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翠莲曲》 第一章 初出江湖 莲花峰,生翠莲,翡翠莲花玉生烟,弱水三千里,飘香落九天。 莲花峰,生翠莲,卅六莲叶翠田田,风吹莲叶覆,回旋欲通仙。 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晶,婉转何处寻?莲根是莲藕,玉节盘珠走,冰丝合三三,好为王母寿。 一弯新月,像银钩似的,斜挂在树梢之上,掩映着十几棵参天古松,针叶如画! 四处群峰耸秀,浮云出岫,这是刘阮遇仙的天台北峰。 方玉琪每天晚餐之后,总得在这里倚石而坐,盘桓上一会。 俯瞰幽壑,仰望碧空,七年来,习以为常。 每当他坐在这块大石上的时候,口中也就自然而然的低哼起“翠莲曲”来。“翠莲曲”,这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曲子啊! 也是自己从小学会,唯一会唱的曲子,在他的心灵中,留着极其深刻的印象。它本来没有曲名的。 也许有,因为一个曲子,不可能没有名称。 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太小了,只知道学着唱,那会追根问底的去研究曲名? 后来,自己逐渐长大,总觉得这首可爱的曲子,没有曲名,是一件憾事,这才替它起了一个名称——翠莲曲。 七年了,自己一直深深的爱着它,没有一天,不在轻声低诵! 除了师傅,自己孓然一身,再也没有亲人。 在寂寞袭上心头的时候,只有“翠莲曲”,会安慰自己,把自己带回到幼年,回复到那段最愉快最美丽的日子。 但是,这不过是回忆罢了!那和自己在海滩上,在树林边,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歌唱的人呢? 海天茫茫,在水一方,连那个自己曾经住过五年,又一别七年的小小孤岛,也只有对着娟娟细月,向空遥望而已! 因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海上仙山啊! 这该是十二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自己还只有七岁,父亲方泽民,在山东即墨县任上,因流寇蜂起,挂冠南返,自己一家,都下了一条三道桅的大木船。 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海,这么汪洋无际,白浪滔天!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忧惧?时常爬上甲板上去玩。 船行了不知多少天,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一个可怕的晚上! 狂风带着厉啸,掠过横空,船身颠簸得要把人丢出船去。 海上掀起比山岳还高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像泰山压顶似的朝着船上扑来,野蛮得有若噬人巨兽,张着獠牙,要把船整个吞没。 自己吓得抱着父亲,不敢睡觉。 一阵巨大的震动,如今想来,敢情是船触了礁? 自己那时却只觉身子立时淹入了冰冷的水中,不知是沉,也不知是浮? 带着腥味的咸水,灌入口中,自己便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在一张石床上了,全身血液好像燃烧了起来,有一股莫可名状的热流,在体内滚滚流动。 炙热得使人难以忍耐,但又舒畅得使人飘飘欲飞! 张眼一瞧,床面前站着一个长髯飘胸的老伯伯,他两只留着长指甲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自己身上,悬空摆动。 “老伯伯,他醒来啦!” “唔!这娃儿骨根不错,造化也不错,可惜情孽牵连……” 白胡子老伯伯在说什么,自己并没听懂,却已咕碌碌地翻身坐起。 “老伯伯,我爹爹呢?” “你爹爹还要睡上一会,你跟莲儿先出去玩玩罢!” 白胡子老伯伯慈祥地笑着,回答自己。 打那时起,自己父子两人,就在石屋里住了下来。 白胡子老伯伯敢情生性好静,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很少见得到他,有时也只和父亲谈谈,他住的那间石室,父亲也不准自己进去。 小姑娘莲儿,后来和自己一起,由父亲教着念书。 早晚一空下来,不是到海滩上去拣五颜六色的贝壳,就是在林边捉迷藏。 想起捉迷藏,方玉琪眼前,又不由泛起莲儿娇小的身形,和那捉摸不定的身法。 当时别说自己缚住了眼睛,抓不到她,就是偷偷的瞧了一下,明明看准了,也总是被她溜跑。 不是吗?莲儿时常拍着手,叫自己“笨蛋”! 后来还是她笑着告诉自己,说自己没有来以前,她也常和老伯伯捉迷藏。 但她十次就有十次被老伯伯捉住,她气得不要玩了,老伯伯就教了她一种捉迷藏的法子,这样,她十次之中,才有两三次,可以逃脱。 她说和老伯伯捉迷藏,根本一点也不好玩,自己来了,她才高兴。 于是,她就把捉迷藏的法子,转教给自己。 可是捉迷藏的法子,却又难学极了,脚尖左右移动,跳跳蹦蹦的乱转圆圈,自己几乎被她教得头昏脑胀,莲儿却鼓着双腮干生气。 足足练了四五天,不知被她骂了多少次“笨蛋”,才算学会,起先还时常被他捉住,后来慢慢的熟练了,她才高兴。 “翠莲曲”,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莲儿时常牵着自己的手,坐在海滩边上,要自己和她一起唱。 一住五年,海岛上虽然终年常绿,四季如春,生活过得十分恬静,也十分愉快。但父亲却一直怀念着故乡,说什么“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白胡子老伯伯也曾劝过父亲:“世乱方殷,何如啸傲海外?” 但一个久离故乡的人,对故乡之思,是如何殷切,又岂会因一两句话,就能排遣得开? 那年的秋天,岛上终于飘来了一艘渔船,父亲大喜过望,和他们一谈,才知他们原来正是浙江沿海的渔民,因为在海面遇上了大风,无意飘到这个岛边来的。 于是父亲决定搭他们渔船回去。 第二天,自己父子两人就和白胡子老伯伯作别。 莲儿哭得很伤心,一直送自己上了船。 渔船渐渐离开海岛,她还是痴痴的立着。 七年了,自己的耳边,还依稀响着她的声音。 “玉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七年了,海上仙山,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 青梅竹马的莲儿,该和自己一样大了,在天之涯,在水一方! 自己亲爱的父亲,离开了尘世,也离开了自己,从此,自己孤单单的再没有亲人了。 有,那只有遥远的莲儿,和自己的师傅! 抬头一望,一钩眉月,业已斜挂天半,玉露无声,衣衫欲湿!时间已经快近亥末子初,自己新近才学会的“通天剑法”,还没十分纯熟呢! 想到这里,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从身边取过师傅传给自己的“松纹古剑”,熟练的一按卡簧,一道银虹,应手而出! 然后小心地将那支有着斑剥古纹的剑匣,平放到大石上面,转身走到草地中间,站停身形,凝神沉气,稳如山岳,右手剑尖向天,左手剑诀平胸,亮开“通天剑法”的第一招“一心朝天”。 剑尖一圈,剑诀遥领,身形骤然一变,剑影簌簌,早已挥洒而出! “通天剑法”,原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素以奇诡著称! 此刻方玉琪剑势展开,只见一条银虹,裹着一团黑影,倏前倏后,忽腾忽跃。天风激荡,花雨缤纷,轻灵快速,简直到了极点! 但听剑风飒飒,响成一片,哪里还看得清人影?蓦地一声轻啸,银光倏合,化作一道匹练,带着破空劲风,平地飞起两丈来高,身在空中,长剑抖处,闪出层层银鳞。 方玉琪一招“长虹经天”,收住剑势,飘然落地,心头虽然微微感到有些气喘,但这趟剑法,自己却使得十分满意。 时间已是不早,收剑人匣之后,就手提长剑,跃下蜂顶,顺着小径,踏月归去。 半山腰上,三间茅屋,这时静闷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时当子正,正是师傅坐功之时,方玉琪哪敢惊动,悄悄的回转自己卧室,挂好长剑,立即脱衣就寝。 第二天清晨,方玉琪起身之后,做完功课,还不见师傅出来,心中不由深感讶异。 他老人家黎明即起,数十年如一日,今天怎会突然曼起,莫非他老人家身子不适? 不!普通练武之人,尚能做到强身健骨,祛病延年,何况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当今武林,已是寥寥可数的人物,那末该不是身体不适了。 他边走边想,放轻脚步,跨进师傅房间。 眼帘所触,恩师苍松子正静静的倒卧地上,一动不动。 方玉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只觉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阵昏暗,他忍住眼泪,略为定神,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师傅……” “傅”字才喊出口,双手触到苍松子身上,着指如冰,看来师傅业已仙去多时了! 方玉琪毫不犹豫,双手一抄,抱起师傅,平放到云床之上,他跪倒床前,抱着师傅,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他头脑逐渐清醒,想起师傅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暴卒?难道是中了人家暗算? 想到被人暗算,方玉琪顿时热血沸腾,急忙把师傅遗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是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再向房中打量了一阵,也并无半点痕迹。 以师傅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加害于他?看来当真是他老人家寿限已终! 方玉琪泪眼模糊,突然发现地上还摔落了一支墨水未干的毛笔。 哦!师傅在仙去之前,还在写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俯身捡起笔来,向桌子一瞧,果然铺着一张素笺,上面写了许多字迹。当下拭了拭眼泪,/看武侠,请到清风阁/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字谕琪儿,余心脉将竭,为时无多,吾天台一派,源出崆峒,自开山祖缔创迄今,千有馀载,惜年代久远,致本门无上心法之“离合神功”,因而失传。 “经历代师祖潜心研讨,虽各有小就,终难大成。于是师勉其徒,徒勉其孙,各以心得,遗之后人,以期能继先人遗志,恢复本门固有神功。 “昔年汝师祖曾以合为用,由心神合一,凝虚成力着手,练为阳刚之气,裂石开山无坚不摧,其劲虽强,然与离合神功刚柔互济之道,相去仍远。 “余有鉴于斯,惮心竭力,穷三十年之时光,试以离为用,由清虚无为,引力返虚着手,功虽稍进,但又嫌失之于柔,未能得离合随心之妙,倘能据此一刚一柔,继续精研,距成功当在不远矣。 “兹将汝师祖及余研练心得各一册,付汝兄弟两人,互切互磋,以继先人未竟之志。 “青儿……” 这封长函的字正是师傅的笔迹!可是写到后面一段,已经歪歪倒倒,颤抖得不成字迹。 尤其“青儿”两字,更模糊得难以辨认。 敢情写到这两个字上,心脉已竭,无法支持,就栽倒地上了。 这么看来,师傅果然不像被人暗算致死的?那末他老人家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会在倏忽之间,就会“心脉将竭”呢? 师傅没有说出如何使得他老人家“心脉将竭”的原因,难道他老人家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又急于交待本门“离合神功” 心得,因为时不多,无暇再说明致死之因? 师傅遗书中的青儿——自己的大师兄龙步青,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比自己大了五岁,已经尽得师傅真传,早在三年前,就下山去了。 师傅这次把师祖和师傅自己的两本研练“离合神功”的心得,传给自己,两人,要大师兄和自己两人继续研练,完成前人未竟之志。那么今后第一件大事,就得先找到大师兄再说。 可是,大师兄三年前下山之后,一直就没有回来过,自己又从没出过门,茫茫江湖,到那里去找他呢? 方玉琪一阵沉思,抬眼望去,只见案头上果然放着两本薄薄的手抄书卷,敢情就是师祖和师傅对“离合神功”的研究心得了。 当下就恭恭敬敬的把师傅遗书和两本心得,一齐收起。 忽见案头上还放着一片手掌大的红叶,状似枫叶,但四周边上,却隐隐有一圈金黄色的镶边。 这种金边丹枫,不但附近山头,从没见过,而且比普通丹枫又要大上数倍,实属罕见,不知师傅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但他此时也无暇多想,含泪把师傅遗骸,盘膝坐好。 又在半山腰上找了一处干燥洞穴,打扫干净,把遗骸放好,移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再用泥土将缝隙封密,然后在洞口大石上,刻了一行大字:先师苍松子证道之处弟子方玉琪拜镌。等一切舒妥之后,他突然感到景物依旧,和自己朝夕相处,恩同父子的师傅,人天永隔,仙凡异路,不由又失声痛哭起来。 从这天起,方玉琪就在师傅藏骨之处,庐守了三月。 这三月中间,他一切依旧和师傅在时一样,照着所订功课,勤加练习。 三个月时间,并不算长,但方玉琪对“通天剑法”,却已练得得心应手,纯热无瑕。 现在他该下山了! 师傅遗命,要自己和大师兄龙步青共同研究恢复本门失传已久的“离合神功”,那么必须先把大师兄找回来。 第二,师叔静因师太,住在九华山,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师傅仙逝的信息,自己也应该去一趟。 问题却在自己从没有出过门! 师叔前年虽然来过,但并没说出她的详细地址,自己就记忆所得,只知道她是在九华山正觉庵。 如果九华山也有天台山这么辽阔,峰峦重重,自己不知正觉庵在南在北?偌大山区,又那里去找? 但师叔在九华山正觉庵,总算还有个地址,还可以找。大师兄龙步青,是师傅收养的一个孤儿,无家无室,下山三年,又没有回来过,现在萍踪何处?要找他,自然更是困难。 方玉琪终于决定,先上九华,拜见过师叔之后,再找师兄下落。 当下收拾衣服,包了一个包裹,又把师祖和师傅的两本心得,和师傅遗书,小心翼翼的另外用布包起,在自己贴身藏好。 还恐怕大师兄在自己下山之后回来,于是又留了一封信,说明师傅仙逝,自己奉遗命找寻师兄,至迟不出一年,在师傅仙逝那天,自己定当赶返等语。 然后佩好松纹剑,又在屋内循视了一番,看看诺事停当,返身锁上板门。 再到师傅藏骨的岩洞之前,跪下去叩了几个头,不禁又号淘大哭起来。 收住眼泪,向师傅在天之灵,默默祷告了一阵。才站起身,紧一紧背上包裹,大踏步向峰下走去。 方玉琪回到故乡坛头镇,在他父亲坟前,拜祭了一番,又从乡人口中,打听到九华山是在安徽的青阳县,当下别过乡人,赶到天台城内,饱餐一顿,又添置了些衣物。 然后找到一家客栈落脚,第二天问清去安徽青阳的路程,就又开始就道。 他由天台动身,经新昌、绍兴,到达杭州,再由杭州经临安、于潜、昌化,原是一条直达徽州的官道大路。 这是第四天末牌时光,方玉琪刚出了临安两三里光景。 忽见天色逐渐昏暗,乌云四合,北风怒号,远近山峰,霎时之间,都遮上了一层浓雾,灰滔镁的,天低了许多! 眼看不是下雪,也得有大雨下来! 江南的十一月,虽然比不上北方冰天雪地,但也已够冷的。 方玉琪缩了缩头,向四处一望。 糟糕!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这会就非淋个透湿不可,心中一急,脚下加劲,一口气奔了一里来路。 幸好前面不远,发现一座茶亭,这原为行旅客商歇脚之用,这时雨点由疏转密。 方玉琪毫不怠慢,闪身人内,茶亭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当下解下包裹,就在青石凳上坐下。 外面已是风雨交织,这时如果是一个文人雅士,以悠闲心情,静静的去领略雨景,倒确是别有雅趣。 但方玉琪是赶路的人,中途遇雨,困阻荒亭,这心情就变成了寂寞和焦灼。 这场雨差不多下了一个多时辰,风势渐停,雨也慢慢的小了下来! 方玉琪心中一喜,立即背上包裹,继续赶路。 由临安到于潜,虽然是条官道,但在天日山脚下,山岭走伏,这条路就是绕山而行,所经差不多全是山区。 方玉琪正走之间,蓦听身后鸾铃齐鸣,两匹快马,蹄声急骤,飞驰而来! 马上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插长剑,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神色倨傲,他们好似没瞧到方玉琪似的,两腿一夹,泼刺刺擦身而过! 要知适才一场大雨,满地都是泥水。这两匹快马,四蹄翻腾,自然把泥浆向后踢起,溅洒得方玉琪一脸一身。 往前一望,那两匹马,早已驰出老远。 方玉琪一阵愤怒,瞧马上两人这种飞扬跋扈的神气,决非好人,心中想着,一面用手抹了抹脸,瞧着自己身上的一身泥浆,只好等于了再拍。 他洒开大步,继续向于潜奔去! 这时差不多已是申酉之交,冬天的日子较短,此时早已昏黑下来。他一路急奔,眨眼工夫,走了二十余里。 前面是一座山岭,不算甚高,山上遍种毛竹,路是绕着斜坡上去的。 刚一走近,葛听到岭上有人喝了声:“站住!” 方玉琪初入江湖,那知忌讳,抬头一瞧,并没有见到有人,敢情那声大喝,并非对自己而发,心念转动,脚下可就没有停止! “小子,你还不停步,要找死?” 声到人到,愤然从竹林中闪出一人,拦住自己的去路。 目光一瞥,只见此人眉目清朗,但满脸凌人傲色,横剑作势,意态凶凶!瞧他一身装束,正是刚才两匹马上的劲装青年之一。 方玉琪低着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斑斑泥浆,暗想瞧他两人,轻轻年纪,果然是剪径之流,心中不由起了一阵鄙视,剑眉一竖,怒道:“你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劲装青年想不到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少年,敢对自己发横!狂傲的脸色,突然一沉,不屑的道:“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方玉琪见他不让自己过去,越发料定前面路上,可能正在杀人越货!当下也厉声喝道: “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他照着对方所说的口气,原璧奉还! 劲装青年脸色一变,哈哈笑道:“哈哈!原来是赶来的贼党!” 方玉琪怒道:“你笑什么?你才是贼党!” 劲装青年长剑一扬,冷笑道:“小子,你亮出剑来,只要赢得我银剑于启煌手中长剑,就让你过去。” 方玉琪那肯示弱,道:“尽管施来!” “呛!”也随手撤出松纹古剑,静以待敌。 “小子,你当心了!”自称银剑于启煌的劲装青年,喝声未毕,一道银虹,宛若奔雷掣电,直奔方玉琪面门。 方玉琪见他出手奇快,而且狂妄也达到顶点,不由怒哼一声,长剑猛的一圈,划起一朵剑花;封开对方来势。手腕骤一沉,剑尖急若流星,已向劲装青年右肩“肩井”穴上点到! 这一招,大出劲装青年意料之外,等到察觉对方并非易与,一点寒星,差不多已快点上肩头。心中一惊,要想抵挡,已嫌不及,只好拚命后仰,脚尖点处。向右后方跃开一步。 方玉琪身形不动,突然收住剑势,冷冷的道:“什么银刀锈剑?我当有多少斤两?原来也不过如此,再去练上十年,才配到江湖上来卖狂!” 他方才溅了一身泥浆,这口恶气,到此时才算出尽,心中感到一阵舒畅,回头瞧了劲装青年一眼,正要转身。 “小子,我和你拚了!” 于启煌突然厉吼一声,跟踪急扑,抡剑直上! 方玉琪急忙闪开身形,带煞双目,突然一瞪,怒声喝道:“鼠辈,你真不自量力! 于启煌这回拼命进招,连对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到。 刷刷刷,剑光如轮,出手尽是杀着! 方玉琪经崆峒名宿苍松子七年调教,剑法精纯,但瞧到对方一味猛攻,也不敢大意,挥动松纹剑,硬把来势遏住。 一连七八个照面,于启煌虽屈居下风,却依然挺剑急刺,迄未稍止。 方玉琪心中一直想着劲装青年,一共是两个,目前一个拦着自己,另一个可能在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自己既然遇上了,就得早点赶去才对,心念转动,那肯多事恋战?手腕疾翻,倏忽之间,劈出两剑,把于启煌逼退一步。接着左足一点,右足“魅星踢斗”,对准于启煌执剑右腕踢出! 这一着,身形如电,出招奇快,但听“呛”的一声,于启煌一柄长剑,立被踢上半空。 方玉琪身形一落,左掌同时递出。又是“砰”的一声,击中于启煌肩头,震得他踉跄后退七八步,跌坐在地上。 方玉琪一个转身,双足轻点,直向山坡中纵去! 转过山头,向下一瞧,只见岭下一片草坪上,正有四人打斗得非常激烈! 另外竹林边缘,还盘膝坐着一个老道人,好像正在眩目内视,调息疗伤。 他略一凝视,不由十分气愤。原来场中四人,并不是捉对厮杀,而是以三对一。 这三人全都用剑,两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正是和银剑于启煌一同跃马急驰,溅得自己一身泥浆的劲装青年。 被三支长剑围攻的,却是一个须发戟张,状似叫化的驼背老头,不仅手上并无兵刃,而且脚步踉跄,分明已受了极重内伤,但仗着功力精纯,左指右掌,还使得十分威猛! 对方除了劲装青年武功稍弱之外,两个中年道士的两支长剑,却气势如虹,已得剑术三昧! 驼背老头虽然饶勇,终究众寡势殊,何况又负了重伤,此时迹近拼命,形势已非常危殆。 方玉琪正因劲装青年纵马急跃,溅了自己一身泥浆,对他们飞扬跋扈的神气,有了先人之见。更加他们以三攻一,以兵刃对徒手,正派中人,那有如此不要脸的? 他无形之中,对两个中年道士也存了敌念,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道中人的天职,自己遇上了焉得不管? 不过以两个中年道士的剑法武功看来,自己断非人家敌手,但方玉琪脑筋灵敏,不平之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即时想出一个计策。 自己只要出其不意,能够在一两招之内,把三人挡住,以驼背老头的武功,便可藉这略一缓手之际,和自己联手合击。虽不能击退对方,也当可全身而退。 心念急转,一连两个起落,早已跃近草坪。猛的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以多为胜,以少凌长,江湖上算得那一门人物?” 喝声未落,双脚一点,连人带剑,骤然向场中飞去! 人在要落未落之际,刷刷两剑,施出“通天剑法”中“通天澈地”、“横弥六合”两招绝学。 但见一大片银虹,犹若怒海狂澜,潮涌而出,刚好挡在驼背老头身前,把对方三支长剑,一起封住! 要知这两招剑法,乃是崆峒“通天剑法”中精华所在,暗蕴天地至理,不但奇诡无比,抑且威力极强。两招并用,实有叱咤风云之势! 果然对方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击,迫得各自后退了半步。 方玉琪身才落地,猛觉右臂业已被人一把抓紧,身形立时腾空而起。 耳边依稀听到场中有人“噫”了一声:“那小子是崆峒派的,怎会和老贼……” 声音悠悠远去,自己被人带着飞纵疾跃,足不点地的向前奔去! 敢情已越过了几重山头,后面并无追人?唔!他们不是也有人负了重伤吗?自然不会追来。 两人在松林中停了下来,驼背老头气息咻咻,猛然一个踉跄,有点站立不稳! 方玉琪吃了一惊,正待用手去扶。 驼背老头却只晃了几晃,依然支持住身体。 “老丈,你怎么了?” “不要紧,老夫被凌云老杂毛罡气震伤内腑。” “什么?老丈你被罡气震伤内腑。” 方玉琪听得十分惊骇,一个被罡气震伤内腑的人,还能力战三人,之后又带着自己,奔出这许多路? 此老功力,委实惊人! “嘿!那老杂毛也伤在老夫铁掌之下,伤势恐怕比老夫还要厉害呢!”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忽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方玉琪只觉这笑声有若焦雷骤发,震得自己双耳,嗡嗡直啊! 驼背老头,大笑之后,突然脸色惨变,高大身躯,又向前晃了一下,他内伤甚重,经这振声大笑,血气又翻涌而上。但他却是个个性好强之人,似乎不愿在年轻人面前,稍逊他的威名,是以依然竭力忍着,徐徐的在山石上坐下。 一面瞧着方玉琪道:“小友,你坐下来,老夫有话问你!你方才使的‘通天澈地’和‘横弥六合’两招,乃是崆峒派‘通天剑法’,你又在浙江现身,不知可是苍松子门下?” 方玉琪听他提到思师,不由心中一酸,含泪答道:“老丈说的不错,他老人家正是晚辈先师。” “什么?苍松子也仙去了,老夫怎的尚未听人说起?唉!五大门派中老一辈的,几年之间,竟然凋谢殆尽!”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脸上又痉挛了一下,他只是微微的皱着浓眉,依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玉琪却因对方和自己思师相识,想来定是前辈中人,不由惶恐的道:“老丈既和先师相识,定是前辈高人,不知如何称呼?恕晚辈不知之罪。” 驼背老头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峻笑容,说道:“老夫和尊师,虽各闻其名,但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无交往,小友毋须客气。小友有恩于我,还是各论各的交情,不妨和老夫结个忘年之交。唔!老夫来历,实不相瞒,乃是人称归驼子的便是!” 归驼子!方玉琪听得怵然一惊! 眼前这个须眉如戟的驼背老头,竟是名震江湖,南北四恶中的恶穷神归驼子! “啊!啊!老丈原来是……归老前辈。” “哈哈!小友,我恶穷神虽然恶名四播,但生平最讲究江湖道义,数十年来,恩怨分明,小友你倒是我老夫生平第一个受惠之人,老夫有意和你做个忘年之友……” 他说到这里,又用手按了一下胸口。 方玉琪却听得暗暗皱眉,归驼子凶名久著,自己偏偏又救了他,他要和自己订什么忘年之交,这魔头善善恶恶,喜怒无状,自己一个应付不当,难免不翻脸成仇?心中一动,连忙把话头扯开,接着问道:“老前辈,刚才那几个道士,又不知是何来历?” 这一问,果然问得恰到好处! 归驼子心中毫不生疑的道:“小友你初入江湖,自然不识得他们,但也总该听尊师说过,那三个道士是峨嵋三云,紫霞真人的三个师弟。唉!事情过去了,{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不说也罢,反正这场梁子既已结下,老夫也不怕他峨嵋派现任掌门人,对老夫如何?那被老夫震伤的叫做凌云子,自从前年紫霞真人逝世之后,他已是峨嵋派现任掌门了,另外两个是他的师弟青云子和白云子。唔!小友,老夫内腑受震,大概须要一两个时辰治疗,你如有事,不妨先行,咱们前途再行相见好了!” 方玉琪巴不得早些离开,闻言忙道:“老前辈尽管请便,晚辈此刻急须赶赴于潜。” 说着站起身来,扣了扣背上包裹,和归驼子作别,独自向林外走去。 这一阵耽搁,已是酉未时光,方玉琪洒开大步,一阵急奔。 不知不觉翻过了几重山头。 他原是凭着来时方向而行,那知越走越不对头,纵目四顾,但见山岭起伏,夜色迷离,身在群山之中,根本无路可循,不由深悔方才急着想离开归驼子,没向他问清路径,致有此失。 一阵阵山风,吹到身上,也有了凛列寒意,心头逐渐着急。暗想自己何不到山岗上瞧瞧方向,再走不迟,心念转动,脚下立即加快,向前面一座小山顶上奔去。 但上了山顶,依然使他十分失望,眼光所及,除了较近的山峰之外,已是一片云烟,无可辨认。看情形,只好先找个避风所在,憩上一晚,等待天亮之后,再找出路。 正当他回身之际,瞥见远处山峰之间,隐隐有灯光射出,不由精神一振,暗想这灯光许是山中猎户人家,自己正好前去借上一宿。 当下连忙奔下小山,依着灯光方向,掠了过去。 刚翻过两重山岭,只见山脚下面,已出现了一条黄泥铺成的宽阔山路,两边一排参天古松,甚是整齐! 方玉琪心头大喜,立即连奔带跃,奔下山岭,顺着山道,大踏步向前走去! 流水潺潺,松涛如啸! 光瞧这平整宽阔的山路,猎户人家,断没有如此气派。 约莫走了一里光景,眼前突呈宽广,那是二十亩大小的一片广场,直达山脚,广场尽头,依山而起,竟是一所极大庄院。 远望过去,灯光错落,屋宇重重,前面一进大厅上,这时灯光辉煌,如同白昼,四面却围了一丈多高的清水砖墙,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方玉琪越过广场,走近大门抬头一望,只见门上一块横砌着的水磨青砖上,刻着“怀玉山庄”四个大字。 “怀玉山庄?”这名字好熟!似乎以前曾听恩师说过,但一时却记不起来。 方玉琪跟随苍松子在天台北峰习艺,达七年之久,对崆峒心法的内家功夫,差不多也有了六七成火候。 这大门和前厅相隔虽远,但侧耳一听,已依稀听到大厅似乎有欢笑之声。 敢情寒夜客来,正有佳宾在座! 自己山中迷路,望门投止,原为借宿一宵,此时如果贸然上前叩门,似有不便。 他逡巡了一阵,暗想自己找到边门,要管事的人通报一声,免得惊扰人家。主意打定,便向左边绕去,果然走不多远,便有一扇黑漆腰门。 方玉琪跨前一步,举手轻轻叩了两下,不多一会,腰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个苍头模样的弯腰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颏下一部花白短须,向方玉琪一阵打量。 他瞧着这位气宇轩朗的少年,背上包裹和腰中长剑,微露讶异神气,含笑问道:“小相公敢情是迷路的吧?” 方玉琪初次出门,又是有求于人,不禁被问得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说道:“老丈请了,小可方玉琪,前往于潜,在山中迷路,想请借宿一宵,因听前面似在宴客,未便打扰,故尔绕到这边叩门,惊动老丈,请多多原谅。” 弯腰老头哦了一声道:“小相公毋须客气,出门人山行迷路,错过宿头,也是常事,快请进采。” 说着就让方玉琪人内,随手关上木门。然后穿过走廊,引到一间客房之中,回身笑道: “小相公且请宽坐,老庄主前面来了几位贵宾,此时不好惊动,容老朽去禀过小姐。” 方玉琪连忙谢道:“老丈尽管请便。” 弯腰老头去了不久,便领着一个小厮进来,手上托着热腾腾的四式菜肴,和一碗白饭。 小厮在桌上放好碗筷,退了出去。 弯腰老头望着方玉琪道:“小相公想来尚未进餐,老朽要厨下做了几式便菜,快请用吧。” 说完,就在下首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方玉琪肚中也当真饿了,这就不再客气,独自吃饭。 弯腰老头一面抽烟,一面问道:“小相公,你府上那里?” 方玉琪道:“天台。” 弯腰老头点了点头,又道:“你敢情还是第一次出门,到于潜有何贵干?” 方玉琪道:“在下是到安徽青阳去的,老丈,你真好眼力,在下确是从没出过门呢。” 弯腰老头呵呵一笑,道:“对了!老朽瞧你方才借宿时的那种腼腆情形,就料想没有出过远门。” 方玉琪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贵姓?” 弯腰老头答道:“老朽叫做樊福,从小就跟我们老庄主,直到现在。” 怀玉山庄?樊福?方玉琪突然想起江湖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的这句话来。 虽然这不过是依着一二三四五顺序排立,至少武林中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和五大门派并立。 难怪自己方才瞧到“怀玉山庄”,觉得十分熟悉,原来此地的老庄主,竟是名震江湖的双拐樊太公。 弯腰老头瞧着方玉琪又道:“噫!小相公,你在想什么?” 方玉琪脸上一红,忙道:“哦!哦!老丈……小可方才瞧到前面‘怀玉山庄’四字,觉得十分熟悉,莫非这儿就是名震武林的樊太公隐居之所?小可实在失敬得很!” “哈哈!” 樊福突然喷了一口旱烟,喜道:“小相公原来也是武林中人,难怪身佩长剑。” 方玉琪脸上又是一红,笑道:“樊老前辈盛名传遍大江南北,谁都对他老人家推崇万分,在下心仪已久。老丈不要见笑,在下虽略谙拳谱,带着长剑,也只防身罢了,那里谈得上武林中人?” 樊福笑道:“我们老庄主最喜欢青年人,咳!平日里,我们庄上一年半载,也难得有一个客人,今晚却好,不先不后来了几位贵宾,小相公真是不巧!” 方玉琪道:“啊!樊老前辈的贵宾,想来一定也是声誉卓著,名重一方之人?” 樊福笑道:“谁说不是?今晚来的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和他两位师弟峨嵋三云,还有两个门人。听说为了围攻一个什么恶穷神,连掌门人还负了伤,哦,那个小的伤得更厉害,在这里有几天耽搁呢!” “峨嵋派的人?” 方玉琪听得心头“咚”的一跳,脸色大变。 这回当真是冤家路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场麻烦,可就大了。 樊福奇道:“小相公,你也认识他们?” 方玉琪道:“不!在下不过听人说过。” 年老的人,谁都喜欢有人谈谈。樊福唠唠叨叨说了一阵,等方玉琪用完晚餐,才收过饭莱,又替他沏了一壶香茶,十分关心的道:“小相公,你行路辛苦,明天还得攒程,也该早些休息了。” 说完,弯着腰走了出去,随手替他掩上房门。 方玉琪不由对这位老管家,心中一阵感激。但想到自己初次出门,便无缘无故的和峨嵋派结下了梁子,又是一阵悯然。 方才听樊福说起,那个小的伤得更是厉害,小的那个?敢情就是银剑于启煌。 不错!他中了自己一掌,可能肩骨已被震碎。 他低头望了自己长袍上已经干燥的泥渍,鼻孔中不禁低“哼” 了一声,像他们那种,以为正派门下,就目空一切,飞扬跋扈,又觉得今天自己教训得极为痛快! 夜深了,窗前一阵阵的罡风,夹着怒号之声,和山上的松涛呼啸,响成一片,朦胧之中,似乎听到人声喧哗,隐隐还夹杂着哭声! 方玉琪蓦然惊觉,正待侧耳细听,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自己房前,急促奔过。 哭声,还在陆续传来,呜呜咽咽的,敢情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喧哗人声,被呼啸着的罡风吹乱,听不真切,但有许多人声确是不错。方玉琪心中一阵惊疑,难道怀玉山庄,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心念转动,人已掀被而起,略为扎束,佩上松纹剑,轻轻推门而出! 眼前一片黑暗,他穿过走廊,从月洞门进入另外一进院落,只听人声已寂,哭声好像还在前面一进。 方玉琪因身在盛名遗传大扛南北的怀玉山庄之中,不敢鲁莽,是以仍循着曲折长廊,向前走去。 经过一排厢房,前面却是一道两丈来高的夹墙,他走到墙边,只见通往外面的角门,这时已落了锁,敢情另有通路。 但自己路径不熟,又从那里走去?心念转动,立即足尖一点,跃上墙头。 果然!大厅上灯火通明,女子哭泣之声,正好从厅中传出! 方玉琪不敢怠慢,从墙上飘身而下,大厅上虽然灯火通明,但六扇雕花长门,却已全数关上。 只从花格子上瞧见里面人影幢幢,还有人在说话。 方玉琪悄悄的掩近回廊,他可不敢大意,紧贴着抱柱站停,点起足尖,向里望去。 只见这间大厅,极为宽敞,靠近上首之处,这时围着七八个人。 其中一个弯腰老头,正是樊福,他老泪纵横的站在一边。 众人中间,似乎直挺挺的躺着一人,边上还有一个少女,在低声吸泣。果然发生了事情,中间挺着的,想来定是双拐樊太公了。 再看靠近自己这边,一排红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眉花白的道人,那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 瞧他脸色苍白,敢情内伤还没有复原。 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青云子,白云子和一个劲装青年,全都脸色凝重,不作一声。 老道人身边,和对面的茶几上,都放着细磁茶盏,中间还有一盆暖炉,炉火正红! 看情形,那是樊太公和凌云子正在围炉取暖,促膝长谈之时,突然发生事故? 过了一阵,只听凌云子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精神矍砾,内功精纯的樊老庄主,会突患中风,而且……唔!三师弟,你方才已在老庄主遗体上,详细检查过了,可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抬头答道:“小弟奉二师兄指示,曾在老庄主遗体上,仔细检查了两遍。连一发之微,都不轻易放过,实在并无可疑之处。 方才老庄主粹然倒地之时,小弟曾以本身真气,从老庄主‘腕脉’穴渡入,发觉他心脉突告枯竭,和老庄主临终之言,极相吻合。何况二师兄和小弟及四师弟,均在座上,亲眼目睹,决无遭人暗算可能,不过……” 凌云子突然目射奇光,急急问道:“三师弟,难道你也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脸露惊讶的道:“如此说来,二师兄想已瞧出端倪来丁?” 凌云子脸色更是凝重,微微点头道:“你不防先把心中疑点,说出来听听!” 青云子沉吟了一下,道:“依小弟之见,凡是练功的人,气运周天,循行全身,某一条经络的某一个穴道气血受阻,自己自然立可发觉。何况像老庄主这样内外并修的一流高手,心脉枯竭,焉有事前并无丝毫微兆,突告不治之理?” 凌云子突然目射精光,大声说道:“两位师弟,你们还记得前年大师兄突然仙逝之事吗?” 青云子、白云子同时全身一震,齐声说道:“二师兄,你是说大师兄他……” 凌云子黯然良久,才道:“前年大师兄仙逝,当时也只说他自己心脉已竭,不能久持,草草嘱咐后事,小兄虽然内心不无怀疑,只是大师兄没说致死之由,小兄也只是存疑罢了,但今日樊老庄主突患中风,和大师兄竟然如出一辙。而且……”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向怀中一阵掏摸,从贴身取出一个薄薄的黄绫包裹,小心打开,一面说道:“两位师弟,你们瞧,这是什么?” 方玉琪站得较远,又被白云子挡住视线,看不清楚,正待再近前几步。 忽听青云子和白云子同声惊讶的道:“这片红枫叶,和方才在老庄主身边飘落的一片,完全相同,不知二师兄从那里得来?” 枫叶?方玉琪心头一震,赶紧凑过眼去。 只见青云子的手上,拿着两片手掌大的红叶,正在细细察看。 一片略呈枯黄,敢情就是凌云子从黄绫中取出来的;另一片却色泽鲜明,显然是新从树上摘下。这两片枫叶,四周边上很清楚地还有一圈金黄色镶边,方玉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他陡然想起自己师傅之死,不是也自称心脉将竭,也在案头上发现这片金边丹枫吗? 他竭力忍耐,看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凌云子凄然一笑,问道:“师弟,小兄这次要你们随我下山,所为何事?” 青云子道:“二师兄下山之时,只说要亲自找寻恶穷神下落,究属何事,小弟则不知其详。”凌云子点头道:“不错!小兄当时也只是一种臆测,所以并未向你们说明其中内情。”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片枫叶,乃是小兄在大师兄丹室中发现,因为峨嵋全山,并无此种枫树,来得极为兀突,想来可能和大师兄仙逝有关,是以妥为收藏。准备缓缓追寻根源! 因为这只是个臆测,未便向二位师弟提及。不想今日樊老庄主和大师兄死因相同,而且身边也同样发现了这片枫叶,自然并非巧合,只是……” 他说到这里,白云子突然叫道:“二师兄,如此说来,大师兄和樊老庄主,准是遭人毒手无疑。难道就是归驼子这个恶贼所为?” 凌云子摇摇头道:“当日小兄也有这个想法,因为大师兄仙逝的前一天,峨嵋前山,曾发现归驼子的踪迹,是以小兄第一个假定仇人,便是此人,{看武侠,到旧雨楼}但经今日一战,他身手显然比小兄略胜一筹,但大师兄何等功力?又岂能一无所觉。即以今日而论,我们师兄弟三人,在武林中也可称得上一流人物,何况樊老庄主功力还在你我之上,即使最厉害的敌人,也断难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伤人,归驼子那有如此功力?举世之间,小兄实在想不出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功的人来!” 白云子恨恨的道:“二师兄,依小弟之见,归驼子不早不迟,又在附近现身,此事定然和他有关,可恨方才他已被二师兄罡气反震,受伤不轻,且被小弟两人圈入剑光之中,如果没有那个使崆峒剑法的小子,突施偷袭,让他逃出……” 方玉琪以前一直认为师傅仙去,他老人家在遗嘱上,只说心脉将竭,自然并没怀疑会有外来因素。 但照今日的情形看来,师傅之死,竟然和峨嵋掌门人紫霞真人,双拐樊太公的死因,完全相同。 红叶!红叶!听凌云子的口气,显然对这两片红叶,有了怀疑,但来历如何?竟然也一无所知! 恶穷神归驼子,他原来有着极大嫌疑,自己竟还冒险救他…… 他只觉头上如中巨杵,不期而然地前额向花格子上撞了过去! “砰!” “什么人?” 青云子突然大喝一声,室内众人纷纷回头惊顾! 方玉琪心头大骇,赶紧双脚一点,匆匆顺着原路退出。刚翻上夹墙,回头一瞧,大厅前面,已有四五条人影,同时飞起。 他哪里还敢耽搁,一伏身飘落墙脚,立即向月洞门奔去! 刚一走近,蓦觉身前香风飒然,月洞门口,已亭亭玉立着一个姑娘,手执长剑,凶霸霸的,好像从天而降! 这姑娘年岁儿不大,最多也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婀娜,穿着一身窄窄的紫红色薄棉袄裤。正是刚才在厅中哭泣的少女。 只见她粉红欲滴的脸蛋上,眉梢儿挑,眼角儿竖,一副被宠坏了的任性性格! 方玉琪惊得往后直退了两三步,方立停身子。 倏地,她柳眉一挑,粉腕一抖,剑尖儿猛的向前一点,娇声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闯怀玉山庄?” 方玉琪脸上一红,呐呐的道:“姑娘不可误会,小可方玉琪,山中迷路,向宝庄借宿,多蒙款待,因方才听到前面人声鼎沸,不知出了什么事,才起来瞧瞧,不想惊动姑娘,还请宥恕冒昧!” 说着,连连拱手。 姑娘方才只看到一团黑影,向门口窜来,并未瞧清楚对方面目,这时听说就是借宿的小相公,月光之下,定睛一瞧。 只见方玉琪温文尔雅,面如冠玉,站在身前,恰似玉树临风,尤其是一双朗朗星目,黑白分明! 不由微微一怔,脸上烘起一阵红霞,眼珠儿一转,冷冷的道:“哦,你就是借宿来的,这里没你的事。”. 她轻轻的啐了一口,方待转身。 忽见一条黑影,疾若流星,向两人身侧飞落,口中喝道:“小贼,果然是你!” “你”字才一出口,长剑业已向方玉琪胸前扎到! 方玉琪冷不防骇了一跳,连忙闪身便躲,堪堪避开剑势。 那姑娘却早已长剑一摆,拦在方玉琪身前,口中叫道:“他是投宿的,别难为他。” 来人正是劲装青年,她被姑娘一拦,不由微微发怔。 向方玉琪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才回头笑道:“樊姑娘有所不知,这小贼正是恶穷神贼党,今天可放他不得!” 第二章 飞叶摧心 方玉琪听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小贼”,心中不禁有气;但因自己借宿而来,当着人家姑娘,不好恶声相向,只得强忍着气,抱拳说道:“兄台息怒,方玉琪天台门下,前山实是一场误会,还请原谅。” 劲装青年冷哼一声道:“小贼,谁听你花言巧语?你是崆峒也好,天台也好,唬不到小爷!今日除非扔下宝剑,先让小爷在你肩头击上一掌,再随我见师傅去,否则……” 那姑娘听劲装青年说到“谁听你花言巧语”?好像自己就听了他的花言巧语,心中一气,噘着嘴儿一声冷笑,返身就走。 方玉琪怒声道:“在下因借宿而来,身在客地,才让你三分,你当方玉琪是怕事的人吗? 来!咱们别在这里动刀动剑。有本领,不妨到庄外去较量较量!” 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响,那姑娘走了几步,忽又回转头来,笑望了方玉琪一眼,才翩然走入厅内。 方玉琪只觉心中一阵舒畅! 猛听劲装青年喝道:“今天谅你也逃不出去,走!小爷就伸量伸量你崆峒剑法,到底有什么希罕?” 方玉琪见他小觑师门,心头更是气愤,也立即针锋相对的道:“崆峒剑法,是否比峨嵋高明,你少时自知!” 说着足尖一点,跃上墙头,一连几个起落,纵出围墙。又是一连几掠,就到了庄前一片空地之上。回头一瞧,劲装青年急起直迫,和自己还差两三丈远,不由“嘿”的一声冷笑,道:“方才不是阁下说过,谅在下也逃不出手去吗?这会倒教在下久候了。” 劲装少年被激得满脸通红,急吼一声:“小贼,你少在口头上卖狂,看剑!” 他人未到,剑先到,剑走偏锋,人影倏进! 方玉琪早巳注意着他,岂会容他得手,一个旋身,“呛”然龙吟,松纹剑出匣,立即反臂上撩! 劲装青年右剑未收,左手倏伸,一把向方玉琪腕脉扣来! 此人擒拿手着实迅捷,显然剑是虚招,他志在擒人! 方玉琪轻哼一声,圈剑削腕,左脚前跨半步,剑招未变,忽然“横挑珠帘”,向劲装青年肩头削去,剑招奇诡已极! 劲装青年剑术也自不弱,剑化“白鹤亮翅”,硬向方玉琪推来。 方玉琪剑锋一转,剑脊贴着对方剑脊,一滑而下,回刃仍向对方肩头点出。这一招奇诡神速,劲装青年猛吃一惊,要回剑自救,已是不及,忙不迭暴退三尺,紧接着一声大喝,暴退出去的身形,又欺身疾进。 “刷刷刷”!一柄长剑,猛向方玉琪身前身后,乱砍了七八剑! 这一阵,莫看他东一剑,西一剑,乱扎乱砍,漫无章法,却这正是峨嵋派最出名的“乱披风剑法”,但见满天剑影,声势着实凌厉! 方玉琪心头蓦地一震,暗想光凭此人,已是劲敌,那青云子和白云子,自己当然更非敌手,峨嵋剑法果然名下无虚! 心念转动,也把师门绝学“通天剑法”,源源施出! 这一会,两人各尽全力,以快制快,以奇制奇,翻翻滚滚,直打得满天流光,银蛇乱闪,剑风呼呼,剑气森森,差不多已是百招左右,还难分出胜负! 两人正在互出奇招,互抢先机之际,忽听广场上传来白云子的声音,喝道:“启辉,你退下来,这小子,今天不能给他跑了。” 声音不高,但在厮杀的两人,却听得十分清晰。 方玉琪心头一紧,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故技重演,一招“通天澈地”,紧接着“横弥六合”骤然推出! 但见剑光暴涨,一大片银虹,潮涌而出! 这两招剑法,威力何等强大,劲装青年直被逼开了四五步! 方玉琪朗笑一声:“失陪!” 银光倏合,化作一道匹练,破空飞起! 劲装青年刚被逼退,也是一声狂笑,左手扬起,同时喝道:“小贼,你瞧瞧我银弹子于启辉的能耐!” 飕飕飕!三粒金丸,业已连珠般劈空打出! 方玉琪一招“长虹经天”,连人带剑,向斜刺里飞起,闻声知警,但身在半空,要旋身抡剑,已是不及! 只得猛吸一口真气,长剑抖处,闪出层层银鳞,身形借着抖剑之势,硬往上窜,拔起五尺来高! 那急袭而来的三粒金丸,正分上中下三路,劈空飞来。 方玉琪身子拔高,袭向中下两粒,从他身下打过,本来打向头部的那一粒,却因他身形上升,正好击中腿弯。 方玉琪只觉得一阵剧痛,知道此时如不能觑空逃出,势必落人人手,猛的一咬牙,身形不变,仍然向左侧松林中掠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间的事,他还没奔近松林,猛觉一阵急劲风声,掠过头顶。只听白云子的口音,已在身前发话道:“小子,你这点萤火之光,也敢在贫道面前班门弄斧?还不快快束手待缚?” “恐怕还没有如此容易!” 方玉琪怒极而吼,忍着腿弯疼痛,一挺手中长剑,迎了上去! 白云子冷哼一声,长剑微颤,随手挥出,立时寒光电奔,闪起一道精光,击向方玉琪长剑之上! 方玉琪只觉手腕骤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出!不由心头大惊,赶紧吸了一口真气,后退了两三步!。 白云子冷峻的脸上,微现怒意,左脚猛然跨上一步,举手一剑,又随势点出!这一招看来十分平凡,其实剑随身走,变化莫定,极不易防。 方玉琪只觉白云子随手一击,奇幻之中,威力逼人! 他明知对方峨嵋三云,盛名久著,剑术精湛,自己那是人家对手?何况腿弯上又中了于启辉一弹,虽然伤势不重,也着实疼痛,但他乃是个性倔强之人,暗暗咬紧牙关,一声不哼,猛的挥动手中长剑,反而欺身直上。 剑光流动,划出一圈寒芒,宛若一朵梅花,那是“通天剑法”中的“寒梅迎春”,分袭白云子咽喉,左右“将台”与左右“期门”,五大要穴! 白云子眼看对方轻轻年纪,崆峒剑法,倒也练得十分老到,鼻孔微哼,身形不动,手中长剑一颤,一点银星,蓦然向迎面飞来的一朵梅花形剑光中刺入,迳奔方玉琪执剑右腕! 他发剑虽然在后,但去势却比方玉琪迅疾了许多。 方玉琪心头大惊,急忙收剑后跃! 白云子、峨嵋三云,剑术精湛,此时脸露煞气,那还容得方玉琪逃出手去?剑势急若流星,眼看就要点上胸口!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蓦听一声划空长笑,一团黑影挟着凌厉狂飚,由空中直泻而至! 不!劲气横卷,风沙激荡! “呛”!白云子连人影都没瞧清,手上长剑业已被这阵劲猛无俦的风声,卷飞出去!不由心头大骇,疾退三步,定睛一瞧,眼前那里还有方玉琪的踪影? 只见数十丈外的林梢之上,正有一团黑影,星丸跳跃,眨眼消失! “又是那老贼!” 白云子切齿顿足,恨恨的叫了一声,拾起长剑,纵回厅去! 方玉琪后退不及,暗暗叫了声:“完了!” 他牙根咬紧瞑目待死,只觉白云子森森剑气,已到胸口,却蓦地狂飚疾卷,自己一个身子,竟晃悠悠地被带了起来。 不!似乎被人横挟而起,连半点力道都使不出来,风声呼呼,迎面掠来,几乎使自己呼吸被窒! 他记得今天傍晚误救恶穷神归驼子之后,曾被他带着自己飞纵疾掠,但和此时相比,快速程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自己另遇奇人出手相救?这又是谁? 要想瞧瞧清楚,但那强劲风力,迎面扑鼻,连眼皮都无法抬一下。恍惚之间,身形突然一停,双脚已落到地面,耳际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哈哈,小友,你怎么又撞上了峨嵋的牛鼻子?” 方玉琪蓦地一惊,睁开眼来,自己身子已在一处破庙之中,眼前站着一个须发如戟,浓眉圆眼,状似叫化的驼背老头。 这不是恶穷神归驼子是谁? 他头上轰的一震,脚下也踉跄了半步,陡地目射凶光,一看自己手上,还紧握着长剑,一声低吼:“老贼,我和你拚了!” 长剑疾抡,猛向归驼子兜胸刺去! 这一下,归驼子被他弄得莫明其妙,闪身一让,急叫道:“小友,你怎么啦?” 方玉琪一剑刺空,挫步旋身,刷刷两剑,又往归驼子身前刺到。 归驼子再次闪身,让开剑势,一双大环眼,注视着方玉琪,讶道:“小友,你这是怎……?” “老贼住口”! 方玉琪满脸怒容,手上长剑颤动,大声喝道:“你害死恩师,我方玉琪与你势不两立,恨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 归驼子脸现惊诧,洪声问道:“小友,你此话从何说起?” 方玉琪咬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贼……” “哈!哈!哈!哈!” 归驼子突然发出一阵裂帛怪笑,直震得方玉琪双耳嗡嗡作响,心头一惊,立即运功戒备抵御。 只听归驼子大声道:“小友,你把老夫当作何人?哈哈,归驼子恶播江湖,仇遍天下,但生平作事,还从没抵赖,尊师和老夫道路虽殊,并无粱子可言,老夫怎会无故加害?何况苍松子一代宗师,武功已达化境,老夫即有加害之心,{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也不是一两百招就可分出胜负,诚如小友所说,尊师遗书之中‘心脉将竭’,恐怕……唔!天都一会,昆仑、武当、峨嵋、崆峒、少林五派掌门,已只有古月和尚一个了,十年,果然不出十年! 难道……真是……” 他说到这里,脸上也同时流露出无比的惊诧。 方玉琪从他脸色上瞧来,似乎并没有假,何况他说得也对,师傅只说“心脉将竭”,并没指出仇家是谁,可能连师傅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暗算? 这和怀玉山庄的樊太公,在和峨嵋三子叙旧之际,突然心脉枯竭一样,不但峨嵋三子一无所觉,樊太公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飞下一片红叶,如果不是凌云子说出当年紫霞真人死后,丹室中也发现一片红叶,有谁知道这是有人暗中加害? 那么此人武功,简直神出鬼没,高不可测,那么果然不是恶穷神归驼子所为? 他心念闪电般掠过,只听归驼子忽然住口,似乎言有未尽,而且好像因五大门派四个掌门人之死,引起他某种猜想。 但从他惊诧的神色看来,这种猜想,还含有谈虎色变的恐怖成份,和他高傲成性的为人不类。 方玉琪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他乃是绝顶聪敏之人,鉴貌辨色,心中不由一动,故意冷哼道:“老贼,谁信你鬼话?你在怀玉山庄出现,正好樊太公也在此时心脉枯竭致死,凶手如果不是你,还有谁来?” 归驼子听得脸色一变,大环眼睁得滚圆,大声问道:“小友,你说什么?双拐樊长江死了,他……他也是心脉枯竭?” 方玉琪怒道:“谁还骗你不成?樊太公方才和峨嵋三云还谈得好好的,就突然死去!” “又是一个心脉枯竭!” 归驼子伸手抓着一头乱发,突然点头道:“唔!不错!樊长江也是参加天都之会的人!” 他说到这里,一面向方玉琪道:“小友,尊师之死,使老夫联想起一件事,不知小友可愿意听吗?” 方玉琪悻悻的道:“你说!” 归驼子伸手拂了拂拜垫上的积尘,坐下身子,徐徐的道:“小友,你也坐下来憩憩!” 方玉琪收起长剑,在恶穷神归驼子对面一张拜垫上坐下。 只听归驼子干咳了两声,又道:“这是江湖上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差不多连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如果到今天还没有归山的话,恐怕也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时至今日,却证明确是事实。 不过就是像小友尊师,和武当宁静真人、峨嵋紫霞真人、昆仑清虚道人四位先后仙去的人,到了临终之时,怕也并没想到如今五派掌门人,硕果仅存的只有少林古月大师,他可能也决不会联想到这件事上去。” 方玉琪见他说了半天,依然并没说出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来,而且听他口气,好像谁都没有想到,只有他一人知道,心中颇为不服,冷冷的道:“那么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归驼子乱发蓬松的脑袋,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差不多!其实老夫也是适才听到小友之言,才偶而想起来的!” 他微微一顿,接着问道:“小友可知十年之前,五大门派掌门人集会黄山之事吗?” 方玉琪虽曾听师傅提起过十年前五派掌门曾有黄山天都之会,但究竟为了何事?师傅却从没说过,自己只知道那次集会,乃是互相研讨武功,公开交换心得的一种集会。 师傅当时曾经把崆峒派失传已久的“离合神功”,提出讨论,从那时开始,师傅就加紧研练“离合神功”,这些事情,只是师傅平日吐露的片断。 方玉琪想了一想,抬头道:“黄山天都之会,乃是五大门派公开交换武学心得之会罢了!” 归驼子又打了个哈哈道:“不错!天都之会,确实是五大门派五位掌门人,把千百年来各派秘而不宣的武学心得,作了一次半公开的交换,说这是半公开,因为只限于与会的七个人!” “七个人?” 方玉琪十分惊奇,五大门派只有五个掌门人,他却说与会的共有七人,那么还有两人是谁呢?” “不错!一共是七个人。” 归驼子点头应了一句,接着又道:“一个就是今天突然暴死的怀玉山庄老庄主双拐樊长江,另一个是两年前就失踪的飘浮子!他们两人,是应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邀请而参加的,当时邀请的还有神州一剑,但他并没有到场。哈哈!小友,你可知道当时尊师等五人,为什么要邀请一剑、双拐,和三奇中的飘浮子,为什么要把五派不传之秘的武学,在会上公开?” 方玉琪听得甚为出神。 果然,这些事情,自己从未听师傅说过。 归驼子咽了一口口水,郑重其事的道:“这是为了武林中一件不寻常的大事!” “不寻常的大事?” 方玉琪至表惊异,随口问了一句。 归驼子笑道:“不错,这原是一件不寻常的大事,只是事过境迁,一晃十年,谁也淡然遗忘了;不想十年之后的今天,这件不寻常的事果然出现,可惜竟没有一人想得起它来,而且纵目江湖,知道这件大事的人,已只剩下两个。” 方玉琪这会再也忍耐不住,脱口问道:“这两人是谁?” 归驼子大笑道:“哈哈!那就是少林方丈古月大师和老夫两人了!可惜古月大师当局者迷,还没有想到,那么普天之下,实在说起来,{看武侠,请到清风阁}却只有老夫一人。 唔!小友,你也许不信,老夫既非名家之人,何以知道得如此详尽?哈哈!说起来也极为平常,一个在江湖亡混了几十年的人,只要把平日得到的一鳞半爪,串连起来,岂非就是事实? 这叫做江湖经验!” 他说得口沫横飞,但究竟是一件什么不寻常的大事呢?他还是没有说出。 方玉琪迫不及待的道:“那就请告诉在下,究竟是一件什么大事?” 他显然对恶穷神归驼子疑心渐去! 归驼子右手抓着头皮,蔼然笑道:“小友,你当然知道江湖上有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的说法,其实三奇中的瓢浮子,和老夫最为莫逆,老夫三年来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追查故友突然失踪的原因!老夫前面曾经说过,瓢俘子是当年参加黄山天都之会七人中的一人,那么天都之会,究竟为了什么?他自然源源本本的告诉老夫了。” 方玉琪点了点头,只听归驼子又道:“那该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据说五大门派的五位掌门人,各人都在他们的静室之中,亲耳听到有一个娇脆的女人声音,在耳边说话。” 方玉琪睁大眼睛,“哦”了一声,问道:“这女人声音说些什么呢?” 归驼子道:“这女人声音,十分清楚的告诉五位掌门人,限五大门派,在十年之内,宣告解散,退出江湖,否则徒取灭亡!” “啊!”方玉琪当真闻所未闻,怵然而惊! 归驼子又道:“当时尊师还在崆峒,后来据尊师等五人会面之后,推算日期,前后只有五天之差,以五大门派掌门人像尊师等五人,一代宗师,何等功力,居然有人在他们耳边清晰说话,不但一无所觉,竟然连人家影子也没瞧到。这且不说,试想武当、嵩山、峨嵋、昆仑、崆峒,这五座名山,相隔数千里,此人居然在五天之内走遍,这等脚程,简直不可思议。” 方玉琪又“啊”了一声。 归驼子又道:“五位掌门人,就因为受到这一警告,自知本身功力,和人家相差甚远,这才相约有黄山之会,同时也柬邀一剑、双拐和三奇中的瓢浮子参加。” 方玉琪又“啊”了一声。 归驼子又续道:“哈哈!还有呢!尊师等七人到达天都峰,交谈之下,发觉此事非同小可,而且也弄不清何以对方限他们十年内解散五大门派,退出江湖?这中间究竟有着什么阴谋? “这个女人声音到底是谁?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出来。 “他们几经磋商,觉得对方既有十年限期,大家如能在期前把各大门派的秘学公开,共同研究,到时大家联手对付,也决不致应付不了,于是各派不传心法,也就在这次会中公开交换,那知奇事却又在此时发生了!” “啊!”方玉琪全神贯注,无意之中,把上身往前凑近了些。归驼子又道:“正当尊师等七人各自述说本门秘学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杀劫,是人为的,挽救杀劫,也是人为的,人力原可胜天,但凭诸位区区一点武学,和那个孽障相较,相去何啻天壤?’ “尊师等七人全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一代掌门,这个苍老声音,突如其来,发自身后不远,大家竟会毫未察觉。回头一瞧,只见离大家一丈光景,站着一个手持竹杖,银髯飘胸的黄衫老人!凭五派掌门和樊长江、瓢浮子等七位见多识广之人,居然不知人家是何来历? 因为当时人们所遭遇到的敌人,是一位武功莫测的神秘人物,大家自然早已提高警觉,何况后来各人报告本门心法,更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是以七人全是面对峰巅,他们身后,已是飞鸟难渡的百丈削壁,这样只要有人登峰,大家全可瞧到、那知这银髯老人,偏偏会在他们身后现身!” 方玉琪越听越离奇,急忙问道:“老前辈,后来呢?” 他对归驼子也改了口。 归驼子微微一笑,又道:“当时因为事出突然,尊师等七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武当派宁静真人首先稽首道:‘无量寿佛,老施主仙驾莅临,定有指教,贫道斗胆,想请教老施主名讳,如何称呼’? “银发老人微笑道:‘老朽与世相隔,不用姓名久矣!’“少林古月大师也连忙合十道:‘老檀樾上体天心,既以挽救杀劫,事属人为见勉,不知可否赐示一二?’ “银髯老人微微点头道:‘诸位如有雅兴,可到莲花峰瞧瞧!’“莲花峰?” 方玉琪听到莲花峰三字,不由惊叫起来。 归驼子瞧了方玉琪一瞧,解释道:“黄山三十六峰,以天都、莲花两峰最高。” 方玉琪轻啊了一声,因为归驼子口中所说的莲花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莲花蜂,是以重又静听归驼子细说下文,不再插口。 归驼子接着道:“当时尊师等七人,听银髯老人如此说法。还想再问,那知银髯老人说完之后,就策杖徐行,缓缓的往崖边走去,这会,大家都要瞧瞧他如何走法?因为那崖下,就是陡壁。下临千寻,光滑如镜,那有半点留足之处?银髯老人却视若无睹,依然一脚往崖外跨出! “奇就奇在这里,当他一脚跨出之后,人可并没下坠,原来他一脚正踏在云絮之上,第三脚紧跟着又往悬空踏去,一条人影,冉冉落入云海之中。这会真把在场七人,瞧得目瞪口呆,这老人使的,正是武林中只有传闻,从没有见过的‘蹈空虚步’!” 方玉琪问道:“啊!后来呢?” 归驼子道:“大家当然信以为真,从天都峰下来,就连忙往莲花峰寻去,那知七个人分头找寻了两天,把一座莲花蜂,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依然一无所得。” 方玉琪问道:“难道那银髯老人戏弄他们?” 归驼子双手一摊,摇头道:“这就无法知道了,也许老人另有所指,大家猜想不出来吧。 不过后来江湖上却盛传黄山莲花峰藏着武林前贤的武学秘奥,已不胫而走,而且也有不少知名之士,连续前往,搜索全出,但全是一无所获。” 他顿了一顿,又道,“近三年来,武当门宁静真人、峨嵋掌门紫霞真人、昆仑掌门清虚道人先后仙逝的消息,传出江湖,都来得十分突然,如今再加上尊师和双拐樊长江,同时还有两年前失踪的武夷瓢浮子,不禁使老夫领悟到这是一件武林中不寻常的事故。因为这些人,都是参与黄山天都之会的人,假定全是被人杀害,此人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那么除了限令五大门派十年之内解散的那个女人声……啊……?” 归驼子“音”字还没出口,突然一声惊啊! 方玉琪急忙瞧去,只见归驼子左手紧掩胸口,脸色苍白,一双大环眼满布红丝,精光四射,如猬须发,根根直竖。 不由心头大惊,这似乎是他在突然之间,受人偷袭,而且伤势不轻;但自己明明坐在他对面,怎会一无所觉?心念疾转,口中不禁急急叫道:“老前辈,你……?” 归驼子并没回答,右手迅速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旋开瓶盖,把一瓶药丸,悉数倒入口中,一阵嘴嚼,然后惨笑道:“小友,咱们一日之间,第二次见面,不想也就是永诀之期,不过生死之事,老夫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只是……” 方玉琪闻言更加奇疑,恶穷神归驼子,先前被峨嵋凌云子罡气震伤内腑,伤势比现在还要沉重得多,他却坚强得有如铁人,何以此时竟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一面忙道:“老前辈,你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归驼子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中用了,老夫是被人偷袭……唔……” 他说到一半,又紧闭着口,“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塞到方玉琪手中,郑重的道:“小友,我归驼子一生作恶,甚少朋友,有,那只有一个,就是两年前突然失踪的武夷飘浮子,不想在临死之前,却交上了小友你,而且你又是老夫生平第一个受惠之人,但是目前乍会骤离,老夫身无长物,这……这是老夫三十年苦练各派武功,融会贯通,独创的十八手‘铁掌银钩’,举以奉赠,给小友留个纪念……” 方玉琪被至性所感,颤声道:“老前辈你究竟……你会好的,晚辈……” 归驼子含笑道:“小友,你只管收下,否则老夫死不瞑目,你是崆峒高弟,也许不稀罕老夫这点心得,不过,小友你莫小觑了它,老夫四十年来,仗着这十八手掌法,还没遇到过对手。咳!老夫已为时不多,反正上面注释得十分详尽,你只要一看就会。哈哈!小友,老夫实言相告,要不是他掌风稍偏,老夫此时早已心脉断绝!” “心脉断绝!” 方玉琪宛如听到一声焦雷,急急问道:“老前辈,到底偷袭你的是谁?” “哈哈!” 归驼子一声狂笑,身子也随着痉挛了一下,脸色微变,掩胸左手,忽然从身边捡起一件东西,递了过来,口中说道:“小友,你瞧瞧这个,就知道了!” 