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兰冰波斯坦》 旅行商人 乔克见那人吐出浸满血污的破布,上前问道:“从哪来?到比旗领做什么?” 眼前的青年**着上身,右臂下一道斜划过背的刀伤被麻布裹上,不断渗出血来。他喘着粗气,一时间没有开口。 站在一旁为青年处理伤口的人挡在乔克跟前,沉默不语间拔出了怀里的弯刀。乔克眉头一皱,后退半步握拳。 这时青年道:“缦星,把刀收起来。”他扶着墙壁起身,“这位长官,我们是从大陆来的,在莺儿港和比旗领做些小买卖。” 他朝前踉跄几步,又走了几步,直至帐篷里昏暗的油灯照亮他的脸。青年露出商人式的笑,“这两天走背字,刚出霍比特村没多远就被盗贼盯上了。可能是最近长官们查得严,他们抢了货物还要灭口,就干了一仗,跟着我的伙计大都没了,就剩我们哥俩。” 乔克一直看着叫缦星的伙计,见其收起刀躲进阴影里,问道:“旅行商人?有通行证吗?” “嗨,就是倒卖些不值价的小东西,哪有钱开通行证。您要是觉着我犯法了,没二话,按昂格利亚的法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青年捂着伤口,挂着笑容,“只是现在这时候,您怕是没有精力处理我这点小事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帐篷外忽然喧闹起来,马匹的嘶鸣、士兵的叫喊、金戈的碰撞吵成一片。 乔克瞟了瞟青年后面的伙计,“你们在这等着,别想着跑,这山里离了营地就是死路一条。” 青年点点头,配合地靠墙坐下。 乔克出了帐篷,往营地中间的篝火走。他拉住一个拖着铁锹的士兵,“发生什么事了?” “前线下来个兄弟说,韩塞尔长官让我们尽快准备好第二道防线,夕修娅联军一个钟前又冲锋了一次,堑壕被打穿了。” 乔克大惊,“那帮畜生打到哪了?” “不清楚,不过应该很近了。这次它们来了很多人,韩塞尔长官正带兵在红树林阻击。” 乔克还想多问两句,眼前的士兵却被飞来的投石砸碎了脑袋,鲜血溅满了他的前襟。 “操!”乔克连忙蹲下身子,打眼朝远处一看,火光在营地外的树林里亮得心慌。三三两两的士兵搭弓射箭,且战且走退向营地。 而第二道防线的拒马还没有准备好,留守营地的士兵见局势恶化,扔掉手上的东西溃逃进了木墙里。 “敌袭!敌袭!”金锣敲着,有的士兵操着弓弩上了女墙,有的人还忙着敲补着简陋的防御工事。 乔克刚到他的帐篷里拿上刀,出门便遇上了浑身洒血的韩塞尔。 韩塞尔拄着重剑喘气,“点燃狼烟。” “已经到这步了?”乔克扶住韩塞尔,浸了一手血腻,“虽然没有防线,但是工事基本上没有问题了。我们也还有五百多号兄弟。” “没有用!”韩塞尔摆摆手,“对面有萨满,估计来了得有四五十个。撵我们的这帮畜生只是先头部队。” 乔克不再说话,放下韩塞尔匆匆到了篝火旁燃了火把,又招呼了两个士兵将狼烟全都升了起来。这表示最高警示。 他又叫了一队腿脚快的士兵,让他们跑到附近的营地报告军情。再回到韩塞尔这里,他因为脱力而昏迷,被两个士兵架进了帐篷。 乔克扣上头盔,将家传的刺刀塞进袖口,做好了与营地共存亡的准备。 “哎长官,咱们怎么打呀?”一个声音嬉皮笑脸地响起。乔克猛地扭头一看,只见那个青年和他的伙计站在一旁,一个手里拎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制式长刀,另一个攥着弯刀。 “你们俩赶紧跑吧,往东边,过河一直跑。运气好没被追上,中午就能看见比旗领的城墙了。” “和大伙待在一块我们比较安心。”青年说。 “安心?”我乔克冷哼一声,“这是打仗,是要流血死人的!”他一抖鞘中长刀,雪亮的钢刃抵到了青年的喉结。 没等二人有所反应,一道寒月自乔克视线盲区斩出。他心头一惊,松开剑柄抽手躲开,再矮身以左手接回半空坠落的长刀。 他恼怒右视,却不见那弯刀伙计。一阵冷风刮进乔克的衣领,他暗道一声不好。 金鸣声炸开,乔克的头颅安然无恙。而身后的攻势虽迅极,但不够有力,一时停顿。他抓住时机,就地侧滚,一息间站起转身甩出一记重击。 