去,静玄,你把二师叔尸体,移到祖师殿去,同时各殿调配“五行剑阵”,如有外入闯入,格杀勿论。” 一苇子和静玄道人,躬身领命。青阳真人吩咐完毕,回身朝毕玉麟稽首道:“宗施主以事外之身,还来传讯,贫道至感大德,还请在此少息,贫道已吩咐静通,替宗施主准备素斋,饭后可在客舍休息,无论听到什么,请勿外出。” 毕玉麟原想跟随青阳真人前去,瞧个热闹,此刻见他这般说法,何况自己又化装前来,不便暴露身份。心中略一盘算,已有主张,当下连忙抱拳道:“多谢老道长关心,道长只管请便。”青阳真人回头道:“松风,你随我出去。” 说着缓步走出,小道憧手捧长剑,紧随身后,一起朝屋外走去。一苇子等青阳真人走后,也朝毕玉麟打了个稽首,由静玄道人抱起青峰真人尸体,一起匆匆出去。武当山正值多事之秋,但这间掌门人会客的幽雅客室,此时又恢复了幽静! 不,此时毕玉麟感到的,只是一片寂静! 他眼看青峰真人无声无息的丧在茅山毒指之下,耳中同时听到青阳真人的四个师弟,差不多先后被伏老前辈的毒指杀死,难道伏老前辈也和黄钟别府沆瀣一气? 毕玉麟因茅山毒指对自己母子有恩,心中一直把他当作好人,但摆在眼前的情势,已十分显然,万里飘老前辈因偷听黄钟别府的机密,被人发觉,死在毒指之下,武当掌门青阳真人的五位师弟,又在同一时候,遭他暗算。当然和茅山毒指齐名的邙山鬼叟,不是已到了黄钟别府吗?茅山毒指和阴魔尚师古伉瀣一气,也并无足奇。然而毕玉麟的心中,始终有一种感恩图报的潜意识存在,认为茅山伏老前辈,决不会和阴魔他们联在一起。他一个人在客室中坐了一阵,只见两个道僮,送来一席素饭,其中一个躬身道:“静通师叔此刻尚有要事,不克奉陪,宗施主请用餐吧。” 说着一齐退出身去。毕玉麟眼看桌上放满了十几盘精致素菜,自己腹中也确已饥饿,也就不再客气,独自吃了起来。过不一会,静通道人匆匆进来,稽首道:“小道招待不周,简慢之处,还望多多原谅,宗施主请到客舍休息吧!”毕玉麟心知他们一片好意,因强敌已至,耽心自己安危,才要自己早些回房,其实也正中自己下怀,这就微微一笑,拱手道: “道兄言重,在下多多打扰,心实不安。” 静通道人敢情心中有事,此来任务,只是领毕玉麟到客舍休息,是以也无暇和他多作客套,便陪同毕玉麟跨出客室,朝左侧一条碎石甬道上走去! 这一路上,毕玉麟已发现这上清官后院,每一转角之处,都有武当门人,手仗长剑布署得相当严密。行不多远,静通道人在一排房舍门前停步,伸手推开木门,侧身肃客,一面说道:“宗施主请早些休息吧,小道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毕玉麟拱手道:“道兄请便。” 青通道人又打了一个稽首,便自退去。毕玉麟跨入房中,举目一瞧,只见这间客舍,收拾得十分整洁,除了靠壁一张卧榻之外,临窗还有一张书案,案上放着不少书籍,和文房四宝之类,墙上也挂着几幅书画,想系平日招待宾客之用。目光转动,随手阖上房门,便自熄灯就寝,不,毕玉麟胸中早有成竹,熄灯之后,立即悄悄闪出房门,他知道这一排客舍,乃是武当派接待实客之处,此刻除了自己,并无第二个人往着,目光迅速向四外一瞥,果然发现客舍附近,也有不少仗剑道人,往来巡逻。毕玉麟艺高胆大,暗暗一提真气,施展“仙人挂衣”身法,一下从斜刺里飞起,宛如一缕轻烟,袅袅飘起,掠上屋顶。他方才早已看好方向,此时身形纵起,立即展开“万里飘风”绝顶轻功,几个起落,横空翻上一处高达四丈的殿顶,笔直朝前殿赶去! 整座上清宫,此刻戒准森严,到处都有武当门人结成剑阵,埋伏暗处。但毕玉麟一身武功,已可算得上当代顶尖高手之列,这些武当门人,那想看得见丝毫人影? 他一路急奔,当真只有风飘电驰,可以形容,一会工夫,便已掠近前殿,人在半空,暗暗一提丹田真气,身形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下飞到大殿边缘,趁着掠过檐牙之际,陡然伸出手指,箝住椽子,轻若柳絮闪入檐下。此处正当大殿后面一道腰门,门上有一槐横匾,毕玉麟身形一缩,很快躲入匾后,隐住身形。纵目瞧去,原来青阳真人和一苇子全在殿上,两个身后,一排站着六个蓝袍道人,连刚才引自己到客舍休息的静通道人,也在六人之内。青阳真人对面,坐着的正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身后俏生生的站着四个少女!这四人,自己见过三个,双龙四娇今晚居然全来了! 毕玉麟曾从青阳真人口中,听出大概,好像独眼乌龙佟天禄在二十年前,原叫毒龙佟成,败在青阳真人“两仪掌”下,今晚仅是为了向青阳真人了断过节。但从双龙四娇同时在武当出现,事情就显得并不寻常,莫非他们有为而来?此刻双方依然分宾主坐着,敢情还没动手,自己倒来得正是时候! 原来青阳真人缓步走出大殿,远远一看,便已认出殿上负手站着一个身穿黑袍,右眼已瞎的马脸老头,正是二十年前败在自己“两仪掌”下的毒龙佟成! 他身后还站着四个衣分红、黄、蓝、白的绝色少女。青阳真人一派掌教,目光一瞥,立即迎前几步,稽首道:“佟施主驾临寒山,贫道迎接来迟。” 独眼乌龙佟天禄哈哈一笑,拱手道:“道长久违,二十年不见,道长丰采如昔,夤夜惊扰,兄弟甚感本安。”说着,回头吩咐道:“凤娇,你们快见武当掌教青阳真人!” 他身后四个少女,领命上前,朝青阳真人福了一福,同声说道:“晚辈拜见掌教。”青阳真人慌忙稽首回礼,口中连说“不敢”,一面朝佟天禄问道:“四位女施主,想必是施主高弟了?”独眼乌龙阴笑一声,道:“非也,他们乃是敝堡主的高足,久仰武当盛名,此次随兄弟同来,志在观光。” 说着手指穿红衣的叫蔡凤娇,黄衣的叫金玉娇,蓝衣阖叫唐月娇,白衣的叫苏令娇,一一向青阳真人引见。青阳真人曾听门下说过,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怕修崛起江湖,他门下共有四个女弟子,八个男弟子,号称四娇八杰,武功各得堡主亲传,甚是了得,没想到双龙四娇,竟然个个绮年玉貌,年事甚轻! 五大门派,已和双龙堡订下北山之约,为期已仅只一月,双龙四娇连袂随同佟天禄赶来武当,难道其中有什阴谋不成?青阳真人终究修为功深,心中想着,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出来,一面稽道道:“贫道久闻阎堡主大名,今晚瞧到四位女施主,果然不同凡俗,快快请坐!” 要知他乃有道高人,尽管今晚被茅山毒指连丧四个师弟,尽管独眼乌龙佟天禄来意不善,应对之间,仍不肯失礼。话声一落,便让佟天禄在上首椅上落坐,自己却在右首椅上坐下,和佟天禄隔几相对。双龙四娇却不肯落坐,只是分站在佟天禄身后。青阳真人身后,也伺立着一个手捧古剑的道憧。值殿道人,恭恭敬敬端上香茗,替大家放到几上。此时,二进大殿上隐隐传出清磐之声,敢情一苇子已在那里集结宫中门人。那身穿白衣的苏令娇,低声对她身边穿蓝衣的唐月娇道:“你听到没有,后面敲着玉磬,我猜他们一定是为了对付我们呢!” 唐月娇撇撇嘴道:“这些道士,难道还放在咱们眼里?” 青阳真人修为功深,耳目何等灵敏虽低,却一字不遗的听入耳中,心想“这四位女娃,口气倒是不小!” 自己一派掌教身份,是以只作不闻。但独眼乌龙佟天禄坐在对面,却也并没作声,或者以目示意,阻拦她们,分明默认她们并未说错。一盏茶罢。青阳真人身子微欠,含笑道: “佟施主夜莅寒山,不知有何见教?” 独眼乌龙佟天禄阴侧侧的笑了两声,拱手道:“二十年前,佟某拜领高招,耿耿未敢或忘,今晚此来,正是再想叨教道长的“两仪掌”绝学。“青阳真人起身还了一礼,笑道: “佟施主好说,贫道记得昔年武当门下弟子,在佟施主手下,连伤数人,其中两个,重伤不治,贫道忝主武当一派,不得不向佟施主讨个公道。当日贫道仍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佟施主只中了贫道一掌,便任由佟施主自去,在贫道想来,这笔恩怨,早已了清,不想佟施主到还耿耿不忘,实出贫道意料之外。” 独眼乌龙佟天禄一张马脸,不禁红了一红,阴笑道:“道长说得果然不错,只是佟某当时曾向道长说过一句话,不知道长可还记得?” 青阳真人心头微微一怔,淡然笑道:“佟施主请说:” 佟天禄独眼之中,精芒如电,纵声大笑道:“当日兄弟好像说过,日后佟某找上武当之日,就是血洗武当之期!” 这一句话,任你青阳真人涵养再好,也气得黄袍发颤,脸色大变,冷笑一声,点头道: “佟施主今晚来意,就是想血洗武当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大笑道:“兄弟数十年来,言出必践,今晚远上宝山,虽为践约而来,但却奉有堡主之命……” 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青阳真人在这一瞬之间,已镇静如恒,缓缓问道:“贵堡主有何见教?” 佟天禄阴侧侧道:“堡主之意,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再三叮嘱,兄弟此来武当,不宜过份,使贵派难堪……” 青阳真人修眉轩动晒道:“武当派数百年来,经过不少风浪,至今仍能在武林中立足,还没有怕过事来。” 独眼乌龙阴笑道:“武当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敝堡主也久所钦仰,是以堡主叮嘱兄弟,道长如能宣布退出三月十五北山之约,即是双龙堡之友,兄弟这段梁子,自然揭过,同时贵派门下,在江湖上走动,也可保无事……” 青阳真人双目乍睁,沉声道:“要是贫道不答应呢?” 佟天禄橘笑道:“那也得分开来说了,兄弟和道长的过节,属于兄弟私人之事,自然由兄弟向道长讨还公道,至放道长不听敝堡主忠告,那是和双龙堡为敌了。青阳真人大笑道: “五大门派就是因双龙堡横行江湖,作恶大甚,才订北山之约,为敌又是如何?” 独眼乌龙乾嘿一声,回头道:“风娇,你取出“神龙令”来,回答武当掌教吧!” 身穿红衣的蔡凤妖,应了声“是”,袅袅亭亭的走到大殿中央,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纯银圆筒。然后从筒中缓缓抽出一支八寸来长的纯银旗杆,纤手一展,打开一面黑底黄旒,中绣九爪金龙的三角小旗,在空中扬了一扬,娇声道:“神龙令”令出如山,武当派如蓄意为敌,鸡大不留……” “贱婢住嘴!” 随着一声宏亮大喝,从殿后走出一位头挽道髻,身穿玄色道袍,背负长剑的老道人,身后紧跟着六个一色蓝袍负剑的道人。正是一苇子和武当门下最杰出的蓝袍八剑中的六剑。 (尚有二剑,失陷在双龙堡,) 原来一苇子在第二进大殿召集宫中弟子,紧急分配职司之后,困武当门下,久经训练,一经指示机宜,便各自分头自去,毋须多大时间,这就匆匆率同蓝袍六剑,往前殿赶来。正好蔡凤娇扬起“神龙令”说出“武当派如蓄意为敌,鸡犬不留”的话,一时再也按捺不住,虽在掌门人面前,也大喝出声。蓝袍六剑,同样一个个脸露激愤,怒目而视。蔡凤娇横了一苇子一眼,缓缓收起“神龙令”冷哼道:“我只是奉令宣布旗令,你干么当着你们掌门人,大声呼叱?” 一苇子被她驳斥得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怔得一怔,才大喝道:“武当上清宫,岂是你们撤野卖狂的地方?” 蔡凤娇不屑的撇撇嘴道:“武当派在武林中果然声名不弱,但可在双龙堡的眼里,咱们如若怕了武当声势,也不敢到这里来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坐在青阳真,入对面,直到此时,才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蔡凤娇退下,面含诡笑,拱拱手道:“这位道兄,如何称呼?” 青阳真人果然是玄门有道之上,脸上依然一片平静,徐徐道:“这是贫道三师弟一苇子。”一面回头道:“三师弟,这位就是双龙堡佟副堡主。” 佟天禄呵呵一笑,拱手道:“佟某久仰!” 一苇子脸色铁青,只哼了一声,缓缓在青阳真人下首椅上坐下。青阳真人修眉展动,沉声朝独眼乌龙佟天禄说道:“佟施主来意,已由这位女施主说得十分明白,贫道乔掌武当一门,自不能受人要胁。佟施主有恃而来,方才这位女施主已经说过,武当一派,并不在诸位眼里,今晚贫道以武当掌门身份,请佟施主划下道来,武当派要是接不下来,武当派从此退出江湖,不知佟施主心意如何?” 他这一席话说得软中带硬,声调铿锵,双方全都听着青阳真人说话,正好是毕玉麟从后殿闪入门匾之上,大家谁也没有注意,但存身门匾之上的毕玉麟,听到青阳真人话声,心头暗暗大急! 他身为天门派传人,自然知道本门武功的底蕴,双龙堡主阎伯修四娇也已练成“双龙八式”中的“日、月、花、果”四式。“洞元记”上记载的武功,别走蹊径,手法玄奥,与一般武学不同,即使动手,两人功力相差甚远,但功力较差的人使将出来,功力较深的一个,也一样难以破解。青阳真人不明就理,要独眼乌龙佟天禄划道,岂非吃了大亏,心念转动之际,只见独眼乌龙佟天禄哈哈一笑,道:“道长领袖武林,说出话来,自然言面有信,兄弟昔年败在道长“两仪掌”下,今晚仍然想领教道长几招‘两仪掌’。兄弟如果落败,立即率同她们,离开武当,不损贵派一草一木,万一兄弟侥幸获胜,也只要贵派退出江湖,自可无事。” 他咄咄逼人之言,听得青阳真人虽然面上并没丝毫怒意,但一袭黄袍,却气得无风自动,手捋白髯,敞笑道:“这个自然!” 一苇子满脸愤怒,霍然站起身子,躬身道:“大师兄一派掌门,何等身份?还是先让小弟向佟副堡主请教几手,如有不敌,大师兄再出手不迟。”说到这里,立即以“传音入密” 说道:“此人口气极狂,小弟正好先试试他功力如何?大师兄可从旁默查他出手路子,也有个准备。” 独眼乌龙佟天禄,瞧他以“传音入密”说话,脸含冷笑,只作不知。静玄道人大声道: “三师叔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方才这位女施主曾有咱们武当派,不在双龙堡眼里之言,弟子不才,忝属武当门下弟子,原向这位女施主先领教几手绝艺。” 要知此刻武当门人,身遭巨变,满怀悲愤,但静玄道人身为武当蓝袍八剑之首,说来依然不亢不卑,既不示弱,也不失礼。 身穿红衣的蔡风娇,站在副堡主独眼乌龙身后,闻言只柳眉轻轻一挑,横了静玄道人一眼,冷冷的道:“凭你,只怕未必接得住姑娘一招!” 她口气当真托大已极,武当蓝袍八剑,在江湖上也数得上一把高手,她居然说出接不住她一招之言! 静玄道人心头暗暗切齿:“贱婢好狂的口气!”但面上却勉强笑道:“女施主口气不小,何妨让贫道见识见识?” 蔡凤娇神情冷漠,樱口轻哼一声,红裙摆动,袅袅走出,在殿中站停,冷冷的道:“你发招吧!” 静玄道人道:女施主请先!” 蔡凤娇不耐的道:“姑娘让你发招,是一片好心,要是姑娘先行发招,根本就没有你动手的机会了。” 她这话听得青阳真人和一苇子全都不禁脸色微变,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真要连双龙堡主门下一个女弟子的一招也接不住,武当派这三个字,当真可以取消了。站在青阳真人身后的五个蓝袍道人,全都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剑把她劈作两片,方泄胸头之愤。静玄道人身为青阳真人首徒,也就是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平日为人外和内刚,此刻经蔡凤娇一再说他接不住一招,也不由勃然变色,朗朗一笑,道:“那也未必……” 蔡风娇接口道:“不信你试试就知。” 好!”静玄道人功凝右掌,喝道:“既然女施主这般说法,恕贫道有僭!” 喝声一落,脚踏夭罡,左掌竖胸,右手划了半个圆圈,“呼”的一掌,向蔡风娇身前劈去!他这一招“紫气东来”,正是武当派镇山之艺“两仪掌”中一招威力极强的手法! 两人相距足有七八尺光景,静玄道人一掌出手,风声飒然,但柔而不刚,劲而不猛,足见他功力不凡,已深得“两仪掌”涵实于虚的三味! 青阳真人坐在上首,眼看自己门人光从这一掌的功力,便可瞧出他平日刻苦修为,大是不易,脸上不期微露嘉许之色,但转眼之间,他脸上仅露的一丝嘉许之色,忽然消失,转而变成惊疑之色! 青阳真人身为武当一代掌教,平日涵养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这会怎会脸上有此变幻? 那是因为静玄道人出手的一招“紫气东来”,乃是,‘两仪掌”中极具威力的一招,居然被蔡凤娇轻易化解,叫他如何不惊? 原来静玄道人一掌出手,双双相隔不远,蔡凤娇俏生生的站着,对静玄道人似虚而实,含劲于中的掌势,竟然不躲不闪,视若无睹! 直等掌风劲呼,袭上娇躯,她才一扬纤掌,像泼水似的,向外翻了一下,静玄道人那股掌风,暗劲如山,被她随手引开,斜斜朝她身侧掠过! 蔡凤娇银铃似的声音,突然响起:“瞧清楚,姑娘可要出手了!” 只见她左手一抬,纤纤玉指,忽然舒展,匀红掌心,向外一转,轻飘飘朝静玄道人面前洒去! 静玄道人一掌被对方引开,心头虽然暗自凛骇,那敢丝毫大意,炯炯目光,早已注意着蔡凤娇左手。此刻一见对方果然左手翻动,掌心吐劲,朝自己劈面打来,而且这一招看去也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六章 各尽所能 身形斜退半步,左手一对,右掌迎着上切,又是一招“两仪掌”中的“遥叩天阙”,朝上硬接! 要知“洞元记外篇”上所载武功,均是内家最上乘的武学,绝非一般手法,所能抗御。 蔡凤娇这一招使的正是“飞花落果”两式中的“飞花手”,五指舒展,宛如花辫,真力完全蕴集掌心。静玄道人一招“遥叩天阙”,朝上直劈的掌力,堪堪和蔡凤娇玉掌乍接,陡感到不对,只觉对方掌心,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吐劲,绷出一股无形真力,连同自己劈去的掌力,一起反弹过来!心头不由大惊,慌忙挫腰后跃! 蔡凤娇“飞花落果”两式相连,“飞花手”既已出手,“落果式”自然连着而来,只听她娇笑一声:“你还不给姑娘躺下?” 掌心一缩,五指连弹,这一式象徵落果,从她纤纤指尖,弹出点点劲风,有如一阵急雨,朝静玄道人身前大穴飘洒而至! 别说指风如雨,就是弹中一点,静玄道人也非躺下不可!但静玄道人终究是武当首徒,自幼拜在青阳真人门下,已得玄门真传,功力不弱,何况又早已心存警惕,纵身后跃之际,依然临危不乱,堪堪躲开对方反卷而来的一股潜力,又发觉蔡凤娇五指连弹,一阵指风朝自己身上袭来,百忙之中,大喝一声,双掌齐发,使了一招“鸿钧万化”,一片如山掌影,奋力前迎! 双方掌指乍接,静玄道人耳中只听一阵“嘶”“嘶”细响,对方点点指风,宛如无数支锋利尖椎,刺破掌风,直袭而来! 自己这招“鸿钧万化”,竟然无法抵挡得住,这一下当真把静玄道人惊出一身冷汗,再待后跃,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快要袭上身子的无数指风,倏然收转,蔡凤娇居然也莲步轻移,彷佛躲闪什么的似的,横跨了两步!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不过屯光石火,一瞬间事! 蔡凤娇弹出的一串指风,和静玄道人掌风乍接,发觉对方一片掌影之中,竟然含有一缕无形劲气,直奔自己掌心,一时只当静玄道人故意藉掌影掩蔽,点出一指,企图和自己拚个两败俱伤,口中冷哼一声,同时撤招后退。两人一招硬接,各自错开了一步,知道对方武功,非同小可! 静玄道人心中更是不解,对方明明在第一招上可以得手之际,怎会半途撤招?但是这一情形除了蔡凤娇之外,连坐在上首的青阳真人和独眼乌龙佟天禄,也全没察觉。蔡凤娇身形一顿,粉脸上柳眉含煞,娇叱一声:“好,你逃得出姑娘一招,瞧你还逃得出姑娘第二招不?” 喝声才落,只见她皓腕抖动,纤纤玉掌,倏化双拳,左拳高举,右拳略低,迎风一幌,身如飘风,迅速朝静玄道人欺去! 这一下当真奇快无比,两团棉花似的粉拳,才一扬起,身形尚未扑到掌可及的范围,招数已发,绵绵拳风,扩及一丈! 不!她拳随声发,人随拳到,双拳晃动之间,但见漫天尽是拳影! 她这一招使的,正是“洞元记外篇”所载“日、月、花、叶”四式中的“日月腾辉”,左拳为日,右拳为月,一阳一阴,一刚一柔,相互为用! 静玄道人身为武当首徒,见多识广,但对方这一招拳影错落,潜力如山,兼俱剐柔的怪招,不仅难以兼顾,且有不知从何封架之感。他为人外柔内刚,又是未来的武当掌门身份,明知不是对方敌手,此时刚在第二招上,那肯不战而退?其实此刻身在漫天拳影笼罩之下,就是想退,也已不及,一时豁出性命,吐气开声,功连双臂,一招“移山填海”,拚起全力,双掌由胸前平推而出! 他这一招原是拚命打法,根本不计较对方拳势的如何破解?双掌击出劲道,带起呼啸狂飚,朝蔡凤娇身前的汹涌撞去! 但就在他奋力推出双掌之际,依稀听到有一缕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从自己身侧擦过,向对方拳影投去! 蔡凤娇如论功力修为,自然比不上静玄道人来得深厚,她所凭仗的无非是“双龙八式” 中的“日月花果”四式奇奥绝招,和一式“借力接引”之术!(双龙门下,四娇得传“日月花果”四式,八杰练的则是“狮虎龟蛇”四式。) 此时骤睹静玄道人不顾自身安危,拚命硬攻,倒也不敢稍存轻视。口中冷哼一声,右拳不变,左手化掌,一迎一带,“呼”的一声,静玄道人那股去势凌厉,碎石开碑的掌力,一下随着她左手化卸之势,朝旁引开! 但她那里知道静玄道人的强猛掌风之中,还夹杂着一缕无声无形的劲风,强猛掌风,虽被她“借力接引”之术引开,可是这一缕无形劲风,却丝毫不受接引之力的影响,依然笔直袭来!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等到发觉,那里还想躲闪得开? “啊”“砰!” 大殿上,同时传出蔡凤娇一声惊啊,和静玄道人一声闷哼!两条人影,倏然分开!蔡凤娇退后了三步,花容发白,身躯摇晃,左手掩着右肩,右臂下垂,看去伤得不轻! 静玄道人是被她拳风击中右胸,差幸对方拳风堪堪发出,就受了伤,是以这一下只挨了五成力道,但饶是如此,静玄道人还是觉得着前胸如中巨针,连退了四五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下,不仅独眼乌龙佟天禄大感意外,他惊的是蔡凤娇使出这一招威力极强的“日月腾辉”,居然还被区区一个武当门下,拚得两败俱伤? 青阳真人和一苇子也同时凛然变色,他们惊凛的则是对方一个年轻姑娘,出手两招,手法怪异,使人瞧不出是何路数,而且果然在两招之间,击败自小上山,苦练了二三十年的武当首徒! 两方面的人,似乎全然没有察觉有人在暗中出手,两次发生的那一缕无形劲风,当然这是因为大家只顾注意两人动手,第二,那一缕劲风,确实也无形无声,不易使人察觉。这暗中出手之人,正是躲在殿后匾上的毕玉麟,他两次出手使的是“洞元记内篇”上一记旷世绝学“仙人滴砚” 但正当大家微一惊诧之际,静玄道人喷出一口鲜血,突然大喝一声,一掌疾劈过去!这一掌突然发难,出人意外,去势迅快绝伦,他是为了武当声誉,求胜心切,不顾伤势,以死相拚。蔡凤娇终究是个女孩儿家,体力有限,被毕玉麟隔空一指,点伤右肩,此刻右臂若废,静玄道人这一掌又事出仓猝,疾如雷奔,眼看就得丧在他掌下! 青阳真人为一派掌门,骤睹自己门下,不顾死活的冲去,心头一怔,要想出言喝阻,已是不及! 正在此时,忽听大喝一声,人影一闪,独眼乌龙佟天禄已闪电般抢到蔡凤娇身前,宽大袍袖,迎着静玄道人拂去! 静玄道人本已负伤极重,他这舍命一击,原是心头激愤难消,抱着和蔡凤娇同归於尽的心理,如何经得起佟天禄衣袖一拂?口中“呃”了一声,一个身子登时拂得向后飞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佟天禄衣袖才一拂出,青阳真人口中喝了声:“佟施主手下留情!” 右掌隔空拍出,朝佟天禄拂出的袖风推去,人随声起,快如脱弦之矢一般,直飞过去! 大殿上响起“砰”然轻震,瓦砾尘灰,纷下如雨! 青阳真人身在悬空,伸手一攫,不待静玄道人摔出,已把他重伤的身子托住,飘然落在地上! 独眼乌龙佟天禄因自己拂出的内家真力,被青阳真人相隔在数丈之外的一记掌风撞歪,尤其为他这一迅疾的救人身法,感到微微一怔!接着回头朝蔡凤娇问道: “凤娇,你伤势如何?” 蔡风娇低头道: “弟子无能,伤得还好。” 佟天禄望了静玄道人一眼,嘿嘿冷笑道: “这小道士当真该死!” 此时青阳真人也缓缓放下静玄道人身子,低头瞧去,只见自己爱徒,此刻双目紧阖,脸如白纸,显然因方才重伤之后,求胜心切,提聚仅余真气,压制了伤势发作,猛力击出一掌,又被佟天禄袖风扫中,以致伤势更趋严重,当下伸手在静玄道人后心轻轻拍了一掌。静玄道人张口喷出一口淤血,人也随着醒转,早有两个蓝袍道人把他扶过一边,喂下武当派特制伤药。蔡凤娇也自退到一边,运功调息。独眼乌龙佟天禄独目闪烁,朝青阳真人点头笑道: “二十年不见,道兄‘两仪掌’果然又精进了不少,兄弟佩服之至!” 话声一落,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干笑,他这笑声,含有无比轻蔑之意! 青阳真人双目神光湛湛,注视着独眼乌龙,脸色显然已不似先前平易,流露出严峻之色,徐徐说道: “佟施主找上武当,贫道尊重施主,以礼相待,有什么过节,双方也不妨各尽所能,一搏胜负。佟施主也算得是成名人物,劣徒和这位女施主过招,双方各已负伤,佟施主如出手阻拦,贫道自无话说,像这般骤下杀手,岂不有失双龙堡副堡主的身份?” “哈哈!”佟天禄突然纵声大笑,道: “兄弟奉堡主之命,如果讲究江湖过节,三月十五,转眼就到,何用专程远上武当?” 青阳真人脸色一变,朗朗笑道: “那么佟施主准备如何?” 独眼乌龙厉笑道: “兄弟奉命率同四娇八杰,前来宝山……”他话到一半,语气一变,嘿然道: “如有一人负伤,嘿嘿,就得杀上一百个武当道土……” “狂徒住口!” “呛!”一苇子大喝一声,长剑呛然出鞘,疾进数尺,躬身道: “大师兄,让小弟先会会这姓佟的狂妄之徒!” 独眼乌龙佟天禄狂笑道: “凭你还不配和佟某动手。” 青阳真人脸色铁青,摆手道: “三师弟退后,还是愚兄领教佟施主绝招吧!” 一苇子不敢违拗掌门人法旨,只好往后退下。青阳真人神色肃穆,缓缓步出大殿,说道: “佟施主准备和贫道如何比法?” 独眼乌龙佟天禄跟着走下石阶,微晒道: “强宾不夺主,道兄是主人身份,要如何比法,兄弟无不从命。” 青阳真人道: “贫道之意,咱们先比拳掌,如在百招之内,难分胜负,再以兵刀相搏。” 独眼乌龙原先认为武当一派不堪一击,但方才蔡凤娇连使“双龙八式”中四式绝学,只和武当门下道士打了个两败俱伤,不由对武当掌门青阳真人也不敢轻视,闻言微微一笑道: “如果兵刃仍难分胜负呢?” 青阳真人道: “要是兵刃仍难在百招之内,分出胜负,咱俩再以内功相拚,佟施主奉命而来,旨在血洗武当,今晚咱们总得分个生死存亡才是。” 独眼乌龙佟天禄阴笑道: “道兄想得周到,兄弟极是佩服,兄弟之意,咱们无论拳掌、兵刃,只要分出胜负来,也就是了,兄弟却并无和道兄以死相拚之意。” 青阳真人愕然道: “佟施主此话怎说?” 佟天禄哈哈大笑道: “咱们方才已经有言在先,兄弟落败了,立时就走,万一侥幸获胜,只要道兄遵守诺言,武当一派从此退了江湖……” 青阳真人接道: “好,佟施主请赐招吧!” 独眼乌龙拱手道: “兄弟有僭!” 话声出口,袍袖一挥,一掌朝青阳真人拍去! 青阳真人黄袍飘动,横跨一步,回身还击一掌。独眼乌龙一掌落空,人已凌空,跃起两丈来高,半空中一个旋身,一掌下击,疾扑而下。青阳真人眼看对方武功,果然大非易与,沉声赞道: “好一招‘神龙驭云’!” 双脚一点,身形跟着纵起,双掌平推,悬空迎击。要知双方动手之际,先前凌空扑起之人,自然较占优势,因为跟踪跃起,身在对方掌势笼罩之下,不易讨得便宜,是以如无绝对把握,决不敢在敌人扑击之下,纵起迎敌。佟天禄眼看青阳真人同时凌空纵起,同自己迎击而来,心中也暗暗吃惊,护胸左掌,同时疾推而出。“蓬!”两个悬空硬接,四掌击实,半空发出蓬然一声巨震,各自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身,才行落地。乍分即合,同时以迅捷无比的身法,各自攻出一掌。青阳真人黄袍飘忽,双掌似缓实快,一经展开,立时把独眼乌龙拍退了五步。佟天禄自然认得对方这套“两仪掌”,完全是以柔克刚,以意克敌的内家上乘功夫,大笑一声,掌势一变,双手伸缩之间,奇诡快速,展开抢攻。这两位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才一动手,大殿前面,已是潜力潮涌,掌风人影,难分敌我。青阳真人数十年潜心苦修,果然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双掌圈动,似虚而实,以柔而刚,在这套武当镇山绝艺的“两仪掌”下,任凭独眼乌龙佟天禄如何抢攻,始终无法抢回原位。蓝袍五剑眼看掌门师尊已占优势,个个稍吐心头积愤,不约而同的缓缓朝双龙四娇围去! 他们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要师傅击败独眼乌龙,就准备一起出手,拚着受责,也非把这四个狂妄无知的贱婢一个厉害不可。一苇子明知五个师侄的意图,但他因自己不好出手,却也故作不见。这情形,双龙四娇,自然也瞧得出来! 身穿白衣的苏令娇,掠一掠鬓发,朝身穿黄衣的金玉娇悄悄说道: “二姊,有人想找死呢!大姊伤势,不知怎么了?” 蔡凤娇不待金玉娇开口,倏然睁开眼来,目光一扫,冷笑道: “不要紧,打发这些小杂毛,还不碍事。” 苏令娇敢情已有跃跃欲试之意,闻言喜形于色,低低问道: “大姊,那么我们可以动手吗?”蔡凤娇道: “自然可以,副堡主不是说过,咱们上了武当,可以便宜行事。”身穿蓝衣的唐月娇道: “大姊,副堡主不是已和老牛鼻约好了吗?”黄衣金玉娇轻笑道: “三妹,你也是真是,副堡主要他们退出江湖,多杀几个小道士,还不是一样的退出江湖?” 苏令娇道: “对啊,咱们快动手吧! 双龙四娇这一阵窃窃私语,蓝袍五剑那会知道?他们堪堪采取包围,朝四娇移近,只见身穿白衣的苏令娇忽然回头来,堆笑道: “喂,小道士,你们是不是想动手?” 蓝袍五剑最小的也年在三十以上,她居然叫人家叫小道士!话声才出,右手轻抬,一招“飞花落果”,朝邻近一个道人身前拂去! 不!双龙四娇,在这一瞬之间,同时娇躯疾转,皓腕轻抬,同样以一招“飞花落果”,朝蓝袍五剑攻出! 这一突起发难,当真奇快无比,蓝袍五剑在猝不及防之下,连拔剑都来不及,已有三个在闷哼声中,往后倒去! 静通道人和另外一个师弟,总算见机得快,身形闪动,向旁跃开“呛”“呛”两声,掣出长剑,纵身扑去! 一苇子眼直看五个师侄,被对方在举手之间,伤了三个,心头狂震,也顾不得身份,大喝一声:“贱婢纳命!” 剑发如轮,一道匹练似的银光,朝双龙四娇横扫过去! 藏匿匾上的毕玉麟,也没防到双龙四娇出手会有这么快法,方自一惊! “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蔡凤娇银铃般的声音响处,双龙四娇四条人影,已像花蝴蝶倏然散开! 一苇子一剑落空,瞥见双龙四娇已按四象方位站定,心中一动,蓦地停步,长剑向空一抡,大声喝道: “剑阵何在?” 大殿后面武当弟子,轰雷也似应了一声,剑光闪闪,同时涌出一簇道人! 他们正是一苇子早已埋伏殿后的“大五行剑阵”,二十五个道人,五个一组,像有一朵梅花似的列成阵式,把双龙四娇围在中间。一苇子脸上满脸杀机,怒匆匆一挥长剑,剑阵流动,二十五支长剑,汇成一片精芒,同时出手! ‘武当门人,有三师叔指挥,恨不得立时把双龙四娇削成肉泥! 这边剑阵才一展开,殿前独眼乌龙在青阳真人“两仪掌”下,打了二十余个照面,依然相形见拙,不仅无法占得丝毫便宜,而且动手迄今,始终屈居下风。眼看大殿上一苇子已搬出“大五行剑阵”,他久闻武当剑阵之名,心头不由又急又怒,身子蓦地各后跃退,炯炯独目,瞧着青阳真人冷笑道: “道兄‘两仪掌’,名不虚传,兄弟已经领教了!” 青阳真人因对方忽然跃退,他身为一派宗主,未便追击,也立即住手,抬头道: “佟施主是否有意换了兵刃再战?” 