方玉琪目光一瞥,全身热血沸腾,葛地惊叫道:“红叶金边丹枫,老前辈这是……” 归驼子浓眉皱了一皱,左手倏然又掩住胸口,点头道:“飞叶摧心掌,老夫伤及左肺,距心脉稍偏……唔……” 方玉琪俊目圆睁,问道:“老前辈可知此人是谁?” 归驼子紧闭着口,摇了摇头,道:“敢情她听老夫道出她的秘密,才给了我一掌,其实老夫也只是一种推测,不过这推测,如今证实了……哦!小友,你……你快过来!” 方玉琪不知他要说什么,连忙站起身子,走到归驼子身边。 归驼子身子又是一阵痉挛,右手向身前地上一指,道:“坐下来!” 方玉琪依言在他身前地上坐下。 归驼子凄然的道:“小友,老夫心脉将绝。但数十年苦练的功力,全都未失,老夫不忍把这一身功力,带入黄泉,你快眩目运功,排除杂念,不到三个周天,千万不可中止!”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一只右手,奇快无比的按上方玉琪头顶心的“百会”穴上,沉声喝道:“老夫全身真气,托付小友了!” 话声未毕,方玉琪只觉一股滚滚热流,有若长江大河,由“百会”穴滚滚传人。 全身好像不停的膨胀,简直快要爆炸!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依着平日练功要诀,澄心运气,全力施为,果然这股庞大热流,随着自己心意循任督,逆玄关,冲击而上! 方玉琪强忍着无比灼热和每一条经路的胀痛,头上黄豆般汗珠,也滚滚而下。 一阵又一阵的痛楚,有增无减,好像灵魂已脱离躯壳,逐渐上升,他内心清楚,这是生死关头,只要稍一不慎,就会走火人魔,只得紧咬牙关,屏虑凝神,努力运功。 半晌之后,只觉得全身起了剧震,生死玄关,突然畅通,一阵从未有过的充沛之感,油然而生! 气机循环,随意运转,而那股热流,还是像源头活水,醒醐灌顶般滚滚输入! 第一个周天运行完毕,第二个又循环开始,第三个周天结束,热流倏然而止。 方玉琪霍地睁开眼来,只见坐在对面,须发如戟的一代怪杰恶穷神归驼子,已面如槁木,萎顿地上。 方玉琪骇然一惊,惶急之中,一跃而起,俯身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他那知归驼子已把数十年性命苦修的全身真气,一古脑儿输到他的身上,此时气若游丝,心脉在逐渐枯竭! 归驼子听到方玉琪急叫之声,失去光芒的大环眼,慢慢睁开,满布皱纹的脸上,同时绽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断续地道:“老……夫……就要……去……了,数……十……年…… 修……为……,全交……给了……你……,好……自……为……之……” 方玉琪眼中含着泪水,急忙喊道:“老前辈,你快说,那人是谁?” 归驼子似乎微微摇头,有气无力的道:“小……小友,……她……当然……就是…… 要……要……五……大门派……十……年……内……解散……的那……那个……女……人…… 声……音……你……差得……太远,……还……有……飘……浮……子……” 方玉琪俯耳哭道:“老前辈,晚辈一定会替你报仇,也一定会完成你未了之愿,找寻瓢浮子,老前辈你……你安心吧!” 归驼子已不能作声,面带微笑,撒手尘寰! 方玉琪低头瞧着手上的一片红叶,和那本《铁掌银钩》,不知是仇怒,还是悲伤?热泪盈眶,簌簌而下,悲泣的道:“老前辈,你安息吧!你不是恶人,你老人家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上……” “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层标遏迟日,半壁明朝霞。积雪耀阴壑,飞流喷阳崖;青荧玉树色,缥渺羽人家。” 安徽九华山,为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以前叫九子山,唐代大诗人李白,嫌它“按图徵名,无所依据”,复因山上九峰耸立,状若莲花,逐改名九华。这诗就是他改九子山为九华山的诗句。 九华山陡壁如削,云雾弥漫,松柏参天,从山腰至顶峰,有石磴八十一级,惊险难行,人登其上,俯瞰浩瀚长江,曲折有若小溪,连气势磅礴的黄山,也变成了小丘! 时当腊尽春初,山上积雷未融,朔风还在怒号,这高山峻岭之亡,不仅人迹已绝,就是飞鸟,也难得出巢。 但正有一个背负包裹,斜插长剑的人,刚从山中下来,他在迎客松前,惘然低徊。 瞧他一张俊脸,此时已冻得发紫,但他身上,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只是剑眉微皱,好似怀着极大的心事。 他,正是初涉江湖,到九华山寻访师叔的方玉琪。 九华山广及二百余里,他穷数日之力,跑遍全山,终于找到了正觉庵。 那是一座小得可怜的破庵,里面只有一个患重听的老太婆在应门。方玉琪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说清了自己来意。 可是只迟了一步,师叔静因师太已在前一天,带着门人出门去了。 这真是不巧,方玉琪满怀希望,只落得败兴而返! 他留下一封长信,说明师傅仙逝,自己远来不遇,并奉有遗命,要去寻找大师兄龙步青等语。托聋老太婆转呈,就退出庵来。 找寻大师兄,这又谈何容易,师叔她老人家,在九华山正觉庵,有地有名,尚且如此难遇! 大师兄,茫茫人海,又到那里去找?他瞧着覆盖如伞的迎客松悠悠出神,他不知下山之后,自己何去何从? 还有,当日恩师仙逝之后,自己虽然觉得那片金边丹枫,来得十分兀突,但当时自己总以为恩师是道成仙去,怎会想到枫叶上面,是以忽视了过去。 何况自己不论年龄阅历,都和峨嵋凌云子差得太远,没有妥为收藏,但这回恶穷神之死,自己就眼睁睁的瞧到,所以这片枫叶,也已特别收藏起来,作为寻找仇家的重要物证。 还有,五大门派的四位掌门人,和双拐樊太公、恶穷神,一个个都死在“摧心掌”之下,是以临死就发生“心脉断绝”现象。 这一秘密,恐怕当今之世,已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如果归驼子推断不错,那么五大门派硕果仅存的少林古月大师,也难逃此厄。 自己是不是要赶去通报呢?人家一派掌门,武林前辈,会相信一个江湖上无籍之名的话吗? 他脑海中事情越想越多,牵连也越来越广,从师傅、樊太公、归驼子牵连到整个武林。 假如方玉琪是个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也许可以对这些问题,归纳出一个症结,然后抉择孰先孰后,自己应该如何去做的步骤。 但是方玉琪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孩子,他哪知道这是未来武林的一场大杀劫,现在只不过是开端而已! 他虽然心切师仇,而且知道杀害师傅的人和金边丹枫有关,是十年前限期解散五大门派的女人声音,是二种叫做“摧心掌”的功夫,如此而已。但他还是决定先找到师叔静因师太,和大师兄龙步青,再进行报仇之事。 他正待洒开大步,往山下走去! 抬头之间,忽见十余丈外的山径上,正有一人迎面走来,这条山径,并不太仄,是以方玉琪还是从容跨出脚步。 那知他才一跨步,只觉双目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眼前! 方玉琪简直不敢相信自的眼睛,十多丈的距离,此人竟然一步而至,心中一惊,立即偏身住足,注目瞧去。 那人到了眼前,也似乎因方玉琪闪身奇快,感到微讶,不禁向方玉琪打量起来。 这是因为方玉琪经恶穷神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在临死之前,一古脑儿贯输到他的身上,才有如此灵敏反应,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对方这一停足,方玉琪才看清楚,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白皙无须的中年书生,背负长剑,两道炯炯眼神,有若寒电,大冷天气,只穿着一袭青衫。 此人分明身怀绝世武功。方玉琪心中似乎飞起一丝预感,他觉得此人眼神虽然充足,却有点邪而不正,尤其一张瘦削脸上也环布青筋,神情冷漠。 这不过是眨眼间之事。中年书生只打量了方玉琪一眼,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大模大样的掉头往山上走去! 方玉琪心中好奇,不由偷偷的回头瞧去。那知这一瞧,又叫方玉琪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他回头瞧去的刹那之间,那中年书生已像行云流水般出去了三十丈以外! 江湖上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光瞧他这份轻功,自己就望尘莫及! 这是因为他还以从前的自己,来衡量人家罢了,其实他身上现在有着归驼子数十年苦练的内功,如果运用得宜,虽然及不上人家,也该相差不远。 闲言表过,却说方玉琪离开了九华,漫无目的的向前疾走,傍晚时分,敢情已离石碌不远,他见到前面有了镇甸,就信步而人。 同时自己腹中,也确实有些饥饿,这就走向大街上一家酒馆,准备用点东西。 但当他跨入酒馆,发觉此处镇甸不大,食客倒也不少,而且目光瞥过,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来在这大厅右侧一张桌边,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红衣女郎。只见她柳眉斜挑,杏眼含春,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 不!她还似有意,似无意的对自己颔首微笑!方玉琪怔了一怔,他认定这红衣女郎是在向自己点头,因为入门处,除了自己,并无旁人,那么她也许认错了人。 心中想着,不由一阵脸红心跳,也微微点了点头,移开目光,装作找寻坐位。在附近一张桌子旁坐下,但一颗心却咚咚跳动,像做了小偷似的。那有勇气再去瞧人家一眼。 同时,总觉得那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还在盯着自己瞧,他紧张得有点儿坐立不安。 好在店小二已在此时走了过来,方玉琪因自己身边银子不多,只叫了碗面,一面却情不自禁地又偷偷的朝侧面瞧去,那红衣女郎也正好向他瞧来。 四道眼光,蓦地一接,方玉琪心中一慌,赶紧躲开目光。 “噗哧!”一声娇脆的轻笑,从红衣女郎那边传来,钻进方玉琪耳朵,只觉浑身又是一阵臊热。 正当此时,门外来了三匹快马,跳下三人,大踏步走将进来。 后面一个,还把手上皮鞭,挥得啪啪作响,露出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这三人全都身材瘦小,肤色黝黑。前面一个年约三旬,身后两人年事较轻,但眉目之间,泛出凶悍之色! 方玉琪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光凭直觉,也可以判断这三个人决不是什么好路道。 果然这三个汉子才一进屋,六道眼光就不约而同的全盯到红衣女郎身上,好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直淌口水! “三位爷!请坐,不知要点什么酒菜?” 店伙一手指着靠门的那张桌子,一面哈腰说道。 只见左边那个年轻的,蓦然回头,厉声喝道:“少罗嗦!” 他手上皮鞭,作势欲挥。 前面一个摆手道:“三弟,咱们坐下来慢慢欣赏也是一样,这雌儿又飞不上天去!哈哈! 先叫他来上五斤白干,喝足了,才够意思。” 说着领先往空桌上落坐。 店伙赶紧抹好桌子,放好杯筷,敢情他挡了右边那个的视线。 那家伙手掌往桌上一拍,喝退:“你还不快滚!” 店伙吓了一跳,没命的应是,三步并作两步,如飞退了下去。 这三个人口中叽叽咕咕的说着,但三双贼眼却一直滑碌碌的在红衣女郎身上打着转儿。 方玉琪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瞧他们那副色迷迷的模佯,心中不禁有气。 但红衣女郎却落落大方,处之泰然,一会工夫,用罢饭菜,她那纤纤玉手,掠着鬃发,还整了整斜插在鬓边的一朵娇红桃花,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把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冲着方玉琪展齿微笑,翩然往门外走去。 临去秋波那一转,方玉琪心中又是蓦地一跳,幸好她这微笑,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瞧到,否则岂不更加难为情? “咳!尤物,真是甜心儿!” 三人中的老大,咂着舌,失魂落魄似的大嚷。 他身边两个青年,也忍耐不住,齐声道:“大师兄,咱们……” 老大点头道:“好!咱们也走。” “桃花树下死,做鬼也不冤!” 另一张桌子,有人阴声而笑! 三人中的老大,突然目射凶光,沉声喝道:“是谁找死?” “就算是本公子!” 方玉琪依声望去,原来自己右方不远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锦袍公子,此人生得秀眉朗目,瘦削脸上,白中泛青,他说话的神态,极为倨傲,实足的像个纨绔子弟。 老三嘿道:“小子,真有你的,咱们还有急事,就要赶路,你叫什么名字?” 锦袍公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支一尺来长黑黝黝的铁笔,笃的一声,随手向桌上一搁,便自顾自喝起酒来。 老三脸色倏变,惊道:“生死笔!” 老大冷哼道:“他是铁笔生花锦袍公子!嘿嘿!兄弟墨石英,这是敝师弟西门通、何不凡,阁下在此地出现,自然不会无事而来,咱们就在黄山见面好啦!” 锦袍公子瘦削的脸上微微一哂道:“墨老大有意,本公子自然必到。” 墨老大一挥手,三人会账就走,三匹骏马,蹄声得得,由近而远。 方玉琪觉得奇怪,那锦袍公子叫什么铁笔生花,瞧他们口气,好像是约地比武,但何以只说地方,不说日期? 心中想着,忽然听到店伙惊叫起来。 方玉琪依声望去,原来方才红衣女郎坐过的桌上,她随手放置的一锭银子,却有一半嵌入桌面,店伙拿了半天,却拿它不出。 锦袍公子此时已缓缓走近,用食指轻轻在桌用上一弹,说也奇怪,那锭有一半深陷在木头内的银子,随着他食指一弹,托地跳了出来! 店伙连连哈腰,锦袍公子会过酒账,也扬长出门而去。 方玉琪瞧得又是一愣,暗想原来那弱不禁风的红衣女郎,也是个会家,自己当真看走了眼,尤其这锦袍公子,显露的这一手内家真力,也非同小可,江湖上当真到处都有能人。 他一想到红衣女郎,心中不由又起了一丝漪涟,巴不得赶上去,再瞧上一眼,其实也许人家早巳走远了。 “哈也!” 忽然有人打了个呵欠! 方玉琪正好起身会账,顺眼望去,那是身后角落上,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双手捧着药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敢情他方才伏在桌上打盹,是以自己并没瞧到,此时目光和他一接,只觉他缩着一颗乱发蓬蓬的脑袋,向自己咧齿而笑,尤其两颗小眼珠,神光如电。 方玉琪心头大感惊奇,瞧这不道不俗打扮的瘦小老头,分明也是个内家高手。自己一日之间,竟然遇上这多不凡的江湖人物!心中想着,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这才往门外走去。 “哈哈!这叫做‘笔墨之争’,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种狗打架,不去看也罢!” 方玉琪只觉他说的“笔墨之争”,好像是指方才那场事,又好像是对自己而言,心中想着,人已跨出店门。 小镇上炊烟四起,牛羊回村,先自己出来的三批人,早已走得不见影子,但却有一个影子,还占据在他脑海之中,她明眸皓齿,颔首轻笑,清楚的犹在眼前! 虽然当着她的面,自己连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但此时却感到忽然若有所失。 走出小镇,天色已经昏黑,他因为自己住不起客店,就不想进城,心想在城外找一座破庙或者凉亭过夜。反正自己一路上都是如此,有时找不到庙宇,还在大树下打盹呢,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 何况自从归驼子在临死之前,把一身功力,转输到自己体内之后,从没感到露宿的寒冷和困倦! 正当他低头徐行之际,忽然路好人影一闪,鼻孔中闻到一阵清香。 “啊!你果然来了!” 银铃般的声音,钻进耳朵,方玉琪蓦地一怔,抬头瞧去,是她!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前,含睇轻笑的,不是她是谁?酒店中和自己点头的红衣女郎。她好像是有意在路旁等候自己,那么她当真认错了人? 方玉琪方才一路还想着她呢,虽然自己只和人家见过一面,连姓名都不知道,但这时一见了面,不禁又面红心跳起来,口中喃喃的道:“原……原来姑娘……” 他不知姑娘下面,该说些什么? 红衣女郎瞧出他这副模样,不禁掩口格格一笑,说道:“你这人很老实,嗯……还是初涉江湖,是吗?”她不待方玉琪开口,接着又道:“我方才还耍了一阵三只大狗熊呢,不然,真等死人啦!” 方玉琪平日从没和异性接触过,如果在怀玉山庄碰上的那个穿紫红棉袄少女,算是第一次的话,那么今天该是第二次和异性说话了! 听红次女郎的口气,果然是在等候自己,他心头又是一阵猛跳,暗忖原来自己猜得不错,她一定认错了人。自己应该问问清楚才对,这就略为定神,抱拳道:“不知姑娘等的是谁?” 红衣女郎被他问得粉脸微酡,轻轻的道:“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方玉琪怔了怔,又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他本来想说“不知姑娘等侯在下,有何见教?”但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临时才把“等候在下”四字略去。 红衣女郎嗤的笑道:“我瞧你像是初出师门的小弟弟,而且也是到黄山去的,才想问你,你要是见疑的话,我先走好啦!” 说毕,娇躯一斗,装出要走的神气! 方玉琪以为自己言语不慎,开罪了她,心中一慌,连忙陪笑道:“姑娘请留步,在……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郎剪水双瞳,瞟了他一眼,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方玉琪被她问得俊脸绯红,嗫嚅的道:“在下……不知姑娘是什么人?” 红衣女郎道:“我想先问问你呢!” 方玉琪道:“在下姓方,草字玉琪。” 红衣女郎道:“还有呢?” 方玉琪愣道:“还有?不知姑娘要问在下什么?” 红衣女郎笑了笑道:“譬如说,你家在那儿,师傅是谁?” 方玉琪黯然摇了摇头,道:“在下没有家,先师道号苍松子!” 红衣女郎哦道:“原来你是崆峒派的!” 方玉琪当然知道恩师原是崆峒派的掌门人,但他老人家从没说起崆峒,对自己也只说是天台派,好像极不愿提起以往之事,只在他老人家临终时的那封遗书上,才说出崆峒派来,其中缘故,方玉琪一点也不知道。 此时一听红衣女郎说他是崆峒派,不由摇头道:“不,在下是天台派。” 红衣女郎微微一怔,忽然点头道:“苍松子老前辈迁居天台,你说是天台派,自然也无不可。” 方玉琪瞧她神色,好像临时改口,心中也不由一动,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得有限,江湖掌故,倒好像知道得不少,心中想着,一面反问道:“那么姑娘现在该你……” “我……” 红衣女郎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忽然侧耳一听,急急的道:“唔!那三只大狗熊又找来了,我们快到林中躲一躲!” 方玉琪自从得到归驼子数十年的功力,耳目何等灵异,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比红衣女郎听到得还早,只是没在意罢了!这时红衣女郎要自己一同到林中去躲,不由激起了他倔强个性,心中不以为然。 红衣女郎话说出口,见方玉琪还是一动不动,不禁柳眉微皱,柔声说道:“小兄弟,你真是名师出高徒,我不是说你怕了人家,因为……因为你初走江湖,能不照面,还是不照面的好,犯不上和这种人结梁子,来!别倔强啦!” 说话之际,蹄声已逐渐接近,她不容方玉琪开口,纤手一伸,便牵着方玉琪的手,纵身往林中掠去! 方玉琪从没和女孩子牵过手,这时经红衣女郎伸手一握,只觉对方滑腻温软的掌心,传来一阵真气,提住自己身子,往前飞驰。 这敢情是红衣女郎怕方玉琪轻功不够高明,才用力带他同行,免他落后。 这下,她可轻估了人家,身子纵起,只觉手上轻若无物,哪像拉着一个人同飞?不由心中大奇,暗想凭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已算罕见,他原来也不弱呀! 两人同时落地,红衣女郎吹气如兰的道:“小兄弟,你轻功着实不弱呢!” 方玉琪和她贴身而立,脂香微度,一颗心早已碰撞得快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这时天色已黑,密林中更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然的话,一定可见他一张俊脸,比鲜血还红,口中也更是木讷,慑懦的道:“在……在……下……” 突然一只香喷喷、软绵绵的手掌,一下掩住自己嘴唇。 红衣女郎在耳边“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别出声,他们来啦!” 一阵急骤的蹄声,和纵马急驰之际,突然勒住马缰,所发出的“希聿聿”马鸣之声,同时响起。 方玉琪也从迷糊之中,陡然警觉,纵目瞧去,只见马上果然是酒店中见过的那三个汉子,墨石英、西门通、何不凡! 他们三人,似乎还没有黑夜视物的能耐,六道眼光向四面乱搜了一阵,只听何不凡怒道: “大师兄,小师弟方才明明瞧到这里有人影闪动,一时怎会不见?” 西门通接口道:“这丫头十分滑溜,哼!抓到她,非整她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可!” 墨老大十分暴躁,满脸怒容,挥手道:“这丫头逗着咱们,绕了一个大圈,可能就躲在这座林中,咱们搜!” 方玉琪犹疑了一下,剑眉斜剔,俊目射出迫人异彩,问道:“他们是谁?” 红衣女郎轻声道:“你可知武林中有位恶道人墨无为吗?他们就是他的徒儿。那为首一个还是恶道人的独生儿子!” 恶道人墨无为,方玉琪自然听师傅说过,那是和归驼子齐名的四恶中人! 他们说话虽然极轻,但墨石英果然不愧是恶道人的传人,双目觑林,冷喝道:“林中何人?” “在下!” 方玉琪人随声出,墨石英只觉眼前一花,人家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已无声无息地落到自己面前。心中不禁一惊,急忙疾退三步,纵声笑道:“原来是……!” 他“你”字堪堪出口! 嘶!又是一条人影,焕然从林中飞出,娇声说道:“小兄弟,这三只大狗熊,还是让我来打发吧!” 红衣女郎乍一现身,墨石英立即面带狞笑,右手微扬,弹出三缕寒光,直向方玉琪面门射去,口中喝道:“小子,你倒占了头筹,艳福不浅。” 他一对面便下辣手,话未说完,暗器已到了方玉琪的面前。 方玉琪不禁双目陡竖,右掌吐劲,把袭来暗器一举震落,脚下一点,身形骤进,左手一探,五指箕张,直往墨石英右肩抓去! 他这一下使的,正是归驼子“铁掌银钩”手法,快捷无比,但墨石英乃四恶中恶道人墨无为的传人,武功已得其父真传,江湖上只要提起鬼爪墨石英,谁不闻名变色? 此时眼看方玉琪一掌拂落自己三枚“夺命飞芒”,如钩左手又向自己抓来,心头一凛,身形原式不变,横飘八尺,耳中听到“嘶”的一声,自己右肩一片衣服,已被对方撕下。 墨石英心中大感凛骇,暗想这小子身手不凡,该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自己怎会从没听人说过?心中一阵惊疑,双目一翻,射出阵阵煞气,一步步向方玉琪走近,喝道:“小子,你是何派门下?” 方玉琪剑眉一轩,冷冷的道:“你出手暗算之时,怎不先问问人家门派?” 第三章 笔墨之争 墨石英冷笑道:“中原五大门派,还吓不倒我姓墨的,我是因你出手看来眼熟,才问上一声罢了,你自己估量估量,要是识趣的话,报个师承,快快滚开,墨老大一击不中,照例任人逃走。” 方玉琪纵声笑道:“要是在下不识趣呢?” 墨石英冷笑道:“那还不容易,三招之内,送你回姥姥家去。” 方玉琪朗笑道:“三十招,方某也决不推辞!” 红衣玄郎虽然亲眼目睹方玉琪出手神妙,一下抓破对方衣服,但耽心的是他到底初出师门,也许方才鬼爪墨石英太轻敌,此时一见方玉琪居然敢向鬼爪墨石英挑战,心头一慌,叫了声:“小兄弟……” 墨石英已嘿嘿阴笑,身形倏进,右手一探,往方玉琪当胸抓去!方玉琪可并没避让,等他右手离胸前快到一尺光景,突然左手一翻,五指如钩,猛扣对方脉门,右手呼的一掌,向墨石英右肩拍出。 红衣女郎凤目圆睁,本拟出手相助,此时眼看方玉琪这一抓一掌,不但疾逾闪电,招式怪异,而且拿捏得宜,配合精妙,她一时不禁瞧得出神。 墨石英外号鬼爪,爪上功夫自然有他独到之处,但他想不到自己善于用爪,如今却被对方用爪反扣自己脉腕。 这一着奇诡多变,已够令人惊讶,那知对方右手一掌从腕底上切,更是出奇! 不,掌根吐劲,内力拂拂,劲气十足,这一招两式,竟然使人有颇难化解之感! 墨石英不禁大为惊凛,这小子果然有点来头! 心中想着,右掌一沉,双臂倏张,身形后退半步,但一退之后,立即欺进,两股隐挟阴劲的爪风,又已逼到! 他身形侧进,其快如风,方玉琪再要躲闪,已嫌不及,急切之间,左手一收。切出右掌,划了一个半圆,呼的向前推出!只听“啪” 的一声,方玉琪感到右腕一震,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 那不可一世的鬼爪墨石英,竟被一股纯阳刚猛之劲,震得脚下踉跄,一连退出三步之多。 他强抑满心震骇,双眼一霎不霎的瞧着面前这个在江湖上无稽无名的少年发怔。 突然又阴嘿一声,脚下一顿,身形拔起三丈来高,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头下脚上,双爪箕张,宛若飞鹰攫兔般,往方玉琪当头扑下。 这敢情是鬼爪墨石英的杀着了,人在半空,空气震荡,发出呜呜厉啸,一丈方圆,全笼罩在阴寒爪风之下! 方玉琪瞧到对方这份声势,也不禁微生怯意,但这时那还容你考虑,猛吸一口真气,功运双臂,身子一挫,左钩下沉,右掌上托,使了一招“柱地擎天”。 双方动作,都是奇快无比,轰然一声,方玉琪只觉压力奇重,下盘一个支持不住,屁股往地上坐去! 再看墨石英,一个身子凭空震飞出去一丈来远,他借势连翻两个跟斗,落在地上,还后退了两步,方始站住! 一张本来黝黑的脸上,此时色若猪肝,敢情被方玉琪这掌,震得有点血气翻腾,憩了一憩,才狂笑道:“好小子,原来还是驼子老鬼的徒儿,你报个名儿,咱们后会有期!” 方玉琪剑眉斜剔,怒道:“记住了,小爷方玉琪,你要找我的话,随时候教。” 鬼爪墨石英嘿了声:“好!” 向西门通、何不凡一挥手,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就在三人腾身上马的同时,方玉琪隐隐听到林中有人叹息了一声:“可惜!可惜!一块上好材料,竟会落入四恶中人手里?” 方玉琪听得微微一怔,这分明是酒店中那个手捧药箱,非俗非道的瘦小老头的声音! 他好像在说自己,上好资质,不该拜在恶穷神门下,敢情他和墨石英都当自己是归老前辈的弟子,而且听他口气,似乎不值归老前辈的为人。 咳!归老前辈曾经感慨的告诉自己:“老夫恶名满天下,其实扪心自问,无怍于天。” 他老人家绝不会欺骗自己,一定有些自以为名门正派的人,排除异己,有了先入之见。 本来么,武功门派,那有什么邪正之分?行之正则正,行之邪则邪,难道名门正派之中,就没有为非作歹之人? 他心念转动,目光不期然地往发声之处瞧去。 “小兄弟,你真行,居然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爪墨石英吓跑了!”红衣女郎不知何时早已俏生生的站在身边,柔情脉脉地含笑说着。 方玉琪微一怔神,忙道:“在下微末之技,没得叫姑娘见笑!”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含笑又道:“在下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 红衣女郎嫣然笑道:“我叫吕雪君!” 她幽幽地说着,脚下缓缓向一块大石走去,一面又道:“小兄弟,你方才连接鬼爪三招,要不要坐下来憩憩?” 方玉琪身不由主的跟了过去。 吕雪君落落大方的在石上坐下,还让出一半,意思是要方玉琪与她共坐。 方玉琪踌躇了一下,并没坐下。 吕雪君掠着鬃发,微微一笑,道:“你这人是怎么的?难道怕我吃了你?还不坐下来好谈!”方玉琪可从没和女孩子并肩儿在一起坐过,心中虽然作难,但人家姑娘家还大大方方的毫无顾忌,自己—个男人,倒反而忸怩起来,岂不被她见笑。当下便鼓着勇气,也在石上坐下。 吕雪君瞧着他惴惴不安的模样,噗哧笑了一声,问道:“小兄弟,你不是说你是天台门下么?方才墨石英怎会说你是恶穷神的弟子呢?” 方玉琪神色一黯,道:“师傅在三月之前,已经死了!” 吕雪君“啊”道:“所以你就改投在恶穷神门下?” 方玉琪摇了摇头,道:“归老前辈也死了!两位老人家都是被人杀害的。” 吕雪君微微一怔,杏眼圆睁,讶异的道:“苍松子和恶穷神两位老前辈,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怎会被人杀害,那又是谁?” 方玉琪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吕雪君妙目一转,又道:“那你知道他住在那里?” 方玉琪依然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吕雪君秀眉一皱,不乐的道:“你不肯告诉我?” 方玉琪苦笑道:“在下到目前为止,真的不知道仇人是谁?不过,在下相信总有找到的一天。” 说着就把师傅仙逝,自己奉遗命下山,直到归驼子身中“摧心掌”为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这—段话,直听得吕雪君不住点头,她等方玉琪说完之后,沉思有顷,喃喃的道:“解散五大门派!摧心掌!我从没听人说过啊!哦!小兄弟,你把你收藏的那片红叶,给我瞧瞧好吗?” 方玉琪依言从怀中取出那片金边丹枫,递了过去。 吕雪君趁着月光,反复瞧了一阵,才交还方玉琪收起。一面说道:“我从小跟随师傅,走遍名山大川,这种金边丹枫,倒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据我猜想,这人既然限期要五大门派解散,可能另有阴谋,和称霸武林的雄心,稍假时日,一定会在江湖上霹面,小兄弟,到时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方玉琪瞧她一口一声“小兄弟”,叫得甚是亲热,尤其这份爽朗豪气,不让须眉,而且江湖经验,也极为老到,心中大是感佩,忙道:“姑娘盛意,在下甚是感激,只是报仇之事,在下不愿假手他人。” 吕雪君道:“我不过帮你啊!报仇自然还是由你亲自动手。”说到这里,忽然翠眉一扬,回头笑道:“小兄弟,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这次黄山之事,说不定她也会来呢!” 方玉琪给她没头没脑一说,忙道:“吕姑娘说谁会来?” 吕雪君纤指往方玉琪鼻尖一指,眨着眼睛笑道:“就是害死你师傅和樊太公、归驼子的仇人呀!” 方玉琪为之一愣! 吕雪君又道:“对呀!她一定会来。因为……,你不是也到黄山去的么?” 方玉琪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黄山出了什么事。” 吕雪君道:“你没听江湖上说过?……哦,不是你方才说起十年前那段故事,我也不知底细呢!事情是这样的,前几个月江湖上忽然传说一位少林寺的师傅,无意之中在黄山一处山涧里得到一柄金透,啊!你知道金透是什么?” 方玉琪又摇了摇头,吕雪君笑道:“你随身不是带着长剑吗?透和剑差不多,只是剑身两边扁而锋利,透是圆的,只是头上尖锐,可以刺敌,因为刺中敌人,准得透个窟窿,才叫做透!那少林寺僧,得到那柄金透,仔细一瞧,原来透柄上还篆着“莲峰之钥”四个篆字。” 方玉琪心中听得一动,不觉啊出声来。 吕雪君道:“那知他刚得到手,立时有三个蒙脸之人,向他围来,说这金透是他们所寻之物,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那少林寺僧终固众寡不敌,不但金透被夺,还身负重伤,赶返少林,说出这段经过,就告身死。 “少林掌门古月大师接报之后,立时派出两位师弟,率领十八弟子,赶赴黄山一带,饬令务必追回金透。江湖上因少林寺突然有此举动,就纷纷揣测,这柄金透,既刻有‘莲峰之钥’,一定是莲花峰一处秘室的钥匙,这秘室如果不是藏着大量珍宝,就是那一位前辈高人遗留的秘笈! “于是大家一窝风的赶上黄山去,当然,少林寺似乎志在必得,各派之人,有不少只是心存观望,但也有不少人怀着明抢暗夺之心,我就是瞧热闹去的咯!不过,先前我还怀疑少林寺出家之人,清规素严,何以会劳师动众,赶赴黄山?但方才听你说出那个故事,这才知道古月大师的重视这一件事,原来另有原因,因此,我想这风声传了开去。她也许会来!” 方玉琪道:“据归老前辈说,当年黄山天都与会七人,已有五个身死,一个失踪,目前除了少林古月大师之外,普天之下已无人知道会中情形,古月大师不说,江湖上有谁知道那位白须老人说过的话?自然也不会知道莲花峰有克制她的武功秘笈,怎么会赶来?何况金透虽刻有‘莲峰之钥’,到底是不是那白须老人所留武功,还有疑问呢?” 吕雪君噗嗤一笑,摇头道:“小兄弟,你真是诚实君子,只要听我大姐的话,仇人是谁? 保管你不出几天,就可明白,来,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说着,在方玉琪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果然!方玉琪听得脸露喜色,感激的道:“吕姑娘赐助之德,在下终身难忘。” 吕雪君白了他一眼,嗅道:“又来了,瞧你还是姑娘、在下的,多难听,你今年几岁啦?” 方玉琪脸上一热,嗫嚅的道:“在下今年一十九岁。” 吕雪君笑道:“对不?我二十三了,还比你大上四岁呢?我叫你兄弟,你就不会叫我姊姊?” 话一出口,觉得“姊姊”叫的太亲热了,粉颊上不禁泛起一片桃红。 方玉琪心中又是一阵跳动,嚅嚅的叫了声:“姊姊。” 吕雪君格格的笑道:“好弟弟,这才像话,唔,姊姊还有一个办法呢?这次如果她没在黄山露面,就凭金丹枫,也可找到她的下落!” 方玉琪道:“你方才不是说从没见过这样的枫叶?” 吕雪君笑道:“你可知道‘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这句话中的‘三奇’,是些什么人?” 方玉琪道:“小弟曾听先师说过,三奇是桃花岛离尘庵主,武夷飘浮子和百草仙翁葛长庚等三位老前辈!” 吕雪君笑道:“这就是了,葛老前辈称百草仙翁,采药名山,足迹迨遍,只要让他瞧瞧,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等黄山事完,姐姐陪你走一趟黔灵山就是。” 方玉琪十分感动的道:“姐姐你真好!” 吕雪君听他又叫了一声姐姐,不由芳心一甜,温婉的道:“为了你咯!” 说罢,她发觉这句话又太露骨,又赶忙幽幽的道:“做姐姐的总得照顾弟弟呀!我不是说过要协助你报仇雪恨的么?陪你走一趟黔灵山,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玉琪绝世聪明之人,吕雪君这句“为了你咯”他怎会听不出来?不由心头一震,低下头去。吕雪君见他久久不语,道:“弟弟,你怎么啦?” 方玉琪抬头道:“小弟是在想姐姐这样待我,将来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吕雪君幽幽的叹道:“嗯,你怎么说出报答的话来呢?” 她一双凤目之中,隐射万种柔情,低声又道:“人世间什么都是缘份,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姐姐自小就没有爹娘,四岁那年,就被恩师带上桃花岛去,晃眼就过了十八个年头。 两年前恩师仙去,我……我……只剩了孤单单的一个人……这就流荡到江湖上来。” 她说到这里,凤目之中,隐含泪水,但她似乎不愿方玉琪瞧到,大眼睛眨了一眨,强笑道:“今天在酒店里,我就看出你是初入江湖,好像也是到黄山去的,同时发现邻坐铁笔生花锦袍公子,对你十分注意,而且后来又来了恶道人的徒弟鬼爪墨石英等三人,我不禁替你担心……正想把你引走,那知三只狗熊,反先跟出,我又怕你碰上他们,因为这三人比他师傅还要凶恶,才故意让他们绕了个圈子,再到这里来等你,那知你武功却很高呢!” 方玉琪又感动的叫了声:“姐姐……”忽然他星目中闪出惊喜的光芒,急急的道:“原来你是离尘庵主老前辈的高弟!” 这一阵工夫,差不多已是二更时分。 两人又谈了会,还是吕雪君瞧着天色不早,就嫣然笑道:“弟弟,我们明天还有要事待办,快运一会功吧!” 方玉琪果然依言在石上闭目运功,过了一会,天色逐渐黎明,两人一同在山涧中洗了个脸。 吕雪君笑靥如花,向方玉琪叮嘱道:“弟弟,我得走啦,别忘了三天后的中午,在狮子林等我!” 方玉琪点了点头,还想开口。 吕雪君嫣然一笑道:“别说啦,你照着姐姐的话去做,决不会错!” 娇音未落,一条红影,业已电驰而去。 方玉琪瞧着她的后影,忽然感到好像失去了什么?怔了半响,才往大路上奔去!近日以来,黄山脚下的几个村落之中,不时发现有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他们包括了老少男女,僧道尼俗,各式人等,相继入山而去! 这是因为江湖上传说,有一位少林寺僧人,曾在山涧中得到一柄“莲峰之钥”,结果又被人劫去,而且还重伤致死,少林寺派了两位监寺大师,入山搜索而起。 风声传闻,大家纷纷揣测,莲花峰上可能藏着达摩禅师手著的武功秘笈,因为这次出动得最早的是少林寺僧,当然大有可能。 但另外一种说法,也不无可能,那就是,莲花岭下,有一座。秘室,里面藏有大量珍宝。 于是黄山莲花峰,就成为江湖上人物聚集的目标,当然其中有些人是怀着夺宝之心而来,也有些人只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情来的! 就在人们为了“达摩秘笈”、“秘室藏珍”疯狂的向莲花峰涌集之际,忽然间一个新的传说传了出来。 这个新的传说,由于其内容与实际情形颇多吻合,是以不径而走,很快便推翻了以前的一切揣测,为所有武林人物所接受。 那是说:十年之前,武林中出了一个自称红叶教主的女魔头,她于一夜之间,警告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要他们在十年之内自动解散各门派,如敢违抗,杀戳无赦。 这就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集会黄山天都峰的主要原因,而且应邀参加的还有三奇中的瓢浮子,和双拐樊长江。 后来会中突然出现了一位白发老人,声言要克制红叶教主,就非得到“莲峰之钥”,练成旷世奇功不可。 当时与会之人,曾在莲花峰找了三天,并无结果。 如今红叶教主的限期已满,所以武当宁静道人、峨嵋紫霞真人、昆仑清虚道人、天台苍松子、双拐樊太公,全部先后被害在“摧心掌”下,而且每人临死之前,都有代表红叶教主的一片金边丹枫为证。 当日与会之人,目前只剩了少林古月大师和武夷飘浮子,而飘浮子又已神秘失踪,所以真正硕果仅存的只有古月大师一人,他鉴于各派掌门人纷纷被害,才密令少林弟子查寻“莲峰之钥”。 又说:黄山莲花峰有一处石室,乃是数百年前一位武林异人修真之所,他曾手著一部“玄天秘笈”,不但是红叶教主的唯一克星,而且练成之后,可以长生不老。 这故事例举事实,盲之凿凿,就是古月大师本人听了,也只有惊凛,不会否认。因为多半全是事实,连他—直无法知道的十年前的那个神秘女人声音,如今也才知道叫做红叶教主。 当然这是一件震撼江湖的大新闻,而且各大门派本来对掌门人之死,感到事出离奇,如今与这故事印证,为了查询红叶教主的下落,也都纷纷赶到黄山来。 红叶教主的名头,在短短的两三天内,居然轰传遐迩,江湖上几乎谈虎色变,无人不知。 “玄天秘笈”更成为大家心目中的争取之物。 谁又知道这不过是吕雪君和方玉琪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罢了! 他二人的目的,在引起各大门派的注意,使大家一致以为本门掌门人之死,把这个以红叶为记,使用“摧心掌”的神秘女人声音找出来。 同时更以“玄天秘笈”上所载武功,能够克制她,引她本人出来,一个人武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谁都免不了有武林独尊的野心,和长生不老的企求,何况对方又是个具有野心的女人,“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对她的诱惑,自然更大。 吕雪君兰心慧质,心思缜密,她为这位一见钟情的弟弟出了这个主意,设想不可谓之不周,收效不可谓之不宏;但她那里想得到正因为这一设想,使得莲花峰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多少江湖人物,葬送性命,她自己也葬送了幸福。此事后话。 黄山已在酝酿着一场险恶风云,但从外表看来,它还是松风流泉,云气舒卷,异常静寂! 矗立在天都、莲花两峰之间的文殊院、祥符寺、两大丛林,也依然黄墙碧瓦,钟声缭绕! 文殊院地位较偏,这两天则已谢绝游人随喜进香,而且大和尚们,一个个神情肃穆,不时的进出,很像有什么大有来头之人,即将莅临的模样。 祥符寺,地当人山必经之路,左旁还有一座供人游憩的亭子。 亭分两层,青石抱柱,覆盖着画栋雕梁、檐牙四卷,极为壮观。上层四面朱栏,十六明窗,可以揽松间清风,听古寺钟声,当真幽胜已极! 时约午末初,东风犹冽,春阳温煦,这座四角亭的楼上,正有一个青袍少年,手扶朱栏,面向狮子林呆呆出神,阳光照着他清朗眉宇,清俊风标,直若图画中人! 瞧他目不转睛的模样,敢情是被当前景色,吸引住了。 但是不!他是在等人,他选择了这个地方,正好登高瞩远,方圆十里,尽收眼底。 狮子林,终于出现了人影,但他有点失望,因为那是两条人影,并肩而来,并不是他所要等的人。 等人,原是最使人心焦的事儿,何况他已等了个把时辰? 那两个人,正是朝他这边走来,那是两个道家装束之人,黑袍椎髻,背负长剑,看去气度不凡! 左边一个,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五旬;右边一个年在四十上下,白面无须。 这两人缓缓而行,边走边谈,逐渐接近,凭栏少年装出若无其事的悠然远眺,其实他正在凝神倾听! 中年道人边走边道:“……难道这全是真的?” 那年老的点头道:“很难说,我奇怪何以当年师叔从没提过,就是在他老人家羽化之时,静室之中也有两个小师弟随侍在侧,除了听到他老人家‘啊’了一声之外,并没有半点被人害死的迹象;至于心脉枯竭,虽然事后才检查出来,但那也不一定就是中人暗算;不过奇就奇在那片金边红枫上。这不仅武当山从没见过,就是其他名山大川,恐怕也极为罕见,当时愚兄虽然觉得来得兀突,但由于无关宏旨,也许师叔他老人家从那里捡来,放置案头,是以连大师伯也忽略过去,如果传言是实,那倒真是武林中亘古未有之变呢!” 凭栏少年心头微微一窒,知道这两人定是武当派的人!不过自己初涉江湖,并不认识。 只听中年道人又道:“小弟也奇怪,十年前黄山之会,如果真是为了对付那位女魔头,何以师叔他老人家只字不提,只说是研讨武功呢?” 年老的道:“那只能解释为惟恐惊世骇俗,淆乱人心,不过五大门派掌门人既对此事都守口如瓶,那这个传言又从何而来的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改口道:“好在古月大师佛驾即将亲临,此事真相如何,不久就可揭晓!” 两人边说边走,业已打亭边走过。 但凭栏少年还可听到中年道人又道:“据小弟这两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高人着实不少,四恶中的门人,也已赶到;他们的主脑人物,虽尚未露面,不过恶郎君崔如风,已有人在山下见过……” 年老的嘿了一声,并未作答。 中年道人文道:“昆仑锤先生和峨嵋凌云子,都已到了江南;崆峒派来的什么人,此时还不清楚,但一定有人参加。” 老道人又微微颔首,因人已去远,听不真切,一会工夫,两人已走进祥符寺去。 就在这略一回头之间,凭栏少年瞥见狮子林忽然闪出一条人影,向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这条人影,身法好快,但娇小玲珑,一看就知是女的! 是她!是她来了! 凭栏少年心中大喜,也来不及再瞧清楚,连忙闪身下楼,迎了上去,口中只叫了声: “姐……” 第二个字还来没出口,眼前人影一闪,她已到了面前! 两人同时站住。不!凭栏少年后退了两步,心下大窘,一张玉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可不是自己等待之人,不过她也是女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 “你……”绿衣少女蛾眉斜挑,满面娇嗔,口中叱了一个“你” 字,敢情要骂“你没长眼睛?”或者是“你找死!” 但在叱了一个“你”字之后,一对剪水双瞳,宛如点漆寒星,盯在凭栏少年面上,双颊微红,倏然住口。 凭栏少年愣了一愣,立即抱拳作揖,呐呐的道:“姑娘请恕在下失礼!在下实因在此等人,一时认错。” 绿衣少女瞧他窘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一脸愠色早巳飞上九天云霄,翘着红菱般小嘴,似乎要笑出声来,但却故作矜持,停了一停,她好奇地问道:“你也练过武?” 凭栏少年点头道:“在下略识拳剑。” 绿衣少女樱唇披了披,道:“略识拳剑,也算会武?” 凭栏少年被她问得微微一怔,暗想略识拳剑原是自谦之词,她倒真当自己不会武呢,心中想着,还没回答。 只见绿衣少女忽然脸露稚笑,又道:“我问你,你也是到黄山瞧热闹来的?” 凭栏少年点了点头。绿衣少女忽然目光闪动,笑得十分神秘,又问道:“你等的人,也是女的吗?” 凭栏少年脸上一红,道:“在下等候……姊姊。” 绿衣少女笑道:“你不是跟你师傅来的?” 凭栏少年神色一黯,道:“在下师傅已经仙去。” 绿衣少女哦了一声,微一沉思,星目眨动,仰脸又问道:“那你想不想再学本领,我替你引介到我师傅门下好不?” 凭栏少年瞧她满脸稚气,心中觉得好笑,一面摇头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微露不悦之色,道:“那又为什么?人家想拜我师博为师,都梦想不到呢?告诉你,我师傅本领可大得很呢! “大师兄,就是由大师姐引到师傅门下的咯!一共只学了三年,本领便已很大!师傅说,现在大师兄仅次于大师姐,算起来已可算是江湖上第三位高手了!” 凭栏少年微微笑道:“那么江湖上第一、第二位高手,又是谁?” 绿衣少女不假思索的道:“第一高手,自然是师傅咯,第二位就轮到大师姐了。” 凭栏少年闻言之下,心头暗暗好笑,心想:此女天真无邪,但她师傅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把天下第一第二第三,都自己封了!当下含笑问道:“那么第四位高手,就该是姑娘了?” 绿衣少女摇头道:“师傅说,那还早呢,不过她老人家答应我,再过十年,我也可以轮到啦!”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凭栏少年道:“在下方玉琪。” 绿衣少女喜道:“这名字真好!”说着苹果似的脸上微微一红,又道:“我叫……” 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忽然螓首微偏,作出向空啼听之状,恨恨道:“真讨厌!他们就是不让我一人出来玩!”一面却妙目一转,瞟了方玉琪一眼,急声道:“我要走啦,桑叔叔在叫我了!” 方玉琪自从得了归驼子输给他的毕生功力之后,武功可说已达一般江湖高手之列,此时听说有人叫她,自己却毫无所觉,心中不禁大奇! “啊!你记着,我叫简小云……” 绿衣少女娇音未落,小剑靴一跺,一个娇小身子,已倏地飞掠而起,掠过林端,一闪而逝。 身法之快,方玉琪几乎不敢相信;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练成了这等旷世轻功,一时不禁望着树林怔怔出神! “弟弟,你怎么啦?” 另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方玉琪连忙转身,只见吕雪君已是无限柔情的瞧着自己,心中一喜,脱口叫了声:“姊姊!” 吕雪君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娇笑道:“你嘴真甜,姊姊就是为你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忽然问道:“这三天来,你可曾遇到些什么人?” 方玉琪摇头道:“没有,我只照着姊姊的嘱咐去做,并没遇上什么高手,姊姊的锦囊妙计,确实高明,当真到处传播,看来已轰动江湖了呢!尤其这几天黄山附近,江湖人物,好像也愈来愈多了。” 吕雪君笑道:“你知道来了些什么人?” 方玉琪把方才两个武当道人的一段对话和自己遇上绿衣少女之事,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吕雪君螓首微侧,不住点头,尤其方玉琪说到那个绿衣少女,她更特别注意的留神谛听,一面说着:“那两个道人是武当双剑,年长的叫抱真子,中年的叫守真子,不错!五大门派的人,都下榻在祥符寺,文殊院是接待少林方丈古月大师的。 “唔!那个绿衣姑娘……又是谁的门下,有恁高的轻功,连口气都是恁地大法?不过,照她的语气与行事,决不是名门正派的人!” 方玉琪道:“姊姊怎能如此武断?” 吕雪君嫣然一笑道;“她师傅如果是正派中人,口气就不会有如此狂妄!弟弟,这姑娘一定生得很美。” 方玉琪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姊姊怎么知道的?” 吕雪君噗哧笑出声来,道:“姊姊这两年闯荡江湖。得了不少经验,如果那小姑娘不长得很美,你会替她辩护?可惜我来迟了一步,不然就也可看到她了!” 方玉琪急道:“小弟……” 吕雪君摇着纤手幽幽的道:“爱美,原是人的天性,姊姊又没怪……” 话一出口,突然想到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那能如此说法?当下立即口风一转,掩饰的道:“啊!弟弟,你知道我怎会迟来一步?” 方玉琪摇了摇头。 吕雪君笑道:“我因为瞧了一会‘笔墨之争’呀!” “笔墨之争”!方玉琪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吕雪君补充道:“笔墨之争就是铁笔生花锦袍公子独孤不善和鬼爪墨石英的约斗,恐怕这时还没结束呢!” 方玉琪忙道:“他们在那儿比斗?小弟想去瞧瞧!” 吕雪君沉吟着点头道:“你行走江湖,难免不与他们狭道相遇,先瞧瞧他们路数也好;不过这次你可不要出手!” 方玉琪连连应是。 吕雪君向林边那条小径一指,道:“我们从这里抄过去,就不会被他们发觉。” 说着领先刨、径上奔去。 方玉琪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吕姊姊,已是十分信服,是以毫不迟疑地跟着飞奔。 不多一会,吕雪君穿入一片密林之中,回头和方玉琪打了一个手势,悄悄躲近林边,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掩蔽身形。 方玉琪纵目瞧去,果然林外一片草坪上,正有两人在拚命厮斗。 一个是前几日和自己动过手的鬼爪墨石英,此时手上多了一支三尺来长黑黝黝的钢爪,招式泼辣,劲风呼啸;另一个是自己在酒店中见过的锦袍公子铁笔生花独孤不善,他使的是一支魁星笔,点、削、吞、吐,专找敌人周身大穴,笔影点点,漫天浮动! 这两人敢情打了千招左右,依然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在两人战圈之外,还站了两个汉子,那自然是墨石英的师弟西门通和何不凡。他们也各仗兵刃,双目炯炯,全神贯注地看着动手的双方。 一阵阵的金铁交鸣,接连暴响,显然场中两人,全已打得极是不耐;但不管如何,两人的功力招式,全在伯仲之间,任谁也没有出奇制胜,占得优势的希望! “住手!” 鬼爪墨石英突然大喝,身子暴退八尺,跃出战圈。 铁笔生花锦袍公子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道:“墨老大有何见教?” 墨石英怒睛突出,大声说道:“咱们兵刃既分不出胜负,兄弟想在拳掌上讨教!” 铁笔生花冷哼道:“兵刃拳足,悉听尊便,本公子无不奉陪!” 他话声才落,墨石英一支鬼爪,已倏然缩入袖内,趁势一跃而起,双脚连踹,瞬息之间,已踢出五腿。 锦袍公子连收魁星笔都来不及,只好随手一丢,双掌翻飞,封开对方攻到的五腿,也还了四掌。 两人虽然由兵刃变成赤手拚搏,但比之刚才使用兵器,尤为激烈,各自以快攻快,抢制先机。 只见鬼爪墨石英的双爪,和锦袍公子的双手,依然全是专攻重穴的招式,奇诡狠辣,险象互见。 激斗之中,锦袍公子突然一缕指风,向墨石英当胸点到。 他这一招快速绝伦,墨石英封架不及,只得使展铁板桥功夫,上身后仰,同时脚尖一点,往后跃出一丈多远! 锦袍公子并没追逼,只是冷冷的哂道:“墨门绝技,原来不过如此!” “哼!小子,好狂的口气!”这声音低沉得有若闷雷,仿佛一块石头,击中心窝。 躲在林中的方玉琪和吕雪君同时一惊。 锦袍公子也失色地后退了两步,抬眼一看,自己面前五丈之内,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头挽道髻,独目如电的道人,手执铁佛,面带狞笑,瞧着自己。 “恶道人墨无为!”锦袍公子倒抽了一口冷气,暗暗惊呼了一声,脚下不由又后退出一步,才定下心神,躬身说道:“晚辈孤独不善,拜见墨老前辈!” 恶道人冷哼一声,忽然回头,对鬼爪墨石英道:“石英,为父限你在黑煞四十九爪之内废了这狂妄小辈的右手,让他认识认识墨门武学!” 鬼爪墨石英经父亲一喝,那敢怠慢,立即领命,运起全身功力,双臂一振,露出其黑如墨的一双鬼爪,猛往锦袍公子抓去。 锦袍公子横飘三尺,脱出墨石英双爪范围,急叫道:“墨老前辈,请容晚辈……” 墨无为冷嘿道:“墨门绝技,浪得虚名,你尽管出手教训,何用多辩?” 墨石英在他父亲面前,第一爪就被人家让开,脸上大感无光,没待他父亲说完,“嘶” 的又是一爪,往锦袍公子右肩抓出。 锦袍公子独孤不善,原是心高气大之人,只因当着恶道人面前,不无顾忌。 此时听墨无为这么一说,年青人血气方刚,谁受得了,何况对方第二爪又已攻到,眼看今日之局,自己说也无用,只得伸手相架,一面说道:“既然墨老前辈如此吩咐,晚辈恭敬不如遵命。” 口中说着,右臂一圈,骈指如戟,出手还攻! 这一会,一个是在父亲面前,奋力急攻;一个是大敌当前,豁出命去。 两人一动上手,就各使杀着,翻翻滚滚的比方才还要凌厉,两丈方圆,全被“嘶嘶”爪风,点点指影所笼罩! 转眼工夫,已打了三十多招,双方还是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 恶道人一只精光闪烁的独目,仰天而视,面上满布煞气,似乎大是不耐。 站在一边的西门通、何不凡,知道师傅脾气,此时早已吓得全身战栗,连大气也不敢再透! 突然,恶道人仰天喝道:“火中取粟!” “天魔配爪!” “鬼箭飞湖!” 墨石英一听父亲的喝声,精神陡振,“黑煞爪”骤如风狂雨暴,闪电击出! 只听锦袍公子在漫天爪影中,一声惨叫,踉跄后退。 一只右臂软软下垂,左手紧按右肩,敢情肩骨已被抓碎,本来一张白中泛青的脸上,更痛得没有半点血色! 墨无为冷嘿一声,缓缓的道:“狂妄小辈,这会你见识到墨门绝技了罢?” 说着袍袖一挥,从袖中飞出一个小小纸包,落到锦袍公子身前,喝道:“拿去!这是‘黑煞爪’解药,静静养上一百天,可无大碍!” 锦袍公子脸上现出一阵痛楚的痉挛,咬牙切齿说道:“晚辈技不如人,虽死无怨,墨老前辈一番盛意,晚辈心领了!” 说到这里,对那包解药瞧也不瞧,从地上拾起魁星笔,狠毒的横了墨石英等三人一眼,返身就往山下奔去! 恶道人墨无为在江湖上何等身份,毕生之中,被后生小辈当面奚落,真还是第一次!但他终究对锦袍公子父子,心存顾忌,此时不由得被激怒得嘿嘿冷笑。 蓦地对地上一小包解药,屈指轻弹,只听“呼”的一声,火星四溅,连山石都被他指风击得像驽箭般直射出去! 这一下,可把藏在林中的方玉琪、吕雪君两人,瞧得大为凛骇! 但事情可也在此时发生,方玉琪和吕雪君目光一抬,恰好碰上恶道人墨无为缓缓转身,和他那只精光如电的凌厉独目,对个正着! 吕雪君暗叫一声:“不好!” 慌忙一扯方玉琪衣角,向后急跃!但是已经太迟了,耳中只听墨无为沉声喝道:“你们出来!” 方玉琪和吕雪君虽然身形掠起,已闪出两丈以外,却觉一股阴寒爪风,把他们身子吸住,再也掠不出去! 方玉琪轻声叫道:“姊姊,你快后退,小弟挡他一挡!” 吕雪君那肯让方弟弟涉险,急叫了声:“不……” 但方玉琪早已大吼一声,倏然一个转身,双掌使了一式“愚公移山”,猛力前推,内家真力,悉发而出! 要知恶穷神归驼子临死之前,把毕生修为,全已度入他的体内,虽然为时不久,方玉琪还未能善为运用,收发由心,但在这紧要关头,拼命一拒,确也劲气汹涌,不可小觑! 只听恶道人墨无为轻“咳”了一声,吸力骤然一松,同时自己胸前似乎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三步。 这不过电光石火般的事,两人好不容易,脱开对方爪风,吕雪君早巳拉着方玉琪提气急纵,掠出十丈之外! 耳中忽然听到林外响起二阵敞笑:“哈哈!想不到在这里会和墨老哥贤师徒相遇,真是巧极!” 接着墨无为的声音,笑道:“十年不见,温兄风仪如昔,不知那一阵风,把你也吹到黄山来?”要不是墨无为遇上了故友,自己两人要逃出这魔头的毒爪,恐怕还没如此容易! 声音入耳,方玉琪、吕雪君暗暗叫了声:“好险!”一时那敢停留,慌慌张张的循着树林,向前急走。一阵工夫,差不多已奔了四五里路,穿出松林,前面是一条羊肠小径。 吕雪君站停身子,偶一回头,瞥见方玉瑛脸色苍白,微微有点气喘,当下柔声笑道: “玉弟弟,你是不是觉得累了,快先歇息一阵再走!” 但话声出口,忽然觉得不对,自己亲眼见过方玉琪轻功内力,好像比自己还要深厚,这区区四五里路,虽然这次从恶道人手中逃出,心情难免紧张,但也不会有这等现象。 她疑念方起,方玉琪已经依言在山石上坐下,似乎显得十分疲乏,不由心中一急,轻声问道:“玉弟弟你怎么啦?” 方玉琪不自禁的用手在胸口抚了一抚,摇头道:“没什么,小弟只觉胸口有点胀闷。” 吕雪君柳眉轻蹙,急道:“唉!你准是方才奋力一推,挣脱恶道人爪风之时,用力过猛,内腑受伤,还不快运功,姊姊替你守卫就是!” 方玉琪从小没有亲人照顾,这会有了这位体贴入微的姐姐,他倒真是听话,果然依言在大石上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那知不运功,倒也并无所觉,这一运功,陡觉胸口麻木,内腑若裂,口中禁不住咬牙轻哼,额前黄豆般汗珠,也一粒粒绽了出来。 这—情形,直瞧得吕雪君大为焦灼,急道:“玉弟弟,你负了伤?” 方玉琪头脑逐渐昏胀,勉强打起精神,抬头笑道:“还好,只是胸口稍感麻木,想是方才用力过度所致!” “麻木!” 吕雪君杏眼圆睁,变色的道:“你中了毒药暗器?快脱下衣服,给我瞧瞧。” 方玉琪心中犹豫,禁不住吕姊姊不迭催促,只好慢慢解着衣襟,那知这一阵工夫,他发觉自己手指业已不听指挥,身子也起了一阵痉挛! 吕雪君等了一会,见他还没把衣襟完全解开,那还忍得,慌忙凑过身子,替他解开衣襟,只见玉弟弟胸膛左侧,赫然印着五条其黑如墨的爪印! 她脸上神色大变,一颗心,险些要从口腔中直跳出来,全身一颤,惊呼了声:“黑煞爪! 玉弟弟……你……中了恶贼的黑煞爪!” 但她的玉弟弟,此时已陷入神志昏迷之境,眼皮也渐渐垂了下来! 她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珠泪不禁夺眶而出,慌乱之中,一手替他掩上衣襟,一手却急急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倾出绿豆大小三粒药丸,迅速纳入自己口中,嚼了一阵,拨开方玉琪紧闭的牙关,樱唇一凑,用舌尖轻轻哺了过去,再提一口真气度入他腹中。 这一动作,虽然没人看到,吕姑娘却也羞得满脸通红!她可知道自己喂他的三粒“碧灵丹”,固然是师傅采撷名山数十种药草,精练而成的疗伤灵药,但恶道人墨无为的“黑煞爪”,不仅是内家掌力,而且还蕴藏剧毒,如果得不到他独门解药,就是内伤好了,这剧毒依然无法消散,也是枉然。 顷刻之间,她心念急转,兀自想不出一个计策,恶道人的解药,自己是万难求取。 那么只有仗着师傅的“碧灵丹”,每日喂他三粒,只要心脉不绝,自己抱着他上一趟黔灵山,求求百草仙翁,也许有救! “黔灵山!不错!只有上黔灵山去!” 她喃喃自语,突然面露刚毅,双手一抄,抱起方玉琪身子,正待举步,蓦听林中有人打了一个呵欠,自言自语的道:“我老头子早已告诉过他,别看这种狗打架,他偏要看,这会被狗抓了,可就够瞧!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大一个孩子,连古人俗语都没听人说过,真是岂有此理!” 吕雪君心急如箭,她把林中这个苍老声音当作山上樵夫,并未在意,只是急急的向前奔去。但林中那个苍老声音,却依然从身后传来:“咳!这也难怪,人家家里大人故世了,少不更事,那会知道厉害?年青人要凑凑热闹,也情有可原,就是我老头子,不是也喜欢凑热闹吗? “可怜倒是那个女的,被人家几声姐姐,叫得挺甜,甜迷了心,这会抱着大孩子,要跑上几千里,可也着实够累呢!” 吕雪君这阵工夫,已掠出去了二十来丈,声音入耳,心头猛地一动,这苍老声音分明是指着自己而言,莫非自己碰上了那位前辈奇人不成?脚下一停,立即回过头去,走向林前,说道:“那一位前辈高人,请救救小女子兄弟……” 她话还没有说完,苍老声音“嘻”的笑道:“我老头早准备好啦,拿去!” “嘶!”一缕劲风,由林中穿出,直向面门射来! 吕雪君腾出左手,一把接住,低头一瞧,原来是一颗胡桃大的腊丸,色呈深黄,正中还有三个珠红小字:“百草丸”! 吕雪君抱着方玉琪急急叫道:“老前辈,你是百草仙翁葛老前辈!” “啊!啊!不是!我不是葛长庚!”林中的苍老声音,渐渐远去。吕雪君此时救人要紧,既然百草仙翁不愿相见,也只得罢了,一面在林边放下方玉琪身子,捏碎腊壳,里面是一粒龙眼大的金衣药丸。 她依然纳入自己口中,把药丸嚼碎,一时只觉满口药味,奇苦无比,当下摒着呼吸,用津液拌匀,俯身哺入方玉琪口中,然后又度了两口真气。 百草仙翁葛长庚的“百草丸”,在武林中素有解毒圣药之称,吕雪君哺下药丸,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回眼四顾,原来这阵折腾,已是日薄崦嵫的傍晚时分。 玉弟弟重伤未愈,亟待静养,此处是一条荒僻小径,那有人家可以投宿?心中一急,立即抱起方玉琪身子,顺着山径走去。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幸亏前面不远,已发现一座小庙,掩映在松林左侧。这就加紧脚步,奔近一瞧,原来是一座香火稀少的尼庵。 吕雪君抱着方玉琪,上前拍门。 过了一会,庵门启处,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向吕雪君和她手上的方玉琪打量了一阵,方待讯问。 吕雪君早已开口道:“老婆婆请了,小女子姊弟两人,游山迷路,内弟又突然患急病,恳求借宿一宿,望老婆婆行个方便。” 那老婆婆为难的道:“小庵老师傅持戒清修,不留外人,姑娘令弟既然患了急病,且容老婆子禀明老师傅,再作定夺。” 吕雪君急道:“老婆婆,这里除了宝庵,无处投宿,出家人慈悲为怀,与人方便,还望老婆婆垂怜,借住一宿,香金自当加倍。” 老婆子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摇头道:“姑娘别急,只要老师傅答应了,香金倒在其次,姑娘且请稍待,老婆子去去就来。” 说着让吕雪君抱着方玉琪,走进山门,随手关好,一面就急急往里走去。 吕雪君略一打量,这尼庵虽小,却打扫得极为清洁。前后一共只有两进,除了前进供奉着佛像之外,后进敢情就是持修之所。她等了一会,只见那老婆子,已含笑出来,说道: “老师傅因姑娘令弟身患急病,此处离前村少说也有十几里路,天色已晚,姑娘抱着人行走不便,才破例容纳,姑娘快请随我来!” 吕雪君连连称谢,老婆子领着她穿过偏殿,到了右侧一间禅房,回头笑道:“小庵从无外人投宿,姑娘委屈些罢!” 吕雪君再次称谢,一面凤目扫过,早已看清这房中除了对面两张木榻,和一桌一椅之外,别无他物,榻上还放着一条被褥,当下不再客气,把方玉琪轻轻放下,然后替他盖上棉被,自己移过檀椅,靠在床边坐下。 老婆子却十分热心,替他们送来油盏,还烧了一壶开水和一份素斋。 吕雪君十分感激,不迭道谢,但她此时一颗心全在玉弟弟身上,那有心思进食。 方玉琪服下三粒“碧灵丹”,再加一颗“百草丸”,脸色已逐渐好转,只是沉睡未醒! 这样又过了一阵,方玉琪眼皮动了动,倏然睁开眼来。吕雪君心中一喜,舒了口气,急忙俯下身去,轻声问道:“玉弟弟,你觉得怎么样了?” 方玉琪一眼瞧到自己已躺在床上,心头大惑不解,揉了揉眼睛,呼的坐起身子,问道: “咦!姊姊,这是什么地方?” 吕雪君一双柔荑,轻按在他肩头,柔声道:“玉弟弟,你重伤初愈,快躺下去,再休息一会,这里是尼庵,你方才被恶道人‘黑煞爪’所伤,昏迷不省人事,真急死人。” 方玉琪想起适才自己胸口麻木,内腑如裂,确系重伤之象,但此时试一运气只觉真气通行无阻,胸前剧痛,已然一扫而空,不由哦道:“原来小弟这条命是姊姊救的,小弟此时已完全好了。” 吕雪君幽幽的道:“今天要是没有葛老前辈的“百草丸”,姊姊就得抱着你上黔灵山去!” 第四章 奇事迭出 方玉琪陡然眼睛一亮,问道:“姊姊,你几时碰上百草仙翁葛老前辈的?” 吕雪君温柔的道:“你躺下来,姊姊就告诉你咯!” 她真像大姊似的在哄骗着小弟弟,方玉琪拗不过她,只好依言躺下,一面说道:“好姊姊,你现在总可以说了。” 