这是乔克引以为豪的一刀,旁人只当长刀朴素无巧,何况军中剑士讲杀伐,一劈一横砍一上撩便是此中大家,全看手劲如何。而他勤于锤炼,苦熬十几年,对长刀如臂使指,刀于他而言,近可刀影如织,远可掷人枭首。当下转手一刀,短促而有力,便可看出他身体与刀之间的协调。 这一刀无疑是难防的,自下路而上一切,且是双手持握,伙计的弯刀本就是短打快消的家伙,实是抵挡不住的。 此时一人环抱在乔克面前的伙计,右手反持刀柄,将制式长刀横挡在了迅猛的运刀轨道上,生生在一声脆生金鸣响起后卸掉了乔克的刀劲。此人赫然是那懒懒散散的青年。 乔克跃身后掠,心里一惊。当初他刚入军队时,便是一个膂力惊人的刀斧手。刚刚那一刀,在盛怒之下可谓是破石劈山,这青年却单手卸掉了他的攻势,并且是反手抓握的情况下。 下意识抓了抓刀柄,乔克忽然想起,这青年是如何出现在伙计的身后的?就像之前伙计的弯刀一般,竟也是凭空地插进了他的视线里。 乔克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两人绝不是什么被劫的旅行商人,这样出色的身手和过人的力量,恐怕是训练有素的细作。他刚扭手将长刀挥回起手式,同时准备招呼手下士兵过来,却不曾想青年先开口了。 “长官怎么平白无故地舞刀弄枪,小人素来胆子小,这兀地来这么一下还真有点头晕。”青年把手从伙计的胸腹间挪开,拍着伙计的肩膀,“快给长官道个歉,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出来长官在开玩笑吗?长官您也多担待,我这伙计打小跟着我,把我当亲哥哥看,所以才莽撞了您,着实对不住。” 乔克冷眼看着两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呐,昂格利亚人嘛。”青年打着哈哈,“我父亲年轻时候是个镖师,教了我们两个些许拳脚功夫,有那么把子力气,您见笑了。” 见乔克脸色阴沉,青年接着说,“我父亲讲过这么一件事,说他年轻的时候押镖,要是有大单子那得在扎营的地方后边留上二十来个兄弟,确保不会被山贼前后夹击包了饺子。他说一般敢动大商队的山贼,都是赌上了颈子上那玩意的,打起来就是一场硬仗,从里头往外打,只能是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冲;要是有想自己跑的,那只可能被人掀了天灵盖。” “咱确实不懂战争,但好歹也有点江湖经验。”青年贼眉鼠眼乱瞅,低声道,“我看关我俩后面那四个大帐篷里可都是粮食,还有后面的推车上,这么多这里的兄弟应该吃不了吧?看您这也算是押镖的,和我爹算半个同行?”这时士兵们刚打退第一波敌人的攻势,有人来请示乔克的决策。 乔克把刀收回了鞘里,“别瞎打听。”他一挥手,四五个士兵朝青年扑了过去,“把他们绑起来,扔到木牢里,多派几个人看着。” 青年也没反抗,只是护着他那伙计,最后两人被捆成了个连体粽子。 乔克看两人被押着走远,走到青年刚刚用的制式长刀前,扭头问道:“哎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被拧着胳膊一时不好回头,高声道:“兰冰!长官你叫我老兰就成!” 年轻的声音被揉碎进风里,乔克听见又消散了,而营地里越来越多的人听见。 木墙攻防战 我困惑而痛苦,是因为到处都是我无法染指的美好。 ——兰冰·波斯坦 人类因生存而聚集起来,以族群优势对抗更有进化优势的其他物种。而当社会劳动价值剩余出来后,面对危害群体利益的个体时,产生了新的社会关系。 这种社会关系,诞生于既得利益拥有者和破格获取者之间,诞生于优秀的社会零件和恶劣的机器锈渍之间,诞生于自然人和罪犯之间。 相应的,人类由采集文明过渡到农耕文明过程中产生的工匠,为这种社会关系打造了承载的器具。 兰冰此刻打量着面前这堵由硬木打造的狱墙,伸手抚摸间没有想到社会关系的评判可能有待商榷。他只是想着怎么打破这几千年的历史,从而获取人类聚集以来的渴望——自由。 “缦星,这下麻烦了。”兰冰转过身走到靠着墙壁坐着的人身边。 “那把破刀落下了,你的弯刀也被收走了,我看了看这木牢的结构和厚度,想靠拳头砸开太离谱了。”兰冰道。 缩在角落里的人并没有说话,他收拢双腿,脑袋埋在环臂间。 “唉你还生我气啊?”兰冰一看大为头疼,“那个时候不是事发紧急嘛,我也只能提着刀上了,况且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被称作缦星的人终于开口了,他没有抬头,宽大的袍子下,竟传来清脆的女声。 “那你答应我下次不要冲在前面,我会护好你的。”闷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在黑暗中更加难以听清。 “嚯,瞧把你厉害得。”兰冰撇撇嘴,“想杀我的人这么多,你护得过来吗?还真当自己神功已成,乱军中杀个三进三出不是问题了?” “那就算护不住,也得我先死在你前面,才到你拔刀的时候!”缦星忽地站起身,噌噌噌几步把兰冰顶到了角落。她宽大的袍帽落下,藏在帽子里的长发散开,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羞怒的光。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兰冰举过双手作投降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想想怎么出去。” 他搂过缦星的肩头,两人转向墙壁。兰冰沉声说,“你的黑**没被收走吧?” “没有,你刚刚把我抱住就被捆了起来,他们没来得及搜身。之前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缦星低头小声说。 “好,我这里也还有个火折子,咱们做个**炸出去。” “怎么做?黑**是散的,还有没有引线。” “这就交给我了,这么多年被关在死老头那,好歹学到点东西。”兰冰伸手接过女孩递来的油纸包,叮嘱了几句,不慌不忙地到另一个角落里坐下。 木牢陷入沉默之中。 ………… 乔克焦头烂额地站在女墙里侧,高声吩咐着手下人捡起阵亡士兵的长弓继续放箭,时不时挥刀斩断一支流矢。 “莱特!莱特!你他娘的跑哪去了!”堪堪躲开一块投石,乔克冲着墙底下吼道。 “头!我在这!”一个身材瘦削的小伙子从远处跑过来,拎着制式长刀站定。 “投石机支起来了吗?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箭上有浸了火油的麻布?”乔克问。 “投石机还在布置,兄弟们大都上女墙了,人手不够用。而且咱们营地里的投石机大都是前线淘汰下来的,有些要现修理。火箭倒是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过来。”莱特说。 说着跑过来十来个士兵,往女墙上扔着箭筒,女墙上的士兵忙不迭地捡起抽出来在烽火上点燃射出。 “妈的!那就叫人给我搬石头上来,用手给我往下砸,砸也要砸死这帮孙子!”乔克吼道。 莱特一叠声应了,扶正钢盔,扭头往篝火边跑。 乔克索性将长刀入鞘,拾起一把弓,点燃箭矢蓄力直射入长空。 箭矢带着火焰刺入一个哥布林战士的脖子,它向前冲锋的身体一滞,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面朝泥地倒了下去。 在它的身后,成百上千的哥布林踩过阵亡者的尸体,悍不畏死地挥舞着木槌向前冲锋。 更远一些的地方,伴随着喑哑晦涩的吟唱,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腾空,而后朝着木墙飞射,有的落入木墙后的营地,有的撞上女墙上的士兵,被撞的士兵腾空飞出,哀嚎着坠下了女墙。 女墙上的士兵见到有的圆木着了火,便赶忙取下头盔舀满浇下,往往需要两三次才能熄灭一次着火。木墙上不可避免地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 在这个时候身材魁梧的牛头战士旋身甩出一块顽石,直直地砸向墙头的士兵,有士兵躲开了,也有士兵被当场砸死,身形晃晃悠悠掉下了女墙。 