佟天禄龙诡笑道: “百招未满,岂有就换兵刃之理?道兄注意了!” “了”字才一出口,只见他身形忽然正立,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张口发出一声狂吼! 这一声大吼,声若金锣,直震得大殿上“大五行剑阵”二十五个武当门人,双耳狂鸣,长剑几乎脱手。原来他这一式正是“洞玄记外篇”所载“狮、虎、龟、蛇、日、月、花、果” 八式之首,名为“狮子吼”,吼声发出,照说人就随声纵起,搏击敌人,取法狮子搏兔之义。 但就在佟天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吼声方起,身子要从未之院,他身后不远处忽然飞起一串淡绿星光,闪电般朝后心打倒! 不!一声阴沉的笑声,裹着一团黑影,白天而下,划空锐啸,千点竿影,同时朝佟天禄罩落,独眼乌龙佟天禄久经大敌,闻声警觉,来不及朝青阳真人扑去,身形一个急旋,指天左手朝后疾挥,指地右手,同时迅速上扬,朝上拍出一掌,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向佟某偷袭?” 凌空下击的一团黑影,和他掌风乍接,重又腾空飞起两丈多高,从斜刺落去,“嗒”的一声,落到地上!只见一支八尺来长的竹竿之上,蹲着一团黑影,阴声笑道: “双龙堡副堡主,原来也不过如此!” 毕玉麟心头蓦地一紧,暗想:“这魔头果然也赶来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怔得一怔,马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嘿道: “来的是尚老哥吗?” 阴魔尚师古踞在阴沉竹上,低沉一笑,答道: “不错,正是兄弟。” 佟天禄冷冷的道: “原来尚老哥也是武当门下?” 阴魔阴声道: “这个你姓佟的管不着!” 青阳真人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不识阴魔其人,此时听佟天禄口气,才知来人就是尚师古。他因有毕玉麟赶来报讯,黄钟别府邀集大批魔头,计划对付五大门派,第一个目标,就是武当之言。此刻对方突然出现,来意自然不善,但阴魔刚一现身,就和佟天禄起了冲突,一时到把这位身为主人的武当掌门,怔在一边,插不上话去。佟天禄大笑道: “尚老哥不在黄钟别府纳福,是想替武当派架梁来的了?” 阴魔尚师古低笑道: “这还用说吗?” 佟天禄那会把区区一个阴魔尚师古放在眼里,闻言不禁马脸一沉,厉笑道: “你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人,来,来,你姓尚的有多少道行,佟某先打发了你再说!” 话声一落,正待纵身发招! 青阳真人宽大袍袖,忽然一抬,庄严的道: “且慢,佟施主即使要和尚施主动手,也该先把咱们之事,作个了断再说。” 这要是换了旁人,正好让他们先来个两虎相争,但青阳真人乃是玄门有道之士,身为一派掌门,岂肯因此自损身份? 尚师古哈哈一笑,朝青阳真人拱手道: “道长可知双龙堡主妄想称覆武林,一面和五大门派,订下三月十五之会,一面却要在大会之前,分别击溃五大门派。姓佟的率领四个女娃儿赶上上清宫,其他八个双龙门人却向贵派其余四观下手,企图一举消灭武当,兄弟奉命赶来驰援,总算到得正是时候……” 独眼乌龙佟天禄独目怒睁,不待他说完,纵声狂笑道: “你不觉得螳螂挡车,何妨和武当掌门联手齐上,免得佟某多费手脚。” 青阳真人听说双龙八杰,分头向本门其余四观下手,不禁勃然变色。自己五个师弟,悉数丧在茅山毒指下,此刻各观仅由门下弟子临时住持,岂是双龙八杰对手?而且由此推想,茅山毒指无故肆虐,定然已和双龙堡联成一气! 青阳真人心念转动之际,躲在匾后的毕玉麟,也感到大出意外,万里飘老前辈潜入黄钟别府,分明听到阴魔尚师古和一干魔头,在密室中计议,要在三月十五北山大会之前,消灭五大门派,而且以武当派为采取行动的第一目标,才要自己远上武当报讯。可是阴魔尚师古此时却说是双龙堡要在三月十五以前,消灭五大门派,第一步血洗武当,他居然还是特地赶来驰援的。同样一件事,这反覆之间,可距离得太远了。试想以万老前辈多年江湖,阅历经验,何等丰富,那会把话听错?但事实摆在面前,率领四娇八杰,上武当寻衅的明明是双龙堡副堡主佟天禄,赶来驰援的,明明是阴魔尚师古,难道万老前辈当真听错了不成?不题毕玉麟心头疑窦重重,却说独眼双龙佟天禄喝声方落,大殿上忽然传出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接口笑道: “自寻死路,螳螂挡车的人,这里还有一个!” 缓缓说来,使人有阴阳怪气之感! 大殿上双龙四娇,和武当门下的“大五行剑阵”,此刻全已停下手来,双方显然仍剑拔弩张,但显然已因阴魔尚师古的突然出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这一个阴阳怪气的说话声音,正好起自他们身后,双方的人,猛吃了一惊,急急掉头看去! 原来大殿上首,方才独眼乌龙佟天禄坐过的那把椅子,不知何时,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脸色惨白,身穿半截长衫的瘦长老头。他这付长相,这身打份,正是“一城三山”中的邙山鬼叟罗谮! 青阳真人和一苇子瞧得同时一怔,这老魔头,竟然也会赶上武当来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心头也暗暗惊凛,但脸上丝毫不露,拱拱手道: “原来是罗老哥!” 邙山鬼叟一张狭长惨白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尖声说道: “佟副堡主大概没想到兄弟也会赶来吧?” 佟天禄在这一瞬之间,确实感到事出意外,邙山鬼叟居然会出面替武当撑腰,闻言纵声狂笑道: “不错,兄弟会在这里和罗老哥遇上,当真出人意外!” 邙山鬼叟冷冷的道: “这是赤城山主丁老哥因闻风你们贵堡主亲自赶上武当山来了,才要兄弟兼程赶来,助尚兄一臂之力,嘿嘿,没想到贵堡主并没有亲来。” 他口气之中,大有你佟天禄不是自己对手之意。佟天禄拱手道: “敝堡主尚在闭关期中,倒蒙罗老哥关注了。” 邙山鬼叟嘿道: “那么有劳副堡主带个口信,就说兄弟有一名劣徒,去年丧在贵堡主手下,今晚兄弟顺手也宰了他两个门人,一个抵劣徒的帐,一个算是利息……” “老贼,接姑娘一招试试!” 蔡凤娇眼看邙山鬼叟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头大是不服,娇叱声出,左手粉拳乍扬,使了一招“日轮”拳式,一股阳刚暗劲,笔直朝邙山鬼叟胸前捣去! “凤娇使不得!” 独眼乌龙佟天禄瞧得大急,心知要糟,喊声堪堪出口,邙山鬼叟抱袖一挥,睁目道: “女娃儿敢对老夫无礼?” “砰”,蔡凤娇一个娇躯,宛如断线风筝,直朝殿外摔去! 独眼乌龙正待伸手接去,瞥见眼前红影闪动,一倏人影,抢在自己身前,已把蔡凤娇接住。那人口中娇声说道; “唷,鬼老,你也真下得了手,别把花朵似的姑娘家跌闪了腰。” 说着,一手放下蔡凤娇身子。其实邙山鬼叟在许多人前,为了矜持身份,并没存心伤人,只是随手把蔡凤娇拂出而已,但就是如此,也把蔡凤骄摔得头昏目眩,站定身子,真羞得满脸通红。独眼乌龙佟天禄定睛瞧去,只见接下蔡凤娇的,乃是一个满头珠翠,身穿大红绣金裙袄的冶艳少妇,他虽没见过苗疆九花娘其人,但九花娘的大名,江湖上自然听人说过,心头微微一怔! 九花娘早已瞅了独眼乌龙一眼,朝阴魔尚师古笑道: “这位敢情就是双龙堡佟副堡主了?” 佟天禄因邙山鬼叟说出是应赤城山主之邀而来,那么这号称“一城三山”之首的赤城的山主丁百阳,果然联合江湖黑白两道,公开和双龙堡为敌!看来自己此行,已难得逞,不如趁机探探他们虚实也好,他原是城府极深的人,一念及此,不待阴魔开口,立即抱拳笑道: “兄弟正是佟天禄,夫人可是苗疆九花夫人……” 话声未落,蓦听一声大笑,履声橐橐,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此人一头银丝似的白发,颏下却是一部乌黑有光拂胸长须,面包红润,宛如婴儿,此时两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瞧着青阳真人,呵呵大笑道: “道兄请了,岁月不居,三十年前,蒙道兄款待,在上清宫作一日桓盘,宛如昨日,不知道兄还想得起来?” 在他说话声中,身后又陆续走进数人,那是鸠面神翁戚南山,阴魔尚师古门下的绿衫剑客吕兆熊,邙山鬼叟门下的鬼影子、鬼仙姑杨肃肃等人。青阳真人瞧清来人,连忙稽首道: “无量寿佛,娄老施主玄功入化,百岁高龄,不仅丰神如昔,而且返老还童,贫道如果没有记错,三十年前,老施主好像须鬓已经全白了呢?” 参仙娄老怪一手拂着乌黑长髯,大笑道: “惭愧,惭愧,三十年功夫,只有这把长须,差有进展罢了!” 独眼乌龙佟天禄听得又是一惊,这人自己正感眼生,照这般说来,他敢情就是数十年前已名满关东的长白参仙娄老怪了! 一个阴魔尚师古,自己已难有胜算,何况还有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九花娘等一干著名魔头,纷纷赶到?他心头暗自惊凛,独目转动,口中哈哈一笑,拱手道: “幸会,幸会,兄弟没想到今晚有这许多高人,在武当聚会,兄弟斗胆,想代敝堡主敬邀诸位,三月十五,驾临金华北山一叙,不知诸位可肯赏光否?” 九花娘水汪汪的俏目,瞟了他一眼,未言先笑,娇声道: “双龙堡名闻天下,就是副堡主不说,小妹到时也想去凑凑热闹呢!” 阴魔尚师古阴侧侧的道: “佟兄不是要打发兄弟吗?怎么不想再费手脚了?” 他明知独眼乌龙想借机下台,才出言讽刺。佟天禄马脸丝毫不变,大笑道: “三月十五,为期已近,尚老哥如有雅兴,不妨在北山大会上,一较短长,兄弟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回身朝青阳真人拱拱手道: “宝山贵客贲临,兄弟不便多扰,就此告辞。” 话一说完,带着双龙四娇,正待转身走去! 青阻真人沉声道: “佟施主且慢!” 独眼乌龙停步道: “道长还有什么见教?” 青阳真人一脸壮容,稽首道: “贫道还有一事请教,茅山伏景清,不知可是和佟施主同上武当来的?” 独眼乌龙佟天禄见他忽然问起茅山毒指,不由愕然的道: “道长此话,问得奇突,佟某奉堡主之命,率同四娇八杰前来拜山,并没有伏景清同行。” 青阳真人稽首道: “贫道只是随便问上一句,佟施主慢走,贫道不远送了。” 独眼乌龙明知对方问起茅山毒指,定然有事,但人家不说,自己不便多问,口中微嘿一声,迳自率着双龙四娇,朝宫外走去。青阳真人等佟天禄一走,立即向参仙娄老怪,阴魔尚师古,九花娘等人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诸位老施主为我们武当之事,侠驾亲来,贫道不胜感激。” 阴魔尚师古一直踞在八尺高的阴沉竹上,此时忽然一跃而下,坐到地上,拱拱手,道: “道长好说,双龙堡主志在独霸武林,贵派只不过是首当其冲而已,咱们赶援来迟,心中已是不安。” 邙山鬼叟独自踞坐殿上,闻言尖笑道: “尚兄这么说来,不安的该是小弟,嘿嘿,一步之差,竟让伏景清大肆毒手,兄弟才真是无地自容呢!” 阴魔尚师古吃惊道, “什么?伏老道也来过了?” 青阳真人脸色一点,稽道道: “诸位老施主请到殿上奉茶,此事说来话长。” 说着肃客入殿,大家分宾主落坐。青阳真人替师弟一苇子和大家引见之后,接着便把茅山毒指连丧自己五个师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邙山鬼叟点头道: “这就是了,兄弟来时,就听到贵派门下正在说着伏景清连伤几位观主之事,兄弟只当他阎伯修邀约来的,那知赶到这里,伏景清已经走了。”参仙娄老怪长眉微皱,沉吟道: “茅山伏景清和双龙堡沆瀣一气,自然也大有可能,三月十五,北山之会,为期已近,双龙堡邀约的高手,定然不在少数,道长一派掌教,还宜早为之计才好!”阴魔尚师古接口道: “不错,北山之会,不仅事关中原武林千百生灵,再说得重一点,更关系今后武林兴衰,兄弟蒙赤城山主飞柬相邀,重出江湖。数日之前,因山主风闻双龙堡有大举先向武当下手的企图,才要兄弟和娄老哥,九花夫人赶来驰援。” 青阳真人感激的道: “丁老施主望重武林,高瞻远瞩,贫道久所饮佩!” 阴魔接口道: “山主之意,五大门派,素为中原武林之首,道长能在北山大会之前,先柬邀五大门派掌门,筹商对策,谋定而动,较为安全。” 青阳真人道: “各大门派,原定三月初一,假敝观集会,丁老施主威望素隆,久为武林同道推崇,届时如能惠临敝观,贫道代表五大门派,至表欢迎。” 青阳真人乃是玄门有道之士,胸中并无半点心机,就凭他这一句话,几乎把五大门派一齐葬送—— peacockzhu扫校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双鸟折翼 第二天,天色才亮,毕玉麟就起身下床。他因昨晚之事,实在太以出人意料,自己受神偷万里飘风万老前辈临终重托,为了三入黄钟别府,听到阴魔尚师古等人,在密室计议,准备一举残灭五大门派,第一个步骤,是全力对付武当,才要自己兼程赶上武当报讯。 那知昨晚第一个赶来武当的,竟是茅山毒指伏景清,举手之间,残杀了武当派一宫五观,五位观主,就飘然远引。第二批来的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他亲率双龙四娇八杰,准备血洗武当。 阴魔尚师古、邙山鬼叟等人,却反而奉赤城山主之命,赶来驰援,逼使独眼乌龙知难而退。 赤城山主是“一城三山”之首,听青阳真人的口气,此人在武林中,声望极隆,那么他就是黄钟别府幕后主持之人! 由此推想,他之纠合邙山鬼叟、参仙娄老怪、阴魔尚师古、九花娘等这些魔头的用意,敢情是为了免得他们去和双龙堡抗瀣一气,以致局势更难收拾。 目前,由赤城山主出面,联合五大门派,对抗双龙堡,已成定局,万老前辈听到的消息,显系误会。 散花仙子殷姑姑曾嘱自己到九华山青莲庵去走一趟,那是华山下院,华山半边老尼就住在那里,自己也正好把“万年温玉”送去。 毕玉麟匆匆盥洗完毕,正待跨出房去,只见静通道人已飘然走入,稽道道: “宗施主起得好早,昨晚诸多简慢之处,还望施主勿怪才好。” 毕玉麟拱手道: “道兄好说,在下尚有事在身,此刻就要告辞,烦请道兄转报真人一声。” 静通道人闻言怔得一怔,作难道: “昨晚家师吩咐,宗施主远来不易,务要多留几日,略尽地主之谊,宗施主莫非嫌小道招待不同?” 毕玉麟忙道: “真人盛意,在下心领,在下日前因万老前辈说得郑重,才兼程赶来,在下实有要事,无法耽搁,还望道兄代为转达。” 静通道人见他坚决要走,只好点头道: “宗施主既有要事,急放下山,小道怎敢挽留,只是宗施主为敝派之事而来,乃是武当派嘉宾,此事小道作不了主,宗施主请到前面稍坐,容小道禀过家师。” 毕玉麟见他这般说法,只得含笑道: “道兄说得极是,在下理应向真人辞行。” 两人走出宾舍,依然回到前面客室,静通道人向毕玉麟告了罪,匆匆往里走去。过了好一会工夫,才见一苇子手上捧着一柄古剑,缓缓从屏后走出,朝毕玉麟稽首道: “贫道听敝师侄禀报,宗施主尚有要事,不克多事盘桓,贫道代表掌门人,敬向施主深致歉意。” 毕玉麟起身道: “道长这般说法,在下愧不敢当。” 一苇子把古剑放到几上,抬手道: “宗施主请坐,贫道还有一事,要向施主请教。” 毕玉麟道: “道长请说。” 一苇子目注毕玉麟,徐徐的道: “宗施主上山之时,随身携带的可是屠龙剑吗?” 毕玉麟点头道: “不错,屠龙剑乃是在下家传之物,道长何故垂询?” 一苇子道: “贫道风闻括苍异叟宗老前辈,已把屠龙剑传给二弟子屠龙剑客毕大侠,不知此剑怎会落到宗施主手上?” 毕玉麟听他居然盘问自己屠龙剑来历,心头大是不快,脸色微微一沉,冷笑道: “在下受人之托,为贵派送讯,至于屠龙剑辗转相传,乃是括苍派门内之事,在下继承祖业似乎不是贵派该问之事。” 一苇子慌忙打了个稽首,和颜悦色的道: “宗施主不可误会,施主远道传讯,武当派只有感激,岂敢对宗施主不敬?”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叹息道: “只是敝派在多事之秋,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会接踵而来,说来惭愧,宗施主上山时交由敝派保管的屠龙剑,已遭歹徒劫走……” 毕玉麟吃惊道: “什么?屠龙剑遭人劫走了?一苇子苦笑道: “宗施主离开解剑坡不久,屠龙剑就被歹徒劫走,负责管理来宾刀剑的敝师侄,也同时遇害。” 毕玉麟想起昨日上山之时,确曾听到身后惨叫之声、这人竟敢在武当山夺剑伤人,心中想着,一面说道: “不错,在下昨日上山之时,确曾听到身后解剑坡下,有人惨叫。” 一苇子道: “敝师侄殉职事小,失落宗施主屠龙剑,关系敝派声誉至大,是以贫道不得不向宗施先问问清楚,俾追回长剑,亲自送还施主。” 毕玉麟虽在听他说话,心中却不住的打转,劫走屠龙剑的,可能是双龙堡的人,也可能是黄钟别府的人,因为除了这两拨人,谁敢在武当惹事? 再进一步说,双龙堡的人,正在四出找寻自己,黄钟别府的人,遇到自己,也断不肯轻易放过:何况屠龙剑是自己随身之物,双方的人全都知道,那么瞧到屠龙剑,自然会顺手牵羊取走好让自己找上门去。一苇子见他只是沉思着没有作声,接着说道: “宗施主请只管放心,屠龙剑既在武当山遭人洗劫,只要武当派一日存在,誓必追回此剑!” 毕玉麟抬头问道: “道长可知劫剑的是什么人吗?” 一苇子被他问得一怔,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沉吟了一下,才陪笑道: “敝师兄昨晚坚留施主,在武当盘桓几日再走,原想在这几日之内,尽出武当门人,务必替施主追回失剑,但宗施主身有要事,不克耽搁,贫道也未便挽留……”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伸手从凡上取过那柄古剑,双手捧到毕玉麟面前,脸色郑重,续道: “此剑名曰‘玄武’,乃是敝派镇山之剑,贫道奉掌门师兄法论,请宗施主暂时留用,一俟敝派追回屠龙剑,再向宗施主换转,不知宗施主以为如何?” 毕玉麟这才知道他们一再挽留自己,在武当多住几天,原来就是为了想追回失剑,好向自己交待,此时眼看一苇子神色郑重,把剑递来。而且这柄‘玄武剑’,正是武当掌门青阳道人随身之物,昨晚由小道憧捧在手上,自己见过,闻言慌忙起身道: “道长且慢,在下有一事请教,不知道道长可肯见告?” 一苇子手捧古剑,愕然道: “宗施主请说。” 毕玉麟道: “不知保管刀剑贵派门人,身遭杀害,是伤在何种功夫之下?” 一苇子不假思索的道: “伤在后脑,头颅已碎,极似‘琵琶手’、‘鹰爪功’一类阴损功夫所丧。” 毕玉麟道: “道长可知此类功夫,是属于那一门派中人的手法?” 一苇子皱皱眉道: “江湖上练‘琵琶手’、‘鹰爪功’的人极多,贫道也无法说起,只是此人功力极高,决非泛泛之辈。” 毕玉麟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枚“武当来宾收剑之记”的铜牌,放到几上,拱拱手道: “道长请向贵派掌门真人致意,目前距北山大会之期,为期已近,此剑乃贵派掌门数十年用惯了的趁手兵刃,还须仗以卫道灭魔,为江湖除害,此事关系武林千百生灵,和正邪消长之机,在下失剑事小,岂敢因私误公?在下万万不能接受。这枚铜牌,也请道长收转,失剑之事,贵派毋须介意,在下自信终能追回失物,在下告辞了。话声一说,大踏步朝院外走去!一苇子手捧长剑,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宗玉,口气竟有如此托大! 只是人家说的全是实话,北山大会,已在眼前,掌门人用惯的“玄武剑”,如果换上一柄其他长剑,威力当然要差得很多。但以此剑暂时充作赔偿屠龙剑之举,乃是掌门人的意思,自己岂能违拗?他怔得一怔,急忙随后喊道: “宗施主请留步!” 毕玉麟蓝衫飘忽,瞬息之间,宛如行云流水,已走出十来丈远,回身拱手道: “道长留步,贵掌门人盛情心领,北山大会上再行相见!” 一苇子目送毕玉麟身形远去,心头不禁暗暗叹息,江湖上当真能人辈出,光瞧此人武功成就,已不在自己之下,昨晚连大师兄都看走了眼! 却说毕玉麟别过一苇子,走出了上清宫,飞步向山下而去,赶到石花街,已是直通毅城的官道驿路。只听路边许多人聚纷坛,探问之下,才知离此二十来里的上新店;昨晚出了人命案子。毕玉麟暗想:你们那会知道领袖武林的武当山上清宫,昨晚一夜之间,不知出了几条人命呢! 忽然心头一转,上新店距武当不过几十里之遥,双龙堡和黄钟别府两拨人,都是必经之路,莫非这条命案和这两批人有关?心念转动。脚下不由加紧,顺着大路朝东赶去。短短二十来里路,何消片刻,便已到达出事地点。那是大路左侧一片树林前面,此时正有许多人围着观看。毕玉麟挤进人群,举目一瞧,现场四周,已用草绳圈起,似在等待官府勘验。林前一块大石旁,直挺挺躺着一具尸体。此人约莫四十来岁,看去生前相当精干,身上穿了一件紧身青绸褂子,下面是一条黑缎札脚长裤,脚穿一双白丝耳子草鞋,这身打扮,分明是个会武之人,但他并非双龙或黄钟别府的人! 但他浑身没有丝毫血迹,毕玉麟目光何等锐利,一看之下,便已判断致命伤痕似在右胸,因为那人右胸衣襟微陷,伤在内腑,出手之人,用的可能是左手…… 他想到左手,心中陡然一动,双龙四娇的“飞花手”,正是以左手手背拂入,女子身材较低,随手拂出,所取部位,正好和此伤势,大致相近! 这人怎会无缘无故丧在双龙四娇手下?忽听身后不远,有人低声说道: “金老师傅,这人到底伤在什么地方?” 另一个人只口中“唔”了一声,压低声音,急急的道: “李老弟咱们走!” 毕玉麟回头瞧去,只见一个五十来岁镖头模样的人,回身挤出人群,似乎走得甚是仓猝。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二十六八的青年汉子,全身劲装,腰间还跨着一口单刀,敢情是一位初出道的镖师。毕玉麟从那老镖头的只瞧了一眼,便匆匆退出的神情瞧去,他准是认识死者,而且还有点谈虎色变模样,心中一动,也紧紧跟着两人走出! 那青年汉子,跟在老镖头身后,问道: “金师傅,这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金师傅挤出人群,皱皱眉头,低声道: “李老弟,咱们走江湖的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论瞧到什么,别多管闲事。” 那被叫做李老弟的青年镖师,似乎不服的道: “金师傅,你金刀劈风金三爷在江湖上闯了二三十年,见多识广,小弟只不过问你一声,这人是谁,你就好像要惹到身上似的,难道死了的人,还会起来吃人不成?” 金刀劈风金三爷一张老脸,微微一红,回头向四下一瞧,除了中年文士打扮的毕玉麟远在数丈之外,其余的人,似乎谁也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摸摸下巴,轻声道: “李老弟,你当这人是谁?” 青年镖师直着眼道: “这人是谁?” 金刀劈风口头低嘿一声,道: “这人在甘陕大大有名,是……”他又朝四下瞧了瞧,道: “陇中双鸟,李老弟总听令尊说起过吧,嘿嘿,他就是夜鹰杜天九,奇怪,他们很少进关来的,怎会……” 夜鹰杜天九?” 青年镖师急急问道: “他是死在仇家手里的?” 金刀劈风边走边道: “谁知道,据我看来,他身上不见丝毫血迹,八九不离十,是被内家重手法震伤内腑致死。” 青年镖师好奇的道: “金老师傅,这里离武当不远,会不会是……” 金刀劈风急忙拦道: “李老弟,咱们该起程了,别耽误了镖期。” 毕玉麟远远瞧去,果然前面路旁,歇着几辆镖车,车上插着“襄阳李氏镖局”的旗帜。 敢情他们被许多看热闹的挡住去路,生怕出事,才过去瞧瞧的,这时一老一少两位镖头,回到车前,就立即启程。毕玉麟也听人说过陇中双鸟的大名,那是两个凶名久著的杀垦,在甘陕一带,只要提起双鸟,连小孩都会止住啼哭,不知怎的会死在这里? 毕玉麟只在心中略为打了一个问号,便自丢开,因为这和自己并无多大关连,放开脚步,循着大路往东奔去。第三天中午时分,途经枣阳,毕玉麟因身边有吟香留下的一袋金子,盘川不虑匮乏,是以沿途遇上较大城镇,他都要在茶楼酒肆,停上一停,以冀寻访失踪多年的父亲下落。这天,到了枣阳,自不例外,在大街逛了一转,信步走近一家酒楼门前,正要走入! 瞥见从大门中走出两个汉子,低低说了二句,便各自分开,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匆匆而去! 毕玉麟和两人擦肩而过,一看之下,便认出这两人正是段珠儿的四叔段成德、五叔段成业,也就是十三年前和自己父亲同时失踪的大师伯成弼的四弟五弟。毕玉麟只在他们打自己身边过去之际,隐约听到段成德似乎说了句什么“二更在城西”。因两人话声说得很低,而且走得极快,等到回过头去,两人已各自走出老远。“相公请登楼雅座……” 酒楼门口,款待客人的伙计,一眼瞧到毕玉麟走近门前,忽然停步,早就满面春风的迎着上来! 毕玉麟只好身不由主的跨进酒楼大门,朝扶梯上走去,登楼一瞧,楼上食客已占了八成以上的座位,闹哄哄的人声喧哗。此时早有楼上的伙计,迎上前来,领到靠窗不远的一处座头上坐下,毕玉麟随例要了几式酒菜,心中直是打转,暗想:段成德和段成业,同在枣阳出现,同在一处酒楼进餐,何以要低声说话?何以要匆匆分开?何以要在分手之时,说什么“二更在城西”的话?莫非他们有什么事情,恐怕引人注意,才另约地点,在人前故作互不相识之状? 突然毕玉麟想起自己和珠儿离开段家庄之日,段成业曾说稍事摒挡,也要到江湖上走走,查访他二哥的下落。那么他们兄弟两人,方才行色匆匆的走开,约在二更城西的话,莫非大师怕已经有了下落? 只要找到大师伯,自己父亲也就有了下落…… 正在沉思之际,店伙已送上酒菜。毕玉麟因寻父之事,眼前露出一线曙光,心头大是兴奋,一边吃喝,一面就朝四周打量,但这一打量,忽然发现许多人正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而且语声极轻,生似怕人听到一般! 毕玉麟觉得好生奇怪,仔细一听,这些人口中说的无非是什么南大街王员外女儿啦、西横街李举人的妹子啦,都是在谈论人家闺阁私隐。毕玉麟不愿多听,匆匆吃饭,会过了帐,便自下楼,信步朝城西走去,在四面逛了一转,只觉这里距大街较远,地方也较为冷落,高楼节比,差不多全是缙绅人家的府第。毕玉麟在靠近城西的一条横街上,瞧到正好有一家高升客店,这就大踏步走了进去,店伙一见进来的是位读书相公,那敢怠慢,迎前哈腰道: “相公是住宿的,小店后院,房间宽敞,地方清洁,没有闲杂人等进出,相公读书人,喜欢幽静,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口中吩叨着,边说边让,引着毕玉麟往后进走去。毕玉麟举目一瞧,这后院五间两厢自成院落,果然相当清静,因此时不是投宿的时候,还空着许多房间,只有左右两厢,住着客人。左厢房间敞开,似有人影!不!一个沙哑声音,哼着:“我……好……比……笼中…… 鸟……里格弄格咚!”他敢情听到脚步声音,接着叫道: “伙计,快替我冲点开水,润润喉咙!” 伙计连忙笑道: “是、是,小的就来!” 那人哼了一声,依然唱着:“我……好……比……笼中……鸟……” 右厢、房门紧闭,敢情那位客人,正在就寝。店伙推开左边一间上房,让毕玉麟走入! 一会功夫,打上脸水,一壶清茶,身子还没退出! 只听左厢那人大声叫道: “伙计,你再不送水来,我嗓子更不行啦!” 店伙连房迭应道: “是、是,老爷子,小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他朝毕玉麟笑笑,匆匆奔出。那人喝声才落,又哼着他那句:“我好比,笼中鸟,里格弄……” 毕玉麟暗暗好笑,这人当真是个戏迷,这般半沙不哑的嗓子,哼来哼去,就是这么一句,当下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洗了个脸,端起茶碗,才呷了两口! 左厢那人又哼了起来!“我……好……比……” “砰”右厢房门启处,一个带着苍老声音的尖嗓子喝道: “什么人,哼个没完。要命的,就闭上你鸟嘴!” 毕玉麟闻声瞧去,只见左厢门口,站着一个瘦小老人,身穿一袭竹布长袍,脸上隐现怒容。 “啊!啊!”左厢那人,哼到一半,探头“啊”了几声,慌忙走将出来,朝右厢瘦小老人陪笑拱手道: “冒犯、冒犯、老朽昨晚看了一出‘扬延辉,坐宫院”,一时兴起,想吊吊嗓子,惊吵了大驾。” 这人也是一个老头,五十来岁,瘦长个子,生得脸色苍自,两眼眯成一条细缝,嘴上留着两撇鼠髭,头戴瓜皮小帽,身上穿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活像一个走江湖的卖卦先生,说话当中,还夹着戏词。右厢那个瘦小老人,喉间微“嘿”一声,右手漫不经心的屈指弹了下,返身往房中走去。这下大出毕玉麟意外,左厢那个瘦长老头,只不过一时兴起,随口哼上两句,最多只是扰了对方的午睡,也罪不至死,这瘦小老人居然出手毒辣,一下就点了他胯下“气海穴”。要知“气海穴”,乃男子生精之源,为一身之主宰,如被点破,重则当场殒命,轻则一月而亡,异非死得冤枉?由此看来,右厢那个瘦小老人,决非善良之辈。 尤其双方相隔,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他居然不动声色,隔空虚弹,认穴奇准,此人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属罕见,不知究系何等人物?心中想着,立即迈步踱了出去。左厢那个瘦长老头,被人暗下毒手,在身上做了手脚,还懵然不知,一眼瞧到毕玉麟也随着踱出房来,只当自己随便哼哼,把后院的客人,全都惊拢了,连忙双拳一抱,陪笑道: “该死、该死,老朽把两位都惊吵了!” 毕玉麟还礼道: “老丈好说,在下刚投店,只是在院落中走走。” 说着故意拍拍长衫下摆尘灰,暗运真气,朝瘦长老头“气海穴”上轻轻了拂,解开他被点穴道。瘦长者头那知自己从死里逃生,依然一无所觉,呵呵笑道: “相公真是好人,读书人就是这样,喜欢负着双手,踱上几步,咱们跑江湖的人,那有这种闲情逸致?就像老朽,没生意的时候,呆在房里,除了喜欢哼上两句,不然就是蒙被大睡了。” 毕玉麟听他还自称是跑江湖的,连中了人家暗算都不知道,心中暗暗好笑。那瘦长老头接着又道: “老朽连相公尊姓大名,都未请教。” 毕玉麟道: “在下宗玉,老丈呢?” 瘦长老头忙道: “不敢,贱姓葛,葛天氏的葛,草字云从,风从虎,云从龙的云从两字。”说着抬头朝毕玉麟脸上,一阵打量,郑重的道: “宗相公请恕老朽直言,相公脸上日角晦暗,明堂不显,气色未开,主场屋不利,少年时功名无望,这好比是浮云蔽日,难见青天,咳、咳,古人有两句诗,那是……那是‘总是浮云蔽日角,长安不到使人愁,”。毕玉麟暗“哦”一声,原来他是看相先生,这就笑了笑道: “老丈说的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登金陵凤凰台的结局,那是‘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葛云从连连点头道: “对、对,‘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宗相公终究不愧是读书人,肚子里装满诗文,随时随地拿得出来。” 葛云从似乎越说越有兴头,不让毕玉麟开口,呵呵大笑了一阵,接着又口沫横飞的道: “哈哈,这叫做三句不离本行,老朽把它说成了‘浮云蔽日角’,其实相公倒真是浮云掩蔽了日角,只要脸上晦色一开,所谓拔云雾见青天,相公骨格清奇,定可连捷南宫,名动四方。”