吕雪君嫣然一笑,替他拉好被角,才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方玉琪急道:“你没问葛老前辈,那片金边丹枫出在何处?” 吕雪君笑道:“方才姊姊也急昏了,哪有时间问他,再说葛老前辈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他自己还不肯承认呢!” 方玉琪失望的道:“小弟以前听先师说过,葛老前辈游戏风尘,行踪不定,我们再要找他,可不容易呢!” 吕雪君安慰的道:“玉弟弟,你目前养伤要紧,找寻仇人之事,包在姊姊身上。” 方玉琪瞧着桌上素斋,忽然问道:“咳!姊姊,你还未用饭?” 吕雪君无限柔情的道:“姊姊方才怎吃得下?”接着又轻声道:“啊!玉弟弟,你大概饿了,要不要姊姊喂你?” 方玉琪被她问得俊脸一红,忙道:“小弟还不饿,姊姊,你快吃罢,我……想坐起来运会功呢!” 吕雪君摇头道:“我也吃不下。”说着站起身子,柔声道:“那么我扶你起来。” 方玉琪心头感到无限温馨,但他已翻身坐起,笑道:“姊姊,你真把小弟当作小孩看待呢!” 吕雪君噬的笑道:“本来你还是个大孩子咯,姊姊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快运功罢,姊姊也要休息一会呢!” 方玉琪不再说话,立即依言运起功来。 他这一调息运功,忽然发觉自己每经过一场搏斗,功力总是要精进许多,好像自己体内,蕴藏着无穷力量,自己不能尽情发挥似的。 于是他又想起那位须发如朗的恶穷神,他老人家把数十年勤修苦练的内力,贯注在自己身上,才有这种现象,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感激,同时归驼子临死时的情形,也一摹幕的重复在眼前出现。 红叶!红叶! 那以红叶为记的妖女,这次不知会不会在黄山出现,要是她真的来了,自己又当如何? 他思潮起伏,一时竟然无法平静下来,睁眼一瞧吕雪君已在对面一张榻上,垂帘运功,一张春花似的脸上,安详得微露笑意,一时可把方玉琪瞧直了眼! 正当此时,忽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声,从自己房上掠过,似乎往大殿方向飞去! 方玉琪自从得了归驼子传人的功力,通常十丈之内,即使掉落一支金针,都能清晰入耳,不要说有人在屋上飞行了。 但这次他却感到十分奇突,因为那一丝轻微的异声,决不可能是夜行人,因为一个人的轻身功夫,如果到了这一地步,那简直会飞了。 不!甚至比飞鸟还要轻灵迅疾,那不是成了飞行绝迹的空空精精之流? 心念转动,人也跨下床来。 要知练武之人,虽在调息,原是十分警觉,方玉琪堪堪跨下木床,对面榻上的吕雪君,也立即睁开眼来,她瞧着玉弟弟,正待问话。 方玉琪突然听到那一丝异声,又从大殿方向往自己这边射来!不由摇了摇手,意思是叫吕雪君不要开口。 吕雪君终究比方玉琪在江湖上多闯了几年,阅历较多,此时一看玉弟弟那副侧耳若听的模样,也立即飘身下榻,一口把灯盏吹熄。 这一下当真恰是时候,方玉琪只听那轻微得不类是人的声音,已从右往左,逐渐接近,似乎在右首几间屋外,都曾停上一停,因为实在太迅速了,所以不是细心听,决难发觉。 吕雪君根本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听到,她因玉弟弟似有所闻,才把油灯吹熄;但就在她眼前一暗之际,方玉琪已奇快无比的抓住她的纤手,腾身往梁上跃起! 吕雪君不愧是身经大敌之人,虽然她一无所觉,事起仓猝,但她一点也不显得慌张,跃上屋梁之后,立即伏身不动,连呼吸也紧紧屏住;这是她知道玉弟弟决不会无缘无故的有这些举动,而且她也知道玉弟弟虽然初涉江湖,但他得到恶穷神贯注给他的功力,内功比自己要深厚得多,是以更相信玉弟弟一定发现了什么? 她心中既有这一想法,一双眼睛,自然一眸不眸的凝神往下直瞧。 这一打量,果然有了发现,原来自己房中那扇格子纸窗外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因为月光斜照,那个人影十分清晰,似乎是个身穿长袍的矮小老头。他人影才现,立即伸手向屋内虚空指了一指! 他这一指不打紧,直把梁上的吕雪君瞧得心头咚地一跳,暗想这分明是恩师以前说过,武林中久已失传的“隔空点穴”,这…… 她念头闪电般掠过,窗外那矮小老头,敢情发现屋中无人,干笑了一声,大袖一挥,懊然腾空飞起! 方玉琪耳中又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声,快若闪电,往庵外射去! “果然是人!” 他心里想着,口中不禁轻轻呼出! 吕雪君只见人家飞身而去,来去无声,不由轻声笑道:“你本来当他什么?” 方玉琪道:“小弟因他飞行之声,极其轻微,还当不是人类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急急的道:“吕姊姊,我们快去瞧瞧,这人方才在大殿上待了好一会呢,不知有什么举动?” 吕雪君道:“那么我们出去,岂非刚好碰上?” 方玉琪道:“他已经走啦,是往庵外去的。” 吕雪君心中一动,问道:“玉弟弟,你没听错?他方才确是先到大殿上待了一阵,再飞到这里来的?” 方玉琪很快的答道:“小弟决不会听错!” 吕雪君点头道:“那么此人可能在这庵中有事,他怕被人发觉,是以到各处巡视了一番,如果还有人没睡,他可能出手点上睡穴,才出庵而去,我们快去大殿上瞧瞧!” 说着一同飘落地面。 方玉琪听吕雪君这一解释,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姊姊,你真行!你说庵中之人可能穴道被制,那么我们不如先去解了她们穴道再说!” 吕雪君道:“姊姊只是猜想罢了,他如果确实在这庵中有事,一定会去而复返,如果发现庵中之人解了穴道,反而不好,我们还是先到大殿上瞧瞧,才是正经!” 方玉琪不由脸上一红,笑道:“姊姊,你想得真周到!” 吕雪君娇笑了声道:“你嘴真甜!” 两条人影,越过偏殿,很快的掠人大殿。 举目一瞧,这殿上收拾得十分清洁,除了佛龛供台,和左右两边,放着五六个蒲团之外,空无一物,瞧不出半点异样。 两人逗留了一阵,方待退出。 方玉琪已然听到殿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敢情还不止一人!心头一惊,低喝了声:“有人来了!” 两人同时一闪身躲人佛龛后面,隐住身形。他们刚好把身子藏好,轻微的脚步之声,已走进殿来。 只听一个尖细的婴孩声音笑道:“令主好说!兄弟因听令主说起姬姑娘今晚要来,才特地找了这个清静所在。” 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矮子,这庵堂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人呢?你可曾收拾清楚?” 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笑道:“驼子!这还用你说,兄弟早巳收拾好了,你别瞧这小小尼庵,着实有点来历呢!” 这时又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奇道:“矮子,在你口里说出人家有点来历,想来不会走眼,你说说是谁?” 此人话声未落,又有一个沙哑嗓子的道:“你们就尽说黑话,咱们令主也在这儿,怎不点上蜡烛再讲?” 那冰冷声音又道;“凭咱们几个老不死,难道谁还瞧不清楚,不点灯有甚重要?” 沙哑声音道:“难不成等姬姑娘来了才点?” 冰冷的声音哼道:“姬姑娘还早呢!” 这两人为了点灯,却争将起来,只听那孩子声音笑了笑道:“先点起来也好,咱们也坐下来好谈!” 接着火光闪动,顿时亮起两个火摺子,把供台上两支巨烛,一起燃起,大殿上这时照得通明! 方玉琪、吕雪君,躲在佛龛里面,他们因殿上五人,口气不小,是以尽力摒着呼吸。 动也不敢稍动。 吕雪君自幼跟随离尘庵主,行走江湖,对正邪各派中著名人物,大都有个耳闻,但殿上这几个人,其中居然还有令主,可从没听人说过,心中不由感到十分惊奇。 此时烛光大亮,她偷眼往外一瞧,只见五人已各自从左右两边,拿了一个蒲团,放到供台前面,围成一圈,坐了下来。 再一细瞧,这五个人,全有五十以上的年纪,都穿着一袭绿袍,而且各有特徵,十分好认。 正中一个,面色红润,形如孩童,敢情就是方才说话尖细的孩子声音。 他左边一个,生得又矮又小,就是刚才见过的那个。 在他下首是一个跛子,右脚黄澄澄的装着一只铜脚。 右边上首是一个驼子,背上高高隆起一个驼峰,整个身子,弯向前面。 驼子下首是一个右手残废,左掌奇大的人。 这五个老人既然各有特徵,而且全都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电,分明都是功力奇高之士,何以自己一个也没听人说过? 吕姑娘这阵打量,其实也是一瞥间事。 五个怪老头,坐下之后,只听那声音冰冷右手已残的老头,开口道:“喂!矮子,你说这尼庵中人,有点来头,到底是谁?” 矮老头嘻嘻的笑道:“你急什么,等令主放起信号,再说不迟!” 踞坐中间的孩儿脸点头道:“你们尽管随便谈好了!” 他说话之间,右手向殿外空中弹去。 “嘶!” 一声轻响,一缕绿光,应手飞出殿外,直冲霄汉! 驼背老头不耐的道:“矮子多肚肠,咱们全等你报告经过哩!” 矮老头支着黄牙,瞥了驼背老头一眼,笑道;“你们当真没看清楚这是菩提庵?咱们是在黄山!” “黄山菩提庵!” 吕雪君听得心头蓦地—怔,只听残手老头冷冷地哼了一声,脸露不屑道:“我当是什么大有来历之人!不过青城逐徒青衣老尼罢了,这也值得卖弄冠子?” 吕雪君却听得从心底冒起一阵寒意,黄山菩提庵青师太,乃是青城掌门铁肩道人的师姐。 青城派玄门剑法,独树一帜,因为他们从不介入江湖恩怨,很少在外面走动。 三十年前,青师太以一柄长剑,诛杀了长江三十七名巨寇,犯下杀戒,被她师傅逐出门墙,结庵黄山。 她因受了这个刺激,更是嫉恶如仇,江湖上提起青师太,当真威名赫赫,而且她还是师傅离尘庵主方外至交。 这残手老头居然连青师太都没放在眼里!这班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有恁大的口气? “五位叔叔,已经全到啦,你们卖什么关子呀?” 吕雪君略一沉思之际,大殿上忽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赶忙拾眼,只见殿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身材苗条,面覆黑纱,玄裳曳地的少妇。 同时围坐地上的五个老头;也在这一瞬之间,已全都站起身来。 孩儿脸老头早已笑着躬身道:“姬姑娘来得好快,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玄裳少妇最多也不过二十四五岁,这几个口气奇大的老头,却似乎执礼甚恭,不由瞧得吕雪君大为惊奇。 只见玄裳少妇向孩儿脸老头还了一礼,笑道:“五位叔叔,快请坐下来好谈!” 五个老头连称:“不敢!” 玄裳少妇目光一扫,忽然咦道:“小师妹呢?” 孩儿脸忙道:“她这几天到处乱跑,今晚还吵着要来,老朽恐怕夫人有什么吩咐,小孩儿家口没遮拦,才点了她黑甜穴,睡了。” 玄裳少妇微微点头,一面笑道:“这次李叔叔无意之中,得到金透,师傅她老人家极为赞许……” 跛脚老头连忙躬身道:“夫人赞许,兄弟怎敢当得?” 方玉琪、吕雪君听到他们说到金透,不由相互对看了一眼。 玄裳少妇微微一顿,又道:“不知五位叔叔,可曾找到石室门户?” 孩儿脸老头惶恐的道:“十日以来,老朽等五人,差不多在莲花峰踩了不下百遍,只是尚未发现。” 玄裳少妇轻唔了一声又道:“师傅要五位叔叔尽可能早日找到。” 五个老头又同声应“是”。 矮老头道:“不知姬姑娘此来,可曾听到江湖上的传言?” 玄裳少妇道:“不错!江湖上近日正谣传着红叶教主的故事,和黄山莲花峰石室藏有一部‘玄天秘笈’,此事师傅也有所闻,并且要五位叔叔,找出谣言来源。” 孩儿脸老头惶惑的道:“此事老朽也感到极为奇怪,不过据一般传说,这谣言还是从黄山传出去的,老朽连日正在注意。” 玄裳少妇点了点头,问道:“叔叔可知近日黄山来了些什么人?” 孩儿脸老头道:“五大门派来的,到目前为止,已有昆仑锺先生、武当双剑、峨嵋三云,听说少林古月和尚,明天也可赶到,其他是一些门下弟子;此外已在黄山露面的,还有恶道人墨无为、恶郎君崔如风等人。” 玄裳少妇沉吟了一下,向孩儿脸老头道:“这谣言可是少林寺的人传出来的?师傅要叔叔对付古月和尚。” 孩儿脸老头躬身领命。 玄裳少妇缓缓向五人打量着道:“五位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大殿上五人一片寂然,久久不闻一点声息,显然已没有提出问题。 玄裳少妇歇了歇才道:“五位叔叔,既然没有事了,侄女就要回山覆命。” 她袅袅婷婷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叫道:“各大门派之人,既然全都赶来黄山,如果对五位叔叔有妨碍的话,师傅说你们可以便宜行事。” “遵命!” 五个老人同声回答。 就在他们一齐躬身之时,香风微飒,玄裳少妇一条身子,早已消失不见! 孩儿脸老头在五人之中显然身份较高,此时瞧着玄裳少妇后形,不禁点头赞道:“姬姑娘功力,近来更见精纯了!” 驼背老头道:“夫人博览群典,学究天人,成就之高,前无古人,姬姑娘是她老人家一手调出来的,哪会错得。” 残手老头感慨的道:“这就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全是瞧她长大的呢!哈哈,哈哈! 孩儿脸老头道:“时间不早,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长袖一挥,两支巨烛,同时熄灭。 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逐渐远去,大殿上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方玉琪正待走出,却被吕雪君轻轻扯丁—下,她心思较细,知道这种江湖上人的秘密集会,最忌外人窥探,何况这五个古怪老头,全是武功高不可测之人,是以要等他们确实全数走了,才好出去。 两人这又等了一阵,看看确已走得一个不剩,吕雪君轻轻吁了口气,说道:“玉弟弟,咱们可以出去啦!” 说着走出佛龛。 方玉琪紧随而出,怀疑的道:“吕姊姊,这些人是谁?” 吕雪君螓首微摇,道:“姊姊自幼跟随师傅,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各门各派,全都有个耳闻,可是从没听人谈过有这一班人物,而且武功又高得出奇!” 她凝目沉思,忽然抬头道:“那柄金透——‘莲峰之钥’,原来也落到他们手上了!咳! 玉弟弟,姊姊也真湖涂,这菩提庵青师太是姊姊先师至友,咱们只要见到她老人家,这班人的来历,就不难知道……” 说到这里,蓦地“啊”了一声,急道:“玉弟弟,快随我来!” 话声未落,人已纵身出殿。 方玉琪瞧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刻不容缓的往后奔去,也连忙跟着,往跨院掠去! 两人一先一后,闪入后院,那是一排三间问的平房,屋内还隐隐有着灯火。 吕雪君毫不停留,悄悄掩到窗边,毫无声息的凑近窗纸上一个破洞,向房内一瞧。 只见房中油灯如豆,四下并无紊乱迹象,那禅榻上纱帐高悬,正有一位女尼,盘膝坐在榻上,动也不动,只是头面向左倾斜! 这景象显然并非入定,吕雪君心头明白,一下闪到门口,用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方玉琪不知吕姊姊要做什么,只好跟着走入。 那女尼听到声音,忽然睁开服来,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两人,但她除了眼睛转动之外,跌坐的姿势,依然如故,连那颗偏的头,都没稍稍移动一下。 方玉琪瞧到这般光景,心中也忽然明白过来,敢情这女尼是被人点住穴道,是以无法动弹! 这时吕雪君已走近榻前,她低头在女尼身上,察看了一阵,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玉琪跟在她身后,问道:“吕姊姊,她可是穴道受制?” 吕雪君摇着头道:“起初我也这么想法……” 方玉琪好奇的道:“那么现在你认为她并非穴道受制?” 吕雪君紧锁着秀眉,幽幽的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她身上穴道,毫无受制之象……” 方玉琪越听越惊奇,问道:“那她……” 吕雪君脸上也满是迷惑,沉吟的道:“点穴手法,虽然各派不同,但这既不是点穴手法,何以人又会动弹不得?那一班怪老头当真有点邪门,待我仔细查查再说。” 说着,伸手轻轻扶住女尼,让她躺下身躯。那知才一移动,那女尼轻哼了声,双目一翻,立时气绝! 这下,可把吕雪君,方玉琪两人呆住了。 半晌,吕雪君才吐出:“好歹毒的手法,这事太邪门了,玉弟弟,我们快再到隔壁瞧瞧!” 两人迅速退出房门,闪到隔壁的房门窗下一瞧,只见房内一切均无异状,也像第一个房间一样,住在房内的女尼,盘膝而坐,头向左偏,姿势也完全相同,再瞧第三个房间,也是如此! 吕雪君不再耽搁时间,穿过回廊,后面是一个小小院落,院中一排花架上,还放着许多盆栽花卉,极为清幽,一望而知,这院落准是庵主起居之所了。 当下和方玉琪打了一个手势,放缓脚步往院中走去。 这是一排三间的静室,中间是一间佛室,靠壁长桌上,还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堆放着不少经卷,以及清碧红鱼之类的法器。 左右两间厢房,房间相当宽大。 吕雪君掩近右边那间窗口,往里一瞧,只见房中对放着两张禅榻,榻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灰袖老尼。对面一张榻上,却是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妙龄少女,虽然只不过瞧到侧面,但秀发如云,苹果似的脸型,仿佛极甜! 她们相对趺坐,并无动静,两人全都偏着头,姿势和先前见到的那些女尼,完全一样。 只是那老尼姑双目并未合上,似乎在瞧着对面少女,现出十分关爱之色。 此时敢情已听到窗外声息,两道眼神一转,斜斜的往窗上射来,目光之中,隐含忿怒之色,果然知觉并非全失! 啊!这老尼内功居然相当精湛,就可知道不是平庸之辈! 吕雪君和她目光一接,口中不由轻“噫”出声! 原来黄山菩提庵,吕雪君虽然没有来过,可是青师太几年之前,曾到过东海桃花岛。而且对吕雪君甚是赏识,说自己门下,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吕雪君资质的,吕雪君记忆犹新,一见自然认识。 何况菩提庵地方不大,这个院落又明明是底主静修之处,但榻上那个老尼,却不是自己认识的青师太! 方玉琪听到吕姊姊那声轻噫,还当她发现了什么,立即走近半步,低声问道:“吕姊姊,你瞧到了什么?” 说话之间,也已凑近眼去。 这一瞧,方玉琪突然之间,急叫了声:“吕姊姊!快来!” 喊声未落,人已一个起落,窜人佛堂,向右边那间静室奔去! 吕雪君瞧到玉弟弟这般情形,心中立时明白,敢情禅房中这位老尼,定和玉弟弟有关。 但她同时想起方才对面那个女尼,自己只是轻轻扶她躺下,便惨叫了一声,离奇致死,可见这种制穴手法,相当歹毒,不懂解法之人,妄动不得。她心念疾转,人已跟着掠人房中,口中叫道:“玉弟弟,你千万动不得!” 方玉琪业已奔近榻前,闻言果然微一怔神,脸露焦急的道:“吕姊姊,她……她老人家是小弟的师叔。” 当方玉琪和吕雪君蓦然闯进禅房的一霎间,老尼姑炯炯目光,已随着向两人瞧来。 尤其那青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瞳,更露出惊讶和羞急之状。 她瞧瞧方玉琪,又瞧瞧吕雪君,最后眼光落到老尼姑脸上,似乎急于想问,又无法开口。 方玉琪话声出口,走上一步,躬身叫了声;“师叔,弟子不知你老人家也来了黄山。 原来这老尼姑正是九华山正觉庵静因师太,她听到方玉琪的话,两只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 方玉琪沉吟道:“你老人家受人暗算,穴道被制,不知是何种手法?” 静因师大眼珠转动,方玉琪猜她是表示她也不明白之意。 吕雪君接口道:“老前辈是被人在窗外用隔空点穴制住的吗?” 静因师太限珠上了动了一动,接着却向左右移闪。 方玉琪弄不懂师太这是表示什么?吕雪君已轻啊一声道:“老前辈是说被人在窗外隔空偷袭,但不是点穴手法,对吗?” 静因师太果然眼珠转动,表示她说得不错。 吕雪君黛眉轻皱,问道:“那么老前辈可知解救之法?” 静因师太眨了眨眼睛,敢情她并不知道。 吕雪君想了一想,随着把方才自己两人发现庵中有人受制;后来为了察看女尼穴道,只轻轻扶她躺下,就告气绝之事,细说了一遍,接着又问老前辈见多识广,不知江湖上用这种歹毒手法是那一门的人? 静因师太似乎听得十分奇突,眼睛又随着左右闪动,表示她也一无所知。 这时坐在对面的青衣少女,眼看两人只是向静因师太说话,理也不理自己,心中大是气恼。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了方玉琪和吕雪君一眼,好像说:“哼!你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很快的阖上眼皮。 她这是干生气,方玉琪和吕雪君两人,此时根本连想也没想到。 “姊姊,这可怎么办?” 方玉琪这一声“姊姊”,叫得十分亲密。 青衣少女突地睁开眼来,她只横了他一眼,又很快的闭上,心中似乎起了莫名其妙的妒意。 吕雪君低头沉吟,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解开这个难题?因为这被制的人,连碰也不能碰一下,那想找得出答案?目光一瞥,只见纸窗上透进鱼白色,敢情这一番折腾,天色已是黎明时光。 她心中蓦地灵机一动,抬头道:“玉弟弟,少林寺古月大师,不是今天可到黄山了吗?” 方玉琪见她突然问起古月大师,心中奇径,一面点头道:“不错,方才孩儿脸的老头,确曾如此说过。” 吕雪君嫣然笑道:“方才那几个古怪老头,武功极高,依我想来,他们得到的消息,定然可靠,只要古月大师今天能赶到黄山,老前辈她们,就可得救了!” 方玉琪恍然的道:“你说古月大师有解救之法?” 吕雪君笑道:“少林寺自达摩祖师以来,历代有高人,相传寺中有七十二种绝艺,载诸经籍,古月大师身为少林方丈,领油武林,就是本身没有学全,总也知道个大概,这种奇怪手法,他可能知道。” 静因师太听到吕雪君这一番话,果然眼中露出嘉许之色。 方玉琪道:“除此之外,恐怕别无他法,那么我们这就走!” 吕雪君笑道:“此时天色才亮,古月大师就是会来,也不会这么早呀,喂,我们先找找庵主青师太,不知她老人家可曾道人暗算?” 方玉珙点了点头,一面向静因师太恭身说道:“师叔,你老人家再忍耐一会,弟子去去就来。” 吕雪君也向静因师太告别,才一同走出禅房。 方玉琪临走之时,回眼向青衣少女望去,只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睹,似乎对自己两人有着憎恶之色。 这会故意瞧着自己,又故意在自己瞧她之时,眼珠一转,倏地闭上。方玉琪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无暇去想,很快的掠出房去。 两人走到左厢房窗口,往里一瞧,一点没错,禅榻上同样跃坐一个骨瘦如柴,身穿青衣的老尼,脑袋微偏,双目垂帘,敢情正在努力运功解穴? 她,不是出手心狠手辣,嫉恶如仇的青师太,还有谁来? 吕雪君心头大感凛骇,像黄山青师太、九华静因师太,武功之高,在江湖上数得上一流高手。 凭这两位老前辈,居然连敌人都没照面,就轻轻易易的被矮老头制住,那么昨晚这几个古怪老头的身手,当真骇人听闻? 不!还有那个玄裳少妇,和玄裳少妇口中的师傅,想必更是厉害,心中想着,她因青师太正在运功解穴,一时可不敢惊动!拉了玉弟弟一把,轻轻退出。 方玉琪紧皱着剑眉,问道:“吕姊姊,我们这就上文殊院去?唉,不知古月大师肯不肯亲自赶来呢?” 吕雪君哧笑道:“傻弟弟,你把青师太和令师叔当作普通之人?凭这两位老人家的名头,发生了这大事情,古月大师自然得亲自赶来,何况咱们还有极重要的消息告诉他呢!” “极重要的消息?” 方玉琪听得有点湖涂,自己那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古月大师的? 吕雪君瞧着他笑道:“你呀,真是……难道昨晚咱们亲眼瞧到、亲耳听到的,还不算是重要消息?” 方玉琪俊脸一红,啊道:“吕姊姊,你是说金透的下落?” 吕雪君瞧了他一眼,道:“金透固然重要,但这批人来得异常兀突,更重要得多!” 说话之间,已走出准提庵。 这时天色堪堪吐出鱼白色,除了林中啼鸟,啁啁杂鸣之外,林壑之间,云气霏霏,还显得异常幽晦。 两人施展轻功,穿越小径,往文殊院方向奔去! 黄山虽然来了不少武林人物,但这个时候,天色将要黎明,既非夜行人出动之时,又不是大白天里。因此,反而显得十分安静,连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一会工夫,离狮子林已是不远。 方玉琪远远望去,依稀瞧到一颗大树上,好像有一条丈余长的白影,正在随风飘动,口中不由轻唉了声。 吕雪君敢情也瞧到,随口问道:“玉弟弟,那是什么?” 方玉琪道:“好像从树上挂下来的。” 两人加紧脚步,往前掠去! 吕雪君道:“啊!玉弟弟,那是一块白布?” 方玉琪道:“不错!上面还写着字呢!” 狮子林越采越近了,白色东西也逐渐清晰,那果然是一条白布,从树干上挂下的一条白布,少说也有三丈来长!布上写着一行黑字:“字谕中原各大门派暨前来黄山之江湖人等,莲花峰划为禁地,尔等统限一日之内,撤离黄山,示希周知。” 下面署名的赫然是“红叶教主”四个大字! 方玉琪瞧得浑身一震,俊目倏张,叫道:“红叶教主,她果然来了!” 吕雪君一双秀目,紧盯在白布之上,对方玉琪这声大叫,恍如未闻,歇了一歇,她才回过头来,微笑道:“玉弟弟,这不是红叶教主写的!” 方玉琪冲动的道:“何以见得?” 吕雪君笑道:“你总该知道,这‘红叶教主’,是咱们替她起的名字呀!” 方玉琪点头道:“名字虽然是我们取的,但现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红叶教主’这么一位厉害人物,她不会将错就错,加以利用?” 吕雪君笑道:“你说得也未尝不对,她如果真的赶来,自然十分神秘,只要瞧她对付五大门派掌门人的情形,就可知道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愿出面呢,何况这布上只是一种恐吓口气,不过想借着已经传播的‘红叶教主’的名气,让大家知难而退罢了!” 方玉琪道:“那么这是谁写的呢?” 吕雪君不假思索的道:“我想这八成儿是昨晚那几个古怪老头出的花样!” 方玉琪疑惑的道:“这是为了什么?” 吕雪君哧的笑道:“他们不是奉命带着‘莲峰之钥’,找寻莲峰秘室来的吗?如今找了十天,依然一无眉目,如果各门各派的人,全都赶来,对他们而言,总嫌碍眼,所以要大家撒出黄山!” 方玉琪又道:“那么进到黄山来的人,肯凭这几个字,轻易撤出黄山吗?” 吕雪君沉吟道:“那就得看情形了,凭昨晚五个古怪老头武功之高,世罕其匹,如果触怒了他们,说不定会有多少人,血洗黄山呢!” “好一个血洗黄山,好狂的口气!” 吕雪君话声未落,猛听身后有人厉声大喝。 两人霍然转身,抬头瞧去,只见身后丈余开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一俗两个人来。 那道人年约四旬,白面无须。眼神充足,正是峨嵋三云中的白云子,另外一个俗家打扮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精干老头,身穿青绸长衫,背上斜挂着一口长剑,双目炯炯正在打量着自己两人。 方玉琪一眼瞧到白云子,心中不由暗暗打鼓。 果然!白云子脸色倏沉,冷嘿道:“小子,想不到你果然是红叶教的爪牙!” 吕雪君手握剑柄,冰霜凛然的道:“道长说话,怎可如此轻率?” 白云子敞声笑道:“事实俱在,难道贫道还冤枉了你们?” 说话之间,已缓步向两人逼近过来。 方玉琪曾经吃过白云子的亏,此时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只好暗暗戒备,蓄势待敌,一面回头道:“吕姊姊,他就是峨嵋三云的白云子!” 吕雪君道:“峨嵋三云,也得讲讲道理!” 白云子看方玉琪直呼其名,而且凝神敛气,似乎准备和自己动手,不由轻蔑的冷笑一声,喝道:“小子,你和姓归的老贼沆瀣一气,不是红叶教爪牙,还是什么?” 方玉琪年少之人,血气方刚,一听他辱及归驼子,心头大是愤怒,暴喝一声:“胡说! 归老前辈是个好人!” 但他话声未落,白云子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闪电般指向方玉琪肩井穴,左掌同时由外向内,圈拍而出! 方玉琪暗暗吃惊,身形微退半步,左手如钩,翻腕疾擒白云子右腕脉门,右掌一沉,斜劈对方左臂。 这一下,白云子出手虽快,方玉琪应变更是神速,而且还使了一巧一猛两种不同的力道。 白云子一时轻估对方,几乎上了大当,左掌圈打力道,先被方玉琪掌势一震,化解开去,右手略为慢了一着,竟被方玉琪搭上手腕。 白云于总究是峨嵋高手,内功火候和应敌经验,都十分老练,一着失机,心中虽然凛骇,但他仗着深厚功力,立即借势反击,趁对方左手尚未扣合,右腕一震,改点为打,上步欺身,掌根内劲直逼方玉琪前胸! 方玉琪吃亏在没有临敌经验,以致反被对方所乘,一掌兜胸切到,心中微一错愕,右手立即往前迎去。 白云子眼看方玉琪居然敢和自己硬对,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掌力突然加强,暗劲如潮,往前推出! 在他原以为对方这点年龄,断难和自己二三十年功力相比,这一掌,至少也得震出去一丈开外,身负重伤。那知双掌相接,只听“啪”的一声,方玉琪只是上身晃动了一下,白云子倒反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两人这几手,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眨眼功夫的事,人影乍分,白云子一张白脸,顿时红如巽血。 试想他以峨嵋三云的身份,竟然被一个无名小辈震退,传出江湖,那还有脸见人?一时又惊又怒,蓦地右腕一翻,呛啷掣剑在手,厉声喝道:“小子,你亮出兵刃来!” 那站在一边的青衫老头,对方玉琪适才一掌,似乎也颇出意外,是以一双炯炯眼神,注视着方玉琪一闪不闪! 吕雪君眼看玉弟弟一招之间,居然把名动江湖的白云子震退,她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惊喜。 此时虽然眼看对方掣出兵刃,料想玉弟弟也输不到那里,是以手握剑柄,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当然,她也瞧出另外还有一个青衫老头,耽耽而视,光瞧他太阳穴凸起老高,决非寻常之人,可能比白云子还要扎手,人家既然袖手旁观,自己也只好按兵不动。 方玉琪往后退出一步,剑眉挑动,大声喝道:“在下和道长素无嫌怨,何故一再相逼?” 白云于手仗长剑,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发青,厉声喝道:“小子,毋用多说,你亮剑罢!” 方玉琪被他言词相激,也动了真怒,反手抽出松纹剑,仰天大笑道:“峨嵋剑法,名闻天下,但在下也早巳领教过了!” 白云子双目露煞,沉声道:“小子,好狂的口气,那你就接我三剑试试!” 袍袖飘动,举手一招“天外来云”迎面飞出! 方玉琪并不移位退让,长剑一领,“帘卷西风”斜斜挑起! 白云子哼了一声,剑尖一沉一吐,“天外来云”突然化作“流沙千里”,银虹闪动,快速无比。 方玉琪少年好胜,岂肯示弱,蓦地剑势直落,一招“一叶知秋”,挡开来势,右腕挥处,“澈地通天”银星四洒,剑光大盛,他这两招,正是“通天剑法”中的招式,威力极强,白云子想不到对方只有一旬之隔,居然内力剑法,突飞猛进,前后已判若两人,心头怒火更炽,大喝一声:“来得好!” 忽的剑法一变,长剑舞动,一剑剑向空乱划,施出峨嵋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存心要把方玉琪活劈剑下! 方玉琪也展开“通天剑法”,方才连接两招,觉得师门剑法,果然威力极强,还随着自己功力的精进,发挥无余,以前不是白云子对手,如今居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胆气一壮,眼看对方剑势绵绵出手,也立刻挥动长剑,准备把师门绝学,源源展开。 正当此时,忽然那青衫老者大喊了声:“白云道兄,暂请住手。” 白云子剑光一敛,横跨八尺,悄然问道:“公孙老哥,有何见教?” 青衫老头缓步而出,拱手道:“兄弟有一疑问,想问问这位朋友。” 白云子剑光一收,冷冷的道:“公孙老哥请。” 青衫老头面情肃穆,双目如电,射到方玉琪脸上,沉声发问道:“少年人,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剑法?” 方玉琪昂然而立,拱手道:“在下使的‘通天剑法’,老前辈有甚指教?” 青衫老头微哼一声,又道:“那么你是何人门下?” 方玉琪躬身道:“在下师尊,退出江湖不问尘事已久,而且业已仙逝,在下未便奉告。” 青衫老头脸露愠色,大声道:“老朽问你是那一派之人?” 方玉琪道:“天台派!” 青衫老头目射精光,厉笑道:“这样说来,你是苍松子之徒了?” 方玉琪点头道:“正是!” 青衫老头脸色一沉,喝道:“孽障,你在老夫面前竟敢如此不敬?” 方玉琪微微一怔,道:“老前辈如何称呼?恕在下眼拙。” 青衫老头嗔目道:“老夫公孙泰,难道没听你师傅说过?” 公孙泰!方玉琪好像听人说过,公孙泰是崆峒派掌门人,心中不由暗暗啊了一声,自己天台派和崆峒派渊源极深,敢情他瞧到自己剑法,才出头…… 啊!不!公孙泰既是崆峒派掌门人,何以自己从没听师傅提过?心念转动,一面摇头道: “先师在时,除了教在下武功之外,很少谈及江湖之事,老前辈大号,在下没听先师说过。” 公孙泰老脸一红,怒溢眉宇,喝道:“好!苍松子胆敢欺师灭祖,擅离崆峒,创设门派,居然还教出你这个孽徒来!嘿嘿!老夫问你,你师傅几时死的?” 方玉琪从没听师傅说过师门之事。是以对公孙泰所说,一无所知,不过他听出对方似乎口气不善,此时一见询及师傅,连忙躬身答道:“先师是在四月之前,被人所害!” 公孙泰瞪目道:“他死在何人手下?” 方玉琪含泪道:“先师临终,只留下一封遗书,说他老人家‘心脉将竭’,后来在丹室发现一片金边丹枫,在下最近才知道正是死在红叶教主之手!” 白云子听到苍松子果然也死在红叶教主手下,似乎颇感意外,略为一怔,但跟着就冷嘿一声! 公孙泰面上毫不动容,一面又道:“你师傅原是老夫大师兄,十年前离开师门,还带走本门师祖练功心得,老夫身为崆峒掌门,正要追寻下落,不想他已归道山,你既是大师兄传人,他仙逝之后,除了遗书之外,可见有本手抄心得?” 方玉琪听他说出身份,还是自己师叔,正待上前拜见,但一眼瞧见公孙泰听到师傅噩耗,脸上毫无戚容,好像对师傅之死,漠不关心,一开口只问师祖手录的那本“离合神功心得”,心中渐起怀疑。 只听吕雪君轻轻咳了一声,心中不禁又是一动,立即摇头道:“在下并未见到。” 公孙泰厉笑道:“孽障,老夫面前,怎容你自称在下,欺蒙尊长,还不将尔师盗走的师祖心得,交还老夫。” 方玉琪听他果然只是为了那本师祖手录心得,不由微哼了声,道:“在下随师学艺,只知是天台门下,本门容或和崆峒有关,但在下从未听先师道及,老前辈怎能以欺蒙尊长相责;至于先师遗传之物,自有先师遗命,在下遵命行事,也无交还老前辈之理。” 公孙泰脸色一寒,问道:“这么说来,那本师祖手录心得,果然在你手上了?” 方玉琪平时不善说谎,方才是吕姊姊干咳了声,才临时改变口风,此时经公孙泰一逼,不由抗声道:“在下方才已经声明,天台崆峒,有无渊源,在下不得而知,即使先师留有师祖练功心得,在下也无法交给老前辈。” 公孙泰听得赫然震怒,厉声叱道:“孽障,崆峒门规森严,怎容你如此放肆!”蓦地翻腕从肩头撤出长剑,剑尖一指,喝道:“孽障,你再不交出本门练功心得,老夫说不得……” 话音未落,吕雪君忽然冷哼道:“天下那有自称尊长,硬想劫夺后辈东西之理?” 公孙泰霍地抡剑回身,猛喝道:“公孙泰清理门户,你是何人?敢在老夫面前饶舌!” 吕雪君柳眉挑动,进发一声冷笑:“清理门户?可惜人家不是崆峒门下!” 公孙泰怒笑道:“难道苍松子不是崆峒门下?” 吕雪君道:“那你去找苍松子老前辈好了!” 公孙泰气极,剑尖一指,喝道:“利嘴贱婢,你敢……” 吕雪君抢着道:“公孙泰,姑娘可不是你崆峒门下罢?” “利嘴贱婢,老夫先劈了你!” 公孙泰右腕一挥,剑若长虹,直往吕雪君当头落去!他一派掌门,出手果然不凡,剑风嗡然,匹练遄飞! 吕雪君一时拔剑不及,莲足轻踩,闪身横掠,避开剑锋,纤手扬处,一记“寸澜千里” 随势拍出! 站在一侧的方玉琪,眼见公孙泰猝然发剑,他怕吕姊姊吃亏,赶紧松纹剑一横,大声说道:“老前辈无端出手,不怕有失身份?” 公孙泰双目圆睁,厉喝一声:“孽障,你当真敢目无尊长?” 左掌“移山填海”硬接吕雪君一击,右手长剑,却在吞吐之间,改劈为刺,已往方玉琪当胸点出! 吕雪君在玉弟弟横剑一挡之际,也已拔剑在手,一下跃到方玉琪前面,长剑一挥,银芒飘洒,把公孙泰点向方玉琪的剑势,封解出去!口中冷峻的道:“谁是你后辈?人家师叔,可就在黄山!” 公孙泰看到吕雪君剑势奇快,微一怔神,蓦地停住身形,大喝道:“好一招‘落叶缤纷’,你是桃花庵离尘庵主何人?” 吕雪君和人家剑招接触,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许多,此时一听对方提到师尊名字,立即收剑护身,道:“她老人家正是姑娘师傅,你待怎的?” 公孙泰剑尖一指,嘿道:“你方才说什么?” 吕雪君道:“方才姑娘说的,就是人家师叔就在黄山!” 公孙泰脸色微变,横剑问道:“你说静因老尼,她在那里?” 吕雪君瞧他神色有异,娇哼道:“你问他咯!” 公孙泰瞪了方玉琪一眼,喝道:“孽障,你说静因老尼现在何处?” 他借着问话之际,突然身发如风,一下欺到方玉琪身前,左手其快无比扣上方玉琪右腕脉门。方玉琪可没料到一派掌门的公孙泰会有此一着,要想退让,已是不及,自己右腕,已被紧紧扣住,心头不由大惊。 第五章 初悟迷藏 耳中也同时听到公孙泰嘿嘿冷笑,百忙之中,蓦地功运两臂,右腕一震,如钩左手,直逼公孙泰前胸。 他这一手。正是归驼子“铁掌银钩”中的绝招! 方玉琪对自己能否挣得脱对方掌握,并没半点把握,那知内劲突发,公孙泰只觉方玉琪握剑右腕突然扩张,自己五指。竟然不能控制。 他微一错愕,对方左手,五指如钩,尖锐劲风,已迫近胸前。再想变势封架,都嫌不及,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难道这小子已练成了“离合神功”?心念疾转,立即左手了松,倒退出去一丈多远。 但饶他应变够快,前胸仍觉被一股潜力击中,几乎站不住脚! 幸亏方玉琪这一爪是求解危势,力道不足,何况公孙泰总究功力深厚,才算没被震伤。 公孙泰一念轻敌,没把一个后生小辈,放在眼内,才有此失,一时不由老羞成怒,猛然断喝一声,乍退倏进,长剑挥动,往方玉琪猛挥而出。 他在急怒之下,一剑比一剑凶猛,一招比一招辛辣,同是一套“通天剑法”,使得漫天风雨,急骤若狂。 方玉琪对这套剑法,虽然也练到得心应手,十分纯熟,但和公孙泰数十年造诣相较,就觉得自己远非人家对手!尤其一招一式,你只要剑尖一动,便已落人人家算计中,处处受制,剑剑遭克。 所幸方玉琪身内有归驼子贯注的数十年内力,才算勉强接了公孙泰二十多招凌厉猛攻。 白云子可也并不落后,公孙泰出剑之时,他长剑一圈,喝了声:“贱婢接招!” 手起一剑,直朝吕雪君劈去!吕雪君心知此时说也无用,不由冷笑道:“峨嵋三云,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不想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你当姑娘怕你?” 说话之间,霍地纤腕一翻,剑如飞霜,撒出一片光幕,封开白云子剑势,寒芒电奔,竟然乘隙疾进,白云子似是未料吕雪君封剑反击,来得如此迅速,赶忙一沉丹田真气,移形换位,侧退了三尺,口中喝道:“好一招‘桃花流水’!今日贫道可顾不得离尘庵主了!” 喝声之中,振臂运剑,刷刷反击过去! 吕雪君自幼即由桃花岛离尘庵主扶养长大,一身武学,尽得师传,此时乍遇强敌,她一上手,就施展师门绝学“桃花剑法”,剑芒如雨,银花缤纷,也着实凌厉。 但她吃亏在女孩儿家,底子没有人家深厚,何况对方又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峨嵋三云,时间稍长,一鼓作气的剑势,已没有先前的凌厉。 白云子是何等人物,见识广博,经验丰富,吕雪君虽然没现败象,但他已见微知着,冷笑一声:“贱婢,你还能接得贫道几剑?” 手中剑式,突然一紧,一柄长剑,丝丝有声,吕雪君虽有难以应付之感,但她银牙紧咬,依然见招拆招,毫不慌乱和对方硬拚。 却说公孙泰见方玉琪在自己手下,连走了二三十招,依然尚能支持不败,不禁又惊又怒,凭他一派掌门之尊,竟然对一个后辈还久战不下,传将出去,岂不有损颜面? 猛喝一声,一柄长剑,也陡然转厉,剑挟风雷,出手竟然尽是急攻招术,刹那之间,已把方玉琪圈人一片剑光之中,险象环生,连封架都大感困难,他此刻纵然想不战而逃,也难全身退出! 这样又勉强支持了一会,实在已到生死的危险关头,不但气喘如牛,还招无力,而且一袭青衫,也被公孙泰剑尖挑破了几处,尤其是一张英俊清秀的玉脸,汗落如雨,连揩抹一下的时间都无法腾出! 不!握剑右腕,已是被公孙泰一连几剑,震得手臂酸麻,连举剑都没有力气。 叮!方玉琪只觉剑身一震,长剑差点脱手飞出,同时有一股冷芒,突然穿肋射到! 剑势已被震开,那还来得及封解,公孙泰一点剑芒,疾若流星,差不多快刺近肌肤。 方玉琪茫然失措之间,不自觉的脚尖移动,向右斜踩,身躯一闪,糊里糊涂的闪了出去。 这—下,他连自己都一无所知,便完全脱出险境,心中暗叫了声:“好险!” 公孙泰一剑刺去,只见方玉琪人影一闪,便失去踪迹,不禁微微一怔,急忙收住剑势,流目四顾,只见方玉琪手握长剑,呆呆的站在自己右侧发愣,{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不由怒从心起,剑尖急颤,一招“横扫千军”。转身横劈过去!他这一招出手奇快,但见剑光如电,拦腰截去,方玉琪好像在低头思索,竟然不避不架,直等剑光近身,他人影一闪,又杳如黄鹤,倏忽不见! 这可把崆峒派掌门人的公孙泰惊出一身冷汗,暗想:凭自己方才一剑,除了本门“闭户诵经”,可以封卸剑势之外,武功再高,也只有硬挡一剑,哪有形迹不露,就轻易避开之理? 他心中惊疑,猛的一个旋身,回头瞧去,只见方玉琪果然愣愣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动未动! 公孙泰本想喝问他使的是什么邪法,但以自己的身份,又觉说不出口,惊愕之间,突然浓眉一皱,暗起杀心,一面冷嘿道:“孽畜,原来你还会邪门功夫!” 一面说话,一面暗暗剑交左手,右臂运集功力,准备骤然出手,一举把方玉琪击毙! 方玉琪却仍是一语不发,怔怔而立。原来他方才生死间不容发之际,忽然脚下不自觉的横跨了一步,脱出危境。心头蓦地一惊,这一步竟然是自己幼年时候在海外孤岛上和莲儿捉迷藏的身法,今天居然救了自己性命! 他想到捉迷藏,眼前忽然浮起一幅壮阔无涯的海滩,一阵阵雪白的浪花,卷着晶莹银沙,往脚下淹来。 那笑靥如花,天真活泼的莲儿,牵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教自己捉迷藏。 海滩上印下无数足迹,但一阵又一阵的浪花,不停地冲刷。 “笨蛋!” 娇小的呼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啊!突然之间,剑风横扫,匹练乍飞,方玉琪蓦地惊觉,正是公孙泰发剑横劈而来。 他毫不犹豫,脚尖移动,不自主地又使出捉迷藏的步法,果然一下又闪了出去。 啊!这步法原来还好用在临敌之时! 他灵机一动。不由欣喜若狂,一面细细琢磨起来。虽然这是从小就学会了的步法,而且自己也花过不少时间,练过不知几千遍;但此时一经琢磨,竟然觉得千头万绪,变化无穷,自己学会的,只不过略通概要而已! 难道这当真还是武学不成? 他不住思索,越想越觉蕴蓄着无穷玄机,一时不由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推想捉迷藏的变化之上,连公孙泰说些什么,都没听到。 公孙泰眼看方玉琪只是怔怔出神,连自己说话,全都不理,不觉狞笑一声,右臂一圈,一招“五丁开山”,疾向方玉琪当胸拍去! 这一掌,公孙泰用上了十成力道,威势之猛,直若迅雷骤发,凌厉无匹! 方玉琪乍见来势,不禁也猛吃一惊,双肩微晃,人又及时闪出。 只听“呼”的一声,方才立身之处的一丈之外,那排松树,被掌风击得树身摇晃,落叶纷飞。 方玉琪就在这回头一瞥之间,忽然看到吕雪君已被白云子一柄长剑,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一头青丝,也披散下来!心中一急,不由暗暗埋怨自己不该尽是想着步法,害得吕姐姐如此狼狈。 一时那敢怠慢,立即撇下公孙泰,双脚一顿,剑先人后,使出一招“长虹经天”,往白云子当头罩落! 他含愤出手,这一招崆峒绝学“通天剑法”中的最后一招,居然使得宛如长虹倒挂,黄河天来,剑气寒光,疾泻而下。 白云子虽然已知吕雪君是桃花岛离尘庵主的传人,但离尘庵主已在两年之前逝世,对方极有可能改投在红叶教主门下。因为树上这方白布,分明是清晨才悬挂上去的,不然朝露正浓,何以这布上没有半点露水渍痕? 清晨,这时天光才亮,自己和公孙泰起身之后,出来散步,就发现红叶教主的白布,也发现了方玉琪和吕雪君两人,站在布下,何况吕雪君又有“血洗黄山”之言。 在他心目中,方玉琪是和恶穷神归驼子一党的,归驼子原也有着重大嫌疑,是以认为方玉琪、吕雪君是红叶教主的爪牙。 就因为白云子心有先入之见,他虽和吕雪君动手,此时正在着着进逼,但他倒反而不想伤害她,只要把她制止,就可问出轰传江湖的女魔头红叶教主的下落。 吕雪君已陷入欲罢不能,欲战无力的地步了! 白云子右臂一振,口中堪堪喝了一声:“撤……” 他“手”字还没说出,掌中长剑,剑尖已正好觑准吕雪君剑身,将要点出! 突然一道划天银虹,挟着森森剑气,往自己当头射来,威势极盛。 崆峒派的“长虹经天”!这小子居然从公孙泰道长手下溜出,还偷袭起自己来了! 白云子心念一动,但因方玉琪来势极快,一时顾不得再震吕雪君长剑,右腕急收,功运剑身,一招“玉笏朝天”,往上硬架! 双方剑势,全都快速绝伦,只听“呛”的一声,金铁大震,余音未绝,白云子只觉对方倒泻而下的压力,竟然重逾千钧。 不但震得自己右臂若废,脚下再也站不住,登登的后退了五六步,心头不禁大凛,这小子那来如此强劲的内力? 他怎会知道方玉琪身内,贯注了归驼子的毕生功力,因为方玉琪未能善为运用,也未能完全发挥威力,是以方玉琪每经过一次拼斗,他的功力,也好像随着增强一次,其实只不过给他多增加一次运用内力的经验罢了。 白云子被震得后退,也正是方玉琪飘然落地的同时,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这凌空一击,居然能把脚踏实地的白云子震退,但无暇多想,一个箭步窜近吕雪君身边,急忙问道:“吕姊姊,你可曾受伤?” 吕雪君瞧着玉弟弟一张俊脸,满是关注之色,心头一甜,纤纤柔荑,掠着散乱秀发,轻摇螓首,甜笑道:“没什么,啊!瞧你,连长衫都被划破了几处呢!” 从方玉琪纵身发剑,到震退白云子,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眨眼工夫。 公孙泰一掌“五丁开山”,是觑准了方玉琪发的,那知罡风雷奔,方玉琪身形一闪,又已不见。 公孙泰成名多年,十年前爬上了崆峒派掌门人的宝座,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前几名人物。 掌中一柄长剑,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但像方玉琪这种奇异古怪的身法,他不但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没听人说过,双方只在一丈方圆之内,竟会一闪不见,{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忽前忽后的叫人无可捉摸。此时已是惊怒各半,双目乱转,煞透眉心,暗暗的道:“不把这小子除去,必为后患! 心念刚动,耳中突然听到一阵金铁大震,急忙举目瞧去,不是那小于是谁?他舍了自己,原来向白云子冲去。 峨嵋三云,居然被他震得连连后退! “白云道兄,这孽畜透着邪气,今日放他不得!” 公孙泰喝声未落,双足一点,人已随声扑去。 白云子以峨明三云的身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一剑震退,自然也羞怒交迸,一退之后,焕然前进,剑若急雨狂风,疾劈而出! 这—次两人全是怒极出手,和先前又是不同,刹那之间,如山剑影,弥天剑气,同时向方玉琪、吕雪君身前涌到。 不管方玉琪和吕雪君用剑封架,或是纵身躲避,都难以逃出他们的剑势范围之外。 吕雪君粉脸失色,正待举剑封架,忽然方玉琪一声朗笑,一把握住自己臂胳,带动身形,一下就闪到白云子身后,冷冷的道:“凭你们两位,还拦不住在下,姊姊,我们走!” 白云子闻声大惊,左脚一蹬,身形疾转,回头瞧去,方玉琪和吕雪君手拉着手,业已掠出三丈之外! “小施主且请留步!” 一个苍老声音,突然响起! 方玉琪、吕雪君猛一抬头,只见迎面已站着四人。 发言的是一个须眉花白,身穿灰布道袍的老道人,此时两道电目,正紧紧的望着自己! 他身边站的是背负长剑的青云子,和两个劲装青年,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 “大师兄千万不可放过他们! 白云子和公孙泰两条人影,已随声急扑而来! 突然之间,只听“咕咚”两声,站在凌云子身侧的金弹子于启辉,银剑于启煌,同时向后栽倒! 不!青云子脸色倏变,像躲闪暗器似的侧身横跃。 就是须眉花白的凌云子也往后退出半步,大袖一兜,手中敢情抄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大凛,两道目光,闪电般往右侧一片松林中射去。 这当真是眨眼之事,方玉琪、吕雪君同时一怔,趁机往左首树林掠去。 “孽畜!你们往那里逃?” 公孙泰大声厉吼,挟着衣裾飘风之声,往身后追来! 只听凌云子的声音,沉声叫道:“公孙道兄、三师弟快请止步!” 公孙泰和白云子堪堪追出,闻声止步。 白云子站停身形,回头问道:“大师兄,难道发现了什么?” 青云子满脸愤怒的道:“大师兄,方才这偷袭而来的暗器,似乎极为细小!” 凌云子轻轻感叹了一声,用手向倒在地上的于启辉、于启煌一指,道:“二师弟、三师弟、你们不妨过去瞧瞧,就会明白!” 青云子、白云子听大师兄说得如此郑重,不由一齐走近于氏兄弟身边。 公孙泰也不明白凌云子心意,同时俯身查看。 六道眼光,这一投注,不由同时“噫”出声来。 原来躺在地上的于氏兄弟,只是穴道被制,人却并没受伤。 两粒暗器!不!两粒菩提子,却深深嵌在两人胸前“玄机”穴上,连身上衣服也随着菩提子深陷肉中! “米粒打穴!” 公孙泰瞧得心头大为吃谅,讶异的道:“米粒打穴,已是武林中失传绝学,兄弟还没听见过江湖上有这等身手之人!” 凌云子缓步走近两个门人身侧,轻轻拍了两掌,两粒菩提子应手而去。 于氏兄弟手脚舒展,立时双双跃起,向师傅拜了下去,凌云子左手一摊,掌心赫然握着三粒菩提子,一面向公孙泰微微点头道:“公孙道兄说得不错,这确是武林久已失传的‘米粒打穴神功’,而且对方在同一时间打出四粒之多,所取部位却全是胸前‘玄机’穴,不但认穴奇准,手法也轻重得宜。”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于氏兄弟道:“你们起来,为师有话要问。” 于氏兄弟答应一声,立即垂手侍立。 凌云子道:“你们方才穴道受制之时,眼珠仍能转动,显示视觉未失,耳朵也同样可以听到吗?” 于氏兄弟躬身道:“弟子除了身子不能动弹之外,眼睛可以自由转动,师傅和师叔们的谈话,弟子也全部听得十分清楚。” 凌云子微微颔首道:“这就是了!” 青云子惊疑的道:“大师兄想必已有所见?” 凌云子摇摇头道:“试想‘玄机’穴为人生三十六大穴之一,如被点中,轻则晕倒,大咳不止,重则立时丧命,辉儿煌儿人虽被制,并无咳嗽,{看武侠,请到清风阁}可见拿捏得宜,打中穴道,极为轻微,而两粒菩提子能深陷肉中,则此人内功,又极为深厚,愚兄是因他们既不大咳,想来除了穴道受制,并没晕去。” 公孙泰浓眉一皱,侧目望了大树上那块白布一眼,道:“照道兄如此说来,这施展‘米粒打穴’之人,恐怕就是轰传江湖的‘红叶教主’了!” 青云子和白云子全都脸色大变,两人目光不期向左右两边树林掠去,好像红叶教主就隐身林中似的,大有草木皆兵之慨! 凌云子沉吟道:“那也并不尽然,此人出手,又似并无恶意,好像只是为那一男一女解围而来,近日黄山,已成各方瞩目之地,来人之中,大有不乏奇才异能之土!” 白云子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哦”了一声,道:“不错!那个姓方的小子,着实邪门,尤其那闪避身法,极为奇特……” 凌云子凝思有顷,才道:“此子身法,愚兄也已看到,确实令人费解,但他所使剑法,却是崆峒一脉。” 公孙泰老脸微微一红,道:“这孽畜自称是敝师兄苍松子门下,但所使身法、掌法,却极为驳杂。 白云子接口道:“他掌法似乎和恶穷神归驼子一个路数。” 凌云子仰望了天色,道:“好在古月大师,约在辰时可以赶到,此中许多疑问,只有静待大师来了,才能解答,此时已是卯辰之交,我们不如回去再说。” 公孙泰也因自己两个爱徒,尚留在寺中,并没出来,急于回转。 一行人并没理会“红叶教主”要大家撤出黄山的警告,飘然往五大门派下榻的祥符寺走去。 狮子林前,那方白布,也并没有人把它取下,依然随风飘展,好像它的背面,正在酝酿着一场震撼扛湖的大风暴,但是来黄山的武林人物,有谁肯轻易退出? 方玉琪和吕雪君掠入松林,可也不敢稍息,在林中急奔了一阵,听听身后并没有人追来,才放缓脚步。 方玉琪想起方才情形,不由低低的叫了声:“吕姊姊。” 吕雪君正在整理着散乱秀发,听他一叫,回头嫣然笑道:“玉弟弟,你要说什么吗?” 方玉琪道:“你知道方才拦着我们的两个的人是谁?他们就是峨嵋三云的凌云子和青云子呀!” 吕雪君点头道:“我知道。” 方玉琪又道:“后来有人在那边树林里射出暗器,打倒了他两个门人,我们才有机会夺路逃走。” 吕雪君点头道:“就是咯,今天要是没有能人在暗中相助,我们还真难脱身呢!” 方玉琪道:“小弟就是想不出这暗中帮助我们的是谁来?” 吕雪君微微一怔,突然眨了几下清澈如水的大眼,思索着道:“不错!我们纵身入林之时,公孙泰和白云子也紧迫而来,我依稀听到凌云子在身后出声阻拦,由此推想,那发暗器的人,可能是大有来头的前辈高人!” 她话声未落,只听身前不远,有人“唉咳”轻笑了一声。 两人同时一惊,抬眼四顾。 方玉琪更是听声辨位,脚尖一点,人已闪电般扑出! 吕雪君那敢怠慢?也立即跟踪掠到,两人动作虽快,依然迟了一步,耳中听到“丝”的一声,一条淡烟,在枝叶之间,一闪而没。 这声音虽极轻微,身法虽极迅速,但哪能瞒得过方玉琪、吕雪君两人,他们打了一个手势,蓦地身若飘风,双双像飞燕般凌空追扑过去,哪知等他们飞攫而至,四面一瞧,依然没有人影。 此时朝阳初升,照得松林之间极为清楚,四周静悄悄的,连树枝都没摇晃一下。 吕雪君心中一动,连忙轻声说道:“玉弟弟,此人飞行绝迹,可能就是方才出手相助的那位高人。” 方玉琪给他一语提醒,口中“啊”了一声,立时双手抱拳,向空作了个揖,朗声说道: “晚辈姊弟,适才多蒙出手赐助,还望老前辈现身相见,俾容晚辈当面叩谢。” “咭!”一声娇脆的浅笑,突然从不远的树梢上传来。 两人只觉眼睛一花,一个娇小人影,已经笑盈盈的站在面前。 方玉琪蓦地一愣,脱口叫道:“你?……原来是简姑娘……” 吕雪君这时也瞧清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肩上插着一柄短剑,柳眉儿挑,樱唇儿翘,苹果脸上,还露出两个酒涡,稚气十足眨着一对点漆双瞳,瞧瞧方玉琪,又瞧瞧自已,一面顽皮的笑道:“本来就是我咯,亏你还叫老前辈呢!” 她,正是方玉琪上次在狮子林见过面的绿衣少女简小云,她说到这里,忽然指着吕雪君向方玉琪问道:“喂!方……方大哥,她就是你上次要等的姊姊?” 吕雪君瞧她十分天真,连忙走近几步,接口笑道:“小妹子,我叫吕雪君,你就是简小云?” 简小云目光闪动,又瞥了方玉琪一眼道:“是啊!姊姊,你是方大哥告诉你的?啊!姊姊你不姓方?” 昌雪君给她问得粉脸骤红,一时不好接口。 方玉琪却想着方才打暗器的人,这就问道:“那么方才惊退峨嵋三云的,就是简姑娘了?” 简小云不知峨嵋三云、峨嵋四云的名头,她展齿一笑,道:“你是说那几个老杂毛?他们不是要拦着你们打架?我赏了他们一人一粒菩提子。” 话才说完,忽然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身子一扭,飞也似的跑出几步,回头向方玉琪招手道:“方大哥,你来!” 方玉琪见她只叫自己一人,不由俊脸一红,心中大感犹豫。 吕雪君女孩儿家,心思较细,她只觉简小云天真未凿,还是个稚气十足的大孩子,但她一身武功,和出身来历却大有疑问。 就是她方才所说赏了峨嵋三云一人一粒菩提子而言,用菩提子打穴,这功夫武林中失传已久,否则凭凌云子、公孙泰等人,岂会因小小一粒菩提子,就被震住。 心念一转,正好简小云招玉弟弟过去,她蓦触动灵机,不由连忙使了一个眼色,笑道: “小妹子在叫你呢,还不快去?” —说着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方玉琪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给吕姊姊这么一推,立时答应了一声,朝简小云身边跑去。 小姑娘天真无邪,一见方大哥果然跟来,苹果脸上,红扑扑的满是甜笑,一把拉着方玉琪左手,转过一株树身,轻声的道:“方大哥,我知道你有许多敌人,他们都要跟你打架,你方才那种身法,虽然神妙极了,但他们人多,你还打不过他们,对吗?” 方玉琪点了点头,简小云证实自己说的不错,心中越发高兴,挑着眉毛地笑道:“所以咯,我想送你一件东西,保管他们认不得你,唠,这是我这次下山时,大师姐给我的,可惜我只有一个,你快收着!” 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一个人皮面罩,一下塞到方玉琪手中,一面一本正经的道:“你别嫌它小,戴起来可正好,不信你就试试!” 方玉琪和人家萍水相逢,本来不愿收下,哪知简小云虽然情窦已开,但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女之嫌。 自小娇纵的她,说做就做,当场就亲自动手,非把人皮面罩,给他戴上不可。方玉琪拗不过她,只得任她替自己戴上。 简小云直乐得拍手道:“方大哥,你瞧,这多好,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呢!你不要拿下来,待会让吕姊姊吓一跳才好。” 她说到这里,目光瞧着从林中射进来的阳光,忽然急促的道:“时光不早,我得快回去啦,不然,桑叔叔又要找我来了。还有,啊,你快记着,这叫……” 话声未落,身子一晃,突然欺到方玉琪身前,左手一指,直向“心坎”点到。 方玉琪大吃一惊,要想闪避,已是不及,那知简小云指尖刚刚碰上衣襟,人影忽杳,只觉背后“脊心”穴上,又被她极其轻微的点了一下。 “将心比心……” 简小云娇嫩的声音,早已随人远去。 方玉琪根本连简小云如何走的,都没瞧清,他摇着头,口中轻说了句:“真淘气!” 立即返身往林中跃去。 吕雪君正在等得不耐,瞥见一条青影,骤然飞落,现出一个金脸的汉子,往自己走来。 心头一怔,急切之间,翻手从肩头掣出长剑,剑尖一颤,正待喝问:“吕姐姐,是我!” 方玉琪暮地想起自己还罩着人皮面罩,急忙伸手—撕,露出俊俏的本来面目。 吕雪君瞧得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你再不出声,刀剑可没有眼睛!” 方玉琪惶恐的道:“小弟恐姊姊等得太久,匆忙赶回,一时忘了取下。” 吕雪君打鼻孔里嗤的笑了一声,秋波转动,忽然咦道:“那小姑娘呢?这鬼脸就是她送给你的?” 方玉琪听她口气有点不对,不禁俊脸—红,连忙把手中人皮面罩,递了过去。 吕雪君接过一瞧,只见这张人皮面罩,其薄如纸,人手甚轻,制作十分精巧,不像普通江湖上人用的,一眼就可瞧出他带了面具,心中暗暗称赞。 尤其玉弟弟身负师仇,在江湖上行走,有这一张面罩,免得露出本来面目,自然方便得多,她略微端详了一下,便随手递还,一面笑道:“简姑娘倒挺关心你呢!” 方玉琪俊脸涨得更红,嗫嚅地道:“方才因简姑娘强要小弟戴上,一时来不及还她,人已闪出林去。小弟仗剑江湖,光明磊落,那用得着这劳什子,下次遇上了,还她就是。” 吕雪君嫣然一笑,接着正色道:“玉弟弟,这是简姑娘一番好意,说实在你身负师门血仇,行走江湖,有这东西,不易使人认出庐山真面目,处处都方便得多。 “何况目前黄山,正邪各派,能手极多,你和峨嵋三云、公孙泰等人结下梁子,换一副面貌,免得引人注意。姊姊方才不过给你开开玩笑罢了,你倒认真起来!好,姊姊给你再戴上去罢。” 说着拉好人皮面罩,依然给玉弟弟戴到脸上,然后细声问道;“玉弟弟,简姑娘还说了些什么?” 方玉琪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吕姊姊,相处虽然不久,但她那种见多识广,心细如发,照顾自己得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心目中早已又敬又爱,把她当作自己大姊一般看待。 此时经她一问,不敢隐瞒,就一五一十把刚才情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吕雪君听到简小云说出“你快记着”就纵身向玉弟弟“心坎”穴上虚虚一点,又一下闪到身后,轻点他后心“脊心”穴,似乎十分注意,一双清澈如水的秋波一霎不霎,急急问道: “她还说了句什么?” 方玉琪微微一怔,暗想吕姊姊当真厉害,她好像亲眼目睹一般,自己连一句话都无法瞒过。 不由玉脸一红,嗫嚅地道:“那时小弟因她袭到身后;急忙转过身去,简姑娘人影已是不见,只听林外依稀传来她的声音……” 吕雪君急不容待的道:”她说了什么?” 方玉琪尴尬的道:“好像是‘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 吕雪君目光盯在地上,口中重复了一句,似乎正在想着心思。 方玉琪见她忽然一语不发,心头大是惊奇,一时可弄不懂吕姊姊在想些什么,也只好怔征地站在一旁,瞧着她出神。 林中静得连半点声息都没有,突然吕雪君“啊”了一声,娇躯一跃而起,急急说道: “她这是……啊!玉弟弟,我们快走!” 她“走”字堪堪出口,人已刻不容缓地往前急奔出去。方玉琪不明究里,一见吕姊妹如此匆忙,也赶紧跟了下去。 吕雪君只是一味窜跃,方玉琪也没有吱声,两人在树身中一阵急走,正待穿林而出。 只见前面一条大路上,正有一簇人,拥着一乘轿子,步履如飞,往山上奔来,瞧他们身手,敢情个个全非弱手! 吕雪君一见有人,便立时停住身形,因相隔尚远,还看不真切。 方玉琪瞧了一眼,低声说道:“吕姊姊,这些全是和尚!” 吕雪君哦了一声,忙道:“那么轿中坐着的就是古月大师了!” 方玉琪喜道:“古月大师,吕姊姊,我们快去!” 他心中惦念着师叔安危,话声一落;正待往林外走出。 却被吕雪君一把拉住,低声说道:“玉弟弟,且慢,少林寺的和尚,敢情出了什么事情,我们看清楚了再出去不迟!” 方玉琪不信的道:“吕姊姊,你说少林寺出了事情?” 吕雪君扭头微笑,吹气如兰低声的道:“唉!要是没有姊姊和你在一起,像这样冒冒失失的,真教人替你耽心……试想以古月大师身为少林寺一代掌门,{看武侠,请到清风阁}何等身份,平日轻易不出山门一步,僧侣们抬着他的轿子,自然应该肃穆隆重,稳步如飞才对,你瞧他们这一簇人,虽然脚下甚快,但步伐凌乱,只是往山上狂奔,就显得事非寻常。” 这几句话的工夫,一簇人已逐渐走近。 方玉琪依言瞧去,果然发现许多个身穿灰袖的和尚,全都兵刃出手,拥着轿子急匆匆往山上赶来,心中不由暗暗钦佩。 只听吕雪君口中“咦”了一声,道:“少林寺这回当真大举出动,连四尊者,和一百零八个罗汉,全都随着掌门人来了!” 说着纤手遥指,在方玉琪耳边说道:“走在轿前的四个老和尚,就是号称少林寺四大尊者的木尊者、铁长老、金罗汉、土弥勒,他们平日极少下山,武功之高,据说除了古月大师就得算他们四人。轿后身穿青衣的一百零八人,是少林寺名闻天下的镇山绝学‘大罗汉阵’。 #快来旧雨楼#据说‘罗汉阵’分为大小两种阵势,大的是一百零八人组成,威势之强,千百年来,能够从阵中脱出身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小‘罗汉阵’是由十八人组成,虽没有大型阵势的厉害,但江湖上也很少有人闯得过去,因为这些和尚全都经过严格挑选和多年训练而成!” 方玉琪耳中听吕姊姊娓蝇而言,眼睛却一直望着这一簇少林僧人。 吕雪君也在说话之间,目光一转,忽然瞧见山路上另有一簇人,也如飞迎着赶来,这簇人走得极快,眨眼工夫,已到面前。 走在最前一个,是青袍长髯,脸色红润的老头。稍后是峨嵋三云,和方玉琪在狮子林见过的武当双剑抱真子、守真子,崆峒派公孙泰。他们身后还有四个疾服劲装的英挺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 方玉琪认识的只有于启辉、于启煌两人,其余两男一女,不知是何人门下? 这时吕雪君已经指了指红面老头,道:“他就是昆仑派名宿锺先生,还是昆仑掌门清虚道长的师叔呢,自从清虚道长前年仙去之后,他暂摄着掌门职位,在江湖上辈份极……” 话声末落,锺先生一行,业已到了轿前三丈光景! 少林寺僧立即停住脚步,四尊者抢前几步,一齐合十躬身,声带悲枪的道:“阿弥陀佛,少林不幸,逋遭大变,惊动锺老施主,小僧心实不安!” 锺先生连忙还礼,面上神色—黯,道:“五大门派,谊如一家,四位尊者不可多礼,老夫方才闻报,得知古月大师突然涅架西归,才和诸位道友,匆匆赶来,不知详情如何?” 什么?古月大师突然在中途涅架圆寂! 方玉琪、吕雪君同时听得蓦地一惊。 这消息,当真来得太突兀,难怪这些少林僧人,簇拥着轿子,脚步凌乱,只是往山上直奔! 方玉琪不禁对吕姊姊的料事如神,钦佩的无以复加,但他此时无暇多想,只听木尊者又低喧了一声佛号,沉痛的道:“此事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好在老施主和诸位道长全非外人,小僧说出来也不怕丢人,敝师兄今晨起身,还和平时一样,并无不适。