女墙下无数的夕修娅战士搭着木梯,踩着人墙,前仆后继地往上攀。墙头上的刀斧手斩断它们的头颅、手脚,再一脚将攀爬地快一些的夕修娅战士踢下墙头。 刀斧手后,有士兵用藤甲裹住手,握住一口铁锅,两两一队,将锅内的滚油倒下城头,被滚油淋到的夕修娅战士嚎叫着,却被后面上来的战士抓着衣襟顶住,挡着热油继续往上。 滚烫的热油流淌在夕修娅战士身上,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效果。流到头皮上的人大叫着撕掉自己一大片头皮,露出内里森白的头骨。流到眼睛里的死死捂住眼睛,嚎叫几声后失去了意识,坠下木梯或被后来的战士当做庇护。最多的是顺着领口淌进了衣服里,或者烧焦了衣服,它们的皮肤因此焦黄,挣扎中推搡中,皮肤被扯掉,带着鲜血的骨肉清晰可见。 只听见木墙后的营地里,响起沉闷的破空声,无数的石块被抛上天空,拽着弧线砸入夕修娅联军中。一时间哀嚎遍地。 乔克心心念念的投石机终于组装好了! 随着人类联军几样大杀器的祭出,夕修娅联军的斗志大受打击。堪堪打上墙头的部队,随着一架架木梯被推下木墙,夕修娅战士们在半空中从木梯上跳下,摔断几根肋骨都算轻的,大都一头扎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铺天盖地的燃烧箭雨洒下,联军不住后退,眼看就要失掉好不容易打下的前滩阵地,只能退回红树林。 这时自夕修娅联军的后方响起了诡异低沉的吟唱。 荒野萨满 神没有站在人类这边,但这个世界和人类站在了一边。 ——圣·乔治·列奥纳多 “你护好自己的头啊,这茅草破布的我估计够呛。”兰冰对身旁的缦星说道,随手捞了一把茅草拍在几块破布上抹平。 看守他俩的守卫已经不见去向了,听外边的动静,显然激战正酣。兰冰把地上的茅草都收集起来,又撕了自己一件单衣,先把挣扎的缦星糊了起来,自己也弄了一身聊胜于无的保护层。 地上是用手搓的草绳,里面混了些许黑**,直通到墙角的黑暗中。在黑暗中,放置着兰冰用土捏的一个**包。 “这土连水都装不住,能做得了**吗?”缦星忧心忡忡问道。 “别人不行,在我这就肯定没问题。”兰冰神色自若道,又稍带上了几分迟疑“我只是怕威力太大反而伤到我们。” “不过来不及了,砌一堵土墙估计外边那帮奇形怪状的家伙都打进来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还不如生火把这木牢烧了。”兰冰转燃了火折子,“那个家伙手上有点功夫,但脑子不太好用,又把我们关起来就算了,傻兮兮地死守营地算什么?” 他看了一眼整个身子缩在茅草堆里的女孩,目光柔和了些,“放心,我们会没事的。待会记得运功护住五脏六腑和脑袋。” 缦星点了点头,茅草跟着晃动,几根茅草簌簌落下,她立马不敢动了,只是转着眸子希望看清兰冰。 后者慢慢将火折子靠近地面,等火折子点燃草绳,四五个呼吸间就会点燃土**。 这个时候兰冰感觉身下的地面震动起来,他惊疑地扫视四周,看到木牢顶上有灰尘不住落下来。 木牢远处也震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嘶吼声,裹挟着士兵们惊恐的叫喊。 兰冰不再迟疑,将火折子抵上了草绳,刚见绳头跳起火光,就一头埋进了茅草堆里。 片刻后,爆炸声伴随着火光吞噬了整个木牢。 不过兰冰手捏的土**显然稍稍欠奉,其造成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女墙上乔克的注意。 当下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底下狂暴起来的夕修娅联军,它们在几分钟前一改颓势,以甚至远胜先前的气势再次向木墙发起了进攻。 夕修娅战士们的眼睛里跳动着狂热的血光,将沉重的武器高高举过头顶乱舞,双脚迈着几乎快失去平衡的步伐冲锋。