毕玉麟听得好笑,自己脸上,涂抹着易容剂,面色自然略带晦暗,一面连忙拱手道: “老丈见解高明,在下多多承教。” 葛云从红光满脸,似乎还想再说,但他偏头瞧瞧天色,忽然“啊”了一声,朝毕玉麟拱手道:“老朽此刻还有点小事,要出去一越,回头再和宗相公详谈吧!” 毕玉麟笑道: “老丈尽管请便。” 葛云从匆匆口房,挟了一把雨伞,三脚两步的往店外走去。毕玉麟回到房中,一直注意右厢那个瘦小老人的动静,因为那人出手阴毒,而且武功极高,决非善类,也决非寻常之人。但对房那瘦小老人,自从方才向葛云从暗施杀手之后,又关上房门,大睡其觉,始终没有露面。天色渐渐昏黄,店伙掌上灯来,毕玉麟吩咐他把晚饭开到房中食用,饭后、独自在床上养神,过了一会,院落中响起一阵重浊的脚步声! “我……好比,笼中……鸟……”那是看相先生葛云从的声音,他口中依然哼着那几句调儿,只是声音已哼得极轻,敢情他从外面喝了几杯酒回来,有点头重脚轻的模样,才一进门,又大着着舌头,高声喊道: “伙计冲茶,我要润润喉咙!” 一更过后,前院人声渐寂! 毕玉麟等到将近二鼓,才悄悄下床,推开后窗,一跃而出,略一吸气,悄无声息的纵上屋顶。纵目四顾,大街上夜市未散,还有疏疏落落的行人,沿街人家,也隐隐透出灯火。只有偏西一带,许多高大楼房,大户人家,倒反而一片漆黑,除了远远听到大吠,似乎已全人睡乡! 城西,就是这么点地方,已尽在眼底了,段成德口中说的“二更在城西”,又在那里? 毕玉麟要待纵身扑起,但不知朝那里去好?漫无目的,总不能挨家去找。他静静的站了一会,暗想:城西地方冷落,除了几条横街,差不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宅第,段氏兄弟约在城西,莫非就在那些高楼巨宅之中?自己与其怔怔的站着,不如到那边去瞧瞧。心念一转,立即长身掠起,施展“万里飘风”身法,窜房越脊,一路飞掠过去。时间快接近三更了,城西这一带,静寂得宛如半座死城! 毕玉麟仗着一身精纯内功和卓越轻功,在这星月无光的黑夜里,恍如一缕轻烟,飘忽而过。 这等于是盲人骑瞎马,到处乱闯!一个更次过去,连段成德和段成业兄弟两人的影子,都没瞧到。远远打更人“笃当、笃当,笃笃当当当,打过三更! 瞥见远处屋顶,嗖的飞起一条黑影,身法轻灵,像浮矢掠空般,朝一家花园围墙中泻落! 毕玉麟心中一喜,慌忙吸了一口真气,双足点动,人如离弦之矢,浮空横掠,迅疾无比朝那家花园中赶去! 这真是一瞬间之事,身形堪堪飞落墙头,前面那条黑影,业已在园中一座楼房之间,一闪而没! 楼房中还隐隐透出灯火,窗口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女子,披着一件斗蓬,正在灯下阅书! 不!就在这眨眼工夫,灿光摇曳,那美貌女子前面,忽然多出一个身穿天蓝长袍,玉面朱唇的俊俏少年! 毕玉麟瞧得一怔,原来这条黑影,竟然并不是段氏兄弟,但此人自己也极熟悉,他正是“一城三山”之首赤城山主丁百阳的儿子丁好礼! 心知追错了人,正待返身退出!那知就在此时,房中情势已变! 原来就在丁好礼骤然现身之际,那美貌女子霍地后退一步,披在身上的斗蓬忽然一掀,露出一身劲装,双腕翻处,两柄雪亮的绣骛刀,寒光急闪,奇快无比朝丁好礼胸前刺出,口中喝道: “淫贼,你死有余辜!” “哈哈!”丁好礼微微一怔,身子一侧,反臂拍出一掌。只听“拍”的一声,一下拂中少女右碗,一柄雪亮的绣骛刀,被震脱手,“呛啷啷”堕落楼板,那劲装少女疾退两步,右腕垂下,双目泪水盈睫,显然受伤不轻! 这一下,真如电光石火,目不暇接,就在少女身躯疾退,了好礼俊目一斜,右手中食两指骄处,正待朝少女点出! 房中同时闪出三个人来!中间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老者,手提一把八卦刀,满脸怒容,一双眸子,精光炯炯,神定气足,大喝一声:“淫贼尔敢!” 扬手打出西支丢手箭,势劲力足,直奔丁好礼前胸! 另外两个,正是自己要找的段成德和段成业! 段成德手上握着一根齐眉棍,身形闪出,一个箭步,抢到劲装少女身侧。段成业也手握长剑,跃近窗口,似是意在截断来人口身朝窗口逃出的机会。毕玉麟听他们口口声声叫丁好礼“淫贼”,一时弄不清这是怎么一会事?自己身在墙头,容易被人发现,这就斜斜飘起,飞掠上临近一棵大树,但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瞧着楼中动静。只见丁好礼左手一抬,食指和中指挟住一箭,无名指和小指挟住一箭,俊目扫动,瞥了老者一眼,冷冷的道: “瞧不出你倒是正宗少林手法!” “喀”的一声,两支短箭,立时折成了四截,落到地上! 楼中四人见他手上功夫,如此了得,不禁相顾骇然!那老者脸色铁青,沉声道: “不错,老夫荀寿生,阁下总听人说过吧?”丁好礼敞笑一声,道: “原来还是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门,穿云箭荀师傅,哈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毕玉麟也听人说过穿云箭荀寿生的名头,不由朝老者多打量了一眼。那荀寿生眼看自己报出万儿,对方一脸漫不在乎的神气,不由怒火从心起,大声道: “阁下高姓大名,是那一位门下?” 丁好礼一双目光,斜斜瞟了劲装少女一眼,漫应道: “小生姓丁,你老兄有何见教?” 荀寿生喝道: “地方上三天之中,接连发生了四起采花案件,听大家窃窃私语,说什么南大街王员外的女儿、西横街李学人的妹子,原来城中连续发生了采花案件,丁好礼原来竞是这等下流淫徒!丁好礼闻言仍然漫不在乎的朗朗一笑,道: “你们设下美人局,原来就是为了此事,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圣人尚且说食色性也,小生逾东墙而搂处子,怜香惜玉一番,正是人之常情,你老兄也未免小题大做。” 他把“逾东墙而搂处子,怜香借玉一番”,这两句话,故意说得声音极响,一双俏目,朝劲装少女勾去! 劲装少女粉脸一红,又羞又气,正待发作! 穿云箭苟寿生瞧他当着自己,还敢出口轻薄,调戏爱女,大喝一声:“狂徒住口,老夫倒要瞧瞧你何所凭恃,胆敢在枣阳地面上,为非作歹。” 丁好礼敞笑道: “枣阳也不见得就是你姓荀的天下,小生正因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心中不大痛快,大家手底见见真章,那是最好没有,小生要是落败了,立时拍手就走。” 段成业冷哼道: “小子,你还走得了吗?” 掌随声发,扬手朝他后心拍去! 那劲装少女,正是穿云箭荀寿生的独生女儿荀慧珠,从小跟随乃父,学了一身武功,从未用过。方才第一招上,就被丁好礼拍落绣鸾刀,心头大是不服,掌心暗暗扣了三支钢针,一付跃跃欲试模样。但他因父亲人称“穿云箭”,箭无虚发,方才两支丢手箭,都被淫贼轻描淡写的伸手挟住,是以站在一旁,准备伺机而发。此刻一见段成业扬掌拍去,这一机会,那肯放过,纤手扬处,同时打了出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八章 指创儇薄 丁好礼连身也没回,长袖一抖,往身后拂去,冷冷的道: “小生要来则来,要走就走,只怕凭你们几位,还拦不住我!” 话声未落,他拂出的衣袖,和段成业掌风乍接,只听“砰”然一声轻响,段成业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出一步。丁好礼也上身微微晃动,但他在晃动之际,左手中食两指和大拇指,虚空一撮,又把荀慧珠三支钢针,轻轻拈到手上,朝着荀慧珠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然后向段成业回头笑道: “瞧不出阁下还是武当门下!” 段成业因目睹对方武功极高,方才一招“两仪初动”,少说也用了五成以上力道,那知甫一出手,对方只抖袖一挥,就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不由脸上一热,喝道: “淫贼,你知道就好!” 脚下蓦地跨前一步,右手长剑一振,正待发招! 穿云箭荀寿生连忙摇手道: “段五弟且慢,这里施展不开手脚,咱们到外面再动手不迟!” 丁好礼哈哈一笑,身子离地而起,悬空一转,随着笑声,嗖的飞出窗外,落到地上,负手卓立,大声说道: “来,来,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们就一起上吧!” 毕玉麟隐身树上,眼看丁好礼这一飞掠而下的身子,当真轻灵俐落,快速已极,不由瞧得暗暗点头!窗口人影连闪,房中四人,同时相继飞落,穿云箭荀寿生八卦刀一摆,喝道: “狂徒撤剑!” 丁好礼腰间悬着一口长剑,但他并没用手去取,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柄折扇,一挥之下,款然打开,只见一面画着两朵牡丹,另一面是间行行草,他随手摇了摇,缓步上面,笑道: “小生就以这柄折扇领教。” 丁好礼本来就生得人美如玉,此时折扇轻摇,当真风流俊俏,潇洒已极! 穿云箭荀寿生口中嘿了一声,脚踏乾宫,左手一引,八卦刀当胸竖劈而出! 丁好礼见他气稳手沉,出手第一招上,便见功力非凡,倒也不敢轻忽,手上折扇一敲,已摺成一条铁笔模样,身子微微闪动,已顺势朝苟寿生右时点出。看去他手法并不如何快速,其实却轻灵无比。穿云剑经验老到,刀光一翻,划了半个圆圈,改直劈为横斫,劈风金刃,齐眉斫去。丁好礼不避不让、折扇一竖,迎着刀口敲去。穿云箭暗暗冷哼,“这小子真是自找死路”,突然功运右碗,力注刀背,加速横磕! “叮”!八卦刀和摺扇一接之下,穿云箭荀寿生只觉对方扇上,虚飘飘的丝毫不着力气! 丁好礼连扇带人,趁自己一磕之势,倏忽已窜到背后,摺扇直落,打向他背心要穴! 这一下,真是动作如电,穿云箭苟寿生用力过猛,招式已老,再想迥刀封解,已是不及,疾忙身向前扑,脚尖一点,纵出七八尺远。回头瞧去,只见丁好礼早已收转折扇,含笑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但旁观的段成德,段成业兄弟两人,眼看情形不对,同时飞身抢出! 丁好礼整以暇的折扇倏然张开,朝三人招了招,道: “你们早该一起上了,也免得小生多费手脚。” 穿云箭荀寿生乃是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门,在南七省也算得一号人物,那知出手第二招上,就险险着了敌人的道儿,心头不由大怒,厉喝道: “丁朋友果然高明,再接老夫几招试试!” 喝声出口,八卦刀一抡,闪电朝丁好礼扑去! 段成德齐眉棍一挑,大笑道: “五弟,和这种淫恶之徒,没什么江湖过节好讲,一起上,就一起上吧!” 他看出丁好礼武功极强,只怕穿云箭荀师兄一人,难是对方敌手,但又顾虑到荀师兄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肯让自己两人联手同上,故意大声说话,好让他听到对付采花贼,除恶务尽,不必讲什么江湖过节。段成业自然听得出四哥口气,接口道: “四哥说得不错,今晚如果让他逃出手去,不知又要被他蹂躏多少良家妇女!” 身形倏进,一剑朝丁好礼刺去! 穿云箭荀寿生含愤出手,十八路少林刀法,已然连续展开,宛如一团瑞雪,霍霍生风! 此时再加上段成德的一根齐眉棍,由侧攻到,少林棍法,原和刀法互有相通之处。三人品字形把了好礼围在中间,当真电闪雷奔,攻势大盛。丁好礼家学渊源,自视甚高,原也没把三人放在眼里,那知连所了二十余招,要想取胜,却也不易。再打了十来招,不由心头火起,忽然招法一变,左掌右扇,忽拍忽点,身形同时疾转,前纵后跃,声东击西,迅捷无伦! 围攻三人,方自一怔,只听“呛”的一声,穿云箭荀寿生一柄入卦刀,已被他脚尖踢中,飞起两丈来高! 不!他左腿踢飞八卦刀,右脚又连环飞起,直踢荀寿生胸口,左脚落地,却一脚踏住齐眉棍,左掌闪电朝段成德右肩切去,右手摺扇,同时使了一招“流星追月”,笔直向段成业眉心点出!这一招,正是“一城”丁百阳的家传绝技,开阖之间,神速无比! 穿云箭荀寿生八卦刀脱手,对方一记“魁星踢斗”,接跪飞来,慌忙吸气凹胸,身向后跃。 段成德齐眉棍被他一脚踩住,用力一收,没有抽得动分毫,丁好礼一掌已向肩头拍到,百忙之中,只好松手放弃棍子,侧身吐掌,硬接他一招! “拍”的一声,双掌接实。段成德只觉掌心骤然一热,整条右臂,被震得一阵酸麻,脚下再也立不住椿,蹬蹬蹬往返连退了三步! 丁好礼却借他一震之力,身形右飘,攻向段成业的一点扇影,去势突然加速!扇头还没有点到,一缕尖风,已嘶然有声! 段成业长剑一拔,没有拔开,心头大惊,忙不迭的朝横跃开,一缕劲风,“嗤”的一声,打他耳边擦过!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瞬息间事,丁好礼在一招之间,逼退三人,连隐身树上的毕玉麟也目不暇接,心头蓦吃一惊,正待纵身掠出! 只听丁好礼纵声大笑道: “今晚要让三位逃出手去,我就不叫丁好礼!” 穿云箭荀寿生听得浑身一震,丁好礼是“一城”丁百阳的独生子,江湖上谁都耳熟能详,没想到眼前这采花淫贼,竟然会是赤城山庄的少庄主,难怪他一身武功,如此了得!他浓眉陡然一扬,切齿狂笑道: “没想到武林中声誉卓著的赤城山主,会有你这样一个不成材的淫子!” 丁好礼摺扇轻摇,笑吟吟的道: “你们既然知道了小生身份,那能再留活口……” “婆婆,这淫贼在这里了!” 围墙上娇叱乍起!“嘶”!一条人影,像垦丸堕地,凌空泻落! 不!另一条人影,也紧接着由墙头跃起,一连两个起落,掠入场中! 毕玉麟正待现出身去,但一听来人声音极熟,不由又停了下来,急急往场中瞧去! 他目光锐利,虽是黑夜,仍然看得十分清晰,先后泻落场中的两人,较先一个,是身穿紫红紧窄衣裤的少女,后面是一个手持铁拐的白发老妪! 她!毕玉麟瞧得差点叫出声来!这和丐帮长老铁拐婆婆同来的,不是自己义弟公孙燕还是谁来? 自己在九岭山已经见过她一次,因为那时不知道她就是自己义弟,难怪当时婉儿要笑自己是“大傻瓜”! 毕玉麟沉思未已,丁好礼眼睛一亮,敞笑道: “哈哈,姑娘找寻小生,莫非自己送上门来的……” 公孙燕柳眉倒竖,娇叱一声:“淫贼纳命!” 身形一闪,倏然朝丁好礼欺近! 丁好礼那会把她放在心上,轻笑一声,摺扇斜举,直奔对方“乳根穴”敲去! 公孙燕瞧他出手轻薄,更是愤怒,右手半曲,迎着摺扇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摺扇之时,食中二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正是茅山毒指传给他九式指法中的一式“冯援弹铁”,丁好礼那里识得?但觉握扇右腕骤然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五指,摺扇脱手斜飞出去!心头猛惊,但他终究武功不弱,摺扇才一脱手飞出,脚尖一点,身子同时跟着飞出,半空中伸手一捞,接住扇柄,飘然落到地上,朗朗笑道: “小生真还轻估了你……” 话声未落,公孙燕皓腕一扬,又是两点指风,朝丁好礼肩头袭到!丁好礼见她指风凌厉,“嘶”“嘶”有声,倒也不敢硬接,纵身避开,将摺扇在腰间一插,回头道: “姑娘指法果然精奇,小生就徒手领教你几招……” 话声出口,只听衣袂飘风,人已凌空跃起,扬着双掌,直向公孙燕扑去。公孙燕冷哼一声,皓腕疾吐,又有两缕指风,迎点上去。丁好札身形一顿,侧僻开去,左手一探,拿公孙燕右手。两人出手奇快,转眼之间,已交拆了五六个照面,毕玉麟没想到公孙燕数月不见,武功会有如此精纯!尤其出手几招,使的全是指法,和茅山毒指伏老前辈教自己的一招,路数极相近似,心头不禁大奇。丁好礼蓝衫飘忽,一片掌影,势若狂飚公孙燕却犹如一朵紫云,投身在了好礼凌厉掌风之中,左手封拆,右指攻敌,身法奇妙无比! 直瞧得穿云箭父女和段氏兄弟,眼花撩乱,以他们的武功造诣,竟然看不出公孙燕和丁好礼的身法招术。铁拐婆婆一手拄着铁拐,炯炯双目,只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场中两人,神情显得十分紧张! 陡然之间,只听一声闷哼,丁好礼身形晃了两晃,向后跃退一丈开来,公孙燕一纵身,如影随形般追了过去。丁好礼怒喝一声:“丫头找死!” 右掌伸缩间,迅速无伦的拍出一掌! 公孙燕一错步,双手连扬,纤纤玉手,突然十指连弹,一阵“嘶”“嘶”尖风,激射而出!丁好礼闪避不及,左肩已被公孙燕指风扫中,踉跄后退了几步,右手按着下垂左臂,厉声道:“丫头,你原来是茅山毒指门下!” 话声出口,身形突然一转,刺空掠起,朝墙外逸去。铁拐婆婆铁拐一顿,急叫道: “可惜,可惜,还是让他逃走了!” 公孙燕像小鸟似的,飞到铁拐婆婆身边,掠掠鬓发,娇笑道: “这淫贼武功真还了得,被我点中了他的‘肩禹穴’,还能支持着逃去。” 他们两人几招交接,快如电光石火,场中几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直等丁好礼逸走之后,穿云箭荀寿生才走近铁拐婆婆身前,拱拱手道: “铁拐婆婆远莅,老朽失迎,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铁拐婆婆连忙还礼,道: “荀大侠好说,老身和燕儿只是路经枣阳,听说城中闹出采花案子,才停下来查查究竟,没想到这贼子竟会是‘一城’丁老山主的后人,实在太以出人意外!” “一城”丁百阳,为人素极正派,数十年来,江湖上人对他甚是推崇,是以像铁拐婆婆平日嫉恶如仇的人,语气之中,也带着无限惋惜。她说到这里,转头朝公孙燕道: “燕儿,这位荀老前辈,是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门人,你快去见过礼。” 荀寿生口中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大家一阵寒喧,荀寿生把铁拐婆婆、公孙燕两人让进屋去。毕玉麟隐身树上,他因铁拐婆婆因自己在山洞中替吟香疗毒之事,误会极深,一时不好现身相见。而且万里飘风万老前辈三进黄钟别府,自己遇到之时,他已负伤极重,只说出要自己赶快赴武当报讯,连和他一同进入黄钟别府的公孙燕,都没说出下落,如今她既和铁拐婆婆走在一起,可见并没发生意外,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此时眼看大家走进屋去,也就悄悄从树上跃落,脚尖点处,往墙外纵出。但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嘶”的一声轻响,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从墙头飞落! 毕玉麟耳目何等敏锐,声音入耳,立即霍地回过身去,低声喝道: “什么人?” 那是一条瘦长影子向暗陬闪去,但被毕玉麟一喝,只好低笑一声,道: “宗老弟耳目灵异,身手不凡,老朽当真佩服之至” 毕玉麟听得一怔,这声音,分明就是客店中那个自称葛云从的看相先生,依声瞧去,不是他是谁?身上穿了那件快要发白的蓝布长衫,摇摇晃晃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毕玉麟微微一笑,拱手道: “真人不露相,原来老丈果是武林中人,在下失敬了。” 葛云从呵呵笑道: “说来惭愧,不怕宗老弟见笑,老朽错把冯京作马凉了,先前因老弟你不该是投店砌侯落店,而且老弟又在二更时分,从客栈里飞纵出来,一时只当老弟就是近几日在枣阳闹得满城风雨的采花大盗,才偷偷跟了出来,没想到老弟轻功顶括括,一阵工夫,就把老朽丢落老远……” 毕玉麟道: “原来老丈一直跟在在下身后,在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葛云从摸摸脸颊,笑道: “老朽不是说被老弟丢落老远,你自然不会察觉,哈哈,老朽当真庸人自扰,先前怀疑做案的是住在对屋的陇中一鸟九头雕常老大,他一连两天,闭不出门,形迹显得可疑,但常老大虽然凶名久著,可从没有听说过还好女色……” 毕玉麟吃惊道: “老丈,你说咱们右厢住的那位,就是陇中双鸟的老大九头雕常庆?” 葛云从道: “谁说不是?但后来才知不对,他躲在房中,原来只是在疗伤。” “疗伤?”毕玉麟心中一动,想起陇中双鸟老二夜鹰杜天九暴尸上新店,这就忙着问道: “老丈如何得知的?” 葛云从大笑道: “老朽想瞧瞧他躲在房中,是否另有花样,才故意哼起‘我好比,笼中鸟……” “啊!”毕玉麟不由会心一笑,道。 “老丈把‘陇中鸟’说成‘笼中鸟’,难怪他要暗下毒手!” 葛云从笑道: “常老大还没听得出来,不然,触忤了他,准得当场横尸,那有这么便宜,只轻轻点上一下,让老朽过了百日,才寿终正寝?哦,就是他这一出手,老朽才知道他内伤尚未全好,恰好老弟又从房中走出,替老朽解开穴道,于是又使老朽怀疑到老弟头上……” 话声才落,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嘿嘿冷笑道: “尊驾对常老大,好像知道的不少?” 这声音毋须再看,都可以听得出来个正是九头雕常老大! 葛云从迅疾转身,呵呵笑道: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老朽差幸没在背地里说你常老大的坏话!” 九头雕常老大目光阴隼,冷冷的道: “常老大手下从无活口,但冲着你还知道常老大不好女色这句话,常老大发个慈悲,只要你留下一对照子,应应景,也就算了。” 他说得自然,好像碰上他的人,生死之权,就已操在他手上一般。毕玉麟剑眉微微皱了一下,心想:此人凶名远播,当真自负得紧,不期朝他望去! 九头雕常老大话声一落,忽然回头朝毕玉麟阴恻恻说道: “小子,你触犯常老大的禁忌,可知该如何下场? 毕玉麟知他说的是指替葛云从解穴之事,但双手一负,故作不知,冷冷回道: “这个在下倒不知道,在下行处四十有三,在江湖也跑了二十来年,什么陇中双乌之名,也还是最近才听到的。”九头雕双手突然一提,十指如钩,缓缓跨近,尖笑道: “小子,你是死定了!” 葛云从虽然瞧出毕玉麟武功不弱,但九头雕常老大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一时怕毕玉麟不是他的对手,慌忙伸手一拦,呵呵笑道: “宗老弟且退,老朽年过半百,双目虽然昏花,但还不想自己动手,把它活生生的挖了出来,所以老朽想来想去,还是请常老大代劳的好。” 毕玉麟因常老大双手十指如钩,忽然想起武当山劫走屠龙剑的人,练的正是“鹰爪功” 一类的功夫,据一苇子所说,此人功力相当深厚!再从陇中双鸟,一个叫“九头雕”,一个叫“夜鹰”的外号上推想,极可能就是这两人所为,心念一动,立即朝葛云从摇摇手道: “老丈且慢,在下有话想请教这位常朋友。” 葛云从怔得一怔,还没有开口! 九头雕常老大两颗凶睛,盯着毕玉麟道: “小子,你有什么遗言……” 毕玉麟双目一注,陡然射出两道森森冷电、敞笑一声,道: “常老大,明人眼里不揉砂子,宗某要向你请教的,就是武当山前,夺剑丧人,可是你们陇中双鸟干的好事?” 葛云从从站在他身边,瞧得暗暗惊奇,这位一宗老弟,光瞧他两道眼神,已可看出分明身怀上乘内功。照说有这等身手的人,多少自己总也有个耳闻,但屈指武林,可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姓宗的人! 九头雕常老大也被毕王麟两道摄人目光,瞧得一惊,阴嘿道: “尊驾可是武当门下?” 毕玉麟道: “宗某是该剑主人!” “好!”常老大“好”字出口,身形一扑,钢钩似的双爪,突起发难,闪电朝毕玉麟当胸抓到! “砰”!毕玉麟没想到对方会骤下杀手,一时连闪避都来不及,前胸已被九头雕抓个正着,只觉中爪之处,隐隐作痛,上身微晃了晃! 但九头雕常老大可不同了,他双爪出手,差不多已用上八成功力,那知双爪才一抓上对方胸前,宛如抓在一团棉絮之上,丝毫用不着力道! 常老大久经大敌,发觉不对,陡然之间,从毕玉麟身上涌出一股无形的潜力,反撞而来,一个瘦小身子,登时被震得踉跄后退了六七步,才站住了身于,脸色苍白,不住的喘息,敢情伤得不轻! 这一下,直瞧得葛云从大惊失色,九头雕常老大横行甘陕,在江湖也是数得起的人物,宗老弟连手也没动,就把对方震出老远,这一手功夫,分明是玄门内功中最难练的道家罡气! 九头雕常老大略事调息,目光狠毒,冷厉的道: “小子,你亮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毕玉麟也没想到自己的“鸿钧真气”,护身克敌,会有如此妙用,微一怔神,就朗笑道: “你还没回答在下,屠龙剑可是你们陇中双鸟劫走了?” 九头雕常老大道: “不错,你待怎的?”毕玉麟道: “那么剑呢?” 常老大脸色转厉,狞笑道: “此剑已被两个不知名的丫头夺走,杜老二还因此重伤致死,尊驾只要报个万儿,常老大追回此剑,再向尊驾领教。” 毕玉麟从夜鹰杜天九的伤势证明,屠龙剑十之八九,是落到双龙四娇的手上,闻言淡淡一笑,道:“屠龙剑乃在下家传之物,宗某自会取回,不劳尊驾费心,至于要找宗某比划,宗某随时候教,你只要认明屠龙剑的主人就是。” 九头雕阴嘿一声,朝毕玉麟打量几眼,道: “尊驾没有名字?还是不敢报名道姓?” 毕玉麟朗笑道: “宗某眼里,还没有九头雕常老大这号人物,宗某方才已经说过,我是屠龙剑的主人括苍山宗玉。” 九头雕常老大冷嘿了几声,转身就走,几个起落,身形便自消失。暮云从呵呵一笑道: “崇老弟自称屠龙剑主人,不知和括苍异叟宗前辈如何称呼?” 毕玉麟道: “老大说的,正是族祖。” 葛云从似信非信的瞧了毕玉麟一眼,迟疑了一下,道: “老朽和宗老弟萍水相逢,老朽心中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毕玉麟道: “老丈请说。” 葛云从道: “宗老弟这易容之术,不知从那里学来的?” 毕玉麟怔得一怔,道: “老丈想必有什么疑问?” 葛云从道: “不错,宗老弟易容之术,和老朽师门决窍,极相近似,但会而未精,是以老朽还认得出来。” 毕玉麟心中一动,连忙拱手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咱们回到店中,在下自当奉告。” 葛云从见多识广,知他必有隐情,连连点头道: “对极,对极,老朽和宗老弟一见如故,正该回转客店,剪烛长谈。”两人一路回转客店,毕玉麟依然从后窗飞入,点燃起油灯,葛云从已在门口故意大声叫道: “宗老弟睡了没有?” 毕玉麟开出门去,把他迎入屋中,一面洗去易容剂,登时露出玉面朱唇的本来面貌,朝葛云从作揖道: “小可毕玉麟,宗玉只是化名而已,老丈幸勿见怪。” 葛云从没想到化名宗玉的毕玉麟,还只是一个弱冠的少年,而且一身武功,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当下呆得一呆,才呵呵笑道: “毕老弟年事还这般轻法,实出老朽意料之外,哦,老弟姓毕……屠龙剑主人……老弟你莫非是屠龙剑客毕绍德老哥的贤郎?” 毕玉麟抬头道: “老前辈认识家父?” 葛云从大笑道: “岂止认识?老朽和令尊可说还是多年故交……” 他说到这里,双手忽然朝脸上一阵拭抹! 这一阵拭袜,容貌登时大变!原先黄皮包骨的苍白脸色,此刻已换了一付清癯面貌。 不,原先眯成两条细缝的眼睛,此时也换成了神光湛然的风目,原先生相狼鄙的看相先生。 一变而成为骨相清奇的老者! 毕玉麟也是一怔,拱手笑道: “老前辈原来也易了容……” 葛云从呵呵笑道: “江湖上知道老朽贱名的人,还不算少,但真正见过老朽面目的人,却是不多!” 毕玉麟笑道: “那么老前辈说的大号,想必也是化名了?” 他因为葛云从这三个字,江湖上从没听人说过。葛云从摇头道: “那倒不是,老朽葛朴,草字云从,江湖朋友因老朽擅长易容,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云里神龙,其实老朽那配称什么神龙?”接着抬头问道: “毕老弟这易容之术,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毕玉麟见他两次问起自己易容之术,当下并不隐瞒,把自己在黄钟别府遇到臧疯子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云里神龙清癯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说道: “是臧师弟!他失踪多年,居然会在黄钟别府!什么?他……毕老弟,你说他疯了?” 毕玉麟所说臧疯子还是云里神龙的师弟,一时不由深悔自己失言,脸上一红,只好点点头道: “臧者前辈也不算疯,只是……只是有点玩世不恭罢了。” 云里神龙听得直是摇头,道:“臧师弟为人拘谨,那会醇酒美人,玩世不恭起来,其中定然另有蹊跷,哦,毕老弟,你说黄钟别府是在幕阜山黄钟坪?” 毕玉麟听出他口气,似有找上黄钟坪去之意,不由吃惊道:“黄钟别府目前聚集了不少高手,老前辈单身一人,似乎不宜犯险……” 云里神龙笑道:“毕老弟毋须替老朽耽心,黄钟别府纵然能手极多,但老朽只是暗中去瞧瞧臧师弟,想来还不至出了差错。”说到这里,“哦”了一声,又道: “哦,老弟此刻前往何处?” 毕玉麟神色一黯,道: “家父十三年前离家之后,从此就失去踪影,晚辈天涯寻父,至今尚无眉目,目前前往九华山。” 云里神龙吃惊道: “老弟,令尊失踪了十三年?唔,唔,老朽在天台山下,和他一别,确有十三个年头了,当日他告诉老朽,急于回家一行,此后江湖上就没再瞧到今尊,老朽还当他封剑归隐了呢!” 毕玉麟急急问道: “老前辈可还记得那是十三年前的什么时候?” 云里神龙想了想道: “好像是夏天,不错,不错,那正是酷暑天气,老朽途经天台,和令尊在山下相遇,他好像也是偶游天台,思归颇亟。当时令尊还约老朽同到括苍府上小住,老朽因另行有事,只在松阴下谈了几句,便自分手。” 毕玉麟一团高兴,不由冷下来! 云里神龙和自己父亲,在天台相遇,是十三年前的酷暑天气,自己父亲则是十三年前的初秋时节,和大师怕一起出走的,那么云里神龙碰到父亲的时候,只是父亲回家途中,并不是离家之后,心中想着,只听远处鸡鸣,差不多已将近五更。云里神龙朝窗外瞧了瞧,起身道: “老朽和令尊交情非泛,他失踪之事,老朽既然知道,自然非查访个水落石出不可。” 毕玉麟感激的道: “老前辈如此热心,晚辈衷心感激不尽。” 云里神龙笑了笑道: “此刻时间不早,明天还要上路,你也该休息了!” 说着,飘然朝门外走去,第二天一早,老小两人会过店帐,一同上路,两天之后,赶到薪水,毕玉麟前往九华,须由英山入皖,云里神龙前往幕阜山,却要由蕲春渡江,两人订了后会,才行别过。**** 再说了好礼吃公孙燕指风扫中,左臂酸麻,对方指法奇奥,显系“茅山毒指”的独门手法,自知再打下去,势必伤在人家手下不可,这就见机立退,越出围墙,一路飞掠,赶回客店,牵出红马,立时上路。天色黎明,已奔出六八十里路程,只觉左肩伤处,隐隐作痛,而且一直连及左肋,心中一惊,慌忙勒住马头,在路侧林边一块大石下坐下,试行运气。那知不运气倒也没事,这一运气,陡觉伤处一阵剧痛,业已扩及半身,他自然知道这“肩禹穴” 乃是手阳明经,与阳焦之会,又经茅山毒指独门手法点中,自己不懂得解穴之道,无法运气冲穴,但此时伤势既已发作,无能再操纵马缰,不如暂时停下来,调息一阵再走。心中想着,索性牵马步入林中,找了一处隐蔽所在,盘膝坐在地上,缓缓调息,过了顿饭工夫,因不再使力,渐觉伤势好转了一些。忽听林外有一个女孩声音叫道: “啊,婉儿,你瞧这匹红马多神骏,我们正好骑着它走!”另一个女孩声音道: “玲儿,别胡闹,这马有主人的。” 先前那个又道: “这四下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那有什么主人?” 话声才落,紧接着火云驹发出一声长嘶,敢情先前说话的女孩,已经奔近马去。丁好礼暗暗冷笑,自己这匹火云驹,生具灵性,除了主人,那容生人近身?