听说诸位道友业已先后赶到黄山,更因一柄‘莲峰之钥’,引起各大门派掌门人先后身死之谜,而且江湖上又谣传着红叶教主之事,是以特地吩咐门下弟子,早些赶上山来!” 锺先生和凌云子微微点点头,大家都凝神倾听,并无插口。 木尊者顿了一顿,又道:“那知小僧一行,刚走到峰下,只听敝师兄在轿中发出一声轻唔,抬轿的弟子,也同时感觉轿身有着轻微的震动……” 缠先生全神贯注,口中“啊”了一声。 铁长老接口道:“那时小僧师兄弟,还不知敝师兄业已涅架西归,只见轿前忽然轻飘飘的飞落一片红叶……” 红叶!方玉琪听得全身一震。 “红叶!” “红叶!” 锺先生和凌云子也同时惊讶出声! 木尊者抹着脸上汗珠,道:“正因为那片红叶,无风自落,小僧们感到事出离奇,脚下微一停顿,敝师兄坐的轿子,却突然斜倾,几个抬轿的门人,也惊啊起来。要知这几个抬轿弟子,原是敝寺第二代弟子中挑选出来,平日武功全也不弱,何况他们抬的是本门掌门人,如无重大变故,决不敢如此失仪。小僧瞪了他们一眼,挥手命他们一齐止步,然后走上几步,向敞师兄请示。 “那知小僧一连问了两声,轿内依然没有半点声音,小僧心头极感惊奇,掀起轿帘一瞧,只见敞师兄法体斜倾,脸色灰败,已经圆寂多时。 “小僧这—惊当真非同小可,心中立时想到那片红叶,来得十分突兀,莫非师兄真是中人暗算?但这又极不可能之事,凭敝师兄的功力,来人武功再高,也难以一击奏功,何况轿前轿后除了小僧师兄弟四人,还有百来个二代弟子随行,岂有一无所觉之理?此时金师弟、笑师弟已率同弟子,搜索两边松林,小僧和铁师兄详细检查了敝师兄遗体,但又丝毫没有受伤致死的地方。” 铁长老接口道:“一会工夫,搜林的两个敝师弟,也一无所获,率着门人回来,大家又在附近详细察看了一遍,但除了那片飘落的红叶之外,实在找不到半点可疑之物。” 锺先生在沉思之中,突然插口问道:“老夫想请教一事,不知古月大师法体,当时作何形状?” 木尊者合十道:“锺老施主果然神目如电,小僧当时因遍查不获,心中也想起敝师兄临终之时,左手紧掩胸口,右手却搁在轿前一根横木之上,支持着身体,又似乎不无可疑,于是,再三细察敝师兄右手放搁之处,果然发现那横木上面,果然留有敝师兄用指甲划着一个‘心’字……” 凌云子插口道:“古月大师敢情发觉心脉突然枯竭,是以在横木上留下一个‘心’宇,俾说明他致死之由。” 木尊者黯然点头道:“道长说得不错,小僧两人检查敝师兄法体,也只是心脉枯竭而已,其他并无异样。” “心脉枯竭”这四个字,钻到方玉琪耳中,分外有力,因为自己恩师、樊太公、归驼子,无一不是伤在红叶妖妇的“摧心掌”下,“心脉枯竭”而死,这妖妇来无踪、去无影,端得厉害! 凌云子想了一想,又道:“木大师能否把那片飘下的红叶见示?” 木尊者目射奇光道:“道长怀疑敝师兄确是遭了红叶妖妇毒手?” 凌云子点头道:“事实确是如此,当时敝师兄仙逝,贫道因不在身边,但也是心脉骤绝,数月之前,双拐樊老施主突然中风,贫道师兄弟却全在一处,情形正和今日相同!” 铁长老已在此时,从怀中取出手掌大一片红叶,口中说道:“道长请过目。” 这还何用过目,大家全都认识,它,正是红叶教主的杀人标记,金边丹枫! 锺先生、凌云子和武当抱真子、守真子,脸色同时倏变。 只听凌云子沉声道:“木大师,贫道之意,还是先把古月大师法体,送上文殊院再说,看来咱们五大门派,确已面临生死存亡之秋!” 公孙泰沉吟着道:“如此说来,敝师兄苍松子之死,倒真如那孽畜所说,也是死在红叶妖妇之手的了。” 凌云子抬头道:“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全死在红叶妖妇之手,已成铁的事实,此人目前既在黄山出现,咱们好歹也得和她拚个死活!” 锺先生白髯飘动,愤然道:“可惜老夫迟到一步,未能会那妖妇一面,不然,正好瞧瞧她到底是何等模样的一个人物。” 他辈份较高,虽然说话老气横秋,但大家还是对他十分尊重。 此时话声一落,忽然又点头道:“凌云子道友说得不错,妖妇既在黄山出现,依老夫推测,不外觊觎中的‘玄天秘笈’,说不定就藏身在莲花峰附近,老夫之意,也是先把古月大师法体,送上文殊院之后,咱们分头搜索,只要一有警讯,立时互相联络,老夫不信妖妇会逃上天去!” 木尊者连忙合十道:“小僧先前也是此意,才一面要敝师兄搜索敌踪,一面就赶着向老檀樾和诸位道长报讯,目下既是老檀樾作主,小僧师兄弟自当听候差遣!” 锺先生手捋银须,连称“不敢”。 大家全因锺先生乃是五大门派中仅存的前辈,立即随声附和。 方玉琪眼看一行人纷纷远去,他惦念着师叔穴道受制,本来寄望于少林方丈古月大师,或许懂得解法,但此时古月大师也都遭了毒手,不禁心头大急,剑眉紧皱,急急问道:“吕姊姊,如今古月大师也遭了妖妇毒手,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要不也赶上祥符寺去,看看锺先生有无解救之法?” 吕雪君道:“峨嵋三云和公孙泰,对我们已有先入之见,如果此时赶去,五大门派中人,全在仇怒交织的火头上,一时极难解释清楚,我们不如先回菩提庵去。” “回去?” 方玉琪张着眼睛,忧形于色的道:“那么师叔她老人家和青师太老前辈又怎么办?” 吕雪君幽幽说道:“如果姊姊猜想不错,两位老人家也许有救。” 方玉琪喜道:“原来吕姊姊已经想出了解救之法?” 吕雪君摇头道:“姐姐只是猜测罢了,目前哪有把握?” 方玉琪道:“你早说了,我们不早已到了菩提庵?” 吕雪君瞥了他一眼,笑道:“方才林外来了这许多高手,我们只要弄出一点声息,还想走得了?啊!我们这就快走。” 话没说完,人已溯然往林外掠去。 一会工夫,两人赶到菩提庵,依然越墙而进,穿过回廊,吕雪君身若飘风,并没直奔后面院落,却转往右侧一排禅房中走去。 方玉琪心中不解,正想开口,他吕姊姊早巳推开第二间禅房房门,闪身进去,自己只好跟着跨入。 那跃坐榻上的年轻女尼,骤然听到声响,立即睁开眼来,惊奇的望着两人。 吕雪君向她笑了一笑,轻声说道:“小师傅,我们是救你来的,不过敌人的手法十分歹毒,是否解得开穴道,小妹尚无把握,但此事关系极大,还望忍耐一下,小妹要放肆了!” 那年轻女尼,瞧了方玉琪一眼,脸上不禁飞起两片红云,立时闭上眼睛。 当然!点穴解穴,必须手指和肌肉相触,榻前站着这么一个美少年,叫她如何不羞? 吕雪君也因有过先前的经验,这些穴道受制之人,只要稍微动上一下,就会立时死去,隔壁第一间房中那个女尼,就是这样屈死在自己手下。 是以这一下就特别谨慎,话一说完,就跨身上榻,五掌轻舒,一下对准她后心“脊心” 穴轻轻拍去。 这一掌,她原无十分把握,但一掌拍出,那年轻女尼,突然“哇” 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已应掌而倒。一时不由大吃一惊,还当自己又断送了—条性命,赶紧一跃而下,注目瞧去。 只见那女尼好像大病初愈,气息微弱,娇喘不己,抬着一双眼睛露出感谢之色,嘴皮动了一动,像要说话。 吕雪君大喜过望,赶忙摇手制止,一面从怀中掏出一粒“碧灵丹”塞到她口中,低声说道:“小师傅,你受制时间过久,真气大伤,快运功调息,有话待会再说罢!” 那女尼果然依言闭上眼睛。 吕雪君话声一落,立即招呼了玉弟弟一声,转身就走。 方玉琪站在榻前,不知吕姊姊使的是什么手法,竟然一下就解开女尼穴道,心头狂喜。 跟着吕雪君退出房门,立即追在身后,问道:“吕姐姐,你这是什么手法?”吕雪君证实了解穴手法,那还停留,小剑靴轻点巧纵,飞也似往后进跑去,一面娇声笑道:“傻弟弟,这就是‘将心比心’咯!” “将心比心?” 方玉琪听得恍然大悟,暗想原来简小云临走时那一招手法,竟然就是解穴之法。只怪自己错会了意,还当人家小姑娘另有深意,以心示爱呢。想到这里,不由俊脸一热,同时对吕姑娘的兰心巧思,更暗暗钦佩不已。 两人奔入后院,吕雪君让方玉琪走在前面,双双跨进禅房。 静因师太和青衣少女,还是静坐如故,她听到步履之声,立时睁开眼来。 方玉琪走近榻前,说道:“师叔,吕姊姊替你老人家解穴来了!” 静因师太目光转动,向吕雪君望来。 吕雪君连忙裣衽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放肆。” 这会她有了把握,话声一落,就俏盈盈跨上木榻,在静因师太后心轻轻拍了一掌。 静因师太果然功力精湛,要穴受制这许多时间,此时穴道骤解。她只轻轻吁了口气,手脚略一舒展,便跟着跨下榻来,口中含笑说道:“吕姑娘果然手法高明,贫尼无限心折。” 吕雪君忙道:“老前辈功力深厚,名闻武林,晚辈对这解穴之法,只不过臆测而来,那敢当得高明两字。” 静因师太用手一指对榻青衣少女,又道:“小徒青霓,功力浅薄,受制已久,恐怕难以支持,还请吕姑娘施救才好。” 吕雪君道:“晚辈自当效劳。” 说着就往对面走去,原来这青衣少女正是静因师大的唯一传人姜青霓。 她方才瞧到方玉琪和吕雪君两人,去而复返,接着由吕雪君替师傅解开穴道,就听到师傅称赞人家,心中不由暗暗哼了一声:“解个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恨方玉琪和吕雪君方才只顾跟师傅说话,问也没问自己一句,分明是瞧不起人咯! 这回那个叫自己师傅做师叔的人,只愣愣的瞧着师傅,连瞧也不瞧自己,心头更是有气,横了他一眼,暗地里想着,原来师伯苍松子的传人,只是一个傻瓜! 她心中想着,吕雪君已经舒玉掌,拍在她“脊心”穴上,小姑娘内力较浅,果然也和先前那个年轻女尼一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应掌而倒! 吕雪君不慌不忙。掏出一粒碧色药丸,塞到她口中,才飘身落地,静因师太爱徒心切,急忙双掌一伸,替姜青霓推宫过穴,活动血脉。 一会儿功夫,姜青霓脸色逐渐好转,她双目转动,人已呼的韵坐起身来,口中叫道: “师傅,徒儿已经好啦!” 静因师太蔼然点头,一面指着吕雪君道:“青霓,你快去见过这位吕姊姊,咱们师徒,全是她解救的呢!” 姜青霓走下木榻,吕雪君早已迎着过去,笑道:“妹子不可客气,我叫吕雪君。” 姜青霓当着师傅,只好依言冷冷叫了声:“姊姊。” 静因师大又道:“这就是为师时常和你说起的大师伯的二弟子方玉琪方师哥,还不快去见了?”一面又向方玉琪笑道:“琪儿,她是你师妹姜青霓,平日给师叔娇纵惯了,武功剑法,还差得远,你和吕姑娘有暇,就给她指点指点!” 姜青霓只是冷冷的叫了声:“方师哥。” 方玉琪还礼不迭,也回了一声:“师妹。”一面惶恐的道:“姜师妹有你老人家栽培,那还错得了?” 姜青霓听他称赞着自己,一时不由大为受用,暗想原来他嘴也很甜,自己倒错怪他了,心中想着,脸上不由微微一红,跟着白了他一眼。 吕雪君却因青师太和还有—个年轻女尼及香火婆子,还没解救,当下和静因师太一说,大家一同走出禅房,往青师太静室走去。 只见青师太满脸怒容,一个身子,在冒着蒸蒸热气,敢情她运功解穴,依然未能把受制穴道解开,此时竟然拼耗真气,把全身力道,集中一点,往受制之处,一次又一次的硬冲硬撞。 那知这点穴手法十分奇突,任你青师大功力再高,那想冲撞得开?她虽年逾花甲,依然性如烈火,越是冲不开穴道,心头越是愤怒,冲击的力量,也随着越猛! 静因师太不由也瞧得暗暗心惊,只要瞧她浑身冒着蒸笼般热气,分明“少阳神功”已练到十二成火候,此时这般硬冲硬撞,不仅大耗真元,如果运气稍受阻岔,也最容易导致走火入魔! 心中一急,但又不敢大声惊动,当下伸手和身后三人,暗暗打了个手势,叫大家停止前进,一面嘴皮微动,用传音入密,向青师太道:“道友快请收起神功,容贫尼带同能解此种古怪手法的吕姑娘入内相见。” 青师太骤然听到静因师太传声相告,果然渐渐收回神功,两道寒电般目光,往门外投来! 静因师太招呼三人,鱼贯入内。 吕雪君早已趋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侄女吕雪君叩见师伯!” 青师太一眼瞧到吕雪君,目光之中,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第六章 商山四异 吕雪君自然知道青师太脾气燥急,此时急于想知道详情,这就婉转的道:“师伯先容侄女解了穴道,因此事说来话长,而且牵连极广,待会再由侄女禀明罢!” 青师大眼珠转动了一下,表示答应,吕雪君又告了罪,才如法泡制,伸手轻拍青师太“脊心穴”。 青师太略为闭目运功,果然觉得自己拚耗真气,未能冲开的穴道,此时已然解开,腰骨一挺,全身骨节,发出一阵阵连珠暴响,人也随着跨下榻来,双目乍睁,便向吕雪君问道: “雪君,这解穴手法,不是你师傅路数,你从何处学来的?” 吕雪君躬身道:“庵中师傅,全都被制,容侄女解了穴道,回头再禀明经过罢!” 说着,翩然往房外疾走出去。 静因师太瞧着吕雪君身形,笑道:“原来道友和吕姑娘还是素识?” 青师太点头道:“她是离尘庵主的传人!” 静因师太失惊道:“难怪方才吕姑娘喂小徒的那粒碧色丹药,贫尼觉得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原来就是离尘庵主的‘碧灵丹’!” 说到这里,不由微微叹息道:“要不是吕姑娘适时赶来,我们这些老老小小,真不知落个如何结局呢!” 青师太白发飘动,愤怒的道:“昨晚全庵悉遭暗算,这贼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静因师太摇头道:“说来惭愧,贫尼根本连敌人影子都没瞧到,只觉‘心坎’穴上,似乎被人轻轻点了一下,便尔受制,这类‘隔空点穴神功’,失传已久,贫尼真想不起江湖还有此等人物。”说着,回头问方玉琪道:“孩儿,这位青师太,和师叔多年好友,你也叫一声师叔罢!” 方玉琪连忙过去,行礼道:“弟子方玉琪叩见师叔。” 青师太还了半礼,回头道:“此子就是苍松子道友门下?” 静因师太黯然点头道:“他是大师兄的二弟子。” 青师太打量了方玉琪一眼,点头道:“此子骨格果然不错,噫……” 突然双目一睁,精光暴射,一霎不霎地注视着方玉琪,脸上似乎露出不信之色,徐徐的道:“此人英华内敛,居然蕴而不露,内功修为,少说也在二三十年以上,宁非奇事?” 静因师太给青师太这么一说,不由也往方玉琪瞧来,姜青霓更觉奇怪,她时常听师傅说青师太目空四海,平日极少对人嘉许,这会居然说方师哥内功修为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以上,她心头觉得暗暗好笑,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总共才只几岁年纪?心中想着,一偏头,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不期而然的也往方玉琪瞧去。 方盖琪俊脸微微一红,心中也着实佩服青师太眼光厉害,一面黯然的道:“师叔神目如电,弟子修为日浅,那有如此火候,只是蒙归驼子归老前辈在临终之时,把毕生功力,都输在弟子身上……” “什么?你说恶穷神归驼子,他果然死了,死在何人之手?” 青师太话声才落,吕雪君已回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两鬃花白的老婆子,小脚跨着急步,气急败坏的跑进禅房,向青师太和静因师太两人,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这会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邪门,连个鬼影子都投瞧见,就着了人家的道。咱老婆子虽然算不了什么,这口气,可也咽不下来,两位老师傅都在这里,就替我老婆子出个主意,他们……这批贼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青师太皱了皱眉道:“驼姑婆,你且别忙,这批贼子,胆敢找上菩提庵来,咱们好歹也得斗他一斗,不过详细情形,我还没弄清楚。 雪君,你把知道的说给我听?” 吕雪君望着方玉琪嫣然一笑道:“师叔,这事他知道得比侄女还多,玉弟弟,还是你来说罢!” 青师太点头道:“原来他也知道,那么就让他说好了。” 这时静因师太正指着驼姑婆向方玉琪道:“琪儿,这是驼姑婆驼老前辈,当年以一双肉掌,扬威中原,黑白两道,无人不知,你还不快去见过?” 方玉琪依言向驼姑婆行礼。 驼姑婆眯着一双老眼,笑道:“方少侠别听你师叔给老婆子脸上贴金,还是快些说正经罢!” 方玉琪应了声是,便从师傅仙逝,自己瞧到遗书及在案头发现一片金边丹枫说起。 静因师太听得面色一黯,惨然的道:“大师兄仙逝的消息,我到了黄山,才听有此传说,不想果然死在红叶妖妇之手,那片红叶,你可曾带在身边?” 方玉琪摇头道:“弟子当时虽觉那片红叶,来得突兀,但师傅只说他老人家‘心脉枯竭’,弟子未疑有他,是以并没留意,后来归老前辈临死,弟子就在他身边,这片红叶,弟子倒带在身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把那片金边丹枫取出,双手递过,一边把自己从天台动身,拟上九华报讯,途中巧遇归驼子,和归驼子临死之前,把内力贯输自己身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青师太和静因师太两位见多识广之人,此时瞧着那片金边丹枫红叶,反复察看,也说不出它的采历。甚至连“飞叶催心掌”这个名字,也从没听人说过! 青师太将信将疑的道:“如此说来,近日江湖传言的红叶教主,倒真确有其事?” 吕雪君插口笑道:“近日江湖传言,乃是侄女和玉弟弟临时编出来的。” 姜青霓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又为了什么?” 静因师太向自己徒儿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虚虚实实,吕姑娘不过想用‘玄天秘笈’,引出那女魔头来罢了!” 此时吕雪君已接着说到方玉琪身中恶道人墨无为“黑煞爪”,幸蒙百草仙翁慨赐“百草丸”,自己抱着他向庵中投宿…… 驼姑婆笑道:“老婆子当时就看出两位不类游山之人……” 青师太全神贯注倾听着吕雪君述说,一面却横了驼姑婆一眼,好像嫌她不该在此时插口。 驼姑婆说了一半,连忙住口,吕雪君就把前晚上所见,一字不漏的说得十分详尽。 青师太听她说出五个古怪老头,不由突然脸色大变,回头向静因师太道,“雪君说的,莫非就是四十年前曾在江湖上突然出现的商山四异?” 静因师太点头道:“贫尼曾听先师说过,好像他们就叫什么赵矮、田驼、孙残、李跛,虽然他们当年只在黄山剑会上昙花一现,但因他们连闯少林寺僧和武当弟子布在山腰的‘十八罗汉阵’和‘五行剑阵’,才到达始信峰,接着又连伤长白、终南、邛崃三派掌门,而声名大燥,尤其他们手法古怪,与会之人,几乎无人能够说得出他们来历。” 青师太道:“道友说得不错,他们后来被一位自称神州剑客公冶玄的所败,从此就毫无声息。” 姜青霓依着静因师太轻声问道:“师傅,神州剑客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老前辈的什么人?” 静因师太摇头道:“神州剑客公冶玄,^看武侠,请到清风阁^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师傅,据说他那套剑法,神奇莫测,剑气所及,数丈方圆,草木全折,那时他还没练到家,就把商山四异打败,但他也因勉强使用剑气,力敌四异,伤及内腑,虽然博得武林第一剑美号,不久就归道山。 那时他徒儿司徒昶才十几岁,那套神妙无方的剑法刚刚学会第一招,因为那套剑法太难练了,他眼睁睁瞧着门人,含恨死去,无法传下。” 姜青霓奇道:“唉!师傅,那么神州一剑,以剑术驰誉武林,后来他跟谁练的?” 静因师太叹息道:“霓儿,司徒昶在武林中,名列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但他只会一剑啊!”姜青霓瞪着大眼,越发惊奇道:“师傅,他只会一招剑法?” 静因师太点头道:“只此一招剑法,已是天下无敌,唉,司徒昶后来改名昌明,数十年遍访名山大川,就是希冀昌明失传剑道。” 方玉琪、吕雪君全被这段往事吸引,听得出神。 青师太却一直思索着商山四异四十年前已是无人可敌,何以竟会多出一个令主来,使桀傲难惹的四个怪人俯首听命?尤其那个令主身后,还有一个夫人,那么由此推断,那被叫作夫人的人,岂非武功更高? 她想到这里,忽然问道:“雪君,你那解穴之法,又从何得来?” 吕雪君笑着向方玉琪一指,道:“那是他教侄女的咯!” 她此语一出,大家全都一怔,八道眼光,一齐往方玉琪瞧去,方玉琪一张俊脸,骤然红了起来。 吕雪君用手轻轻一推,低声笑道:“这会该你说了呢!” 方玉琪因吕姊姊方才并没提及简小云,生似这段话,故意要留给自己来说。 此时只好把自己在狮子林前遇见简小云,后采自已如何碰上公孙泰、白云子,简小云如何震住峨嵋三云,如何赠自己人皮脸罩。 以及突然出手,指着自己“心坎”、“脊心”,说了一句“将心比心”,一五一十,说得极为详尽。 姜青霓站在一边,听他述说和简小云相遇经过,似乎特别关心,小姑娘面上神色,绷得紧紧的,连半丝笑意都找不出来。尤其听到简小云说着“将心比心”,她情不自禁,轻轻冷哼了一声。 但此时大家都在听方玉琪讲话,谁也没去注意到她。 有!她这一神色,却落到一个人眼中,她就是吕雪君,心中不期凛然一动,但她故意装作不见,急忙把目光移开。 “将心比心?” 青师太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雪君,你的解穴手法,可就是这一招吗?” 吕雪君点头道:“侄女当时也只是一种臆测,不敢决定,但因少林寺古月大师,一到黄山,就遭了毒手,只好回来冒险一试。” 青师太浑身一震,急急问道:“雪君,你说什么?古月大师怎么了?” 吕雪君就把自己两人因无法解开这古怪手法,想起少林寺有七十二种绝艺,指望古月大师一到,也许知道解救之法,才匆匆赶去,以及后来在林中看到,听到之事,一一说出。 静因师太愤然道:“又是红叶妖妇,她果然在黄山出现!” 青师太疑虑的道:“五大门派,到底和她结了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赶尽杀绝?” 驼姑婆道:“还不是想称雄武林,先拿五大门派掌门人开个头刀罢了!” 青师太闭目摇头道:“以此人武功来说,即使不杀害五派掌门,天下也无人能敌,除了归驼子是泄漏她当年机密而死之外,她下手,却似乎只限于五派掌门,其中也许另有缘故,” 微微一顿,续道:“不过,她此次在黄山出现,倒似乎并非专为古月大师而来。” 静因师太瞧了昌雪君一眼,道:“道友之意,是说她风闻‘玄天秘笈’载有克制她的武功,才赶来的?” 青师太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依据雪君方才所说,‘莲峰之钥’已经落到商山四异那一拨人手中,看来双方立即会引起惨烈之争,目前我们对双方之人,全都不知根底,最好避免照面,等摸清双方来历再说!” 静因师太笑道:“阿弥陀佛,道友这几句话,脱尽火气,贫尼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 青师太正色道:“这两方之人,全是武功高不可测,他们既然各有所为而来,我们目前自然不宜妄动,前人所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两虎相争,正是我们隔山观虎斗的最好良机。 莲花蜂形势,恐怕普天之下,没有比贫尼再熟之人,午饭之后,大家不妨各自运功调息,今晚你们随着贫尼同去,决不误事,一面也可探探对方动静。” 这时青师太门下的两个女弟子,也一齐进来,哭拜于地,说大师姊不治身死。 吕雪君心头一阵难过,因为这正是自己一时鲁莽所致。青师太脸色微微一黯,口中念佛道:“阿弥陀佛,为师早已知道,慧珍在劫难逃,你们就把她火化了吧!” 两个年轻女尼,答应了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驼姑婆也因时已近午,忙着出去打点。 静因师太师徒和方玉琪、吕雪君等人,仍继续研讨红叶妖妇和商山四异的来历。 一会工夫,驼姑婆端上素斋,大家用过之后,因晚上有事,就各自回转禅房运功。 方玉琪却因早晨自己和公孙泰动手,无意发现小时候在海岛上学会的捉迷藏的步法,竟然是一种奇妙无比,转弱为强的对敌身法,这就一人找到菩提庵后园,独自练习起来。 凡是小时候练过的东西,一生之中,最不容易忘记,再经一番揣摩,自然就纯熟无比,而且也越练越觉得变幻不穷,神妙莫测! “嘻!”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娇笑,方玉琪正当全神贯注在捉迷藏的步法之上,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娇笑,惊了一跳,赶紧回过身去。 “方师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呀?” 方玉琪定神瞧去,说话的正是自己师叔的唯一传人姜青霓,她此时头包青绢,背插长剑,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一红,嗫嚅的道:“哦,我练习捉迷藏!” 他练的本来就是捉迷藏咯,如果这捉迷藏是一种武功的话,当然有它的名称,可是方玉琪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捉迷藏用的,是以随口说了出来。 “咭!”姜青霓又是一声娇笑,纤手在红馥馥的脸上括了一下,道:“不害臊,这大一个人啦,还要捉迷藏?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方玉琪被她笑得俊脸更红,结结巴巴的道:“姜师妹找寻小兄,不知可是师叔有何吩咐?” 姜青霓樱唇一噘,白了他一眼,道:“只有师叔才可以找你,我就找你不得?” 方玉琪听得微微一愣,暗想这小师妹当真给师叔宠坏了,刁蛮得紧,口中连忙笑道: “那么不知师妹有何见教?” 姜青霓瞧着他那副拘束样子,忽然贝齿一露,粲然笑道:“我想找你较量较量剑法!” 方玉琪听得又是一怔,忙道:“师妹久得师叔老人家亲炙,剑法一定高明,愚兄也只是初学乍练,怎好献丑?” 姜青霓生气道:“不成!你就是瞧不起人!” 不待方玉琪回答,呛的从肩上撤下长剑,寒着脸又道:“何况这原是师傅的意思,她老人家不是要你和你那个姊姊,有空给我指点指点吗?这时候你不是正空着?” 方玉琪暗暗叫了声糟,原来小姑娘把师叔那句话认了真,敢情是她心中不服,找自己量来的?心中想着,还没答话,姜青霓已等得不耐,娇嗔道:“方师哥,你快撤出剑来呀!” 话声未落,蓦听围墙外面,响起一声暴喝、惊呼和“砰”然大震! 方玉琪心中一惊,低喝了声:“姜师妹,我们快去瞧瞧。” 双足一点,人已纵身往墙外飞出! 方玉琪纵身出墙,只见围墙后面,是一处隐僻的山坳。林前泥土飞激,陷了一个大坑,离坑三四丈处,却有一个长发披散,双足一手,全被剁断的老道人,右手支地,倒卧在血泊之中。但双月圆睁,虽然满眼血丝,但凌威逼人,宛如负伤猛兽,余威犹在! 林外,除了老道,却闻无一人。 方玉琪瞧得心头一阵恻然,飘身落地,口中喊道:“道长……” 断腿老道猛然抬头,目光之中,含着无比怨毒,大声的喝道:“小子,你当山人毙不了你……” 他右手一撑,上身霍地坐起,手掌做势欲发! 方玉琪凛然一惊,立刻想到那个尘土飞扬的大坑,敢情正是他方才含愤劈出,那么此人功力,当真非同小可!心念一转,身子后退了几步,骇然的道:“道长不可误会,在下实是好意……” 断腿老道厉笑道:“小子,你们认为山人这般容易可欺?嘿嘿!你再敢走近一步,山人……”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猛喘,右手迅速按上小腹,似乎拚着他深厚的功力,强行遏住内伤! 姜青霓也赶紧跃出,走近方玉琪身边,娇声说道:“方师哥,这人真可怜,我身边有师傅的伤药,喂他几粒!” 断腿老道双目一转,喝道:“可怜?谁要你们可怜,快给山入滚!” 姜青霓被他吓了一跳,娇躯不自主的靠近方师哥,瞧了断腿老道人一眼,觉得对方目射凶光,脸色狰狞,不禁微生怯意,慌忙低声说道:“方师哥,他恐怕不是好人,咱们走吧!” 她不待方玉琪回答,拉着他衣袖,转身后退! “站住!” 断腿老道这声大喝,方玉琪倒还不觉什么,姜青霓似闻焦雷,娇躯蓦地侵入方玉琪怀中! 方玉琪连忙轻轻一揽,低声道:“师妹,你别慌!” 一面回身道:“道长有何见教?” 断腿老道怒容满面的道:“谁说山人不是好人?这话可是那丫头说的?” 姜青霓挺身说道:“姑娘说了又待怎样,瞧你临死还穷凶极恶的,难道是什么好人?” 这几句话,宛似一柄利刃,插入断腿老道的胸口,他俯首望着地上被人砍断了的左臂和一双断腿,脸上绽出无比痛苦,长叹一声,道:“披发大仙一生纵横江湖,临死之前却被黄毛丫头视为恶人,难道这就是盖棺论定……” “披发大仙”这四个字钻进师兄妹两人耳中,不由同时一惊。 披发大仙,不就是名列三奇,和百草仙翁葛长庚、东海桃花岛离尘庵主齐名,此人以一支“真武旗”,横扫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他就是披发大仙?啊!敢情他是被仇家所害? 方玉琪心念转动,不由缓缓走前几步,躬身道:“道长原来是披发老前辈,请恕晚辈师兄妹失礼!” 披发大仙目光炯炯,向方玉琪、姜青霓两人一阵打量,问遣:“你们是何人门下?” 方玉琪躬身道:“晚辈方玉琪,先师道号苍松子,这是师妹姜青霓,敝师叔静因师太门下,不知老前辈中了何人暗算?” 披发大仙一阵喘息,神情稍定,长叹道:“山人因风闻传言,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红叶教主,神出鬼没,天下无敌,只有莲花峰石室,前人遗留的‘玄天秘笈’所载武功,可以克制。 因此我猜想红叶教主,定然会在黄山出现,山人要瞧瞧她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就兼程赶来。 哪知才到莲花峰附近,就碰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绿袍老头……” “啊!”方玉琪心头一紧,不期啊了一声。 披发大仙却并不理会,续道:“那条山径,只容一人可走,他从峰上下来,山人是要往峰上去的,两人不期相遇,照说凭双方武功,原可侧身而过。 “哪知绿袍矮鬼,却忽然停步,挥手道:‘回下去,让我老人家走路。’“此人口气虽大,但我却瞧不出他有何惊人之处?是以也挥手道:‘回上山,让山人上了蜂顶再说!’ “那矮鬼斜睨了我一眼,冷冷的道:‘瞧你大概也是闻风赶来之人,红叶教主不是要你们一日之内,撤离黄山吗?老夫叫你回去,原是好意,免得冤枉送命。’“山人大笑道:‘山人就是特地要瞧瞧红叶教主来的,老儿你还是赶快让开的好!’“那矮鬼听了丝毫不动,冷笑道:‘咱们几个老头四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连区区一点野狐禅也自称大仙起来,嘿嘿!看来倒真有点不知进退。’“山人听得勃然大怒,喝了声:‘原来你就是红叶教主的爪牙,可惜还不配跟山人动手,去罢!’ “山人喝声之中,大袖一丢,使出六成力道,存心把矮鬼卷飞出去,略加惩戒,哪知矮鬼身形一动不动。等我掌风拂到,口中冷冷的道:‘难为你只用六成为道,老夫饶你一死吧!’ “绿袍之中,忽然踢出一只黄澄澄的铜脚,来势极缓,但不知怎的,竟然一下就踹上小腹,山人只觉一阵剧痛,人便昏了过去。 “不知经过多久,忽听耳边好像有入说话,一个道:‘他是披发大仙,决错不了!’“另一个道:‘那么他仗以成名的‘真武旗’呢?’“先前一个又道:‘他身负重伤,昏死多时,不要被人家得去了,我们解开他穴道,问问清楚。’ “另一个急道:‘二师兄别忙,他虽然伤势极重,一旦解开穴道,又岂是咱们两人所能抵挡?不如先断去他手足,使他无法行动,就逃不出咱们手去。’“先前那个连连称妙,大笑道:‘三师弟,真有你的,这叫做无毒不丈夫!’话声一落,果然立时动手,山人因穴道受制,只得任他们摆布。” 姜青霓听得悚然动容,插口道;“老前辈;这两人如此狠毒,不知是什么人?” 披发大仙切齿道:“当时山人一阵剧痛之后,顿觉穴道骤解,睁目一瞧,只见身前站着两个手执单刀的小子,山人一怒之下,右手就跟着劈出,怎奈山人受创过巨,掌力出手,身子不稳,才被两个小子逃出手去。”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喘息,突然右手袍袖一挥,“嗒”的一声,手上已多出一支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杆上挂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 披发大仙随手—抖,旗杆骤然缩短,剩了一尺来长,他脸色也随着黯淡,苦笑道:“这杆‘真武旗’相随山人,纵横江湖三十年,从此就要永远离开山人了。 “少年人,你和山人最后相遇,总算有缘,山人就以此旗相传,七十二招‘地煞旗诀’,就藏在旗柄之内,乃是山人花去毕生心血,精研而来的绝技,有你这样的传人,山人虽死,也可放得下心了。” 方玉琪微微一怔,急忙躬身道:“老前辈如此厚爱,晚辈实是感激,只是晚辈师仇未报,怎忍见异思迁?此事请恕晚辈不敢遵命。” 这种奇遇,原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事,披发大仙想不到自己开出口来,居然还有人拒绝,他怔了一怔,怒道:“山人只要传你武功,并没叫你背叛尊师,难道披发大仙还辱没了你不成?” 方玉琪惶恐道:“老前辈息怒,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披发大仙道:“那你还不过来,接过此旗?” 方玉琪道:“老前辈伤势虽重,只要调养一段时期,也不难恢复,老前辈厚意,晚辈却万万不能接受。” 披发大仙默然半晌,叹道:“山人被绿袍老鬼踢中丹田,内伤极重,此时不过仗着多年修为,勉强提住一口真气,为时实已不多,少年人,你既执意不肯,山人势难勉强,不过,你难道忍令山人一生精研而来的绝学,委顿荒山,或者甚至落人匪人之手吗?” 方玉琪听他说得有理,万一落入匪手,仗以为恶,岂不就是自己间接造成?心中不由一阵犹豫。 站在他身边的姜青霓,瞧着方师哥坚决不肯接受,心中大是替他可惜,这时插口道: “方师哥,老前辈说得有理,你还是收了罢!” 方玉琪突然点头道:“晚辈暂时收上,且等老前辈伤势好了再说,此时让晚辈抱老前辈到准提庵休息罢!” 说着,走近几步,正待伸手去接。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小于接招!” 一股强猛掌风,裹着一团黑影,往方玉琪当头扑到。 不!另外还有两条人影,闪电掠出,其中一个,一把把“真武旗”抢了过去! 这当真变起仓猝,方玉琪心中一惊,后退不及,立即右脚斜猝,身形一旋,使出迷藏步,一下便闪了开去! 耳中只听披发大仙一声大吼,紧接着“砰”的一声,那个抢到“真武旗”的,已被他一掌震飞出去三丈来远,扑倒在地,立时了账,手上的“真武旗”,也一下摔出老远,骨碌碌滚了开去。 另外一个瞧到同伴身死,赶忙一个急纵,掠到身边,拾起旗管,跃下山坡,如飞逃去。 这一下当真快速无比,等姜青霓发觉,那人已奔出十丈之外。 她心中一急,娇嗔一声,立即仗剑追了下去。 “哈哈!原来你们是墨无为门下……”披发大仙大喝声中,手腕一扬,一道银光,脱手飞出!‘ 正当方玉琪闪开身子,看清偷袭自己的正是鬼爪墨石英,不由心头大怒,翻手从背上拔出长剑。 墨石英一扑落空,眼前敌人,忽然不见,同时二师弟西门通,堪堪抢到“真武旗”,就死在披发大仙掌下,心下大为凛骇。 急忙一个半旋,左手扬处,一大蓬细如牛毛的“夺命飞芒”,朝着披发大仙激射而去! 方玉琪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个箭步,从旁跃出,手起剑落,往墨石英左臂劈去。 三人动作,差不多全在同一时候,论先后,那么披发大仙脱手掷出的一柄单刀,要比墨石英先了一步,而且他总究功力深厚,激怒之下,拼耗真气,掷出来的飞刀,当真快若电射。 墨石英飞芒刚刚出手,单刀业已刺入后心,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连方玉琪纵身挥剑,都嫌迟了一步,长剑劈了个空,站定身形。 只见墨石英已被钉在地上,背上只剩了一个刀柄,敢情他发觉单刀飞来,身子稍微偏了一下,是以并未刺中心窝,此时虽然钉在地上,依然并没死去,双手在地上乱抓,厥状奇惨! 再回头一瞧,披发大仙也已跌倒在血泊之中,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黑血,分明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夺命飞芒”。 方玉琪心头一阵难受,眼泪不由夺眶而出,这一段话,说来虽慢,其实只不过三两招的工夫罢了。 方玉琪目含泪光,转眼之间,忽然不见了姜师妹,他蓦地想起墨石英、西门通虽然相继死去,但不见了何不凡,敢情她追了下去。 心念疾转,纵目一瞧,果然发见山脚下正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追逐而去。 后面那条人影,较为纤小,不是师妹还有谁来? 此时距离自己,已在半里之外,心中一急,连猛吸一口真气,纵身追了下去。 要知方玉琪在天台北峰,从师七年,内功火候,已有相当基础,再经归驼子贯输毕生功力,目前渐渐悟出收发之理,此刻全力施展轻功,脚程之快,已非一般武林之士所可比拟。 一阵功夫,前面两条人影,已越追越近。 蓦见山峰转弯之处,施施然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道人,放过何不凡,拦在当路。 这一停顿,方玉琪也已追到,目光一瞥,不由心头大骇,接连几纵,落到姜青霓身侧,口中急叫道:“姜师妹,你快让开!” 原来此人正是何不凡的师傅恶道人墨无为! 他虽然放过何不凡,但心中大自有气,自己调教出来的徒弟,再没出息,也不至于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打不过,要这样舍命逃跑。 正想之间,瞥见一个手执长剑的青年,急奔而来,身法之快,居然足可列人一流高手之间,心头微微一颤,口中嘿然冷哼,如电触目,向方玉琪打量了一眼,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姜青霓可不认识眼前的独目道人,就是名震江湖的恶道人,她长剑朝指,娇声喝道: “你快让开,那小贼抢走了披发大仙老前辈的‘真武旗’?” 恶道人奇道:“谁抢了披发老杂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跺着小剑靴,急道:“就是他,唉!你还不让开?他…… 逃走啦!” 恶道人听说自己徒儿,居然抢了披发大仙的“真武旗”,心中更是惊奇,不由回头瞧去,果然这几句话的工夫,何不凡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墨无为狞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可知他是我何人?” 说话之间,往姜青霓逼近了两步。 姜青霓初生牛犊不畏虎,按剑道:“老道士,你待怎的?” 方玉琪心头大急,连忙低声喝道:“姜师妹,不可造次,他就是恶道人墨无为!” 姜青霓听方师哥一说,她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恶道人,偏头问道:“方师哥,你说他就是三个贼人的师傅?” 恶道人因昨天并没有瞧到方玉琪面目,是以不知在林中接自己一爪的正是眼前这个青年。 闻言独目闪动,厉笑道:“小子,你眼力不错,居然认得墨真人!唔!你们倒说说真人三个徒弟,如何抢走了披发老杂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一手掠着髻发,冷冷答道:“披发老前辈和你两个徒弟,都在那边,你自己不会去瞧!” 墨无为自然知道凭墨石英和西门通两人,决非披发大仙对手,心头一急,回头喝道: “小辈,尔等此话当真?” 姜青霓道:“难道谁还骗你不成?” 墨无为嘿了一声,顿时双脚一蹬,人像一头大鹰似的凌空飞起,自己往来路飞纵而去。 眨眼之间,已只剩了一点黑影,一闪而没! 姜青霓瞧着方玉琪咯的笑道:“你呀!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蝇,瞧你方才急成那副样子,这不就打发了吗?咱们快追,赶去夺回‘真武旗’才是正经!” 方玉琪因何不凡早巳走得不知去向,一时那还追得到人家?这就摇头道:“姜师妹,那贼子早已去远,此时追也无用,我们不如回去禀过师叔,再作定夺。” 姜青霓恨恨的道:“人家好意送给你,你偏要推三推四,这会给贼人抢跑了,你又不追下去,瞧你如何对得起披发老前辈,我才不管你呢!” 说着一扭头,返身往菩提庵跑去。 方玉琪苦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同回转。 那知走没几步,蓦听一声暴喝,从遥空飞来:“小子,你们往那里走?” 喝声入耳,只觉风声飒飒,一条人影业已往自己两人当头扑下。 方玉琪心头大惊,赶紧一个箭步,抓住姜青霓玉臂,身形一闪,打旁里跃开! 姜青霓冷不防给他这么一带,娇躯那还站立得稳,一下就跌入他怀里,变了个胸口相贴,脸儿相偎。 小姑娘自懂事以来,跌入人家怀里,这还是第一遭,只觉心头小鹿乱撞,不禁又羞又急,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 方玉琪赶紧用手扶住,一面抬头瞧去。 恶道人墨无为须发飘动,满脸杀气的望着自己两人,尤其那只独眼,生似要喷出火来,喝道:“小子,真人两个子弟,死在何人之手?你们从实招来!” 他敢情瞧到爱子徒儿,同时惨死,人已急怒攻心,生似一头疯狮,狞恶已极! 方玉琪只觉心头一寒,还没开口。 姜青霓却抢着冷哼道:“哼!你不是已经赶去瞧清楚了,还问我们干嘛?” 恶道人目射凶光,厉声喝道:“小丫头,真人问你们,是谁下的毒手?” 姜青霓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那姓何的小子?” 恶道人猛的跨前一步,喝道:“你们说是不说?” 方玉琪瞧他来势汹汹,早已暗运真气,护住全身,一面挡在姜青霓身前,冷冷的道: “道长三位令徒,为了抢劫‘真武旗’,两个当场死在披发老前辈掌下……” 恶道人狞笑道:“你们当时是否在场?” 姜青霓道:“在又怎么样?” 恶道人突然仰天狂笑,道:“真人之意,要你们作个陪葬之人!” 左手袍袖一振,陡然露出一只如钩黑爪,五指其张,往两人抓来“黑煞爪”!方玉琪吃过苦头,识得厉害,不由大惊失色,慌忙一带姜青霓,施展迷藏步法,一下就闪了开去! 恶道人可真没想到眼前两人,竟会一闪不见,自己居然抓了个空,回头瞧去,方玉琪、姜青霓已闪到自己身后,不禁微微一愣,冷冷道:“瞧不出你们,倒也有点门道!” 人随声转,左手不由一抖,眨眼之间,仿佛满天都是他的爪影,像一层网一般往两人取去。 恶道人墨无为当真功力深厚,比公孙泰又要高出许多,这时一爪出手,指风凌厉,光听到这阵风声,就可想到他“黑煞爪”的凌厉。 方玉琪面对这位厉害魔头,那敢稍存大意,脚下闪动,左手把姜青霓轻轻一推,口中说道:“姜师妹,你快站到边上去,这魔头让小兄对付他罢!” 同时右手一探,从肩头撤下长剑,大声喝道:“在下师兄妹和道长无怨无仇,为何骤施杀手?” 墨无为两次落空,目睹方玉琪身法奇异,心中充满杀机,厉笑道:“真人手下,从无活口,小子你接着就是!” 身躯陡然一侧,本来当胸不动的执拂右手,此时配合左手“黑煞爪”,一齐攻出,铁拂扬起,一缕尘风,直奔前胸,左爪却向方玉琪左肩抓出!他正因对方身法离奇,才使出这招动中有静的手法,粗看虽然平淡无奇,实则极难闪避! 姜青霓方才经方玉琪两次带着她闪出墨无为爪风,才知方师哥本领果然高出自己,这时站在边上,眼看恶道人出手厉害,暗暗替他着急。 忽听方玉琪朗笑一声,左手疾出,手腕翻转之间,五指猛向恶道人抓来左腕的脉门要穴上扣去,右手长剑一横,疾封点来铁拂! 这一剑,姜青霓认得正是自己师门“通天剑法”中的“闭户诵经”。方师哥使得纯熟自然,恰到好处。但他左手的擒拿手法,却大是怪异,和一般常见的手法不同。 她心中“啊”了一声,忽然想起方师哥不是学了恶穷神归驼子的“铁掌银钩”,这敢情…… 她心念才动,只觉这刹那之间,攻守易势,恶道人居然被方师哥那一招逼得后退了一步! 恶道人盛怒之下,身形乍退暴进,右手一挥,铁拂尘一招“玉带围腰”,向方玉琪拦腰扫去! 方玉琪原地不动,身肩不晃,脚下微一错步,身形疾变,剑演“十面威风”,但见银光乱闪,往四外推开。 恶道人铁拂再圈,直迎千点剑花,右臂一抖,只听劲风嘶嘶,千百缕柔丝,化作一片轻云,忽然往剑身绕来。 方玉琪功力既没有恶道人深厚,自然不敢和对方贯注内力的拂尘接触,尤其恶道人那柄铁拂,时而软若柔丝,时而坚若钢杵,威势奇猛,瞬息万变,委实使人不知如何应村才好! 方玉琪仗着迷藏步法,一支长剑,连展“通天剑法”,寒光缭绕,化成一片护身剑幕,攻少守多,避让恶道人的猛攻,是以失去许多抢制先机的机会,始终屈居下风。 但就是如此,已使名震武林的恶道人十分难堪,眼看一个后生小辈,竟然和自己力拼了三十余招,仍没落败。 而且剑势绵绵,似乎愈打愈稳,心中既惊且怒,以一个年才弱冠的少年,内力之高,竟然和自己相差无几,尤其那种古怪身法,更屑罕见,眼前打成平手,无非是对方经验不足,慑于自己威势罢了! 心念转动,立即贯注内力,连攻数招,他料定方玉琪决不敢和自己硬砸,用剑封解,是以一只精光闪烁的独目,暗暗留神,紧望着方玉琪步法,看他如何闪避? 那知他虽然贯注全神,思索破解,但方玉琪的迷藏步法,看来凌乱,其实移步转身,莫不暗含玄机,但见他身形晃动,眨眼工夫,把自己凌厉攻势,悉数避开,竟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而且方玉琪经过这一阵缠斗,逐渐定下心来,趋避敌招之间,也有出手还击之力。 双方渐渐变成均势,尽管恶道人墨无为身躯旋转如风,一柄专门克制敌人刀剑的铁拂尘,和歹毒无比的“黑煞爪”,空白轮番出手,使得漫天呜喑,劲气雷奔,兀自连方玉琪衣服都无法沾上…… 但局外人看来,五丈方圆,悉在恶道人如山拂纲,纵横爪影,笼罩之下,方玉琪满身剑光缭绕,游走闪击,好像已被他困住似的,无法突围。 姜青霓瞧得心惊肉跳,眼花缭乱,握剑掌心,手汗涔涔,她连两个人影都辨不清楚,那能上场助战? 这可真叫姑娘家急得要哭!她自己也弄不懂,何以突然之间,对方师哥,会关心得比亲人一样? “墨道友请住手!” 一声低沉的声音,蓦地传来,其声虽低,听起来却十分有力! 漫天拂影,缭绕剑光,同时一敛,恶道人,方玉琪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此时路边上,多了两个老尼,和一个手仗长剑的少女。 她们正是青师太、静因师太、吕雪君三人。 姜青霓乍睹来人,喜得心花怒放,口中叫了声“师傅”,人已朗然往静因师太身边扑去。 恶道人墨无为脸上余怒未息,满含凶光的独目闪烁了一下,显然心存顾忌,拂尘一摆,稽首道:“原来是两位师太侠驾,恕贫道失礼!” 青师太脸情冷峻,冷嘿道:“黄山菩提庵,一里方圆,不准江湖朋友滋事,墨道长既然认识贫尼,想必没有忘记小庵规矩罢?” 墨无为听得脸色骤变,但他强自忍耐,干笑道:“这敢情好!菩提底一里方圆,不准江湖朋友滋事,那么贫道的孽子劣徒,却在菩提庵附近遇害,不知师太又如何说法?” 青师太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姜青霓早巳抢着说道:“师伯,那是他三个徒弟,害死了披发老前辈!” 她炒豆似的把刚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青师太断说披发大仙惨遭墨无为三个门人,剁断手脚,气得脸色铁青,拾眼冷哼道: “墨道长这可听清楚了,令郎等人,孽由自作,怨不得人,@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可怜披发道友,一代宗师,却惨死在几个小辈手下,实在冤枉!此事既和他们两个娃儿无涉,墨道友似乎没有向贫尼师侄寻仇之理!” 恶道人墨无为心狠手辣,武功自成一家,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对青师太心存顾忌,并非青师太武功胜得过他,实是为了不愿得罪青城。 何况方才领教过这少年人的武功,已和自己不相上下,此时再加上难惹出名的青师太和九华静因师太两个劲敌,自己休想讨得好去,闻言阴笑道:“原来他们倒是青城门下,嘿嘿! 要是这女娃早说了,贫道也不至于和小辈动手。” 静因师太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忍不住道:“墨道友这会看走了眼,琪儿乃敝师兄苍松子的传人,青霓是贫尼的徒儿,适才开罪之处,多多担待!” 她语气虽然和缓,但骨子里却无异告诉他有甚过节,只管冲着天台派来。 恶道人权衡情势,正好借机收蓬,他炯炯独目,打量着方玉琪干笑,道:“师太好说,苍松子道友,虽然仙逝,能够调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来,实在难得!嘿嘿!那么贫道失陪!” 说到这里,拂尘一举,蹬足飞起。 静因师太目送墨无为,口中轻轻叹了口气,道:“琪儿,此人凶名久著,睚眦必报,你日后行走江湖,再遇上他,可真得小心!” 姜青霓接口道:“师傅,方才师伯和你老人家没来之前,方师哥和他已经打了四五十招,徒儿瞧都瞧不清楚,真急死人!”一面又回头笑道:“方师哥,我现在才知道你本领比我强得多呢。” 青师太微笑道:“青霓,你方师哥刚才并没有输,反而墨无为倒露出心浮气躁之象,即使你师傅和我再迟来一步,也决无危险,唔!方贤侄,你方才使的身法,奇奥莫测,为老尼生平所仅见,莫非也是那姓简的小姑娘传你的吗?” 方玉琪俊脸一红,躬身道:“那是弟子幼年时候,在一处海岛上学会的捉迷藏,日前才发现用来闪避敌势,却另见妙谙!” 青师太点头道:“你有如此奇遇,实为难得!” 姜青霓睁大眼睛,甜笑道:“啊!原来你一个人在后园玩的捉迷藏,竟有这大用处,方师哥,几时教我好吗?” 方玉琪道:“师妹如有兴趣,隔天和小兄一起练习好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小兄虽然想出一些道理,但还有许多地方,未能领悟。” 姜青霓听得眉飞色舞,眨着大眼睛,高兴的道:“那我们就从明天开始!” 吕雪君瞧他们只有半天工夫,就师哥师妹的叫得十分亲热,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味儿。 她出道江湖这几年来,仗着一身武功,原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江湖上多少名门子弟,拜倒石榴裙下,她全都视如粪土,理也不理。 但自从见了玉弟弟,竟然一寸柔情,全缚在他身上,温婉体贴得无以复加。此时嘴角眉梢,不期浮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静因师太见多识广,吕雪君的神色,她那会看不出来,不由微微一震! 青师太因方才姜青霓那一段叙述,想到披发大仙名列三奇,一身武学,绝不会低过自己;但他在莲花峰上遇到身穿绿袍的铜脚老头,竟然连人家一脚都闪避不开,身负重伤,那么对方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看来各方瞩目的黄山,不知会发生如何巨变? 大家默然无语的过了一阵,姜青霓望望青师太,又瞧瞧师傅,忽然叫道:“师伯,师傅,我们该回去了呢,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事吗?” 青师太回顾着插天峻岭,无限感慨的道:“莲花峰外表平静,里面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看来今晚也许就会爆发!” 静因师太点头道:“道友说得不错,那五个老头,可能已在峰上发现了什么,才阻止别人上去!” 说话之间,便—同回身往菩提庵走去。 时间快二更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已经高悬中天,莲花峰上,好像蒙上了一层轻霜,烟景如画,夜色是如此美好! 通往峰顶的几条羊肠小径,正有不少武林中人,三三两两,像飞鸟投林般,悄无声息,陆续前行! 他们全都藉着松林掩蔽,行动有若鬼魅! 上去的人数,敢情已经不少,但分散在偌大的莲花峰上,依然瞧不到什么人影。 有!那半山腰上,一片松林之前,不是有一个身材不高,穿着一袭墨绿长衫的老人,负手而立,状极悠闲。 月亮照到他身上,居然金光闪烁,啊!原来他背上正负着一柄通体浑圆的金色长剑! 不!他脚上也在闪烁着金光!那是一只右脚,一只用黄铜铸成的右脚,擦得精光雪亮,闪闪生辉! 他不像其他的人,躲躲闪闪,也不像其他的人,急急匆匆,他的登临峰腰,敢情是为了欣赏月色,聆听猿啼。 不是吗?他已经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啊!还伸了个懒腰,似乎大有仰卧明月之意! 但正当此时,松林之间,蓦地一声厉吼,一个灰影,比箭还快,一下射到他身前,单掌一立,便向他前胸按去! 这一招“佛在心头”,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伏虎掌”中的绝着,要非深仇大恨,决不轻施。 此人出手如风,内力四溢,敢情运足了十成力道,如被击中,少说也当在千斤以上…… 铜脚老人似乎微微一怔,连躲闪都嫌不及! 不!人老了,动作也显得缓慢,人也没有站起,一只铜脚却缓缓跷起。 “呃!” 一条灰影,来得极快,退得更快,猝然落到三丈之外! “老贼看剑!” 嘹亮喝声响起,又是一条灰影,夹着一道银虹,骤然飞落,剑尖乱颠,一大蓬银雨,飞洒而出,往老人当头罩下! 这人剑上功力,真也毫不含糊,一剑出手,快如掣电,嗡然有声,而且使的是峨嵋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中的“万蜂归巢”,最狠辣的一招! 铜脚老人右足铜脚,方才踹出去了,还没收转,连屁股都只在大石上搁了半边,无数剑影,已到临头,这会,他索性把才收到一半的铜脚,再次抬起! “铛!”“铛!”“铛!” 那条灰影,也继着前面的一条灰影,往同一方向飞出,寂然无声! 刷!刷!刷!刷! 突然之间,从林中扑出十几条灰影,暴吼声中,戒刀禅杖同时砍砸而下! “嘿!” 铜脚老人打喉咙嘿出声来,月光之下,他背上那支金剑,晃了几晃,敢情是他旋了个身。 “笃!”一只铜脚,沉重的踏到大石之上,碎石纷飞,火星四溅,一条黑影,带着雨点金光(当然是他背上金剑和右足铜脚)“嗖”的腾空而起。 山腰上目瞪口呆,愣住了十几个人,眼睁睁地瞧着他后影,在山林之间,一闪而没! 就在这绿衣老头飞走的不大工夫,离山腰不远的小径上,又出现了五条人影,他们敢情也听到了闷哼、暴喝的声音,是以轻纵巧蹬,提气而行,显得十分小心! “啊!” 那是个少女的惊啊之声,虽然惊啊出声,但声音还是极低。 “嘘!” 就在她身旁数尺,又有人低低嘘着,好像在提醒她就是发现了什么,也别作声! 第七章 空自留仙曲 这—行正是青师太、静因师太、方玉琪、吕雪君、姜青霓等五人。 他们二更时分,由青师太领头,静因师太押后,从菩提庵出发,直往峰上奔来! “师傅,快来瞧,这……这是个老和尚!” 姜青霓压低声音,细声叫着。 静因师太闪近徒儿身边,低头一瞧,直挺挺躺在树下的尸体,果然是一个灰衲芒鞋的老僧!不由脸色凝重,惊噫的道:“这是少林铁长老!” 铁长老名列少林四尊者,乃是少林寺有数高手,竟会暴尸林中,自然不是—件等闲之事。 她正待俯下身去,检查铁长老致死之因,只听吕雪君也轻咳一声,惊诧的道:“青云子! 峨嵋三云的青云子也死在这里!” 青师太本已掠出的身子,倏然住足,回头问道:“身上可有伤痕?” 吕雪君道:“青云子道袍下摆,印着一只黄泥右脚印,好像是被人踢中小腹致死!” 静因师太应道:“不错!铁长老伤势,也是如此,好像死在一人之手。” 青师太心情沉重,她不明白像铁长老和青云子两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此时暴毙在莲花蜂山径之上,凶手不是红叶教主,便是五个怪老头,是以不再作声,领着大家继续往山径上走去。 那知走了没有两丈来远,忽见前面林外,人影幢幢,十几个手持禅杖戒刀的灰衣僧人,聚在一起,凝神而立,好像发现了什么。 青师太目光锐利,一瞥之间,已经瞧清这些人全是少林门下,不由脚步一停,正想瞧瞧这些少林寺僧,聚在这里,要干什么? 心念才动,再仔细一瞧,忽然发觉这十几人,姿势各异,手中兵刃,却指向同一目标,好像正在向敌进攻,但全部木然不动,始终摆着这个样子。 青师太瞧着恍然大悟,看情形这些僧人,分明在发现敌踪,纷纷出手之际,被人点了穴道。 啊!他们除了身子被制,一双双眼睛,全都在黑暗之中转动,闪闪发光,这和昨晚自己几人受制的情形,完全一样,是那五个怪老头的杰作! 吕雪君随在青师太身后,她也已瞧清林外的情形,低声问道:“师伯,他们被人点了穴道?” 青师太轻唔了声,愤然的道:“他们就是被那几个老贼制住的。” 吕雪君问道:“要不要先替他们解开穴道?” 青师太微微摇头,道:“可能这几个老贼,就在附近,如果解开他们穴道,反会引起对方注意,还是等我们下山时再说罢!” 吕雪君暗暗佩服,心想姜到底是老的辣! 当下由青师大领着大家,穿林而行,绕过这一群人侧面,攀藤附棘,沿壁而上。 这一条小径,又狭又窄,走的完全是断崖绝峭,草长及人,不但峻险难行,而且地势隐僻,不易被人发现。 是以莲花峰上,虽然来了许多江湖上人,但这条路径,却没有人迹走过,若非青师太莲花峰下住了几十年,也不会知道还有这条捷径呢! 任他们个个身怀武功,提气蛇行,也差不多走了顿饭的时光,才堪堪登上离蜂顶不远的一处陨岩。 山风吹来,陡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 青师太心头蓦地一震,立即向身后四人,打了一个手势,要大家戒备,然后却迎着山径,斜斜盘去。 这是莲花峰北面,从峰顶直削而下一座陡壁,壁下四周,乱石峥嵘,除了一两丛灌木,可说寸草不生。 此时,石壁下截,已露出一个长方形宛若门户的大洞,洞外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一阵阵血腥气味,就是从这些尸体上吹来。 尽管明月如画,但这画面,已是十分惨烈,何况在异样的沉静之下,因风传来声声猿啼,使人听得越发毛骨悚然! 青师太首先跃出,走近前去,蓦地口中发出一声惊噫,身躯也不禁后退了一步,两道炯炯目光,盯在这些尸体之上,简直发直。 静因师太知道事非寻常,赶紧越过方玉琪等三人前面,站到青师太身侧,定睛一瞧,也禁不住惊噫的道:“那是公孙师弟!啊!还有木尊者!凌云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师太脸色凝重,目光依然注视着这些人,头也不回的道:“道友,你瞧,他们鲜血还在从伤口渗出,分明只是刚才发生之事!” 这时方玉琪、吕雪君、姜青霓三人,也已瞧清地上触目惊心的一幕。 姜青霓小姑娘家,几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早巳吓得双手掩面,别过头去,躲到师傅身后,目不忍睹! 原来石洞前面,躺着的这些人,竟然全是名震江湖的一代高手! 其中有峨嵋掌门凌云子,崆峒掌门公孙泰,少林四尊者的木尊者、金罗汉,武当双剑的抱真子、守真子和另外八个人,自己虽然不认识,敢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并不是散乱的倒下,死在红叶教主或五个古怪老头手上,而是在一场激烈的大火拚中死去的。 这真是一场武林中从未有过的自相残杀! 也分不清孰先孰后,从斗场中的情形看来,大致公孙泰是死在木尊者“大力金刚掌”下,凌云子似乎为了救公孙泰,一剑刺人木尊者左肋,但他却被金罗汉的少林绝学“怀心腿”踹中后心,金罗汉则又死在公孙泰脱手飞出的一柄长剑,插入小腹。 另外一组,是武当双剑抱真子、守真子,是被五个人围击致死,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名震关洛的金枪将吕史,和直隶名武师琵琶手杨少武。 另外还有两个徒手相搏,扭作一团的,瞧不清面貌,不知是谁?除了这些人,不远的地上,还插着一柄寒光如雪的厚背单刀,光瞧那柄刀的份量,使刀之人,决非庸手! 静因师太口中连连念佛,迟疑的道:“难道真是石室之中,发现了什么秘笈?唉!这…… 这是何苦……” 青师太缓缓收回目光,侧脸问道:“道友认为这些,真是自相残杀致死的吗?” 静因师太蓦地一怔,吃惊的道:“难道道友另有高见?不过从他们兵刃刺人的伤口,还在流血,看来似乎不可能被人残杀之后,再故布疑阵!” 青师太冷哼一声,手持念珠,向凌云子,木尊者等人一指,道:“光凭他们这几个人,武功修为。就不在你我之下,而且差不多也功力相若,没有数十百招,决难分得出高下,岂会全在出手一招之间,同归于尽?” 静因师太连连点头,道:“道友说得极是!” 青师太接着又向武当双剑一指,道:“尤其是紫霞真人门下的抱真、守真两人,破绽更多!” 方玉琪、吕雪君同时向武当双剑望去,只觉他们是在五人围攻之下,同归于尽的,武当双剑使的正是武当镇山绝艺“两仪剑法”,力敌五人,甚至同归于尽,也并无可疑? 只听青师太续道:“武当‘两仪剑法’,双剑联手,威力之强,力敌五人,原也不足为奇,但是这也要瞧瞧对手是谁?金枪将吕史,和双拐樊长江,有‘南拐北枪’之誉,威望之盛,岂会和琵琶手杨少武等人联手对付武当两个后辈,又岂会被守真子剑洞心腹?何况这些人虽然全都脸上露出无比愤怒,但这种愤怒,并不是以死相拼同归于尽的愤怒,而是急怒愤恚之色!” 静因师太惊怒的道:“那么他们是被人制住穴道,但耳目仍能转动,然后排成这副模祥,再把兵刃刺人的?” 青师太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这种布置,也决非一个人能够办到……” 吕雪君插口道:“师伯是说他们全死在五个怪老头手下?” 她话声未落,突然听到身侧不远的一丛灌木之中,似乎有人发出一声轻吟! 方玉琪站在吕姊姊身侧,听得最为清楚,低喝一声:“是谁?” 足尖一点,人已抢先往灌木丛中扑去! 青师太、静因师太、吕雪君、姜青霓等四人,惟恐方玉琪有失,也急忙跟着过去。 只见在一丛灌木遮掩之下,果然躺着一个身躯修伟,两鬓斑白的蓝衫老人,气息奄奄,似乎离死不远。 静因师太微微皱眉,吃惊的道:“他是八封刀谢沧州!” 青师太点头道:“不错!洞口那柄单刀,正是他随身兵器,照此情形看来,他好像受了极大震动,五腑离位,伤势颇重!” 此时,吕雪君早已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灵丹”,纳入老人口中,方玉琪疾点了他几处大穴,又忙着默运功力,替他推宫过穴。 一阵子工夫,蓝衫老人脸色已逐渐好转,眼皮转动,缓缓睁开眼来,当他瞧到眼前立着的老少诸人,似乎正待张口说话。 静因师太忙道:“谢老施主身负重伤,此时不宜多说,快先运息调气,有话待会再说罢!” 谢沧洲八封门掌门,自然知道疗伤之道,微微点头,果然立即闭上眼睛,迎着方玉琪内力之助,运起气来。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方玉琪满头大汗的吁了口气,直起腰来。 谢沧洲已能自行坐起,运功调息,又过了一阵,才睁开眼来,拱手道:“若非两位大师侠驾适时赶到,不但老朽横尸荒山,恐怕五大门派后人,将会引起一场仇杀,哦!这位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方玉琪赶紧抱拳答道:“晚辈方玉琪,天台门下。” 青师太因听他说出五大门派后人,恐将引起仇杀之语,不禁心中一动,忙道:“老施主言中之意,似乎曾目睹峰顶惨剧,不知因何身受重伤?贫尼愿闻其详!” 谢沧洲长长的吁了口气,黯然摇头道:“老朽一时好奇,风闻江湖传言,赶来黄山,今晚攀登峰顶,莲花峰平静如恒,并未遇上什么事故,心中方感失望,忽然听到峰后似乎隐隐传来人声,才绕下峰来,那知依然不见人迹。 “老朽正感奇怪,及走到附近,才发现这片峭壁之下,已发生了一场激烈之争,倒在地上的竟然全是各大门派一流高手,不是剑中心腹,便是掌按要害,而且鲜血还在汩汩流出,分明离老朽寻来,为时不会太久。 “老朽心中不禁恻然良久,暗想照这情形看来,江湖传言,莲花峰石室发现‘玄天秘笑’之事,果然属真,不然,凭这些一代宗师,江湖上已享有盛誉之人,那会互相残杀,落得如此以命相搏?” 静因师太忍不住问道:“谢老施主认为这些一代高手,都是为了秘笈,才互起争夺的吗?” 谢沧洲黯然叹道:“老朽当时,确是如此想法,但继而一想,这情形大有可疑,这些人中,像凌云子、木尊者、金罗汉和吕老哥、公孙老哥等人,全有数十年修为,即使对方最厉害的招法,也不可能一击奏功,何况有几位身中要害,还是被人在身后偷袭致死。老朽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口中喃喃自语:‘这是极不可能之事,难道另有阴谋,想藉此引起五大门派互相火拚不成?’” 方玉琪听到这里,心中暗暗佩服,果然这位老人见多识广,他的见解和青师太如出一辙! 心中想着,不由往吕雪君望去,正好吕雪君也赶巧回过头来,两人会心的微微一笑!只听八封刀谢沧洲续道:“那知老朽话声才落,忽然有人应了声‘不错!可惜你迟来一步,已经赶不上他们了!’老朽嘭地一惊,急忙功布全身,同时也掣出刀来。” 青师太点点头道:“贫尼瞧到石洞前面那柄单刀,份量沉重,决非寻常之人所能使用,只是一时想不起谢老施主来。” 谢沧洲无限的感慨道:“大师如此说法,更叫老朽无地自容。” 他说到这里,接着又道:“老朽举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见从石室中应声走出一个身穿墨绿长袍的矮小老头……” 方玉琪不待他说完,急着问道:“老前辈可看清那人是何形状?” 谢沧洲并没思索,续道:“当时老朽只觉此人身材矮小,等他走近,才知竟然还是一个驼子!” “啊!”方玉琪心中暗暗叫了一声,“那是田驼!” 谢沧洲接下去道:“老朽瞧清来人,心头大为惊愕,以老朽推想,江湖传言,五大门派的掌门人,既然死在红叶教主手下,那么这次如许高手,全数送命在莲花峰上,也一定是红叶教主所为!那知走出来的却只是一个驼子,而且老朽也实在瞧不出他有什么惊人之处,这就沉声问道:“尊驾何人,恕老朽眼拙!” 那驼子瞥了老朽一眼,冷冷的道:“你既然认不得我老人家,说了也是白说,不过尚能瞧得出痕迹来,总算有点眼光,虽然目下已经赶不上他们,但老夫也总得成全了你!” 老朽听他出言不逊,心中未免有气,虽然摸不准对方路数,但也不敢过份小觑,这就后退了半步,刀封乾门,人走坎位,口中喝了声:“朋友好狂的口气……” 青师太点头道:“这正是谢老施主老成持重之处,而且使的也是贵门能守能攻的‘八封刀法’!” 谢沧洲叹了口气道:“那驼子见老朽亮开门户,脸露不屑的睨了老朽一眼,徐徐的道: ‘老夫一点也不狂,不信你试试就知!’ “说来惭愧。那驼子当真一点也不狂,他话声才落,身形缓缓的向老朽欺来。唉!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老朽明明瞧他身法极其缓慢,尤其他右手也缓缓举起,向老朽执刀右腕抓来,照说老朽尽有时间,出刀封解。