那些战士彼此推搡着往前扑杀,甚至有人被同袍踩死,被推翻的人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 它们仿佛集体吸入了麻痹烟雾,不再畏惧疼痛,原先无往不利的滚油、火箭此刻再起不了作用,身上滚满热油还挂着四五支箭的战士仍旧在往前冲锋,就像没有了意识,只是一具战争的铁傀儡。 乔克砍翻一只哥布林,将其踢下墙头前看到它血管贲张的脖子,和血丝已经将原本浑黄眼白淹没的眼睛,心中了然。 终于来了!天杀的荒野萨满! 一步步爬到骑士的位置,乔克这些年打过不少仗。可让他在噩梦里惊醒的,却只有那么一场。 那是一次很正常的剿匪任务,不过就是端掉比旗领城外二十五里一个盗贼盘踞的山头。 乔克那时刚刚成为骑士,被上司指派后领着一个百人队朝贼窝开拔。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悄无声息地拔掉暗哨,推进到匪徒们的营寨。随着投石机的拉拽,圆木寨门轰然倒塌,乔克一马当先提刀杀进贼群。 他带去的都是驻扎在荒野边的战士,都是在血雨腥风里摔打出来的,乌合之众的山贼们根本不是对手。 可就在乔克切瓜砍菜的时候,一个披着兽皮、顶着野猪头的老人站上了墙垛。他一手提着根枯木棍,另一只手诡异地晃动,还跳着摇头晃脑的滑稽舞蹈,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大叫。 那帮山贼听到老人的怪叫乱吼却忽地凶猛起来,毫不在意扎进肚子里的刀剑,一把抱住满脸错愕的战士们,将手里的短刀插进藤甲的缝隙里,或者扒着战士的脸狂啃。 原本处在上风的战士们,一时间被山贼这种渗人搏命的凶狠打得抱头鼠窜,很快被屠戮殆尽。 唯有乔克和几个心腹,在敌人玩命的狂潮下艰难地砍杀。 乔克忘记自己砍下过多少头颅,忘记自己几次被人刺伤砍伤痛捅伤咬伤,一直到太阳西沉,终于尘埃落定,他力竭地倒在尸山血海里。 但他没有就此晕过去,他知道这眼睛一黑,就再也看不见比旗领的太阳了,也再喝不到烟鬼酒馆的**酒了。 他靠着刀立起身子,在踉跄中,又砍死了一个四肢俱断却还想咬死他的山贼。 乔克跌跌撞撞地翻找,在人头滚滚里翻出了个奄奄一息的兄弟。 单膝跪地咬牙扛起他,乔克用刀撑直身子,摇摇晃晃地出了营寨。 刚走了几步,他的手脚失去知觉,连同背上的弟兄一块,扑倒在了泥泞里。 他在山路的斜坡上滚得七荤八素,在眼冒金星中,却一眼看见了刚刚那个神神鬼鬼的老人。 他就静静地盘坐在草丛里,闭上双眼,满脸的皱纹仿佛凝固了一般。乔克警惕地上前用刀一刺,老人却毫无反应,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乔克扛着幸存的兄弟到了一个哨塔,不等哨兵问话便晕死过去了。 事后上面并没有问责乔克,带了一百精锐去剿一伙山贼,最后只有两个人回来,他的军衔却受到任何影响。盖因情报有误,他们遇到了荒野萨满。 梅格大陆上的人类本是生物链中最低端的物种,镰刀与铁锤是赖以为生的根本,但是凌驾于物质力量之上的神秘,使人类的智慧不值一提。 在远古的传说里,魔法神陨落,他的力量溶进山川湖泊、日月星辰。所有在黄昏之战中献出鲜血与死亡的种族,都不同程度上的获得了魔法神力量的遗存,从此诸神新立,这个时期称作“新神复燃”,这时产生的所有神明被叫做近古神。 他们又将自己的力量赐予奉上信仰的族类。这些族类因此可以沟通游离在周身的魔法元素,通过不同的修炼方式,展现出大不相同的力量。这样的族群被人类称为“魔血异族”。 荒野萨满是其中一类,他们被梅格大陆的人称作“荒原上的恶鬼”。 这是因为荒野萨满虽出森林萨满一脉,但却又和后者的力量来源大相径庭。 前面提到魔法力量的来源,必须是信奉一类神明,而人类在黄昏之战中明哲保身,受到魔法神的冷眼,没有获得力量源泉。 但是被压迫了成千上万年的人类,渐渐在服侍伺候“魔血异族”的过程中,学习到了沟通魔法元素的方法。 自此一个没有近古神却可以使用魔法力量的种族,人类,诞生了! 据当前研究,魔法史学家认为在被“魔血异族”奴役的时间里,人类的生理结构发生了变化,让这个顽强的种族能更好地适应魔法元素浓郁的世界。 