他心念才动,果然只听女孩惊叫一声:“好啊,畜生,你敢踢我?” 另一个女孩道: “玲儿,小心……” 先前那个道: “不要紧,我才不怕它呢!” 火云驹又是一声“希聿聿”长鸣! “畜生,你服不服?” 一阵零乱的马蹄声,杂沓响起,从林外传来,敢情那叫玲儿的女孩,已经跃上马背,火云驹不让她骑,才在草地上不住的起立蹦跳! 那叫玲儿的女孩,口中发出铃铃笑声,在马蹄声,马嘶声中,高声叫道: “婉儿,真好玩,我听爹说过,凡是骏马,都有烈性,只要被人制服了,以后就会听话。” 丁好礼声音入耳,心头猛然一惊,自己这匹火云驹,平日无人能近,就是轻功最好的人,跃上马背,也定会被它颠翻下来,这小女孩居然还在马背上说话。这就缓缓站起身子,往林外走去。玲儿叫道: “婉儿,你快骑上来啊!这马快被我降服了呢!” 丁好礼心中又是一惊,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林外不远站着一个头梳双辫,年经十二三岁身穿紫衣的小姑娘,正在拍手叫好。自己那匹火云驹,只是在一片草地上狂跳乱蹦,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腿猛踢,有如发了疯的一般。马背上,蹲着一个年龄和站着那个相仿佛的女孩,也同样穿着一身紫衣,头梳双辫,此时双手抓着马鬃,两脚紧紧夹着马颈,火云驹翻腾跳跃,兀自摆脱不开。不,那马累得浑身是汗,敢情头颈被人夹住,呼气不得,连声急嘶,连嘶声都不对了! 丁好礼瞧得勃然大怒,俯身拣了一小粒石子,觑准小女孩后脑,扣指弹去!他虽然左边半身若废,但右腕指劲,还是十足,“嘶”的一声,直笔激射过去! 那玲儿骑在马颈上,正在兴高采烈,没想到会有人暗算,等听到脑后风声,赶紧一低头,那粒石子,从她耳边擦过,一阵热辣辣的生痛,伸手一摸,已是擦破了皮,指头沾到一点血水,恰巧火云驹一声长嘶,昂首人立而起,冷不防一个筋头,摔下马来! 不,她一个筋斗,双脚在马上一顿,跃出一丈来远,小手摸着耳朵,气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子,一眼瞧到丁好礼从林中走出,不由怒道: “好啊,你拿暗器打我!” 声到人到,一掌朝丁好礼当胸拍到! 丁好礼没想到这女孩身手会如此矫捷,眼前人影一闪,业已欺到身前,急忙闪身避开,喝道: “你们大人呢?” 婉儿瞧到玲儿耳朵上流血,也大声喝道: “你敢欺侮我妹子!” 身形扑起,手掌一扬,就往丁好礼脸上掴去。她出手比玲儿还快,丁好礼闪身堪堪躲开玲儿一掌,左颊上“啪”的一声,却被婉儿掴个正着。这原因他左肩负伤,身子没有从前灵活,才被婉儿掴上。丁好礼心头大怒,大喝一声:“小丫头,你是不要命了!” 喝声出口,右手闪电朝婉儿拦腰拍去! 那知婉儿凌空扑来,脚没沾地,不等丁好札手掌打到,竟然又平空飞了口去! 丁好礼一掌落空,心头瞧得大震,小女孩这一式身法,不但自己没有见过,连听也没听人说过! 就在他微微一怔之际,那玲儿瞧到婉几掴了他一个耳光,觉得好玩,也身躯一扭,扬手一掌,朝丁好礼掴到。又是“啪”的一声,丁好礼只觉得左颊一震,忍不住流下泪来! 要知丁好礼被公孙燕点伤手阳明经,手阳明经,起于手大指内侧“商阳”,沿臂而上,终于“迎香”,最后“扶突”“禾胶”“迎香”三穴,全在脸颊,玲儿这一掌正好拍在“迎香穴”上,震动了他本已负伤的手阳明经,牵动泪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颊上流了下来。玲儿见他被自己一巴掌,打得流下眼泪,不由怔得一怔,忙道: “啊,你打不过我,就哭了,那我不打你了好啦!”她原是小孩儿家,那里知道这话比掴他三个耳光还要厉害,丁好礼气得几乎要喷出血来,咬牙切齿的大喝一声:“无知丫头,真是找死!” 蓦地翻腕掣剑,匹练暴长,一招“银河泻月”朝玲儿当头劈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九章 指创无心解 丁好礼被公孙燕点伤“手阳明经”方才经过一阵休息,伤势已原好转了许多,但这种经络受伤,一时三刻,决好不了,在没有完全恢复以前,最忌运气对敌。他这一翻腕掣剑,一招“银河泻月”朝玲儿当头劈去,剑招才发,陡觉左肩伤处,一阵剧痛,极难忍受,只痛得他粉面发青,汗如雨下,右手剑招,半途而废! 不,几乎连长剑都把握不住! 这原是一瞬间之事,玲儿见他掣剑发招,出手迅捷,口中哼了一声,身形闪动,一下欺近,扬掌就朝丁好礼肩头拍去! 丁好礼武功精纯,艺出“一城”,要是换在平时,纵然对方身法最快,也不难躲闪得开。但此刻半身经穴受制,身法自然没有平时灵活,何况剑招才发到一半,便觉伤处剧痛难忍,一招剑法都半途而废,没防到玲儿使的是“紫云纵”身法,奇快无比,眼前人影一闪,再想避让,已是不及,一掌正好拍上左肩头! 这一下,创上加创,他如何受得了?口中大叫一声,一个身子,“咕咚”朝后倒去! “噫!”玲儿一掌拍实,对方竟会应手倒地,不由心头慌张,惊得后退不迭! 婉儿一看丁好礼被自己妹妹一掌击伤,不由埋怨道: “玲儿,你又用‘紫虚掌’伤人啦,爹说过不止一次,‘紫虚掌’威力太强,不准轻易使用,瞧你这可怎么好?” 玲儿吓得脸色发白,噘着小嘴,辩道: “不是我打死他的,我只打在他肩上,不知怎会死的?婉儿,你……你看怎么办呢?” 婉儿细看丁好礼脸如金纸,双目紧闭,分明伤得不轻,不禁皱皱眉道: “谁说他死了?只是伤得很重……” 玲儿忽然好像想起什么,连忙抬头道: “啊!婉儿,你不是问娘要了一粒‘紫云丹’,可在身上?” 婉儿道: “那是因为毕大哥身负重伤,我赶回山去,问好要的后来没找到公孙师姐,一直留在身边。‘紫云丹,练制不易,岂可随便糟遏,要是给娘知道了,不骂死才怪! 玲儿愁急的道: “那怎么办,我们就不管他了?” 婉儿道: “办法倒有,只是我一个人怕力气不够……” 玲儿喜道: “娘教了你‘透穴传经’之法?不要紧,我们两个人合起来就差不多了。” 婉儿道: “我们两人的‘紫气’功夫,只有一二成火候,合起来还不是只有一二成?只能替他摧动闭住的气血,要想替他把伤疗好,可办不到,来,玲儿,咱们就动手吧!” 说着双手一掳袖管,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内功,推拿丁好礼各处穴道。玲儿可也不敢怠慢,立即在婉儿背后坐下,双手抵住她后心,把内力缓缓由掌心传出。要知紫府门的“透穴传经”,和普通江湖上的推宫过穴,虽然大致相同,但功效则不可同日而语。因紫府一门,以练气为主,他们的“紫气”功夫,原是道家罡气精研进化而来,分合由心,隐显如意,大可横弥六合,小则伤人无形! 婉儿、玲儿修为尚浅,虽只一二成火候,但才一运气推动,丁好礼立觉全身痛苦减少,人也霍然醒转,睁开眼睛,似欲翻身坐起! 婉儿双手并没停止,口中急忙叫道: “你不可妄动,我们正在替你运气传经,走岔了穴道,可别怪我们。” 丁好礼一身武功,何等精纯,自然深知厉害,心头虽感愤怒,但对方说得不假,她们替自己运气传经之时,稍有不慎,极可能运岔经穴,走火入魔,是以一声不作,缓缓阖上眼睛,任由她们推拿。心头却大感惊凛,这两个女孩子,看来最多也不过十二三岁,方才和自己动手之际,只觉她们身法极快。但此时替自己推宫过穴,却居然有一缕似柔实刚的气流,直贯经络,这份内功,只伯自己也无法办到,不知究系是何来历?这样过了顿饭光景,婉儿才停下手来,说道: “好啦,你可以起来了。” 丁好礼试一运气,果然左肩伤处,创痛若失,心头大喜,急忙一跃而起,只见两个小女孩并肩站在边上,瞧着自己,心中不禁恼火! 婉儿道: “我们功力不够,你伤势还没有全好,再要休息上几天,就会好的。” 丁好礼从地上捡起长剑,悻悻的道: “你们是那位高人门下?” 玲儿道: “我方才只是失手误伤了你,你可不能告诉我爹!” 婉儿年纪较大,听出丁好礼口气,还记着自己两人仇恨,不禁撇撇嘴道: “玲儿,人家是不服气呢!” 玲儿哼道: “不服气,谁还怕他不成?”说着,扬眉道: “我爹就是紫衫客陆无病,住在……” “玲儿……” 婉儿因爹再三叮嘱,逢人不准说出来历,要待喝阻,但玲儿嘴快,已经说了出来。“紫衫客陆无病”这几个字,钻进丁好礼耳中,当真如闻焦雷,自己曾听父亲说过,武林中传说的两大仙迹。天门一派,只有传闻,无人见过之外,紫府门的紫衫客陆无病,他老人家昔年曾在峨嵋见过一面。那是一个身穿紫衫的中年书生,先前也只当是普通读书相公,并没在意,但转眼之间,那人已飘然而去,走得不见,才意起此人可能就是紫衫客,几十年来,父亲一直感到遗憾,当时曾失之交臂。据说紫衫客那时已差不多将近百龄,再加上这几十年,算来不是已百数十岁了?这两个丫头,会是他的女儿? 丁好礼暗暗惊出一身冷汗,口中却朗朗一笑,道: “原来你们是紫衫客的女儿,丁某这个筋斗,栽得还算不冤,哈哈,丁某不过因遭人暗算,手阳明经负了重伤,无法运气对敌,才有此失,丁某恩怨分明,你们替我打通经络,日后必有以报。” 话声说完,纵身一掠,飞上马背,双脚微微一夹,火云驹一声长啸,泼刺刺绝尘而去! ****** 华山下院的青莲庵,座落在九华南麓,占地不广,一共只有三间两进,庵门常闭,香火不盛,平日只有一个叫做五姑的佛婆子照应。自从一年之前,华山派半边老尼在双龙堡落成大典上以一招“独劈华狱”,反被双龙堡主护身真气震伤内腑。这位老师太年逾古稀,却性如烈火,一怒之下,回到青莲庵,因此走火入魔,半身不遂,就在青莲庵住了下来。这天中午时光!九华山前来了一位头挽道髻,背负长剑的蓝袍道人,他一路疾走,似乎无心流览景色,奔近庵前,抬头望望横在门上的匾额,金漆剥落的“青莲庵”三个大字,吁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 “是这里了!” 就举手敲着小门。“外面是什么人?” 一个银铃般声音,问话未萃,庵门业已呀然开启! 蓝袍道人心下暗暗一惊,华山门下,果然名不虚传,这人才一开口,前面两个字,明明还在殿上,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业已越过天并,开出门来! 庵门开处,同时走出两个俗装少女! 前面一个是红衣少女,年约十六八岁,身材苗条,生得柳眉凤目,娇美如花。后面一个是黑衣少女,约有二十来岁,却是身材矮小,相貌奇丑! 这两人才一露面,前面那个红衣少女,含笑问道: “道长找谁?” 蓝袍道人慌忙稽首道: “姑娘想是华山老师傅的高足了?” 红衣少女笑容可掬的摇摇头道: “不是,我是阴山门下。” 蓝袍道人吃惊的打量了两人一眼,迟疑道: “那么华山老师傅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红衣少女噗味笑道: “谁说老师傅不在这里?” 蓝袍道人口中“啊”了一声,知道自己还没回答对方问话,说明来意,才被她捉弄了! 这就重新打了个稽首,道: “小道静通,武当门下,顷奉家师之命,专程拜谒老师傅来的。” 红衣少女道: “道长原来是武当蓝袍八剑中人,请到里面坐,老师傅不知运功醒了没有,啊,辛姐姐,你快去瞧瞧,韩姐姐还在里面伺候呢!” 那黑衣少女,答应一声,口身朝后进走去。静通道人心中暗自嘀咕,半边老尼平日极少和人来往,阴山那位女魔王的门下弟子,怎会住在她这里?口中却道: “姑娘好说,小道久仰阴山散花仙子大名,想来姑娘尊师,也在这里了?” 段珠儿笑了笑道: “家师不在这里。” 说话之间,辛文已从后进出来,招手道: “老师傅说,本来不见外客,道长既是奉武当掌教青阳真人之命而来,就请到后进佛堂相见。” 静通道人应了声“是”,就随着辛文拄后殿走去:穿过院落,迎面一排三间静室,中间一间,垂着一层棉帘,此时另一个青衣少女,掀起门帘,说道: “师傅行动不便,请武当道长入内相见。” 静通道人慌忙整了整道袍,恭恭敬敬走入屋内,抬头一瞧,只见中正榻上,巍然坐着一个脸容略呈青色的枯瘦老尼,正是出名难缠的华山半边大师! 静通道人那敢怠慢,行前几步,躬身拜了下去,口中说道: “晚辈武当门下静通,叩请老师傅金安。” 半边老尼点点头,抬手道: “道友不可多礼,尊师可好?” 静通道人只觉一阵潜力,把自己身子托往,心中暗暗一震,暗想:“听说她已经走火入魔,内功竟然还有如此精纯!”一面躬身道: “家师托庇粗安,此次命晚辈专程晋谒,有亲笔函一封,呈请老师傅过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半边老尼口中“唔”了一声,道: “尊师要道友专程前来送信,想必有什重要之事?”一手接过书信。抽出信笺,瞧了一会,才轻喟道: “尊师和双龙堡订下三月十五之会,这是五大门派和邪恶势力的生死存亡之争,老尼自然深表同意,三月初一,先在贵派集合,而且还邀有赤城山和其他武林同道兴会,先期筹商对策,谋定而动,贫尼更无异词。只是贫尼年来走火入魔,行动不便,无法参与盛会,道友替我覆上尊师,届时自当命小徒代表前往,以供差遣。” 静通道人唯唯应是。半边老尼又道: “道友回去,并替贫尼问候青峰道长,” 静通道人面色一黯,躬身道: “二师叔已在几日前仙逝了。” 半边老尼双目神光陡射,吃惊道: “什么,青峰道长已经仙逝了?” 静通道人道: “家师曾吩咐晚辈,把敝派近日遭遇,面禀老师傅……” 说着,就把神偷万里飘临终托括苍派一位姓宗的施主,远上报讯,以及自己四位师叔同遭茅山毒指毒手,和双龙堡副堡主佟天禄率领四娇八杰,上武当寻仇,幸得邙山鬼叟和阴魔尚师古等人驰援,详细说了一遍。站在一旁的韩情云听到神偷万里飘的死讯,慌忙把段珠儿,辛文两人,一齐叫了进来。因为神偷万里飘是从青莲庵动身的,他原是为了找寻毕玉麟的下落,和珠儿、辛文分手,大家原约在青莲庵见面,如今,珠儿和辛文没找到毕大哥,已经先回来了。万里飘却传来了死讯,还有丁好礼,也没有回转。韩倩云自从在九岭山和他邂逅相识,丁好礼人本英俊潇洒,又在她面前装得一派温文,这多少天来,她早已芳心默许,暗生情愫,此刻听到万里飘的死讯,不由替他耽起心来! 半边老尼听静通道人说完经过,也大感震惊,武当山居然出了偌大乱子,沉吟有顷,才道:“贵派这场变故,确实大出贫尼意外,只是邙山鬼叟和阴魔尚师古,都是恶名久著的人,尊师也不宜太相信人家!唉,咱们五大门派,谊如一家,贫尼想到就说,道友在尊师面前,不妨带上一句,让尊师留意及之,也就是了。” 静通道人心中虽觉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唯唯应是。段珠儿忍不住插口问道: “道长可知万里飘风老前辈是丧在何人手下的?” 静通道人道: “这个小道不大详细。” 珠儿又道: “那替风老前辈报讯的是谁呢?” 静通道人道: “那是括苍宗施主。” 辛文问道: “姓宗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没有说出武当解剑坡丢剑之事,珠儿她们自然不会想到毕玉麟身上,何况听说又是一个中年文士,便不再多问。静通道人见话已说完,也就向半边老尼告辞。韩情云送走静通道人,刚关好山门,正待回身,忽听远处响起一阵急骤蹄声,由远而近,同时传来一声希幸幸的马鸣! 这声马鸣,韩情云听来极熟,正是丁好礼的火云驹!心头不期“咚”的一跳!珠儿、辛文两人,也相继奔出。珠儿叫道: “啊,是丁大哥回来了,韩姐姐,快开门咯!”话声未落。马蹄声已及庵而止! 韩倩云粉脸飞红,打开山门,只见丁好礼已从马背上下来,一张俊脸,汗水直滚,口中不住的喘息! 韩倩云瞧得大惊,凭丁好礼的身手,那会这等模样,她对他早已钟情,心中不禁顿生怜惜,急奔过去,问道: “你怎么啦?” 说着,双手伸出,要想扶住丁好礼的身子,但手快触到他身上,突然感到一阵羞涩,又把双手缩了回去。丁好礼站住身子,略微定了定神,才笑道: “不要紧,我只是伤势尚未完全复原。” 韩倩云吃惊道: “你受了伤?” 这时,珠儿,辛文也跟着过来。丁好礼微微吁了口气,愤愤的道: “前几天有一个采花淫贼,假冒我的名字,在枣阳城内做案,被我无意遇上,谁知他竟是茅山毒指门下,一时不防,被他点中手阳明经,伤倒已经好了。我因三月十五北山之会,日期已近,不知毕兄可会回来?心中甚急,一路跑得快了一些,才感到气喘。” 韩倩云气道: “这淫贼真该死,了大哥,你可曾把他捉住?” 丁好礼摇摇头道: “没有,被他逃了。” 珠儿听他也没找到毕大哥,心头又是一阵失望,呆在门口,作声不得。辛文安慰道: “毕大哥总会在江湖上听到五大门派和双龙堡订下三月十五北山之约,他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也在到处找寻我们呢。我想三月十五,他一定会赶去的,反正离会期已不到,一个月时光了,我们和韩姐姐同去会场上定可遇到的。” 韩倩云只是瞧着丁好礼,目光之中流露出无限关切,柔声道: “你快到里面去息慈吧,这马我会料理的。” 丁好礼道: “毕兄没有回来,我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韩倩云瞟了他一眼娇嗔道: “你伤势没有复原,急着又要到那里去?” 丁好礼道: “家父有一位好友,精擅‘吸虹神功’,也许能治走火入魔,我想把他找来,看看能不能医治尊师足病,如能赶在北山大会之前治好,对五大门派的实力,就可增强不少了。” 韩倩云听他这般关心师傅,心中更觉感动,低低的道: “那也不忙在一天,你还是多休息一天再走不迟。” 说着,替他牵过马匹,一齐走进山门。辛文跟在他们后面,随手关上大门。韩倩云回头道: “丁大哥,你快回厢房去休息吧。” 丁好礼见她对自己爱情横溢,心头不禁一荡,温文一笑,潇洒的朝厢房走去。他数日前被公孙燕点伤手阳明经,后来经婉儿姊妹以紫府门的独特手法“透穴传经”,替他催动血气,打通闭塞经路,伤势原已痊愈,只要稍加静养,就可复原,眼前只是长途奔驰,感到劳累罢了。回转厢房,经过一阵调息运功,精神体力,顿告恢复。夭色逐渐昏黑,韩倩云在厨下忙着张罗菜饭,一颗心却只是放在厢房中的丁好礼身上。她自幼由半边老尼扶养长大,平常把一腔少女情慷,压制在心底,不肯对人稍假词色,可是一旦被人挑开心扉,一缕幽情,便极难自制。丁好礼为了她师傅需要万年温玉治疗走火入魔,四出找寻毕玉麟下落,她一直魂紊梦牵,惦记着他。好不容易盼望到丁好礼回来,又被淫贼点伤经脉,这不禁加重了韩清云对他的关护和怜惜之情。但又怕露出形迹,被珠儿、辛文笑她,不敢立即到前面厢房探望,再则也怕打扰丁好礼运功。匆匆做好饭菜,她再也忍不住,取了食物,朝厢房走去。丁好礼还在榻上静坐,韩倩云放下手中食物,点亮油蕊,悄悄移步到丁好礼身侧,低声问道: “你可觉得好些了吗?” 丁好礼伸手去握住她右手,轻笑着:“我不是告诉你,伤势早已好了,方才只是心急赶路,有点累罢了,倒教妹子耽心。”韩倩云被他握着右手,满脸通红,心头却甜甜的,轻挣了下,没有挣脱,也就任他握着,低低的道: “好了就好,方才真把人急死,你一定饿了,快些吃饭吧。” 丁好礼见她深情款款,娇靥生晕,半含羞态的模样,只觉怦然心动,一双俊目,渐渐流露出异样光彩! 韩倩云挣脱他的手掌,轻嗔道: “你还不快吃,只管看我作甚?” 丁好礼剑眉微微一扬,柔声道: “我们已有多日不见,我心中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韩倩云道: “不成,我此刻还要去伺候师傅进餐。” 丁好札点点头道: “也好,那么你待会再来,我等你。” 韩倩云粉脸一红,摇头道: “不,有话明天说吧,让珠儿姐姐她们知道,又要取笑我了。” 丁好礼急道: “明天一早,我就要上路,当着她们,也不能说什么话,待会你等她们熟睡了再来多好。” 韩倩云一片纯洁,只当他真有许多话要说,迟疑着点了点头。丁好礼心中暗喜,故意说道: “那么你快走吧,别让尊师等久了。” 韩倩云怕师傅久等,不敢多耽,匆匆退出。丁好礼望着她后影,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笑容。晚餐之后。韩倩云和珠儿、辛文,原是同室而居,今晚,她和丁好礼有约,假装睡觉,但思绪可纷乱已极,她想起自己七星岩负伤的情景,和他一路上温柔体贴的言笑,她感到陶醉。 同时又想起名闻天下赤城山庄的少庄主,论武功、身世、人品、才貌,当真是千万个人,也挑不出一个…… 不知他今晚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如果他向自己求婚,自己是不是答应他呢? 她一会想这,一会又想那,双眸只是望着承尘出神! 辛文早已熟睡了,珠几方才还在转侧,这会也有了轻微鼻息! 韩倩云原是和衣而睡,正待悄悄起身,耳中忽听屋面上似有轻微声音。她自然分辨得出那是有人踩着屋瓦,只是这人轻功极高,如非用心谛听,绝难发觉! 心中不期一惊,暗想:他敢情等了一会,不见自己前去,寻到后进了,这也未免忒嫌大胆,万一惊动师傅,如何是好?当下悄悄翻身坐起,一跃下床,蹑手蹑脚的,们出房门,单足一点,轻灵无比窜上屋面! 只见黑暗之中,一条瘦小黑影,一闪而逝,动作轻巧,身法诡疾,一望而知是武林少见高手! 心中不由一怔,不是他! 韩倩云悔出来之时,没带上兵刃,但瞧到来人竟敢夜闯青莲庵,也太以轻视华山派无人,暗哼一声,一提丹田真气,展出“紫燕掠波”身法,双脚一点,望那人身后扑去! 月色暗淡,山影模糊,那想看得清楚,依稀之中,只觉那条瘦小黑影,已远在十丈之外!韩倩云不由激起好胜逞强之心,暗暗想道: “姑娘今晚迫不上你,也在称华山门下了!” 猛一提气,身形倏起,接连几纵,便已掠出十数丈外,凝目一瞧,自己虽然并不算慢,但那条人影,却已失去踪迹,再一打量,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松涛流泉,根本连鬼影子都找不到半点! 韩倩云正在惊疑之际,忽听身后不远,发出一声极低的冷嘿! 深山黑夜,寒风如剪,这一声冷嘿,听来分外刺耳! 韩倩云蓦地一惊,很快转过身去,身后屋面,黑沉沉的那有什么人影?心知此人身法奇快,武功高出自己甚多。暗想:庵中人手不少,自己只要出声叱喝,丁好礼、珠儿他们,定然会闻声赶来,胆气一壮,不由娇叱一声:“何方朋友,既敢闯上青莲庵来,鬼鬼祟祟的算得那一号人物?” 喝声方落,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嘿嘿冷笑道: “小丫头,你自己没瞧到老夫!” 声音分明又从身后传来,韩姑娘惊骇之下,迅速转身瞧去! 这一瞧,韩姑娘不期惊出一身冷汗,娇躯倏然飘后了几步! 原来这一转身,只见自己面前,不到二尺光景,站着一个脸色黝黑的瘦小老人,身穿一袭竹布长袍,目光炯炯,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韩倩云不禁大感凛骇,退出几步之后,心中暗道: “这人身法有如鬼魅,到了身后,自己还丝毫不觉,武功之高,已可想见,自己师傅平日嫉恶如仇,此人定是寻仇来的!” 心念疾转,还没开口! 瘦小老人已阴恻恻说道: “小丫头,你大概是半边老贼尼的门下,老夫不难为你,快去叫老贼尼出来!” 韩倩云听他出口辱及师尊,不禁柳眉挑动,叱道: “老贼,你是什么人?” 瘦小老人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冷笑,道: “老夫名号,你小丫头那会知道,嘿嘿,你去告诉老贼尼,二十年前在凉州道上拜领她的一记劈空掌的常者大,从华山寻到九华山来了。” 原来他正是陇中双鸟九头雕常老大! 正当此时,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叫道: “韩姐姐,这种人打发了就算了,和他多噜嗦作甚?” 那是辛文的声音,人从屋檐下窜起,话声才落,“呼”的一声,碧光乍现,震天琴一记“横扫中原”,朝常老大拦腰扫到! 琴弦叮咚,劲风嘶啸,宛如一片怒潮! 九头雕常老大怒哼一声,身躯微晃,右手扬处,霍地回身,钢爪似的五指,硬朝身后飞来的玉琴黑影抓去!辛文没想到对方会朝自己势劲力猛的琴上抓来,心头方自一怯,蓦觉双腕巨震,震天琴已被常老大一把捞住。大骇之余,慌忙用力一夺,那知不但没有挣脱,脚下却反而身不由己的往前冲出一步! 韩倩云眼看辛文第一招上,就被对方抓住兵器,心下一急,再也顾不得自己手无寸铁,娇叱一声,纤掌一立,人随掌进,使出华山绝技“独劈华岳”,往常老大侧面劈出! 这时,从暗贩又窜出另一条娇小人影,倏然欺到常老大正面,口中喝道: “老贼,吃我一掌! 拳随声出,迎面捣去! 不!拳还未到,只听“呛”的一声,从拳中迸出一道细如姆指的银练,寒光乍闪,直刺咽喉!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辛文震天琴才被抓住,韩倩云的“劈空掌”,和珠儿的“盘珠剑”也同时攻到! 但九头雕常老大威震甘陕,一身武功,何等精纯,右手顺势一推,把干文连人帝琴,朝诛儿撞去,左于袍袖一挥,同时向韩倩云拂去! 这一招奇快无比,辛文那想留得住脚,珠儿也怕盘珠剑伤了辛姐姐,掌心一缩,“呛” 然收剑! 韩倩云一掌出手,陡觉劲气雷奔,朝身前涌到,差幸她见机得快,闪身旁跃,但还是被常老大拂出的袖风扫中,震得后退了几步,脚下一阵“喀”“喀”碎响,踩碎无数屋瓦! 常者大身形不动,举手之间,把三个姑娘一齐逼退,但他一双在黑夜中炯炯发光的眼神,却盯着段珠儿,阴声问道: “女娃儿,阴山殷仙子是你何人?” 他平日纵然自视甚高,桀傲成性,但对阴山散花仙子,却也不无顾忌! 珠儿出身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段家庄,师傅散花仙子,更是从没把武林中人,看在眼里。此时虽觉对面这个瘦小老人,功力奇高,但平日里骄纵已惯,闻言不由绷紧粉脸,冷哼道: “老贼,你既然知道我师傅的名号,还不夹着尾巴快滚?” 九头雕常老大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等话来,瘦削脸上,微微起了一阵痉挛!突然仰天桀桀狂笑,道: “小丫头,你真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不过瞧在殷仙子份上,先问一声,常老大手下,几曾留过活口……” 话声刚落,只听屋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云儿,来的可是陇中双鸟常老大,他既已找上门来,为师行动纵然不便,也不能让远客失望,你就请他下来吧!” 九头雕常老大听到半边老尼的声音,不由目露凶光,厉笑道:“一掌之赐,常老大二十年来,未敢或忘,今晚就是领教你老贼尼劈空掌来的!” 说话之时,嗖地拔地半空,倏变隼鹰翻扑之势,落如星刃,闪电朝檐下扑去!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另一个老妪的声音,叱道: “老当家清修之地,岂容你常老大发横?” 喝声乍起,爆出一声“蓬”然大震! 常老大敢情在身形将落未落之时,凌空和人对了一掌,他身子向上弹起一丈来高,口中嘿嘿冷笑:“什么人敢暗算老夫?” 他果然不愧九头雕之名,身子随着喝声,再次往下扑去,双爪如钩,挟着汹涌劲气,排云下击! “蓬!”又是一声大震,常老大直落阶前,一脸都是狞厉之色! 只见静室门口,站着一个身蓝布衣据的白发老妪,她连接自己两次扑击,自发飞扬,脚下只不过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暗暗一凛!江湖上能接得住自己扑击的人,也为数不多,这会是谁?心念方转,冷然问道: “老虔婆,你是什么人?” 白发老妪干笑道: “常老大,亏你成名多年,连老婆子都不认识,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之时,右手一举,赫然执着一个业已生锈的大铁椎! 常老大脸上略现惊疑,道: “你是大铁椎任五姑?” 任五姑瘪嘴一咧,笑道: “不错,老婆子正是姓任。”常老大冷笑道: “大铁椎当年固然名满江湖,称雄秦岭,但这三个字,只怕还唬不倒常老大吧!” 韩倩云自从白发者妪现身之后,心头大感惊奇,她是照应庵中杂事的五姑,平日从没听师傅说过,她还会武,尤其那大铁椎,一直弃置墙下,业已生锈,原来还是五姑的成名兵器! 她悄悄地把这些话,告诉了珠儿、辛文,大家好奇的睁大眼睛,瞧着大铁椎任五姑。半边老尼在屋中又道: “五姑,别拦阻他,还是让老尼试试他的‘大力鹰爪功’,究竟到了何种火候也好。” 任五姑回头道: “老当家行动不便,我老婆子打发他也是一样。”——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章 痴情铸大错 常老大阴恻恻的道: “只怕没有这般容易打发!” 任五姑突然放下大铁椎,指着常老大喝道:“常老大,你‘大力鹰爪功’称雄陇中,老婆子就领教你几手试试!” 说罢,凝聚功力,一掌劈出! 常老大喉头阴嘿了声,右手化爪,猛向任五姑手腕抓去。那知任五姑一掌才行劈出,白发飘动,身子已直欺过去,拳脚并出,连着三招急攻! 这三招,招招含蕴劲力,而且快逾电闪,常老大被他抢了先机,竟然糊糊涂涂的被任五姑迫退了三四步。这下可把九头雕激得大怒!“老虔婆找死!” 纵身一跃,捷如出尘鹰隼,凌空飞起,双爪一攫,迎头抓下! 任五姑自然识得厉害,一闪身,让开爪势,双掌一翻,又是“呼”“呼”两掌,斜向上劈。 常老大号称九头雕,精擅扑击,一爪落空,身子微微一偏,依然如影随形扑到,双爪疾落! 两股潜力,在空间一阵激荡,任五姑不觉脚下浮动,震得退出一步。” 常老大借势一纵,又闪电抓到。这两人都是练的外门功夫,每一发招,都刚猛得凌厉无伦,力拼之下,居然半斤八两,全无败象。常老大身形腾跃,凌空下击,似乎稍占上风,不过任五姑也是不弱,虽是不能取胜,但一时也分不出胜负。三位姑娘家站在边上,被两人攻拒之间的激荡潜力,吹得衣袂飘扬! 珠儿探手入怀掏出“五殃针筒”,悄悄凑着韩倩云耳边说道: “这老贼再要腾身飞起,我就赏他一蓬飞针……”话未说完,目光一瞥,只见对面屋上,蓝衫迎风,站着一人,不由用手一推,轻笑道: “韩姐姐,你瞧,那不是丁大哥,他也来了!” 韩倩云正待抬瞧去,只听场中,接连响起两声“蓬”“蓬”巨震,任五姑闷哼一声,身子踉跄后退! 常老大厉声尖笑,蓦地凭空拔起,身形一弓,一式“金雕攫虎”爪先人后,扑追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珠儿纤手一扬,“嗒”的一声,一大蓬牛毛飞针,满天花雨般朝常老大凌空打去! 常老大久经大敌,一身内外功夫,罕有敌手,他虽和任五姑对敌,其实早已留神着三位姑娘! 耳中听到“嗒”的一声轻响,便已警觉,身在半空,猛一吸气,改下扑为上拔,一翻起两丈来高,双掌同时下劈,狂飚如山,把一大蓬飞针根根压落草地之中! 他这一手,直把珠儿瞧得心头猛震! 她那里知道阴山一宝的“五殃针”,必须对准敌人发射,才能一举歼灭,像她这样凌空打去,自然不易奏功。但就在此时,屋面上又有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凌空飞起! “拍!”两条人影,在空中一合即分,同时飘落地面!场中已多了一个玉面朱唇的蓝衫少年,正是赤城山庄的少庄主丁好礼,常老大只觉自己掌心有如击在烧红的烙铁之上,烫得隐隐发痛,心下一惊,瞧着丁好礼,厉声喝道: “赤砂掌,你是赤城山庄何人?” 丁好礼纵声笑道: “区区就是丁好礼!” 常老大仰天尖笑道。 “没想到老贼尼居然有‘一城三山’的门下小辈,当起护院来了!”话声一落,朝丁好礼不屑的瞧了一眼,冷哼道: “小子,你在枣阳做得好事!” 人随声起,带着一阵嘿嘿干笑,向墙外飞去! 丁好礼被他一语刺中隐私,脸色一变,蓦地大喝一声:“老贼,给我留下!” 双脚一顿,“嘶”的跟踪扑起,掠登屋面,常老大已去势如箭,无法追得上他!任五姑仰面笑道: “丁少侠他既然知难而退,就让他去吧!” 丁好礼杀机盈面,愤然飞落,冷笑道: “这老贼作恶多端,再碰到我手里,就要他留下命再走!” 珠儿“嗤”的笑道: “是啊,丁大哥,你早该叫他把命留在这里,再走不迟。” 这话听得韩倩云、辛文也笑了起来。