那知只觉眼前一花,右腕脉门,已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扣住,手上单刀,同时弹出老远,耳中只听那驼子喝了声:‘去罢!’老朽身子,便被一股无形大力,蓦然兜起,连半丝挣扎的余力,都使不出来,接着就昏了过去。” 静因师太骇然的道:“以谢老施主的功力,尚且连一招都没接住,此人武功之高,当真令人咋舌!” 谢沧洲叹道:“老朽三十年来,在江湖上也会过无数高手,像这种怪异手法,不但从没见过,简直连听也没听人说过!老朽如果没有两位大师和方老弟适时相救,当真死得十分糊涂,连人家是何来历,都弄不清楚。” 青师太脸色铁青,皱眉道:“谢老施主遇上的,可能就是田驼!” “田驼?” 八封刀脸现惊疑,霍然站起身来,道:“青师太说的田驼,可是四十年前在黄山剑会上出现的商山四异中的田驼?他们四十年前,只昙花一现,就杳无声息,怎会重现江湖?” 青师太点头道:“谢老施主也还记得四十年前之事,如今不但商山四异,全已在黄山出现,而且幕后还主使有人!” 谢沧洲惊异的道:“商山四异,在四十年前,已一鸣惊人,武功无敌,如今重现江湖,还主使有人,那么此人武功,更是高不可测了!难道就是传言中的红叶教主不成?” 青师太摇头道:“这个,目前还很难断言,贫尼一行,也就是为此而来。” 当下就把自己等人中人暗算,以及少林古月大师遇害,披发大仙死在李跛铜脚之下和山腰上发现峨嵋青云子,少林铁长老惨死等事,择要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直听得八封刀谢沧洲凛然失色,惊叹道:“照大师如此说法,江湖上杀机隐伏,浩劫方兴未艾,老朽身为武林一份,两位大师和方老弟如有相用之处,老朽自当竭尽棉力!” 两位师大连说“不敢”,同时静因师太也介绍吕雪君、姜青霓见过这位八卦门的掌门人。 吕雪君眼看谢沧洲伤势已然全好,她想起石壁下面那个石室,这就说道:“两位师伯,我们此时何不到石室中去瞧瞧,不知到底给他们取走了什么?” 姜青霓道:“师伯、师傅,吕姐姐说得对,我们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咯!” 青师太道:“进去瞧瞧,原也应该,不过人数不宜太多,我们分一半人在洞外留守才好。” 静因师太道:“道友说得不错,我们不过要瞧瞧石室情形,洞外自应留一半人以作策应。” 方玉琪年青之人,自然好奇,接着道:“弟子愿意入内一探!” 吕雪君抢着道:“师伯,侄女也去!” 姜青霓一听他们全都要去,自己那肯落后,也叫道:“师傅,我也要去。” 静因师太道:“这又不是好玩之事,你还是和为师在洞外留守罢!” 姜青霓经师傅如此一说,一团高兴,立时化为乌有,噘着一张小嘴,一时不敢再说。 当下决定由青师太率同方玉琪、吕雪君两人,人内探视,八封刀谢沧洲、静因师太、姜育霓三人,在外留守。 计议停当,正待走出树丛,蓦听林外连声暴喝,紧接着一阵震慑心神的兵刃击撞之声,连续传来! 大家心头一怔,纵目瞧去,只见一片乱石上,站着十几个手持戒刀禅杖的灰衣僧人,各按方位,四面散开,他们中间,正有两条人影,兵刃交击,拼命进招,打得异常猛烈! 一个身材硕长道装打扮,手上一柄长剑,匹练飞腾,使的正是峨嵋绝艺“乱披风剑法”,一个生得又矮又胖,身穿灰袖,一支禅杖,使的正是少林正宗“伏虎杖法”! 这两人功力相若,此时各展绝学,当真快如电光石火,瞬息之间,已各自攻了十几个照面,剑光匝地,杖风呼呼,出手全是杀着! 青师太暗叫一声:“不好!” 这两人正是峨嵋白云子和少林土弥勒,他们一定瞧到石洞前面的那场惨剧,以为对方害死自己师兄,才翻脸成仇,互杀起来!心中一急,就回头道:“谢老施主,静因道友,我们快去!” 话声一落,立即纵身而出! 正当青师太、静因师太、谢沧洲、吕雪君、方玉琪、姜青霓六人,从树丛中现身来! 莲花峰顶,也正有一条影,如飞而来。口中大喝一声:“两位快请住手!” 此人声如风鸣,嘹亮无比,身法极快,瞬息之间,已人随声到,飞落斗场! 白云子、土弥勒果然闻声住手,但月光之下,两人依然面带杀机,四道眼神,像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站在两人中间的,是一个青袍长髯的老人,此时脸色铁青,一部垂胸长髯,无风自动,此人正是昆仑派前辈名宿锺先生! 他两道凌威远射的目光,却向同时现身的青师太等人扫来,一面点头道:“谢兄和两位大师也全会在这里。” 八卦刀谢沧洲和青师太、静因师太,因对方乃是昆仑派硕果仅存的前辈高手,在江湖上辈份甚尊,连忙走前几步,一齐施礼。 青师太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老施主来得正好,白云道友,和弥勒大师原是一场误会。” 钟先生目光何等犀利,飞身落地之时,早已瞧清地上躺着的这些尸体,闻言目射寒电,向青师太问道:“那么凌云道友等人,身遭惨死,大师想来曾经目击?” 青师太道:“贫尼一行,迟到一步,虽未目睹惨剧,但死难道友,被人有计划的阴谋布置,藉以引起各门自相残杀,却已无可置疑。” 当下就把自己等人上山所遇,简扼说出。 白云子悲愤的道:“照大师说来,贫道二师兄也遭了毒手?” 青师太说完之后,八卦刀谢沧洲也把自己遇到的,重复说了一遍! 土弥勒歉然的瞧了白云子一眼,道:“小僧和白云道友,这一路上来,在山径也碰到一个身穿绿袍的老头! “啊!不错!小僧想起他闪身而过时,好像右臂已残,虚飘飘的垂着衣衫,当时小僧因江湖上流传着莲花峰石室,藏有‘玄天秘笈’的传说,江湖朋友赶来黄山的,自然不在少数,是以并未注意。那知等双方擦身而过,那人突然向小僧低低说了句:‘正好进去收尸!’小僧微微一愣,回头瞧去,他已经如飞往山下而去!” 白云子道:“对了!那绿袍老贼迎面从山上下来之时,贫道也依稀听到他说了一句: ‘当心少林和尚不怀好意!’贫道再看之时,他已向土大师身边擦过,贫道当时也并未在意,那知走到此处,大师兄果然丧在金大师‘怀心腿’下。” 锺先生长眉轩动,愤愤的道:“不错,他们确是商山四怪,在这里故布疑阵,安排毒计,然后分头下山,青云道友和铁长老是死在李胶铜脚之下,谢兄碰上的是田驼,你们瞧到残缺一手的是孙残,老夫却遇上了四怪之首的赵矮!” 他此言一出,大家不由同时一惊,但因锤先生辈份较高,他自己不说,大家也不好追问,何况听他口气,似乎也吃了点亏! 锤先生见大家并没出声,不禁悠然叹了口气道:“照这情形看来,面临生死存亡的已不仅只是五大门派,整个武林危机已迫,老夫一身荣辱,原无足论,只是和老夫同行的各派门人,尚有多人被制,无法解开穴道,原想木尊者身为武林首席监寺,深谙少林七十二艺,也许识得‘凌虚截穴’的解法,才匆匆赶来!” “凌虚截穴?” 青师太惊奇的道:“原来商山四异使的古怪手法,乃是武林中只有传闻的‘凌虚截穴’? 他们四十年没在江湖出现,竟然练成此种内家上乘功夫?” 锤先生目射奇光的道:“大师想必知道此种功夫?” 青师太道:“说来惭愧,贫尼前晚就是被这古怪手法所制……” 锺先生急急问道:“那么不知大师后来如何自解的?” 青师太毫不隐瞒,把自己如何受制,后来由方玉琪吕雪君赶来,如何解穴,细说了一遍。 锺先生吁了一口气,道:“老夫正感束手无策,这就是了!唔!‘将心比心’?不错! 他们确是心经受制之象!”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环顾一周,又道:“在场诸位,老夫托长几岁,好在全非外人,此事实因古月大师在山下突然圆寂,可见红叶妖妇也在黄山出现,是以咱们约定分头搜索。” 当时分配情形,是凌云子、金罗汉、铁长老一路,白云子、土弥勒一路,公孙泰、武当双剑一路,搜索小径。 “由老夫率领劣徒傅青圭、崆峒派门人丘玉奇、公孙瑶红、峨嵋门人于氏兄弟,由正面小径登蜂,各路均有少林弟子一十八人相随,以为互相联络。 “老夫一行,堪堪登上峰腰,便见一个绿袍矮叟,施施然从峰顶下来,他瞧到老夫,便脸露嘻笑,停下步来,问道:‘你们也想抢玄天秘笈来的?’老夫那时可想不起此人是谁? 这就问道:‘尊驾何人?恕老夫眼拙’。” 八封刀谢沧洲心中暗暗好笑,他这话和自己说得一样! 锺先生续道:“那知这绿袍矮叟忽然打鼻孔里冷哼一声,道:‘你虽不识老夫,老夫倒好像见过,你不是昆仑锺二吗?嘻嘻!想要‘玄天秘笈’,也并非难事,只要在老夫手下,走得出三招,才有资格登峰。’ “老夫当时还不知此人就是赵矮,闻言之后,怫然的道:‘老夫原非为玄天秘笈而来,但尊驾既然识得锺某,存心指教,老夫自然奉陪!’“赵矮嘻嘴笑道:‘来!来!咱们难得碰上,速战速决,你好上山,老夫也赶着要下山呢。’ “他说话之中,突然右手一伸,使了一招‘青龙探爪’,缓缓往老夫抓来,这招原是普通招术,而且看去来势极缓,但老夫已然瞧出,他出手看来极慢,其实却神速无比,尤其这一招普通招法,在他使来,竟然变化无穷,威力极强,老夫心头一惊,也立即使了一招‘锦丝缠腕’反扣他手腕。 “赵矮敞笑一声:‘果然不错!’招式一变,又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天魁点元’。 “这一会,指风凛然,奇快无比,老夫赶紧使了一招‘手摘星辰’,右掌往上硬架,只觉对方指风,忽然消失,同时眼前一花,唉!少说也有七八个掌影,同时向老夫身前大穴,一齐印到! “这一招,不由激起老夫怒意,大喝一声,双掌骤分,运起十成力道,一招‘千军辟易’疾拍而出!那知等到老夫掌风出手,说来惭愧,他竟然又是虚招,掌影倏灭,他哈哈大笑,往山下跑去。” 八封刀谢沧洲怀疑的道:“他原来不是存心和前辈过招?” 锺先生道:“老夫急忙收掌,只听山径下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你能解开凌虚截穴,老夫就甘拜下风!’ “老夫这才知上了他大当,原来他趁老夫全神贯注之际,偷偷下手,把随同老夫登峰的一干小兄弟,悉数制住!” “啊!” 方玉琪、吕雪君,同时啊了一声。 锺先生说到这里,忽然笑道:“好在老夫已得解法,此时先去救人要紧,商山四怪既然重出江湖,咱们不难找他们算账,谢兄和两位大师,请到祥符寺详谈吧!” 静因师太忙令方玉琪、吕雪君、姜育霓三人,上前拜见锺老前辈。 锺先生匆匆还礼,便往峰下走去。 静因师太又要方玉琪见过白云子和土弥勒两人,一面又替方玉琪向白云子解释双方误会。 这时场中尸体已由随同白云子、土弥勒前来的十八名少林寺僧搬起,往山下走去。 白云子、土弥勒也随向众人告别。 吕雪君早已急不择待的望着青师太道:“师叔,我们这好进去瞧瞧了罢?” 青师太微笑道:“雪君,几年不见,你人长大了,小孩脾气还是丝毫没改!” 说着领了方玉琪、吕雪君两人,缓缓往石室中走去。 原来这峭壁下截,当真是一扇石门,此时石门敞开着,只觉里面黑黝黝的瞧不清什么。 青师太全神戒备,抽出她一路没出鞘的长剑,缓缓拄石室走去,方玉琪、吕雪君紧随在她身后,心中又紧张,又好奇。 过了一会,渐渐睹室生明,才瞧清这间石室,原来是四方形的约有五丈见方。除了中间壁下放着一个供人打坐用的圆形石墩,就空无一物。 如今,这圆形石墩,已经被人踢得四分五裂,敢情进入石洞之人,抱着厚望而来,结果一无所获,便拿这石墩出气,踹了它一脚。 因为石墩上,还印着一个十分清晰的脚印! 青师太俯下首去,仔细瞧了一瞧,愤然的道:“这是李跛铜脚踢的,功力真还深厚无比!” 方玉琪一抬头,目光瞧到正面壁之上,忽然一声惊噫,口中叫道:“翠莲曲!这上面写着的是‘翠莲曲’!” 青师太、吕霄君给他这么一叫,全都拾起头来,往石壁上凝神瞧去,果然发现壁上镌着许多拳头大小字迹,笔走龙蛇,足有一寸来深! “莲花峰,生翠莲,弱翠莲花玉生烟,弱水三千里,飘香落九天。 莲花峰,生翠莲,册六莲叶翠田田,风吹莲叶覆,回旋欲通仙。 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品,婉转何处寻?莲根是莲藕,玉节盘珠青,冰丝台三三,好为王母寿。” 青师太瞧了半天,只觉这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东西,敢情是从前有人在这里修真的证道之词,这种道情诗,在名山石窟之中,屡见不鲜,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浅浅的问道: “方贤侄,你以前曾见过这首东西?” 方玉琪目光一直盯在壁上,怔怔出神,他回想着小时候在海岛上的一段往事,闻声只答了句:“这‘翠莲曲’,弟子小时候,就会了。” 因为他没说出幼年的一段奇遇,青师太就更认为无足轻重,忽略过去。 吕雪君却独自往左边石壁走去,她想瞧瞧两边石壁上,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方玉琪望着这首自己最熟悉的“翠莲曲”,似乎十分依恋,一颗头不禁缓缓上移,忽然他发现石室圆形顶上,有着无数剑痕,纵横交叉,密如网罩! 不由瞧得心中一动,凝目细瞧。 蓦听吕雪君一声尖叫:“玉弟弟……” 方玉琪陡地一惊,回头瞧去,只见一条人影,挟着吕雪君,奇快无比的往石门飞出! 原来吕雪君独自走近左边石壁,原想瞧瞧这两边石壁上,是否另有前人遗留的字迹? 因为她心中总觉得光是这么空空洞洞一无所有的一间石壁,前人决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什么“莲蜂之钥”。 那知她在左边石壁上找了一会,依然一无所获。渐渐走近离洞口不远的落角上,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书生打扮,白皙无须的中年文士,身子一动不动,但一对精光闪烁的眸子,正在对着自己转动! 这分明是被几个古怪老头的“凌虚截穴”所制! 她心念转动,竟然没瞧清楚这躺着的是谁?就俯下身去,轻舒纤掌,替他解开穴道。 中年文士穴道一解,顿时一跃而起,右手一探,扣住吕雪君玉腕。 吕雪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替他解了穴道,对方反而恩将仇报,要想躲闪,已是不及,同时她瞧清对方打扮,正是四恶中无恶不作的淫魔恶郎君崔如风,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口中急叫了声:“玉弟弟……” 恶郎君崔如风出手如电,挟起吕雪君娇躯,双足一点,人已往洞外掠去。 方玉琪这一瞥之间,也已瞧清此人正是自己在九华山“迎客松”前遇上的中年文士,心中一急,立时大喝一声,纵身疾扑而起。 石室外面,同时响起叱喝之声,等方玉琪追出,只见自己师叔静因师太长剑坠地,脸色灰白,人也摇摇欲倒! 静寂的黑夜远处,还传来吕姊姊逐渐远去的嘶声哭喊:“玉弟弟……” 原来静因师太听到洞中叱喝骤起,一条人影,已奇快无比的向洞外窜出,她身在明处,由黑暗中窜来的人影,不容易瞧得清楚,敌友难分,自然不好贸然出手,及等发觉飞身而出的不是玉琪,恶郎君蛇神的剑尖,已划上肩头! 要知恶郎君崔如风,列名虽在四恶之末,但他武功却另成家数,尤其手中一支“蛇神剑”,剑尖宛如蛇舌,分作两支,淬有奇毒无比的铁线蛇液,任你内功精湛,只要被它划破一点表皮,不出一个时辰,就得剧毒攻心而死,原是武林第一支恶毒出名的兵器! 静因师太只觉肩头一麻,劲力顿失,手上长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人也连退几步,几乎栽倒。 恶郎君剑先人后,一剑出手,乘隙闪身,急如电驰,往峰下飞去! 这一突变,当真只是一瞬间事,八封刀谢沧洲大喝一声,方待退出,骤听长剑坠地之声,回头一瞧,发觉静因师太双目紧闭,脸如金纸,似乎已中贼人暗算,美育霓呼得扶着师傅,哭出声来。 此时正好方玉琪和青师太也同时急掠而出! 方玉琪眼看师叔肩头黑血如注,人已陷入昏迷,同时吕姊姊又被贼人掳去,一时慌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青师太脸色凝重,出指如风,点了静因师太几处大众,一面向方玉琪顿足道:“雪君被恶郎君掳去,她身边带着‘碧灵丹’虽然不能解毒,却是维护心脉的灵药……” 方玉琪实在是急昏了头,此时给青师太一喝,如梦方醒,口中答应了一声,立即拔足往峰下追去。 这一会,他当真用上全身气力,急纵直掠,揩命狂奔,快得像飞矢流星,在山林岩壁之间,贴地飞驰! 一口气不知翻过多少山岭,依然不见恶郎君踪迹,心头不由一阵迟疑,莫非自己追错方向?正待停身查看,蓦听十余丈外,有一个女子声音,发出一声低呻,紧接着传来阵阵怪笑! 心中一动,那还怠慢,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双臂一抖,身如箭射,往发声之处疾扑过去! 果然月光之下,只见一条人影,手中挟着一个纤小身形,往山坡上跑去,那不是吕姊姊是谁?方玉琪冒火,大喝一声:“恶贼那里走。” 脚下接连几点,紧迫而上。 前面那人,听到有人追来,就停下身子,怪笑道:“捉上两个也好!” 方玉琪身形掠近,手中长剑一招“玉龙出云”匹练乍飞,已朝对方激射出去! 那人身形不动,把横挟于右臂的女子,一下换到了左臂。右手一探,竟然望着剑光捉来! 方玉琪这一剑,差不多用上八成力道,剑气拂拂,势道极为凌厉,何况他愤怒之下,人到剑到,急骤无匹。 此时一见对方,用手捉来,五股尖风,好似含着吸力一般,心头一惊,要想收剑,已是不及! 不!眼前—花,对方手肘,已快撞上自己手碗。忙乱之下,左脚急旋,使了一步迷藏步法,才堪堪把身子闪开,右手抽剑,左手化爪,闪电往他右腕扣去。对方那人眼看一下就要抓上长剑,忽然人影一闪,捉了个空,似乎也微微一惊,脚下跨前一步,上身前俯,右手不知如何一翻,方玉琪只觉同时有四五只手掌,往自己几处大穴抓到。 当然自己发出的一招,只扣了一个空影,心中暗暗一惊,右腕一振,剑使“寒梅五出”,五朵剑花迎着削去! “扑、扑、扑、扑、扑!” 一招五剑,这回全削中了!但削到对方手臂,竟然滑不受剑,方玉琪只觉剑身一阵跳动,震得右臂骤麻,长剑几乎跳出手掌! “啊!”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形晃动,仗着捉迷藏的步法,闪身左转,才没被对方怪手抓中。 “桀……桀……桀……桀!” 怪笑入耳,方玉琪身子,陡然被裹入一片奇异幻影之下,前后左右,全是数不清掌影,像网罟般抓来,吸力奇重! 方玉琪几曾经过这等阵仗,连转念头都来不及,脚下连闪带跨,一连使了几个迷藏步法,总算重见星月,跨出掌影之外! “住手!你……你从那里学来的‘飘香步’?你的师博是谁?” 声若夜枭,直震耳鼓!方玉琪抬头望去,才看清手中挟着吕姊姊的怪人,原来并不是恶郎君崔如风! 此人生得身材高大,面相狞恶,断眉掀鼻,闪着一双蓝阴阴的目光,流露出惊疑之状! “飘香步!”自己使的迷藏步法,原来叫“飘香步”? 唔!瞧他不但识得步法名称,而且对这种步法,还显有顾忌,胆子一壮,也厉声喝道: “你眼光还算不错,只要放下手上之人,可别管少爷那里学来的。” 这话还真灵! 怪人瞧了手上女子一眼,愤愤的道:“她打伤了老夫采粮的猴子!” 说到这里,忽然仰天怪笑,点头道:“你不说师门也罢,反正老夫是在阎王壁三百步之内遇上你的,反正你使的是莲峰老人的‘飘香步’你说不说也一样,老夫走了!” 他放下吕姑娘,双臂一抖,一个身子,倏地拔空而起。 “哈……哈……哈……哈……”一阵震撼群山的厉笑,随空摇曳! 方玉琪听不清他说些什么,目送他渐渐远逝的身形,怔怔出神。 忽然他想起吕姊姊被这怪人放置地上,怎的一动不动,敢情还被他点了穴道,心中一急,立即走近吕姊姊身边,低头一瞧,口中不由惊咦出声! 原来被怪人点了穴道躺在地上的姑娘家,那是什么吕姊姊? 她,柳眉儿挑,樱唇儿翘,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有如海棠春睡,娇丽欲滴! 这姑娘好生面熟!那里见过? 方玉琪目光一瞥,只见她除了肩头一柄长剑之外,窄窄的纤腰边上,还斜插着一支精钢短拐! 哦!对了,她是双拐樊长江的孙女,自己初下山时,在怀玉山庄投宿的那晚,曾和她照过面,难怪似曾相识! 就在正待拍开她穴道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一个铿锵的声音,喝道:“年轻人,你好大的胆子!” 方玉琪心头一惊,霍地转过身去! 只见离身后不远,站着一个面貌清癯,蓄着五绺长须的老者,嘴噙冷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 方玉琪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中却不禁有气,暗想:这老人好没有来由,自己刚把樊姑娘救下,他倒好像说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之事?当下横了老者一眼,便不再理他,自顾自转过身子,伸出右手,正待往樊姑娘身上拍去,长须老者喝道:“住手!在老夫面前,再敢碰她一下,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这一声大喝,声音宏亮,显见内力充沛! 方玉琪听得气往上冲,回头问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长眉轩动,双目精光闪动,流露出一种慑人的凌威,冷冷的道:“年轻人,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方玉琪瞧着对方眼神,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好精湛的内功!他虽然看出对方一脸正气,但这种口吻,自己如何忍得,蓦地剑眉一耸,喝道:“在下明白什么,难道救人救错了不成?” 老者仰天笑道:“年轻人,老夫面前,还敢狡辩,你从莲花峰把她劫到此地,想干什么来的?” 方玉琪听得微微一愣,不禁甚是好笑,敢情这老者把樊姑娘当作了吕姊姊,心念一转,气也消了。这就拱手道:“在下原是身有急事,经过附近,把樊姑娘从一个怪人手上救下,老丈既然如此说法,樊姑娘穴道受制,就请老丈代解,在下失陪。” 话一说完,肩头微晃,人已飞身而起! 那知身形才动,耳中听到“丝”的一声轻响,迎面已经站着一人,挡住去路;此人正是面貌清瘦,飘着五绺长须的老者。 他是认定方玉琪作贼心虚,急着想溜,此时静立当道,抚须沉声喝道:“年轻人,老夫面前,你想一走了之,那有如此便宜?” 方玉琪惦念着师叔伤势和吕姊姊的被掳,那有时间和他纠缠,心中虽知对面老人,可能是那一门派的前辈高人,在途中碰上青师、太一行,断说吕姊姊被掳,才追上来的。 但此时他硬截着自己当作恶郎君一党,再缠下去,自己如何追人?不由急道:“老丈不可误会,在下就是奉青师太之命,追人来的。” 那老者冷嘿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如今人赃俱在,你当老夫是轻易欺骗得的?” 方玉琪右手摸了剑柄,厉声喝道:“那么你待怎的?” 老者双目寒光陡射,呵呵笑道:“你想在老夫面前用剑?哈哈,你真是找对了人!你如果不想找死的话,就随老夫回去,听候发落。” 方玉琪急得直是跺脚,厉声道:“老丈如果再缠下去,在下就追不上那贼人,你不会拍醒樊姑娘,问问清楚?” 老者缓缓的道:“即使她不是离尘道友的传人,尔这种行径,老夫遇上了,也难以相容。” 方玉琪怒火猛上,星目露煞,沉声道:“在下瞧你一脸正气,不像坏人,才一再容忍,难道方某真要向你解释吗?老丈无的放矢,再胡缠下去,莫怪在下要得罪了。” 老者芜尔道:“你想在老夫手下硬闯?” 方玉琪应道:“正是如此!” “呛啷啷”寒光闪动,松纹古剑,业已掣到手上! “哈哈!”老者一声敞笑道:“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你能接得住老夫一剑,任你自去。” 方玉琪忿然道:“好,多说无益,别耽误了方某正事。” 松纹剑一抖,一招“通天剑法”的“通天澈地”,往前劈出! 那知剑招堪堪使出一半,耳中听到呛然龙吟,眼前一片青光,寒飚陡作,宛如沧海狂澜,波浪滔天,山崩岳倒,声势动地! 在这刹那之间,方玉琪顿觉整个身躯,似处风雨飘摇之中,手中长剑,那还递得出去? 不!四外压力,排山倒海般挤来。 不禁心头大骇,慌忙脚趾移动,使出自己唯一杰作,捉迷藏的“飘香步”来,这步法,果然屡试不爽,才一跨动,便已脱出老者剑圈之外! 正在此时,来路上忽然传来一声苍劲的大笑:“哈哈!剑气寒光夜不收,司徒老儿,你在跟谁动手?” 话声中,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缩着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手捧药箱,佝偻奔来。 方玉琪乍睹来人,不由大喜过望,他正是自己在石埭酒馆中碰上过的道人,吕姊姊口中的三奇之首,百草仙翁葛长庚! “葛老前辈……” 方玉琪认出是他,恍如救星天降,迎着奔去! —清癯老者口中一声惊“噫”,剑光倏敛,瞧着方玉琪怔怔发愣,仰天长叹道:“老夫虽然无意伤你,但数十年来,能从司徒昌明剑下闯出去的,倒真还是第一次!” 原来这老者,正是名列一剑、双拐、三奇、四恶的神州一剑司徒昌明。 他仗着神妙无比的一招剑法,驰誉武林,数十年无人能挡,却被方玉琪轻而易举闯出,连衣角都未损伤半点,怎不令他震骇莫名! 但方玉琪此时早已奔到葛长庚身前,扑地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葛老前辈,你快救救晚辈师叔,她老人家中了恶郎君的蛇神毒剑。” 葛长庚瞪着两颗小眼珠,生气的道:“小子,你快起来。” 这时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已把樊姑娘睡穴解开,她一跃而起,妙目转动,瞧到葛长庚,忽然欢笑道:“葛爷爷,你也来了,晚辈樊秋云给你老叩头!” 她跃到身前,正要拜将下去,葛长庚双脚一顿,咳道:“又是一个,你……你们存心折磨我老人家?救你的是司徒老儿,你也得叫他一声爷爷!” 樊秋云果然依言又向司徒昌明敛衽下去,口中说道:“晚辈樊秋云……” 司徒昌明哈哈一笑,指着方玉琪道:“姑娘就是双拐的孙女,你谢他罢!” 樊秋云秋波流动,瞧到方玉琪;不由粉脸骤红,心头小鹿,无缘无故跳了起来。 他,好英俊的少年书生,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她粉颈低垂,含羞敛衽道:“小女子方才被怪人所擒,多蒙少侠相救,不知高姓大名……” 方玉琪目光露出祈求神色,等待着百草仙翁,一见樊秋云向自己施礼,俊脸一红,连忙拱手还礼,口中嗫嚅的道:“樊姑娘不可客气,在下方玉琪,去腊打扰贵庄,曾和姑娘有一面之……之雅。” 他差点说漏了嘴,和人家姑娘怎能说一面之缘,总算“之”了两下,临时改成“雅”字,但连耳根也一起胀红。 樊姑娘何尝不是如此,她面对着脸如冠玉、身如玉树的方玉琪,有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再一抬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早已去得不知去向,方玉琪暗暗冷笑,这人名列一剑,气度却甚是狭小。 葛长庚乱蓬蓬的脑袋一偏,问道:“喂,小丫头,你如何也到黄山来了,碰上的是谁?” 樊秋云双腮一鼓,道:“真气人,晚辈今晚才赶到黄山,方才在树下休息,无缘无故落下一阵松子,来势劲急,打得晚辈背上隐隐作痛。 “晚辈不知暗算的是谁,纵身向四外仔细一瞧,没瞧到半个人影,心中正在有气,那知又是一阵松子,像雨点般往身后打到。 “晚辈出其不意,一个转身,抬手打出三支连珠袖箭,这下,只听‘吱”吱’连叫,原来是一只毛猴,晚辈正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突然一条人影,窜到晚辈身前,那是一个生相狞恶的怪人,他说晚辈不该打伤他采粮猴子,要把晚辈吊在树上,以示薄惩,说着不由晚辈分说,伸手就往晚辈抓来,他出手奇快,晚辈连躲闪都来不及,就被他抓住肩头,正当此时,就听到有人叫喝着追来。” 第八章 七指煞君 她忽然粉脸一红,瞟了方玉琪一眼,又道:“那敢情就是方少侠了。怪人狞笑道:‘有人陪你来了,把你们吊在一起也好!’后来……,后来晚辈就不知道了。” 葛长庚抓头道:“你这刁蛮丫头连一招都躲不开,这又是谁?” 方玉琪一直恭身立在一旁,他瞧着樊姑娘说话,心中可十分焦急,自己没追上吕姊姊,师叔又身中毒剑,危在旦夕,但又不好打岔,此时一见姑娘说完,连忙躬身道:“葛老前辈,称快去救救在下师叔……” 葛长庚小眼珠一瞪,双手紧抱药箱,好像有人要抢他似的,回头说道:“浑小子,你还没走?” 方玉琪道:“在下师叔中了恶郎君毒剑……” 葛长庚不耐的道:“我知道,我老人家已知道!浑小子,称回去就知道了,现在江湖上,那还用得着我老道费心!” 方玉琪被他说得一头露水,目露焦灼的道:“老前辈……” 站在一旁的樊秋云,瞧着方玉琪那份焦急样子,却甚是过意不去,拉着葛长庚衣袖,央求道:“葛爷爷,你就去一趟咯!” 葛长庚呵呵笑道:“小丫头,你居然也帮起浑小子来?唉!人老了,就没小伙子吃香! 告诉你们,我老人家就是从菩提庵来的,叫浑小子回去瞧瞧,就知道啦!” 方玉琪听说百草仙翁刚从菩提庵出来,心中一喜,忙道:“原来在下师叔,已蒙老前辈救治了!” 葛长庚双手连摇,愤然的道:“救她的不是我,不是我!我老人家无能为力,咳!小丫头,黄山已不能再留,你还是跟爷爷走罢!” 方玉琪先前还当师叔业已得救,及听到他最后这句“无能为力”,不由恍如电击,心头一酸,俊脸骤然失色,含泪道:“老前辈,师叔已经无可救了?” 葛长庚气得发抖,小眼一瞪,恨恨的道:“谁说的?耳闻不如目见,叫你回去瞧瞧,你偏要问,你越要问,我老人家越不说。咳!真浑!这小于真浑!浑得不能再浑!早知你有这样浑法,真悔不该浪费了一粒‘百草丸’,小丫头,别理他,咱们走!” 说着,洒开大步,掉头就走。 樊秋云望着方玉琪,欲行又止,欲言又止,一双秀目之中,满是款款深情,蕴着说不出的情意。 “小丫头,你还不跟我老人家走?” 葛长庚步履如飞,边走边催。 “方少侠后会有期!” 樊姑娘终于幽幽的吐出话来,粉脸一红,扭头跟着葛长庚跑去! 方玉琪心挂师叔安危,那还停留,立即返身往菩提庵奔去。 月落参横,天色距离黎明不远,但准提庵却灯火通明,山门大开,驼姑婆和青师太门下两个年轻女尼慧月、慧修,正在大殿上打扫,一见方玉琪回转,,驼姑婆迎着道:“好啦! 好啦!方少侠回来了!咳!你没追上吕姑娘?” 方玉琪黯然摇了摇头,急急问道:“姑婆,我师叔怎么了?” 驼姑婆连忙双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师太总算菩萨保佑,转危为安,唉!说起来真急死人,方才连百草仙翁都束手无策,说他‘百草丸’虽然专解各种剧毒,但恶郎君蛇神剑上的铁线蛇毒,却只能暂时护住内腑,不让蛇毒攻心……” 方玉琪听说驼姑婆既说师叔业已转危为安,又说连百草仙翁的“百草丸”都只能暂保性命,他知道驼姑婆上了年纪,喜欢唠叨,但此时无暇多听,连忙道:“姑婆,那么晚辈就得进去瞧瞧!” 驼姑婆点头道:“你快进去罢,唉!这许多年来,咱们这里,今晚算是最热闹的了,连难得下山的昆仑锺二先生,神州一剑司徒大侠都赶了来……” 方玉琪不再理会,匆匆往里面走去。 禅房里静寂得没有半点声息,静因师太脸色略现苍白,斜倚榻上,闭目养神。 姜青霓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坐在对面榻上,只是瞧着师傅出神。此时一眼瞧见方玉琪蹑手蹑脚的进来,赶忙站起身子,轻轻的叫了一声:“方师哥……” 方玉琪压低声音,问道:“姜师妹,师叔她老人家怎么了?” 话声未落,静因师太已缓缓睁开眼来,气息微弱的道:“孩儿,你回来了,吕姑娘呢? 你可曾追上崔如风?” 方玉琪连忙走近榻前,拜伏地上,道:“师叔,弟子没追上恶郎君,你老人家身体可觉好些么?” 静因师太微微点头,慈笑道:“不妨事了,师叔服了你朋友送来的一粒‘碧玉莲子’,总算蛇毒已清,此时真气似乎也恢复了不少!” 方玉琪听得十分糊涂,自己朋友送来的“碧玉莲子”?自己那有什么朋友?他忽然想到送自己人皮面罩和巧传解救“凌虚截穴”古怪手法的小姑娘简小云,不禁脸上一红,惊疑的道:“师叔,你说是弟子的朋友,是她送来的解毒灵药?” 静因师太笑了笑道:“师叔也没瞧到,那是慧修送进来的,说是一个白衣书生,唔!还留着一张条子,你瞧瞧就知道了!” 方玉琪越听越离奇,除了简小云在黄山见过几面,自己那里还有一个白衣书生的朋友? 姜青霓道:“师傅,你老人家快养神吧,让徒儿交给方师哥就是了!” 静因师太面含笑容,微微点头,果然闭上眼睛。 姜青霓望着站在面前的方师哥,粉脸微郝,轻声的道:“方师哥,你一晚没睡了,还是坐下来,听我说咯!” 方玉琪因禅房中只有两张木榻,自己未便坐下,这就笑道:“小兄还不累,师妹你快说吧!” 姜青霓小嘴一噘,嗔道:“你不坐下来,我就不说!” 方玉琪拗不过她,只好在榻沿上坐下,姜青霓娇笑了笑,自己站着说道:“方才你走了之后,谢老前辈也跟着追去,我抱了师傅,和青师伯回到这里,那时师傅早已不省人事,整条手臂,全发了黑,伤口渗出黄水,我问青师伯要不要紧?青师伯并没吱声,只是伸手又点了师傅几处大穴,又喂师傅服下几粒她老人家合制的解毒丸,双眉皱得紧紧的。我知道这情形有些不对,又焦急,又伤心!” 说到这里,妙目之中,不禁又迸出泪珠,她娇羞地笑着,拭去泪痕,续道:“没有多久,驼姑婆引着谢老前辈和两个老人一同进来,原来谢老前辈在蜂下无巧不巧碰上了葛仙翁和神州一剑,才邀两位老前辈同来,替师傅疗伤。 “青师伯瞧到葛仙翁,真是救星从天而降,紧蹙的眉头,立时展开,我真不相信那个糟老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尤其他那两颗小眼珠,骨碌碌地好像老鼠,但那时我可不敢笑他。” 方玉琪想起百草仙翁葛长庚的那副尊容,当真滑稽,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姜青霓笑了笑,又道:“那知他检查过师傅伤口,又切了切脉,却直是摇头,我急着问他,师傅中的毒,是不是很重?” 他说:“我老人家救伤疗毒,自信尚有一点本领,尤其‘百草丸’不敢说独步天下,但对一般剧毒,只需服上一粒,即可无事,但你师傅中的是恶郎君蛇神剑上铁线蛇毒,是千百种毒蛇中最毒的一种,平常人一经咬中,当场立毙。 “不过他淬到剑尖之上,毒量已减轻不少,再加你师傅内功精湛,中的又不是要害,才能延到此时。但这种蛇毒,‘百草丸’看来也仅能护着她内腑要穴,不让蛇毒攻心,大概只能支持上十二个时辰。” 我听得只是流泪,青师伯问道:“难道道友别无解救之法?” 葛仙翁一颗头缩在脖子里直摇:“难!难!铁线蛇毒,普天之下,我老道还没听到有什么药物能解,除非……” 青师伯急道:“老道士,你别藏头缩尾了,除非什么?” 葛仙翁从药箱里取出一粒“百草丸”,交到我手上道:“快先喂你师傅服了!” 我接过药丸,让师傅服下之后,他才说道:“除非用金针洞穿静因大师十二死穴,宣泄毒气,性命虽可保住,一身功力,就得尽付东流了。” 青师伯听说师傅除非废去一身武功,才能保得住性命,一时也大为作难,我也慌得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慧修师姐,却一阵风奔进屋来,口中叫着:“师傅……” 青师伯脸色一沉,道:“你大惊小怪的好没规矩?” 慧修师姐本来一团高兴,被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拿着一个白纸小包,递到青师伯跟前,嗫嚅的道:“师傅,这是方少侠朋友送来的,说可以医治静因师叔剑伤。” 静因师伯打开纸包,原来里面是一粒色呈碧绿的莲子,似玉非玉,晶莹生光,青师伯瞧得十分奇怪,就把碧玉莲子,递给葛仙翁,再低头一瞧,原来纸上还写着一行小字,方师哥,你知道写着什么?” 方玉琪摇了摇头,道:“姜师妹,你快说下去罢!” 姜青霓从静因师太榻上,取过一张白色小纸,轻笑道:“你不会自己去瞧?” 方玉琪伸手接过,举目瞧去,只见纸上果然写着一行字迹,那是:“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品,宛转何处寻?” “翠莲曲”!这是“翠莲曲”中间的四句!方玉琪大为惊奇,再一细瞧,边上还注着: “研成细末,无根水调服”九个小字。 字迹娟秀,墨色也似黛非黛,好像还出自女子手笔,心中想着,一面沉吟道:“这是‘翠莲曲’上的句子!” 姜青霓笑道:“是啊!青师伯也是这么说,这句子就刻在莲花峰石壁之上。哦!后来青师伯想了想,就问慧修师姐道:‘送这东西来的人呢?’” “慧修师姐答道:‘那人已经走了。’ “青师伯又道:‘那是怎么样的人?’ “慧修姐脸色一红,嗫嚅的道:‘那是一个穿白衣的书生,年约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斯文。’ “青师伯怒道:‘你没问他姓甚名谁?’ “慧修师姐道:‘弟子问他,他只说是方少侠的朋友。’“青师伯又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慧修师姐道:‘他要弟子转告方少侠,说他此刻急于去追‘莲峰之钥’,少则三天,多则十日,叫方少侠千万在庵中等他,别离开黄山。’” “这又是谁?” 方玉琪当真如坠五里雾中,始终想不出这个人来,一面忙道:“姜师妹,你快说下去!” 姜青霓睁大眼睛,奇道:“方师哥,你不认识他?这就奇了!啊!青师伯这就转头向葛仙翁问道:‘老道士,你瞧清楚了没有,这碧玉莲子是否真可以祛毒?’葛仙翁听得理也不理,手指拈着那颗莲子,一边瞧,一边嗅,过了一会,才摇头道:‘这东西如果不是药物,也该是一件稀世珍饰,老道士这大一把年纪,说来惭愧,还没见过。’” 他说着又把莲子送给神州一剑和谢老前辈同看。 青师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老道士,贫尼是问你,这莲子是否能服?” 葛仙翁缩了缩头,嘻的笑道:“他纸上不是明明写着‘研成细末,无根水调服’?自然可服。” 接着脸色一怔,又道:“唔!粒粒皆仙品,当真有点像仙品!其味清馨,人手生凉,真像是清心祛毒、生津益气的灵药。” 青师伯笑道:“能服就好!”他老人家接过莲子,两个指头一捏,便把坚如玉石的碧玉莲子捏成细末。 那知才一捏碎,室内之人,立即闻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精神顿觉一清,葛仙翁惊得大跳起来,嚷道:“啊!天材地宝,这……这是什么莲子,哈哈,静因大师区区蛇毒,何足为患?只是我假牛鼻子这箱子草根树皮,真该倒在黄山,从此不敢言药了!” 他等师傅服下之后,再一把脉,立即拉了神州一剑就走,口中说道:“司徒老儿,这里没咱们的事了,走!还是找崔如风去正经。” “啊!方师哥,你那朋友的莲子,功效可真大!百草仙翁和神州一剑走后不多一会,师傅右肩,黑色已消了大半,人也接着醒转。” 方玉琪手中拿着那张字条,怔怔出神,他想来想去,那里想得出这个白衣书生的朋友来? 眼看师叔脸色,果然逐渐好转,此时气息均匀,似乎已经入睡。一时不敢惊动,心念一转,连忙轻轻拉了姜青霓一下前袖,点头道:“姜师妹,你随我来!” 说着起身往后园走去,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姜育霓还当方师哥有什话儿要说,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后园僻处,娇羞的道:“方师哥,你有什么话,这里可以说咯!” 方玉琪愣了一愣,摇头道:“不!我没有什么话,这时趁师叔睡熟之际,小兄就教你‘飘香步’法,以你的悟性,不难领会,以后只要用心练习,即可有成,纵使强敌环攻,也足可自保。” 姜青霓睁着两只眼睛,脉脉含情,盯在他脸上,问道:“方师哥,什么是‘飘香步’? 方玉琪笑道:“你不是要学捉迷藏吗?它就叫‘飘香步’!” 姜青霓在朝霞之中,只觉方师哥一张冠玉似的俊脸,配着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当真俊美已极! 她心头小鹿一阵猛跳,双颊不禁渐渐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佯嗔道:“方师哥,你也真是,这又不急,慢慢的教我不就是了!” 方玉琪并不答话,在草地上东旋西转,一阵乱走,印下许多脚印,才道:“姜师妹,来! 你照着这脚印练习,我再告诉你。” 姜青霓低头细瞧,果然身前三尺方圆,方师哥已留下六个半寸来深的清晰脚印,立时依言照着这脚印踩去! 这“飘香步”看来简单,其实何等深奥,姜青霓人虽聪明,还有方玉琪从旁指点解释,但依然不能完全领悟。 方玉琪心中一急,叫了声:“姜师妹,你记清了!” 话声出口,一把握住姜青霓纤腕,脚下闪动,带着她娇躯,进退走动,口中低说着: “左脚、右脚。” 姜青霓被方师哥握住柔荑,浑身好像通上了电,脚下虽然依着方玉琪喊声,不住的进退换脚,人却软绵绵地整个身子全偎到他怀里,一阵阵的暖流,涌进心房,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一会工夫,姜青霓已是香汗如雨,娇喘嘘嘘,从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少女的幽香,沁人欲醉! 但方玉琪此刻,却无心领受,他只是惦念着吕姊姊安危,想把这种自己无意发现的绝学,尽速传给小师妹,自己就要远走天涯。 他这一动作,虽出无心,但那会想得到就是这一下,已经敲开了小师妹的心扉,惹出日后情爱上许多纠纷,此事后话。 正当一个喊着脚步,一个依言起步,两条人影,进退游走之际,后园角上,忽然有一条人影,如飞奔来! “姜师妹……姜师……啊……” 这人一眼瞧到方玉琪姜青霓两人拥抱着婆娑起舞,不由胀得粉脸通红,“啊”了一声,不迭后退,她正是青师太的关门弟子慧修! 方玉琪蓦地停足,不禁玉脸骤红,姜青霓更羞得浑身火热,猛吁一声,慌忙跃开,娇羞的说了句:“都是你!” 双脚一点,飞也似的跑去! 方玉琪怔了半晌,也只好摇摇头,跟着回转。 房中传出静因师太和青师太的谈话之声,慧修瞧到方玉琪进来,不好意思的躲出房去,姜青霓脸上娇红未褪,偷偷的瞥了她一眼。 静因师太脸色业已恢复正常,坐在榻上,笑着问道:“孩儿,你们到那里去了?” 方玉琪躬身道:“弟子因师叔伤势已痊,趁你老人家睡熟之际,在后园教姜师妹练习‘飘香步’。” 静因师太蔼然笑道:“青霓也真是,你方师哥,一晚没睡,不好好让他休息,就忙着要学,这又不是什么急事。” 方玉琪忙道:“师叔,你老人家别怪姜师妹,因为这种步法,弟子接连和恶道人,神州一剑都交过手,屡试不爽,确是以弱敌强,退可以守,进可以攻的最好身法,弟子想趁没走之前教给姜师妹。” 青师太双目一睁,奇道:“方贤侄,你几时和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也动了手?” 方玉琪就把昨晚之事,说了一遍。 静因师太等他说完,问道:“琪儿,你要上那儿去?” 方玉琪神色一黯,道:“昨晚弟子没追上恶郎君,不知吕姊姊被他劫到何处去了,那时弟子挂念着师叔安危,未便远追,如今你老人家幸已获痊,弟子此时就想动身,天涯海角,务必把吕姊姊救回。” 姜青霓听得心头一震,没等青师太和自己师傅开口,抢着说道:“咳!方师哥,你那个送药来的朋友,不是叫你千万在庵中等他,别离开黄山吗?” 方玉琪怔了一怔,道:“救人如救火,那能耽误上十天八天,而且这白衣书生,小生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好在师叔和师妹你都在这里,等他来了,问问清楚,再告诉他小兄未能依约等他的原因,也就是了。” 青师太点头道:“方贤侄说得有理,雪君一个女孩子家,身落匪手,确实也要从速救援,好在这次许多人全在黄山,老尼昨晚也拜托了锤先生、神州一剑、葛长庚等人,谢老施主更自告奋勇,连夜追出山去。 “恶郎君手上挟着一个人,多少总是累赘,武功再高,也决不会走得太远,方贤侄武功剑法,足可应付一流高手,去也无妨。” 方玉琪听说青师太拜托锤先生、神州一剑等人追寻,八封刀谢沧洲也追了下去,不由心中稍觉安慰,只听静因师太说道:“离尘道友门下只有吕姑娘一个传人,你追踪救人,师叔不好阻拦,不过,近几天黄山这一场浩劫,你是亲身经历之人,应该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五大门派中人包括大师兄在内,不是死在红叶教主掌上,便是死在商山四异之手,这些人自然是五大门派的共同仇人,你如有发现,千万不可涉险。 师叔目前在这里还有一段时间耽搁,即使青师伯和师叔都不在的话,骆老前辈也总会在的,你可以告诉她情形,让大家谋定而动,这一点,你必须切切记住!” 方玉琪唯唯应是,回头一瞧,姜育霓秀眉低蹙,一脸黯然的瞧着自己,流露出依依惜别之色,心头不觉一凛,当下向青师太和自己师叔叩别。 静因师太也神色一路,道:“琪儿,你路上可得自己小心!” 方玉琪躬身领命,静因师太那会瞧不出徒儿心意,偏头说道:“青霓,你送方师哥一程罢!” 姜青霓巴不得师傅有此一说,连忙咽声相应,低着头跟在方玉琪身后,双双走出禅房,到了山门。 方玉琪回身道:“姜师妹,你快回去吧,愚兄就此……” 他“别过”两字还没出口,瞥见姜育霓目含泪光,红菱般樱唇,微微翘动,无限情爱,脉脉含情,似乎正有千百万语,欲说还休! 她瞧到方师哥突然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一时可再也忍耐不住,双肩微颤,两行别泪,从眼角上直滚下来,幽幽的道:“方师哥,你……你前途珍……重……” 说到最后一字,早已咽不成声! 方玉琪心头大凛,小师妹这般模样,分明对自己暗生情愫;但他一想到吕姊姊被恶郎君掳去,安危未卜,立即心肠一硬,轻声道:“师叔伤势未复,姜师妹,你还是请回去罢,愚兄也要上路了。” 说完之后,陡然转身,大踏步往路上走去! 留在山门口的姜姑娘,蓦地鼓起勇气,口中急叫了一声:“方师哥……” 方玉琪走了没有儿步,便行停住,只见姜青霓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两道眼光,却只是瞧着地下,一声不作! 方玉琪剑眉一皱,柔声道:“姜师妹,你要说什么吗?” “我……” 姜青霓突然抬起一双泪眼,满脸娇羞的迸出:“方……师哥,你……你不要忘了小妹……” 小姑娘话声一落,连耳根子都胀得通红,双脚一点,人像乳燕投林,一溜烟往庵中飞奔而去! 这下可把方玉琪怔住了,他瞧着她后影,当真勾起无限心事,终于跺跺脚,强忍着烦恼,展开脚程,风驰电卷似的,往山下疾奔。 进到乌石陇,已是中午,离石域还有数里之遥,心想不如到石域打尖,那边镇甸较大,近日黄山连番出事,自然有不少江湖上人,也许有瞧到恶郎君的,自己正好沿途打听消息。 正走之间,忽然听到道旁一片密林之间,有人轻咳了声,叫道:“少年人,你快过来! 声音虽低,还略带嘶哑,但方玉琪此时内功已有极深火候,只觉发话之人,功力似乎不弱。这里除了自己,并无行人,他敢情就是叫自己?心中一动,不由停下步来! “少年人,老朽就在你左侧林内,快进来!” 那人又在叫了,而且低沉之中,还略带喘息! 方玉琪略为犹豫,便依言走人林中,果见一棵浓密树阴之下,斜倚着一位身穿蓝袍的老头,此人年约五旬,颏下留着一部半花山羊胡子,看去极为精干,但此时却双目微闭,脸色苍白,不由走前几步,抱拳说道:“不知老丈见召,有何赐教?” 山羊胡子老头颔首微笑,道:“少年人,老朽瞧你一路奔来,身法极快,想必也是武林中人?普通点穴手法,你可曾学过?” 方玉琪点头道:“在下略知一二。” 山羊胡子老头喜道:“好极,那你快替老朽点上‘三焦俞穴’!” 方玉琪愣然问道:“老丈莫非身负内伤?” 山羊胡子老头急不容待的道:“少年人,为时已迫,你快动手罢!” 方玉琪见他说得如此郑重,答应一声,默运内功,伸手往老人“三焦俞穴”轻轻一点。 山羊胡子老头吁了口气,双目乍睁,惊疑的道:“不想老弟功力如此深厚,实出老朽意料之外,我此时还须用功片刻,不知老弟可肯替老朽护法?稍时老朽必以绝技相传。” 他语气虽是情商口吻,人却已在话声之中,跌坐闭目,运功调息起来。 方玉琪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渐有经验,本想设词探探他受伤原因,和仇家是谁?但见他双目已闭,不便打扰,人家既托自己护法,自然不能舍之而去,只好站在老人身旁,耐心等候! 眨眼之间,蓦见林外人影一晃,阴恻恻的说道:“独孤老儿,咱们约定的时间到啦,你还不出来?” 方玉琪闻声大惊,这口音分明是恶道人墨无为,回头一瞧,被叫做独孤老儿的山羊胡子老头,此时正是运功的紧要关头,岂能让他闯来?心念疾转,立即大踏步往林外走去,口中冷笑道:“墨无为,咱们山不转路转,倒又在这里遇上了!” 恶道人墨无为卓立林外,独目圆睁,瞧到走出林来的竟是方玉琪,不由微微一怔,阴笑道:“小子,原来是你!嘿嘿,你可曾见到一个颊下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的老头?” 方玉琪知道那老人运功即将完毕,自己只要迟延上一会,就可无事,是以点头道:“不错!方才确有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家,在这里运功。” 恶道人独目流动,问道:“他人呢?” 方玉琪冷冷的道:“那老人家已经走了。” 恶道人意似不信,沉吟道:“独孤老儿中了真人一掌,伤势分明极重,怎会比真人疗得还快?小子,你瞧他从何而去?” 方玉琪表面从容,其实早就凝聚功力,蓄势待发,闻言伸手一指,道:“那老人家,就是从这条路去的!” 恶道人突然欺前半步,狞笑道:“小子,真人刚从这条路上寻来。” 方玉琪心中一慌,后退一步,道:“你不信就算了。” 恶道人目射凶光,喝道:“小子,你还不让开?真人要到林中搜搜!” 方玉琪喝道:“墨无为,你要搜林不难,先须赢得方某!” 恶道人蓦地纵声大笑道:“小子,真人此来,原为找独孤老儿算账,才放你一条生路,你倒自己急着找死,嘿嘿!这里可不是菩提庵,不会再有青衣老尼替你撑腰!” 说话之际,提着双爪,人已缓缓往方玉琪逼来! 方玉琪功布全身,左手化掌,右手如钩,俊目凝威,觑定恶道人缓缓后退了两步! “哈哈!小子,你有多少道行?” 恶道人猛喝一声,身形暴长,一双乌黑有光的“黑煞爪”已突然平空提起! 方玉琪退出两步,“铁掌银钩”也正待翻掌发力。 就在双方掌势,要发未发之际,忽然恶道人墨无为,喉头发出一声沉哼,身子踉跄后退数步! 方玉琪这才看清他一只乌黑的毒爪掌心,此时竟然长出许多绿毛! 不!那是一蓬两寸来长,刚从松树上摘下来的松针,约有一二十支,一齐贯穿掌心,透过手背,其黑如墨的鲜血,从手掌涔涔流下! 墨无为痛得脸色大变,一只独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拔下掌背上的松针,厉笑道: “独孤老儿,你躲在树林内,暗算贫道,算得那一号人物?好!咱们走着瞧,一月之后,贫道再找你算账!” “哈哈!”一条人影,挟着笑声,从林中电射而出,口中叫道:“墨老道慢走!” 方玉琪依声瞧去,那不就是那身穿蓝袍的山羊胡子老头是谁?他此时双目炯炯,迥非先前萎靡神色。 墨无为从身边取出刀创药敷上双掌,狞笑道:“独孤老儿,区区微伤,贫道还不在乎,咱们是否当场了断?” 山羊胡子老头摇头道:“墨老道,你刚才不是已划下道来,咱们这笔账,不是一月后再算吗!独孤握岂是乘人之危之人?不过咱们话可要说说清楚。” 方玉琪先前听道人口口声声叫山羊胡子独孤老儿,心头正在怀疑,此时他自己报出名来,果然是四恶中的独孤握! 原来独孤握除了生性孤癖,只凭自己心意行事,不分善恶之外,倒并不是大恶之人,因为他一支生死笔,临敌之时,握在掌心,专点敌人死穴,江湖上因他单名一个握字,和恶同音,就干脆叫他独孤恶,列名在四恶之中。 闲言别过,却说恶道人闻言之后!恶狠狠的嘿道:“你说!” 独孤握沉着脸色,道:“墨老道,你总该清楚,别人怕你恶道人,咱独孤握可毫不理会,即以昨晚而论,咱们打了将近千招,仍难分出高低,如果不是姓崔的偷放冷箭,老朽决不致被你铁拂扫中。 “但你也当场为老朽笔下点伤,双方依然未分胜负,一月之期,老朽敬遵台命,但这丛松毛,敢情林中另有高人,瞧不过你以大凌小,出手示警,老朽不敢掠美。 “试想以你墨老道的修为,‘黑煞爪’要发未发,全身劲气,全都凝集双爪,别说抓中,爪风所及,亦足以碎石开碑,此人能在数丈之外,不动声色一下贯穿你掌心,光是这份功力,可说举世罕见,老朽那能得望项背?” 恶道人墨无为经独孤握这么一说,不由蓦然警觉,自己“黑煞爪”坚如精钢,普通刀剑,尚且不惧,何况区区几支松针? 像古月大师、披发大仙等一流高手,全都在黄山遇害,(他还不知道凌云子、木尊者、公孙泰等五大门派一干高手,昨晚一夜之间,全在莲花峰送命之事。)那么这放针之人,可能就是传言中神出鬼没的红叶教主?一念及此,心头大凛,色厉内荏的阴笑一声:“好!咱们既已约定,就到一月之后再说!” 话声一落,纵身往石埭方向奔去! 独孤握瞧着恶道人远去,忽然回头笑道:“老弟见义勇为,老朽无限感激,适才老弟‘熊蓄龙潜’的开式手法,乃是老友归驼子独门家数,不知老弟高姓大名,和归驼子是何称呼?” 方玉琪听说独孤握和归驼子是多年老友,连忙抱拳道:“区区微劳,老丈何足挂齿,在下天台门下方玉琪,适才出手招式,正是归老前辈的独门手法。” 独孤握惊讶的道:“老弟原是苍松子道长门下,老朽传闻尊师和归驼子全丧在红叶教主手下,不知此讯确否?” 方玉琪含泪点头,把经过简扼说了,独孤握连连叹息,一面说道:“老朽也因风闻黄山发现‘莲峰之钥’,才命劣子前来查探消息,不料伤在墨无为‘黑煞爪’下,昨晚老朽亲自赶来,向他论理,双方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那知崔如风偷放冷箭……” “崔如风!” 方玉琪骤然双目露煞,急急问道:“老丈可见这贼子往那里去的?” 独孤握讶道:“老弟可是和恶郎君有仇?” 方玉琪来不及多说,只点了点头,只听独孤握道:“那是昨晚子夜,老朽已和墨无为拼了将近千招,那时崔如风好像从山上急奔而来,只偷偷放了一支‘蛇神箭’,就往山下疾驰,老朽当时,因劲敌在前,不敢分神,是以并没瞧清他的去向,但可能就是从这条路上奔来。” 方玉琪听到崔如风果然由此而来,不由剑眉陡舒,急忙拱手道:“老丈,那么恕在下要先走一步!” 独孤握一把拉住方玉琪手臂,道:“方老弟,你即使和崔如风有什么过节,也不忙在一时,咳!老朽痴长几岁,请恕直言。 以老朽看来,老弟你固然英气内敛,功力已是不弱,在江湖上足可算得佼佼者,但如果和恶郎君崔如风相较,火候却还差上一筹……老弟总该知道崔如风不仅兵刃暗器,淬有剧毒,尤其他‘水袖断魂’施放迷药,十步之内,无人能够幸免,当真防不胜防。 “此人生性好色,五年前,他在江南采花,被老朽撞见,恼羞成怒,和老朽动起手来,正好归驼子和飘浮子经过,他因咱们人手较多,不敢恋战,恨恨而去。 “昨晚向老朽偷放冷箭,即起因于此,老朽为防他寻仇,尽数年精研苦思,针对他‘七十二招蛇神剑’,创了‘三十六式天花笔法’,自问尚足以制胜,方老弟如不嫌弃,老朽当以此相传。” “桀!桀!桀!桀!” 独孤握话声才落,两人当头,突然响起一阵怪笑! 独孤握何等功力之人,自己说话之际,居然有人躲在头上,还一无所觉,不由脸色一变,一把握住方玉琪臂膀,疾退数尺,举目瞧去,此时正当日直午时,红日当头,树柯枝叶,丝毫不见摇动,那有什么人影?心头不禁大骇,沉声问道:“老朽独孤握,树上那位高人,请现身赐见。” “别罗嗦!老夫不见生人,你这点能耐,传给小子,又有何用?快去吧,老夫特地找小子谈谈来的!” 一个阴森如夜枭般的声音,瞬息之间,已从十丈之外飘来! 独孤握在江湖上也算得顶尖人物,如今听对方不但口气大得出奇,而且似乎还和方玉琪有甚过节,不由脸色一沉,向空说道:“独孤握虽然不才却也不是空言所能吓退,尊驾如和方老弟有什过节,不防冲着老朽前来!” 方玉琪听这声音入耳,暮然记起正是昨晚在阎王壁劫持樊秋云的怪人,忙道:“老丈,他冲着在下而来,与老丈无关。” 独孤握双目骤睁,精光四射,哈哈大笑道:“方老弟,独孤握闯荡南北数十年,岂是怕事之人,老朽既然遇上,焉有弃你而去之理?” 怪人哂道:“什么独孤恶,独孤善的,这小子不过替你点了点三焦俞穴,就值得卖命,何况老夫又不是找小子算账来的,嘿嘿!换在五十年前,你那还有命?”独孤握凝运目力,随声搜索,依然瞧不到半点人影,但再听对方口气,似乎又并无恶意,不由惊疑参半的道: “尊驾究系何人,找方老弟有何贵干?能否明白见示?” 怪人又道:“老夫找这小子,有话要问,你毋须多问,老夫是谁?嘿嘿,就是这个!” “丝丝丝丝”一阵细响,独孤握和方玉琪身前一块石上,忽然多出一丛青草! 不!又是一大蓬松针,端端正正插入石中,露出石面,只有一寸光景! 独孤握哦道:“尊驾就是方才打退恶道人的高人?” 怪人大声道:“老夫生平不喜在拳掌上使毒之人,那道士只不过薄予惩戒而已,老夫说话已经太多,告诉你,别耽误老夫正事,快滚!” 独孤握这一阵工夫,业已听出此人敢情有什不愿自己听到的话,要和方玉琪说,此人武功奇高,如果真要对方老弟有什不利,尽可下手,用不着把自己赶跑,心念一转,立即点头道:“方老弟,那么老朽先行一步,在石埭等你吧!” 说完,飘身往林外走去。 就在方玉琪略一回顾之间,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高大身形,断眉掀鼻,似笑非笑,闪着一双蓝阴阴的目光,屹然而立! 那不是在阎王壁劫樊秋云的怪人是谁? 方玉琪功运全身,后退一步,冷冷的道:“你待要怎的?” 怪人桀桀笑道:“小子别害怕,老夫对你并无恶意。” 方玉琪剑眉轩动,道:“方某怕过谁来?” 怪人冷嘿道:“那个毛道士,要不是老夫瞧得不顾眼,赏了他几支松针,你就打不过他!” 方玉琪冷哼道:“方某和恶道人墨无为也较量过百十招,并没输他一招半式!” 怪人气道:“小子,你不过仗着‘飘香步法’而已!” 方玉琪微笑道:“这就是方某致胜之道。” 怪人忽然点头道:“不错!只此一种步法,普天之下,确已无人能够伤你!” 力玉琪道:“方某身有要事,尊驾如别无话说,方某就要失陪!” 怪人阴阴一笑,口中连说:“有,有,有!老夫昨晚离开黄山已在三百里之外,因为忽然想起你小子原来对老夫大有好处,老夫才特地赶了回来。” 方玉琪道:“你赶回来作甚?” 怪人笑道:“老夫生平从不受人之惠?因为你小子对我有惠,所以赶回来找你。” 方玉琪暗想自己昨晚从他手上,救下樊姑娘,这也算得受惠?口中说道:“方某和尊驾素昧平生,昨晚你因樊姑娘打伤你采粮猴子,才把她擒住,方某因追一个姓崔的淫贼,误打误撞,遇上尊驾,后来你放下姑娘而去,双方既无怨隙,亦无受惠可言。” 怪人急道:“老夫说有,就是有,你不是在老夫面前施展‘飘香步’吗?” 方玉琪听得奇怪,他一再提及“飘香步”难道施展“飘香步”,他就得了什么好处? 心中想着,还没开口,只听怪人一阵怪笑,道:“这就是了,老夫五十年来没有离开阎王壁一步,昨晚就因你小子使了‘飘香步法’,才算恢复自由,这不是受了你的惠吗? 他说到得意之处,又是一阵怪笑,道:“老夫身受大惠,才回来找你,一面实在老夫也急于想知道你的来历,现在老夫已知道你是什么天台门下了,老夫想问你一句,你既非莲峰老人门下,这‘飘香步’究从何处学来的?” 方玉琪见他生相虽恶,实则并非凶人,不由淡淡一笑,道:“这步法在下从小就会,它叫什么名称,还是昨晚听老丈说起,才知道的。至于在下昨晚施展‘飘香步’,原求自保,对老丈并无大惠可说,老丈即使认为受惠,那么方才出手惊走恶道人墨无为,也可两下相抵,在下实因身有急事,耽延不得,急须赶程。” 怪人慌忙拦道:“不!不!不!那不能相抵,恶道士武功比你虽高,但你既会‘飘香步法’,他决难伤你,那如何能抵?何况老夫现在知道你不是莲峰老人门下,更不能走。” 方玉琪急道:“那么你要如何?” 怪人狞笑道:“小子,老夫不是说过,生平不受人惠,除非把惠还你。” 这真是胡缠,方玉琪从独孤握口中得知恶郎君崔如风从这条路去的,心急如箭,随口道: “那么老丈准备如何还法?” “桀!桀!桀!桀!” 怪人又是一阵尖笑,“你小子,除了‘飘香步法’,不过只有一点内力,但仇人倒有不少,老夫还惠之道,就是要传你一种石破天惊举世无匹的掌法,任他普天之下一等一的高手,也莫之能御,你想不想学?不!小子,老夫这是还惠,你不想学,也得学。得!老夫先让你小子瞧瞧此掌威力,当知所说不虚!” 他不待方玉琪开口,伸手摘了一片树叶,贴到掌心,虚飘飘的往外挥去,那片树叶,经他一挥,由掌心飞去,迅如电光石火,往十丈外一块山石上激射过去,在山石上碰了一下,飘然落到地上! “桀!桀!桀!桀!小子,你过去瞧瞧!” 怪人负手而立,极为自得! 方玉琪瞧他摘叶贴掌,挥掌飞叶,心中蓦地一动,立即依言奔去!那知身还未到,一阵凶风吹过,那方巨石前面,忽然刮起一阵石灰,定睛一瞧,原来那块数尺见方的巨石,竟然化成一堆粉末! 方玉琪脸色大变,俊目射煞,咬牙切齿,喝道:“飞叶摧心掌,你这是‘飞叶摧心掌’,恶贼,你原来就是红叶妖人,小爷和你拚了!” 怪人得意道:“哈哈!小子,你真还有点眼光,不错,这是……噫!小子,你说什么?” 呛!方玉琪松纹剑出匣,戟指大喝:“红叶妖人!小爷和你仇深如海……” 怪人眨着蓝阴阴的目光,讶异的道:“小子,你这干什么?谁是红叶妖人?你和谁仇深如海?有仇人那不是正好?学会了老夫这种掌法,报仇雪恨,岂不易如反掌?” 方玉琪骤睹怪人使出“飞叶摧心掌”,不禁满腔仇怒,但此时眼看对方那份惊讶神色,和一番好意,似乎丝毫不假,心中一愣,忽然想起怪人方才曾说五十年来,没有离开阎王壁一步,那么难道会“飞叶摧心掌”的,还另有其人? 不错,即使另有其人,但各门各派的武功,秘技自珍,代代相传,至少他和红叶妖人之间,也自有脉络可寻,他心念疾转,双目精光如电,盯着怪人,一语不发! 怪人问道:“小子,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老夫传你‘飞叶摧枯掌’的口诀,以你目前的功力,保可一学就会,虽然一时还不及老夫十之一二,也足独秀武林,傲视江湖!” 方玉琪返剑入鞘,忽然抱拳道:“在下蒙老丈如此厚爱,内心至为感谢,不过在下心头有一疑问,要向老丈请教,始能决定学与不学。” 怪人听得似乎极感兴趣,、点头道:“你说,你说!” 方玉琪道:“老丈这种功夫,叫做‘飞叶摧枯掌’,不知和‘飞叶摧心掌’可有异同?” 怪人笑道:“小子,你问得好!老夫适才所使的‘飞叶摧枯掌’,其实就是‘飞叶摧心掌’,发掌之人,把本身三阴真气,注聚叶上,等到飞叶击上人身之后,真力始全部发出,但一震即收,人身血气受震,心脏首挡其冲,故名‘摧心’。 “但老夫幽居阎王壁下,经五十年潜心苦研,去弊存精,威力更大,无论金铁木石,只要一和此种掌力相接,内部组织,悉遭摧毁,犹如摧枯拉朽,所以改称‘摧枯掌’。 “其实这种掌法,原和武林中人的‘飞花摘叶’一类上乘内功,极相近似,所不同的,是此种掌法,必须以本身纯阴真气发出罢了。” 方玉琪暗暗点头,一面伸手入杯,取出黄布包裹着的一片金边丹枫,随手递过,问道: “老丈可曾见过这片红叶?” 怪人突然脸色一变,纵声怪笑道:“小子,这回你问对了人,这是勾漏九阴谷的‘不凋金枫’,老夫如何不识?哦!小子,这片金枫叶,你从那里得来的?” 方玉琪只觉眼前一亮,并没回答,又道:“那么请问老丈,普天之下,会这‘飞叶摧心掌’的,共有几人?” 怪人不耐的道:“小子,你不是有急事待办?老夫教完就走,尽是问这些不相干的话作甚?” 方玉琪忙道:“老丈,在下要问清楚了,才能练习。” 怪人播着头,伸出两个指头,道:“普天之下,会‘飞叶摧心掌’的可说只有两人。” 方玉琪心头蓦然一震,急急问道:“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怪人粗声道:“他就是住在勾漏山九阴谷,你要找他?” 方玉琪点了点头。 “桀!桀!桀!桀!” 怪人突然又是一阵刺耳怪笑,但这一会笑声特别刺耳! 方玉琪被他笑出一身冷汗,认为自己问得太以露骨,连忙说道:“老丈何故大笑?” 那知怪人阔嘴一咧,摇头道:“你见不到他。” 方玉琪毅然说道:“在下非见他不可呢?” 怪人双目蓝光闪烁,阴笑道:“小子,你不入黄泉,那能见得到他?” 方玉琪心头一紧,惊道:“什么,他已经死了?” 怪人神色稍微一黯,才道:“五十年以前。” 方玉琪失望的道:“死了五十年?” 怪人奇道:“小子,你究竟为了什么?不妨对老夫明说。” 方玉琪摇摇头道:“老丈,在下愿意放弃学习‘摧枯掌’,和老丈交换此人来历。” 怪人想了一想,道:“小子,你一定要听,事隔多年,老夫说也无妨,不过,老夫说完之后,你小子必须学了‘摧枯掌’再走。” 方玉琪毅然道:“好!在下遵命就是!” 怪人听他肯随自己练掌,心头大喜,蹲身在地上坐下,一面说道:“小子,你也坐下来!” 方玉琪依言坐下,怪人又道:“小子,你师傅是否说过,勾漏山在数十年前,有过何等人物?” 方玉琪沉思有顷,摇了摇头。 怪人断眉一蹙,道:“小子,也许你忘了,唔,难道你师傅没和你说过勾漏二君?” “勾漏二君?”方玉琪口中轻轻念着。 怪人噫道:“对!勾漏二君!” 方玉琪依然摇了摇头,说道:“在下没听先师说过。” 怪人双目一瞪,似乎见他孤陋寡闻,继而又点头道:“这也难怪,恐怕你小子的师傅,那时还没出道!小子,还是由老夫说吧!唔!那该是七十年前,有两个武林高手在灵山一处峭壁石缝中,发现了一册武功秘笈‘玄阴真经’,这两个武林高手,为争夺那本秘笈,在山顶上连续比斗了两天两晚,依然僵持不下,胜负难分,两人经过这一场比拚,化敌为友,想了一个折衷办法,就是这本真经,为两人共有,由两人共同练习所载武功,于是同时也为了练功和防范武林中人觊觎起见,他们找到勾漏山九云岭,一处深山下面一个幽谷,那就是九阴谷!” 只听怪人续道:“十年之后,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两个武功极高的人物,他们凭着自己好恶,生杀予夺,短短几年之间,把江湖上闹个天翻地覆,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把这两个人,视若杀星,大家替他们取了两个名号,一个叫九臂魔君,一个叫七指煞君。” 方玉琪不禁“哦”了一声,暗想,这怪人说得不错,自己师傅确曾说过,那时师傅还在崆峒学艺,两个魔头,一个叫九臂魔君,一个叫七指煞君,江湖上合称勾漏双魔,因为方才怪人称做“勾漏二君”,自己才想不起来。 怪人听方玉琪哦了一声,目光一抬,尖笑道:“小子,你现在想起来了,老夫方才还奇怪何以连你师傅都全不知道?” 方玉琪冷哼道:“这两个魔头,残杀生灵,满手血腥,结果还不是落得个恶贯满盈?” 怪人双目一瞪,蓝光暴射,但瞬即收敛,奇道:“小子,原来你也知道?” 力玉琪道:“在下曾听先师说过,当年五大门派,因这两人作恶如山,遂柬邀白道高手,联合围剿,把两个魔头,一齐消灭。” 怪人脸色一变,微哂道:“当年五大门派的主脑人物,也在这一战之中丧亡殆尽,结局几乎是同归于尽,而且勾漏二君,除了九臂魔君身遭惨死,七指煞君,却只伤未死。” “哦!”方玉琪心头一惊。 怪人又道:“其实勾漏二君,当时并没学会‘玄阴经’的武学,因为玄功内力,必需循序修练,时间和功力,原是相等的,他们学了三四成火候,便踏上江湖,如果再有十年,凭五大门派的能耐,那想伤得人家分毫?但五大门派,经此一役,主脑人物,丧亡殆尽,于是不得不另立新掌门人,但许多精深武学,却因之失传。” 方玉琪暗想:自己崆峒派的“离合神功”,敢情也是那个时候失去的!心中不由暗暗嗟叹。 怪人说到这里,偏头问道:“小子!你总该知道,五大门派多少年有个集会?” 方玉琪不加思索的道:“五大门派掌门人,定期十年,集会黄山天都峰。” 怪人点头道:“不错!