正是在此过程中,人类走了一条和受到神明庇佑的种族不同的道路,他们能够像呼吸空气一样,吸纳周身的魔法元素为己用,在体内对魔法元素进行建构,从而产生各类法术的威能。 这和催动体外魔法元素直接进行作用的异族不同,能产生更具杀伤力的魔法,并且由于对体内魔法元素的建构,人类的法术永远都在进步,这和靠着古神赐予的原始术法的异族不同,有更多更强的可能性。这也是如今人类与异族鼎分大陆的原因之一。 而荒野萨满是人类当中,未受专业魔法训练,而妄图像异族那样直接沟通魔法元素,以达到从根本上解决人类魔法师境界瓶颈的问题的人。 他们通过对脑结构的改造,使得自己有信仰古神的资格,能从古神手中取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他们称呼自己为“祈罪者”,意味渴望神明赐下罪罚,以清洗人类曾犯下的愚蠢的罪行。还建立了自己的宗教,“罪教”,以十二原罪为自罚标准,进行肉体和灵魂的修行。 古神的意志降临,他们大都却发了疯,癫狂而神志不清,嗜杀而感情稀薄。这些人类的叛徒,被人们赶到了没有人烟的荒野,成为荒野萨满的起源。 他们成功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但自此通过改造自己得到信仰权利的人类,都失去了繁衍能力,仿佛永远地背负上了梅格大陆的诅咒。 这并不会打击他们的信心,因为从此不论是哪个时代,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信徒加入罪教。 而荒野萨满不过是罪教当中,信奉群山与丛林之神的一支分支。他们信仰本属于荒野上的牛头人部族的神明,也承袭牛头人萨满的修炼方法。 就是这样一支小小的分支里,一个可能都不入流的信众,差点让乔克命丧黄泉。 而今他又将面对这群人类的叛徒,不知又是哪种光景。 女墙上的烽火下,乔克攥紧了刀柄。 突围·其一 眼下的形势对于乔克来说很不好——木墙千疮百孔、士兵伤亡过半、敌军斗志顽强。 从来者的数量和装备来看,这一支队伍无疑是正面战场的精锐,比旗领军队的主力负责钳制。 但不知为何,这帮家伙孤军深入,绕过木堡石垒堆起来的拉锯线,一把单刀扎穿了前线薄弱点,直刺到了乔克驻扎的后勤营地。 乔克没有时间去思考整体战局,也没有情报可供他分析。他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不知道是死路上了,还是被活捉了当口粮。 就目前情况而言,任何受过军事训练的指挥官都应该下令突围。这样数倍于己身的对手,被动围困又备战不足的自己,不跑就只能当场信教才可能拯救兄弟们了。 但是乔克身后守着大批的粮草,并且红树林是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战略咽喉,在没有获知整体战局,上级下达命令之前,他只有撑到士兵开始溃逃那一刻。 “莱特!让人在里面给我排长枪兵阵,这墙马上就塌了!”乔克纵身跳下女墙。 莱特立马吩咐身边的几个士兵,自己又在营地里奔走。 随着无数比旗领战士的惊呼,木墙在被硕大的火球开了个洞之后,不堪重负地倒塌了。 夕修娅乱军一窝蜂地钻进断裂的缺口,怪叫着挥舞刀剑石锤,砍砸向慌乱跳下墙头的比旗领士兵。 乔克挥刀斩下一个牛头战士的头颅,又一脚踢翻了一个兔人战士,一刀扎进它的脖子。 感到身后遭到重击的他,朝左边空地一滚,躲开了一个猪人战士砸下的又一记石锤。 他在乱军中穿梭,闪向支起长枪和方盾的兵阵。 与两个比旗领士兵联手砍翻七八个夕修娅战士,清除了周边的威胁,腾出一小片空间后,他一闪身钻进了长枪兵撤盾让出的缺口里。 接下来就靠着这一队原本在后面忙后勤的长枪兵了,精铁的方盾和精钢四棱长枪就算是面对狂暴如此的敌人,也能挺到鲜血浸入泥地两仞。 乔克眼盯着长枪兵们把枪头在方盾之间的空隙反复收刺,汩汩血流自盾外飞溅进来,沿着盾边护腕淌下。 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他打开铁扣,卸下头盔和铁护腕。