半边老尼在屋中轻叹一声,道: “九头雕常者大二十年前,已名满甘陕,方才老尼虽在屋中,但光听他发爪的风声,‘大力鹰爪功’已有十二成火候,江湖上能够接得住他的,只怕也为数不多,丁少侠家学渊源,自然不虑他寻仇,段姑娘、辛姑娘终究修为尚浅,云儿更不是他的对手,今后遇上了、不可轻敌才好。” 任五姑接口道: “老当家说得不错,我老婆子没料到他的‘金雕身法’真还厉害,今晚差点就栽在他手里。” 半边老尼道:“就是老尼,怕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呢,唔,时间不早了,大家快去休息吧!” 丁好礼躬身道: “老前辈也好休息了。” 说着朝韩倩云微微一笑。韩倩云粉脸一红,低着头朝师傅静室中走去,大家也各就回房。半边老尼跌坐榻上,瞧到徒儿走进,忍不住问道: “云儿,你怎么还不去睡?” 韩倩云走近榻前,低声道: “弟子伺候师傅睡了,再睡不迟。” 半边老尼蔼然笑道: “为师也要睡了,你去睡吧,快二更天了,唉,北山大会,已近在目前,可惜为师走火入魔,未能参加,不然,真想再斗斗双龙堡主……” 韩倩云抬头道: “师傅,丁大哥说,他有一位父执,精擅‘吸虹神功’,可能治得好走火入魔,他准备去找他来,给师傅试试!” “吸虹神功?”半边老尼脸上微露惊诧,接着笑了笑道: “吸虹神功,只是关外一种旁门武功,据说能把风邪寒毒,吸出体外,但咱们华山一派练的总算是玄门正宗功夫,能不能医治得好,还说不定呢!”说到这里,忽然目光落在韩倩云身上,徐徐说道: “云儿,为师自小把你扶养长大,亲如母女,有一句话,早想和你说的……” 韩倩云心头咚的一跳,道: “师傅,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半边老尼歇了一歇,倏然叹道: “云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为师有一桩心愿未了……” 韩倩云听出师傅口气,不禁双颊飞红,低头不语。半边老尼又道: “照说……像丁少侠的人品武功,也是千中挑一之选……” 韩倩云心跳加剧,口中嘤咛一声,急急叫道: “师傅……” 半边老尼用手摩着她肩头,慈祥的道: “为师看得出来,你们感情不错,这原是好事,只是为师总觉得了少侠笑非真笑,似嫌凉薄,你生性温和,会吃他的亏。” 韩倩云不依的道: “师傅,我不来啦!” 半边老尼笑了笑道: “孩子,别急,为师只是说说罢了,你去睡吧!” 韩倩云答应一声,退出静室,心头小鹿,不禁一阵狂跳,她向四周略一打量,悄悄朝前进厢房奔去!但她并没察觉,她身后还有两个躲躲闪闪的人影,互相打了个手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这两人正是珠儿和辛文,她们因一直不见韩情云回房,偷偷的躲在暗处,原本只想暗中吓她一跳,没想到她会朝东厢房奔去,一时更觉得好玩,才一起跟了过去。前殿东厢,这时候灯火还没有熄去,纸窗上映出一个俊俏的人影,似在房中踱来踱去的走着! 韩倩云走到窗前,只觉心跳加剧,她忽然感到害怕,脚下不期踌躇不前!珠儿、辛文两人,怕被她发现,慌忙闪到暗贩,蹲下身子。韩倩云双目望着丁好礼的人影,呆呆出神,丁好礼敢情等得有点心焦,只是在房中来回踱步! 两人一在窗里,一在窗外,停了一会。珠几、辛文却等得大是不耐。忽然,不知是韩倩云脚下弄出声音,还是丁好礼察觉窗外有人,厢房呀的开启,丁好礼一下闪出身来!他一眼瞧到韩倩云,如获至宝,轻笑道: “妹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到里面去。” 说着,伸手去拉她的纤手。韩情云口中“嗯”了一声,任他握住手掌,低头跟他朝屋中走去,珠儿伸后拉拉辛文的衣角,不敢弄出半点声音,小心翼翼的掩近窗下,找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朝里张去! 只见两人手拉着手,走入屋中,韩情云已是满脸羞红,低低的道: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吗,怎不快说呢?” 丁好礼乘机伸出左手,去搂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这里只有咱们俩在一起,又没第三人,干么这么性急。“韩倩云只是肩头微微摆动了一下,依然让他搂着,心头小鹿,却不住的乱撞,感到有生以来,从不有过的甜美舒畅。丁好礼闻到她身上发出的幽幽少女香气,又感到她身上在轻微颤动,突觉周身血脉加速,自己的心也在剧烈的跳动。猛的低下头去,火热的嘴唇,往她的嘴上堵去! 这下,韩倩云又惊又羞,身如触电,要待挣扎,一个身子,已被他紧紧搂住,口中不由发出“唔”“唔”之声! 窗外偷看的珠儿、辛文,两位姑娘家,那曾见过男女之间的这般相亲,直瞧得心头狂跳,暗暗啐了一口,慌忙不迭的逃了回去。韩倩云先前还有轻微的挣扎,但渐渐驯若羔羊! 过了良久良久,丁好礼才缓缓放开。韩倩云羞不可仰,幽幽的道: “你欺侮我,你……” 丁好礼欲火已起,俊俏脸上,红如胭脂,嘻嘻一笑道: “妹子,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韩倩云低着头道: “我自小没爹没娘,由师傅扶养长大,你若是真心对我,就别忘记我。” 丁好礼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抚摸着她秀发,柔声道: “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韩倩云想起适才师傅之言,正待开口! 丁好礼早已迫不及待,没让她说话,吐一口气,扑的一声,将灯火吹灭,抱起她身子,往床前走去,右手就来解她衣带。韩倩云自从懂事以来,从未被人这样紧紧的搂抱过,早已全身绵软,劲力全失,再加丁好礼花言巧语,听得她芳心可可,如醉如痴!此刻他手指触到自己肌肉,不由蓦地惊觉,用力一挣,脱出他的怀抱,粉脸变色,颤声道: “你要干什么?” 丁好礼急急抱住了她,道: “我一定会娶你,我如负心,就死在我父亲掌下!” 韩倩云伸手按住他嘴唇,柔声道: “别乱起誓,我相信你……但现在不能这样……不能……” 丁好礼紧紧搂着她道: “那么你就依我。” 韩倩云撑持着央求道: “不……不能……” 丁好礼欲火已炽,用强解她衣带。韩倩云又惊又怕,又用手猛力向外一格。丁好礼只当她半推半就,没防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动武,双手登时被她格开。韩倩云一滚落地,正待朝屋外奔去! 丁好礼岂容她逃出房外,双肩一晃,拦在门口,回身望着韩情云,笑道: “你既然对我有情,又何用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倩云急得要哭,眼圈一红,道: “你如真心爱我,就不能这样逼我。” 丁好礼目露淫邪,涎笑道: “好妹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我等不得了。” 韩倩云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发现了丁好礼一脸轻薄,想起师傅说他“笑非真笑”这句话来,猛觉心头一凉,怒道: “我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来了,难怪师傅说你……” 丁好礼脸色一变,冷笑道: “你师傅在背后说我什么?哼,这么说来,今晚我更非把你得到不可……” 话声未落,目光转动,左手一探,朝韩倩云肩头抓来! 韩倩云心头大急,右肩一侧,左掌直竖,闪电向丁好礼手腕切去。丁好礼格格一笑,道: “妹子,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你师傅来此,又能奈我何?” 说着,左腿疾跨半步,左手翻动,捉她右臂,右手骄指朝她“肩井”穴上点去! 韩倩云气得粉脸铁青,骂道: “你这下流坯,我……我真看错了人!” 她银牙暗咬,双掌翻飞,刷刷劈出。丁好礼那会把她放在眼里,一边拆招,一边笑道: “待会露滴牡丹开,你更认识得清楚呢!” 两人在黑暗中动手,不到几招工夫,韩倩云已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丁好礼武功,高出韩倩云甚多,那里能够防守得住,只听一声轻笑,左手随手一钩,已抓住韩倩云手腕,他知道她定然向外挣夺,顺势一送一拉,韩倩云惊叫一声,再也立足不稳,眼看就要仰跌下去! 丁好礼不慌不忙,右臂一抄,往她身后抱去,一托之下,已将她紧紧抱住,按倒床上。 韩倩云惊慌失措,虽然尽力挣扎,那想挣扎得脱,但觉一个身子,已被他紧紧压住,两人胸口相贴,脸儿相对! 月光斜照,但见丁好礼一张俊脸,两颊火红,双目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气息咻咻,直似一头噬人野兽! 韩倩云娇躯无霞,呼吸急促,心如鹿撞,几乎要从口腔直跳出来,但两手被他紧紧扣住,浑身已绵软无力,只有心头明白,自己清白之躯,即将遭人沾污,一时急中生智,猛地一横心,张口朝他肩头咬去! 这一下丁好礼冷不及防,肩头骤然一痛,双手也同时一松,韩倩云趁机一滚,还来不及挣脱他的怀抱,只觉浑身一麻,已被制住穴道! 丁好礼一手掩着左肩,目光隐泛怒意,嘴角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开始动手,解她衣带,脱下青色劲装,一件件剥去她贴身内衣。韩倩云苦于穴道被制,无力抵抗,一时羞愤交迸,急得昏了过去。等她倏倏醒转,自己赤身露体的躺在丁好礼床上,只觉下身一阵刺痛,心头明白是怎么一会事,鼻孔一酸,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十八年冰清玉洁的身子,已遭丁好礼沾污,急急翻身坐起,穿好衣服,向四周一瞧,那里还有丁好礼的影?难道这负心人目的已达,就舍了自己而去?心念疾转,忍着一肚子委屈,急步跨出厢房,举目一瞧,只见山门洞开,原先缚在大无井中的一匹火云驹,也已不见! 这一下,只觉顶门轰的一声,如中巨柞,双眼发直,双腿一软,忍不往悲从中来,伏在阶前,低低啜位! 她虽然不敢哭出声来,但夜阑人静,这低声抽噎,传不到远处,较近的地方,仍可隐约听清。那珠儿、辛文两人,方才偷偷瞧到两人的亲蜜情形,吓得不敢再看,慌慌张张逃回房去,可是并没熟睡。过了一会,依然不见韩倩云回转,两人方在窃窃私议,突然听到一阵鸣咽的哭声,隐隐传来,珠儿心头一惊,慌忙拉了辛文,拔足朝前面奔来。瞥见韩倩云一个人伏在阶前,双肩耸动,不住的抽噎,大感惊奇,脚下一紧,掠到她身边,同时蹲下身去,问道: “韩姐姐,你怎么啦?……” 韩倩云被两人一间,更觉凄苦,抽噎的道: “他……他走了!” 珠儿奇道: “韩姐姐,他走了你有什么好哭的?” 韩倩云泪落如雨,咽声道: “他……欺负我……” 珠儿若有所悟的道: “哦,我知道了,他一定和你打架,你打不过他。” 辛文年纪较大,心里有点明白,摇摇头,道: “不是,韩姐姐被他欺侮了。” 珠儿偏头道: “韩姐姐,丁大哥到底怎么欺侮了你?” 韩倩云试着眼泪,道: “他……他……” 她说了两个“他”字,再也说不下去,眼中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直滚下来。珠儿道: “真急死人,他欺侮你,我去问他!” 说着转身欲走! 韩倩云蓦的心中一动,暗暗一咬银牙,倏地一把拉住珠几手腕,勉强收住眼泪,急道: “珠儿妹子,你迫不上他,他既然走了,就随他去吧!” 珠儿愕然道: “你不是说他欺侮了你吗?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欺侮你。” 韩倩云拭干眼泪,淡淡一笑,道: “他方才只是和我绊嘴,就……就负气而去。” 辛文虽觉怀疑,但也未便多说,只好安慰道: “韩姐姐,他既然负气走了,你哭也无益,还是回房去吧。” 却说毕玉麟在蕲水别过云里神龙单身就道,由鄂入皖,一路上早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天赶到安庆,已是傍晚时分,预计离九华山只有百里光景,不须急着赶路,当下在城里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前面书中,已经说过,他为了找寻失踪十三年的父亲,沿途遇上较大城镇,都要细心察访。 落店之后,洗了个脸,看看天色还早,就步出店门,在大街上逛了一转,顺便在一家饭馆吃过晚餐,才回到店中。只见店伙拿着一封信柬进来,笑道: “公子爷,这是你老的信。” 毕玉麟听得一怔,自己落店只有一会工夫,并无熟人,这信从何而来?接过信来一瞧,上面果然写着:“即送悦来店栈转交毕少侠亲启”心头更是大疑,抬头问道: “伙计,这是谁送来的?” 店伙道: “你老才出去,就送来了,哦,是南大街全兴楼伙计送来的。” “毕玉麟知道问不出什么,这就挥了挥手,等店伙退出,立即拆开密封,从里面抽出信笺,只见上面仅有寥寥数字,那是:“晚餐后在李家桥晤面” 底下也没有具名的人。毕玉麟深感困惑,不知这人究竟是谁?他何以要约自己到李家桥晤面? 晚餐之后,该就是这时候了,那人可能已在李家桥等候自己。毕玉麟虽感事出古怪,但人家既然相约,总得去瞧瞧究竟,心念一转,立即朝外面走去。店伙迎着笑道: “公子爷又要出去了?” 毕玉麟点点头,问道: “伙计,李家桥在什么地方?” 店伙迟疑的道: “公子爷,这时候到李家桥去干什么?” 毕玉麟奇道: “这时候为什么不能去?” 店伙连忙陪笑道: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李家桥并没人家,那里……那里只有一片坟场。” “坟场?”毕玉麟不期一怔,接着笑道: “不错,我有一位朋友,故世之后,就卜葬在李家桥附近,我想到他坟上看看。” 店伙道: “是,是,公子爷出了店门朝北,约莫半里光景,那座大石桥,就叫李家桥,过桥就是坟场。” 毕玉麟点头称谢。走出客店,一路朝北疾走,不多一会,前面果然横着一道河流,水光做湘,隔河一片旷野,远处望去,尽是累累坟尖。一座拱圆形的大石桥,直贯南北。大石桥上,果然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只因双方相隔尚远,看不真切,但觉此人屹然而立,动也不动一下,宛如一座泥般石雕的人像! 毕玉麟脚下何等快速,转眼功夫,便已奔近,那知就在毕玉麟奔近之际,那条人影,忽然也移动起来! 不,他身形丝毫不动,只是脚下虚飘飘的,恍如幽灵一般,向前移去。毕玉麟奔上石桥,只见此人已在十数丈外,双方距离,还是和先前一样,心头不禁起疑,难道约自己的不是此人? 他跨上石桥,便自停下步来,因这座石桥,比平地高起一丈有余,站在桥上,可以看出老远。纵目四顾,一片旷野之中,除了自己和那人之外,并无第二个人,而且那人,从自己在桥上站停之后,他居然也停下来,屹立如故。难道就是他! 毕玉麟凝足目力,朝他瞧去,终因相距较远,无法瞧得清楚,只看到此人背向自己,身上穿着一袭宽大黑袍,如此而已! 毕玉麟在这一瞬工夫,从脑海中闪起了许多个自己曾经见过的人,但总觉一个也不像此人。 心念转动,这就双拳一抱,间道: “朋友可是约毕某到李家桥晤面的人?在下应约而来,朋友如有见教,就请过来一谈。” 那黑衣人对毕玉麟的话声,简直恍如未闻,依然一动不动的站着那里,连头也没回一下。毕玉麟见他没有作声,不禁心头微温,大声说道: “朋友到底是什么人?既然约毕某前来,何用故作神秘?” 口中说着,脚下同时朝黑衣人奔去! 那黑衣人好像脑后生着眼睛,毕玉麟不动,他也只是静静的站着,此时毕玉麟才一开步,他也黑衣摆动,向前移去! 这一下,毕玉麟再也忍耐不住,朗笑一声:“朋友行动这般鬼祟,毕某倒要瞧瞧你究竟是谁?” 脚下突然加快,纵身急奔过去! 黑衣人依然一声不作,但身形也同时加快,笔直朝前奔去! 此人轻功之高,极是惊人,虽然奔行如箭,但丝毫看不出他洒开大步的模样,朦胧的月色下,黑衣飘动,有似一道轻烟。毕玉麟也感觉到对方轻功之高,几乎是出道以来所仅见,自己提足真气,全力疾追,仍然难以追赶得上! 两条人影,在月光下奔驰,有若天马行空,衣袂飘带起的风声发出细长破空轻响,不绝如缕! 迫出了四五里远,双方仍然保持着十数丈距离,毕玉麟未能追上一步,黑衣人也未能把毕玉麟距离拉远。两人轻功脚程,看来极难分得出高低,但毕玉麟心里有数,自己已把“万里飘风”身法,施展到十二成光景。以目前自己的功力来说,就是以轻功独步武林的万里飘老前辈,只怕也要略逊自己一筹,而前面此人似乎还并未用出全力。前面的黑衣人虽然没有回头朝毕玉麟望上一眼,但他已从毕玉麟奔行的衣袂飘风之声,听出毕玉麟始终跟在他自己身后,也不禁大感凛骇! 他是怵于毕玉麟这点年纪,居然会有这等超绝轻功?突然,他脚步一停,霍地转过身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毕玉麟提气猛追,奔行之速,迅速无比,黑衣人才一停步转身,他已相继追到! 黑衣人口中冷嘿一声,右手闪电袭到毕玉麟胸前,直向“玄机穴”点出! 毕玉麟没想到他会突然刹住身子,向自己骤下杀手,嘿声入耳,对方手指,业已点到。 心头大骇,百忙之中,连收势都来不及,赶紧猛吸一口真气,身形斜飘,使出“仙人挂衣” 身法,倏然飘出数尺之外! 举目瞧去,只见那人除了两道眼神,有若冷电,炯炯逼人之外,脸上木无表情,不像是个活人,心中不期一怔! 但他在这几个月来,目睹江湖上的机变诡诈,转念一想,他也许是戴得人皮面具,胆气一壮,正待出声喝问! 那黑衣人一击不中,也似乎微微一怔!这一怔,不过像电光石火,一闪而逝,双肩微晃,如影随形般追了过去,左手疾向毕玉麟右肩上扣去! 毕玉麟身子一挺,忽然向后退出三尺,让开黑衣人的擒拿手法,剑眉一扬,厉声喝道: “毕某和朋友无怨无仇,何故……” 话声未落,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 “此人的武功,当真不可轻视!”左手一挥,立把“鸿钧真气”布满全身。左手堪堪挥出,那股暗劲,业已如潮撞到身前,一袭蓝衫,激荡得猎猎作响,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原以为这一下,对方虽然没被抓住,但至少也要被自己陡然涌出的内力,震飞出老远,甚至当场震得昏过去。那知事实大谬不然,毕玉麟虽被震的后退了一步,但居然硬把自己震出的内劲接下! 不,自己发出的潜力,宛如撞在一堵无形的气墙之上,还居然发出柔韧的反震之力,他久经大敌,心中一动,脚下立即向侧横跨了两步。毕玉麟还不知对方横跨两步是在避让自己“鸿钧真气”的反震之力,只知他另有花样,全神戒备。黑衣人炯炯目光,注视着毕玉麟,一声不作,右手扬处,又是一掌遥遥劈来! 毕玉麟怒气难遏,大喝一声:“朋友,你一再相逼,难道真是怕你不成……” 右手疾举,同时遥空还击一掌。掌风在两人身前乍然一接,发出“砰”然轻震,毕玉麟和黑衣人同样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双方都似乎为对方的武功,感到震惊,微微一楞! “好,好!”黑衣人点点头,口齿启动,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阴冷,不像出自生人之口,深夜听来,叫人有寒气森森之感! 毕玉麟停在他一丈来远,皱皱眉头,大声喝道: “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冷答道: “你不用多问。” 毕玉麟道: “那么你约我来此,为了何事?” 黑衣人阴冷一笑,但脸上仍然木无表情的道: “你接得老夫百招,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毕玉麟道: “你是和我比试武功?” 黑衣人应道: “不错!” 毕玉麟暗想:此人如此诡秘,不知究系什么路数?这就抬目道: “咱们无怨无仇,朋友何必定要和我比试武功?” 黑衣人不耐道: “老夫先要伸量伸量你的武功,然后才能考虑某一件事,能否告诉于你。” 毕玉麟听得大奇,心想:此人当真古怪,有什么事,要先伸量了武功,才能告诉自己的?一面冷笑道: “朋友愿说则说,不愿说就算,毕某并没非听不可的必要。” 黑衣人口中发出一阵冷笑,才道: “就有非听不可的必要,嘿嘿,小子,除了老夫,天下无人再知此事,你不后悔?” 毕玉麟心头蓦然一动,冲动的问道: “此事和在下有关?” 黑衣人不耐道: “多说无益,你快动手吧!” 毕玉麟虽然不解对方要和自己动手的用意何在,但听对方口气,这件事定然有着重大关系,只是自己不知他的身份来历,敌友未明,该如何动手的好?心中想着,一面迟疑的道: “朋友最好先说明来历,再动手不迟。” 黑衣人冷笑道: “那爱么噜唆,你不动手,老夫要先动手了!” 话声一落,突然一步跨近,掌指齐出,向毕玉麟身前攻到! 倏然之间,就攻出了五掌四指,这九招不但招招辛辣,而且着着含蕴内劲,攻势凌厉无比! 毕玉麟没防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一轮急攻,来得如此快法,一连后退了八九步,才算把这九招让过,心头不期又有些恼怒起来!暗道:就是比试武功,也不能这般趁人不备,就连出杀手的道理!但觉心中血气上冲,忍不往重哼一声脚下骤然一停,立即欺身而进。朝黑衣人发招抢攻。毕玉麟有“鸿钩真气”护身,以指代剑,把外公括苍异叟的“括苍剑诀”,和“龙形掌”,揉杂使用,忽掌忽指,掌影重重,指风似剑,迅疾凌厉,变化奇奥。那黑衣人手法奇特,出手封架,有少林、武当、峨嵋、华山、点苍各派的手法,似乎一身兼数家之长。而且明明是一招平凡招数,在他手上使出,居然就会含蕴了极为神奇的威力,不论毕玉麟如何抢攻,均被他随手化解开去。片刻工夫,两人已相搏了四五十招,仍然分不出胜负之局。毕玉麟渐渐发觉自从自己展开抢攻之后,黑衣人只是封架解拆,一直没有挥手反击,好像在诱使自己尽量施展武功手法。尤其在封架自己招式之际,隐约感到对方臂挥动之间,也有一股无形的气体,笼罩身前,以致自己的掌指,无法攻人。他总算少年气盛,四五十招下来,仍然占不到半点上风,不觉之间,动了怒气!蓦地朗笑一声,双足一顿,身形跃起,右臂一振,中食两指捏了个剑诀,向空圈动,使出“洞元三式”中一式“莲花倒挂”,向下疾劈! 要知这一招“莲花倒挂”,乃是“洞元记内篇”所载的三式旷世剑法之一,他虽然以指代剑,威力之强,岂能和括苍异叟的“括苍剑诀”同日而语,一招出手,但见漫天指影,剑气流动,宛如璎珞下垂,当真像倒挂莲花般朝黑衣人当头罩落! 黑衣人和毕玉麟虚应故事的打了四五十招,目的就是诱使毕玉麟打到不耐之时,施展天门绝学。此时忽见毕玉麟果然施展奇招,不由精神大振!——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一章 意外收获 那黑衣人忽见毕玉麟果然施展奇招,不由精神大振,那知一瞧之下,顿时呆了! 只觉对方这一招以指代剑的剑法,竟是生平未见之学,一片指影,宛如无数锋利剑刃,结成一团剑花,垂直罩下! 自己抬头之际,森森剑气,业已接近头顶。这般暗劲,来的大非寻常,闪避已是不及,如不运功把它硬挡回去,别无他法,当下双臂一抖,暗发真气,使了一招“天王托塔”,双掌并发,朝上硬挡。“砰!”双方出手,何等快疾,黑衣人这一挡之下,但觉对方指风凌厉,重如山岳,直压而下,心头蓦然一震,几乎把自己凝聚双臂的玄功真气震散,足下马步不稳,一连后退了三步! 毕玉麟凌空下击,吃亏自然更大,他虽有“鸿钧真气”护身,也被黑衣人这一记“天王托塔”强劲反震之力,弹了回去,平空摔出一丈来远,才站住身子。两人都觉震得血气翻腾,心头狂跳,各自运气调息,过了半晌,才觉浮动的气血,完全平复。黑衣人目光炯炯,瞧着毕玉麟沉声问道: “你这一招以指代剑,似非‘括苍剑诀’,老夫从未见过。” 毕玉麟微笑道: “朋友眼光果然高明,在下方才一招,确非‘括苍剑诀’中的招法。” 黑衣人冷哂道: “想不到宗皓嫡传外孙,会以杂学取胜。” 毕玉麟终究江湖经验不够,被人拿话一激,只当他小觑自己外公,顿时剑眉轩动,朗朗一笑道: “朋友这回猜错了!” 黑衣人阴恻恻的道: “难道你不是括苍异叟宗皓的外孙?” 毕玉麟道: “在下正是。” 黑衣人浓哼道: “那么老夫错在那里?” 毕玉麟道: “在下天门门下,难道不能用本门的武功?” 黑衣人嘿然不语,过了一会,忽的仰天大笑,点点头道;“好,好!” 毕玉麟不知道他这两个“好”,是指什么而言?剑眉一扬,问道: “朋友是不是还有兴趣,打满百招?” 黑衣人冷冷的道: “不必了!” 毕玉麟仰面道: “那么朋友似乎该说说你的来历,和某一件事了吧?” 黑衣人冷然道: “老夫来历,无可奉告,嘿嘿,你接着吧!” 左手袍袖一扬,一点黑影,脱手飞出,朝毕玉麟面门打来! 毕玉麟只当他打来的是什么暗器,伸手一接,只觉入手甚轻,好像是一个纸团,心下不由大疑,急忙低头瞧去,手心捏着的,果然是一个纸团! 心中蓦地一动,无暇多问,伸手打开纸团,那是一张字条,上面用木炭写着一行潦草字迹,他目能夜视,自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欲知尔父下落,可去双龙堡。” 毕玉麟顿觉心头狂跳,急忙抬头道。 “朋友这……” 目光上瞥,那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不!在这一瞬之间,黑衣人的一条黑影,已在数十丈外,一闪而逝,再要追赶,已是不及! 这人到底是谁呢?他何以要告诉自己,欲知父亲下落,可去双龙堡? “双龙堡!” 毕玉麟口中低低的念着,心头不禁疑窦丛生! 难道自己父亲,真在双龙堡不成?双龙堡崛起武林,只有二年时光,自己父亲,已经失踪了一十三年! 哦,不,师父他老人家不是说在阎王堡石室,整整住了十二个年头吗?自己父亲也就是那时候失踪的,算来和师父差不多是同一时候,那么准是被囚在石室里面了!一念及此,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赶到双龙堡去。 夜色黯淡,春寒料峭!毕玉麟怔立当地,渐渐,他冷静下来,感到事有蹊跷,这黑衣人举动诡异,分明不是正派人物,他留下这张字条,极可能另有用意! 双龙堡,自己身为天门第十四代传人,自然非去不可,第一、师门秘笈“洞元记”外篇,落在九爪神龙阎伯修手中,必须追回;第二、自己师傅,也可以说间接是死在他手上,更非找他算账不可! 只是目前距离三月十五,会期已近,华山半边老尼走火入魔,急需“万年温玉”治疗。 珠儿她们,找不到自己下落,一定甚是焦急,目前正在青莲庵中,那么自己还是先去青莲庵,再上双龙堡不迟。心念转动,立即返身回转客店。第二天一早,渡江之后,直奔九华。 中午时分,赶到青莲庵,正待举手敲门,只见庵门虚掩,随手而启,恰好珠儿、辛文从里面出来,她们两人全都愁结眉心,脸露焦的之色。毕玉麟赶忙叫道: “珠儿!” 珠儿一眼瞧到毕玉麟,登时喜从天降,眼睛一亮,口中“啊”了一声:“毕大哥……” 飞也似跑近身边,一把握住毕玉麟臂膀,摇撼着道: “毕大哥,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才赶来的?韩姐姐偷偷走啦!” 毕玉麟被她当着辛文,握住自己手臂,不禁脸上一红,尤其她没头没脑的这句韩姐姐偷偷的走啦,说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道: “珠儿,我是听殷姑姑说的,你们都在这里,哦,你说韩姑娘走了?她到什么地方去的?” 辛文也跟着走近,笑道: “珠儿妹子,你让毕大哥到里面坐下来再说咯!”珠儿道: “是啊,毕大哥,你进来咯。”接着又道: “韩姐姐是被丁好礼欺侮了,昨晚哭了一夜,今天一早,留了封信,偷偷的走了。” 毕玉麟跟着她们越过天井,刚跨上石阶,听得心头蓦然一震,剑眉剔动,急急问道: “珠儿你说什么?丁好礼几时来的?韩姑娘被他……这淫贼当真可恶!” 珠儿惊奇的道: “毕大哥,你骂他淫贼?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毕玉麟道: “咦,你不是说韩姑娘被他欺侮了?” 珠儿道: “我也不知道,韩姐姐信上只说丁好礼不是好人,她上了他的当,所以她非要下山去找他不可,她要我们在老师傅面前,不可提起,只说她和丁好礼找一位能够医治走火入魔的老前辈去了。” 毕玉麟皱皱眉道: “唉,我如果早到一天,这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丁好礼在枣阳连续做下采花案件,被人围攻逃脱,不想跑到这里,又做出天人难容的事来。” 珠儿听得吃了一惊,跺足道: “原来他是采花淫贼,哼,早知道就不会让他逃走了!”说完,忽然神色一黯,又道: “哦,毕大哥,你知道万老前辈已经死了么?” 毕玉麟点头道: “万老前辈是我替他老人家埋葬的。” 珠儿奇道: “你……哦,毕大哥你先说这几个月你到那里去了?害人家找得好苦,你好像遇上了许多事故呢。” 毕玉麟道: “这事说来话长,目前北山之会,时日已近,我先见过了这里老师父,好仗万年温玉之力,恢复走火入魔,再详谈吧。”说着,从怀中取出温玉,朝辛文道: “辛姑娘,说来惭愧,这方温玉,被一位精擅雕刻的参仙娄老怪强行夺去,琢成了只蟾蜍,姑娘不见怪才好。” 辛文道: “毕大哥,你怎么也和小妹客气起来,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我该谢谢你才对” 珠儿一手接过,瞧着神态生动的玉瞻蛛,不由赞道: “啊,参仙娄老怪雕琢得真好,这赡蛛口上还有一个小孔,可以穿上丝络,佩在身边呢,毕大哥,还是你拿着吧,我领你到老师父禅房里去。” 说着,就和辛文两人领了毕玉麟穿过大殿,往后进禅房走去。半边老尼正在禅房静坐,听到三人脚步声音,隔室问道: “是珠儿姑娘吗?” 珠儿应道: “老师父,毕大哥来了,他来拜见你老人家。” 半边老尼笑道: “老尼行动不便,就请毕少侠到里面来吧。” 辛文打起棉帘,毕玉麟恭恭敬敬走入屋内,只见榻上含笑坐着一个脸容略呈青色的枯瘦老尼姑,连忙躬身道: “晚辈毕玉麟拜见老师父。” 半边老尼含笑道: “毕少侠就是屠龙剑客毕绍德的哲嗣吗?老尼昔年曾听令尊英名,无缘一见,少侠英华内敛,可见家学渊源,不同寻常。” 毕玉麟取出万年温玉,双手递上,一面说道: “这是天琴老前辈的万年温玉,老师父即日修复玄功,正好亲赴五大门派北山之会。” 半边老尼伸手接过,抬头道:“多谢少侠关切,老尼因运气人岔,惟有万年温玉相辅,才能温和僵化经络,能否赶上北山会期,目前还很难说,早知少侠今日赶来,小徒也毋须急着下山了。” 毕玉麟三人,见她提到韩倩云,一时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半边老尼话声一落,低头只是朝手上那方玉蟾蜍打量,脸上渐渐露出诧异之色,问道: “这方温玉,毕少侠是否一直放在身边?” 毕玉麟点点头道: “晚辈两月之前,身负重伤,全仗此玉护住心脉,此后就一直在晚辈身边……”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在黄钟别府之时,曾借与阴魔尚师古使用,此刻听出半边老尼话中有因,不由心中一动,忙道: “老师父可是觉得此玉有什么不对么?” 半边老尼疑惑的瞧瞧温玉,徐徐说道: “万年温玉,秉天地造化,为离火之精蕴育而生,只要握在掌心,就会一丝阳和之气,循腕脉而上,所以才能温和经络,溶解僵化血脉,这方温玉……” 毕玉麟已然听出这方温玉,有了问题,心头不由大愤,暗想这准是阴魔尚师古掉了包去,心中想着,不待半边老尼说完,急急问道: “老师父,这温玉可是假的了?” 半边老尼摇摇头道: “温玉倒是不像有假,只是放在掌心,仅感掌心微温,没有那缕循腕而上的阳和之气,老尼是以也深感奇怪。” 