经过那场激战之后的第七年,就是五十年前,五大门派新掌门人又有天都之会,那时一共已有九大门派,因为五大门派势微之后,青城、邛崃、终南,就乘时倔起。 但十年未出的七指煞君,却在此时,也赶到黄山。” 方玉琪又惊啊了一声。 怪人接道:“他因为‘玄阴真经’已告失落,但十年潜心苦练,武功之高,当时九大门派之人,即使联手合攻,也决难幸胜,他也抱着满腔仇怒,准备在黄山一举歼灭九派与会之人的雄心,那知他赶到阎王壁前,碰上一位遁世高手!” 方玉琪全神贯注,问道:“那又是谁?” 怪人道:“莲峰老人!” 方玉琪从没听说过莲峰老人这个名字,不由又道:“莲峰老人是谁?” 怪人瞥了他一眼,道:“莲峰老人,就是莲峰老人,咳!小子,你别打岔,七指煞君刚一走近阎王壁,迎面来了一个手持竹杖,银髯飘胸的老人,他望了七指煞君一眼,徐徐的道: ‘你也来了?’ “七指煞君那会把一个老头放在眼里,喝道:‘难道我来不得?’“银髯老人叹息道:‘来是来得,不过黄山之上,不准再有凶杀之事。’“七指煞君目射凶光,厉声道:‘凭你也敢多管闲事?’“银髯老人微笑道:‘这不是闲事,老夫隐居莲峰,不忍闻到血腥气味。’七指煞君杀心已起,冷笑道:‘我倒偏要你闻闻血腥气,最好还是先闻闻你自己的。’“银髯老人道:‘老夫能以一命抵消武林杀孽,也是值得。’“‘好!’七指煞君好字出口,一掌已向银髯老人胸口印到,那知眨眼之间,老人倏忽不见,回头一瞧,原来他正手拄竹杖,含笑立在自己身后,七指煞君心头虽然震惊,但仗着一身绝艺,此时恼羞成怒,杀手连出,可是任你再快,依然沾不到老人半点衣角。 “心中正感惊懔,只听老人说道:‘七指煞君,你连老夫的‘飘香步’都无法化解,还论其他?去罢!老夫容你自己考虑,像你两手血腥之人,如能安心在壁下思过,只要不走出阎王壁三百步,自可无事,否则就得废去一身武功,才可任尔下山。只要老夫门人,经过壁前,重使‘飘香步’之日,即是你解禁之日。’话声一落,七指煞君,糊里糊涂的被一阵无形劲气,卷落百丈峭壁之下……” 方玉琪没等他说完,惊啊道:“老丈,你……就是七指煞君!” 第九章 琼宫侍者 “桀——桀——桀——桀——” 怪人一阵大笑,右手一伸,赫然露出七个指头,目中蓝光暴射,盯着方玉琪道:“小子,老夫话已说完,现在就传你口诀!” 方玉琪剑眉凝煞,暗暗切齿!心想:“飞叶摧枯掌”,经七指煞君五十年苦研改进,威力比“摧心掌”还要厉害,自己学会了,正好找仇人,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替师傅报仇!心念转动,就点了点头。 七指煞君瞧到方玉琪点头答应,心中大喜,当下传了口诀,又教他如何凝聚三阴真气,如何借物吐劲,解说得极为详尽。 方玉琪心切师仇,用心谛听,他人本聪明,此时一经七指煞君指点,便已心领神悟,了然于胸。 七指煞君眼看方玉琪一点就透,心中大为高兴,随手摘了一片树叶,递到方玉琪手上,指了指十丈外一株大树上道:“小子,来,你按照所传口诀,发一掌给老夫瞧瞧!” 方玉琪接过树叶,站起身子,依照口诀,把本身三阴真气,摄集右掌,然后迅速把树叶贴到掌心,扬掌吐劲,一片树叶,从掌心激射而出,“啪”的一声,业已嵌入树身! 方玉琪蓦地一怔,接着心头狂喜,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掌居然把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嵌入十丈外的树身之中,这份功力,恐怕恩师在日,也不易办到! 他可不知道自己得了归驼子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论功力,已不输于当代一流高手,何况任何一种功夫,只要懂得诀窍,学起来自然容易!但他回过头去,却见七指煞君微微摇头道:“小子,‘摧枯掌’三阴真气借物使劲,须蕴而后发,出掌无声,中物若虚,你这一掌还嫌阳刚有余,阴柔不足,所以只能把树叶嵌入树身,不能借物震物,发挥摧枯拉朽之功。 好!你记着老夫的话,用心练习,就不难大成,老夫要走了!” 说到这里,蓦地双臂一振,人已随声而起! 方玉琪给他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自已这一掌虽已仿佛达到摘叶飞花的上乘境界,但确实和借物震物,还差得很多。 心念一转,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沉心静气,再次照着“飞叶摧枯掌”心法,扬手一掌,往六七丈外一株碗口大树身上打去。 树叶击上树身,这一会,果然不再发出声响,也不再嵌人树身,只轻轻一碰,便行飘落在地上!树身经这轻微一震,“喀啦” 一声,立即齐中折断! 方玉琪大喜过望,心中不禁叫道:“好了!好了!这会该差不多了!” 他说话声中,正待跑去验看! 忽然身后有人娇滴滴的说道:“啊!好俊的功夫!” 方玉琪心中一惊,赶紧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个玄衣少妇! 那女人长得十分冶艳,脸润桃花,柳眉含翠,眼潋秋水,一身玄色衣裙,婀娜临风,别有一股少妇风韵,撩人情态! 她本来惊诧之中,面带煞气,可是方玉琪这一转过头来,她不禁瞧得一呆,两道眼神,紧盯着他脸上,再也收不回去,眼角眉梢,露出盈盈笑意,檀口轻启,问道:“唷!小兄弟,你这手功夫,是跟谁学来的?” 方玉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少妇,问得一怔,他可并不是被她那美艳的容光所动,而是人家什么时候落到自己身后,竟然一无所觉,光凭这份轻功,就显得比自己高出许多!他微一怔神,喝道:“你是谁?” 玄衣少妇格的笑道:“我问你的话,还没说呢,你叫什名字?方才使的那一手掌法,从那里学来的?” 方玉琪一皱剑眉,冷冷的道:“你凭什么问我?我要是不说呢?” 玄衣少妇娇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还是老老实实说的好!” 方玉琪瞧着她那份妖艳模样,心中已没好气,再听她口气如此狂法,不由剑眉陡轩,郎笑道:“我姓甚名谁,你不配问,跟谁学的掌法,你更管不着!” 话声一落,立即掉头就走。 那知脚下才跨动,只觉眼前一花,香风扑面,不见玄衣少妇举步,已然面带薄愠,拦在自己身前,冷笑道:“小兄弟,别忙,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那能说走就走。” 方玉琪心头暗暗吃惊,眼前此人,武功果然不弱,当即厉声喝道:“你待怎的?” 玄衣少妇柳眉挑动,噫道:“我又没难为你,干么这凶?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不就没事了吗?” 方玉琪怒道:“你这女人,好没来由,再不让开,在下可要得罪了!” 玄衣少妇听得一阵格格娇笑,道:“凭你这点功夫,想跟我动手,还早着呢!” 方玉琪冷哼一声,双掌一错,左手护胸,右手一招“手挥五弦”,向玄衣少妇拂去,口中喝道:“还不让开?” 玄衣少妇脚下一动不动,只是柳腰微微一扭,便已让开掌势,一面轻笑道:“你呀,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玉腕疾翻,纤纤玉指,翘若兰花,出手奇快,反向方玉琪“启并”穴上拂来,五缕指风,香喷喷地先已闻列! “兰花拂穴手?”方玉琪蓦然一惊,连护胸左手,要想化解都嫌不及,脚尖一点,立即往后暴退三尺! 玄衣少妇的兰花拂穴手,却一发即收,娇笑道:“小兄弟,你退什么,我真要对你下手呀,你那想在我手下走得出三招两式?” 这话可真把方玉琪激怒了!他顶门冒火,一张玉脸,顿时胀得通红,俊目放光,怒笑道: “好狂的口气,方某出道以来,还没在十招之内,输给武林中任何一人,就是接你十招,又有何妨?” “唷!瞧不出你小兄弟的口气,比我还狂!” 玄衣少妇两道眼神,打量着方玉琪,只觉他人美如玉,这一生气,更是俊脸飞红,星火含光,美到无以复加,她移着轻盈碎步,逼近他跟前,浅笑盈盈的道:“你真想和我动手? 嗯!你不是已经告诉我姓方了吗?” 方玉琪只觉她眉梢嘴角,春情荡漾,脚下不自主的退后一步,怒道:“只要赢得在下,你想问什么,在下无不奉告。” 玄衣少妇妙目一瞪,道:“你说了可算?” 方玉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不算之理?” 玄衣少妇媚笑道:“好个大丈夫一言,唔!我准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你进招罢!” 方玉琪敞笑道:“恐怕未必见得!” 右掌一竖,“月移花影”,迎面推出,左手箕张,一招“天魔献爪”,横扣玄衣少妇玉臂。 他心知对方口出大言,并非易与,是以出手就使出归驼子成名绝技“铁掌银钩”,一招两式,快逾闪电! 玄衣少妇看方玉琪攻势快速,不由柳眉微挑,嘴中轻哼一声,身不动,膝不弯,只是娇躯微晃,身法奇速,一个“移步换位”,方玉琪一招两式,便已落空,她玉臂轻舒,灵活如蛇,“锦丝缠腕”,反勾而来! 方玉琪一怔神,一双柔软玉掌,业已搭上自己左腕,轻轻一带,身不由己的往前跨上一步,差点就撞进人家怀里! 玄衣少妇美目盼兮,巧笑盈盈地一声轻“嘤”,檀口微启,吐气如兰,一缕口脂甜香直沁方玉琪口鼻! 他玉脸骤红,又羞又急,左手被人扣住,右掌借着进步之势,一招“五丁开山”直切而出。这一掌,他是急求自解,内劲外吐,差不多用上八成力道,威势奇猛! 玄衣少妇娇哼道:“你心倒真狠!” 右手扣着方玉琪左腕不放,微一侧身,左手一探,又往方玉琪右腕抓来! 方玉琪右掌劈出,趁对方微一分心之际,功运左臂,一招“苍龙昂首”,五指一反,挣脱玄衣少妇掌握,一下反扣住她右腕,但劈出右掌,却在此时,又被玄衣少妇紧紧捉住! 玄衣少妇似乎想不到对方能够挣脱自己握着的手腕,反过来扣住自己的脉门,但她只是微微一怔,任他握住玉腕,并不挣脱。 这一来,变成你抓着我的右腕,我也握着你的右腕,四条手臂,相互纠缠,四目相对,呼息相闻! 玄衣少妇两只水汪汪的媚眼,此时更是注视着方少侠,霎都不肯霎一下,红菱般樱唇,钩犀微露,双颊飞起朵朵桃花,娇羞欲滴,艳光照人! 方玉琪只觉心中一荡,一颗心简直狂跳不休,赶紧别过头去,功运左手,五指一紧,想闭住对方“脉门”要穴,那知才一运劲,陡觉玄衣少妇滑腻如脂的玉腕,立时坚如铁石! 心头一急,只得左手一松,放开抓着的右腕,一招“飞短流长”,向她胸口推出! 玄衣少妇粉脸更红,娇喝道:“小兄弟,你打到那里来了?” 她颤巍巍的双峰一挺,不避不让,右手随着话声,疾出如风,又往方玉琪左手捉来! 方玉琪给她一喝,俊脸骤然一红,堪堪推出的“飞短流长”,慌忙收转,化掌如指,往她肩头点去。 玄衣少妇却早在他微分心神之际,左手一松,身往右旋,纤纤右掌,业已贴上方玉琪后心,轻轻一推。 方玉琪连人家使的什么身法,都没有看清,立被摔出去六七尺远!耳中听玄衣少妇娇笑道:“对不?你要是真和我动手的话,这一掌就得送了小命!” 方玉琪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子,他原是心气高傲的人,怎肯在玄衣少妇手下服输,何况对方只不过仗着大胆作风,趁自己不敢下手,意存顾忌之时,使巧取胜罢了!心念转动,立即冷哼道:“在下蒙你手下留情,不过像这般投机取巧,有什值得夸张之处?” 玄衣少妇脸上一红,娇笑道:“好,要是不服,不妨再来试试!瞧你身佩长剑,想是对剑法较有把握,那么你就使剑罢!” 方玉琪被她一再轻视,一股无名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朗笑一声:“好,就让你试试方某师门剑法!” 蓦地振腕出剑,撤出一片寒光,照着玄衣少妇飞卷而出!他一剑攻到,只见对方莲步轻移,一闪躲开,耳闻连珠娇笑,忽从身后传来。 不!纤纤玉手同时往自己后肩拍到! 这又是什么身法,方玉琪心头猛惊,赶紧使出“飘香步法”,肩头一晃,也轻灵的闪了开去,手中长剑,一式“倒撒天罗”,望玄衣少妇洒去! 他这一奇奥身法,也使玄衣少妇大吃一惊,娇笑道:“瞧不出你,果然有点门道!” 人随声转,一下又闪到方玉琪身后,青葱般五指,展若兰花,轻轻拂出。 她这—手,正是“三阴拂穴手”中的奇奥之学,看去平淡无奇,实则那一拂之中,暗藏三招变化,不管你剑封掌架,或是纵身躲避,都难逃出那三招变化之内。 但方玉琪却待玄衣少妇素手将要及身之际,忽然间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玄衣少妇一拂落空,柳腰轻拧,闪电转身! 果然方玉琪用“飘香步法”闪到了她的身后,刺出一剑。 玄衣少妇心头大是惊愣,急忙展开“移形换位”身法,闪避对方剑势,一双纤手,更不怠慢,兰花拂穴,源源出手,同时两道秋水般眼神,却盯着方玉琪双脚之上,看他究竟如何闪避? 两人全以迅灵奇奥的身法,游走闪击,那里还像什么打架,好似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情侣,在林前捉着迷藏。 大家都为对方的奇异身法,感到惊异,尤其是玄衣少妇,任她全神贯注,依然看不出方玉琪如何移步?如何转身?, 自己的“移形换位”身法,已是轻功中最上乘的一种身法,移步出脚,都有一定尺度,只要心念一动,立时身形念转,奇快无比。 但此时和对方捉摸不定的身法相比,“移形换位”,似乎还要逊上一筹,差非自己防敌经验,比对方较深,几乎吃了大亏! 她暗自盘算之际,正好方玉或久战不胜,猛地刷刷两剑,使出了“通天剑法”中的两招煞手绝学,“通天澈地”和“横弥六合”! 但见一大片银虹,壁立如山,狂澜怒卷,剑势凌厉,果然非同小可! 玄衣少妇蓦地一怔,她对这两招剑法,十分眼热! 那是三年之前,自己无意之中,遇上了一位青年剑客,竟一见倾心,不克自制,不惜以身示爱,勾引他投到自己师傅门下,结为夫妇,他当时和自己动手过招,使的正是这两招剑法。 不想三年之后,又遇上一个使“通天剑法”的青年,而且长得比他更为英俊,尤其这一对大眼睛,亮得像两颗寒星,好像里面蕴蓄着无限吸力,只要瞧上一眼,立时叫你心跳神荡! 正当她心中荡起一阵微妙感觉,悠然神往,方玉琪的剑光,已寒芒进发,疾卷而来! 玄衣少妇蓦然惊觉,玄裳飘动,闪出剑幕,娇声喝道:“住手!” 方玉琪斜抱长剑,潇洒的道:“在下并未落败!” 玄衣少妇白了他一眼,道:“你方才使的,可是‘通天剑法’中的‘通天澈地’和‘横弥六合’?” 方玉琪点头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这两招剑法,你是否感到难以应付?” 玄衣少妇并没理他,偏头笑道:“那么方少侠该是天台门下了?” 方玉琪道:“天台门下,又待如何?” 玄衣少妇道:“我想问你一个人……” 方玉琪微哂道:“咱们方才讲好,只要你赢得在下,你想问什么,在下无不奉告,目前在下并未……” 玄衣少妇不待他说完,纤手连摇,道:“我问你的话,和咱们打赌无关,说明白了,也许大家不是外人!” 方玉琪道:“那么你问的是谁?” 玄衣少妇甜笑了笑,羞涩的道:“你一定认识他,因为你的剑法,和他如出一辙,他就是我丈夫!” 方玉琪道:“你的丈夫是谁?” 玄衣少妇膘了他一眼,笑道:“他叫八手书生龙步青。” 方玉琪听得全身一震,一双俊目霎都不霎的瞧着玄衣少妇,自己奉恩师遗命,正愁茫茫人海,到那里去找大师兄,不想无巧不巧,会碰上玄衣少妇,而且听她口气,已和大师兄结成夫妇! 那么方才自己太失礼仪了,一张俊脸,一时胀得通红,赶忙收起长剑,走到玄衣少妇跟前,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小弟方玉琪给师嫂见礼,方才多多冒犯,请恕小弟不知之罪!” 玄衣少妇一听方玉琪果然是天台苍松子门下,自己丈夫八手书生龙步青的师弟,不由想起刚才交手时的情形,心念愧怍,也粉脸一热,飞起一片红晕,连忙还礼,一面笑道:“果然是方师弟,你大师兄还时常说起你呢!几时下山来的?功夫真俊,叫嫂嫂好生佩服。” 说着妙目流动,望着方玉琪又是嫣然一笑。 方玉琪心纯如玉,此时既知对方是自己师嫂,那敢再作刘帧平视,只是低着头,道: “师嫂过奖,小弟那是师嫂的对手,方才不是蒙师嫂手下留情,小弟早已落败。”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口中叫了声:“师嫂……”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觉目光和师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对个正着,心头一慌,赶紧把目光移开。 此时日近中午,阳光和煦,方玉琪一张俊脸,美如朝霞,直瞧得玄衣少妇禁不住心中一荡,急忙镇摄心神,羞红泛颊的“嗯”了一声,轻笑道:“方兄弟,我们既非外人,有话只管请说。” 方玉琪抬头道:“小弟想请问大师兄现在何处?” 玄衣少妇沉思道:“他已随恩师南返,我也要急着赶去,哦,方兄弟,你三月之后,到九宫山来,我们也正好回来了,嫂嫂替你置酒接风,你们师兄弟也好畅叙阔契。” 方玉琪听说大师兄陪着她师傅南返,一时也并未在意,当下躬身道:“三月之后,小弟定当前往九宫山拜谒兄嫂,师嫂回去,还望代向大师兄问好,此刻小弟身有急事,恕要先走一步了。” 说到这里,又躬身为礼,往大路上走去! 玄衣少妇瞧着他英俊后影,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娇声喊道:“方兄弟,你快回来,我还有话问你呢!” 方玉琪回头见师嫂招手相喊,只得依言走了回去。 玄衣少妇眼波流动,向他看了又看,柳眉轻舒,展然笑道:“方兄弟,我差点忘了,你方才练的那种掌法,不知是跟谁学的?可肯告诉我吗?” 方玉琪见她忽然又问起“飞叶摧枯掌”来,心中不由犯疑,但继而一想,练武之人,只要遇上奇特功夫,谁也免不了引起好奇之心,这就含笑答道:“这叫‘飞叶摧枯掌’,是刚才一位老丈教的。” 玄衣少妇迷惑的道:“‘飞叶摧枯掌’?兄弟,你可知道教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方玉琪道:“那老丈就是昔年名震武林的七指煞君,小弟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玄衣少妇似乎微微一震,接着答道:“方兄弟,你有此奇遇,福缘可真不浅!喂,嫂嫂也得走了,你别忘了三月之后,到九宫山来!” 娇躯一转,人影飘然飞起,转瞬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方玉琪只觉这位美艳神秘的师嫂,武功之高,就是久享盛名的一剑、双拐、三奇、四恶等人,怕也不过如此! 心中想着,也立即往大路上奔去。 何消一阵工夫,便已赶到石墩,正想找一家饭馆歇脚,忽听身后有人叫道:“老弟,你怎的此时才来,酒莱已快凉了!” 方玉琪回头一瞧,原来正是独孤握,这时一手握着自己臂膀,笑道:“来,来,老弟想必早已饿了,咱们边吃边谈,老朽还有话奉告。” 方玉琪见他果在石坊等着自己,当下也不再客气,两人走进酒馆,见临窃一张桌上,已放着许多莱看,两副杯筷,和一大笼馒头,两人落坐之后,独孤握举杯一饮而尽,笑道: “老弟,快先吃些东西,老朽正想听你说说方才那位高人,究竟是谁呢?” 方玉琪确也感到腹中讥饿,这就夹了一块牛肉,和一个馒头,慢慢嘴嚼,一边就把自己和七指煞君相遇情形,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可把名列四恶的独孤握听得目瞪口呆,他一连喝了两口高梁,皱眉道:“照这么说来,江湖上传言的红叶教主,想必就是当年九臂魔君的传人,当年他为恶武林,就是死在五大门派围剿之下,难怪他的传人,一出江湖,便以五大门派作为寻仇!” 方玉琪所得依然惊愕,连忙谢道:“若非老前辈提起,晚辈真还想不到他就是九臂魔君的传人。” 独孤握缓缓的道:“目前虽然尚不能确定红叶教主,就是九臂魔君的传人,但也不会差得太远,不过他始终不肯露面,此中也许另有阴谋。五大门派经此巨变,据说已公报昆仑锤二先生,主持大局,老弟不妨把今日所遇,及早通知锺二先生,从长计议,早作准备,方为良策。” 方玉琪恭敬的道:“老前辈说得极是,晚辈适才从准提庵下山,敝师叔也曾如此吩咐晚辈,怎奈晚辈有一位师姊,被崔如风恶贼擒去,救人如救火,一时势难兼顾……” 独孤握突然双目一睁,说道:“此事由老朽饭后走一趟菩提底,转告令师叔就是。” 方玉琪感激的道:“那么有劳老前辈了。” 独孤握正容道:“老朽二位至友,归驼子身遭横死,瓢浮子无故失踪,即使刀山火穴,老朽也义无反顾,何况区区小事,只是老弟追踪恶郎君崔如风,他武功精深,而且惯使毒药暗器,老弟此去,倒确须小心才好。” 方玉琪剑眉一轩,愤愤的道:“谅他区区一个恶郎君,晚辈自问还不致落败!” 独孤握虽然不知方玉琪武功如何,但从他一双眼神中看来,这年轻人功力之深,似乎不在自己之下,何况方才又得七指煞君传授,想来不致有什么差池,这就微微点头,一面低声道:“老朽适才听说有人瞧到崔如风在黎明之前,打这里经过,好像是往青阳方向去的,这一路人烟稠密,以老朽推想,他可能前往九华,老弟只要沿途注意,就不难追上。” 方玉琪想起月前,自己到九华找寻师叔,下山时,在迎客松前不是碰上恶郎君吗?可能这恶贼的窠穴,就在九华。 这就霍然站起身子,抱拳道:“承蒙老前辈指点,晚辈这就上路!” 独孤握笑道:“年轻人就是这股火急性子,救人虽急,也不忙在一时,老弟,你就是要上路,也总得填饱肚子再定,老朽这里,有几粒专解迷药的药丸,老弟带去,也可各作不时之需。” 说着从杯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随手递过。 方玉琪连忙双手接过,感激的道:“老前辈厚赐,晚辈拜领,救人如救火,晚辈就此别过,向菩提庵送信之事,也就拜托老前辈了。” 独孤握见他急着要走,只得说道:“老弟只管放心就是。” 方玉琪别过独孤握,耽心吕姊姊安危,走出市镇,再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施展轻功,一路往九华奔去,他这一展开脚程,当真风驰电掣,疾逾奔马,路上行人,只觉一阵轻风掠过,那想瞧得清人影! 百来里路,不消一个时辰,便已赶到九华山下,当日和恶郎君相遇之处,不但一路留心,没有赶上崔如风影子,再一打量山势,此处不过只是入山之口罢了。 当日因为大冷天气,崔如风只穿着一袭青衫,而且相隔十多丈,他一步而至,才使自己住足注目,但最多也只匆匆一瞥,他是人山去的,究竟往那里而去,九华山广及两百多里,一时又到何处去找? 方玉琪愣了一会,心想,不去管他,自己既然来了就沿着山径人山再说,一面四朗无人,从怀中摸出简小云送给自己的人皮面罩,戴到脸上! 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少远近,天色逐渐昏黄,他不时的登高了望,但除了山峰起伏,松柏参天,这群山之中,敢情已人迹罕至,到处都是峭壁悬岩,连山径也似有若无,险峻难行! 自己仅凭独孤握的推测,就匆匆赶来九华,当然独孤握认为恶郎君崔如风,生性好色,稍有姿色的姑娘,落入他的手中,无一幸免。 他掳到吕姊炼之后,不在偌大黄山,找一隐僻之处,逞他兽欲,却明目张胆,挟着一个姑娘,往青阳方向而来,那么他的老窠,可能就在九华山中。 这一推测,十分合理,但自己总究迟了半天,他果真已经回转案穴,只要不再露面,偌大山区,自己也无异大海捞针。但如果他的老窠根本不在九华,那么自己就无异守株待兔,劳而无功。 唉!自己劳而无功,还是小事,吕姊姊一个姑娘家,落在这淫贼手里,后果何堪设想?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方玉琪不想吕姊姊,倒还罢了,这一触动心事,当真肝肠寸断,六神无主! 他剑眉深蹙,面对着插天峻岭,满耳松涛,深感彷徨! 天色越来越黑,猿啼虎啸,隐隐传来,方玉琪掣出长剑,右手拾了几块碎石,作为防身之用。 一面仗着绝顶轻功,和约略还能辨清三五丈远的目力,在峭壁危崖之上,飞行纵掠,搜索前行。 这样又奔了将近一个更次,不但心中渐感失望,而且对吕姊姊的安危,也愈来愈感焦灼! 蓦地,他瞧到远处一个山腰中,似乎有一点星星火光,闪了一闪,不是目光极好之人,根本就不易看到。 方玉琪心中一动,那还怠慢,双足一点,急纵直掠,疾奔而去! 这山腰,看来不远,但差不多也费了一盏热茶光景,才行赶到,那一点火光,只在方才一闪之外,就不见再亮,越是如此,越使方玉琪起了怀疑。 他认定方向,掠到邻近,仔细一瞧,原来自己站处,是在山腰一块突出的崖石之上,四外全是峋嶙石岩,并无异样。 岩石距离下面,约有八九丈远,似乎是一些不太高的灌木丛,黑压压的瞧不清楚。 方玉琪觉得自己并没看错,一闪星星火光,分明就在崖下! 他暗暗运功护体,一紧手上长剑,吸气拧身,往崖下飞落! 那知他身形堪堪落地,连四周情势,都还没看清楚,猛然间,一股锐风,斜刺飞来! 方玉琪最近屡经大敌,阅历渐深,虽在身形才落之际,轻轻一跃,就避开了袭来暗器。 但正当他避开第一枚暗器,说时迟,那时快,第二、第三枚暗器,又带着劲锐啸声,划空打到! 方玉琪听风辨位,侧身吸腹—,第二枚暗器,贴着身子,倏然穿过,借着回身之际,右手长剑一拨,又把第三枚暗器激飞出去! 这三枚暗器奔的是方玉琪致命穴道,而且黑暗之中,认穴极准,若非方玉琪目前身手已臻上乘,武功稍差一点的人,就断难闪避得开! 尤其方玉琪举剑一拨,发觉此人打出来暗器,来势极重,和.普通暗器不同,心头一怒,不禁大声喝道:“好淫贼,昏夜之中,偷袭暗算,算得什么人物?” “呸!你们敢向我姥姥寻仇,再试试姑娘的流星拐!” 那是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少女口音,话声未落,一阵锐啸,九点黑影,连翩飞来! 方玉琪情知找错地方,但那还来得及说话,百忙之中,只好举剑封架,一面听风辨位,走避躲闪! 那知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九支精钢短拐,上下飞舞,竟是后发先到,而且其声在左,忽而奔右,有几支明明掠过身后,却又反打过来! 任你方玉琪武功再好,也是手忙脚乱,一阵铿锵大震,火星四溅,才勉强把人家九支流星拐击落! 这时五六丈多的一丛矮树之中,一个黑布包头,身穿黑色劲装,体形瘦小之人,突然长身而出,娇声喝道:“小贼,你认为流星拐奈何你不得,姑娘就胜不了你?”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正待往方玉琪扑来! 方玉琪磕飞九支飞拐,低头一瞧,师傅传给自己的一柄松纹剑,剑尖上已磕缺了两个小口,心头顿时激怒。 对方不分青红皂白,手段好辣,一见她现身叫阵,左手掌心拾来的三粒石子,早巳电射打出,口中喝道:“丫头,你也尝尝我的暗器!” 方玉琪功力已臻上乘,此时忿怒出手,虽是三粒小小石子,但势劲力足,何异钢弹。 而且石子本身,体积极少,风声不大,等黑衣人闻到方玉琪喝声,赶紧躲闪,已经迟了一着,避开了两粒,还是给第三石子掠过头顶,射飞了包头黑布,满头秀发,立时披散下来。 黑衣女子两声娇叱,蓦地双脚一跺,身形凌空扑起,举剑下刺! 不!她左手还有一件两尺来长的精铜兵器,同时横劈而来! 方玉琪一见对方来势劲急,形同拼命,心下一怔,倒提青锋,向后一纵,正待喝问来历。 那知身方落地,对方如影随形,又是一剑当胸刺来,只听“嗤”的一声,对方剑尖,业已刺中衣襟,一柄短拐,急如星火,也划着弧形打来! 方玉琪心头大怒,身躯半转,长剑立即往外撩出,一招“左右开弓”,“铛”“铛”两声,黑衣女子身法虽快,但功力究竟和方玉琪差得甚多,一条身子,立被震退了几步! 方玉琪横剑而立,愤然的道:“别先动手,你究是何人?” 黑衣女子“呸”了一声,毫不理会,刷,刷,刷,刷!剑拐齐使,接连攻出,剑刺要害,拐扫重穴,竟然全是杀着! 方玉琪怒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你当我怕你不成?” 黑衣女子也恶声相向,喝道:“贼子,难道姑娘怕你?” 左拐右剑,竟如疾风暴雨,往方玉琪身前洒来! 方玉琪勃然大怒,长剑一摇,立时展开“通天剑法”,松纹剑起处,寒光如电,匝身围绕。一连数剑,已把对方凌厉攻势,悉数封出门外! 手臂再振,剑发连珠,嗡然有声,乘虚反击。 黑衣女子剑拐同使,看去凌厉无匹,内力显然较差,但她走的却偏偏是刚猛一路,讲究硬打硬砸。 如果双方功力相等,她这种打法,倒可先声夺人,占尽机先,无如方玉琪得了归驼子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黑衣女子这一阵硬打硬砸,当真是自不量力! 一连七八招下来,她双手已感到发麻,对方长江大河的剑势,却源源不竭而来! “姑娘和你拼了!” 她银牙蓦地一咬,奋起全力,剑刺拐击,刷刷两招,猛力攻出! 方玉琪冷嘿一声,力贯剑尖,使了一招“掷米成珠”,一点银星,迎着对方剑尖,猝然飞出! “叮”!黑衣女子只觉右腕骤麻,一柄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 不!眼前人影一晃,根本没看清楚人家使的是什么身法,左手又是一震,精钢短拐,同时被人劈面夺去! 她吓得惊叫一声,娇躯慌不迭往后急退! “秋云,别慌,姥姥来了。” 方玉琪正好震飞对方长剑,夺下钢拐,只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喝声入耳,一条人影,已挟着凌厉强风,当头扑到! 方玉琪大吃一惊,此人来得好快,他连人影也没看清,立即施展“飘香步”,一下闪出拐影之外,心头蓦地一动!剑拐! “好小子,再接姥姥一拐!” 飞扑而来的姥姥,敢情一拐落空,敌人身形,忽然不见,大感惊愣,她龙头拐一挑,“力劈五狱”,再次向方玉琪劈来。 方玉琪一闪躲开,口中叫道:“姑娘可是樊秋云吗?” “好小子,你欺侮了姥姥的孙女,她是樊秋云,又待怎样?” 白发姥姥两次出手,被方玉琪躲开,不由白发飘动,怒气冲天,一个回身,龙头拐“横扫千军”,呼啸扫到! 她出手虽快,但方玉琪的“飘香步法”,何等玄妙,一拐扫过,眼前人影,倏然消失。 只听身后有人大叫:“樊姑娘,这是误会,在下方玉琪!” “唉!你……你是方……大哥!啊!姥姥……他……” 白发姥姥手拄钢拐,双目在黑暗之中,灼灼发光,她弄不清这是什么一回事? 黑衣姑娘,再也不理会姥姥,她一腔怒火,化为乌有,心头同时升起无比的兴奋! 这可从她声音中听得出来! “啊!方大哥,果然是你!这么晚了,你怎会到九华山来的?” 娇躯一纵,往方玉琪身前跳了过去。 方玉琪赶紧揭下面罩,一面递过短拐,口中说道:“樊姑娘请恕在下冒昧,多多开罪!” 樊秋云黑暗之中,和他立得很近,娇羞的道:“那是我不好,没问清楚,先动了手!” 白发姥姥见孙女一下和人家化敌为友,说个不停,把自己冷落在一边,不由问道:“秋云,这位少侠是谁?” 樊欧云娇笑道:“姥姥,他就是方玉琪方大哥呀,孙女不早就和你说过了?” 一面娇笑道:“方大哥,这是我祖母。” 她背地里早就叫他方大哥了,这回当着他面叫了出来,不无羞赧。 方玉琪连忙向白发姥姥作揖道:“晚辈适才冒犯,还请姥姥原谅!” 原来白发姥姥是人称流星拐樊太婆,原是双拐樊长江的同门师妹,结为夫妇,因她晚年好佛,独自在九华结庵而居。 樊秋云由百草仙翁葛长庚亲自送到九华,正好昔年败在樊长江手下的五台枯骨寺两尊者在庵前留下枯骨标记,前来寻仇,葛仙翁一听大为震惊,立即下山邀约神州一剑,赶来助拳。 樊姑娘初生之犊,可不知五台枯骨寺两尊者,是何等人物,就一个人偷偷的带了十二支流星拐,躲在崖前,准备等两尊者来时给他们一个厉害,那知无巧不巧,碰上了方玉琪。 闲言表过,却说樊太婆,早在方玉琪没来之前,已听孙女一门一声方大哥的,说过昨晚在阎王壁相救之事。 此时再看孙女那份欣喜如狂的样子,做姥姥的那会瞧不出孙女的心事来,天色虽然昏黑,但她瞧着方玉琪寒星般双目,和英挺风杯,早就老怀高兴,带笑道:“方少侠好说,小孙女昨晚多蒙少侠相救,老身还没道谢呢。 “今晚之事,起因于亡夫昔年曾和五台枯骨寺两位尊者结有嫌隙,日前在庵前留下枯骨标记,想是找老身寻仇,他们这种标记一经传,最多不出三日,不过此时不来,也许今晚不会来啦。荒居就在附近,方少侠如不嫌弃,就请去喝杯水茶。” 方玉琪因不见恶郎君崔如风踪影,心中至为焦急,不愿多有耽搁,闻言正想婉辞。 蓦然……月黑林暗,夜风凛烈之中,隐隐传来两声阴恻恻的冷笑! 笑声不大,传入耳中,使人不由得透骨脊冒起一阵寒意,接着响起一个阴森声音:“用不着回去了,贫衲兄弟,已来此多时!” 方玉琪听得猛一惊,霍地扭转身形,正好半轮残月,从云隙小吐出淡淡的微弱光辉,依声瞧去,只见距身前四丈远处,并肩站着两个瘦骨嶙峋的灰衣僧人! 这两个僧人,除了四只阴森森的目光,还在转动之外,简直像两具僵尸,双目深陷,双额高突,似笑非笑,神情冷寞,另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樊秋云不禁惊叫一声,吓得后退不迭! 方玉琪目前阵仗见得多丁,眼看他们无声无息地落到身后,自己一点都不曾发觉。心知这两人必是武功诡异之辈,他原想辞别樊太婆祖孙,立即上路,但人家强敌临境,一时话到口边,只好咽了下去,冷冷的道:“两位是谁?鬼鬼祟祟的算得什么人物?” 樊太婆在两人现身之时,脸色倏然一变,此时一听方玉琪大声一问,不由心中一急,连忙摇手道:“方少侠,这两位老师傅是五台山枯骨寺的赤伽尊者和寒伽尊者,他们冲着老身而来,与少侠无涉!” 接着回头道:“秋云,这里由姥姥担待,你还不陪少侠到庵中稍坐。” 两个僧人阴森森的目光,掠过三人,右首一个嘴唇微动,却不见说出声音。 左首一个微微点头,道:“贫衲目光瞧到之处,几曾有人能安然离去?何况凭这位小施主方才所说,就有超渡资格!” 方玉琪在他们两人现身之时,早已觉得这两个僧人决非善类,此时听到左首赤伽尊者这么一说,不由剑眉陡轩,敞声笑道:“两位身在空门,自应首戒嗔妄,如何说出这等穷凶极恶的话来,方某出道江湖,虽然时日不久,也曾会过不少知名之士,今晚倒要瞧瞧两位有些什么邪门歪道手法,超渡在下?” 樊太婆深知枯骨寺两尊者武功歹毒,自己是否抵挡得住,还在未定之天,百草仙翁葛长庚赶去邀约神州一剑前来助拳,此时犹不见踪影,心头正在作难,是以才要孙女陪着方玉琪回转庵中,俾免自己动手之时,少去顾虑。 那知方玉琪少年气盛,竟然不知厉害,出言顶撞对方,心知要糟,急忙叫道:“方少侠快请后退……” 话声未落,便已经迟了! 两个瘦骨僧人,一言不发,同时枯爪倏伸,向方玉琪当胸抓来! 四丈距离,一晃而至,寒风讽然,诡异无伦! 方玉琪只觉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锐利指风,不论你避向何方,均在他们阴寒鬼爪笼罩之下。 心头暗惊,口中冷哼一声,身子滴溜溜一转,闪出两人爪风之外,右掌一抡“风雷交击”,往寒伽尊者后心拍出,左手化钩,“斜卷西风”,却往赤伽尊者肩上抓去! 他这一招两式,堪堪出手,樊太婆也大喝一声,人影骤然抢出,龙头拐一招“玉龙出云”,往两尊者直捣而出! 枯骨寺两尊者凶名久著,江湖上人闻名丧胆,自从昔年败在双拐之下,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此时被方玉琪激怒,一爪出手,对方人影,瞬息不见,也不禁同时惊噫! 但两人总究身手不凡,出爪虽快,变招更快,方玉琪身形一失,两人鬼爪—带,同时倏然转了过来! 寒伽尊者冷嘿一声,枯爪硬生生迎着樊太婆拐势抓去!赤伽尊者也爪随人转,疾抓方玉琪肩头! 方玉琪眼看樊太婆已敌住寒伽尊者,自己仗着“飘香步”斗他一个当不致于落败。心念转动,待到赤伽尊者鬼爪近身,双肩一晃,竟又失去身影! 赤加尊者几曾遇上过如此怪异身法,突然身形一停,一双鬼爪,伸缩之间,其红似火,望着方玉琪连声阴笑。 方玉琪站在他对面,已觉炙热如焚,不由心头大惊,这贼秃使的是什么功夫? 只听赤伽尊者冷冷的喝道:“小子,你试试佛爷的‘赤伽神煞’罢!” 双爪一扬,连人疾扑过采,两股烈焰般热流,顿觉灼人肌肤。 方玉琪那敢大意,脚下闪动,连使“飘香步”,右掌一圈,运起全力,跟着往赤伽尊者劈出。 赤伽尊者已是忿怒欲狂,他总究数十年功力,反应灵敏,只要方玉琪衣衫飘动,听风辨位,一双火红鬼爪,也立时攻到。 一时三四丈方圆,全在他“赤伽神煞”炙热狂飚之下! 方玉琪也暗自心谅,自己“飘香步法”,玄奥无比,从无一人,有这般灵活反应,对方居然如影随形,自己闪到那里,他鬼爪就到那里。 第十章 一剑纵横 虽然前后依然差上半步,未能伤及自己,但对方爪风过处,奇热难耐,十几个照面下来,也热得汗流夹背,重衣尽湿! 那边两人更打得异常激烈,樊太婆一支龙头拐,走的原是刚猛路子,她白发飘动,拐势如山,声势之强,当真有若石破天惊,山崩地裂之慨! 但寒伽尊者也丝毫不弱,一双鬼爪,寒飙横卷,奇冷澈骨,十缕尖风,划空生啸。但见人影拐势,进退盘旋,分不出是此是彼。 只有樊秋云姑娘,瞧着激战中的四人,只觉一边炙热如焚,一边冷飙搜空,她紧握着剑拐,站在中间,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却望眼欲穿的盼望着葛仙翁和神州一剑,能够及时赶到。 这时大半轮残月,渐渐明朗,照得山石林木,十分清晰。 樊姑娘只听一声雕鸣,一团白影,渐渐飞到当头,那是一只全身如雪的大白雕,雕背上忽然响起人声,那是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哦!云儿,你瞧,下面有人打架呢!” “不错,我们下去瞧瞧!” 白雕双翅倏敛,落到崖前,从雕背上一下跳出两个穿白衣的女孩! 两人长得一样高低,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光景,生得眉目如画,十分娟秀,但她们神气十足! 走在前面的那个,乌溜溜眼睛,向场中四人一转,苹果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回头道:“霓儿,那两个贼秃,敢情不是好人?” 那被叫做霓儿的,立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对了,光瞧他们那手功夫,准是邪门歪道咯!” 樊秋云眼睁睁瞧着两人从雕上下来,已觉十分奇怪,此时再听她们说话口气,又大得出奇,心中正在惊奇! 赤伽尊者这一阵工夫下来,已知方玉琪除了奇奥莫测的身法之外,功力也只是平平,在自己“赤伽神煞”之下,决难久持,心头方自冷笑,忽见场中忽然飞落一只白雕,已暗自留神,许是敌人来了帮手? 及至跳下来的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那会在他眼里,此时一听小女孩口气,竟然不把自己两人放在眼内。 不禁触发凶心,蓦地一个急旋,右手一扬,拍出一股淡红爪影,往两个女孩身前抓去! 口中笑道:“小丫头,佛爷面前,岂是……” 他话声未落,蓦听一声雕鸣,一团白影,比箭还快,往赤伽尊者冲去! 赤伽尊者右手才一扬起,立觉劲风拂面,锐利钢爪,业已劈面抓到!百忙之中,连瞧都来不及瞧清,双足一点,身形暴退八尺! 耳中只听“嘶”的一声,身上一袭僧袍,已被撕下了一大块,心头大惊,定睛一瞧,原来猝然偷袭自己的,竟然是那只扁毛畜生大白雕! 此时早巳停在那里,偏着头瞧着自己,似乎不屑追赶! 这扁毛畜生,好生厉害,居然不畏自己的“赤伽神煞”!他蓦地想起这大白雕的来历,难道是…… 两个白衣女孩,一齐拍手大笑,站在左边的一个,忽然招手道:“大白,别难为他,快回来罢!” 右边那个道:“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让大白教训教训他也好,拦它作甚?” 大白雕似乎不愤赤伽尊者的偷袭,听了右边那个白衣女孩的话,精神一振,全身雪白的羽毛,忽然竖起,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珠,盯着赤伽尊者发起威来! 赤伽尊者瞧着大白雕,也有点心头发毛,默运“赤伽神煞”,防他猝起发难。 右边白衣女孩又喊道:“大白,快回来,别忘了随便伤人,回去连咱们都要受罚呢!” 大白雕当真通灵,一听回去受罚,它羽毛尽敛,金睛恶狠狠的盯了赤伽尊者一眼,好像在说着:“贼秃,便宜了你!”缓缓的往两个小女孩定去,伸着头,在她们身边挨了几挨,显出十分亲昵模样。 这时寒伽尊者和樊太婆也早已停下手来。 两个瘦骨僧人对望了一眼,寒伽尊者又嘴皮微动,依然不见说出声音。 赤伽尊者浓重的哼了一声,忽然向两个白衣女孩走近几步,打讯道:“两位可是琼宫侍者,恕贫衲眼拙。” 左边一个白衣女孩,小嘴一撇,一脸不屑的道:“别罗嗦,你还打算怎的?” 赤伽尊者忍气吞声的道:“贫衲只是问问罢了。” 右边那个瞪了他们一眼,挥手道:“姑娘瞧不惯你们这副模样,别在这里自讨没趣!” 赤伽尊者狞笑道:“那末你们果然是琼宫侍者了!” 话声一落,两个枯瘦僧人,同时双足一顿,两条瘦影,划空疾逝,瞬即消失在昏茫月色之中。 方玉琪自从归驼子把毕生功力输入他身上之后,功力大增,尤其领悟了幼年时候在海岛上学会的迷藏步法。 短短数日之内,接连和崆峒掌门公孙泰,峨嵋三云的白云子、恶道人墨无为、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以及五十年不出的七指煞君等人,先后都动过手,在这些名震一时的武林顶尖高手面前,从没落过下风,就引以为豪。 不料今晚自己碰上赤伽尊者,他那炙热如火的手爪,自己不但从没听人说过,而且自己虽仗“飘香步”保身,但时间一久,就奇热难耐,头脑昏眩,自己也感到难以持久,可见赤伽尊者,武功之高。 那知平空来了两个白衣女孩,连手也没动,就把他们吓跑,当真天下之大,奇才异能之士,实在太多了,自己这点能耐,委实算得了什么? 他想到这里,不由抹了抹额上汗珠,怔怔出神! 赤伽尊者称她们“琼宫侍者”,不知琼宫侍者又是什么人? 别说方玉琪不知琼宫侍者是谁?就是出身武学世家,以流星拐,纵横扛湖数十年,如今白发苍苍的樊太婆,听赤伽尊者临走时说的“琼宫侍者”,也膛目不知所云。 光凭琼宫侍者,就能把五台枯骨寺两位尊者吓跑,那么琼宫主人的厉害,更是可想而知,但她遍索枯肠,把数十年前的知名人物,从头细数,也依然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 不过不管想得起想不起她们身后是谁,今晚这场凶险,总是这两个小女孩来解的围,樊太婆略为一怔,收起龙头拐,正待向两个白衣女孩道谢! 蓦听山崖上有人呵呵笑道:“喂!跛子快来,在这里了,哈哈,咱们这几十里路,总算没有白跑。” 接着另一个口音应道:“不错,是穿白衣的,噫,这里怎么弄出两个来了?” 先前一个又道:“人家两个,可见一个就是他同党,怎么?你栽了跟斗,就胆小起来?” 另一个怒道:“胡说,咱跛子一生怕过谁来?这小子不过仗着手中是一口利剑罢了,咱们下去!” “嘶!”“嘶!”两条人影,突然从山崖直像陨星般飞落! 那是两个身穿绿袍的矮小老头,右边一个衣袖虚飘飘的,敢情缺了一只臂膀。 左边一个一条右脚,金光雪亮,原来是一只铜脚! 这两人骤然出现,方玉琪心头猛然一震,暗暗叫了声:“孙残!李跛!” 孙残、李跛落地之后,根本连正眼也没瞧樊太婆和方玉琪一下,就并肩往两个白衣女孩走去!这一走近,两人同“噫”了一声! 李跛回头瞧着孙残道:“老残,我说弄错了人,你还不信,这两个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孙残气道:“她们不是穿着白衣?” 李跛怀疑的道:“白衣倒是不错,只是……” 孙残摇头道:“跛子,你真越老越糊涂,她们衣着相同,分明就是一党!” 李跛大为佩服的道:“不错,老残,真有你的,咱们问问去。” 樊太婆自从两人现身之后,她虽然不认识商山四异,但两人身手不同凡响,她自然瞧得出来,此时听他们一搭一挡,似乎冲着两个白衣女孩而来。 她们身世来历,自己固然一无所知,不过人家方才曾为自己解围,此时怎好袖手旁观,这就走前几步,顿首道:“两位夜临荒山,不知有何见教?” 李跛头也不回的道:“咱们是找穿白衣的,你不穿白衣,最好少管闲事!” 方玉琪见他们一再提及白衣,不由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那个自称是自己朋友,送碧玉莲子解救师叔剧毒的人,不正是身穿白衣的书生? 他还说急于去追“莲峰之钥”,少则三天,多则十日,要自己千万在菩提庵等他。 不错!“莲峰之钥”,就是被李跛所得,如今这支金透,他没带在身上,敢情已被白衣书生夺去,所以他们要找身穿白衣之人。 他心念转动,原是瞬息间事,只听那个云儿叫道:“老婆婆,你别理他们,他们要找穿白衣的,就让他们说说来意好了。” 孙残接口道:“不错,老夫就是找你们来的。” 左边一个叫霓儿的,小脸一绷,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们,找我们干吗?” 李跛冷嘿一声道:“小女娃,老夫问你们一个人,你们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霓儿乌溜溜的大眼珠一转,嗤的笑道:“你知道我们愿不愿回答你?即使回答你,你怎知我们说的老实不老实?” 她嘻嘻哈哈地说得又快又脆,李跛给她问得一怔。 云儿不屑地撇了撇嘴,嘻的笑道:“霓儿,听他们说说要问的是谁?” 霓儿点了点头,又瞥着两人催道:“噫!你们怎的不说话了,到底要问的是谁?姑娘可没时间和你们扯谈。” 李跛干嘿道:“老夫要问你们是否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 他此话一出,方玉琪暗暗“哦”了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霓儿和云儿对望了一眼,笑道:“他姓甚名谁?” 李跛道:“这个就是老夫要问你们的。” 霓儿觉得甚是好玩,笑道:“你问我们,我们又去问谁?” 孙残抢着道:“这道理很简单,因为那小子身穿白衣,你们也全穿着白衣?不问你们,又去问谁?” 霓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回头道:“真是活见鬼,天下穿白衣的人,多着呢,找不到人家,就找到咱们头上来了?” 李跛阴笑道:“因为你们同在九华出现,那小子还抢走了老夫的东西!” 方玉琪又暗哦了一声,心想要从李跛手中,夺走“莲峰之钥”,那么白衣书生的武功,该是如何得了! 同时他又觉得奇怪,“莲峰之钥”是开启莲花峰石门之用,如今石门早已开了,里面除了壁上刻着一首“翠莲曲”,可说空无一物,那白衣书生,却要从李跛手上,夺取此钥,又为了什么? 霓儿柳眉一挑,拍手道:“活该!你丢了东西,活该!” 云儿却低低的对霓儿道:“这两人有点无赖,别理他们,我们走!” 李跛大声笑道:“哈哈,你仍不说出那小子去了那里?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霓儿呼的逼前一步,气道:“你们要怎的?” 孙残干嘿着向李跛道:“跛子,多说无益,把他们带回九宫山去,不就是了?” 李跛点头道:“不错,咱们就这么办!” 方玉琪听他们说出九宫山,心中又蓦然一凛! 霓儿回头甜笑道:“他们想动手呢!” 云儿撇嘴道:“凭他们也配?” 那只伏在两人脚边的大白雕,这时忽然引吭长呜! 霓儿小手在它头上拍了两下,轻声道:“大白,这两人,我们足够打发了,用不着你! 大白雕果然偏着头,目露不屑的瞧了孙残李跛一眼,又蹲下身去。 这几句话,听在孙残、李跛耳里,如何受得住? 孙残道:“纵目江湖,只有老夫打发人家,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打发老夫的,小丫头,你们口气倒真不小!” “小”字出口,人影一晃,伸手就往霓儿捉去! 同时李跛也骤然往云儿抓到! 这两人出手如风,快得使人无法看清,但他们却扑了个空,两个白衣女孩,依然好端端站在三尺开外! 这可把樊太婆、方玉琪等三人,全弄得目瞪口呆,简直使人不相信刚才孙残、李跛已经出手。 云儿绷着小脸哼道:“你们真想打架?” 霓儿娇笑道:“这还有假的?” 她双辫一摆,一股淘气的样子! 云儿应道:“好,咱们就打发他们!” 霓儿笑出声来道:“本来早就应该打发他们咯!” 两朵白云,倏然飞起,四条玉臂,同时往孙残、李跛面前拂去! 孙残李跛一着落空,心知对方两个女孩,果然不是易与,虽然不再出手,但都已运功戒备,一见两人袭来,立即阴哼一声,右手一起,各自劈出强猛劲风,往两女撞去! 两女似乎知道厉害,直欺过去的身子,轻灵无比往斜飘去,两手招式不变,依然急如星火,往对方打去! 孙残、李跛,何等功力,右掌一带,左掌又已拍出! 云儿却并不和他们硬对,你一掌拍出,我就换一个方向攻到! 孙李两人,也异常灵敏,不论云儿,霓儿攻到那里,他们双掌,也立即拍到。 四个人全都以快攻快,迅速绝伦! 但云儿、霓儿是以手法身法见胜,她们掌指并发,忽拍忽点,上下抡飞,专找致命大穴,使你防不胜防,脚下所踏方位,也神奇异常,朗朗飞舞,飘忽无定,使人不可捉摸! 孙残、李跛却以功力见长,掌风雷奔,汇成一道道洪流狂飘,威猛无比,真有山摇地动之势! 十招不到,周围二三丈以内,已卷起无数风柱! 这些风柱,互相排荡,卷起满天砂石,四处飞激! 但两朵白云,却在劲风狂飘中,进退自如,起落飘忽,乘隙进招! 这真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就是连夙以流星拐成名数十年的樊太婆,和熟谙“飘香步”的方玉琪,都被这种惊世骇俗的打法,吸引住目光,@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屏息凝神,注目不霎,樊秋云姑娘,更睁着一双妙目,瞧得暇花白撩乱。场中四人,此时已越打越快,孙残、李跛目睹两女出手奇奥,心中虽然暗自惊懔,但也知道对方只不过仗着身法神奇。 如论内力造诣,比自己两人,差得极远,是以一面快打疾攻之中,一面不住的吸气运劲,暗暗加重力道,但听呼啸鸣喑,愈来愈是凌厉,只要稍微扫上点,怕不立负重伤? 这—点两女当然也极为清楚,玉掌翻飞,白衣飘忽,始终不敢和他们硬碰硬砸。 一阵工夫,差不多已打了将近百十来招,云儿、霓儿身手虽然不同凡俗,但总究和人家功力悬殊,身法渐见滞沌,攻势也不似先前灵活。 方玉琪不禁替她们耽心,悄悄摘了一片树叶,紧贴掌心,准备必要时,好使初学会的“飞叶摧枯掌”。 孙残喝道:“小丫头,还不乖乖就缚,真不要命了?” 喝声之中,呼呼两掌,把霓儿逼退了三步,突然身发如电,左手迅速无比使出大擒拿手,往霓儿右臂拿去!’这一着当真像电光石火,奇快无比! 霓儿惊“啊”一声,从佣面疾转而进,瞬息之间,陡然银虹吞吐,她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光华耀目,往孙残右侧划到! 孙残自然是识货之人,瞧她手上短剑,寒虹吞吐,分明是一柄极为犀利之物,一时慌忙收手后退,还是迟了一步,嘶的一声,一只虚飘飘的右手衣袖,立被截断! 孙残既惊且怒,猛喝一声:“小丫头,你找死?” 他左掌独抡,又猛攻而去,但霓儿手上多了一柄短剑,已不像先前顾虑,剑发如风,立还颜色! 这时云儿也被李跛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她是因李跛双掌环击,自己只忙着应付,连拔剑的工夫,都腾不出来,不像孙残只剩了一只左手,劈出的掌风,虽比李跛浑厚得多,但总究缺了一手,才使霓儿有拔剑的机会。 何况功力又比人差得很远,是以除了勉力应付,被逼后退,根本已失去还手之力! 小姑娘气得粉脸通红,情势十分危急! 樊太婆白发飘动、龙头拐一顿,正待出手! 方玉琪早已默运三阴真气,右掌一吐,一片树叶,“嘶”的往李跛身后射去! “呼!”一团白影,恰好同一时迅如掣电,往李跛身前投去! 李跛正在步步进逼之际,只觉急风外面,如钩钢爪,当胸抓到,而且身后也发现一股阴柔潜力,同时袭来! 心头大骇,赶紧身形一蹲,横窜而出!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原来他应变虽快,仍然被大白雕的爪尖划破三条血沟,鲜血涔涔而下! 就在李跛这一惊骇暴退之时,两个白衣女孩,同时一跃而起,跳上雕背,只听一声长鸣,大白雕已破空飞起! 雕背上传来两个女孩恨恨的声音! “老贼,你们记着,琼宫侍者,不是好欺侮的……” 孙残、李跛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吃了大亏,此时看两女腾空而去,一点也没法奈何人家! 李跛抚着左肩,突然满脸狞惑的转过来,朝着樊太婆嘿嘿的阴笑道:“老婆子,方才偷袭老夫的可就是你?” 樊太婆何等人物,明知对方此时老羞成怒,极非易与,但岂肯示弱,手技龙头拐,双目精光暴射,冷冷的道:“两位不是找身穿白衣之人,要老身少管闲事?方才老身目睹那位小姑娘身陷危境,倒确有相助之意,不过老身尚未出手,那小姑娘已转危为安。而且老身数十年来,流星拐从不轻易出手,尊驾偷袭两字,似乎还安不到老身身上。” 她说得不卑不亢,极有分寸,李跛瞧她神色,似乎不假,但回眼打量方玉琪、樊秋云两人,一个年轻小子,一个黄毛丫头,似乎和方才那偷袭自己的阴柔潜力,不大相称! 不由干嘿一声,还未说话,方玉琪早已剑眉一轩,敞声笑道:“李跛,方才那一片树叶,正是区区方某所发!” 李跛见他突然叫出自己名字,不由微微一怔,哼道:“小子,凭你也配?” 孙残却目光闪烁,朝着左侧林中,阴恻恻的道:“林中何人,何不与老夫出来?” 李跛又是一怔,暗想原来林中还躲着有人,自己今日怎会如此大意,始终认定方才那股阴柔潜力,方玉琪决难有此功力,是以闻言立即掉头转去! 一片树林之中,果然飘然走出两个人。 前面一个身穿团花蓝袍,面貌清癯,长须飘胸,肩上斜背一柄古剑。 后面却是一个瘦小道人,缩着一颗蓬蓬的脑袋,双手紧捧着朱红药箱,生似有人要抢他的一般。 这两人正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百草仙翁葛长! 他们见到樊太婆,立即拱手为礼,葛长庚小眼珠一转,瞧瞧樊秋云,又看看方玉琪,咧嘴笑骂道:“小子,你也来了?” 司徒昌明却大不剌剌的只作不见。 方玉琪知道他心胸狭小,多半还是为了昨晚自己从他剑招下脱身而出,他既然以“一剑”驰名武林,自己轻描淡写的脱出身来,就好像损了他的威望,这是沽名钓誉之辈!心中想着,不由也脸色冷漠,傲不为礼。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原是高傲刚愎,孤标自赏之人,如今给一个年轻后辈,如此不理不睬,态度狂傲,心中甚是忿怒,但又不好发作,精光电射的双眼,向孙残李跋,略一打量,立即微哼一声,道:“两位敢情就是商山四异中的孙残李跛了?据说尊驾四位,平日影形不离,不知还有两位,怎会不在?” 孙残愣得一愣,点头道:“不想老夫兄弟四十年不出,江湖上人,还没有忘记贱名!” 神州一剑仰天长笑,声音清越震耳,笑毕,拂须道:“老夫四十年来,遍找名山大川,始终不见四位踪迹,还以为四位物化多时,不想居然重出江湖、肆虐武林,黄山莲花峰多少同道惨遭毒害,老夫闻讯赶去,又和四位相左,那知却在这里遇上了。” 李跛干嘿道:“尊驾何人,口气还不小!” 神州一剑神色自若,凛然微笑道:“老夫神州一剑司徒昌明。” 孙残阴恻恻的道:“神州一剑?老夫还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唔!你是公冶玄何人?” 神州一剑道:“正是老夫先师!” 李吸大笑道:“哈哈,后生小辈,也在老夫们跟前大言不惭起来,当年始信峰上,公冶玄侥幸获胜,可惜他死得太早,老夫兄弟无法再找他印证,你既是他的传人,想必有点气候,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得出十招吗?” 神州一剑敞笑道:“老夫找你们四位,就是有为世除恶之心!” 李跛阴哂道:“来,老夫就教训教训你少年丧师的狂妄小辈!” 神州一剑缓缓的走到场中,从背后撤下长剑,渊停狱峙,抚剑笑道:“两位最好还是一齐上!” 方玉琪瞧他撤剑起步,果然不愧剑术大家风度,心中也暗暗赞赏,一面也朗笑一声,对着李跛喝道:“李跛,你方才不是要找袭击你的人吗?方某已经据实奉告,是否值不得你一顾?” 李跛想不到连这个年轻小子,也会指名叫阵,冷笑道:“等老夫收拾了这小辈,谅你也逃不出多远!” 说着回头向神州一剑道:“小辈,老夫四人,如在一起,照例四人同上,今晚正巧只有咱们两个在此,就给你便宜一点,不过你觉得还吃亏的话,不妨叫他们一起来。” 神州一剑微笑道:“两位尽管进招就是!” “好!”李跛口中才一出声,不见他点足晃肩,两道人影,已疾逾闪电,挟着嗡然啸风,当头劈落! 神州一剑神定气闲,目注长剑,剑尖上翘,似乎对孙残、李跛凌空下劈之势,恍若无睹! 方玉琪因昨晚被逼和他动手,只觉他那一招剑法,剑气森森,压力奇重,但自己没等他剑式变化,就施展“飘香步”,脱出剑网,对他久负盛名的一剑,未能得窥全貌,此时那肯放弃机会,屏息凝目,全神贯注! 眼看孙残、李跛两人,合手出击,凌空下劈的掌势,即将压体,突然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正身发剑,尖上昙花骤涌,剑气大盛!和孙残,李跛两人击出掌风,一触即开。 他这一剑,果然使得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使人有博大精深之感! 果然有点门道!孙残、李跛身形一落,倏忽之间,同时拍出五掌,不但劲风狂卷,内力惊人,抑且招数奇奥,武林罕见,快得几乎无法瞧清! 司徒昌明也正心诚意,振腕发剑,他虽然攻出剑势,只是一式,但方向不同,变化繁复,剑尖转动,宛若天权云锦,绚丽缤纷! 眨眼之间,将孙李两人的掌势,化解开去。 原来司徒昌明虽然只学了他师傅神州剑客公冶玄一招剑法,但他立誓要昌明这套剑法,经四十年精心苦研,融会各家之长,从这一招剑法中,参悟出许多玄妙变化,是以虽只一招剑法,却变化繁复,精奥无穷,“神州一剑”的美号,确也当之无愧! 此时他面临强敌,依然从容不迫,正心诚意,振腕发剑,每次虽然只是一招,但剑尖所指方向不同,变化各异。 孙残、李跛同时拍出的劲风狂飘,只要和剑光一触,便立被化解。 瞧得站在一旁观战的方玉琪大有心领神会,目不暇接,中心暗暗赞叹,神州一剑,果然名下无虚! 但这只不过是四五招的工夫罢了,四五剑之后,形势已经不对。 不!这四五剑,只是指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发的剑招而已! 至于孙残李跛,究竟发了多少招?实在因他们手法怪异,武林罕见,起落之间,快得令人无法瞧清招数,至少两人在瞬息之间,都已攻出十招以上。 孙残李跛,是何等人物?当年神州剑客公冶玄以整套剑法,力战商山四异,最后还被逼得勉强使用剑气,才把他们打散,自己也因功力不足,伤及内腑致死。 四十年后的司徒昌明,却仅凭一招剑法,接下孙残李跛十招以上,实在已难能可贵,纵目武林,已可说无人能够办到了。 连昆仑派硕果仅存的名宿锺二先生,也只在赵矮手下走了三招。原来孙残、李跛先前还慑于对方师门那套神妙剑法的余威,不敢鲁莽出手,及几招之后,他们发现司徒昌明只是反复使用一招大同小异的剑法,不由连声阴嘿,两条人影,分合之间,掌势骤紧,一前一后,劲风如潮,连绵出手! 司徒昌明只觉两人奇快绝伦,古奥无比的掌势,陡然重逾山岳! 不!一掌重过一掌,绵绵攻到,自己非力贯剑尖,运足十成功力,便无力化解! 而且每次化解掌势,自己非被震的后退出一两步不可,不禁心头大凛,这样下去,自己掇耗真气,也不能支持多久。 这一战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单凭孙残、李跛两人发出的真力,已激荡出震耳异吼,三数丈方圆,不但砂飞石走,连山石都纷纷滚落,跌出老远! 要知商山四异四十年前在黄山始信蜂上,已是各大门派无人能敌的高手,平常遇上敌人,不过三招两式,就可解决。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仗着他师门一招神妙无比的剑法,和四十年潜心苦练的心得,才能走得出十招以外! 但他此时,清癯的脸色,已汗出如油,出手应敌,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两三招之间,已使尽一身所学,不但没有时间可以思索,简直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每一出剑,就被震得连连后退。 他知道形势不妙,对面这两个当年败在自己恩师手下的强敌,比自己实在强得太多!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仅以一招剑法,名霞武林,出道以来,从没有受过挫折,也从无一人逃得出他一招剑法之下。 有之,那么只有身法离奇的方玉琪,在他剑法还没完全展开之前,闪出身去,就因这一点,他还耿耿于心,未能释怀!可是如今,他用尽全身每一点可以用得出的力量,及四十年苦练,剑法中可以应变的技巧,依然无济于事。 五招以后(以他自己发出的剑招计算)的两三招工夫,虽然只是眨眼时间,但他已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招残缺不全的剑法,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已到了他能力所不能打破的极限! 这样又挨过了两招,他已被震得心头狂跳,血气翻腾,往后斜退,孙残、李跛两条人影,却如影随形,像狂飙怒卷而来! 司徒昌明一声厉喝,奋起余力,振腕一剑,猛劈出去!这一剑,他是持着全身功力而发,但剑尖颤动,银花如雨! “哈哈!” 李跛一声狂笑,剑影未落,金光灿然的铜脚,已迎着飞起! 司徒昌明猛觉手上一震,一柄长剑,立被踢起三丈来高,他还算见机得快,长剑脱手,人已借势往后暴退! 身形落地,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摇摇欲倒!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孙残、李跛同时身形倏然一分,十分匆忙的举手发掌。 “砰”、“砰”接连响起两声巨震。 孙残只是上身晃了一晃,李殴却因堪堪一脚踢飞神州一剑的长剑,身子还没站稳,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一突然的变故,几乎使两人惊诧得不敢相信,凭这发掌之人的内力估计,似乎不在自己两人之下! 但场中除了和神州一剑同来的瘦小道人,此时正偻着身子,替司徒昌明疗伤,另外是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婆子和两个青年男女,并无其他之人,孙残在仓猝接掌之际,似乎瞧到有一片东西,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身前。他微微一怔,立即跨前一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阴鸷的脸上,顿时露出惊疑之色! “哈哈!孙残、李跛,你们现在总该相信发掌的就是区区在下了罢?” 朗笑声中,方玉琪英俊地迎着孙残、李跛走出! 原来他自从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出场之后,就一直全神贯注,揣摩着这位名震一时的大剑客每一个发剑动作,潜心默记,愈瞧愈觉得人家每一剑势,都使得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一时直瞧得心领神会,精妙无比! 渐渐,他发觉神州一剑已被逼处下风,振腕发剑,也有了滞沌迹象,但那招剑法,只要一经出手,依然变化精奥,毫无逊色! 方玉琪自幼练剑,自然知道司徒昌明吃亏在只有一招剑法,虽然神妙,总究气势无法连贯,何况对方又是功力极强之人,才被逼得有难以为继之感,他心念转动,立即暗暗摘了三片树叶,紧贴掌心,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 果然李跛突使怪招,一脚踢飞司徒昌明手中长剑,同时孙残也如影随形,一掌劈到! 方玉琪心头一惊,立即使出三阴真气,右掌一吐,两片树叶,奇快无比的分向两人袭去。 孙残、李跛果然功力非凡,在闪身追击之际,还各自拍出一掌,硬接方玉琪“飞叶摧枯掌”,身形微微一滞,司徒昌明才算保全老命,同时方玉琪也迎着两人走去。 这一段话,说来话长,其实三方动作全是电光石火,瞬息间事! 孙残给方玉琪一喝,脸上神色,更是阴晴不定。他瞧着手上那片树叶,向方玉琪一阵打量,还没开口! 李跛想不到先后两次偷袭自己的,果然是这个瞧不起眼的年轻小子,心头一怒,蓦地一声阴笑:“小于,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随声出,左手奇快无比,往方玉琪当胸抓去! 方玉琪那会被他抓中,冷笑一声,身形轻晃,使出“飘香步”,打横里闪出。 但就在他身形闪出之际,只觉疾风飒然,一条人影,闪电跃出,抢在李跛前头,一下挡在自己身前,口中喝道:“跛子,不可鲁莽!” 左手一探,硬接了李跛一抓! “砰!”两条人影,各自震得后退了半步! 李跛定晴瞧去,只见挡在方玉琪面前,硬接自己一爪的,竟然会是孙残,这一下,不但李跛大感意外,连站在两人边上的方玉琪,也瞧得莫名其妙。 只见李跛脸色一沉,怒道:“老残废,你疯了?” 孙残阴鸷的目光,微微眨动,笑道:“跛子,咱有话和你说,来,咱们到那边说去!” 说着回身往右边一处灌木丛中走去。 李跛迟疑的瞥了方玉琪一眼,道:“老残废,你又卖什么关子?让咱打发了这小子再说不好?” 孙残回头道:“不!跛子,快来,这事情十分重要,耽延不得!” 李跛又瞧了方玉琪一眼,意思似乎怕他抽空逃跑,脚下却随着孙残走去。 方玉琪目送两人一齐在灌木丛中,相对蹲下身去,孙残开始咬着李跛耳朵,低低说了几句,接着李跛也附到孙残耳边说话。 看样子,两人敢情在商量着一件什么重要之事,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才站起身子,从灌木丛中出来。 方玉琪不知他们鬼鬼祟祟的有何诡计,一见两人迎着自己走近,不由暗暗凝集真气,全神戒备! 孙残瞧着他这种戒备神情,忽然面含笑容,双手一拱,“哈哈,小兄弟今晚之事,咱们误会不小,大水冲了龙王庙,老朽兄弟深感抱歉,请恕先走一步!” 方玉琪瞧着他们前掬后恭的情形,心中大感奇怪,尤其孙残那句“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像自己还和他们一路? 哦!他们在黄山莲花峰,接连杀害各大门派中人,此时神州一剑又身负重伤,他们当着神州一剑,和葛仙翁面前,说出此话,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他心念转动,不由怒从心起,剑眉陡轩,朗声笑道:“哈哈,方某不才,也不会和你们沉澳一气,孙残、李跛,你们何不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李跛走在孙残后面,忽然停住身子,愣愣的道:“小兄弟,你难道没听说过老朽的贱名?” 方玉琪敞笑道:“商山四异,闻名已久,不然方某焉知你们叫做孙残、李跛?” 李跛又是一慑,喝道:“你……难道不是夫人手下四大护法弟子?” 孙残接口道:“跛子,你也真是糊涂,这位小兄弟要不是夫人手下,怎会方才一手?咱们这次才由令主引进,小兄弟可能还不知道呢!” 方玉琪听他们说什么“夫人”“令主”,心下猛然一动,还没开口。 李跛连连点头笑道:“不错!