早站在一边的莱特接过,同时递上麻布让乔克擦拭满脸血腻。 莱特和乔克往篝火边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头,我们不想办法杀出去吗?” 乔克瞥一眼他,“你以为我不想?只是这帮家伙都打到咱们这了,其他营地的情况又怎么样呢?要是撤,咱们往哪撤?一撤撤回比旗领城吗?” 在篝火边乔克盘腿坐下,揉着酸痛的手腕,“何况这么多粮草说丢就丢了?真全军大败还好,要是只是被这帮畜生钻了空子,我没了面子事小,到时候估计脑袋都得搬家。” “可也不能就这么守着呀!”莱特不敢坐下,捡了两块木柴扔进火里。 乔克急躁地搔了搔头发,“等月亮升到正空,还是等不到传令兵,就直接带人突围。” 在乔克抹掉刀上血液的时候,夕修娅战士疯狂的吼叫却渐渐平息了下来,围堵在这个缺口的攻势似乎减弱了。 乔克疑心大起,拎刀站到长枪兵阵边,随时准备暴起杀敌。 忽然他头上笼罩了一团黑影,不及抬头看一眼,那团黑影便下旋到了跟前。 没有犹豫,乔克挥刀斩向黑影,却被一声熟悉的脆响挡开了长刀。 “怎么是你?”他一愣之后叫道。 这团从枪阵外飞进来的黑影,正是之前那个自称旅行商人的青年的伙计。 “一会再解释,你让人把盾牌撤开,兰冰还在外面!”厚重的袍子下响起急切的女声。 “你是女人?!” 未等乔克按下惊讶,枪阵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外面有像敲门似地敲着方盾。 “长官!是我!老兰呐!”那声音急促里带着清脆,在昏天黑地的此刻,竟让乔克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拍拍一个长枪兵的肩膀,让士兵挪出缺口,自己也举刀预备要浑水摸鱼的夕修娅乱军。 方盾刚挪开一个口子,乔克就看见了兰冰。 他抡着一柄石锤,刚敲死一个猪头人,又拧断了一个耍阴招的兔人的脖子。这个自称略有把子力气的旅行商人,眼神凶狠地把一个哥布林的脑袋砸到了胸腔里后,终于看见了空出的缺口,和缺口里面人称狂暴刀斧手的乔克,此时他眼神里一片凝固的茫然。 “呀呀呀!”兰冰浮夸惊喜地怪叫,一侧身闪进了缺口。 “长官好!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圣人显灵!” 乔克看着眼前谄媚起来的青年,又看了看他手里鲜血淋漓的石锤,喉头忽然有些干涩。 “你不是旅行商人吗,刀就算了,这种牲口使的锤子你也能抡动?不对,你不是被关在木牢里了吗,现在怎么又从外面杀进来了?不对,外面不是有被荒野萨满施咒了的夕修娅畜生吗,你怎么还活着?” “嗐,只是有把子力气……”兰冰做作地谦虚起来。 “妈的这次你不要想搪塞过去!”乔克怒斥道。 “嗐不过就是手搓了个小烟花,在您那坚固明亮的木牢墙上炸了个洞,跑出来了。”兰冰开始不好意思。 “妈的那你怎么又逛到外面去了!”乔克依然愤怒。 “嗐不是外面那几个萨满一直鬼叫,给弟兄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嘛,我和缦星就去把它们砍了。”兰冰将不好意思和谦虚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叫做嘚瑟的表情。 “砍……砍了?”乔克觉得自己可能听岔了什么,质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就你们两个人杀穿了一大帮地精山怪,然后砍掉了荒野萨满的头,再踩着刚刚砍死的地精山怪的尸体又杀穿了一大帮地精山怪跑回来了?” 兰冰半张着嘴消化了一下这段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并且严谨地补充道:“缦星还踩着我的手翻了进来让您开门。” “神他妈让我开门!你以为是出去打泥巴仗翻窗户开门回家吃饭啊!”乔克持续愤怒。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