毕玉麟想起目睹参仙娄老怪当面雕琢,凭自己的目力,看得甚是清晰,后来阴魔尚师古还给自己,分明就是这只赡蛛,毫厘不差,这到底是何缘故? 珠儿插口道: “毕大哥,会不会经过人工雕刻,失了灵气?” 毕玉麟蓦地心中一动,想起参仙娄老怪曾在玉上切去一角,他曾说那一角是他的酬劳,当时就琢成珠子大小滚圆一颗,四周还刻了九条盘龙,莫非切去那一角之后,当真破了灵气?不错,阴魔尚师古借去运功,也没把双腿寒毒治好,可见万年温玉确实已失效用。心中想着,就把自己如何途遇吕兆熊,进入黄钟别府,误把阴魔尚师古当作自己父执,借与温玉,及参仙娄者怪抢着雕琢,切下一角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半边老尼惊叹道: “参仙娄老怪,这老怪物是当年火教中人,练的乙木火功、难怪要觊观万年温玉离火之精! 毕玉麟道: “老师父,他切去一角,怎会使温玉失效呢?” 半边老尼笑了笑道: “他切去之处,正是离火精英凝结之处,余下的只是边缘罢了,所以入手虽温,已失去治疗之功。” 毕玉麟面有愧色,愤然道: “这老贼偷天换日,暗施手脚,晚辈非找他要那一角不可。” 半边老尼道: “老怪精擅火教神功,据说这种旁门功夫,一经出手,五丈之内,炙人内腑,毕少侠遇上此人,千万不可轻敌。” 毕玉麟道: “娄老怪的‘天炫掌’,晚辈已经试过,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洞元记内篇”“鸿钩真气”的歌决之中,曾有传穴行功,返本归元的疗伤法门,走火入魔,只是运岔真气,想来或可有效,当下抬头道: “老师父只是运岔真气,晚辈师门内功,有传穴行功返本归元之法,晚辈意欲替老师父打通经脉,试试是否有效?” 要知打通经脉,虽然正是治疗运岔真气走火人魔的唯一治本之法,但这替人施展打通经脉之人?本身功力,必须远超过走火入魔之人,才能把对方运岔的真气,予以纠正过来。而且练武之人,内功火候,不到相当高深程度,不会走火入魔。但内功到了相当高深程度,走火入魔之后,要找比自己内功更高的人打通经脉,又谈何容易? 即使有内功更高的人,也不肯耗损过多真气,替人施展打通经络之法,是以一旦走火入魔,除了乞灵药物,实无他法。半边老尼身为华山一脉掌门,数十年勤修苦练,本身内功已达十二成火候,要替她打通经脉的人,只怕举世也找不出一个来。她听毕玉麟说出要替自己打通经脉,不由微微一笑道: “毕少侠盛情,老尼心领。” “毕玉麟那曾知道其中道理,乃道: “晚辈师门,确有此法,老师父何妨一试?” 珠儿在旁道: “老师父,你就让毕大哥试试咯!他是天门派的传人,练的武功,和江湖上各门各派都不一样呢!” “天门派”这三个字钻进半边老尼耳中,全身不期一震,目射异光,问道: “毕少侠不是括苍异叟宗前辈一脉?” 毕玉麟道: “晚辈不敢隐瞒,实是天门门下。” 半边老尼合十道: “天门紫府,号称两大仙迹,武林中只有传闻,毕少侠原来竟是天门传人,老尼失敬之至。” 珠儿催道: “毕大哥,你还不快替老师父试试。” 毕玉麟道: “老师父请转过身来,容晚辈一试。” 半边老尼依言转过身子,朝壁而坐,毕玉麟跨上两步,凝神提气,右手缓缓朝半边老尼后心按去。要知他“鸿钧真气”已练到了收发由心之境,此时一经运功,灵石仙乳的一缕清凉之气,缓缓由丹田升起,随着真气,透掌而出! 武林中人一般度功疗伤,传人的自然是一般热流,但毕玉麟从掌心透出的真气,却是清凉无比! 半边老尼身不由己的震动了一下,只觉这股寒冽巨流,滚滚不绝,所经之处,经络血管,好像经水冲刷一般,有去垢生新之功,心头暗暗惊奇,瞧不出他轻轻年纪,果然身怀绝世神功,一时那敢大意,立即瞑日宁神,把本身真气,随着这股清冽之气,缓缓行去。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毕玉麟才缓缓收转手掌,吁了口气。珠儿仰脸轻声道: “毕大哥,已经好了?” 毕玉麟点点头道: “老师父周身真气,已能运转,此刻仍需运气行功,不可惊扰。” 三人悄悄退出禅房,五姑早已做好素斋,大家匆匆吃过。珠儿因惦记着那天毕大哥在落山庙负伤之后,被一个青衣女郎和一个叫婉几的小女孩抱走,一直憋在肚子里,这时那还忍耐得住,急着向毕玉麟追问。毕玉麟就把当日从阴魔尚师古弟子孟迁口中听来的经过,以及自己在出云口醒转后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珠儿听说毕大哥那个义弟,原来也是女的,心中总觉得大是撇扭,同时又听说黄钟别府那个叫吟香的丫环,已经随着师傅去了,心中也有点不是滋味,是以一直没有作声。毕玉麟说完之后,瞧着珠儿辛文又道: “我这次原是从殷姑姑口中,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同时也因北山会期已近,这里老师父急需万年温玉治疗走火入魔,才特地赶来。如今老师父总算已经打通经络,再有两三天,就可完全复原,珠儿和辛姑娘,不如暂留此地和老师父同赴北山之会,我要立时赶上双龙堡去。” 珠儿道: “目前离北山大会,已不到一月,干么现在急着要去?” 毕玉麟道: “我别母远行,原是为了寻访家父,不管黑衣人说的是真是假,我非上双龙堡不可,何况师门秘笈,一部落在双龙堡主手里,先师又间接死在他手上,无论如何,也得在北山大会之前,和他作个了断。” 珠儿道: “你去,我也要去。” 辛文接口道: “毕大哥,我也要去。” 毕玉麟摇手道: “不成,这里韩姑娘一走,老师父没人照应,你们还是留着的好。珠儿眼圈一红,气愤的道: “你现在有了那个义妹妹,就不要和我在一起了,我也是和你结拜过的,出门那天,你还答应我娘照顾我的。”毕玉麟俊脸一红,道: “珠儿,你怎好这样说法,双龙堡武功极高,你一起去了,万一我照顾不到……” 珠儿抢着道: “哼,你以前不是和你那个义弟,也去过双龙堡,我为什么不能去?” 毕玉麟摇摇头道: “说实在此去双龙堡,我也没有把握……” 珠儿道: “没有把握我也要去。” 辛文站在边上,眼看两人越说越僵,忙道: “毕大哥,这样吧,珠儿妹子既然要去,你就让她一起去吧,我留在这里,和老师父作伴好了。”毕玉麟无可奈何的道: “好吧,珠儿,我答应你去就是。” 珠儿噗哧笑道: “你不答应我去,我也会偷偷的跟去的。” 毕玉麟瞧瞧天色,站起身道:“那么,珠儿,我们这就走吧!” 珠儿道: “你现在就要走了?” 毕玉麟道: “我不是为了老师父急需万年温玉治疗,早就赶上双龙堡去了。” 珠儿道: “那么你等一等,我去收拾一下就走。”说着匆匆回房,打了一个小小包裹,很快走出,掠掠头发,娇笑道: “毕大哥,我们这就走咯!” 毕玉麟叮嘱辛文,代向半边老尼致惫,这就和辛文、五姑作别,带着珠儿,一同离开青莲庵,双双上道。 两天之后,他们由皖入浙,但一入浙,沿途食宿,居然早已有人付过,向店家讯问,也只说一天之前,有一位大爷预先关照,付了银子。毕玉麟听得大是惊奇,猜不出这人这谁? 珠儿娇笑着道: “毕大哥,既然有人代我们付账,管他是谁?” 毕玉麟却始终疑团未释,到了应该打尖之时,故意找上较为偏僻的店家,但临到会账,店家也同样说出有人早一天关照,付过银子。毕玉麟暗暗冷笑,心中业已明白,这是双龙堡主故弄玄虚,自己既然来了,难道还怕你不成?这么一想,也就但然处之。第四天未牌稍过,毕玉麟和珠儿两人,刚一赶到北山,瞥见前面树林之间,转出两条人影,并肩疾行,如飞而来。那是两个妙龄女郎,左边一个身穿红衣,右边一个身穿黄衣,正是双龙四娇中的大娇蔡凤娇,二娇金玉娇! 毕玉麟暗中告诉了珠儿,依然宛若未见,缓步行去。瞬息工夫,双方相距,已不到两丈,蔡凤娇,金玉娇同时在道左停住身形。蔡风娇妙目一转,迎着毕玉麟嫣然道: “堡主风闻毕少侠宠临敝堡,特命愚姊妹恭迎侠驾。” 毕玉麟连忙还礼道: “有劳两位姑娘,在下如何敢当?” 黄凤金玉娇微微仰脸,瞟了他一眼,娇声道: “毕少侠乃是双龙堡贵宾,愚姊妹迎近来迟,已嫌失礼,毕少侠不可客气。” 珠儿瞧着她们娇声嗲声嗲气的模样,心中不禁有气,冷哼道: “要你们出来接待,是不是想用美人计?” 蔡凤娇偏头瞧着珠儿,脸含娇笑,朝毕玉麟问道: “毕少侠,这位姑娘是谁呀?” 珠儿抢着道: “我是阴山段珠儿,你待怎样?”蔡凤娇粲然道: “原来是散花仙子高弟段姑娘,既然和毕少侠同来,就是敝堡嘉宾,蔡凤娇失敬之处,殷姑娘幸勿见怪。” 珠儿原是娇纵任性的人,她因双娇对毕大哥巧美清兮,妖里妖气的模样,瞧着太不顺眼,忍不住出言讽刺,那知人家依然笑脸相迎,还对自己陪礼,心中虽气,一时却也无法发作,只好冷哼一声,偏头道: “毕大哥,我们走!” 说着独自朝前面走去。毕玉麟怕她任性闹事,也急忙跟了过去。四人脚下极快,不多一会,双龙堡巍峨门楼,业已在望,堡门洞开,里面一排站着八个劲装大汉。蔡凤娇行近堡门,回身笑道: “堡主正在书房候驾,两位请随我来。” 说完,当先朝堡中走去。堡门之内,是一条石觎甬道,两边松柏参天,古木阴森,甬道尽头,是一座二门。蔡凤娇,金玉娇陪同毕玉麟、珠儿两人,跨入二门,穿廊越房,一会工夫,走到一座院落前面。但见长廊曲槛,放着无数盆花,迎面一排搂花长门,湘帘低垂,花香鸟语,清幽已极! 毕玉麟以前来过,知道此处已是双龙堡的书房。心念刚转,只听屋中一声哈哈大笑,门帘掀处,迎出一个身穿天青缎团花长袍,脸呈淡金,胸垂花白长髯的伟岸老人,满脸春风,拱拱手道: “小兄弟惠然光临,老夫至表欢迎!” 珠儿瞧了他一眼,低低问道: “毕大哥,他就是双龙堡主?” 毕玉麟只点了点头,同时双拳一抱,朗朗笑道: “堡主没想到在下还会上双龙堡来吧?” 说话声中,从容举步朝石阶上走去,蓝衫飘忽,举止洒脱已极,似乎丝毫没把震撼武林的双龙堡放在眼里,堡主也感到眼前这位少年,和一年之前,已然大不相同,心中不禁暗暗点头,一面大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夫对小兄弟怀念殊深,小兄弟要是再不来,老夫也打算着人前去邀请呢!”说话之间,连连举手肃客,一面笑道: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快请到里面奉茶。” 毕玉麟道: “这是在下义妹段珠儿,阴山殷仙子门下。” 跨进书房,双龙堡主让两人坐下,手捋长髯,朝珠儿呵呵笑道: “难得,难得,殷仙子老夫久仰盛名,憾未识荆,姑娘肯和小兄弟同来,双龙堡增色不少。” 珠儿以前听毕大哥说过双龙堡的事,但没想到威震江湖的双龙堡主,竟然如此大方,尤其对毕大哥一口一声小兄弟,叫得亲切无比。她自幼娇纵惯了,喜欢人家当面称赞,此刻给双龙堡主这么一说,心中不由敌意大减。此时早有青衣使女,送上香茗,次第放到桌上,悄悄退出。毕玉麟目光一抬,略一抱拳,正容道: “保主可知在下远上双龙堡,所为何来?” 双龙堡主始终满堆笑容,举起茗碗,呷了一口,微笑道: “小兄弟和段姑娘远来是客,风尘劳顿,先喝点茶水,老夫已命厨下准备了几式粗点,待休息一会,再说不迟。” 毕玉麟哈哈一笑,道: “堡主毋须客气,在下还是……” 双龙堡主不待他说下,摇摇手道: “小兄弟不必忙在一时,老夫和小兄弟许久未晤,正好一叙契阔,哈哈,小兄弟孝思不匮,老夫尤所钦佩,且待用过粗点,本堡还有一位贵宾,要和小兄弟一会。” 话声未落,只见两个青衣使女,手端朱红漆盘,袅袅婷婷的走到桌边,取出七八碟美点,一盘盘放到桌上。毕玉麟因他说出“孝思不匮”和“双龙堡还有一位贵宾,要和自己一会”之言,心头不禁怦然一跳! 想起那黑衣人纸条上写的“欲知尔父下落,可去双龙堡”,莫非九爪神龙阎伯修口中的“贵宾”,就是自己父亲不成?他一念及此,只觉胸头忐忑不安,再也忍耐不住,正待起身! 双龙堡主敢情早已瞧透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起身道: “小兄弟稍安毋燥,老夫对小兄弟心意如何,待会自知,来,来,这是老夫特地命厨下精制的几式点心,两位尽管放心食用。” 说着,他自己先举著每样尝了一点,表示并无他意。桌上这七八碟美点,酥、饼、包、饺、有甜、有咸、看上去色香俱佳,做得极为精致。毕玉麟心事重重,几次要待开口,都被双龙堡主殷勤劝食,挡了回去,面前虽然放着许多美点,但那里吃得下去,略为尝了几口,便自住箸,抬头道: “堡主方才曾说贵堡有一位贵客,要和在下一会,堡主何不请来一见?” 双龙堡主呵呵一笑,道: “小兄弟既然急于要见那位贵宾,老夫这就派人引你前去。毕玉麟疑窦重重,剑眉剔动,沉声道:“堡主说的究系何人?” 双龙堡主拂髯道: “那位贵宾,自是小兄弟急于一见之人,现居敝堡后院,小兄弟去了自然知道。”说到这里向门外抬目道: “凤娇进来!” 门口蔡凤娇“唷”了一声,怯生生走入屋内,垂手待立。双龙堡主吩咐道: “你陪小兄弟到后院去。” 蔡凤娇应了声“是”,回身低声说道: “毕少侠请随我来。” 珠儿倏地站起,道: “毕大哥,我也去。” 双龙堡主捋须微笑,点点头道: “本堡规定,中院以后,不准堡中男人,轻入一步,段姑娘自然去得。” 毕玉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想既然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双龙堡后院,纵是龙潭虎穴,自己又何惧之有?这就朝蔡凤娇颔首道: “姑娘先请。” 说着,便和珠儿两人,跟在蔡凤娇身后,大步跨出书房。双龙堡主起身送到门口,阴声笑道: “小兄弟见过那位贵宾之后,老夫还有更重要的消息奉告,仍请来书房一叙。 毕玉麟、珠儿随着蔡凤娇穿过几里院落,直向后进走去。这一路行来,心头不住的转动,他弄不懂双龙堡主故作神秘,要自己来见的这位“贵宾”,究是何人?听他口气,这人分明和自己有关,那么真是自己失踪十三年的父亲? 这后进一排五槛,自成院落,此刻帘亚低垂,寂无人声,蔡凤娇引着两人跨上石阶,口中莺声坜坜,娇声喊道: “蔡丫头,老大太午觉醒了没有?毕少侠来啦!” 毕玉麟听得不期一怔,双龙堡主要自己前来一会的原来不是自己父亲?是“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又和自己有什么关连? 他心念才转,只听屋中脆生生答应一声,门帘轻襄,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衣女郎!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瞧着三人,脆笑道: “啊,毕少侠来啦,快到里面坐。” 毕玉麟自然认识这白衣女郎,正是双龙四娇中的白凤苏令娇!——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二章 事在两难 当下只哼了一声,大踏步跨进屋去。这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堂,两边八把紫檀雕花椅子,上首一张横案上还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大士,香炉中冒着袅袅轻烟。珠儿跟在毕玉麟身后,心中却另有想法,她暗暗冷哼,双龙堡主接待毕大哥,不派双龙八杰,处处都由他门下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出面,这老贼果然安排好“美人计”,要毕大哥入班!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跨进屋子,堪堪落坐,一名青衣使女立即端上茶来。苏令娇嫣然一笑,道: “大姐,你招呼毕少侠宽坐一会,我这就去请老太大出来。说着转身朝屏后走去。珠儿望着她后影,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多一会,只听屏风后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只见苏令娇和另一个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挽扶着一位满身绫罗,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缓步而出! 毕玉麟乍见老妇,只觉头上轰了一声,一颗心骤往下沉,急急扑了过去,口中叫道: “娘!你老人家会在这里……” 原来这老妇人正是毕玉麟的母亲宗氏! 老妇人没待爱子说完,惊喜的道: “孩子,苏姑娘说你这几天会来,你果然来了! 毕玉麟登时明白,这是双龙堡主阖诡谋,他把母亲接到双龙堡来,留为人质,藉以胁逼自己,心头不期打了一个冷噤,这一着当真毒辣无比,自己该如何是好?心念疾转,愤怒的横了苏令娇一眼,抬头问道: “娘,你考人家可是被他们劫持来的?” “劫持?”宗氏目光诧异的道: “孩子,你说什么?谁劫持我来的?” 毕玉麟道: “娘,你是被双龙堡主劫持来的?” 宗氏“哦”了一声,慈笑道: “孩子,你别胡说,娘是这里的堡主,在三个月前,叫苏姑娘把娘接来的,据蔡姑娘说,这里堡主还是你爹的多年故交。” 毕玉麟道: “娘!你见过堡主了? 宗氏摇摇头道: “没有,堡主新近才启关的,娘还没见过,唉,娘到了这里,真给蔡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把我当作客人一般看待,拨了一个丫环伺候不算,还要劳动苏姑娘,娘真是过意不去,孩子,你还不谢谢这位苏姑娘?” 苏凤娇笑吟吟的道: “老太太快别这么说了,堡主怕丫环们服伺不周,才要我来陪你老的,其实我也什么都不懂呢。” 宗氏道: “堡主也真是太客气了。” 蔡凤娇站在一边,道: “老太太和毕少侠已有许久不见,请多谈一会,愚姊妹暂且告退。” 说着和苏令娇两人,一齐退了出去,那使女把宗氏扶到椅上坐定,也自悄悄退下,珠儿上前几步,裣衽下拜,口中说道: “侄女段珠儿拜见伯母。” 宗氏先前只当珠儿也是双龙堡的人,这时听她口叫“伯母”,不禁怔得一怔,连忙伸手扶住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姑娘快请起来。”一面朝珠儿从头到脚看了一眼,朝毕玉麟道: “孩子,这位姑娘是谁? 毕玉麟道: “娘,她叫珠儿,就是大师伯的侄女,和孩儿是结义兄妹。” 宗氏“啊”了一声,道: “这姑娘是严州段家的?唉,你大师伯也失踪了一十三年啦!” 毕玉麟道: “娘,你已经知道了?” 宗氏点头道: “唔!娘是听苏姑娘说的,这里堡主,和你大师伯,你爹当年都是朋友,所以这多年来,也曾派人四出打听,据说目前已经有了眉目……” 毕玉麟因黄钟别府的阴魔尚师古,也曾自称是自己父亲的多年旧友,因此听娘说出双龙堡主又以自己父亲的好友自居,并不置信。但听说双龙堡主对自己父亲已经有了眉目,却不由你不信。因为这话是苏令娇告诉母亲的,苏令娇说出此话,当然是双龙堡主所授意的,那么双龙堡主如果不知父亲下落,决不会透出此项消息。以此推测,那黑衣人掷给自己的纸条上“欲知尔父下落,可去双龙堡”之言,证明是千真万确之事。而且自己在江湖上也遇上过不少正邪两方的著名人物,没有一个人知道父亲下落,何以双龙堡主会“已有眉目”?那么除非自己父亲已落在双龙堡主手里?想到这里,不由心头愤激,恨恨地跺了下脚,道: “定是如此,这老贼好卑鄙的手段!” 宗氏眼看爱子忽然有这异常动作,不禁脸露惊奇,问道: “咦,孩子,你怎么啦?” 毕玉麟蓦地想起如果自己所料不错,那么自己双亲,已全落到双龙堡主手里,连自己也身在虎穴,此事只有徐图良策,不能和他闹翻,当然此中内情,眼前也不能和母亲直说。心念疾转,赶忙摇摇头,掩饰着道: “没什么,孩儿只是想起这几个月,上了传闻的当,空目奔波,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没想到双龙堡主倒打听出爹的消息来了。” 说到这里,只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使女,躬身道: “堡主有要事相商,请毕少侠到书房一谈。” 毕玉麟暗暗哼了一声,回头以“传音入密”朝珠儿道: “珠妹请留在这里,陪伴我娘,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动手。” 珠儿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毕大哥一个人去,她只是想着双龙堡主会唆使四个妖女,对毕大哥使的“美人计”。但听毕大哥的口气,却要自己照顾他母亲!这倒也确有此必要,毕大哥的娘,被双龙堡主接来,其中自然不怀好意。她心中略一盘算,只好点头道: “毕大哥,你快去,我留在这里,和怕母做伴好了。” 毕玉麟转身道: “娘,堡主既然有事,孩儿去去就来。” 宗氏含笑道: “孩子,你见了堡主,替娘道谢一声。” 毕玉麟答应一声,掀帘走出。那使女早在门外伺候,一见毕玉麟出来,立即低着头在前面引路。刚一跨出院落,陡觉一缕劲风,从斜刺里朝手上飞来,伸手一接,竟然轻若无物,依稀好像是一个纸团! 毕玉麟不禁微微一怔,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左侧一丛花树之间,一条白影,一闪而没! 他目光何等犀利,虽在一瞥之间,业已看清那条白影,正是白凤苏令娇,心头不期大奇,她躲在花丛之间,无缘无故向自己投掷纸团,所为何来? 心中想道,暗暗把纸团在掌心摊开,低头一瞧,只见上面用眉笔写着一行小字:“速即离去,君母自可无恙。” 字体潦草,显见书写之时,心情慌张,十分仓促! 毕玉麟瞧得暗暗称奇,白凤苏令娇名列双龙四娇,乃是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得意女弟子,她这一举动,岂非大有背师之嫌? 即使她纯出好意,说的也许是真,但自己母亲落在人家手中,也断无离去之理,何况自己父亲,可能也在堡中。他心念疾转,随手一捏,把纸条搓碎,一面留神堡中进出道路。那知青使女领着自己走的,竟然不是方才走的路径,只觉转弯抹角,先前还记得清楚,但穿越过无数房屋,渐渐使人有模糊之感,生似整座双龙堡的房屋,都按九宫奇门而设。再一仔细辨认,每一院落,形式布置,依稀相同,心知仅凭记忆,也无济于事,只了作罢。不多一会,行抵书房,毕玉麟昂然直入,只见双龙堡主独自坐在一把交椅之上,一眼瞧到毕玉麟走进,立时笑脸相迎,缓缓起身道: “小兄弟已经见过令堂了吧?” 毕玉麟双目冒火,冷哼道: “堡主好卑鄙的手段?” 双龙堡主丝毫不以为忤,手捋花白长髯,含笑道: “小兄弟既然见过令堂,当知老夫并无恶意。” 毕玉麟做然在他对面椅上坐下,冷冷笑道: “堡主设计将家母劫持,难道还是善意不成?” 双龙堡主微笑道: “小兄弟毋须意气用事,老夫和令尊,也算得是多年友好……” 毕玉麟仰天一声敞笑道: “毕某在黄钟别府之时,阴魔尚师古也曾如此说过,堡主不必绕什圈子,有话不妨明说。” 双龙堡主浓哼一声道: “尚师古岂可和老夫相提并论?小兄弟既不见信,不谈也罢,只是小兄弟前日在朝真洞取出的“洞元记内篇”,是一本假的,想来真经已为小兄弟所为,老夫但求相借一观,别无他意。” 毕玉麟早已料到此着,故作惊容道: “你说那是假的,在下并未瞧到洞内还有什么真经?” 双龙堡主阴笑道: “小兄弟自称天门门下,老夫面前,何用故作推托?” 毕玉麟心中暗暗一震,依然镇定的道: “不错,在下在双龙堡石室,得蒙恩师收列门墙,自然是天门门下,至于“洞元记内篇”,在下当日已亲手交与堡主,洞中并无第二册,信不信在下不欲置辩。” 双龙堡主阴沉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毕玉麟脸上,口中故意味深长地桀桀两声怪笑,继续阴恻恻说道: “数日之前,小兄弟在李家桥连使绝学,如说不是从“洞元记”内篇上传来,只怕无人能够置信吧?” 毕玉麟听得恍然大悟,原来那晚那个蒙面人,竟是双龙堡主,心中想着,面上却力持镇定,冷笑道: “原来堡主劫持家母之后,又把在下设计引来,就是为了“洞元记内篇”,那么堡主只怕白费心机。” 双龙堡主两道凌历阴森的目光,始终在毕玉麟脸上溜来转去,闻言温和一笑,平静的道: “老夫请小兄弟前来商谈,倒也并不是专为老夫自己打算,小兄弟既是天门派传人,自不能仅练下册,老夫之意,愿以上册和小兄弟交换一阅,所谓合则两利,对小兄弟来言,也不无好处,何况老夫还另有一件和小兄弟切身有关的重要之事,一并奉告。” 他这一句话,显然比什么都来得历害,毕玉麟心头骤然一紧,暗想:他说的另一件和自己切身有关的重要之事,自然是指自己父亲而言,那么苏令娇告诉母亲,说自己父亲已有眉目之言,果非虚语!他心头一阵激动,双目神光暴射,抬头道: “堡主可否说说在下切身有关之事? 双龙堡主微微一笑道: “小兄弟背母离乡,所为何来?嘿嘿,老夫方才已经说过,令尊和老夫原是;日识,因多年未见,只道他在家纳福,后来听小兄弟说起,才知令尊竟然失踪多年……” 毕玉麟肚中暗暗哼道: “你这话鬼才相信!” 双龙堡主继续说道:说来惭愧,老夫当日心切独得秘笈,把小兄弟推入石室,事后深悔愧对故人,但石门已闭,无法再启,后来忽听小兄弟在江湖出现,老夫弥觉欣慰……” 毕玉麟冷冷地道: “已往之事,堡主不说也罢! 双龙堡主道: “小兄弟虽不见责,老夫总觉于心不安,因此为了协助完成小兄弟孝思,特地派出多人,四处寻找令尊下落……” 毕玉麟再也忍耐不住,急急问道: “堡主可有眉目?”双龙堡主脸上露出为难神色,缓缓说道: “令尊下落,虽然已有眉目,只是凭小兄弟那晚和老夫动手的招法而论,虽然威力极强,但并不是找不出破绽来,推其原因,自然是小兄弟虽得天门绝学,但总究未窥全豹,没有练过上册所致。” 令尊身在何处,目前奉告,对小兄弟还并非所宜,老夫之意,小兄弟不妨在双龙堡住上些时候,对‘洞元记外篇’,加以研练,才能救出令尊,小兄弟还请三思。” 毕玉麟听得将信将疑,抬头道: “听堡主口气,家父似乎被人所困?” 双龙堡主颔首道: “此人武功莫测,就是老夫也难有制胜把握。” 毕玉麟气愤填胸的道: “此人到底是谁?” 双龙堡主皱皱浓眉,温慰道: “小兄弟如肯交换,只要练成上册武功,老夫自会告知。” 毕玉麟虽觉对方言词,不无可疑,其中定有蹊跷,但窥其用意,无非志在“洞无记内篇”。要是真把内篇献出,双龙堡主无异如虎添翼,江湖上定然杀孽大增,更无人能制;要是不献出内篇,事关自己父亲下落,岂不抱恨终身?他心念闪电急转,忽然剑眉一剔,抬头道: “在下也不妨实言相告,此次远上双龙堡,虽因几日之前堡主侨装蒙面人,告以欲知家父,可来双龙堡,但即使堡主不说,在下也非来贵堡不可,堡主该知在下来意吗?” 双龙堡主微微一讶,捋须道: “这个老夫倒还想不出来。” 毕玉麟脸容一正,凛然道: “在下身为天门弟子,堡主得到的‘洞元记外篇’,乃在下师门之物,在下自得向堡主索还,此其一。先师被囚双龙堡,虽系自震银针而死,但可说是堡主所害,身为人徒,师仇岂容不报?” 双龙堡主容色微变,接着大笑道: “小兄弟目前是否改变初衷呢?” 毕玉麟星目含光,冷冷的道: “目前不仅家母已落在堡主手里,可能家父也在双龙堡中……” 他话声未落,双龙堡主拂然道: “小兄弟怎可如此说法,老夫请来令堂,并无丝毫恶意,至于令尊,确实被一位绝世高手所困,小兄弟日后自知。” 毕玉麟朗朗一笑,续道: “在下考虑之下,事难两全,是以必须向堡主郑重声明,堡主所得‘洞元记外篇’,在下以天门弟子身份,师门之物。必须收回,并不是交换。在下在朝真洞石室,也确实并没看到‘洞元记内篇’,石洞方圆一丈,除堡主取走石函之外,已空无一物,当时在下只在石壁上找到一首天门派上乘内功口诀‘鸿钩真诀’……” “鸿钧真诀!”双龙堡主目射奇光,迟疑地问道: “小兄弟难道真没找到‘内篇’?” 他敢情瞧着毕玉麟侃侃而言,似乎不像有假,心中感到困惑,同时他那天也确曾亲目所见朝真洞石室之内,四周全是石室,除了石案上放着一个石函,已无他物,不禁也有些相信。毕玉麟眼看双龙堡主已有信意,不由脸色一正,续道: “今日之事,在下即使说假,也是无用,在下之意,欲将‘鸿钧真诀’和堡主作为交换家父的条件,堡主意下如何?” 双龙堡主眼中陡地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迅速地瞟了毕玉麟一眼,捋须沉吟道: “好,小兄弟,老夫依你,‘洞元记外篇’,归还天门派,小兄弟的‘鸿钧真诀’呢,何时可以默写出来?” 毕玉麟道: “在下当在明日一早交卷。” 双龙堡主呵呵笑道: “好,好,老夫就在明日一早奉告令尊下落。” 毕玉麟起身道: “那么请堡主派人送在下到后院去。” 双龙堡主微笑道: “这个自然,小兄弟想必只要老夫说出令尊下落,就要兼程赶去,今晚和令堂团聚,自是人子之常。” 说着击了一下手掌,吩咐使女,送毕玉麟回转后院。珠儿陪着宗氏,早已把自己和毕大哥如何结拜,如何同往天琴峡,毕大哥如何在落山庙负伤,和盘说了出来,直听得宗氏不住的念佛。此刻一见爱子回转,立即笑着问道: “孩子,你见到堡主了,不知他可曾提起你爹的消息?” 毕玉麟不敢明说,只点点头道: “堡主就是为了爹的消息,要告诉孩儿。” 宗氏喜得流下泪来,念佛道: “阿弥陀佛,堡主真是天大的好人,孩子,他说你爹在那里?” 毕玉麟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笑道: “他说爹为了研练一种武功,正在一处山中结庐隐修。” 宗氏连连点点头道: “你爹就是嗜武如命,为了练功时常废寝忘食,唉,他也不想想这多年来,娘一直提心吊胆,苦苦撑持……” 她说到后来,忍不住泪流满颊,咽不成声。毕玉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起娘的伤心,不由大吃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劝慰才好。珠儿连忙扶着她,笑道: “娘,快别伤心,爹有了消息,你老人家应该高兴才对啊。” 她不知何时,本来叫伯母的,如今改了口了。宗氏一边拭泪,一边笑道: “娘只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唔,孩子,你得赶快去找你爹去。” 毕玉麟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晚餐之后,宗氏先行睡了。珠儿悄悄问起双龙堡主谈话的情形。毕玉麟愁结眉心,把日间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珠儿凝眸道: “毕大哥,你真打算把‘鸿钩真气’默写给他?” 毕玉麟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珠儿一双溜溜眼珠,一阵乱转,忽然“唔”的轻笑一声,凑到毕玉麟耳边,低低的道: “毕大哥,你不会写假的给他?” 毕玉麟摇摇头道: “不成,这老贼武学深湛,我胡乱写给他,必会被他识破。” 珠儿挑着眉毛,咕咕的笑道: “天门派的武学,当今之世,只有你一人知道了,你爱怎样写,就怎样写,难道还有谁会认得出真假来?” 你只要把真诀中的文句,颠倒窜改,写得似是而非,三句真话,夹上一句假话,逢到练功紧要之处,给他增增减减,老贼再机灵,也决瞧不出来。” 毕玉麟沉吟道: “这样自然可以,只是娘……” 珠儿道: “就是因为娘在双龙堡,我猜老贼一定认为你不敢有假,即使他照着练习,发现是假的,因为真诀在你肚中,也不敢对娘怎样?我们尽可先赶去把爹救出了再另行设法。” 毕玉麟听她说得虽是有理,但总觉不妥,只是沉吟不语。珠儿笑着推了他一把,道: “毕大哥,我想目前咱们只有这样办,才分得出手来,如想接娘离开双龙堡,只怕比登天还难,你快去想想真诀如何写法,才是正经。” 毕玉麟实在感到傍惶无计,不由暗暗叹息,要是万里飘万老前辈没死,他老人家定会想得出两全之策! 他心中零乱如麻,缓步踱出庭前,一会儿盘算如何赶去接出父亲,如何才能使母亲离开双龙堡! 一会儿又默想如何写改‘鸿钧真诀’,何处可以改静为动,求增反减,何处可以颠倒词句,似是而非。边走边想,兀自拿不定主意,忽听身侧不远处,花枝轻微摇动,心中一惊,霍然抬头,低喝道: “是什么人!” 喝声才出,只见花丛中枝叶一分,露出半个人影! 毕玉麟一看正是四娇中的白凤苏令娇,她黛眉轻蹙,妙目圆睁,焦急之中带着一份笑意,笑意中又带一份娇羞,轻轻向自己招了招手! 这下可把毕玉麟瞧得一呆,正想开口,问问对方究是何意? 苏令娇突然摇摇手,意似叫他不可出声,一面又打着手势,焦急地招了几下。毕玉麟因她下午暗丢纸团,叫自己“速急离去”,此刻又躲在花丛之间,向自己招手,一时不禁大为踌躇,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心念转动,这就以传音入密,问道: “苏姑娘可是有什重要之事,和在下说吗?” 苏令娇粉靥发赧,微微点了点头。毕玉麟暗想她甘冒大不讳,和自己送信,可能有什么要紧之事,虽觉瓜李有嫌,但也无法顾得许多,略一迟疑,便举步朝花丛中走入,轻声道: “姑娘要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吗?” 苏令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娇羞不胜,欲言又止,举手轻轻扯了一下毕玉麟衣角,自己立即蹲下身去。毕玉麟知她怕被人发现,要自己也蹲下身去,当下只好跟着蹲下。这么一来,两个身子顿时隐入花丛之中,毕玉麟但觉自己和她相距不及一尺,阵阵如兰气息,隐隐可闻,心头不禁怦然一动! 白凤苏令娇待他蹲下之后,又轻扯了他一下衣袖,纤纤玉指在沙地上写道: “我不擅传音之术,改以指代言,你看得清楚吗?” 毕玉麟点点头,仍以“传音入密”说道: “姑娘请写,在下看得清楚,” 苏令娇回眼瞧了他一下,胀红着脸,写道: “我自幼在堡中长大,三月前奉命迎接令堂来堡,听令堂述说经过,始知少侠身世,及在幕阜山下酒楼中邂逅少侠,私心窃慕,已非一日。” 她写到这里,一颗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娇躯也微微颤动! 毕玉麟也瞧得俊脸通红,心头一阵跳动,但忽然之间,想起珠儿说过双龙堡主要使美人计之言,不期暗生警惕。苏令娇继续写道: “堡主不知何故,对少侠极表重视,曾派出堡中高手,搜求少侠行踪,不想少侠果然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知和你站在敌对地位,欲助无能,我不会忘负师恩,背叛师门,少侠也决不会归附双龙堡。堡主为人顺生逆死,听大姊的口气,堡主对少侠似别有企因,这企图在未达成以前,虽不致遽尔下手,也终非拔除不可。我不忍眼看少侠身罹危机,才甘冒不讳,向少侠示警,以我猜测,只要少侠火速离开此地,令堂反会安全。毕少侠,我苏令娇不顾羞耻,向你倾出一片真情,挚意务望少侠能以诚相看,早离此地,今堂我会以母相事,如有半点差池当一死相酬。写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秀目,满蕴泪水,顺腮滚落! 毕玉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真情流露,明白示爱,心神不期一震,忙道: “在下和姑娘萍水相逢,承蒙如此关照,深情厚意,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听姑娘口气,似乎也不知在下和双龙堡主之间的恩怨过节。” 苏令娇仰脸瞧着他,点了点头。毕玉麟仍以“传音入密”简扼向她说出经过情形。苏令娇用指在地上写道: “照少侠如此说来,难道真要将师门真诀,抄与堡主?” 毕玉麟心头一震,立时警觉,不假思索的点头道: “在下实逼此处,为求家母安全,和家父下落,只好如此。” 苏令娇目中忽然露出犹豫,低头写道: “我虽是堡主门下,但平日耳儒目染,眼看堡主残杀无辜,心中每感不安,身在堡中,自问良知未泯,尚能分清善恶。果如少侠所言,把真诀抄出,只怕此后武林,将成一片血腥,我虽立誓不背叛师门,终觉少侠此举,值得考虑。” 毕玉麟摇摇头,没有作声。苏令娇兰心惠质,自然瞧得出毕玉麟对自己似乎并不深信,不由柳眉深锁,目含幽怨的幽幽一叹,写道: “苏令娇剖心示爱,少侠对我,似未深信,这点苏令娇也无法表白,少侠日后自知,如今之计,苏令娇仍欲为君借著代筹! 少侠师门真诀,天下得知真伪者唯少侠一人,其中斟酌轻重,不妨略为增减,堡主一时自然无法辩出真伪。少侠明日得到令尊下落,宜先设法营救,只要少侠离开此地,堡主即使发现有假,令堂也仍可无事,日后徐图营救不迟。明月在天,花前一诺,苏令娇誓以一死酬知己,决不有负少侠。” 她写到这里,一双含着莹莹泪光的秋彼,似怨似爱,射出万缕情丝,注着毕玉麟凄楚地一笑,突然身子一侧,闪电朝花丛中闪去! 脂香犹在,人影倏分! 一时把毕玉麟呆在当地,这一段花下示爱、无声对自,弄不清是真是假,是白凤苏令娇对自己痴情独钟?还是双龙堡主故意相试? “毕大哥!”院前传来珠儿低低的叫声,把毕玉麟从梦幻中惊醒,立即长身一掠,从花丛中闪出,低声道: “我在这里。”珠儿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埋怨道: “毕大哥,你到那里去了,害我找得好久。” 毕玉麟俊脸微微一红,笑道: “我就坐在这里,没有动过。” 珠儿不疑有他,凑近身边,仰着脸轻声问道: “你想好了没有?” 毕玉麟点点头道: “我们进去吧!” 珠儿幽幽的道: “我只是不放心你,才出来瞧瞧,使女已替你准备好了笔砚纸张,就在你房中我不进去了,今晚我和娘睡在一起。” 毕玉麟听她叫娘叫得挺亲切,不由朝她微微一笑,珠儿粉脸骤然红晕,轻啐一口,很快往里间跑去。毕玉麟跨进房中,慎重考虑,觉得白凤苏令娇说的,和珠儿见解相同,除此之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当下掩上房门,在案头坐定,随手剔亮灯烛,心中把‘鸿钧真诀’,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逐句推敲,仔细参研,何处可以窜改,何处可以颠倒,想了一阵,才研墨拂纸,捉笔书写。 他自幼熟读经史,把自己增加的句子,力求古奥,一篇真诀,足足费了一个更次,才算书写完毕,自己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觉得并无破绽,轻轻摺好,收入怀中,然后熄灯上床。第二天早晨,毕玉麟盥洗完毕,仍由使女烦路,跨入书房,双龙堡主已在书房中等候,离他身边不远的案上,还放着一柄长剑,赫然是自己在武当遗失的屠龙剑,那黄绢册子,也正是“洞元记外篇”,心中方自一怔! 双龙堡主呵呵一笑,起身道: “小兄弟这柄长剑,是老夫门下从夜鹰杜天九身上拿来,小兄弟此去营救令尊,大敌当前,用剑的机会较多,请先把此剑收了。” 至于这册“洞元记外篇”,小兄弟身为天门弟子,自有收回师门秘笈之权,老夫答应了小兄弟,言出如山,自应奉还。不过……小兄弟要去之处,颇多凶险,恶斗自是难免,带在身边,似有未便,老夫当为暂时保管,只是此事全由小兄弟自己斟酌,老夫不便作主。毕玉麟没想到他会如此慷慨,真把“洞元记外篇”还给自己,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母亲一时无法出得双龙堡,自然只好仍留虎窟之中,如果自己急急把“外篇”取走,岂非显示自己默写的“鸿钩真诀”有假? 而且听他口气虽然故示大方,把“外篇”放置案上,但仍有代为保管之言,可见并非真心归还,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而已,自己何不将计就计,以坚其信?心念转动,缓缓走近案前,伸手取过屠龙剑佩好,一面拱拱手道: “蒙堡主替在下追回失剑,先行谢过,在下心切家父安危,既然堡主认为此去恶斗在所难免,身怀秘笈,万一失落,岂非愧对师门?堡主允予暂作保管,自是最好不过,在下之意,此行如能救出家父,当再上贵堡,向堡主拜领,目前仍请堡主收起为宜。双龙堡主掀髯大笑道: “小兄弟寄存之物,随时都可取去。” 毕玉麟也在此时,从怀中取出写好的“鸿钩真诀”,双手递过,说道: “‘鸿钧真诀’在下当日身困石室,只是匆匆默记,已经全写在这里,请堡主过目。” 双龙堡主目露喜色,从毕玉麟手上接过,看了几行,只觉真诀言词古奥,每段文义,都难以索解,和“外篇”所载“双龙玄功”歌词,颇相近似,料知不假。暗想:凭自己已练就“双龙玄功”,“鸿钧真诀”乃是更进一层的上乘武学,只要慢谩参研,必能推详透澈。十余年心愿,一旦得偿,不由得心花怒放! 当下依然把纸摺好,笼入袖中,一面含笑从案上取过那封密柬,面色凝重,交到毕玉麟手上,说道: “令尊被囚之处,乃是一位极世凶人,武功高不可测,老夫原想小兄弟在堡中住上些时候,先把“洞元记外篇”所载武功,加以温习,者夫也许可从旁指点一二,始为万全之策。 无奈小兄弟心急如箭,刻不容缓,事关令尊安危,老夫自难阻止。抑且北山会期已近,五大门派,虽未必在老夫眼里,但也不能低估,老夫无暇分身,实是遗憾,小兄弟此去,只宜智取,不可力敌,能把令尊营救出来,自然是好,否则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目光之中,流露出无比关切,语声沉缓,说来极是诚恳,好像和屠龙剑客真是多年故交一般,殷殷叮咛! 毕玉麟听得不禁大疑暗忖:难道双龙堡主对自己当真并无恶意不成?他越想越疑,手上接着那封密柬,忍不住抬头问道: “家父究在何处,囚禁家父的究是何人?还望堡主明白见示才好。” 双龙堡主目光何等犀利,看在眼里,故意微喟一声,语气温和的道: “小兄弟要问的话,老夫全已写在这封密柬之上,只是对方实在是个极为难惹的魔头,老夫并非故弄玄虚,消息如有泄漏,对小兄弟有害无益……” 毕玉麟双目精光暴射,历声道: “这人囚禁家父一十三年,此仇不报,在为人子,在下不信他会是三头六臂之人,不叫他尝尝历害,就不算是天门门下了!” 双龙堡主脸上,飞过了一丝阴笑,但故意装出关切的神色,点点头道: “凭小兄弟的武功,自然去得,但总以小心为宜……”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 “这封密柬,小兄弟要到了江宁府,才能开视,老夫预祝你马到成功,至于报仇之事,最好还是徐容后图,令堂住在这里,阎伯修决不敢有半点简慢之处,小兄弟只管放心。” 毕玉麟见他如此说法,只好把密柬收入怀中,一面拱拱手道: “堡主言重,在下心急如焚,就此告辞。” 双龙堡主含笑道: “小兄弟既然急于要走,恕老夫不送。” 话声刚落,门帘掀处,珠儿已由使女领着走入,偏头问道: “毕大哥,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毕玉麟惊奇的道: “娘已经知道了吗?” 珠儿点头道: “娘听苏姑娘说的,都知道了,她老人家不放心,才催我来的,和你一起去咯!” 毕玉麟心头不禁疑念丛生,但脸上却丝毫不露,点头应好,当下就和珠儿两人,向双龙堡主作别。走出双龙堡,两人脚下加紧,一口气奔出四五里路。毕玉麟再也忍耐不住,四顾无人,急急从怀中取出密束,打开一瞧,不由脸色大变,将信将疑——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三章 移祸江东 “汝父囚禁茅山通天观” 这几个字映进毕玉麟眼帘,脸色不禁一变,想起茅山毒指伏景清,当日慨赐“毒龙丸”,医好母亲宿疾,而且还传过自己一招指法,在自己的心目中,一直把他视作恩人。 后来自己在落山庙身负重伤,据说也是一粒“毒龙丸”治好的,他竟会是囚禁自己父亲的大仇人?心念电转,不由将信将疑的道: “竟会是他?” 珠儿道: “这有甚么不会?江湖上的事儿,人心难测,茅山毒指又不是甚么好人。” 毕玉麟手上握着字柬,沉吟道: “我想茅山毒指伏老前辈似乎没有囚禁我父亲的理由。” 珠儿哼道: “没有理由的事情多着哩,茅山也不算太远,我们赶去瞧瞧,不就得了?” 毕玉麟点点头道: “去,我们自然非去不可,只是,……我耽心娘远留在双龙堡,这封密柬,是不是双龙堡主另有甚么阴谋?” 珠儿轻笑道: “双龙堡主和娘又没甚么深仇,他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两点:第一、他想要挟你交出天门派的武功秘笈,你不是已经把‘鸿钧真诀’抄给他了?即使发现有假,真诀只有你一人知道,他决不会对娘有甚不利。 第二、是各大门派和双龙堡北山之约,为期不远,他把娘留在双龙堡,使你投鼠忌器,不敢和他公然为敌,所以我们尽可放心,先上通天观去。” 毕玉麟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瞧着她笑道: “珠妹,我们两个月不见,你比以前懂事得多啦,以前还只是个大孩子,现在……” 珠儿听他夸奖自己,自己心中一喜,粉脸飞红,推了他一把,道: “毕大哥,我不来啦,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取笑我。” 说着一扭腰,朝前跑去! 毕玉麟把密柬纳入怀中,也就跟着她朝大路上奔去。 茅山,在江苏句容县东南,本名句曲山,汉代茅盈和他两个弟弟茅固、茅衷,得道成仙于此,世称三茅君,因山名曰茅山,亦称三茅山。 山有大茅峰,峰有华阳洞,相传即三茅君得道处。 通天观在大茅左侧的山拗之中,殿字不多,四周竹林环绕,观前一道山涧,崖深水急,势如奔马,崖上有一条石梁,。凌驾危壑,胆小的人,多不敢过去,通天观因此变成人迹不到之处。 这是夕阳西下时分,大茅峰左侧一道山涧边上,有一个蓝衫少年和一个青衣少女倘样其间,这两人正是由双龙堡兼程来的毕玉麟、段珠儿。 晚霞逐渐消失,四下里暮霭渐深,隔涧一片竹林,鸟声喈啾,通天观环抱在竹林之中,除了隐约黄墙,连有多少屋字,都看不真切。 毕玉麟因自己父亲,就是被囚禁在这座通天观中,身临其地,不自觉地感到胸中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拔步冲了过去。 珠儿站在他身旁,似已瞧出毕大哥激动之情,连忙凑近一步,悄声说道: “我听师傅说过,通天观的道士,平日难得出门一步,从不与各外界人物往来,是以无人知道观中情形。 我想他们如果囚禁着人,一定是在后进,我们待会最好先探出人在那里,能够不惊动他们,自然最好,万一要动手,我们也该分头行事才好。 毕玉麟浓重的吸了口气,点点头,道: “待会你救人,观中道士,都由我来对付,好,我们这就过去罢! 珠儿摸了摸怀中的“五殃针筒”,跟在毕玉麟身后,越过石梁,轻轻一拉他衣袖,说道: “毕大哥,我们先找个地方酣息再说,时光还早呢!” 说着,当先隐入草丛之中。 毕玉麟微一闪身,他隐人了草中,在深草丛里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于粮,和珠儿一起吃了。 这一阵工夫,夭色业已昏黑,毕玉麟起身道: “珠妹,我们走吧!” 两人掠出草丛,正待朝竹林中走去! 蓦地里,只听几只飞鸟振翼之声,划破了夜空,传入耳际! 毕玉麟慌忙伸出右手,轻轻一扯珠几衣角,低声道: “有人来了!” 身子后跃,很快的退草丛之中。 珠儿迟了一步,堪堪退后,连身子还没伏下,已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说道: “昨晚那人真是奇怪,凭他那点武功,也敢找上通天观来?” 另一个声音说道: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好像也是故意送上门来,束手就缚,问他又一句不答,也许有为而来。” 毕玉麟暗付:原来昨晚有人偷进观去,被他们擒住了。 先前那个又道: “有为而来?难道这种窝囊废,还有甚么作为不成?” 另一个声音道: “那也不一定,否则这人来干甚么呢?你总该记得两个月前,”不是有人偷进观主丹旁,倒翻了许多药敛,后来听观主说,那是阴魔师古门下所为,主要是为了盗取观主的“毒龙丸”,那么这人也极有可能想趁观主外出,盗取‘毒龙丸’而来。” 两人边说边走,脚步之声,愈来愈近,相距不过数尺远近。 毕玉麟听得心中暗喜,茅山毒指伏景清,原来不在山上,一面却暗提真气,运功戒备,珠儿更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阵工夫,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毕玉麟心中突然一动,暗想,昨晚被擒的那人,可能和自己父亲,囚禁在一个地方,自己父亲被囚了一十三年,也许不易查,我如抓住观中一个道人,问他昨晚那人囚在何处,想必较为容易……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突听远处响起一声闷哼,深山人静,听来十分清晰,似乎正是两个道人走去之处,遥遥传来! 接着只听一个人怒声喝道: “甚么……” 他“人”字还没出口,余音未绝,又“呃”了一声,便自没再作声。 毕玉麟耳朵何等灵异,听出两个道人,好像全都中了暗算,心中不期一惊,通天观今晚果然另有强敌!珠儿也似有所觉,悄声问道: “毕大哥,方才这两个人怎么了?”毕玉麟道: “林中好像另外来了强敌,我们如果行动迅速,趁这机会,正好到观中救出家父。” 珠儿道: “那我们快走……” 毕玉麟没等她说完,打了一个手式,人已长身掠起,朝竹林中穿去! 珠儿那还怠慢,急急追踪跃起,施展提纵身法,跟在毕玉麟身后,直向通天观后进绕去。 通天观占地不大,一共只有三进房屋,转眼之间,已到观后围墙之外,毕玉麟已振袂飞起,斜斜向观中落去! 珠儿掏出“五殃针筒”紧握掌心,双足一点,跃上墙头,低头瞧去,这一瞬之间,已不见毕大哥踪影。 心中方自一怔瞥见围墙里面,是一条石砌甬道,此时正有一个道童模样的人,远远走来。 自己身躯还未落地,要待纵落,已嫌不及,而且这条甬道,甚是狭窄,无处可隐,只好身形一缩,迅速在墙上伏下。 但就在此时,暗影中已疾跃出一条人影,一下落到道童身前! 不!这人探手之间,已抓住道童手臂,声低喝道: “要命的就不准出声!” 珠儿瞧得暗暗高兴,暗想:毕大哥真是好快的身法!那道童眼前一花,就被人抓住胳膊,惊骇的道: “你……你是甚么人?” 毕玉麟五指微微一紧,冷喝道: “你们囚人的地方,究在何处?只要你领我前去,就可饶你一命。” 那道童被毕玉麟抓得骨疼欲裂,但他知道只要一叫,就得立时送命,因此紧咬关牙,颤抖着道: “大侠快放手,我们观里,没……没有囚人的地方……“毕玉麟怒道: “你不肯实说,是不要命了,昨晚擒住的那人,关在甚么地方?” 小道童道: “你说那……个姓毕,他……关在柴房里。” 毕玉麟一听他说关在柴房里的人姓毕,心头猛然一震:无暇多想,忙道: “你快领我去!” 小道童道: “柴房就在后面,你快放手,我……我带你去!” 毕玉麟迅速回顾,左手振腕一指,朝数步外围墙上点去,一面松手道: “你如妄想逃走,这就是模样! “嗤!”一缕指风,脱手而出,石条砌成的墙上,登时被点成一个手指大的小洞! 道童目光一直,骇道: “你和咱们观主的指劲差不多!” 毕玉麟:“你知道就好,快在前面走吧!” 道童战战兢兢的举步朝前面走去。 原来这条甬道,通往观后柴房甬道尽头,一排矮屋,正是厨雳、柴房相连,此时灯火已熄,一片黑沉沉的听不到丝毫人声,敢情晚斋之后音火,道人们业已入睡。 道童领着毕玉麟走到一间矮屋门前,停下步来,回身道: “这里就是柴房……” 毕玉麟只觉热血沸腾,低喝道: “你开门进去!” 珠儿跟在毕大哥后面,此刻迅疾转身,担任警戒。 道童颤抖着双手,拔开横闩,打开木门,说道: “昨晚闯……闯上观来的人,就……就在里面绑着……” 门内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暗的潮湿之气,直扑鼻孔! 突然,黑暗之处,响起一个沙哑声音,喝道: “胡说,老子被你们关了一十三年,谁是昨晚闯观的人?” 毕玉麟目能夜视,慌忙随声瞧去,果见柴房里面一根木柱之上,两手反剪,捆绑着一个大汉,对方这一句“关了一十三年”,使他心头狂跳,眼中涌出热泪,难道这人就是自己父亲不成…… 小道童堪堪跨进门去,听得大奇,他怕毕毕玉麟误会自己撒谎,就下了杀手,急急回身道:“大……大侠,他……就是昨晚被擒的人,那……会关了一十三年?” 毕玉麟不待他说完,早已一闪身,掠近那人身边,出手如电,朝那人捆绑的绳索抹去,一面颤问道: “你说被通天观关了十三年,你……是谁?” 他此时功力,何等深厚,这轻轻一抹,比手还粗的绳索,随着他手掌抹过,纷纷断落! 那汉子双手活动了一下,仰面大笑道: “你说老子是谁?哈哈,老子是屠……屠……呃……” 话声未落,身形晃了两晃,突然朝后倒去! “扑”“扑”两声,大汉和小道童,同时往地上倒下! “你是屠龙剑客,你是爹!啊……爹……你老人家……” 事出突然,毕王麟双手扶住大汉,只觉他身子起了一阵痉孪,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时只觉头上“轰”的一声,忍不住泪如雨下,扑的跪到地上。 门外的珠儿,听到毕大哥哭喊,慌忙奔近屋来,一手晃这火摺子,举目瞧去,只见毕大哥双手抄着一个大汉,跪在地上。 他身边还直挺挺躺着方才引路的小道童,脸呈青黑,业已死去,不由惊道: “毕大哥,这是甚么暗器伤的?” 毕玉麟心头一滑,拭拭眼泪,在大汉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从肩头起下一支细如牛毛,通体暗蓝的细针! 珠儿目光一瞥,失惊道: “这是散花针,淬了毒的散花针!”毕玉麟道: “你会不会看错?”珠儿摇摇头道: “这针我身边还有呢,只是我和师傅用的,都没有淬过剧毒,这是谁仿造了散花针呢。” 一边说道,一边从革襄中取出散花针,和那毒针一比,果然大小粗细,式样完全相同。 毕玉麟双目尽赤,抬头瞧了柴房后窗一眼,切齿道: “除了茅山毒指,还有谁敢仿造殷姑姑的散花针?这分明是这里的道士,怕爹说出甚么秘密,才暗施毒手,我不把这些杂毛们剑剑诛绝,誓不为人!” 说到这里,一把抱起父亲的尸体,冲出柴房,向前奔去!珠儿虽觉这大汉面貌,和毕哥有几分相似,但想起方才观外两个道人的对话,和小道童说的,这人是昨晚才被擒住的,心中觉得不无可疑之处。 此刻眼看毕大哥怒匆匆朝外奔去,一时来不及多说,只好跟着掠出。 两人从甬道奔出,跨出侧门,是一座宽敞殿字,黑沉沉的瞧不到一丝灯光,毕玉麟艺高胆大,一手抱着父亲尸体,一手早已掣出长剑,大踏步跨下石阶。 此时新月初上,照在阶前,分外清冷,毕玉麟目光动处,瞥见阶前不远,倒着两个灰袍道人! 他心中对通天观的人,愤怒已极,是以瞧到两个道人,死在阶前,连看也不看,笔直朝外走去!珠儿心中一动,叫道: “毕大哥,你快停一停咯,我瞧瞧这两个道士,是不是也被散花针打死的?” 说着,一下闪到两个道士身边,俯下身去,仔细瞧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从他们身上起下两支毒针,顺手放入革襄之中,一面道: “这到底是甚么人的暗器,会和咱们的散花针一模一样?” 毕玉麟心头猛然一震,暗想,难道方才暗杀自己父亲的,并不是观中道士?一面急急说道:“珠儿,我们快追,这恶贼谅来还走了没多一会!” 迅疾越过天井,跨出中门,外面又是一座殿宇,但这座殿字之上,竟然躺着一地尸身,约有十来个人,死状和后殿两个道人一样,全身上下,一无伤痕,敢情全是死在毒针之下。 毕玉麟瞧得一怔,暗想:通天观的道士,武功定然不弱,此人能在举手之间,把他们一齐杀死,决非等闲之辈!心念转动,人已闪电掠过,飞一般朝前奔出。 通天观一共只有三进殿宇,他由后殿穿过中殿、前殿,笔直奔出大门,一路都有身中毒针的道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为数不下二十人以上。 名闻武林的通天观,几乎成了一座死城,除了自己两人,已无一个活口。 毕玉麟虽然感到无比震惊,但此刻已无暇多想,一手抱着父亲尸体,发足狂奔,穿出竹林,直向山涧飞掠而去! 在他心中,这杀害自己父亲,和通天观道士的凶手,离开通天观,也不会走得太远,何况通天观只有一条通路,是以一声不作,疾飞追去! 珠儿跟在他后面,心头不住的跳动,她和毕大哥相识以来,从没见过他这般狂怒,虽然,在自己的感觉上,这中间似乎有疑问! 但此时眼看毕大哥只是飞一般朝外冲去,只好紧随着纵身飞掠,还和他落后了好一段路。 毕玉麟心急如箭,去势奇快! 正当他堪堪奔近石梁,骤觉疾风飒然,一条人影,飞泻堕地,有如宝搭一般,拦在前面,洪声喝道: “甚么人,慌慌张张的夺路而逃,还不给山人靖住?” 毕玉麟微一怔神,举目瞧去,只见身前站着一个长发披肩,身形高大的老道!凹眼突颧,颔下飘着一部山羊苍须,这人对自己印象极深,那不是通天观主茅山毒指伏景清,还有谁来? 毕玉麟从前心目中一直把他当作恩人,对他这份生相,也感到由衷的敬佩,认为他大有山野散仙气质! 可是此刻因他把自己父亲捆绑在柴房之中,囚禁达一十三年之久,此刻仇入对面,分外眼红,暗想:自己一直把他视若神明,哼,光瞧他这副狞恶怪相,就不是好人,心头仇火,顿时大发,不禁大喝一声:“伏景清,你来得正好,小爷就要找你!” 茅山毒指两道炯炯眼神,瞧着毕玉麟、听得不期一怔,惊奇的道: “小娃儿,原来是你,你要找山人,究有何事?” 毕玉麟满脸历色,怒喝道: “小爷找你何事,你心头明白。” 茅山毒指被他喝得一头雾水,瞧了他手上抱着的尸体一眼道: “小娃儿,莫非你这朋友是伤在本观门人手下?跟山人回去,查问查问。” 毕玉麟怒嘿道: “伏景清,你名列“三山”,自己做了甚么,该是敢作敢当之人,你挟持我父亲,囚禁柴房一十三年,此刻何须惺惺作态……” 茅山毒指脸色微变,拦着他话头喝道: “小娃儿你说甚么?”毕玉麟迅速放下父亲尸体,剑眉含煞,哭拜道: “父亲在天之灵,孩儿今晚先毁了妖道,再天涯海角,去找偷袭你老人家的凶人!” 话声一落,蓦地过身来,就在他转身之际,屠龙剑寒光一闪,挣然出鞘,大声喝道: “伏景清来吧,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小爷为父报仇,可不和你讲甚么江湖过节了!” 振腕一剑,疾洒而出! 他切志报仇,这一剑,一开始,就使出了“洞元记内篇”一记绝招“寒玉横飞”但听“嗡”的一声,剑光暴涨,如虹匹练,横扩一丈,声势奇猛! 茅山毒指一代宗师,武功已入化境,先前瞧瞧毕玉麟转身击剑,又稳又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心中方自一凛,暗自想道: “这小子一年不到,这身功夫,从那里来的,他因毕玉麟口口声声为父报仇,居然说自己囚禁他父亲达一十三年之久,而且看情形,那个夜行衣靠的汉子,就是他父亲,更觉事出离奇! 正待喝问,瞥见眼前银光大亮,一片剑锋,锐不可挡!凭自己数十年修为,见多识广,竟然识不透这招奇异剑法的来历,心头一凛,慌忙纵身后跃,还算他身形快疾,才勉强避开! 这一下直把茅山毒指伏景清楞得不知所云,炯炯目光盯着毕玉麟,还没来得及发话! 毕玉麟一招出手,那肯罢休,在喝一声: “妖道,你不还手难道小爷就饶过了你?” 身形扑到,又是一剑,挥击过去! “一线天光”乃是“洞元三式”中的第三式剑法,剑势出手,只听“嗤”的一声细响,一缕剑气,从屠龙剑尖上发出,一丝白光,色若亮银,激射而去! 茅山毒指没想到毕玉麟小小年纪,竟然会使出“以气驭剑,’之术,一时来不及躲闪,猛吸一口真气,右手抱袖挥处,劈出一股罡气,身子同时急忙横闪八尺! “住手!”茅山毒指又惊又狭,双目精光迸射,历声喝道: “小子,你就是要和山人拼斗,也该把真相说说清楚。” 珠儿站在一旁,打量着大汉尸体,越看越觉疑窦丛生,闻言赶忙叫道: “毕大哥,这位道长说得不错,怨有头,债有主,你就问问清楚,再打不迟。” 毕玉麟怒哼一声,果然停剑不发,侧目道: “珠儿,你告诉他吧!” 珠儿暗想:自己心中,正有着许多疑点,譬如:先前林外两个道人的对话,和小道童说的,极为符合。 那是这个囚在柴房的人,分明是昨晚闯上通天观被擒的,何以他要说在柴房里关了一十三年? 何以他只说了半句话,就被人暗中用毒针打死?何以这毒针会和自己师门的散花针式样相同?何以这人要杀死所有观中道士,不留一个活口? 她前前后后一连串的疑问,越想越觉事出有固。 可能这中间有着极大阴谋,而这个阴谋,显然是有意造成毕玉麟和茅山毒指的误会,让茅山毒指和自己师傅互相寻仇! 珠儿总究出身“武林世家”,从小对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再加这几个月来,自己也在江湖遇到许多事故。 她本是聪明绝顶的人,这一联想,顿觉惊出一身冷汗,所幸茅山毒指,会在此时适时赶来,否则岂不因此掀起一场莫大纠纷,心中想着,这就抬头道: “毕大哥,你把双龙堡主那张密柬给我。” 毕玉麟伸手从怀中取出,送到珠儿手上。 珠立即送到茅山毒指面前,说道: “道长先请看看这封密柬。” 茅山毒指接到手上,念道: “汝父囚禁茅山通天观,这是双龙堡主给你们的?小娃儿,你父亲是屠龙剑客毕绍德,他会囚在我茅山通天观?这真是荒乎其唐的事!” 毕玉麟切齿道: “我父亲被你囚禁了十三年,就是刚才从你们通天观柴房中救出,遭人暗算而死,难道这也是假的不成?” 茅山毒指双目如铃瞪着那具尸体,满脸诧异的道: “他就是你父亲屠龙剑客?他会囚在本观柴房之中?这……这话从何说起? 珠儿瞧他神色,不似有假,心中更加证实,这就把毕大哥和自己两人,找上双龙堡,不料毕大哥母亲,已被双龙堡主接到堡中,以此要挟交出天门派武学秘笈,并以毕大哥父亲下落,作为交换条件,这封密束,就是双龙堡主在自己两人临行时所授。 茅山毒指听得须发飘动,怒声道: “这是阎伯修嫁祸之计,山人倒要问他评理去!唔,这人是你们在本观柴房中发现的?” 珠儿并没立即回答,只是把自己两人傍晚时分,赶到大茅峰,如何听到两个道人在林外对话,后来由小道童领到柴房,这人果然被绑在木柱之上,他自称已被通天观关了一十三年……下面的话,还没说出!” “哈哈哈!”茅山毒指突然仰天一阵狂笑,指着那具尸体道: “你们这就相信他就是屠龙剑客?” 珠儿道: “我有点怀疑。” 茅山毒指道: “岂止怀疑?山人虽然还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听你说来,此人十之八九,乃是冒充屠龙剑客无疑。” 毕玉麟道: “何以见得?”茅山毒指道: “你们曾在林外听本观两个门人说昨晚有人闯入本观,好像故意束手就缚,后来小道童清儿领你们前去柴房:也说他是昨晚被擒之人,但他却自称己在通天观中关了一十三年。 试想是昨晚闯观才被擒住阖,人才会临时绑在柴房木柱之上。要是山人真把令尊掳来,长期囚禁,岂会把他关在柴房之理?何况……哈哈,如果囚了十三年,此人一身夜行衣靠,也早已破烂不堪,十三年一直囚在柴房,不用说蓬头乱面,就头发,也该长到如何了?” 毕玉麟瞧瞧地上那具尸体,再一细想,果然有理。 只听茅山毒指又道: “山人虽没回观,但此人是否昨晚被擒?如何闯上本观?只消问一问本观门人,立可分晓,只是他如何又死了呢?” 珠儿接着又把他和小道童同遭杀害之事,说了一遍。 茅山毒指听得一怔,道: “那是甚么人敢偷入通天观伤人?唉,清儿也遭了毒手……?” 他听说小道同遭毒手,脸上神色,不禁一黯!珠儿迅速从革襄中取出毒针道: “道长可认识这是甚么人用的暗器?” 茅山毒指接过一瞧,突然怒哼道: “散花针,这是阴山殷如玉的独门……” 珠儿撇撇嘴,抢着道: “谁说这是散花针,我师傅的散花针,几时淬过毒来?” 茅山毒指目光一敛,道: “姑娘原来是阴山门下,这就奇了……”他话声一顿,忽然一拍巴掌,脸色狞历的道: “不错,这准是双龙堡主阎伯修移祸之计!嘿嘿,小娃儿,他给你这封密柬,要你们前来茅山,其实他却预先派人故意夜闯通天观,让本观拿下此人,囚禁一室,然后又派人跟踪你们身后,让你误把此人,当作令尊,又再杀以灭口,如果山人料得不错,令尊可能仍在双龙堡无疑……” 毕玉麟听得心头猛震,暗想自己差点上了双龙堡主恶当,一面连忙抱拳道: “多蒙老前辈指点,晚辈适才开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晚辈这就告辞!茅山毒指一阵咕咕怪笑,摇手道: “小娃儿且慢,山人此次专程赶来,原为收拾应用之物,赶赴北山大会,你们稍等片刻,山人向观中略作交待,咱们一同上路了。” 珠儿道: “道长回去瞧瞧也好,贵观之人,只怕已全都丧在毒针之下……” 茅山毒指猛地双目圆睁,急急问道: “你说甚么?通天观弟子,全遭了毒手?” 珠儿点点头道: “我和毕大哥出来之时,一路瞧到不少道士,都身中毒针……” “有这等事?” 茅山毒指脸上一阵痉孪,没等珠儿说完,人随声起,疾若鹰隼,划空朝通天观一片竹林中投去。 一会工夫,通天观竹林之中,突然冒起一股浓烟,火光冲天而起! 就在火光之中,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长笑,笑声震撼山谷,响彻云霄,惊得林中宿鸟,扑扑乱飞! 笑声未歇,茅山毒指已在两人面前泻落,但见他须发飞扬,铜铃般眼睛精光迸射,满脸杀气,狞厉的道: “小娃儿走!咱们上北山去,山人不把双龙堡杀个鸡犬不留,就在叫茅山毒指!”——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四章 尽入彀中 双龙堡崛起江湖,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人毁在他们的手下。 两年前,双龙堡的落成大典上,双龙堡主在一招之间,杀败七个顶尖高手,人们记忆犹新! 但两年之后,五大门派又有北山之约了。 难道是五大门派在武功上,已有足够自信,可以胜得了双龙堡主?非也,这是五大门派为了争生存的孤注一掷而已。 不过这次的声势,确实也够坚强的。 几天之前,五大门派掌门人集会武当,公推夙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称的“一城”赤城山主丁百阳担任盟主,联合江湖黑白两道高手,前往金华北山赴约。 这是三月十五日。 北山双龙堡,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堡门洞开,由麻石甬道直入敞厅,也同样挂灯结彩。 红绸横幅,辉煌金字,写着“欢迎武林各大门派莅临北山”字条,迎风招展。 已牌时光,各大门派的人,到达北山,当前一位修眉长髯,青袍博带的,正是武林黑白两道公推的盟主“一城”丁百阳。 其次是五大门派的少林方丈明镜大师,罗汉堂住持明心大师,达摩院主明凡大师。 武当派掌门青阳真人,随侍静玄道人。 华山派半边老尼,随在她身后的辛文。 峨嵋派掌门抱一子,师弟抱经子。 点苍派灵鹫老人,流云剑客沐苍澜。 丐帮铁拐婆婆,翻天手古松,公孙燕。 邙山鬼叟罗谮,率同门下鬼影子高忌,鬼仙姑杨萧萧。 阴魔尚师古,绿衣剑客吕兆熊。 参仙娄老怪,九花娘,鸠面神翁戚南山,通天教主郝寿臣,三湘七泽总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欧阳洛,二郎神诸神通,陇中双乌九头雕常老大。 这些人后面,还有不少各派门下子弟,和许多挑着罗担的人,敢情他们连吃阖东西,都是自己带来的,避免被人暗施手脚。 一行人抵达双龙堡大门,只见堡门前早已站着三人。 中间一个身穿黑袍,面带谲笑的是双龙堡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左首头戴道帽,身穿黄袍,手执拂尘的是金华观天毒子公羊锋,右首花子装束,秃头断眉的驼背老人,是断眉丐漆如皋。 三人身后,一排伺立六个劲装汉子,是九爪神龙门下的双龙六杰。 (双龙八杰在武当被邙山鬼叟劈死了两个) 独眼乌龙佟天禄一见众人走近,立即迎前几步,拱手笑道。 “诸位高人宠莅双龙堡,兄弟恭候多时,快请入内奉茶。 一城丁百阳神态威仪,目光如炬,领着还礼道: “尊驾想来就是双龙堡主了,丁某久仰!” 兄弟佟天禄,堡主要待午时才能启关,不能亲迎,特命兄弟代表迎迓,并请简慢之罪。” 说话之间,躬身肃客,双龙六杰立即分两边退开,垂手肃立。 丁百阳只嘿了一声,也不客气,随在独眼乌龙身后走去,大家鱼贯人堡,进入敞厅,只见厅上早已排好了席位。 双方分宾主坐下,相互引见。 独眼乌龙佟天禄眼看对方全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心头也不觉暗暗吃惊,他弄不懂堡主何以要在紧要关头闭关十日?如今人家全已到了,堡主却不到午时过后不能启关,心中想着,一面拱手道: “难得诸位光临,敝堡略备水酒,聊尽地主之谊,午后敝堡主即可启关,”当亲自拜领诸位教示。” 丁百阳哂然一笑道: “贵堡盛情,咱们心领,此次了某蒙武林同道抬举,上贵堡拜山,讨个公道而来,一切茶水饭食,咱们业已准备,随带而来,不敢打扰贵堡。” 说到这里,向厅外挥了挥手,但见随来的门下弟子,动作迅速,立时从担来的罗担之中,取出菜肴,各自端起,键步如飞送到各桌之上。 独眼乌龙阴恻恻一笑,道: “诸位宠临敝堡,还自备食物,想是嫌敝堡简慢了。” 一会工夫,菜肴齐上,与会之人各自吃喝起来,独眼乌龙这边,三个人据了一席,也由堡丁送上酒席。 独眼乌龙身为地主,依然起立敬酒,但大家都是各吃各的。 正当此时,只见从堡外翩然走进一个青衫佩剑的少年公子,进上敞厅,朝丁百阳施礼道: “孩儿来迟一步,望父亲恕罪。” 丁百阳颔首道: “好礼,你也赶来了,好,好,就在为父身边坐下,吃些东西吧!” 丁好礼应了声“是”,正待坐下,瞥见左边第三席上,坐着铁拐婆婆的公孙燕两人,心头方自一怔! 突然从堡外飞也似地掠进一个青衣少女,和两个身穿紫衣、头梳双辫,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来! 半边老尼一眼瞧到青衣少女,脸上一喜,喊道: “倩云,你也来了?韩倩云扑到半边老尼身前,哭道: “师傅,徒儿是找丁好礼来的,你老人家就算没有我这个徒儿吧!”半边老尼吃惊的道: “倩云你说甚么?”和韩倩云同来的两个小女孩,正是婉儿、玲儿两人,婉儿目光落到丁好礼身上,小手一指,喝道: “姓丁的,你采花犯案,被公孙师姐点残你手阳明经,只怪我们错救了你,那知你估恶不梭,又去欺侮韩姐姐,要不是遇上我们,韩姐姐早就作了冤鬼啦!” 丁好礼怒道: “小丫头,你们是甚么人?” 公孙燕起身道: “丁好礼,你在枣阳连续做案难道还是假的?” 丁百阳身为武林盟主,此刻在大庭广众之前,听说自己儿子,犯下江湖大忌的采花案件,面上还如何挂得住?只见他重枣似的脸上,色若严霜,历声道: “孽畜,你做得好事!” 右手一探,掌心透出一片暗红之色,朝丁好礼劈去: 他敢情气怒已极,出手就使出“赤砂掌”来! 丁好礼蓦然一惊,继而一怔,疾忙后退三步,右掌同时扬起,忽然变成一双火红透明手掌,一面大声喝道: “你是甚么人,敢冒充本公子的父亲……” 丁百阳怒笑一声:“畜生!” “赤砂掌”乃是。“一城”的独门绝学,旁人自然无法衡量,但如从形色上看去,丁好礼整个手掌火红透澈,而丁百阳仅掌心暗红,似乎儿子的功力,有青出于蓝之势,但这个概念,仅在大家心头一闪而逝! 但听“砰”然轻震,丁好礼一个身子,已系空飞出一丈开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纳入口中,强压真气,飞一般朝门外冲去。 韩倩云见他负伤而逃,也尖叫一声,跟着冲了出去! 半边老尼急忙叫道: “倩云,你快回来!” 韩倩云边哭边跑,回头道“师傅,不肖徒儿有了身孕,我……只有跟他去了!” 丁百阳敢情因丁好礼当着大家面前,不仅不承认他老子,而且还敢公然对掌,一张枣红脸气得铁青,身上青袍,兀自波动不已。 少林方丈明镜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少庄主年轻之人,难免误交匪人,一时误入歧途,山主也不必过份气恼!”丁百阳喟然叹道:“寒门不幸,出此孽畜!” 一面转身朝半边老尼拱手道: “犬子不肖,只怪丁某管教无方,还望大师恕罪。” 半边老尼因今日之局,关系五大门派存亡之机,自然不便发作,也合十道: “老施主好说,年轻人的事,咱们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只好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了吧!” 只有公孙燕眼看大家都好像惧怕“一城”似的,连他儿子是个采花淫贼,都还不敢轻易得罪,心中暗暗冷哼,他就招呼婉儿,玲儿,坐到自己席上。 丁好礼,韩倩云的一来一去,在大会场中,好像只是一粒石子,投入一湖春水,所引起的轻微涟漪,随着两人的离去,渐归平静。 敞厅上双方的人,吃毕午餐,收去碗盘,另外换上了香茗,午时渐过,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依然不见影子。 这和两年之前,双龙堡落成典礼的情形,如出一辙!与会群豪,心头渐感不耐,就是身为副堡主的独眼乌龙佟天禄,也开始惶惑不安了! 那是因为两年前的落成大典,事前都有妥切安排,堡主的迟迟不出,只是故意使人莫测高深罢了。 这次的情形,完全不同,堡主十天之前,只说要闭关十天,须三月十五日午时过后,才能启关,交代自己的任务,也只是届时代表接待五大门派赴会的人,其余可说一无准备了。 此时眼看对方却多了许多扎手人物,堡主行事,向来不准多问,他虽曾告诉过自己,三月十五之后,江湖上只有双龙堡了,但眼前这些人,堡主就是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够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敞厅上突然响起了一声狼嗥般大笑,鸠面神翁戚南山首先打破沉寂,大声说道: “喂,我说佟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贵堡主是否怕咱们人多势众,躲着不敢出来? 阴魔尚师古尖笑道: “戚老哥,你真耐不住气,没听方才佟副堡主说得清楚?人家双龙堡主还未启关哩!想来,他在静室之中,正在参研绝招,准备把咱们这些人,一招轰毙,在绝招还没有参悟之前,岂会出关来。” 独眼乌龙心头尽管焦急,但脸上却丝毫不露,闻言双拳一抱,陪笑道: “两位老哥请稍待,敝堡主要过了午刻,才能启关,和诸位相见,好在诸位既然光临,双龙堡总有个交代,不致令诸位失望就是。” 邙山鬼叟大刺刺的道: “废话,就是你们双龙堡不交代,难道咱们还会白来不成?这是甚么时候了,你姓佟的只管坐在这里,不会进去瞧瞧,快叫阎伯修出来。” 佟天禄抬头瞧瞧天色,果然午时早已过去了,心头也更加焦的,只好朝邙山鬼叟陪笑道: “罗老哥责间得极是,午时已过,堡主启关在即,诸位务请宽待,兄弟先在这里向诸位陪礼。 “说着,又向大家连连拱手。 哈哈哈丁百阳突然仰天大笑,这一阵笑声,铿锵震耳,声若洪钟大鸣,直震得在场高手,无不心头大凛。 笑声乍竭,丁百阳霍然起立,两道精光如电的双目,朝敞厅上徐徐掠过,手捋长须,洪声说道: “佟副堡主,九爪神龙阎堡主现在何处,只怕只有老夫一个人知道呢!” 独眼乌龙佟天禄和他目光一对,心中怔得一怔,同时听出丁百阳话里大有文章,不期全身机冷冷一震。 暗想:难道堡主已经出了事不成?不然,他怎么会有此一说?但继而一想,凭堡主的武功,决不会有甚么意外,一边却故作镇定的道: “敝堡主闭关十日,目前已届启关时辰,怎会只有山主一人知道? 丁百阳缓步跨出,大笑道: “十日之前,者夫亲眼目睹贵堡主匆匆离堡他去,那会在后山闭关?” 他此话一出,与会群豪,全都听得一怔。 因为十日前,各大门派齐集武当之时,大家没听丁百阳说此话,是以全厅之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齐集到“一城”身上。 独眼乌龙自然更加惊奇,不禁脱口问道: “兄弟倒要请教山主?敝堡主现在何处?” 丁百阳目光轮转,浓哼道: “他已这大厅上了!” 他这话说得更为惊人,大家目光,不期同时向敞厅上四处搜索,但那里有双龙堡主阎伯修的踪影?丁百阳微微一哂,忽然脸色凝重,转身朝与会群豪道: “诸位道兄快运气试试是否感觉有异?” 大家方才听他说出双龙堡主已在厅上,此时又忽然脸色凝重的要大家运气试试,当然这话就非同寻常,于是各自依言暗暗行动。 那知不运气倒也罢了,这一运气,所有在场阖人,都感觉到本身气机竟然若断若续武功力气已全失! 要知今日坐在厅上之人,无一不是当世高手,居然会被人家在不知不觉之中,暗施手脚,把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怎不惊楞失色,面面相觑? 邙山鬼叟本来惨白的脸上,此刻更白得丝毫不带血色,惊怒交迸,霍然站立,厉声叫道: “丁兄,这是何种药物,竟有如此历害?” 丁百阳淡淡一笑,道: “这是中了阎王滕毒,一身真气,悉数消散,诸位道兄,此刻功力全失,已和常人无异了。” 在场群豪全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听过到阎王腾之名,这种藤蔓,据说只有川滇交界阖深山中才有,土人用来医治哮喘气逆,只须摘上一片叶子,含在口中,立可平复,因其能消气也。 根性猛有毒,练武之人,如果误服少许,真气消散,功力全失,而且无药可解。 半边老尼性如烈火,猛力一拍桌子,怒吼道: “阎伯修好卑鄙的手段!” 华山半边老尼,功力何等深厚,如在平时,这猛力一掌,怕不把桌子击成粉碎,但此时除了“砰”的一声,连桌面都丝毫无损。 丁百阳嘿然道: “大师倒不可错怪了阎伯修,这该说诸位道兄是拜赤城山主丁百阳之赐才对!” 独眼乌龙正在耽心午时已过了好一会,仍然不见堡主启关而出,这一听到与会群豪居然都中了阎玉藤毒,功力全失,心中不禁大感意外。 参仙娄老怪双目圆睁,道: “丁兄此话怎说?啊,你……你是甚么人?” 丁百阳凌历目光,扫过全场,大笑道: “老夫是谁?哈哈,问得好,问得好!” 他右手徐徐抹过脸上,揭下一层人皮面具! 这一揭,全场登时大骇! 独眼乌龙炯炯左眼,射出异样光采,激动的道: “是堡主!” 不错,丁百阳这一揭下人皮面具,一张色如重枣,修眉凤目的脸庞,立时变成脸如淡金,鹰鼻雕眼!他,当然就是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怕修,一面大声道: “哈哈,诸位不必惊奇,三月之前丁百阳和老夫在黄山绝顶,曾作了一场豪赌……”参仙娄老怪道: “你们如何赌法?”双龙堡主得意一笑,道: “武林盟主!当时他曾提到只要击败老夫,从此天下就只有他一人称尊了,老夫听得深为奇怪,问他此话怎说?他就以阎王藤相示,说出不分敌我,都要他们服下此藤,但丁百阳武功虽高,仍然败在老夫“双龙玄功”之下,于是老夫就要他服下此藤,以保天年。” 点苍灵鹫老人愤然哼道: “一丘之貉”邙山鬼叟点点头道: “于是你一面叫佟天禄率领四娇八杰,佯作上武当寻仇,一面却要兄弟和尚老哥等人,驰授武当,好让黑自两道,推你担任盟主,你就请咱们吃了阎王藤?” 双龙堡主阴笑道: “正是如此!” 邙山鬼叟冷笑道: “高明,高明,可惜一城三山之中,还有茅山牛鼻子和阴山殷如玉,没有吃到你的阎王藤,功亏一贯吧?” 双龙堡主微微一哂道: “这个不劳罗老哥费心,伏景清、殷如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阴魔尚师古道: “你又施了甚么阴谋?” 双龙堡主回头道: “老夫也未必把他们放在眼里。” “阿弥陀佛!”少林明镜大师年逾八旬,修养功深,虽然真气尽散,仍是毫不动气,口诵佛号,缓缓的道: “堡主要想雄霸武林,不凭本身真实武学,却仗阎王藤暗施手脚,老衲等固然失去武功,也不能使天下英雄,闻风景从。” 双龙堡主哈哈大笑道: “老禅师说得有理,试想今日在场之人,已是当世一流高手,此刻老夫只要一声令下,把你们悉数就戮,江湖上还有谁敢不从?哈哈,老夫两年之前,早向江湖同道: “郑重宣布‘和双龙堡为敌者死’,诸位算是自食其果而已!”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那陆婉儿悄悄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一下塞到公孙燕手中,低低声道: “公孙师姐,你快吞下去。” 公孙燕低头一瞧,只见婉儿塞给自己的是一颗紫色药丸,不禁朝婉儿点点头笑道: “是紫雪丹?” 婉儿道: “是我跟娘讨来,原是给你毕大哥疗伤的,一直放在我身边,现在还是用上了,你快服下去吧。” 公孙燕瞧了铁拐婆婆一眼,暗想:今日之局只有自己和婉儿、玲儿三人,还不知能否抵挡得住?如果自己把这粒紫雪丹让给了婆婆,只怕更是白饶。 心中想着,也就不好多说,迅速纳入口中。 她这一举动,却依然瞒不过双堡主,只见他目光斜瞥,微笑道。 “女娃儿,除了仙丹,只怕天下还无药可解阎王藤的。” 婉儿双腮一鼓,气道: “你管不着!” 双龙堡主此刻踌躇满志,那会把她们这两个小女孩,放在眼里,是以也并不理会,霍然转身,吩咐道:“六杰何在?” 双龙六杰轰应一声,步代整齐的走下三步,躬身道: “师傅有何吩咐?” 双龙堡主抬手道: “你们就恭送这些武林前辈上路吧!” “住口!”坐在较为下首一席的一掌震乾坤欧阳洛虎然起立,大喝一声道: “阎怕修,这个毋须你爪牙费心,在场之人不是一代宗师,也是一派一帮之主,生死之事,想来还不致看得甚重,但一生浮名,倒不容任何人羞辱,形势既已如此,兄弟之意,贫得大可自己了断……” 他果然不愧身为三湘七泽总瓢把子,说来甚是豪壮! 双龙堡主大笑道: “欧阳老哥说得固然有理,只是诸位武功已失,要想自己结束生命,又谈何容易?不信,你试试一掌震乾坤的掌力,能否震得碎自己天灵?哈哈,不如由老夫门下代劳,也省得你们一番气力。” 说到这里,袍袖一挥,双龙六杰如狼似虎的跨步上前,朝群豪奔去! 倏地一声长笑,划空而来,但见一条高大人影,快如闪电,凌空泻落! 双龙六杰被这声长笑骇得一怔,足下也不期略为一停!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身形才落,双龙六杰忽然同时“呃”了一声,往后栽倒! 众人举目瞧去,只见厅前已多了一个身材高大,长发飞扬,面露狞笑,双手箕张的道人! “茅山毒指来了!”场中群豪心头暗暗叫着! 茅山毒指已咕咕怪笑道: “阎伯修你用‘散花针’杀了我通天观三十六名道士,山人杀你六个门下,不算多吧?” 双龙堡主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凌厉,喝道: “伏景清,在劫难逃,你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话声未落,又有两道人影,倏然飞堕,那是一个玉面朱唇,身穿蓝衫,腰佩古剑的少年,和一个面貌娟秀的青衣少女! 婉儿一眼瞧到蓝衫少年,慌忙推了公孙燕一把,叫道: “啊,珠儿师姐,毕大哥来啦!” 这两人,正是赶上茅山通天观去的毕玉麟和段珠儿,他们和茅山毒指同来,到达双龙堡,茅山毒指一腔怒火,再也忍耐不住,就抢先飞来,珠儿轻功较差,是以落后了一步。 段珠儿才一落地,不禁尖哼道: “双龙堡主,你真了不起,我和毕大哥,不是也送上门来了吗?” 双龙堡主瞧到毕玉麟也同时赶到,不由神色一怔,接着含笑道: “小兄弟来得好快,令堂正在后院,快先去见过令堂,这里之事,和小兄弟无关。” 他故意提起毕母,正是暗示尔母尚在双龙堡,你还是少管是非的好。 毕玉麟还没开口,珠儿抢着哼道: “毕大哥的父亲,囚在那里?哼,你认为巧施连环计,毕大哥,伏老前辈和我师傅都会上你的当?”她想到双龙堡主假冒师傅的散花针,不禁柳眉挑动,心头怒发,倏地跨前一步,接着说道: “你这恶贼,居然敢假冒我师傅的散花针害人,姑娘就要你尝尝阴山神针的味道!” 说时迟,那时快,左手倏举,掌心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奇快无比,朝双龙堡主胸前送去! 毕玉麟瞧她举起五殃针筒,不由心头大惊,他固自己还要向双龙堡主问间父亲下落,这就叫道: “珠儿不可……” 他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嘣”的一声,一大蓬细如牛毛的寒铁飞针,闪烁生光,闪电打进双龙堡主前胸! “五殃神针”,号称阴山之宝,乃是无坚不摧的万年寒铁所制,威力之强,亦为江湖上所有暗器最霸道的一种。 双龙堡主居然不躲不闪,坦然直受! 不!只见他身子一抖,一大蓬七十二支“五殃针”悉数堕落地上!双龙堡主雕目一抬,嘿然冷笑道: “小女娃,‘五殃神针’岂能伤得老夫?” 珠儿平日把“五殃神针”当作护身至宝,此时明明看到一大蓬飞针悉数打中双龙堡主前胸,但被他轻轻一抖,悉数震落,一时只当他护身功夫厉害,不禁惊骇得朝后连退了两步! 只听一个冷峭尖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珠儿不必害怕,阴山‘五殃神针’,无坚不穿,这老贼身上穿着的,可能是你们段家的‘紫鲛衫’!” 大家抬目瞧去,只见又有一行人,从大门口笔直走了进来! 当前一个,是头梳宫髻,身穿淡青衣裙的女子,一张艳光照人的粉脸,隐隐透着一股寒气!在场之人,全都认识,她,正是名列“三山”的阴山散花仙子殷如玉!紧随在殷仙子身后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容色娇丽的少女,那是弃邪归正,从黄钟别府逃出来的吟香,她如今已拜在殷仙子门下,是以随侍师傅而来。 殷仙子师徒身后,还跟着四人,那是“武威世家”的段大娘、段三姑和段成德、段成业。 珠儿瞧到师傅和娘同来,心中大喜,急忙迎了过去接连叫道: “师傅,娘,啊!三姑、四叔、五叔都来了!” 茅山毒指朝殷仙子稽首道: “仙子果然是信人,如期赶到! 散花仙子殷如玉冷冷一笑,道: “伏道长是否还怀疑淬毒‘散花针’出自阴山派之手?” 茅山毒指哈哈大笑道: “山人要是怀疑仙子,也不会奉邀仙子到北山来了。” 那段三姑手上握着一支沉重铁拐,三脚两步,跨到双龙堡主面前,脸上隐泛怒容,厉声道:“你身上穿的,果然是咱们段家的‘紫鲛衫’?那么咱们二哥呢?是不是被你害了?” 她口中的二哥,当然是指霹雳剑客段成弼。 毕玉麟听得恍然大悟,自己父亲当年和大师伯相约比剑,一去不返,十三年来,两人同时失踪。 如果大师伯身上的“紫鲛衫”真在双龙堡主手,那么就证明大师伯霹雳剑客和自己父亲同是被双龙堡主劫持无疑。 想到这里,两道眼神,紧盯着双龙堡主,心头感到无比激动。 双龙堡主目中神色,微微一变,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朝段大娘抱抱拳道: “老夫和你们段家庄,并无过节可言,四位且请到堡中后院奉茶,待老夫把此间料理完了,再作详谈如何?” 他这一抱拳,无意之间,露出右手,姆指宛如刀削,只剩下了四个指头。 段大娘瞧得心头猛然一震,因为二叔段成弼,幼时练武,不慎被刀削落大姆指,以致右手无法使剑,后来拜在括苍异叟宗皓门下就是左手使剑,反使“括苍剑法”,使人无法防范,赢得霹雳剑客美号。 段大娘再证以殷仙子之言,“五殃神针”无坚不穿,只有身穿“紫鲛衫”的人,可以无损。 那么眼前这为害武林的大魔头双龙堡主,难道就是自己的二叔?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阵颤抖,冲口问道: “你……你就是二……叔?” 要知那时候的人,伦常观念,看得极重,家庭中有“长嫂为母”之言,双龙堡主九爪神龙阎伯修虽是野心极大,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被段大娘这么一同,一时不禁全身一震,眼中金光,忽然收敛,立时拱手道: “大嫂既知小弟身份,就快请到后堂稍坐。” 段三姑睁大眼睛,惊喜的道: “你真是二哥?”双龙堡主不再回答,猛地身子丁转,伸手又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脸罩,双目金大光炽,朝四周回顾一圈,纵声大笑道: “武林之中,诸位几时听见过有九爪神龙阎伯修其人:但霹雳剑客段成弼,诸位想必还并不陌生?哈哈,老夫何人,你们该明白了吧?” 这一变化,不仅与会群豪,全都大感到意外,谁也没想到双龙堡主,会是失踪多年的霹雳剑客段成弼! 就是连身为双龙堡副堡主的独眼乌龙佟天禄,也丝毫不知底蕴,站在边上,眼怔怔瞧着堡主一变再变,感到目瞪口呆! 段成弼鹰鼻隼眼,双颧瘦削,两道眼神,金光如电,脸上似笑非笑,生相极是阴沉! 毕玉麟眼看双龙堡主阎伯修,就是自己大师伯段成弼,只觉得背脊骨一阵发麻,急急问道:“你既是我大师伯,那么家父呢?” 他说话之时,心头激动,连声音都有点颤抖! 段成弼目光阴沉,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咭咭两声怪笑,阴侧恻说道: “不错,你父就在堡中!” 毕玉麟听说父亲果在堡中,心神稍定,剑眉扬动,切齿怒道: “你不念同门之谊,果然把家父囚禁双龙堡,此刻把家父放出来,万事甘休。” 段成弼阴笑道: “小娃儿,老夫就是瞧在同门份上,才优待了他十二年……”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毕玉麟听他言有未尽,而且底下的话,大有十二年之后,就不再优待之意,心中又急又怒,一手摸着屠龙剑柄喝道: “后来呢?” 段成弼冷冷的道: “后来你已亲眼目睹,他自震银针而死……” 毕玉麟只觉头上“轰”的一声!天哪,原来那位传自己天门派道统,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他徒儿的老人,就是自己父亲! 他回想当日情形,自己父亲所以不肯明说,敢情是怕双龙堡主对自己下手,因此教了自己一套言语,把双龙堡主引上朝真洞,也明知双龙堡主取到那册假的“洞元记内篇”,就会把启己推入石室,就让自己在里面修习武功,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木然站着,心头悲愤已极,眼中忍不住热泪满眶,沿颊而下,蓦地剑眉一竖,大喝一声,道: “恶贼,你害死我父亲,我和你拼了!” “铮”屠龙剑寒光吞吐,掣电出鞘!段成弼身形不动,冷哼道: “站住,尔父自震银针而死,与老夫何干,老夫厚殓隆葬,也对得起他了,死者已矣,难道你忘了尔母亲也在双龙堡么?”毕玉麟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竖握屠龙剑,尽管心头激动,但果然被他一语慑住,蓦地,有人娇喝一声道: “毕大哥,由我来对付老贼,,你快去救伯母!”喝声未落,“铮”的一声,从右边席上,飞起一条娇小青影,匹练如虹,凌空飞落,喝道: “老贼,血债血还,你拿命来吧!” 刷刷刷,一片剑光,闪电朝段成弼刺到! 段成弼没想到这青衣少女,就是坐在丐帮铁拐婆婆身边,方才自己瞧她服药丸之人,她居然真会解去“阎王藤毒”,心头一凛,赶紧双袖一挥,身子向后退出半步,一面阴声笑道: “小丫头,你是擒龙手公孙忌的女儿?” 原来这青衣少女正是公孙燕,她手腕连洒,一柄银光灿烂的长剑,云腾霞蔚,变幻莫恻。 段成弼几乎被她剑势所逼,一连后退了两步,心中大感骇异,大喝一声道: “丫头找死!” 双臂一抖,左臂突然色转青紫,右臂却灰白如粉,伸屈之间,罡风电漩,朝公孙燕剑光中投去! 毕玉麟瞧得大骇,急忙叫道: “公孙妹子小心,这是‘双龙玄功’!” 喝声未落,只见又有两条娇小人影,朝段成弼扑到! 那是婉儿,玲儿两人,婉儿叫道: “不要紧,我们不怕他双龙玄功,毕大哥,你快去吧!” 毕玉麟心急母亲安危,闻言就朝后院走去!珠儿跟着过去,道: “毕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公孙燕展开紫府门绝学“紫云剑法”,漫天剑花,流动如云,”加上婉儿,玲儿两柄短剑,同时发动,声势更是惊人,三条人影,一片剑云,把段成弼围在中间,不透一丝空隙! 散花仙子瞧着这三个小女孩的剑法,神奇无比,竟是自己从没看过,也不禁大感惊奇回头一瞧,瞥见天毒子公羊锋左手缓缓朝革囊中伸去,心中一动,那还容他出手,屈指轻弹,几楼寒风,无声无息闪电打中他双臂,身形同时飞落,冷笑道: “公羊锋,今日是你的死期了吧?” 天毒子瞎去的双目,已经全大夫换好,此时骤觉双肩一麻,两手登时若废,再看散花仙子杀气腾腾的飞近,心知要糟,正待向后跃迟,那知腿弯上又是一麻,身子不由己的往地上倒去! 散花仙子回头吩咐道: “吟香,你去搜搜看,淬毒散花针,可是他仿制的?” 吟香答应一声,俯下身去,从他革囊中,取出一大把淬毒飞针,连忙送到师傅面前道: “师傅,果然是这老贼假冒的。” “殷仙子接过一瞧,冷哼道: “公羊锋,你还有何说?” 纤手一挥,一大蓬淬毒飞针,悉数打入公羊锋前胸,这位擅于用毒的天毒子,终于无声无息的死在他自己练制的毒针之下。 茅山毒指一见殷仙子业已出手,也裂嘴大笑一声,朝独眼乌龙佟天禄逼去,口中喝道: “姓佟的,你身为双龙堡副堡主,对茅山通天观门下,全遭毒手,你也该分担点吧?” 佟天禄眼看以堡主的武功,居然被三个女孩子的剑光层层圈住,丝毫占不到便宜,心头方感惊奇”天毒子公羊锋又无声无息地丧在殷仙子手下,茅山毒指又朝自己逼来,当下不待对方出手,双掌骤发,朝茅山毒指撞去。 “哈哈!” 茅山毒指大笑声中,身形一偏,双手扬处,十道尖风,宛如十柄利剑,锐啸划空,飞射而出! 佟天禄慑于对方“毒指”之名,不敢硬接,右手斜拍一掌,身子同时向斜横移。 要知这座敞厅,虽然宽阔,但两旁摆许多席位,并未撤去,中间又有公孙燕等三人,围着段成弼激战! 他这一移动,恰好闪近右侧一张席位,身子还没站稳,突见身前不远霍地站起一个身穿大红绣金裙袄,头上满戴珠翠的妇人,扬手打出一团粉红烟雾。 九花夫人服下“阎王藤毒”,武功虽失,但她的迷魂药粉,依然十分霸道,佟天禄要待躲闪,已是不及,眼前一昏,茅山毒指的十道指风,已打上后心,口中惨叫一声,扑地倒下。 段成弼自负武功绝世,没想到会被三个小女娃儿困住,前后左右,尽是一片云腾雾蔚的耀眼剑光,心头不禁大怒,厉笑一声,双手开阖之间,震退婉儿,玲儿,身子突然凌空跃起,一招“神龙出岫”,双爪挥舞,朝公孙燕当头击落! 这一招声势之猛,整座敞厅,全都感到风声飒然! 但就在此时,他突觉四肢一麻,同时“脊心穴”上,也好像被人点了一下,真气骤泄,一个高大身子,“砰”的一声,跌落地上。 只见他才一跌到地上,又猛地一跃而起,须发戟张,双目尽赤,厉声喝道:“甚么人暗算老夫?” 茅山毒指咭咭笑道:“阴山四针,茅山一指!” 段成弼大吼一声:“老夫……哇!” 张口喷出一口黑血,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公孙燕一见有隙可乘,那肯放过,娇喝一声: “恶贼看剑!”银虹电闪,段成弼一颗人头,应手落地,公孙燕仰天哭道: “爹,不孝女儿,今天总算手刃大仇了!”恰在此时,毕玉麟、珠儿同时从屏后走出,毕母宗氏也由苏令娇挽扶着缓缓出来,一眼瞧到段成弼倒卧血泊之中,不禁黯然道: “大师兄,你这是何苦?” 公孙燕收起宝剑,试试泪,迎了过去,叫了声“伯母”。 毕玉麟忙道:“娘,她就是孩儿结义妹子公孙燕,去年在双龙堡石室,见过爹一面。” 宗氏连连点头道:“公孙姑娘,老身听玉麟说过,三个月前,他身负重伤,多亏你照顾呢!” 敞厅上,巨憨伏诛,人心大快,只有投附双龙堡的丐帮长老断眉丐漆如皋,不知何时已悄悄溜走。 与会群豪,身中“阎王藤毒”,真气消散,武功全失,已和平常人一样,此毒虽然无药可解,但除了失去武功,并无大害。 这些人中,原有不少是黑道魔头,失去武功,也未尝不是好事。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