这小兄弟只知咱们的名头,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哈哈,小兄弟,你回转九阴谷,就会知道!” 方玉琪这会完全证实,他听七指煞君说过,勾漏山九阴谷,乃是当年勾漏双魔隐匿之所。 谷中那株“不凋金枫”,就是师傅和五大门派掌门人先后身死时发现的“金边红叶”,那么他们口中的“夫人”,敢情就是十年前限令五大门派,在十年之内解散的女人声音无疑! 由此推断,这“夫人”也就是杀害自己恩师等人的红叶教主。 而且莲花峰一场浩劫,也是这位“夫人”一手安排的毒计,志在一网打尽各大门派之人。 方玉琪一念及此,陡觉无数头绪,一旦豁然开朗,胸头仇怒之火,再也按捺不住,反手掣出长剑,俊目射煞,厉声笑道:“哈哈!你们果然是红叶妖妇的爪牙!” 李跛奇道:“老残废,他口中的红叶妖妇,是在说谁?” 孙残脸色阴沉,答道:“那自然是指夫人。” 李跛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并非夫人手下?” 孙残迟疑道:“但他方才使的,明明是‘飞叶摧心掌’!” “哈哈!” 方玉琪一声大笑道:“红叶妖妇既用‘飞叶摧心掌’杀害五大掌门,小爷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李跛大声喝道:“小子,凭你也配?” 孙残阴恻恻的笑道:“跛子,咱们把这小子弄回去,倒真是大功一件!” “不错!” 李跛“错”字出口,右手一探,往方玉琪就抓! 这一下,他声到手到,神速无比,那知方玉琪待他手爪近身之际,忽然间一个转身,便已消失不见! 方玉琪用“飘香步”,一下闪到李跛身后,振腕一剑,急刺而出!但就在方玉琪发剑的同时孙残也一晃近前,伸手往方玉琪拿来。,方玉琪剑发一半,被逼得再次旋身,打孙残身边闪出,正好李跛一抓落空,不见敌人踪迹,暗吃一惊,身形骤转,左手一掌,往身后扫出,一股劲风,顿时变成向孙残奔去。 孙残转眼之间,不见方玉琪人影,同时发觉李跛的掌风,向自己横扫而来,不!一缕剑风,也从斜刺里攻到! 他不愧功力老到,脚下横跨半步,让过李跛掌风,左手如钩似锁,硬生生迎着方玉琪剑势抓去。同时李跛也双掌如风,接着扑来!方玉琪自然识得两人厉害,他仗着“飘香步”,双肩晃动,一招“日月双悬”,剑分左右,袭向两人。 自己身子却又从两人之间,转到李跛身后,手起剑落,疾卢而出,但未等李跛反击,脚下浮动,一下又转到孙残身侧,挺剑急刺! 总之,他运用“飘香步”乘暇蹈隙,周旋在孙残、李跛之间,发剑收剑,迅速利落,委实称得上神妙无方! 空使两个绝世高手,眼花撩乱,被他逼得像捉迷藏似的,四处乱转,死自沾不上人家半点衣角! 七八个照面下来,李跛似乎渐感不耐,怒声叫道:“老残废,这小子邪门得很!” 孙残接口道:“不错,他身法有点古怪。” 李跛道:“干脆把他劈了就是!” 孙残忙道:“跛子,你别乱来,他不过仗着小巧身法罢了,那想逃得出咱们手去?” 这几句话的工夫,方玉琪己感到情势陡易,对方两人,虽然对自己“飘香步法”,还无可捉摸,但他们四双鬼爪,抡转如风,快速得宛如一片网幕,在身后身前,互相交织,只要自己身形一动,就先后抓来,有几次几乎触手可及! 尽管他们为了想生擒方玉琪,并没施展杀手,可是反应之灵,出手之快,比之先前两个五台枯骨寺僧人,还要惊险得多! 此时除了全心全意施展“飘香步法”,在两人四只手爪之下,游走趋闪,手上长剑,根本已无暇刺出,反而成了累赘。 方玉琪灵机一动,立即把长剑插入剑鞘,正等配合“飘香步法”,施展“铁掌银钩”,忽然发觉自己左手掌心,还紧紧握着一片树叶。 原来方才他在神州一剑步步后退之际,暗暗摘了三片树叶,后来一连发出两掌“飞叶摧枯掌”,还留下一片树叶,并未丢弃。他这一发现,心中大喜,暗想如能出其不意,先伤他一个,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就气聚丹田,神凝玄关,施展“飘香步法”,只守不攻,处处闪让着孙残李跛的古怪手法。 “飘香步法”,步步蕴蓄玄机,奇奥绝伦,他这一专心运用,果然立奏奇效。 尽管孙残、李跛武功入化境,身手诡异,四只手臂,漫天疾抡,但却始终和方玉琪差了一步,明明从自己身边闪过,伸手即可抓住,就会消失不见。 这样又过了盏茶光景,方玉琪转危为安,逐渐定下心来,闪动游走之间,暗暗运功行气,准备反击。 此时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服下百草灿翁葛长庚秘制伤药,他不过只是真气耗损,内腑受震,经过一阵调息,渐已好转。 此时目睹方玉碟以玄奥身法,力敌两人,心头大感惭愧,自己要非人家适时出手,早就死在孙残李跛掌下! 葛长庚和樊太婆祖孙,更瞧着目瞪口呆,眼花撩乱。 他们因方玉琪居然能够在两人手下,走出数十个照面,应付自如,不胜惊诧,同时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宽下来。 正当此时,蓦听方玉琪一声长啸,喝道:“李跛,你接小爷一掌!” 喝声未落,他蓄势已久的右掌,骤然吐出,三阴真气裹着一片树叶,悄无声息的往李跛激射而出! 商山四异要算李跛最为急燥,他这一阵子,像捉迷藏似的,始终瞧得到抓不到,心头早巳愤怒难耐,只是因为孙残一再阻拦,必要把这少年人生擒,才没施展杀手,此刻喝声入耳,陡觉一股阴柔劲气,往自己身前撞到! 而且那一股无声无息的阴柔劲气,果然是从一片树叶上震出,心头蓦地一惊,大喝一声:“好小子,果然是‘飞叶摧心掌’!”自然识得厉害,一时可也不敢大意,身形一停,右掌立即巡着推出! 李跛积数十年修练之功,这一掌威势之强,非同小可。 但方玉琪的“摧枯掌”乃是名震武林的勾漏双魔七指煞君亲传,名为“搜枯”,含有摧枯拉朽之意,已非原来的“飞叶摧心掌”所可比拟。 何况方玉琪本身,又有归驼子输给他的三十年内力真元,这一掌又蓄势已久,凝聚了十成功力所发出,震力强劲,也极为霸道! 两股潜力,在中空一合,响起一声轻微震波,以李跛的功力,居然还被那片轻飘的树叶,震弹得后退了两步! 方玉琪可更不得了,掌力对实,只觉压力如山,身不由己的后退! 他施展“飘香步法”,原以奇奥身法,穿插两人之间,这会被震得往后直退,身形自然完全暴露,脚下还没站稳,孙残独臂骤伸,业已飞外而至! 方玉琪还算见机得快,身形一偏,矮身从孙残右首虚飘飘的衣袖底下钻了过去! 这一下当真奇险无比,堪堪躲过孙残的大擒拿手,耳中只听李跛暴喝一声,一阵奇猛绝伦,裂石开心的狂涛,已像巨浪般涌到身前,再想躲闪,已是不及,只好猛吸一口真气,运起全身功力,双掌平胸推出! 试想方玉琪施展霸道无伦的“飞叶摧枯掌”,尚非李跛对手,这会仅以本身功力和人家硬挤,自然差得更远。 只听一声“轰”然大震,方玉琪一个身子,立即应声飞起,往岩外绝堑中堕去! “啊!”樊秋云吓得心胆俱碎,尖叫声中,对崖也有人惊“啊”出声,一点白影,比流星还快,跟着落下,一闪而没! 孙残摇头道:“可惜,可惜,跛子你这一手,岂非功亏一篑?走!” 李跛却大笑一声:“哈哈!” 两条人影,同时拔空飞起,瞬息走得无影无踪! 只有樊秋云姑娘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呜咽哭叫:“方大哥,我一定替你报仇!” 方玉琪和孙残一掌对实,只觉身子被巨大压力猛然一震,内腑剧痛,双目发黑,恍惚之中,自己好像晃悠悠虚飘飘的往上飞起,这是灵魂离开躯壳,呼息困难,无法出声,渐渐没有痛苦,也没有了知觉。 但他并没有死去,好像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也好像是一场噩梦。 他终于悠悠的醒转来了,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身子正四平八稳,躺在冰凉的大石上,眼皮重得有如压着沉铅,努力睁了一会,才算睁了开来。 只见自己躺在一个通体似玉,莹莹晶光的石洞之中,这洞约有三丈见方,二丈来高,四周白净得宛似整个玉山雕凿而成。 自己则仰卧在一张大石床上,洞顶嵌着一颗鹅卵大的珠子,散吐出乳白珠光,照得无数钟乳,璎珞交辉! 他目光转动,忽然瞧到石床边上,还有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瞧着自己。 不!那是一张晶莹如玉,明眸皓齿的俏丽面孔! 也不!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少年,侧坐在自己身旁,双眉紧锁,目光含着无比关切,一霎不霎地盯在自己脸上。 这人好生面熟,只是自己脑中,有若一片白纸,此时再也想不起来! 白衣书生一眼瞧到方玉琪醒转,立即愁云尽扫,泛起一脸喜容,俯下身子,柔声的道:“玉哥哥,你醒过来了?还觉得不舒服吗?” 方玉琪实在想不起眼前的白衣书生是谁,但他这声“玉哥哥”,又叫得如此亲切,而且声音又是那么熟悉! 白衣书生?他……他就是自称是自己好友,以“碧玉莲子”解救师叔铁线蛇毒,留言要自己在菩提庵等他的白衣书生? 同时也陡然想起自己和孙残李跛动手的情形,不由惊异的道:“啊!啊!在下还活着吗?那一定是兄台救了在下性命!” 话声一落,就要翻身坐起。那知不动倒还没甚感觉,这一动,陡觉全身骨节,全都散了似的,胸口之间,剧痛若裂,口中不期低哼出声! 那白衣书生一见方玉琪似要挣扎着起身,慌忙伸出一只白玉般手掌,轻轻按在方玉琪肩头,急道:“玉哥哥,你重伤初醒,千万动不得,快躺下……”接着修眉微皱,又道:“都是我不好,迟到一步,害你受这种苦头!” 他自怨自艾的说着,似乎眼中有点润湿! 方玉琪心头一阵感激,忙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大德不言报,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白衣书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等方玉琪把话说完,才含笑道:“玉哥哥,你真的想不起我来了?”,方玉琪愣愣的道:“在下只觉兄台十分面熟,只是……一时……” 白衣书生笑了一声,但他很快掩住半个面孔,道:“你再想想,有没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方玉琪瞧他一个男人家,笑将起来,却女孩子似的娇憨作态,心中想来想去,兀自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朋友。但他的脸型、声音、自己又那么熟悉,一时不由尴尬的道:“在下只觉兄台似曾相识,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还请兄台多多原谅!” 白衣书生目含幽怨,脸色一黯,慢慢别过头去,口中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似曾相识燕归来,玉哥哥,你难道真个忘了幼年伴侣?”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怔,急道:“你……” 白衣书生应道:“我……唉!这也难怪,我们已经相隔七年了,七年漫长的岁月,我们都长大了,何况我又……又……” 他突然转过头来,皓腕一伸,摘下头巾,只见一头乌云似的青丝,随着披散下来。 眼前的俊俏书生,顿时变成了英丽少女,她那张宜喜宜咳的脸上,进起一层淡淡红晕,弯月似的秀眉底下,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还含着两颗晶莹珠泪。菱角般红唇,却微微上翘,掩不住她心中的喜悦!这是多么熟悉的脸型!七年来自己一直怀念着的倩影!虽然眼前的人,已经有些不同,那是一种长大成熟之感,模样儿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方玉琪心头狂喜,兴奋得忘了自己伤势,大声叫道:“莲儿,你是莲儿!” 他蓦地伸手握住她按在自己肩头的一只玉手,两只眼睛,瞪在姑娘脸上,一霎不霎。 她,正是方玉琪幼年时候青梅竹马的伴侣莲儿! 她任他捉着自己纤手,并没缩回,一双妙目,略带羞郝地着着他,四目相对,含情无语,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似乎用不着说话,也没有一句话,可以表达得出他们此时的心情。 这一刻,石洞里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方玉琪心头充满着高兴,也有着一连串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忍不住道:“莲儿,你几时从海岛上来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莲儿抿嘴道:“这地方你不是来过吗?” 方玉琪惊道:“啊,原来我已经回到岛上来了!” 莲儿嗤的笑出声来,一面说道:“莲花岛离这里可远着呢,一天一晚工夫,那想赶得回去。这是黄山莲花峰!” “莲花峰?” 方玉琪惊异的道:“你说我来过这里?” 莲儿掠着秀发道:“谁说不是?你们那天不是到过这里,只是没发现石室的秘密罢了,告诉你,老伯伯以前就住这里。后来他老人家在东海发现了菠花岛,搬列岛上去住。” 方玉琪忽然想起恶穷神归驼子说过:十年前崆峒等五大门派掌门人,因受红叶妖妇限期解散五大门派的警告,邀同一剑、双拐和瓢浮子集会天都,商讨对策。当时曾有一个手策竹杖的银髯老人,说要消数浩劫,可到莲花峰瞧瞧。 同时他又想起七指煞君口中的莲峰老人,也是手持竹杖,银髯飘胸,而且还会“飘香步”。 那么……五十年前七指煞君遇上的莲峰老人和十年前在天都之会上出现的银髯老人,都是老伯伯了。 心念转动,一面插口道:“啊!原来都是老伯伯,莲儿,你快说下去!” 莲儿睨了他一眼,续道:“老伯伯虽然迁到东海去了,但在这里却留下了他老人家一生旷绝武林的武功口诀,原想留待后世有缘之人,所以把开启石室的‘莲峰之钥’,也随手扔在黄山上。” “啊!”方玉琪睁大眼睛,啊了一声。 莲儿浅笑道:“唉!那口诀,你不是也会吗?” “我……”方玉琪呀得十分奇怪,自己几时学过老伯伯的武功口诀?但他还没开口,莲儿早咭的笑了一声,漫声唱道:“莲花蜂……生翠莲……” 方玉琪听得差点跳了起来,急急的道:“莲儿,你是说‘翠莲曲’?‘翠莲曲’就是老伯伯的武功口诀?” 莲儿娇笑道:“谁说不是?玉哥哥,你不是早就会唱了吗?‘翠莲曲’,这是你替它起的名字?当真美极啦!啊!你听我说下去呢,老伯伯还怕人家看不懂词中之意,就在地上留下‘飘香步’脚印,和石顶上‘大罗天剑’的剑痕。” 方玉琪想起那天自己确曾在石室圆顶上瞧到无数纵横交叉,密如网罢的剑痕。 当时心中原也感到奇怪,却不久吕姊姊发生了意外,被恶郎君劫走,自己来不及细瞧。 心中想着,只听莲儿又道:“翠莲曲前面两段,就是‘飘香步’和‘大罗天剑’的心法,最后一段是修练‘六合真气’的口诀。但老伯伯说,一个人天赋再好,如果没有‘翠玉莲实’,助长先天之气,就休想练成‘六合神功’。 “你离开莲花岛之后,老伯伯带着我来过一次中原,发现已有人练成了左道中最厉害的‘玄阴煞气’,而且利用练气成丝的‘千里传音’之术,|看武侠,请到清风阁|威胁五大门派,江湖上不出十年,便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他老人家就说起你,天资高,杀孽重,也许可以挽救将来的一场劫运。我就央求老伯伯当时就去找你,老伯伯说—切都是运数,目前还不到时机,这样我们又回去了,老伯伯从那时起,才开始教我练武。” 方玉琪暗想十年之前,正是自己师傅等人,集会天都的那一年,一面问道:“莲儿,老伯伯可就是你师傅?” 莲儿摇头道:“不是,我就叫他伯伯咯!” 方玉琪道:“你从小就在岛上?” 莲儿摇了摇头,接着眼圈一红,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老伯伯叫我莲儿,我就叫他老伯伯,还是最近,老伯伯说我武功一道,已练得差不多了,要我到江南找你,然后再去黄山,找寻‘莲峰之钥’,开启石室,要你在石室中练习他老人家的武功。 “临走时,老伯伯才说出我原来也是被海浪卷到莲花岛去的,只知道我姓姜,那时我还只有两岁光景,是被缚在一棵大木上,才没有淹死。” 方玉琪听她娓娓说来,原来还有这许多内情,一双手紧握着莲儿柔夷,轻轻抚摩,大是爱不忍释,口中问道:“莲儿,前几天我和师叔他们一同来过这里,怎会没发现这间石室?” 莲儿轻轻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掌,抿嘴笑道:“不但你们没有发现,就是几个残废老头,也都没瞧出来,其实只要进入外面那间石室,再把石门关上,这间石室的门就会自动开启。” 方玉琪“啊”了一声,还想再说,莲儿却白了他一眼,道:“玉哥野,你重伤初醒,已经说了这许多话,也该休息了!” 说话之间,不容方玉琪开口,纤手一指,点了他睡穴,然后瞑目运息,平伸两掌,在他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缓缓推动。 方玉琪伤势虽重,但他早由莲儿喂了一粒天财地宝,功参造化的“翠玉莲实”,伤势已在逐渐痊愈。 此时得经莲儿以本身真气,助他推动全身经络,自然好得更快,一觉醒来,只觉气机通顺,全身舒畅,莲儿依然守在床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方玉琪霍然坐起,口中叫道:“莲儿,我已经好啦!” 两手一下握住她一双柔滑的玉手。 莲儿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被他双手一拉,身不由己的倒入方玉琪怀中,像依人小鸟,柔若绵羊! 方玉琪拉是把她拉过来了,但这只是一种喜极欲狂的表示,此时玉人在抱,反而慌张得不知所云,一颗心简直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尤其她那玲珑娇躯,柔若无骨,这一紧贴着自己胸膛,一阵阵令人欲醉的甜香,直沁肺腑!他意乱情迷,再也把握不住,猛地低下头去,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 莲儿一张粉脸,羞得通红,忽然挣脱方玉琪怀抱,背着身子,娇急的道:“玉哥哥……你……” 这可把方玉琪难坏了,他胀红俊脸,不知是怕,还是羞?怦怦不安的跨下石床,走近她身边,慢慢伸出两手,搬着她肩头,结结巴巴的道:“莲儿,莲儿,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太鲁莽了!” 第十一章 得之仙曲 莲儿随着他双手搬动,慢慢转过身子,低垂着羞红的粉颈,一个身子,仿佛还在轻微颤抖。她方才一时又羞又怕,才挣脱身子,这时瞧着他一脸惶急,心中又有点不忍。 试想自小青梅竹马,耳鬃颗磨的伴侣,分别了七年,如今大家都长大了,那个少女不怀春? 何况他又生得如此温柔多情。她红晕的梨涡,渐渐露出浅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谁生你的气来?” 方玉琪才定下的心,又扑扑地猛跳起来,慑懦的道:“莲儿…… 莲妹妹,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他呼息急促,俊脸浮起桃花,双臂一张,紧紧把她搂住。 她仰起红得像苹果似的蛋脸,张着一双清澈大眼,娇喘吁吁,喊出:“玉……哥……” “啧!”她薄薄的樱唇,被两片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她感觉到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令人满意,也令人窒息,她缓缓闭上眼皮。 “嗯……”良久之后莲儿把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再也抬不起来,方玉琪在替她整理着秀发。 又过了很久,两条人影才缓缓分开,莲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碧玉小盒,打开盒盖,拈了一粒碧绿如玉的莲子,递到方玉琪手上,道:“玉哥哥,这里一共是三颗‘翠玉莲实’,你这时先服上一粒,就好运内功啦!” 方玉琪微微一愣,正色道:“莲儿,这‘翠玉莲实’既是无上仙品,旷世灵药,我此时伤势已愈,岂不糟蹋了?你快收起来罢!” 莲儿嗤的笑道:“这是老伯伯叫我送给你的,你总记得‘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品,婉转何处寻?’这四句歌,说的是‘翠玉莲实’;下面‘莲根是莲藕,玉节盘珠走,冰丝合三三,好为王母寿,’那是指‘六合真气’。就是说:要练‘六合真气’,必须先求‘翠玉莲实’,否则即使参悟心法,也无法练成。老伯伯要我代传心法,你不先服下‘翠玉莲实’,那怎么成?以后每隔三日,再服一粒,一共须九天时间,真气才能凝固,这样还要面壁静修九十天,‘六合真气’才算练成呢。” 方玉琪听她说得如此郑重,才依言把莲实服下,只觉一股清芬,立时从喉间直沁五脏! 这时莲儿要玉哥哥在石床上盘膝坐定,一面在他耳边解释‘翠莲曲’最后四句口诀,如何气纳“莲根”(丹田),如何“盘珠”运行,如何逆冲“玉节”(玄关),如何“丝合三三”(调阴阳六经之气)。 方玉琪出身苍松子门下,所学内功,原是崆峒玄门正宗功夫,后来又经恶穷神归驼子把一生修为,悉数输入他体内,内功一道,少说也有了旁人四十年火候,先前身负重伤,莲儿已给他服了一粒“翠玉莲实”。 此时服上第二粒,再有莲儿在旁详细解释“六合真气”,调运之诀,当真一窍通,百窍通。 依言修为,只觉那缕清凉之气,灌溉脏腑,直透丹田,不多一会,竟变成一股阳和暖流。 不!一股滚滚热流,在体内到处鼓动,形成奔腾澎湃之势,全身气流震动,隐隐有风雷之声,人好像要跟着飘浮起来,不能自已! 心头一惊,就一意调气宁息、导引归宫,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陡觉豁然贯通,飘飘欲仙! 方玉琪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在顷刻之间就打通生死玄关! 莲儿站在一边,眼看玉哥哥只不过片刻工夫,一张俊脸,晶莹如玉,霞光隐隐,正和老伯伯说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极为接近,难道玉哥哥这么短短时间,就打通了生死玄关? 她心中想着,那敢惊动,这时一见玉哥哥倏地睁开眼来,不由喜道:“玉哥哥,原来你内功根基极厚,难怪老伯伯说你是练武不可多得之才!” 方玉琪道:“这大概是‘翠玉莲实’之功,我依着你所传口诀,一下就冲破了生死玄关。” 莲儿喜得直跳起来,叫道:“啊!玉哥哥,你玄关果然通了,那么‘六合真气”就成功了一半了呢。我去年一连服下三颗‘莲实’,足足坐了九十天,才算冲开玄关,老伯伯还说我进境极快!可是比起你来,却差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忽然又娇笑道:“玉哥哥,老伯伯本来叫我等你玄关通了,就要回去,现在快了,你玄关已通,我只要等你学会三十六式‘大罗天剑’就好走啦!” 方玉琪听说她教会自己剑法,就要回去,不由心头蓦地一怔,急急问道:“莲儿,你还要回到莲花岛去?” 莲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嫣然笑道:“当然要回去咯,老伯伯说,我这次回去。他就传我‘无形剑气’,大概需要半年时间,就可学会。”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忽然发现玉哥哥脸上,似乎流露着惜别之容,不禁心中暗暗“哦”了一声,粉脸微酡,柔声安慰道:“玉哥哥,我去了,就会来的,半年时间,不是一晃就过去了?何况老伯伯说,你在这里,最少也得待上三个月,非把‘大罗天剑’和‘六合真气’,练得收发自如,不可轻易出去,否则功亏一箦,岂不可惜?这样你练成之后,再有三个月,我也好回来了,再把‘剑气’功夫传你,不是很好吗?” 方玉琪点了点头,莲儿笑道:“那么玉哥哥,我们就练剑法去,等你学会了,我就好回去,早些去,就好早些回啊!” 说着,拉了方玉琪就走,纤手在壁上轻轻一推,石门开处,两人并肩走出外面那间石室,黑黝黝地丝毫不见光亮。 莲儿从杯中取出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并熟练地飞起身子,把珠子嵌到圆形洞顶中间,方玉琪只觉眼前一亮,照得全洞纤微毕露! 莲儿却笑盈盈的返身进入里洞,一会工夫,手上执着一支形如长剑,通体圆,黄光灿烂的兵器出来,随手一扬,接着笑道:“玉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 方玉琪一见金透,自然知道这就是“莲峰之钥”,不由笑道:“这不是你从李跛手上夺回来的‘莲峰之钥’吗?我怎会不识?” 莲儿轻笑道:“不错,这是我从跛脚老贼手上夺回来的‘莲峰之钥’,你知道它有什么用处?” 方玉琪见她问得可笑,不禁耸了耸肩,笑道:“莲峰之钥,乃是开启莲花峰石室之用,目前江湖上,还有谁不知道?” 莲儿脸上笑意更浓,故意点头道:“是啊,原来大家都知道了!不过据我所知,它最大的用处,还是一支锐利无匹的兵器呢! 方玉琪瞧着她淘气神情,和七年之前,丝毫未变,一面笑道:“金透,本身原是一件兵器,如果上面不镑着‘莲峰之钥’四个小字,谁知它是开启石室的钥匙?” 莲儿姨首轻摇,道:“我不是说这个咯!” 方玉琪奇道:“那么你说的是什么?” 莲儿唁的笑道:“你瞧,这……” 话声未落,只听“喀”的一声,莲儿皓腕乍扬,一缕银练,随手而起! 方玉琪和她站得极近,顿感森森寒锋,砭人肌骨,定睛瞧去,原是莲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宽仅八分,长约二尺七八的银色细剑,寒光闪闪,银虹吞吐,分明是一口斩金截铁的神物利器!不由赞道:“好一口利剑!” 莲儿笑盈盈的道:“那跛脚老贼,要是知道金透之中,还藏着两百年前雪山神尼用钢母铸成的‘银练剑’,他不后悔死才怪呢!玉哥哥,我们这就开始练剑咯,这‘大罗天剑’共有三十六式,已在顶上留下剑痕,现在你只要留心我的起步发剑就是了!” 说着就边说边练,缓缓展开剑势,一招一式,不厌其详的反复解释! 方玉琪出身天台,原是崆峒一系,崆峒派以“通天剑法”驰誉武林,他对剑法一道,原有深厚造诣。 此时经莲儿详细解说,只觉这三十六式“大罗天剑”,乍听起来,似乎极为简单,但一经推敲,顿觉异常玄奥,每一招式,都含有无上玄机! 尤其莲儿第二招剑法堪堪演完,方玉琪已瞧得蓦然一怔,口中轻噫出声,暗想:这不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反复使用的一招剑法吗? 难怪自己如此眼熟! 莲儿给方玉琪一“噫”,立即住手问道:“玉哥哥,你发觉了什么?” 方玉琪道:“没什么,我瞧到你使的这招剑法,和神州一剑使用的完全一样,不过他只会一招,但变化却比你多了许多。” 莲儿奇道:“神州一剑?他也会‘大罗天剑’?啊,他只会一招剑法?” 方玉琪点着头,就把四十年前商山四异大闹黄山,连伤长白、邛崃、终南三派,后来被一个叫做神州一剑客公冶玄的击败。 但公冶玄因力斗四异,伤及内腑,虽然博得武林第一剑美号,不久伤发身死,他门下弟子只学了一招剑法,数十年来,无人能挡,详细说了一遍。 莲儿听得忽然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老伯伯以前说过,他老人家从前有一个记名弟子,就叫做公冶玄,他学了十二招‘大罗天剑’。因为真气不足,无法练全,后来老伯伯只好舍弃剑术,改传‘飘香步法’,想不到他还博得了‘武林第一剑’的称号!啊!他的徒弟,凭一招剑法,居然也享了盛名?什么‘神州一剑’,大概这孩子并没碰上过厉害的人物?” 方玉琪见莲儿把神州一剑叫做孩子,不由听得哈哈大笑,莲儿含嗔道:“你笑什么?” 方玉琪道:“亏你叫人家孩子,司徒昌明已经五十来岁的人了!” 莲儿小嘴一噘,羞红的道:“人家不知道咯,这也要笑我?” 银剑一横,递到方玉琪手上,道:“别管他,快练剑罢!” 洞中没有时间,也不辨昏晓,方玉琪有莲儿从旁指点,渴饮饥食,日夕演练,苦心揣摩,大概经过三五日光景,才算把三十六招“大罗天剑”招法记清。 莲儿这几天当真像严师似的,丝毫不肯放松,她眼看玉哥哥剑法,业已全部记住,就急于赶返莲花岛去,一来伯自己留在这里,分了玉哥哥的心,二来早一天动身,也就早一天回来,和玉哥哥重聚。 方玉琪知道别离在即,不由暗然神伤,莲儿又何当不愁聚眉心,儿女情长,但她却在玉哥哥运功练气的时候,留了一张字条,悄悄的走了。 “玉哥哥,老伯伯对你期望颇深,才要我不远千里的前来找你,代传绝艺。‘六合真气’和‘大罗天剑’你目前都已学会,只要在这里澄心静虑,再练上三个月,即可大成。 “‘翠玉莲实’,还有两粒,必须每隔三日,服用一粒,千万不可忘了。‘银练剑’留给你行走江湖之用,你出洞之后,再过三个月,我也好重返江南来了,届时我自然会来找你的。希望你多多保重。莲儿。” 当方玉琪瞧完这封信的时候,莲儿已经走了好一会,他心中虽然倍感惆怅,但想到半年之后,就可和莲儿重聚,也只好暂行放下儿女之情,专心一志,练功练剑。 山中岁月,他除了出去采些黄精松子和山中甘泉裹腹以外,就是练习武功。 时间过得极快,他虽然记不清确实天数,但至少“大罗天剑”,业已练得纯熟无比,就是“六合真气”,自己觉得最少也有了五成火候。 三个月,也该相差无几了! 他想起吕姊姊,被恶郎君掳去,不知安危如何? 同时想起当日自己施展“飞叶摧枯掌”,孙残、李跛把自己当作一家之人,看来杀害自己师傅和归老前辈的红叶妖妇,果然匿在勾漏山九阴谷中! 他一想到师傅和归老前辈的惨死,心中熊熊仇火,再也按捺不住! 这三个月苦练,自己也觉得今非昔比,莲儿还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自己趁这段时间,何不赶上勾漏山去,先和妖妇一拚,如能把她除去,报了师傅和归老前辈之他,岂不是好? 计议定当,立即收拾包裹,佩上长剑,又把金透——银练剑一一旋紧,贴身藏在长衫之内,以免引人注意。 同时又戴上简小云送给自己的人皮面罩,然后开启石门,走了出来,随手又把石门关好,才匆匆往峰下而去。 但就在方玉琪下峰之后;离石门不远的一丛灌木矮林中,忽然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他虽因方玉琪戴了面罩,认不出来,但瞧清方玉琪背负包裹,证明去而不返,他瘦削脸上,不禁露出笑,立即从身边取出一支精钢制成的浑圆长透,依样画葫芦,往石门一个圆孔上插入。 敢情他已经窥伺了不止一天,钢透大小长短,竟然和“莲峰之钥”,丝毫不差! 他不失是一个有心人,江湖上多少成名之士,为“玄天秘笈”所吸引,结果全把宝贵生命,葬送在莲花峰上,连石室都没有跨进半步,甚至像商山四异,以及青师太等人,也都没有发现什么,弃之而去。 他却在大家铩羽之后,还潜伏附近,终于给他在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发现一个白衣书生(莲儿)抱着一个负伤的人,进入石室,不久白衣书生走了,他还是耐心等候。现在那个黄脸汉子(方玉琪)又走了,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启门而入。 他内心虽然得意,但还是十分小心,钢透在石孔中左转右转,果然一阵轧轧之声响起,石门应手而启,他迅疾无比的闪身入内,石门又随着闭上了。 他是谁呢? 却说方玉琪下了莲花峰,直往菩提庵奔去。 在他想来,师叔静因师大也许还在庵中,自己三个月前,被孙残、李跛击下悬岩之事,当时曾有神州一剑、葛仙翁和樊太婆祖孙在场,师叔大概早已得到消息,自己因祸得福,自然应该前去禀过她老人家再走。 那知他赶到准提庵,只见庵门紧闭,伸手叩了几下,里面并没答应,再举手敲了一阵,依然听不到半点声息,心中不由大起疑! 自己离开菩提庵之时,师叔她老人家说过:“五大门派中人,不是死在‘红叶教主’掌下,便是死在商山四异之手,这些人全是五大门派的共同仇人,你如有发现,千万不可单人涉险…… 师叔目前在这里还有一段时间耽搁,即使青师伯和师叔都不在的话,驼老前辈也总会在的,你可以告诉她情形,让大家谋定而动,这一点,你必须切切记住!” 她老人家说得不错,青师太和师叔如果出门去了,驼姑婆决不会走远的,怎会没人开门? 难道…… 黄山菩提庵,江湖上威名久著,一方面是青师太不易招惹,另一方面,青师太虽然脱离青城,但总究她是青城掌门人铁肩大师的同门师姐,有青城一派作她后盾,自然更没有人敢轻捋虎须。 于是才有黄山菩提庵方圆一里,不准江湖上人踏进一步的禁忌。 菩提庵决不可能发生变故,当然,像上次商山四异之事,那是例外! 方玉琪心中想着,手上依然拍了几下山门,如果里面有人,早该听到了,他那还怠慢,双脚一点,腾身飞起,越过围墙,轻飘飘落到大天井中。抬头一瞧,只见大殿石阶上,蹲着两个身穿黄麻长衫的老人,正在全神贯注地下棋。 方玉琪瞧得一怔,自己敲了半天山门,只当里面没人,原来还有两个老人在对奕,心中想着,人已走近过去,一面拱手道:“请问老丈,这底里的人,不知到那里去了?” 那两个老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看年龄都在六旬以上,此时四道目光,只是注视着棋盘,目不旁视,似乎对方玉琪的走近身边,根本一无所觉,就是连他说话,都没听到。 方玉琪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家理睬,不由大声说道:“两位老丈,可知庵中之人,去了那里?” 他这回声音较大,但两个老人依然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左边的白脸老人,左手轻轻摆了一摆,好像回答自己不知道,也好像是叫自己别吵他们。 方玉琪心中不禁有气,暗想自己何必多问,进去瞧瞧,不就是了?当下不再多问,一脚就往后进走去。 他首先奔到自己师叔静因师太以前住的禅房,四下一瞧,果然师叔和姜师妹业已走了,案头上也并没留下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 再到对面庵主青师太的禅房一瞧,房中也空荡荡久无人住,但目光瞥处,忽然发现临窗桌上,却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大信封,上面写着:“黄山菩提庵青师太道启:玄黄教缄”特别是“玄黄教缄”四个红字,十分刺目,信封并没封口,但好像还没有动过。 “玄黄教?” 方玉琪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个“玄黄教”?心中好奇,不山取起封套,抽出一张红底黑字的请柬,只见上面印着:“本教效应天命,继承道统,玄黄主教,四海景从,起武林百代之衰,合江湖万流归源,兹订天中佳节,假九宫正峰,举行开坛大典,务请贵派光临观礼,曷胜企祷之至! 玄黄教总坛主龙步青百拜顿首”“大师兄!” 方玉琪瞧得目瞪口呆,双手捧着请柬,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自己大师兄龙步青,竟然当起什么玄黄教的总坛主来了,开坛立教,自然该叫教主,总坛主这个名称,也有点不伦不类,但口气却大得出奇! 什么起武林百代之衰,合扛湖万流归源!哦!原来玄黄教还野心不小,要统一武林,唯他独尊! 五月端阳,在九宫山正峰行开坛大典,难怪自己一次碰到的那个自称是自己师嫂的玄裳少妇邀约自己到九宫山去! 大师兄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妄作妄为,想必就是受了他那女人的蛊惑。 他气愤的放下请柬,心中盘算着自己还是先上九宫山去,劝阻大师兄呢?还是先上勾漏山,找红叶妖妇报仇? 不!大师兄平日睿智果断,既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会听小师弟的劝告?自己不如先去手刃妖妇,报了师仇,再到九宫山去不迟。 何况目前离端午还有两个月光景,时间也还来得及。 他退出青师太房门,再从禅房找到厨房,依然一个人也没有,显见连驼姑婆都不在了。 方玉琪不再停留,匆匆退到前殿,阶前两个老人,依然一声不作,蹲坐如故,心暗想:他们可能是看庵之人,自己既然找不到骆姑婆,就留下口信,也是一样,这就再次走到两人身边,拱手道:“两位老丈,想是替青师伯看菩提庵的?”…… 方玉琪又道:“在下方玉琪,此刻急须赶上勾漏山去。如庵主回来,也请……” 话未说完,只见右边的红脸老人,忽然哼了一声,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方玉琪听得一怔,目光不禁往红脸老人瞧去,原来他对面白脸老人手中正拈着一粒白子,往黑棋围住的一处死角上下去。 白脸老人芜尔笑道:“不要紧,已经碰上两颗救星!” 果然,他白子下处,边上还有两粒白子,成为犄角之势,红脸老人嘿嘿笑道:“这就要看如何走法了?” 方玉琪见他们只是对棋说话,根本没睬自己,心中一气,沉声道:“两位难道没听到在下说话?” 红脸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但他依然连正眼都没瞧方玉琪一下,只是向白脸老人问道:“他这般大惊小怪的,可是和咱们说话?” 白脸老人随口道:“唔!好像在和咱们说话。” 方玉琪盛气的道:“不和你们说话,难道在下是说给自己听的?” 红脸老人怒声道:“这小子那里来的?” 白脸老人道:“我也不知道,别理他就是!” 说着从怀中掏出用草绳串着的两枚制钱,头也不抬,随手向方玉琪递来,口中说道:“别罗嗦,你拿去吧!” 方玉琪不想白脸老人居然摸出两枚制钱,打发自己,心头不由大怒,但目光一瞥,只见这两枚制钱,一枚涂着珠红,一枚涂着白粉,似乎和普通制钱有异。但他愤怒之下,只匆匆一瞥,根本没有看清楚,便冷哼一声,双足一点,人如离弦之箭,往墙外纵去! 耳中依稀听到白脸老人在身后咨嗟,说了声:“可惜!” 方玉琪却并没理会,飞出菩提庵,立即沿着山路,直奔官道,往南攒程。 一路上听到的,却尽是谈论着玄黄教和大师兄龙步青的事,方玉琪自然十分留心,但听来听去,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玄黄教的来历,甚至连龙步青这个人,也言人人殊,虽都说不清楚,反正这次别说各大门派,只要江湖稍具名气的人,谁都接到了一张玄黄教观礼的请柬。 更因为玄黄教口气狂得异乎寻常,而且又值五大门派高手,在黄山莲花峰丧失过半,元气大伤之时,是以玄黄教的倔起武林,越发显得非同寻常,接到请柬的人,大有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感觉。 方玉琪一路由江西,湖南南行,只要有江湖上人歇足的茶馆酒肆,听到的莫不以玄黄教为谈话中心。心头不禁暗暗感叹,不管玄黄教是正是邪,但龙步青三个字,却已一举成名,轰传天下,他不知是替大师兄高兴,还是替大师兄惋惜?他为了要在端午以前,赶上玄黄教的开坛日期,是以晓行夜宿,一路急赶。 这一天,他赶到容县,勾漏山脉的婉蜒山势,业已在望。 入境问俗,他对汉夷杂处,蛮烟瘴雨的广西,这许多天来,也着实听到了不少宝贵经验,落店之后,就在街上买了些干粮和辟瘴解毒的药物,第二天一早,就往勾漏山而去。 说起勾漏山脉,蜿蜒粤桂边界,东起北流,西接十万大山,横亘四百余里,峻峰起伏,数以千计,幽壑深林,有许多地方,瘴烟腐沼,阴森死寂,从无人踪。 方玉琪当日曾听七指煞君说过,九阴谷是在九云岭下面的一处幽谷,要找九阴谷,自然得先找九云岭。 他先前还认为有了地名,就不难找到,像天台的北峰,像黄山的莲花峰,到了山下,一问便知。 哪知这回他可想错了主意,赶到山下,但见一片荒凉,那有什么人烟?迎面峰峦重叠,渤林如墨,除了可以沿着溪流,进入凶区,简直无处可以问路! 方玉琪面对着险恶穷山,心头虽然发怔,但幸亏自己昨晚打尖之后,曾经约略打听过勾漏山形势,据那位卖药的人说,山势是由西往东伸展,九云岭正好在东西之间。 他紧了紧背上包裹,就施展轻功,沿着山涧,直向山中奔去。 入山渐深,眼前的危崖峻岭,断涧绝望,也越来越多,密压压的参天古木,阴森森的及人茂草,差非方玉琪轻功绝世,早巳无法通行! 光是一路上兽嗥鸟啼,各种不同的古怪叫声,响澈空山,也足使人听得毛骨悚然,大有杯弓蛇影,提心吊胆之感。 一天时间,就在群峰起伏中渡过,眼看夕阳衔出,天半浮云,幻出了绚烂无比的彩霞,鸟啼兽嗥,也越来越响。 方玉琪暗暗估计,自己这一天虽然盘着山峰前行,时而翻山,时而下坡,但少说也走了两百来里,如果方向没错,九云岭应该就在不远! 此时天色渐晚,不如找一个山涧,先休息一晚,明天如果找到九阴谷,就得有一场拚斗。 心中想着,立即往一处峰峦上奔去! 走了一会,发觉这一带恶石危岩,根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眼看四下慢慢昏暗下来,心下一急,脚下立时加紧,一口气找了几重山岭,依然找不到可供容身的岩穴。 “真是穷山恶岭!”他暗暗咒嘴着勾漏山,反正自己不怕猛兽侵袭,就是露宿一晓,也不打紧。 他放缓脚步,慢慢走去,盘过山头,渐觉峰回路转,眼看一片平坡,碧草茸茸,景色清丽。 索性就停住身形,背倚一株老树,在草地上坐下,把松纹剑放到身边,然后从包裹中取出干粮,慢慢吃着。 这一会工夫,皓月银辉,已从树上升起,但见远山迷离,烟景如画! 举头望明月,一时间思潮起伏,自己在天台北峰习艺之时,不是也时常对月练剑?想起严父慈母的师傅,也想起英华毕露的大师兄…… 他眼睛渐渐潮湿,同时喉头甚渴,张目四顾,暗想山脚丫可能就有涧水,心念转动,站起身子,一手提着长剑,起步往坡下寻去。 果然约摸走了数百步路,已可听到潺潺水声! 心头一喜,便依着水声走去,月光之下,瞧到一缕银练,从一处石壁上倒挂而下,汇成一潭清水! 方玉琪放下包裹、长剑,伏下身子,两手微凹,招起一捧清泉,俯头就吸。 只觉入口微涩,但此时口中极干,也并未在意,一连喝了几捧清水,渴犹未止,还待再喝…… 蓦听头上有人娇喊一声“嘶!”一缕尖风,带着叮叮清响,往自己肩头打来! 如今的方玉琪武功造诣,大非昔比,但就是三个月以前,他也不会把区区一枚暗器放在眼里,他左手用袖口抹了抹嘴角水迹,连看也不看,右手中食两指向前一夹,已把打来的暗器夹住。 叮……清响乍停,方玉辫只党这东西体积极小,入手轻微,但从十丈之外打来,取穴极准,此人指上功夫,想来不弱! 低头一瞧,原来自己夹在手指中的,竟是一枚制作精巧的银铃,难怪打来之时,叮叮作响! 就在这眨眼之间,又是一缕银影,像陨星般往身前泻落! 方玉琪目光何等犀利,来人身形落地,他已瞧清那是一个夷女装束的少女,身上穿着一袭银色短袄,和一条梅红窄裤,纤细腰肢,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手上还握着一柄弯月形苗刀! 此时两点星星似的双瞳,正注定自己脸上,娇声问道:“你喝了这潭里的水?” 方玉琪心中一动,暗想自己在勾漏山跑了一天,不见半个人踪,此处离九云岭不远,这夷女方才飞下来的轻功,造诣不弱,莫非她就是红叶妖妇门下? 他想到红叶妖妇,不由脸色骤变,但他带着人皮面罩,别人自然瞧不出来,只是冷冷应道:“不错!这潭水可是你家之物?”夷装少女听得微微一怔,道:“谁说这潭水是我家的?” 方玉琪冷哼道:“潭水即非你家之物,在下喝了几口,就值得姑娘用暗器伤人?” 夷装少女这才听出方玉琪语含抢白,不由粉脸一红,薄怒道:“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姑娘用银铃打你,还是一片好心!” 方玉琪听得大奇,同时瞧得对方一股天真未凿的模样,心气渐平,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夷装少女吸着樱唇,向石壁一抬,两条又黑又光的辫子跟着晃动,一面负气的道:“你认识字的话,不会自己瞧瞧清楚?” 方玉琪顺着她目光瞧去,只见潭顶石壁上,果然凿着八个大字:“潭水有毒,不可饮用!” 方玉琪蓦然惊道:“这水有毒?” 夷装少女白了他一眼,得意的道;“毒泉潭一滴潭水,就得剧毒攻心,这会你总明白,姑娘不是暗器伤人罢?” 方玉琪知她所说不假,但试一运气,却又并无异样。 那夷装少女哼道:“快别运气,中了毒运气,岂不死得更快?快跟我回去,我爷爷会给你解毒,再迟就来不及了!” 方玉琪给她说得如此厉害,也不禁心头大凛,尤其她最后那句“再迟就来不及了。” 蓦然想到她可能就是红叶妖妇一党,她既要自己跟去,自己正苦于找不到九云岭下落,有她带路,岂不正好。 万一邀天之幸,趁自己毒发之前,和妖妇拚个同归于尽,至少也替师傅和归老前辈报了血仇。 心念转动,立即取过包裹长剑,跟着夷装少女就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姑娘想是住在九云岭了?” 夷装少女道:“九云岭离这里远着哩!” 方玉琪微微一怔,又道:“那么姑娘府上,住在那里?” 夷装少女边走边道:“我不是领你去了吗?” 方玉琪听得哑然失笑,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夷装少女道:“我叫谷飞莺。” 方玉琪道:“原来是谷姑娘,在下失敬!姑娘一身轻功,极非凡俗,想来定是名门高弟,不知尊师是谁?” 谷飞莺想是听他称赞自己,高兴起来,嗤的笑道:“用不着前倨后恭,我武功是跟爷爷学的。” 方玉琪又是一怔,暗想难道她和红叶妖妇无关?一面又道:“这么说来,姑娘倒是家学渊源,不知令祖如何称呼?” 谷飞莺道:“我爷爷大家都称他蓑衣丈人,你总听人说过?” 蓑衣丈人?方玉琪几曾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他微微一顿,歉然的道:“啊!在下还是初来贵地。” 谷飞莺哼道:“真是孤陋寡闻,他老人家蓑衣丈人的名头,你只要一进广西,问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说话之间,业已翻过山岭,只见山助中隐隐现出灯火。那是依山而筑的几间石屋。 谷飞莺脚下加紧,一面说道:“我家就在前面,快跟我来,唉,爷爷屋子里没有灯光啦,不要已经静坐了?” 她身形如风,一下掠近柴门,回头一瞧,只见方玉琪从容跟在自己后面,一步也并没落后,不由脸上微露诧容,正待伸手叩门,只听里面有人间道:“飞莺,你在和谁说话?’柴门启处,灯光一亮,开门的是一个浓眉大眼、三十多岁的青年,瞧着谷飞莺身后,还跟了一个淡金脸汉子,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谷飞莺让方玉琪人屋之后,一面叫道:“三叔,他误喝了毒泉潭的水,我才带他来的。” 那被叫做三叔的望了方玉琪一眼,冷冷的道:“爹方才已经静坐了,怎好惊动?” 谷飞莺道:“三叔,那怎么办?” 三叔迟疑的道:“让我瞧瞧药去,飞莺你跟我来!” 说着返身往里就走,谷飞莺也忙着跟了进去。 方玉琪瞧着那被叫做三叔的青年神色倨傲,心中大是不快,暗想替人解救剧毒,原是一件好事,但看他,似乎大有见死不救的神色。 里面传出极低的声音,那正是谷飞莺三叔的口吻:“飞莺,你可知此人是什么来历?” 谷飞莺道:“我只见他喝了毒泉的水,谁知道他来历?” 那三叔道:“他是九阴夫人的羽党!” 九阴夫人!方玉琪听得微微一震,难不成九阴夫人就是红叶妖妇? 只听谷飞莺惊奇的道:“三叔,你怎会知道的?” 那三叔冷嘿道:“昨天不是也有一个人喝了毒泉潭的水,死在路旁?爹就是叫我去埋的。” 谷飞莺哦了一声,并没插口,那三叔续道:“我起先倒也没有注意,后来发现那死尸脸上,还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和他脸色完全一样!” 方玉琪心中又是一怔,暗想:自己这张面罩,是简小云送的。 难道她也和红叶妖妇有关? 不错!自己第一次见别她时,就觉她虽然生得天真未凿,但身世来历,却透着神秘…… 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谷飞莺道:“三叔,凭一张面取,你怎会知道那人就是九阴夫人的爪牙?” 那二叔父道:“自然还有,我见他戴着面罩,心下起疑,再在那人身上一摸,却发现了一个竹筒。” “竹筒?” 谷飞莺越听越奇,声音说得大了一些。 那三叔唔道:“那是一个用腊固封的针筒,我因一时好奇,打开一瞧,嘿!你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谷飞莺娇声道:“三叔,你快说咯!” 三叔冷哼道:“那是一个什么叫玄黄教的呈给九阴夫人的一张计划表。”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跳,玄黄教,那不是最近轰传江湖,广发请柬,预定五月端午举行开坛大典的玄黄教?由自己大师兄担任了总坛主,他呈给九阴夫人计划表?一念及此,慌忙聚精会神的下去! 谷飞莺问道:“计划表?三叔,什么叫计划表?哦!玄黄教,我也没听人说过。” 三叔愤激的道:“我也没听人说过,想来定是一个邪恶的组织,他们这个计划,真也恶毒,共分五年实施,前三年按期消灭五大门派,后两年,铲除江湖一切反对力量,独霸武林,唯他独尊。” 方玉琪不由暗暗切齿,大师兄果然良知尽抿,敢如此倒行逆施! 只听谷飞莺道:“有这等事!那张表呢?” 三叔怒道:“我一怒之下,就把它撕得粉碎!” 谷飞莺道:“三叔,这事你告诉了爷爷没有?” 三叔似乎在摇着头,道:“九阴夫人当年身中桃花毒,还是爹老人家给她治好的,这多年来,不但大家相安无事,她对爹也始终礼遇不衰,咱们既不在江湖之中,爹也不问尘事已久,这挡事那好惊动他老人家?” 谷飞莺道:“三叔,你也真是,这种掀起江湖上血雨腥风的大事,咱们既是练武之人,那能袖手不管?” 方玉琪不由暗暗点头,谷姑娘虽是女流,却不失为一个存有正义感之人! 三叔叹了口气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江湖上的事儿,自有江湖上的人去自己料理,何用咱们多事?” 谷飞莺还想再说,三叔笑道:“好啦,飞莺,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 谷飞莺道:“啊,三叔,你方才说的,和这人又有什么关联?” 三叔道:“嘿,飞莺,你真少不更事,这人戴着的面罩既和昨天中毒死的人一样,分明就是同党!” 谷飞莺啊了声,压低声音道:“那么,三叔依你说,该怎么办?” 那三叔也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虽然不管江湖是非,但这种邪恶之徒,也犯不着浪费咱们的灵药,只要敷衍他半个时辰,他自己就会毒发身死。” 谷飞莺沉吟道:“三叔,这怕不大好吧,爷爷知道了……” 三叔又道:“爹这时已经静坐了,不到子夜,不会醒来,咱们只要不惊动他老人家就行了。” 他们话声才落,突然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叱道:“畜生,医者有割股之心,即使遇上十恶不赦之徒,岂能见死不救?何况仅凭臆测,就敢如此草菅人命?我乎日教诲你们的话,都到那里去了?” 三叔蓦地一惊,连忙低声叫着:“爹,你老人家教训得极是!” 谷飞莺喜道:“啊,爷爷,原来你老人家今晚没有静坐?” 苍老声音笑道:“乖孩子,你做得对,说得也对,比你三叔自私的想法,强多啦!” 后面房中,这一阵私语,声音极轻,但方玉琪听得极为清楚,暗想,那苍老声音,敢情就是谷姑娘的祖父蓑衣丈人了,他这种胞与为怀的救人精神,不觉使自己听得肃然起敬! 心中想着,只见从屋后缓缓走出一个鬃眉皆白的精瘦老者,他身后跟着那个叫三叔的汉子,和谷飞莺两人。 方玉琪赶忙站起身子,作揖道:“在下误饮毒泉,惊扰老丈,心实不安。” 蓑衣丈人闻声一怔,毒泉潭水,一滴断肠,误喝之人,经过这一阵时间,照理早巳腹痛如绞,声音喑哑,何以此人不但没有疼痛现象,而且话声也一点没有变音?心念转动,立即举目瞧去,果然只见淡金脸汉子,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两道目光,宛若一泓秋水,清澈有神,分明内功已达上乘境界,不由白眉微微一皱,道:“贵客身怀上乘武功,老朽至为钦佩,不过毒泉潭水,发自地底,含有一种极毒矿质,和普通毒药不同,尊客如仗内力,把喝入毒泉,逼聚一处,时间稍久,即有穿肠蚀腑之虞,快请停止运气,让老朽先切一会脉查明毒入何经,再用药吧。” 方玉琪依言坐下,伸出左腕,一面说道:“辱承老丈谬誉,在下喝下毒泉之后,蒙谷姑娘见告,不可运气,是以在下并未运气逼毒。” 蓑衣丈人三个指头,按在方玉琪寸关尺上,双目微闭,聚精会神的切脉,闻言虽不信一个饮下毒泉之人,如果不运功通毒,此时哪会如此安祥?是以只唔了一声,并未作答,那知切完左手心胸、肝、胆诸脉,发觉竟然查不出一丝中毒现象,口中说了声:“奇怪!” 换过方玉琪右脉,再切胸、肺、大肠、肾脉之后,发觉眼前此人,不但并未中毒,抑且气机循环分明练就一种玄门至高无上的绝世神功,极非九阴夫人门下之士,心下不禁大为诧异,手指一松,两道炯炯眼神,望着方玉琪怀疑的道:“尊客是否已喝下毒泉潭水?” 方玉琪怔道:“在下因不知潭水有毒,喝了约四五捧之多。” 蓑衣丈人沉思有顷,摇头道:“奇怪,尊客饮下如许毒泉潭水,何以没有丝毫中毒脉象?实叫老朽费解。尊客身怀绝世之功,老朽已从脉中得知,不过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能使剧毒自解……” 谷飞莺深知爷爷武功博杂精微,难得有人得他老人家称许,这会连听两次提到这个淡金脸汉子,身怀绝世之功,不由大为纳罕,—双妙目,始终盯着方玉琪瞧。 那三叔听说方玉琪喝了毒泉,居然没有中毒,也感到异常惊异。 方玉琪自己也觉得奇怪,连忙运气检查。果然气机通畅,并无异样,这就拱手道:“在下自从喝下毒泉,蒙谷姑娘及时赶到,引在下前来,路上即曾运气检查,觉得并无异样,此时依然豪无感觉。 在下也不知其故安在?” 要知方玉琪在莲花峰石室一连吃下丁四粒“翠玉莲实”,这样尺材异宝的人间仙品,服用一粒,即可起死回生,诸毒不侵。他服下四粒之多,区区毒泉,那会在他体内发生作用? 这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蓑衣丈人自然更不知其中情形,除了深为奇怪之外,他手捋银髯,微微点头道:“老朽平日自称见多识广,但对尊客喝下毒泉潭水,并无中毒一节,老朽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尊客掩藏本来面目,容有难言之隐,如不见弃,能否以师承来历见告?” 方玉琪听蓑衣丈人动问,不由朗笑一声,答道:“在下方玉琪,天台门下,面罩只是友人所赠,并非故作掩饰,老丈勿笑!” 说到这里,徐徐摘下面罩。 谷飞莺只觉得星眸一亮,红云上颊,痴痴地望着方玉琪! 蓑衣丈人目光何等犀利,察微知著,瞧着孙女神情,白眉微微皱了一下,忽然大笑道:“方老弟原来是苍松道长的高徒。二十年前,尊师云游广西,老朽曾有一面之缘,当日谈得颇为投机。不想二十午后,又见道长门下高弟,英挺多姿,实是幸会!” 方玉琪慌忙拜了下去,道:“老前辈原来和先师有旧,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蓑衣丈人一把扶住,口中连说:“不敢!”一面却向侍立背后的三叔和谷飞莺两人又道:“方老弟,这是犬子谷腾,这是老朽唯一的孙女飞莺。”一面向两人喝道:“你们还不见过方少侠?” 他瞧出自己孙女心意,但如以自己和对方师尊有旧,那么孙女儿岂不比方玉琪晚了一辈?但姜终究是老的辣,心念一动,给他想出两全其美,让自己孙女以“方少侠”相称,彼此可免去辈份上的困扰了。 谷腾和飞莺姑娘依言和方玉琪重新见礼,大家坐定之后,蓑衣丈人望着方玉琪,道:“方老弟,尊师何时已归道山?” 方玉琪把师傅被害经过简约说了一遍。蓑衣丈人听得连连摇头,叹息道:“江湖上恩怨循环,何日始宁?方老弟此来,自然是师仇不共戴天,但焉知九阴夫人也有她的苦衷,六十年杀夫之恨,何尝不耿耿于怀?” 方玉琪听得一怔,张目道:“老前辈是说……” 蓑衣丈人低喟道:“当今之世,除了老朽,恐怕再也找不出知道九阴夫人底细的人了! 方玉琪忙道:“晚辈愿闻其详。” 蓑衣丈人想了一想,笑道:“那该是六十年以前,老朽还只有二十来岁光景,随侍先师,行道滇桂,那时勾漏山出现了两个武功极高的人,他们凭着自己好恶,生杀予夺,短短几年之间,把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 方玉琪听得心中一动,接口道:“老前辈,这两人可是勾漏双魔九臂魔君和七指煞君? 蓑衣丈人微微点头,谷飞莺姑娘张着一双妙目,嫣然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爷爷,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过咯?” 蓑衣丈人芜尔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 谷飞莺噘着小嘴道:“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蓑衣丈人并不理会,只是续道:“那勾漏双魔的武功,据说是在灵山一处峭壁中得到了一册武功秘笈,叫做‘玄阴真经’而来……” 谷飞莺道;“啊!灵山?那就是离咱们不远的那座怪石山?” 蓑衣丈人瞧她这般性急,不禁捋须笑道:“那里还有旁的灵山?” 谷飞莺思索着道:“就是咯,我总觉得那山上有点特别,好像有宝物似的,原来果然还藏着武林秘笈。” 方玉琪也被她说得笑了起来。 只听蓑衣丈人道:“飞莺,你别打岔,听爷爷说下去,那勾漏双魔横行江湖,作恶如山,终于惹起当时五大门派的注意。大家发下宏愿,誓必为武林除害,这就柬邀江湖白道高手,联合围剿,五大门派的主脑人物,在这一战中丧亡殆尽,总算两个魔头,也同时伤重致死……” 方玉琪暗想:“七指煞君,只伤未死。” 但他心中想着,并没说出口来。 蓑衣丈人续道:“就在勾漏双魔被围攻的第二年,唔!该是那年的秋天,因为老朽先师,是在那年春天仙逝的,所以老朽记得特别清楚。” 第十二章 仗剑入虎穴 “不错!那是中秋前后,老朽为了寻觅药草,途经九云岭左侧,发现躺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满脸风尘,昏死在地,看她装束,显然不是本地人氏。 “唉,就是本地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来,而且身上又带着单刀镖囊,分明还是会武之人,但从她兵刃上推测,武功并不见得高明。 “老朽仔细一瞧,这少妇敢情不知厉害,独闯深山,中的是山中最恶毒的‘桃花毒’,因为为时已久,瘴毒不但侵入脏腑,而且深入骨髓,纵有仙药,也无法尽解。不过那时老朽身边。正好新配了一种专治桃花瘴的‘八宝辟桃丹’,这就喂了她几粒丹药,一面就在她身边守候。 “过了一会,那少妇果然醒转。老朽也因一时好奇,问她何以单身一人,远来勾漏涉险:那少妇知是老朽所救,心中感激,也就并不隐瞒。她自称姓阴,原是九臂魔君的妻子。风闻江湖传言,丈夫已死在五大门派手下,她不辞千里远来,就是为了替丈夫收尸。 “老朽虽觉九臂魔君所为,死有余辜,但她遗孀能为丈夫之死,不辞艰辛,远来蛮荒,着实使人起敬。 “老朽因她瘴毒入骨,当时虽被凡药抑制,可以无事,但一到中年之后,潜伏瘴毒,可能复发,这就送了她一小樽‘八宝辟桃丹’,留为日后之需,一面又送了些山行必备的解毒药物,才行别过。” 谷飞莺啊了声笑道:“后来我们都知道了。” 蓑衣丈人白眉皱了皱道:“傻孩子,你知道,方老弟,可不知道呢,不准再打岔。” 说到这里,回头向方玉琪续道:“此后,一晃数十年,老朽早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十年之前,老朽隐居此山,这孩子还只有七岁……” 谷飞莺抢着道:“不,爷爷,那年我八岁好不?” 蓑衣丈人慈笑道:“好,七岁八岁,也差不了多少!” 谷飞莺扭着娇躯,急道:“爷爷。还是我来说罢!” 蓑衣丈人脸含笑意,瞧着孙女,果然点头不语。 谷飞莺粉脸一热,接着说道:“那年爷爷刚教了我一套‘伏虎拳’,爷爷说过这套拳法,学会了就可以打老虎,我想老虎是山上最厉害的东西。我可以打老虎了,还怕什么来?” 方玉琪瞧她说得娇态可掬,不禁微笑了笑。 谷飞莺白了他一眼,道:“当时爷爷就是这么说的咯!” 蓑衣丈人点头道:“你说下去就是,中途里别打岔。” 谷飞莺不依道:“他在笑我呢!” 接着又道:“那时我时常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来,在屋前屋后打转,希望碰上老虎。好试试我的‘伏虎拳’”。 “有一天,我正在屋子前面练拳,忽然听到有人轻笑了声,我抬头一瞧,不知什么时候,林外站着一个美丽女人,向我含笑招手,我从来没见过她,心中觉得奇怪,就问她那里来的? “那美丽女人只笑了笑,一面拉着我手问道:‘你这套拳法,是跟谁学的?’我道:‘是爷爷教的。’她笑道:‘这种拳法,学了没多大用处。’我心中不服,哼道:‘我爷爷说,这套拳法学会了,就可以打老虎,你说有没有用?’她含笑问我:‘那么你算学会了没有呢?’我点头道:‘我自然学会了。’她笑着道;‘那么你打我试试,看有没有用处?’我心中越听越不高兴,我已经可以打老虎了,打人还不容易?但我怕爷爷知道了骂我,是以只握着拳头,不敢动手。 “她瞧着笑了笑,又道:‘没关系,你只管打过来好了。’我被她催得那里还忍得住,但又不敢用力,只使了小半劲,向她肩窝打去。 “那知奇怪事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我和她相隔还有五六尺光景,分明见她动也没动,打出去的拳头,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东西挡住,再也打不过去。我心中奇怪,第二拳用足全力打去,依然打到半路,就被挡住。 “当时我心中一急,双拳像擂鼓般打出,那美丽女人,明明站在五尺以外,一动没动,就是见得到,打不到! “她见我发急,就笑着问道:‘小妹妹,你想不想学我的本领?’我因为自己的拳法不管用,心中又羞又急,倔强的摇着头道:‘我才不稀罕呢,我爷爷本领比你还大。’说着返身就逃。 “那知我才跑了两步,没见她身形晃动,已经站在我前面了,口中说道:‘小妹妹,你爷爷是谁?’我心中怕极了,因为这个美丽女人一定就是妖怪,别看她脸上含着笑容,可能就想吃我! “我怕得浑身发抖,心想:我既然逃不了,要被你吃掉,不如再拚上一拼,当下大叫了声,双拳骤发,连扑带打,往她头上击去。 “身子才一纵起,只听爷爷的声音在身后叫道:‘莺儿,不得无礼!’那时我已经扑打过去,但才到半空,依然被看不见的气体,挡在五尺之外,我身子落地,赶快慌慌忙忙的掉头,往爷爷身上扑去。 “那美丽女人瞧到爷爷,口中忽然噫了一声,款款的向爷爷走近几步,敛衽道:‘来者可是谷守真谷大侠吗?’我爷爷听得怔了一怔,因为他老人家行道滇桂,山中多雨,经常穿着蓑衣,大家就以蓑衣先生为号,日子久了,爷爷的姓名反而没人知道,后来爷爷年事渐高,大家觉得先生两字,还不够尊敬,就叫蓑衣丈人。 “所以我爷爷突然听到那女人提起当年的名字,自然感到十分惊奇。一面抱拳道:‘老朽正是谷守真,不过数十年来,贱名不用久矣,夫人如何相识?恕老朽眼拙,实在想不起来。’” 谷姑娘学着她爷爷当年神情,也双手打拱,一本正经的说着,不由引得蓑衣丈人和方玉琪,谷腾三人,都笑了起来。 谷飞莺脸上一红,扭头道:“我说得不对?” 蓑衣丈人捻须笑道:“孩子,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唔!说得很对,你快说下去罢。” 谷飞莺向方玉琪嫣然一笑,续道:“那女人神色一庄,徐徐的道:‘谷大侠仁者多寿,救人无数,些许小事,自然已经忘怀了,未亡人身受大德,五十年来,不敢或忘,谷大侠虽然两须如云,但容貌未改,是以未亡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我爷爷听她口气,好像五十年以前,还救过她性命,但细看那女人丰韵嫣然,最多也只有三十来岁,心中自然大感惊奇。迟疑了一会,道:‘老朽实在老眼昏花,想不起夫人来了。还望夫人多多海涵。’“那女人微笑道:‘谷大侠还记得五十年前,在山中救了一个身中桃花瘴毒的未亡人吗?’“我爷爷惊奇道:‘哦!哦!你就是阴夫人?哈哈,夫人驻颜有术,以致老朽一时想不起来。’“那女人笑了笑道:‘未亡人卜居九阴谷,以谷为号,闭关五十年,算来和谷大侠还是近邻,今日方始启关,在物色资质较佳的孩子,俾使我玄阴教得以光大于天下,不想巧和令孙相遇。 ‘未亡人数十年来,对谷大侠大德,耿耿在心、愧无以报,令孙女资质极佳,如能让她投在未亡人门下,不出十年。当可造就一朵武林奇葩,何况九阴谷近在咫尺,往返极易。正是未亡人以报答谷大使之处,不知谷大侠以为如仍?’“我听说她要收我为徒,又怕爷爷真的答应了,心中一慌,急忙紧抓着爷爷衣袖,叫道:‘爷爷,我不要去,不要去!’“其实我爷爷听她就是当年的姓阴的女人,在九阴谷闭关五十年,自号九阴夫人,武功造诣,定非寻常。 “后来听说她要广收门徒,重创玄阴教,心头不禁大震,原因是玄阴教顾名思义,就是不折不扣的旁门左道,眼看江湖上又从此多事,哪里还肯再叫我投在她门下? 蓑衣丈人含笑道:“孩子,当时你年龄还小,如何想得到这番道理?” 谷飞莺双腮一鼓,急道:“这道理我今天才想到的咯!爷爷,你方才叫人家别打岔,你也别打岔呀!爷爷当时干咳了几声,我就知道他老人家正在想着推托之辞,果然爷爷瞧了我一眼,笑道:‘夫人瞧得上孩子,老朽自当遵命,只是她早失怙恃,老朽隐居深山,只此一个孙女,承欢膝下,以娱晚年,夫人雅意,老朽只好心领。’“九阴夫人听了爷爷的话,脸上露出惋惜之容,瞧了我一眼,点头道:‘谷大侠既是如此说法,也是人之常情,未亡人岂敢强求?’“她说到这里,伸手从身上解下一方玉符,双手递到爷爷手上,说道:“今日相遇,总是前缘,这是未亡人随身之物,敬以贻赠令孙,他日如有得效绵薄之事,事无大小,未亡人无不遵力。’“爷爷还想推辞,因她说得极为诚恳,只好替我佩到身上。一面又叫我向她道谢,九阴夫人才飘然而去。 “这十年来,我们近在咫尺,却从没见到过她,也没得听到过九阴夫人的名称,我们还当她已经不在此山了。 “不想昨天有个戴面罩的人,误饮毒泉送命,三叔从他身上发现是玄黄教派来向九阴夫人呈送报表的,才知九阴夫人原来还潜本山,却好方少侠也戴了面罩,我们先前还把你也当了九阴夫人的手下呢!” 她娓娓说来,讲得极为动听。 方玉琪气愤的道:“谷姑娘还当她潜居本山,极少外出吗?目前除了先师遇害之外,江湖上虽然不见其人,不知其名,但已经被她闹得天翻地覆了呢!” 说着就把五大门派掌门人次弟死在“飞叶摧心掌”下,以及黄山许多人遇害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蓑衣丈人听得咨嗟不已,手捋白发,叹息道:“老朽十年之前,听她要物色门人,创立玄阴教,但知江湖杀劫已启,五大门派当年是围剿勾漏双魔的主力,自然首当其冲,照此说来,玄黄教就是她玄阴教的化身了。” 他说到这里,两道目光忽然凝视着方玉琪,沉吟道:“方老弟一身武学,老朽从脉象推测,当今之世,能够匹敌的,为数已是不多,何况师仇不共戴天,老朽未便拦阻。 “只是九阴夫人闭关五十年,静修‘玄阴经’上所载武学,即以十年之前而言,她已练成了举世无匹的‘玄阴煞气’,方老弟只身犯险,何如联合各大门派,谋定而动?” 方玉琪听得俊目放光,激动的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师门血仇,岂能假手他人?而且……” 他微微一顿,又道:“自从五大门派掌门人先后遇害,黄山莲花峰上,又死亡多人,元气大伤,即使尚有一二名宿,也仅仅和九阴夫人手下之人功力相等。如果广约各派,参与助拳,实际上无非是驱羊进入虎口,晚辈几曾筹思,才决定单身一试。” 谷飞莺吃惊的道:“你……你真要单身犯险?啊!爷爷……” 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回头望着爷爷,急得说不出话来。 蓑衣丈人却微微颌首道:“方老弟所说,也是实情,以方老弟一身武学而言,要胜虽还勉强,但也不至于败到那里……” 谷飞莺气道:“爷爷,你怎会知道方少侠的武功?” 蓑衣丈人呵呵笑道:“傻丫头,爷爷老眼不花,方少侠这身武学,另有奇遇,决非出自崆峒,而且和九阴夫人所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谷飞莺目露惊疑,望着方玉琪道:“爷爷此话当真?” 方玉琪暗暗惊佩,目前这位老人,果然目光如炬,他俊脸一红,慨然答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不敢隐瞒,一身武学虽传之先师,后来又蒙一位前辈高人嘱在下代传武功,才小有成就。” 蓑衣丈人望着谷飞莺呵呵笑道:“傻丫头,我说如何?” 接着又面色一正,向方玉琪道:“方老弟虽怀绝世之学,总究功力尚浅,对方数十年潜修苦练,岂能忽视,尤其她‘玄阴煞气’,据说举世无匹,非同寻常,老弟还宜三思。” 谷飞莺听爷爷两次提到“玄阴煞气”举世无匹,不由问道:“爷爷,什么叫‘玄阴煞气’?” 蓑衣丈人道:“那也只是一种传说,大致说来,和道家经气功夫,极相类似,不过道家是气,乃是一种先天真气,至大至刚,浑然一体。 “‘玄阴煞气’,却是后天之气,胥视个人修为,逐渐增加层数,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共有一十三层。普通内家掌风,固然无法震开,即使宝剑宝刃,也莫想破得进去,十年之前,她似乎已有四五成火候,如今究竟已练到几层,就不得而知了。” 谷飞莺道:“这么说来,普天之下,就没人能够伤她了?” 蓑衣丈人笑了笑道:“有,自然有,那也只是传说中的先天剑气,可以破了。” 谷飞莺急急问道:“爷爷,你知道谁会先天剑气?” 蓑衣丈人笑道:“爷爷也只是听说罢了,那是几十年前,爷爷的师傅,曾见过会先天剑气的人。” 谷飞莺失望的道:“这又到哪里去找?” 他们说话之间,天色已是大亮。 方玉琪自从下山以来,接连遇上的像樊秋云、吕雪君、简小云、姜青霓,和自小青梅竹马的莲儿在内,这几位姑娘,对自己都表示好感,虽然有明有暗,但她们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脉脉含情,则如出一辙。 他瞧着谷飞莺的神情,那会觉不出来? 他一直如坐针毡,心中警惕着自己,此时一见天色大明,一来心急师仇,二来也伯情孽牵连,急着要走,当下站起身来,向蓑衣丈人拱手道:“晚辈因误饮毒泉,有缘拜诣老前辈,至感荣幸,晚辈师门血仇,刻不容缓,意欲就此告辞,还望老前辈赐告九云岭方向,伸使即刻赶往。” 蓑衣丈人微微一愣,脸色又立即和缓,微微点头道:“方老弟心急师仇,老朽也无法挽留,不过此行不论成败,还望再来一叙。” 说着把九云岭方向,详细说了一遍。 谷飞莺听说他要走,先前还认为爷爷定会挽留,此刻见爷爷说出九云岭方向,并无挽留之意,眼怔怔的望着方玉琪,心中不由大急。 方玉琪的心情,自然愈快愈妙,他迅速戴上人皮面罩,对着姑娘抱拳道:“昨晚多蒙姑娘指引,打扰一宿,深感不安!后会有期,在下敬此告别。” 说完,向谷腾拱了拱手,一转身形,正待往门外走去! 谷飞莺姑娘星眼一红,再也顾不得羞涩,急忙道:“介少侠请留步!” 方玉琪怔了一怔,只好停下来,转身道:“姑娘有什见教?” 谷飞莺很抉从身边解下一方佩玉,胀红着粉脸,递了过去,口冲低低的道:“这是九阴夫人送给我的,她当时曾说过‘事无大小,无不遵办’,方少侠此去,也许有用,快请收了罢。” 方玉琪被她这一举动,闹得脸上一红,差幸戴着面罩,不易发觉,他十分尴尬的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方佩玉,虽是九阴妖妇信物,答应事无大小,无不遵办,但在下乃是寻仇而去,势不两立,自然又当别论,姑娘美意,在下心领。” 说罢,再一拱手,人已翩然往门外走去。 谷姑娘羞急交进,伸出的手,再也缩不回来,口中叫了声:“爷爷……” 猛地往蓑衣丈人扑去! 蓑衣丈人一把揽着孙女娇躯,芜尔笑道:“傻孩子,你别撤刁,你的心事,包在爷爷身上。” “嗯!”谷姑娘羞得一头躬入爷爷怀里,不依的道:“他一个人去,你不想想办法?” 蓑衣丈人摸着她头发,笑道:“九阴夫人固然厉害,但方少侠除了一身所学,人也着实机警,此去虽不能完成心愿,也决吃不了亏,九云岭相距非遥,我们只要在岭上暗中接应,也就是了,咱们老住在山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去收拾东西?” 谷姑娘顿时脸绽笑容,依言急急忙忙往房中奔去,蓑衣丈人回头又向谷腾吩咐了一番,才含笑回转静室,收拾应用之物。 好在他们山居简朴,又是武林中人,携带简单,一会工夫,谷姑娘已提着一个包袱出来,祖孙两人,一同跨出柴门,往九云岭赶去。 却说方玉琪别过蓑衣丈人,出了茅屋,略一瞻顾,只觉晨曦初上,远近山峰,重叠如屏,但不少山涧幽堑,却还在云气淹没之中,白茫茫一片,他辨认方向,立即依照蓑衣丈人所说途径,往九云岭疾奔。 要知方玉琪在莲花石室,虽然只有三个月时间,但他一连服了四粒助长先天真气的“翠玉莲实”,练成“六合神功”,普通人即使用毕生精力,勤修苦练,也休想达到他此时境界。 这一决定方向,施展轻功,当真有若天马行空,在山林之间,驭风而飞,快得几乎令人无法看清! 不到半个时辰,已差不多奔了四五十里光景,前面一座百丈高峰,排云而起,远望过去,虽然树林参天,但山腰附近,却疏而不密,露出横断面的陡壁悬岩,和蓑衣丈人口中的九云岭极相近似,方想住足瞧瞧周围情形! 瞥见右侧一处树林中,忽然飞出一条人影,迎着自己纵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刹那问事,方玉琪心念转动,脚下未停,纵出的人,身形堪堪纵出,他已像闪电般一掠而过! 那人敢情瞧到有人往峰前奔来,才现身拦阻,那知自己迎着纵出,等身形落地,人家已掠出十余丈外,身法之快,简直令人瞧都来不及,一时不由怔得一怔,蓦然大喝一声:“什么人,还不站住?” 双脚一顿,人已跟踪飞扑而至! 其实他这声大喝,方玉琪也早已停下身来,抬目一瞧,只见飞身赶来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瘦长汉子,手中拿着一根似杆非杆的长形兵器,落在自己面前五六尺远近,怒声喝道:“你是何人,敢到九云岭乱闯,难道……” 他只喝到一半,已然瞧清方玉琪脸上,戴着的面罩,阴沉脸色,顿时稍露。 方玉琪有为而来,一听对方说出九云岭,心知已到地头,不待对方再说,立即抱拳笑道:“老哥请了,在下方玉琪,由九宫山前来!” 瘦长汉子瞧着方玉琪抱拳答礼,一面疑惑的道:“方香主还是第一次来?” 方玉琪眼看对方鹰目高额,目光闪烁,不时流动,显见此人极为狡黯,自己倒得小心一点。 一面却心中暗暗计较,原来自己这张面罩,乃是玄黄教香主身份,以香主的地位,在教中敢情已是不低,但对方只微微拱手,可见此人身份,最少也和香主相等。心念一转,陪笑道:“老哥说得不错,在下奉命前来,这还是第一次,不知老哥如何称呼?在下多多失敬!” 瘦长汉子眼珠转动,并没直接答覆,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又道:“方香主奉何人之命,来此何事?” 方玉琪不慌不忙翻起长袍,取出金光灿然的一柄圆形金透,(银练剑没有出鞘外型依然是金透)双手递过,口中说道:“在下奉总坛主之命,以‘莲峰之钥’为凭,晋遏夫人,面报本教机密计划。” 一面又陪笑道:“在下投效本教,为时不久,今后还要老哥多多照应。 瘦长汉子嘿了一声,接过金透,瞧了瞧随手递过,问道:“这就是‘莲蜂之钥’?嘿,方香主投效本教,既然为时不久,如此机密大事,怎会叫方香主前来?” 方玉琪悚然一惊,心中暗暗骂了声:“好狡猾的家伙!”但表面上却依然陪笑道:“想来总坛主因在下脚程较快,才命在下兼程赶来。” 瘦长汉子给他一说,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见他往峰前奔来,相距还足有十来丈远近,及自己迎着纵出,他已掠过去了十丈有余,这等身法,别说自己,可能连总坛主还要自叹不如。 心念一动,立即把那根长杆,交在左手,伸出右手和方玉琪紧紧相握,阴笑道:“方香主轻功,兄弟方才已经目睹,果然不弱!” 方玉琪发觉对方一面说话,一面却在暗运功力,把那只右掌变得宛如钢箍一般,向自己紧紧相逼,心知瘦长汉子有心试试自己功力,自己要想进人九阴谷,此人倒得罪不得!心念一罢,故意把脖子胀红,(他脸上戴着面罩瞧不出来)一面啊道:“老哥神力,在下佩服之至!” 瘦长汉子只使了八成力道,已见他脖子已胀得通红,心中暗想原来你也只不过轻功略佳而已,收回右掌,鹰目闪动,露出得意之色,阴笑道:“方香主内力也是不弱,不知投效本教,是何人接引的?” 方玉琪蓦地计上心来,故作诚恳的道:“在下投效本教,是由总坛主接引的。” 瘦长汉子目射奇光,讶道:“方香主和总坛主如何认识的?” 方玉琪忙道:“不瞒老哥说,总坛主乃是在下以前的大师兄。” 这句话,果然大有份量,瘦长汉子脸露惊诧的望了方玉琪一眼,立时换成一副笑容,呵呵笑道:“兄弟一眼瞧到方香主,便知是大有来头的人,原来还是总坛主的同门师弟,兄弟多多失敬!” 方玉琪眼看自己计划,已经收效,心中一喜,连忙补充道:“老哥好说,其实兄弟此来,师嫂还另有要事,嘱兄弟面禀夫人。” 要知龙步青虽然身为玄黄教总坛主,极为九阴夫人宠信,但教中大权,还是操在九阴夫人的大弟子玄裳仙子姬如玉手里,方玉琪因见过这位“师嫂”,才信口胡诌,那知恰好说到窍上。 瘦长汉子自然知道夫人面前第一个红人的玄裳仙子,和总坛主夫妻恩爱。总坛主的同门师弟,她当然爱屋及乌,相信得过,眼前这位香主,自己倒要笼络一番才好!他嘿嘿干笑了一阵,满脸春风的道:“方兄弟,咱们不是外人,说实在,这次总坛主不派别的人,要方兄弟前来参谒夫人,就是要夫人亲自瞧瞧方兄弟你的才干,嘿嘿,说不定回去就好派个堂主职务。 “嗨!听说内外三堂,还有几个党主没有派定,方兄弟,你回去在大小姐面前,替兄弟美言几句,也调个堂主干干,比在这里强得多啦!” 方玉琪见他居然想走自己的门路,活动堂主起来,心中暗暗好笑,连忙低声说道:“凭老哥的身手机智,能够调任堂主,定可大展抱负,老哥如有意合作,堂主职务,在下不敢妄求,能够升个副堂主,也与愿已足。好在师嫂面前,在下还算说得进去,这次回去,就央师嫂在总坛主面前一说,就可发表。” 瘦长汉子听得心花怒放,猛的拍了一下方玉琪肩膀,呵呵笑道:“方兄弟真有你的!” 他好像已经发表了堂主似的,踌躇满志,在山岩前踱了两步,忽然摇头道:“咱们自己兄弟,合作自无问题,只是这样岂不太委屈了方兄弟?” 方玉琪正式道:“这是小弟自己愿意,咱们一见如故,那有委屈可言,何况小弟年轻识浅,有老哥合作。自是最好不过。” 瘦长汉子兴奋的道:“一言为定,方兄弟,咱们就一言为定!” 方玉琪目光向四周一溜,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件事,老哥最好暂时切莫透露口风,因为小弟来此之前,总坛主和师嫂也曾提起老哥们来。” 瘦长汉子听得大为紧张,急急问道:“原来大小姐和总坛主已经提到过咱们四人啦?不知说些什么?好兄弟你快说出来听听!” 说到这里,不禁手掌一拍脑袋,道:“该死,该死,咱们说了半天,我还没告诉你名字,我叫贺长干,在夫人座下龙虎干戈四护法中排行第三。” 方玉琪三月之前,在九华山因使用“飞叶摧枯掌”,被孙残、李跛误认为四大护法弟子,是以听贺长干一说,立时想起,一面故作早已闻名模样,点头道:“贺老哥不说出大名来,小弟也已猜出了一半。” 贺长干点头道:“当然,当然,咱们四人之中,就是兄弟个子最高,啊!方兄弟,你听总坛主提起咱们四人?不,据我想来,老四苗金戈,自然是我要占先一步,就是老大厉人龙和老二朴一虎,会占我的先……” 方玉琪没等他说完,低声道:“贺老哥放心,那天总坛主和师嫂的话,小弟也一时未便细听,总之内外三堂中,四位老哥,可能要外调两位,不过这事等小弟回去,把夫人意旨,传达之后,再作决定。” 贺长干越听越觉得方玉琪此来,果然衔着机密任务,向夫人请示来的,心中一阵高兴,说道:“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哈哈…… 方兄弟,咱们合作,决没有错!” 方玉琪回头瞧瞧时光,急道:“贺老弟,时间不早,小弟……”贺长干摇摇头道:“方兄弟你别急,此时己牌已过,就要接近午时,这子、午、卯、酉四个时辰,乃是夫人修习玄功之时,你不到子时,无法叩见,咱们边谈边走,赶到谷中正好吃午饭。” 方玉琪道:“今天可是贺老哥轮值?” 贺长干道:“不错,咱们轮值,原是只到岭顶为止,兄弟方才因闷得发慌,才到岭下走走。” 方玉琪试探的道:“啊!听贺老哥的口气,九阴谷离这里还远吗?” 贺长干笑道:“也不算太远,咱们到了岭上,就可看到。” 方玉琪讶道:“九阴谷不在岭下?” 贺长干嘿了声,道:“九阴谷如果随便寻得到,就不算隐秘了,你来此以前,没听总坛主说过?” 方玉琪心头蓦然一震,知道贺长干极为机警,自己差点露出马脚,一边轻笑道:“小弟来时,师嫂只说:不登云岭,不见阴谷,她说到了这里,自然有人接应,如果万一没人接应的话,她要我自己用点脑筋,也可找到。” 方玉琪随机应变,把九云岭,九阴谷随口编了两句,但在贺长干听来,可十分相信,因对方乃是玄裳仙子丈夫的师弟,这样看来,他们之间,果然像家人一般,十分随便,心中更是暗暗高兴,如果他向师嫂进言,自己外调玄黄教堂主,该是十拿九稳,嘿,平日里厉老大,朴老二处处占先,这会就叫你们干瞪着眼,瞧我贺长干的了。 他心中越想越乐,不由大声笑道:“方兄弟,大小姐说得一点没错,唔,不登云岭,不见阴谷,哈!对极啦,咱们这就上去,你到了地头,不叫绝才怪!” 方玉琪见他并不起疑,心上总算放下一块石头。 此时眼看贺长干话声一落,已率先往百丈高峰攀援直上,自己那里还敢多说,就跟着巧纵轻登,往九云岭翻去。 不消片刻,两人业已援登峰顶,贺长干引着方玉琪走到岭北一块凸出的悬岩之旁,指着堑底笑道:“不登云岭,不见阴谷,方兄弟,现在你瞧到了吧?” 方玉琪伸首一瞧,只觉虽在傍午,那堑底依然一片缴黑,深不见底,心中不由暗暗惊诧,这般黝黑的深谷,如何能够住人?只听贺长干在身旁笑道:“咱们从这里下去,还得穿过一条里许长的坠道,才算到达谷中呢。” 方玉琪又是一愣,暗想:原来九明妖妇,竟然住在这等隐僻所在,如果不遇上贺长干的话,自己就是踏破铁鞋,也不会寻到这个所在去,但自己不知道这干丈绝望如何下去?一时可又不好再出口相询,自露马脚,这就故作叹赏的道:“师嫂这两句话,真个巧妙已极!” 贺长干平日狡猾机警,此时热中着玄黄教堂主,再也不存丝毫疑念,接口道:“方兄弟来,我们要打那边下去!” 说着回身绕到凸出大石的右边,原来沿着凸崖边上,还有一条仅堪容脚的石磴,斜斜通往凸崖底下,贺长干招了招手,便提气走去! 这石硷虽可容脚,但下临千丈,也大是目眩心惊。 方玉琪瞧他走了几步,便已不见。自己不入虎灾,焉得虎子?也立即提气下纵,沿着石磴走了过去。 只见贺长干此时已在凸崖底下等候着自己,身到崖下,方看出这块覆盖如屋的巨石下面,悬着两个铁环,环下悬有两根粗如手臂的绳索,直垂壑底。 贺长干瞧方玉琪走到邻近,才道:“方老弟,你记着这两根绳索,便是咱们上下要道,左上右下,不可弄错,否则上下的人,半路上碰在一起,岂不麻烦。” 方玉琪点了点头,一面笑道:“若非碰上贺者哥,小第仅凭师嫂两句话,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这里。” 贺长干道:“那也不然,九阴谷虽然没有外人闯来,但每天子午卯酉夫人修练玄功之前,轮值之人,照例必须到岭上巡视。” 方玉琪失笑道:“啊!我知道了,师嫂算定我只要找到岭上,即使猜不透这个哑迷,也会碰到轮值之人,原来她怕我江湖经验不足,在外面露出口风,其实我才不会呢!” 贺长干听他口中不时挂着师嫂,心中十分相信,但瞧了方玉琪一眼,好像等待着的道:“方兄弟,咱们好下去了。” 方玉琪道:“小弟初来,恐怕不懂规矩,还是贺老哥请先。” 贺长干笑了笑道:“那么方老弟,请先除下面罩。” 方玉琪又是一惊,暗想原来九阴谷怕外人戴了面罩,不易发觉,混入禁地,九阴夫人防范如此严密,自己下去,倒真要特别小心才好!心念疾转,口中却哦了一声,笑道:“不是贺老哥提醒,小弟差点忘了,这事,师嫂倒叮嘱过小弟。” 说着,急忙伸手揭下面罩,往怀中一塞。 那贺长干骤见方玉琪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英俊脸孔,看年龄竟然还不到二十,不由瞧得一呆,心中暗暗哦了一声,难怪大小姐对这位小师弟,如此关心! 唔!这样看来,他方才说的话,果然一分不假! 哦!原来总坛主叫这小子前来,果然就是为他小师弟日后打出路,他知道夫人平日就喜欢眉目清秀之人。这样看来,这小子不难在夫人面前,立时走红,只要夫人一高兴,说不定把小小姐都许配了他。 自己这下可下对了赌注! 他望着方玉琪,瘦削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但方玉琪却是作贼心虚,瞧他怔怔的盯着自己,脸露阴笑,不由心头一惊,难道他已经瞧破自己行藏不成? 他俊脸一热,立即运功戒备。 贺长干大笑一声,伸手握住右边的一条长索,缓缓下落,一面叫道:“方兄弟,你尽管一起下来,这绳索是特制的,不碍事。” 方玉琪定了定神,也立即援索而下。 两人下降速度极快,一会工夫,已降到堑底,只觉乱石成堆,高低不平,举头望去,天空已只剩了一条带形,虽在白昼,阴黑如晦! 贺长干引着方玉琪绕着乱石而行,留底尽头,现出一个黝黑山洞,贺长干回头笑道:“方老弟,这隧道足足有一里来长,深邃黑暗,狭窄曲折,极易撞伤,你初次通行,路径陌生,可得小心!” 方玉琪连连称谢,贺长干话声一落,就弯腰钻了进去,几经转折,果然已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路上热中名利,早把方玉琪当作调升玄黄教堂主的终南捷径,是以尽心结纳,每逢转折,必出声相告。 其实方玉琪经过莲花峰三月苦练,身怀绝世之功,目光湛湛,隧道虽黑,他却瞧得极为清楚。不过为了掩饰自己行藏,不令贺长于起疑,有时还故作惊啊,但脚下却丝毫不但,紧跟在贺长干身后,亦步亦趋。 隧道前面,逐渐透进微光。贺长干脚下加快,晃眼便闪出洞去! 方玉琪跟着跃出洞口,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约有二三百亩大小一片空地,四周百丈峻峰,矗立如壁。 不,两旁山蜂,却是上丰下削,逐渐向内倾斜,到了最高之处,似乎互相连接,束得只剩一个窟窿,透下天光。 是以进出之人,必须经过那条隧道,从九云岭上下。 二、三百亩大小的空地之中,绿草如茵,正中间却是一棵数人合抱,枝柯之间,满挂着根须的枫树,如伞如亭,足足覆盖了一亩方圆。 金边红叶,灿烂入目! “不凋金枫!”方玉琪骤睹这棵金枫,宛若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心头仇火,立时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 贺长干见他望着不凋金枫出神,笑道:“方兄第,你肚子想必饿了,咱们快进去吧,休息一会,夫人也好运功完毕了。” 方玉琪悚然一惊,连忙笑了笑道:“在这幽谷之中,竟长了偌大一棵枫树,怕不已有两三百年以上?” 贺长干边走边道:“方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叫‘不凋金枫’,生性极寒,专攻人身三阴绝脉,一片枫叶的寒毒,就足能冻死一个武林顶尖高手,所以‘金枫令’就成为江湖上的催命符了。” “金枫令”?方玉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但他不敢多问,心中暗想,敢情残害各大门派掌门人的那片枫叶,他们叫做“金枫令”? 说话之间,两人已从树下穿过,走了三百步光景,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面镌了“玄阴洞府”四个金字。 再过去就是一座高大洞府,十三级石阶上面,两扇朱红大门,并未开启,白铜兽环被门额上四盏琉璃宫灯照得闪闪发光,朱门两边,站着八个手执腰刀、盾牌的劲装大汉,看去十分威武。 这座洞府,夹峙在两道峭壁中间,以前敢情是谷口的一座小山,全是人工开凿而成。 左右两边,却是两条天然甬道,山峰和前面相连,上丰下削。 贺长干指着甬道,低声说道:“夫人就住在这座洞府之中,此时尚未启开,这是九阴谷的入口。” 说着引了方玉琪向左边一条甬道走去。 方玉琪边走边瞧,细看九阴夫人所住洞府,凿得和高楼大厦一般,共分上下两层,上层还开了许多窗户,绣帘低垂,灯光隐隐。 不多一会,两条甬道,会合成一条宽大通道,直达谷底,看来九阳谷占地极广,洞穴极多,只是不见一个人迹。 贺长干引导方玉琪走向左侧一个最大的山洞,一面笑道:“这是咱们进餐之所,此时正当晌午时光,大家全在里面用餐。” 方玉琪跟在他身后,走入石洞,不,那简直是一个宽敞大厅,厅上灯火辉煌,像品字形放着三张圆面石桌,下首两桌,每桌十人,都是全身紧札的彪形大汉,此时虽在进餐,却肃静得鸦鹊无声。 中间一桌,摆了四副碗筷,却只坐着三个汉子。 饭厅左右两边,是两排兵器架,架上放满了各式兵器,敢情是这些正在吃饭的彪形大汉用的。 贺长干引着方玉琪跨进饭厅,大家只瞧了一眼,依然自顾自低头吃饭,好像并没瞧到一样。 方玉琪暗暗惊愣,这些人武功个个不弱,而且平日一定门规极严,不然那有如此整齐,看来九阴谷当真非同寻常。 他随着贺长干走近中间一席,席上三人,也一齐站起身来。 贺长干向三人笑道:“这位方香主,乃是总坛主昔日的同门师弟,顷奉大小姐和总坛主之命,晋谒夫人面禀机密。” 一面又忙着替方玉琪介绍,坐在上首,眉目清朗,身穿青袍的是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之首厉人龙,第二位浓眉隆鼻,身穿黑色劲装的是老二朴一虎,下首一位五短身材,生相精干的是老四苗金戈。 三人听说方玉琪乃是总坛主以前的师弟,此次奉命面谒夫人而来,大家也不敢怠慢,纷纷说了些久仰的话,这时早有下人替他添了碗筷。 厉人龙吩咐厨下多添了两盆菜肴,一面坚要方玉跟上座,说什么远来是客。 他们原先是等贺长干巡视回来一起进餐,此时来了方玉琪,知他饭后就须晋谒夫人,一时不便耽延时光,客气了几句,便各自吃喝起来。 饭后,依旧由贺长干陪同方玉琪到另外一间石室,说道:“方兄弟,你先休息一会,再过半个时辰,夫人练功完毕,即可召见,兄弟还须到前面伺候,待会自然有人前来引路。” 方玉琪忙道:“贺老哥有事,只管请便。” 贺长干走后,他一个人再也静不下来,九阴夫人运功即将完毕,师傅、归老前辈,以及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凡是死在九阴夫人“飞叶摧心掌”下的血仇,统将在今日了结! 他摸着断金切玉的银练剑,手心中不期沁出冷汗,同时他对自已是否能够胜任,也发生了疑问。 据蓑衣丈人的说法,九阴夫人已经练成了举世无匹的十三层“玄阴煞气”,普天之下,只有“先天剑气”才能破她。 那么万一一击不中,又将如何?自己的“大罗天剑”,“六合真气”,是否能够和她一拚呢? 尤其她座下龙虎干戈四个护法弟子,那时必将群起而攻,还有饭厅上那许多彪形大汉,也无一弱手! 自己…… 他愈想愈觉得胜算渺茫! 突然,他狠狠的一咬钢牙,自己既然来了,岂能临阵畏缩,大师兄已经认贼作父,背叛师门,师傅的血海深仇,除了自己,还有谁来湔雪?何况为武林除害,为正义奋斗,全在此举! 他一念及此,顿觉豪气万丈,热血腾沸…… 正当此时,石室外传来一阵轻快腿步声,一个黑色劲装大汉,走到门前,躬身道:“夫人召方香主晋见。” 方玉琪点头为礼,右手摸了摸身边金透,心中暗暗切齿:“九阴妖妇,今日不是你死,即是我亡!” 一面整了整长袍,不,他是检查自己是否已够俐落?才跨出门去。 劲装大汉并没再说,立即在前面引导,那是依然汀方才来路退出,回到那座高大的洞府前面。此时两扇朱红大门,已然敞开,两边雁翅般站着八个手执腰刀盾牌的彪形汉子,更显得面情肃穆,一动不动。 劲装大汉引着自己,走上石级,进人大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甬道,左右两边,挂着两排琉璃宫灯,照得十分明亮,连地上也光滑如镜!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走到尽头,又是三级石阶,阶上围着朱红雕栏,中间是一个圆形月洞门,绣帘低垂,瞧不到里面景物。 那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此时全都换了一身劲装,背插兵刃,分别侍立在月洞门外,见到自己,都含笑点头,劲装汉子,立即退了下去。 方玉琪进入大门,业已暗运玄功,但瞧着这副阵仗,不禁心头打鼓,一面故作镇定,和四人点头还礼。 贺长干瞧到方玉琪拾级而上,便缓缓走到月洞门前,向里躬身道,“启票夫人,玄黄教香主方玉琪叩见夫人。” 方玉琪登上阶台,便站定身子,面上装出一片恭敬之色,心中却暗想:“九阴妖妇,排场倒不小!” 忽听里面传出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道:“夫人有请方香主。” 娇声入耳,立时有人从两边掀起绣帘。 贺长干闪开身子,低说了声:“方兄弟请!” 方玉琪微微点头,举目瞧去,只见圆洞门内,是一座宫殿式的花厅,灯光柔和,地下还铺着厚厚一层地毯。 花厅正中,一把紫毡交椅,垫着精绣座披,上面端坐一位眉目如画,容光焕发,年约三十左右的中年道姑。 她身后站着一排四个十六七岁宫装少女,手上分别捧着宝剑、拂尘、玉如意,和一张古琴。 方玉琪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一瞥的工夫,他心下暗暗惊奇,九阴妖妇算来年龄当在九十上下,怎么看去还有恁地年轻? 仇人相见,不由心头一阵激动,但他知道自己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强捺着满腔热血,表面上显得十分拘谨,缓步向九阴夫人跟前走去。 他这阵工夫,早巳暗自盘算,自己只要走到她身前五尺,骤起发难,她武功再高,也断难逃得出手去。 方玉琪装作不敢抬头模样,渐渐走近,距离九阴夫人只有五尺了,他站定身子,慌忙拜了下去! 不!就在他将跪未跪的一刹那,右腕疾抖,寒气砭骨,一缕银练,往九阴夫人前胸激射而去!这是“大罗天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闪电问心”,配合了凝聚已久的“六合真气”,直透剑尖! 别说血肉之躯,即使铜铸铁打,这一剑也得透个窟窿,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九阴夫人依然端坐如故,只不过身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方玉琪手上枉自执着一柄两百年前雪山神尼钢母铸成的“银练剑”,枉自用上十二成力道的“六合真气”。 一剑出手,只觉剑身似乎碰上了一层无形劲气,往剑尖上弹来! “嘶”“嘶”“嘶“嘶”!只有自己才感觉出来,一阵连珠轻震,剑尖还是破竹直人,但震动一阵比一阵强烈,自己一条右臂,已无法负荷! 铮!在刺到距离九阴夫人身前两尺光景,再也刺不进去! 果然遇上了“玄阴煞气”,方玉琪大惊失色,急忙用力抽回长剑,返剑入鞘,身子扑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恭喜夫人,瘴毒无恙!” 九阴夫人晶莹如玉的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但此刻早已平复,望了方玉琪一眼,左手轻抬,徐徐的道:“你起来!” 站在九阴夫人身后的四个宫装少女,眼看这位俊美如玉的少年,向夫人突起发剑,全都惊得花容失色,但她们久知夫人武功通玄,虽然骤遭变故,依然不敢作声。 此时满以为夫人必然暴怒,眼看这俊美少年就得横尸花厅,芳心又不禁替方玉琪暗暗惋惜,那知夫人竟然若无其事,反而叫少年起来,不由个个脸上都流露出诧异之容。 方玉琪自然更大出意外,他可事先早巳筹思妥当,闻言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子,躬身道:“弟子奉总坛主之命,兼程赶来,向夫人至报定期消灭江湖各大门派的五年计划,不想昨晚误饮毒泉潭水,所幸为蓑衣丈人所救……” 九阴夫人点头道:“嗯,你遇上了蓑衣丈人?” 方玉琪见她并无怒容,心头大定,接着道:“蓑衣丈人因知第子乃是玄黄教下,便提起夫人,曾说当年夫人身中桃花瘴毒,因发现已晚,瘴毒深入骨髓,虽存解药,难以除根,数十年后,仍有复发的可能……” “唔!”九阴夫人轻唔了声,并未许声。 方玉琪续道:“他曾说本年历闰万月,正是六十年潜伏余毒,来复之期,他耽心夫人可能在此一时期复发,如一经发作,极易导致走火入魔。” “唔!”她还是只唔了一声。 方玉琪续道:“弟子心中一急,叩问如何始能证明发与不发?他说夫人已练就‘玄阴煞气’,刀剑所不能伤,如出其不意,拔剑相刺,‘玄阴煞气’依然无损,即是瘴毒不再复发之兆,弟子一时情急,冒死一试,伏望夫人垂察。” 九阴夫人微微颔首,意似嘉许,一面问道:“那么龙步青叫你送来的计划表呢?” 方玉琪慌恐的道:“弟子听到夫人可能瘴毒复发,心中惶急,发足狂奔而来,所有行囊都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待弟子前去取来。” 九阴夫人和声道:“不必了!” 方玉琪见自己一番捏造之言,她居然深信不疑!心中暗暗高兴,脸上神色也愈加诚敬。 但微一抬头,目光和她一接,只觉九阴夫人两道冷电般眼神,精光内蕴,不但使人不敢逼视,简直好像要洞穿自己心事,心火蓦地一怔,这妖妇好精深的内功,急忙低下头去。 九阴夫人微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她说得声音不大,但在方玉琪听来,何异五雷轰顶!暗忖,难道她已经瞧出我在说谎? 不!她分明脸露笑容,那么她是说自己不该把东西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就只身赶来?对了,这妖妇说的,准是那张计划表! 他心念转动,故意嗫嚅的道:“弟子该死!弟子不该把……” 九阴夫人不待他说完,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老身是说,你娃儿胆子不小,敢在老身面前,撤此弥天大谎!” 方玉琪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心头猛震,突然疾退五尺,昂然挺胸抬头,气聚周身,一双俊目,伺时寒光暴射,凝视着九阴夫人,全力戒备! 九阴夫人端坐锦椅之上,连身子也没稍动,徐徐点头道:“你这点年纪,仅凭手上一柄钢母精剑,能刺透老身七层‘玄阴煞气’,普天之下,已是少见,尤其这份胆量,和这份镇定,老身不得不另眼看待,只是你一套说辞,却幼稚得好笑。 “‘莲峰之钥’,三月之前,已有人从李跛手上夺去,那当然是你。你岂能以此作为进身藉口?此其一;玄黄教香主,均由玄阴教颁发蹀文,此其二;有关定期消灭江湖各大门派的计划,何等重大,即使外三堂堂主,尚难参与密谋,一个香主,如何能够知道?可知这件报表,已为你半路截获,此其三。 “老身昔年虽瘴毒入骨,但三十年前,已为老身本身三昧真火炼化,你从谷守真那边听了一点往事,就想作为退身之计,此其四;玄黄教规何等森严,身为香主,呈递机密,岂会不随身携带,留在行襄之理?此其五。只要其中一点,已难瞒过老身,问况你还刺了老身一剑。” 方玉琪听得冷汗涔涔,方知自己江湖经验,还是太差,以致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不由剑眉一剔,问道:“那么你待怎的?” 九阴夫人摇头道:“只要你说出受了何人主使?老身还可不予计较。” 方玉琪敞声笑道:“你问我受何人主使?哈哈,你瞧了它就会明白,小爷是受它的主使而来。” 说话之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片不凋金枫,扬了一扬。 九阴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怀疑的道:“你这身功力,并非五大门派出身,和老身那来的梁子?” 方玉琪俊目凝煞,话声未落,历声道:“姓阴的,你听着,天台门下方玉琪,总有手刃你这妖妇的一天!” 他早已觑准出路,话声未落,双脚一蹬,人如箭射,往月洞门外飞出,只见龙虎于戈四大护法,早已手仗独门兵刃,拦住去路。 方玉琪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手上银练剑疾洒而出!“当”“当”,两声轻响,厉人龙的盘龙杖和贺长干的精铁杆,立被截断了一大截,身形一晃,奇快无比的冲出大门,只听身后一阵暴喝,跟踪追来。 方玉琪冷嘿一声,只要自己出了此谷,他们就无法拦阻,当下那还怠慢,纵身飞落石阶,正待往广场掠去! drzhao扫校 第十三章 九嶷山下 “你想走?” 一个冷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抬目望去,那不是九阴夫人是谁?她面带冷笑,不知何时,已站在牌坊之下。 方玉琪这一惊,真非同小可,猛的他想起自己左手还握着一片不凋金枫,立即剑交左手,叶贴掌心,扬掌吐劲,往九阴夫人拍去。 他此时功力大进,三阴真气自然也随着增强,一片红叶飞到身前,九阴夫人才发觉方玉琪使的竟然还是“飞叶摧心掌”。 但“砰”然一震,她上身也不禁晃动了一下。 方玉琪眼看她挡在中间,自己既无法和她硬拚,就莫想夺路而去。心中一急,趁九阴夫人一怔之际,蓦地掉头往九阴谷里面跑去! 正好厉人龙、朴一虎、贺长干、苗金戈、龙、虎、于、戈四大护法弟子,也同时追踪赶到。 前面挡住去路的九阴夫人,自己虽有利剑,无法伤得她分毫,那么只好往里冲击再说。 方玉琪此时无暇思索,银练剑一横,蓦地往龙、虎、于、龙四人冲去! 那厉人龙、贺长干两人手上兵器,方才被银练剑削去一截,知道对方手上,是一支削铁如泥的利器,心存顾虑,一个可不敢硬接,一见方玉琪奋不顾身的冲来,立即纷纷避让。 方玉琪大敌在后,那有心情恋战,身形晃动,使出“飘香步法”,身如飘絮,一下从四人身边掠过。 发足狂奔,往左边一条谷口掠去! 九阴谷,两边峰峦如削,他往谷中奔去,宁非死路?但一个人在情急之中,自然难免有错。 方玉琪武功远在龙、虎、干、戈之上,自然更超过九阴谷一干爪牙。这一路急掠,瞬息之间,已把所有追踪之人,丢落身后。 他经过方才进餐的缮厅,也经过无数山洞。 不!两边许多山洞,像流水般掠过,但依然个敢稍停。 因为身后厉声叱喝,蜂拥而来。两边削壁,渐渐狭窄,眼看九阴谷已到尽头。 方玉琪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入死路。心头一凛,不禁仰天长叫:“师傅、归老前辈,弟子虽不能手刃妖妇,替两位老人家报仇雪恨,但弟子要大开杀戒,杀他个落花流水,歼灭几个妖妇爪牙!” 忽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壮哉此语!” 方玉琪听得蓦地一怔,回目四顾,那有人影,不由怒声喝道:“尔等何人?” 那缕声音又道:“九阴妖妇是你的仇人?唔,还有许多人追着你。你倒跑对了地方!哦,我老道要问你是否想生离此地?” 方玉琪细听这一缕语音,好像发自石壁,不由心中大奇,忙道:“尊驾到底是谁?” 那声音又道:“咳,时间不多,我问你想不想出去?” 方玉琪俊目放光,道:“在下身负师门血仇,虽然自问尚非妖妇对手,如能假以时日,终有手刃妖妇的一天!” 那声音笑道:“好,这就是了,小伙子,你快记住!你武功不弱,大有希望,此时即速回头,赶到两条岔道交汇之处,有一座石楼,从窗口飞入,那是妖妇练功静室,她榻上放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紫玉葫芦。你只要抢到此物,妖妇就会放你出去。记住,不到谷外,千万不可放手!” 话声才落,只见龙虎干戈四人,带着二十几名大汉,已飞驰而来! 方玉琪急忙喊道:“老前辈,你是何人?” 那声音急道:“不必多问,快走吧!” “好小于,你还想往那里逃?” “别放了那小子!” 一干人纷纷涌到,厉人龙左手一挥,朴一虎、贺长干、苗金戈三人即各率爪牙一齐散开,堵住去路。 方玉琪眼看九阴夫人并没亲自追来,心头稍宽,那还犹豫。蓦地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银练剑陡然射出森森寒芒,人随剑起,快如闪电,往人丛中扫荡冲击! 只听“呛”“呛”连响,惊叫惨号,同时响起,立有五、六个人手上兵器被削,应声倒地。 方玉琪一招得手,清啸一声,“大罗天剑”、“六合真气”、配合“飘香步法”,把一身绝学,悉数使出。 但见剑光流转,所向披靡,莫说九阴爪牙,就是龙虎干戈四人,也莫撄其锋。 转眼之间,已冲出人群,拔脚往前面飞去! 耳中听到厉人龙的声音,大声呼喝:“这小子手上是柄利剑,大家小心,反正出路已断,谅他也逃不出去!” 大家还在身后紧迫不舍,但谁也不敢迫近,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方玉琪紧记着那声音的话,毫不停留,往来路狂奔。 夹峙在两边峭壁中间的一座石楼,已在眼前,但方玉琪目光乍接,顿时凉了半截。 原来挡在山路岔口上的,正是练成十三层“玄阴煞气”,连自己手上钢母铸成的银练剑尚无法伤得她分毫的九阴夫人! 她依然那么安详,莹光如玉的脸上,瞧不出丝毫怒意。 左右两边,还是四个宫装少女,垂手侍立,她们一个个睁着妙目,脸上露出惊诧和疑惧之色。 方玉琪目光一溜,果然那幢石楼上,绣帘随风轻拂,两扇窗户,左右敞开。可惜九阴夫人就站在岔道口上,自己总不能打她头上飞越而过。他略一打量,便在距九阴夫人一丈之处,倏然住足。 龙、虎、干、戈四人和九阴夫人的一干爪牙,也纷纷赶到,围在自己身后一丈距离之处。 九阴夫人两道精光如电的目光,瞧着方玉琪,徐徐的道:“娃儿,你身入绝地,插翅难飞,可知道老身如要杀你,易如反掌吗?” 方玉琪绝顶聪明,听她口气,分明有收罗自己之意,自己何不将计就计,趁她不防之际,才能下手。心念转动,却故意态度傲慢,凛然冷呼,反问道:“你可知方某即使要死在九阴谷,凭区区师门武学,手中利器,也总会捞回几个陪葬之人!” 九阴夫人轻唔了一声,又道:“但老身却不想杀你!” 方玉琪仰天朗笑道:“方某身衔师门血仇,你不杀我,我必杀你。” 九阴夫人身边四个传女,闻言一齐变色,九阴夫人也拟乎微微动容,颔首道:“姓方的娃儿,你说得有理,不失为有骨气之人!” 她语气似乎对方玉琪颇为嘉许,顿了一顿,又道:“好!我们不谈这些,老身还有几句话要问你,如肯实说,老身仍可破例放你出去。” 方玉琪道:“你放我出去,不怕方某再向你寻执?” 九阴夫人微微一笑道:“老身岂会怕你娃儿寻仇?不过那自然也有条件,你要在我九阴谷禁闭一月,一月之内,老身决不难为你,只要你和两个熟人相见,一月之后,老身就让你自由离开。” 方玉琪道:“你要我见的是谁?” 九阴夫人道:“这个你到时自知,这条件你如果同意,老身就有话问你。” 方玉琪点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你问吧!” 九阴夫人道:“老身瞧你这身武功,并非艺出崆峒,想必另投名师,尊师可是人称神州一剑的司徒昌明?” 方玉琪暗哦一声。这妖妇说来说去,原是想盘问自己底细,心中想着,不由哈哈大笑道:“司徒昌明徒有虚名,他只不过学会一招剑法,那配做我师傅?” 九阴夫人问道:“那么你师傅是谁?” 方玉琪不加思索的道:“无名老人。” 九阴夫人沉吟了一下,道:“无名老人!老身从没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方玉琪道:“无名老人隐迹东海,你如何知道?” 九阴夫人又道:“那么你的‘飞叶摧心掌’,也是他教的?” 方玉琪摇头道:“这是方某无意学来的。” 九阴夫人奇道:“那么教你的人是谁?” 方玉琪蓦地计上心来,故作神秘的道:“他就是九阴谷的主人!” 九阴夫人急急的道:“你说是谁?” 方玉琪敞笑道:“尔总知道九阴谷的主人,该不是九阴夫人吧?” 九阴夫人尽管武功通玄,闻言也不禁身子一震,失声道:“你是说先夫?他没有死?他……他……在那里?” 方玉琪见她中计,蓦地抬头,目光望着削壁,大声叫道:“九臂老前辈,你快出来…… 九阴夫人不防方玉琪有此一叫,心里一阵激动,不禁惊“啊” 一声,立即随着方玉琪目光,抬头向削壁望去。 练武之人,原只要一丝疏忽,便授人以隙,方玉琪这一机会,那肯放过? 在这一瞬之间,立即施展“飘香步法”,身形晃动,一下闪到九阴夫人身后,双脚一点,身子凌空跃起,闪电般往石楼窗口跃去。 九阴夫人反应何等敏疾,但方玉琪使的“飘香步法”,出之天下奇人无名老人,内蕴玄机,奥妙无穷,九阴夫人虽及时发觉,依然迟了一步。 只觉眼前一花,方玉琪顿失所在,心头一凛,赶紧转身瞧去,方玉琪身形一躬,业已从窗而入。一时怒从心起,厉喝一声:“竖子敢尔!” 身如电射,急急扑起。 方玉琪闪入窗口,略一打量,那是间布置讲究的寝室,他此时无暇多看,目光掠过,果见锦榻前面,一张紫檀案上,放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紫玉葫芦,不由心头狂喜…… “小子,你是找死?” 九阴夫人冰冷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 不!一缕阴柔指风同时袭到背梁。 方玉琪心中一紧,慌忙使出“飘香步法”,身影一闪,便已抢到案前,一下把紫玉葫芦取到手中。 九阴夫人武功入化,但她见方玉琪这种奇奥身法,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指落空,不禁微微一怔。晶莹如玉的脸上,满布杀气,变得十分狞厉,喝道:“小子,你再不放下,莫怪老身手下无情!” 方玉琪在九阴夫人面前,两次使用“飘香步法”,对方都有措手不及之感,心中恍捂自己钢母铸成的银练剑,和天下无双的“大罗剑法”,依然无法伤她;但自己的“飘香步法”一经展开,对方也一样无可奈何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心情大定,朗声笑道:“你即使手下无情,也不见得伤得了方某,何况……” 瞧瞧紫玉葫芦,得意的道:“何况这视同性命的‘紫芝驻颜仙露’,又落在方某手里。” 九阴夫人虽然十分震怒,但东西在人手上,总究投鼠忌器。 要知这“紫芝驻颜仙露”,乃是她搜求名山大川,花了无数心血,才得到的一枝九叶紫芝。和配合其他灵药精制成。 她年近九十,望之如三十许人,就是全仗仙露功效,保持青春,如果一旦服食中断,她娇美如玉的容颜,就会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妪。 女人把容颜看成第二生命,何况像她武功通玄,又具有征服武林野心的人,对驻颜自然更为重要。 此时方玉琪一举抢到她“驻颜仙露”,当真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施展,两道冷电,盯着方玉琪,迫近一步,厉声喝道:“小子,这是谁教你的?还不给老身放下!” 方玉琪瞧她色厉内荏的焦急神情,心中暗暗高兴,一面笑道:“九阴妖妇,你再敢逼近一步,小爷就先碎了此瓶!” 九阴夫人当真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心头尽管愤怒,还是站定身子,点头道:“好!只要你放下此瓶,老身就放你出去。” 方玉琪紧紧抱着紫玉葫芦,又道:“在下还有一个条件。” 九阴夫人寒着脸道:“你说。” 方玉琪冷冷的道:“夫人如有诚意,请把囚在九阴谷底的人,先行放出。” 九阴夫人脸色微变,重重哼了一声:“原来是瓢浮子指点你来的,好,老身依你就是。那么你也得据实答复老身,‘飞叶摧心掌’,究竟何人传授于你?” 方玉琪听她说出九阴谷囚着的竟是瓢浮子,不由暗暗哦了一声。 瓢浮子,不是恶穷神归老前辈的生前至交,在三年前失踪,归老前辈临终之时,还提到过他。 想不到给自己误订误撞的找到,自己总算替归老前辈了却一件心愿,一面大笑道:“哈哈,方某使的叫做‘飞叶摧枯掌’,比你‘飞叶摧心掌’要厉害得多,这位老前辈,就是和尊夫齐名的七指煞君!” 九阴夫人身子一震,道:“七指煞君,他还没死?你在何处见到他的?” 方玉琪道:“你把飘浮子老前辈放出来再说不迟。” 九阴夫人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磐,轻轻弹了两下,只见房门启处,走进一个宫装少女,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九阴夫人随手一挥,道:“你把囚在后崖的飘浮子请来。” 宫装少女躬身退下,九阴夫人望着方玉琪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方玉琪笑了笑道:“七指老前辈当年只伤未死,在五大门派集会之日,赶上黄山寻仇,不想和恩师无名老人相遇,被禁阎王壁下,还是方某把他释放的。” 九阴夫人将信将疑的道:“你此话当真?” 方玉琪朗笑道:“信不信由你。” 正说之间,蓦听一声“哈哈”,有人洪声说道,“夫人百忙之中,怎地想起受困三年的贫道来了? 话声之中,走进一个长发披肩,长须拂胸的道人,两眼精光如电,瞧到方玉琪胸前紧紧捧着紫玉葫芦不由点头道:“小娃儿,真有你的!” 九阴夫人冷冷的道:“飘浮子,三年之中,老身可说并没亏待你。” 飘浮子长袖一科,敞声笑道:“贫道不是先后替你炼了九十九口利器?” 九阴夫人脸色阴沉,回头向跟在飘浮子身后的宫装少女道:“你传我命令,让他们离开九阴谷,不得阻拦。” 一面向方玉琪喝道:“老身已答应让你们出去,还不把玉瓶放下?” 方玉琪轻笑道:“你只管放心,这位老前辈和方某出了九阴谷,自然奉还。” 九阴夫人厉声道:“老身言出如山,岂会失信于你?” 方玉琪大笑道:“方某堂堂天台门下,又岂会失信于你?”说到这里,捧着紫玉葫芦,向飘浮子躬身道:“老前辈请!” 瓢浮子颔首微笑,示意方玉琪走在前面,自己却跟在他身后,飘然往门外走去。 九阴夫人虽有通天澈地之能,此时也不敢鲁莽,只好跟着两人下楼。 九阴洞府四周,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早已率同一干九阴爪牙,全都刀剑出鞘,如临大敌,守在门口。 此时一见方玉琪抱着一个紫玉葫芦,从容走出,他身后还跟着长须拂胸的飘浮子,大家正待一涌而上,但瞧到两人身后,九阴夫人保送客似的跟了出来,不由全都愣然相顾,没有夫人的命令,谁敢妄动? 是以方玉琪和飘浮子态度安详的步下石阶,大家虽然手执兵刃,却依然鸦鹊无声的静立如故。 九阴夫人铁青着脸色,微微抬手,道:“没事啦,你们下去好了!” 龙、虎、干、戈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既有夫人吩附,大家瞧了方玉琪一眼,立即梢无声息的纷纷后退。 方玉琪还紧抱着紫玉葫芦,向前急走,没有丝毫放下之意。 九阴夫人忍不住厉声喝道:“姓方的,你这会总该相信老身了吧,还不把葫芦放下?” 瓢浮子敞笑道:“夫人但请放心,我老道担保方老弟一到隧道出口,立即奉还。” 说话之间,已越过空地,漆黑无光的隧道出口,就在眼前。 方玉琪心中清楚,这紫玉葫芦中贮着的“紫芝驻颜仙露”,不仅是九阴夫人仗以保持青春,可能还是助长内功的灵药,真恨不得把它一下摔碎,方雪心头之恨,但瓢浮子既已答应还她,自己自然不能任性胡来,走到入口之处,便站定身子,回头向瓢浮子瞧去。 瓢浮子面含微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颗鹅卵大小漆黑生光的东西,托到手中,点头到:“方老弟,咱们不能失信于人,你就把紫玉葫芦还给夫人罢!” 一面又向九阴夫人笑道:“夫人大概识得这颗海南异宝‘碧焰阴雷’吧?要是夫人认为贫道和方老弟这样出去,大为便宜,仍想把咱们两人捉回去的话,贫道只有冒天下之大不讳,把九阴谷数里方圆,悉数夷为平地了。” 海南异宝“碧焰阴雷”,还是百余年前名震寰宇的碧落真君亲自制炼,一经出手,山崩地裂,数里方圆,悉成火海,威力之强,无与比伦,真君因此物太以歹毒,除了当年制成的八粒之外,此后就严禁门下仿制,是以失传已久;但武林中人,只要一经提起“碧焰阴雷”,还是谈焰色变,不知飘浮子从那里弄来这么一颗! 方玉琪虽然没听人说过,但瞧飘浮子如此说法,心头大定,依言把紫玉葫芦放到地上。 随侍九阴夫人身后少女,立即捧过,九阴夫人此时似乎对“紫芝驻颜仙露”倒反而显得并不关心起来。 因她听说瓢浮子手上托着的就是海南异宝“碧焰阴雷”,也不禁脸色微微一变,一双如电目光,盯了“碧焰阴雷”几眼,冷冷的道:“瓢浮子,$武侠尽在清风阁$你把老身当作何等人物?海南异宝‘碧焰阴雷’慢说失传已久,即使是真,老身自问要从你身上夺取,也并非难事;不过,老身言出如山,既已答应过你们离开九阴谷,决不为难,除开今日,下次遇上,就没有如此便宜了。” 飘浮子还没说话,方玉琪已星目放光,朗声笑道:“九阴妖妇听着,姓方的和你仇深似海,慢说他日遇上,一年之内,就是你不找我,我也一定会找你算账!” 九阴夫人阴哼一声,转身回谷。 瓢浮子、方玉琪两人也不再多说,匆匆向甬道中走去,不多一会,出了甬道,缘索而上,翻登九云岭,一口气走出一二十里远近。 瓢浮子才舒了口气,瞧着方玉琪笑道:“方老弟,你武功胆识,全都胜人一筹,好叫老道心折不止,听老弟口气,好像尊师就丧在九阴妖妇手下,不知老弟究是何派门下?能否见告?” 方玉琪毫不隐瞒,把自己经过情形,扼要说了一遍。 瓢浮子听到当年黄山天都峰与会之人,除了自己外,悉遭毒手,连老友恶穷神归驼子也死在“飞叶摧心掌”下,更是烯嘘不止。 过了一会,才沉吟道:“据老道所知,九阴妖妇的‘玄阴煞气’,还只练到十一层左右,平日极少出谷,当然,她因丈夫九臂魔君死在五大门派手下,怀恨入骨,非消灭五大门派,难雪其愤;但在五大门派掌门人悉数遭害后的今天,她还幽居九阴谷,可见杀害五大门派掌门人的凶手,另有其人,决非九阴妖妇本人。” 方玉琪惊道:“老前辈说杀害先师等人的,并非九阴妖妇?” 瓢浮子捻须道:“老道是说幕后使的,当然还是妖妇,但执行命令的,恐怕妖妇还有许多得力帮手,依老道的想法,要消灭九阴妖妇,必先剪除她的羽党。” 方玉琪拍手道:“老前辈说得极对。” 当下就把九阴妖妇创立“玄黄教”,并由自己大师兄龙步行出任总坛主之事,也详细说了一遍。 飘浮子道:“我说如何?九阴谷除了妖妇本人,只有四个护法弟子,显然她认为九阴谷地势隐僻,也无人敢去轻捋虎须,是以把全部实力,都集中在九宫山玄黄教上,准备借本年端阳的开坛大典,一举消灭异己。” 方玉琪心头猛震,急急说道:“老前辈,那么我们赶快设法阻止他们的开坛大典才好!” 飘浮子笑道:“开坛大典他们请柬已发,倒也用不着阻止,只要在会前剪除他们羽党,削弱妖妇实力,然后一面联合各大门派,犁庭扫穴,才是上策。” 方玉琪听得心中大喜,忙道:“老前辈,目前距端午时间不多,那么我们快走。” 这—老一少,边走边谈,在勾漏山脉中,居然定下了扑灭九阴谷的大计。 他们经容县、苍格,一路北行,第四天到达湘境的蓝山县,已是傍晚时分,正想打尖,忽见路旁有一座酒楼,里面顾客云集,非常热闹,方玉琪一时高兴,便向飘浮子笑道:“老前辈,这家酒楼,生意鼎盛,想必甚是出名,咱们这几天连日赶路,难得有暇,何不上去凑个热闹,饮上几杯,润润喉咙。” 飘浮子捻须微笑道:“你既想去润润喉咙,大家凑个热闹也好。” 方玉琪没听出他言中之意,便兴匆匆跑了上去,那知上楼一看,竟然座无虚席,候了片刻,才由酒保在朝街一个小角上,收拾出一张小桌,让两人落坐。 方玉琪虽然阅历不够,但一经坐下,也觉得此处偏僻小县,又不是交通要道,这座酒楼,会有这好的生意?心中好生奇怪,正在寻思,酒保已将杯箸摆好,问两人要些什么酒菜,瓤浮子随意要了几样酒菜。 酒保招呼下去,便忙着走开。 那知过了一会,还不见端上莱来,而且人也不见。 方玉琪少年气盛,等了半晌,渐感不耐,正待喝叫,只见飘浮子面含笑容,向自己微微摇头,不由脸上一红,便忍了下去。 这时正好自己邻桌,原坐着两个商贾打扮的人,只吃喝了一半,因久候酒菜不来,大喊酒保,似要发作。 那酒保含笑过去,悄悄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 两个商贾人不但没有发作,脸上反而显出慌张,连叫了的菜,也顾不得再等,匆匆付过洒账,便下楼而去。 这两人刚走不久,又上来了一个酒客,此人年约三十,生得仪表俊秀,英气勃勃,背上斜挂一口长剑,上楼略一打量,就往那张空桌上坐下。 方玉琪只觉来人十分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满堂客人,正在轰饮,呼么喝六,热闹非常。那人上来时,酒保正好送先前两人下楼,一见又来了这么一位佩剑之士,不由走将过来,哭着问道:“尊客可是九嶷上香去的?” 那人微微一怔,摇头道:“我是路过此地,打个尖的。” 酒保眉头一皱,陪笑道:“小店今晚都是给九嶷山上香的主顾包了,酒菜准备得不多,尊客请包涵一点,上别家去吧!” 那人方要答话,正赶先前招呼瓢浮子和方玉琪的酒保,连酒菜饭食一齐端上,方玉琪原想和飘浮子两人,慢慢吃酒,不想先是久等不来,这会却连酒带饭一齐来了,而且还有几个菜,自己并未叫过,也一并送来。心想也许厨下太忙,才趁空一并做好,多出的菜,定是方才酒保听错,既已送来,也只好将就。 但酒却只送了一小壶来,自己两人如何够喝?这就剑眉微蹙,招呼道:“酒保,你们生意忙了,菜要现做,酒可不要现做,你再添一两壶来,免得临时叫你。” 那酒保闻言,赶紧凑近桌边,先向瓢浮子瞧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陪笑道:“尊客原谅,今晚这里有事,这位最好少喝点酒,改日再请过来吧!” 瓢浮子微笑道:“你只管放心,我和这位老弟酒德最好,何况我们路过这里,听说你们的酒菜出名,才特地上来过过酒瘾,决不会多言多事,你尽管送来,回头多给你些小账好了。” 方玉琪听到瓢浮子说出“决不会多言多事”,心中一动,不禁向四处看去。 果然满堂酒客,除了雅座以内,看不见外,其余的人,个个都是横眉竖目的劲装汉子,心知自己还未上楼之时,敢情瓢浮子早已看出,他同意自己上来喝一杯,也无非想藉着吃喝,看个动静罢了。 自己最近还满以为阅历大增,那知姜终究是老的辣!心中想着,只见酒保寻思了一下,陪笑叮嘱道:“道爷既然这般说法,小的就再替两位送两壶酒来,不过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千万不要多说。” 飘浮子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们出门人也自理会得。” 酒保应了声是,果然匆匆的又替两人送上一大壶酒来。 正当此时,只听一个人大声说道:“你们开了酒店,就是卖酒卖饭,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卖,轮到我就不卖了?今晚我非在这里吃喝不可!” 方玉琪回头瞧去,说话的正是方才上楼的那个酒客。因酒保劝他到别家去吃,心中冒气,吵了起来。招呼他的那个酒保,见他大声叱喝,直急得低声央告,那人却端坐如故,兀自执意不肯。 方玉琪回头过去,正好和那人打了个照面,只觉越看越是眼熟,不由站起身来,往那人走去。那人一眼瞧到方玉琪,也微微一愣,立即迎着起身,惊诧的抱拳道:“你……你就是方少侠?” 方玉琪还礼道:“在下正是方玉琪,兄台……” 那人不等方玉琪再说,爽朗笑道:“哈哈,江湖上风传方少侠在九华遇害,原来吉人天相,在此巧遇,兄弟傅青圭,数月之前,曾随家师昆仑锺二先生,在黄山和方少侠曾有一面之缘。” 方玉琪连称幸会,一面就邀傅青圭到自己桌上,引见了瓢浮子。 傅青圭听说这长须老道,就是名列三奇的瓢浮子,连忙离坐,重新施礼道:“久闻家师道及老前辈风采,晚辈心仪已久。” 瓢浮子呵呵笑道:“尊师昆仑名宿,傅老弟名门之秀,不可客气,快请坐下好谈!” 那酒保见他们双方,原是熟人,只得问傅青圭要吃些什么。 飘浮子笑道:“这里有许多菜,才端上来,还未动过,你们今日既有人包了,菜不齐全,随便把顺手的再配几样,也就是了。” 酒保退下之后,傅青圭问起九华的情况,方玉琪毫不隐瞒,把自己被孙残、李跛击下山崖以后的事,扼要说了一遍。 傅直圭惊诧的道:“原来红叶妖妇,就是当年勾漏双魔九臂魔君的妻子,各大门派公推家师为首,分头查探红叶妖妇的下落,至今尚无眉目,不过大家认为玄黄教在各大门派掌门人新丧之际,掘起江湖,广发请柬,极有可疑之处,但也瞧不出半点和红叶妖妇有甚关连之处,方少侠此一发现,真是十分宝贵的资料。” 方玉琪说完之后,也问傅青圭何以只身南来? 傅青圭道:“目前各大门派,以河南少林寺为集会中心,分头搜索红叶妖妇下落,互通消息,只有神州一剑司徒老前辈,自从黄山之后,就一去杳然,但曾有人在岳阳见过他老人家。家师因玄黄教开坛,只剩两月光景,就命兄弟一路寻来,顺便也寻找方兄令师叔静因师太的下落。” 方玉琪听得又是一惊,急急问道:“傅兄,敝师叔怎样了?” 傅青圭道:“静因师太自从方兄遇难的消息传出之后,就带了青霓姑娘赶赴九华,此后也失去了联系。” 方玉琪听得脸色骤变,还没开口,只听博青圭又道:“方兄别急,兄弟奉命南来,已有半月光景,可能令师叔早有信息,也说不定;方兄只要去趟少室,就可知道。” 这时酒保又替他们端了几式菜肴,和一壶酒来,三人边谈边吃。 忽听楼下一阵大乱,接着楼梯噔噔直响,上来一大群人,为首一个生得招风耳掀天鼻,尖嘴鹰目,一脸精悍之色,身后跟着七、八个人,一式劲装紧靠。 在这人未上来之前,楼上酒客吃酒划拳,声音甚是噪杂,但这群精悍汉子刚一走上楼梯,全堂酒客,立即停杯放箸,站起身来,众口齐声恭恭敬敬的喊了声“瓢把子”,满堂鸦雀无声。 那精悍汉子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好像鼻孔里轻“唔”了一下。 此时官座里也一起走出四、五个人,像众星捧月般,把他拥簇着进入官座去了。 全堂酒客等精悍汉子一人官座,顿时又乱了起来,但这一次与适才情形大不相同,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大家只是交头接耳,低声说着。 酒楼上所有酒保,也全都赶到官座内伺候去了。 先前招呼飘浮子和方玉琪的酒保,却趁机过来,悄悄的对飘浮子道:“道爷酒饭如果用毕,就请隔天再光顾小店吧!” 瓢浮子正待回答,只见从官座内走出一个人来,对大家挥了挥手,满楼酒客,立即轰然四起,拿东西的拿东西,穿衣服的穿衣服。 只听楼板上一阵杂沓之声,一霎时,百来个人争先下楼,走了个干净。 方玉琪恍惚听到邻座有人说着:“就要开坛啦!” 那酒保因见大家纷纷走去,知道不会再有差错,而且飘浮子三人,也尚无去意,也只好退了下去。 方玉琪因听到“开坛”两字,不由心中一动,悄悄告诉了两人。 傅青圭道:“难道这些人都是玄黄教的?他们在这里设立了分坛?” 方玉琪还待再说,忽见瓢浮子对自己两人,使了个眼色,便都停止不语,回头看时,那官座门帘起处,精悍汉子已大不剌剌的走了出来,其余的人跟在后面,簇拥着下楼而去。 方玉琪回头之时和精悍汉子,正好打了个照面,那人一双凶目,横了三人一眼,脸上微露不豫。 先前那个酒保,等他们走后,才上来招呼道:“这番没事了,三位安心吃酒吧,小店东家,知道三位是过路客人,方才多有怠慢,特意吩咐小店厨房,做几样拿手菜,补敬三位,不知三位还要些什么,待小的一齐取来。” 飘浮子笑道:“你们有好菜,何不早说,如今我们已是酒足饭饱,改日再来吧,我倒想请问,方才这一班酒客,在这里聚会,好似有什大事,你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酒保闻言,先抬头向四下看了一看,才悄声说道:“三位是过路人,说也无妨,最后上来的就是咱们湘南瓢把子九头大鹏陆天九陆九太爷。听说九嶷山最近来了三位了不起的人物,邀请陆九太爷创立什么教,由陆九太爷担任总坛主。今天是开坛日期,九太爷在此招待手下弟兄,小店楼上楼下,原是包了,不打算再卖外人。我是因为九太爷手下,什么样人都有,$武侠尽在旧雨楼$照例又不许人问,所以道爷两位上来时,我们也不知是不是九太爷的客人,等道爷要了酒菜,才知两位是过路客人,但已经叫了酒菜,又不好说今天不卖。 “后来东家知道了,还着实埋怨了我几句,所以只好叫厨下匀出工夫,把酒菜一齐做好端来,原想两位吃完就走,不想后来又来了这位客官,我们那个伙计又不会说话,招得客官生气,幸好大家都在闹酒,没被听到,不然,这乱子可就不小,三位在这里吃喝,我们背地里谁不捏着一把汗。 “尤其九太爷上来,怪小的没预先打个招呼,三位连起立都不起立,幸而在偏角上,又因大家今晚有事,才没注意,要是瞧到了,三位的麻烦就大了。” 方玉琪听说九嶷山有人创教开坛,越发料定是玄黄教无疑,当下向瓢浮子瞧了一眼。 瓢浮子微微一笑,等酒保走后,才回头道:“九嶷山离此不远,两位老弟如果有兴,我们就去看看情形。” 方玉琪、博青圭自然同声说好,当下就站起身子,会过酒账,向九嶷山赶去。 此时夜幕低垂,九嶷山起伏峰峦,已被云气笼罩,更显得阴森神秘。 三人奔近山脚,知道此种开坛典礼,决不容人偷窥,山林之间,定然布下明岗暗哨,是以全都十分留神,藉着林木隐蔽,往山上走去。 刚翻过一重山岭,忽见树林前面,人影闪动,正有两个劲装大汉,守在路侧。 瓢浮子向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双脚一点,人已飘然飞去,打树梢横掠而过,一下就闪人对面树林。 别看他宽袍大袖,这份轻功,当真炉火纯青,悄无声息! 方玉琪跟在他身后,瞧得暗暗点头,方想依样掠去,忽听其中一人突然“咳”了一声。 另外一人问道:“老何,怎么啦?” 那叫老何的道:“老张,方才好像有条黑影,打咱们头上飞过!” 老张挺了挺毡帽,仰天笑道:“你真见他妈的鬼,明明是一只夜枭,你就大惊小怪。” 老何又道:“今夜是咱们开坛的日子,总得小心点好!” 方玉琪正待纵起身子,赶紧停了下来。 只听老张低笑道:“哈,就是咱们开坛的日子,看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撞魂?” 老何歇了歇,才道:“啊,老张,咱真想不透咱们湘南帮好好的,瓢把子怎么信起教来? 老张哼道:“你真是他妈的糊涂蛋,飘把子原只管辖咱们湘南一家,如今当上了总坛主,管的可多呢。你想,别的不说,光是排教他们的的势力范围,就遍布长江上下流,如今加盟之后都得受总坛主节制了。” 老何怀疑的道:“人家排教总舵主黑幡追魂是副教主名义,可比总坛主还大呢!” 老张嗤的笑道:“副教主名义固然好听,那有总坛主的权大?” 方玉琪、傅青圭两人,因恐瓢浮子久等,不愿多听,互相打了个手势,立即长身往对面树林掠去。 凭他们两人的身手,这两个明岗,最多也只觉黑影一晃而逝,那想看得清楚,何况此时还在聊着天儿。 掠过树林,飘浮子已在林下相候,见面问道:“你们听到些什么?” 方玉琪奇道:“老前辈怎会知道的?” 瓢浮子笑道:“凭这两个蠢东西,你们除了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之外,那会耽搁时间?” 方玉琪把听来的两人对话,说了一遍。 飘浮子诧异的道:“这又奇了,玄黄教请柬上既然只以总坛主龙步青的名义出面,足见九阴妖妇在未到公开露面之时,不会有教主的名称,何以这里又弄出一个副教主和一个总坛主来?何况排教总舵土黑幡追魂索焕堂,虽然名震长江,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字号,玄黄教断无聘他为副教主之理。” 傅青圭接口道:“晚辈方才也是这样想法。” 方玉琪悄然的道:“老前辈,他们既然举行加盟开坛大会,我们还是快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瓢浮子点了点头,便领着两人往前走去。 这一段山路,居然发现了不少椿卡,瓢浮子知道距离渐近,便叮嘱两人务必小心。一阵功夫,又翻过一重山头,只见左首山谷中,灯火辉煌,矗立着一座庙宇,庙外广场上已是人影幢幢、十分忙乱,看情形,似乎开坛大会,并不怎样避讳。 三人施展轻功,悄悄掩到店前十来丈远的一片树林中,然后各自找了一颗树叶茂密的大树,隐敝身形,这里居高临下,虽然距离庙内正殿,约有廿余丈远近,但凭三人的目光,庙中情形,仍可一目了然,而且也不易被人发觉。 山门横额上,此时张挂着一幅红布,上写:“开坛大典”四字。 尽管山门外面人头攒动,鹄立着四、五百人,但大门之内,却静悄悄的,除了八个劲装大汉,肃立在阶前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大殿上成品字形放了三张长案,桌面全披着红绸,两旁是八字型的长方凳,敢情是“开坛大典”尚未开始。 方玉琪因和飘浮子、傅青圭各自隐身于一棵树上,无人交谈,只好耐着性子,静静等候。 这样过了约有顿饭光景,后殿传出一阵阵铛铛钟声! 钟鸣九响,从后殿忽然转出四个手捧长剑的道僮,道僮身后,大摇大摆跟着一个身穿儒服,手摇羽扇的矮老头。 此人缓步走近正中长案,道僮点起两支巨烛,然后分左右站定。 儒装矮叟昂然登上品字形的左边一席,面外站定,口中高声喝道:“鸣炮!奏乐!” 大门外的人群自从钟声响起,早就肃静下来,此时更添了一份严肃气氛! 门前劈劈啪啪的燃起爆竹,两廊也同时弦管纷陈,奏起乐来。 方玉琪瞧得暗暗失笑,一个江湖上的帮会,居然排场不小,心中想着,只听那儒装矮叟又在高声朗叫了:“教主、副教主率同各坛主开坛……” 大殿后面,鱼贯走出一行人来。 为首一个是身穿黑袍,头挽道髻,独目如电,面相狞恶,手执铁拂的道人,方玉琪自然认识,他是恶道人墨无为,原来他也当起教主来了,但目光一转,落到第二个人身上,方玉琪不由俊目射煞,怒从心起! 原来第二个是白皙无须的中年书生,背负长剑,青衫飘忽,尤其一张瘦削脸上,隐露青筋,神情冷漠,他正是黄山莲花峰劫走吕雪君的恶郎君崔如风!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恶贼…… “方老弟,此时不宜冲动!” 飘浮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方玉琪知道他怕自己贸然出手,才用“传音入密”,要自己暂时忍耐。 第三个是长袍大褂的老者,年约五旬,双目炯炯有光,方玉琪不识是谁。 第四个就是酒楼上见过的湘南帮瓢把子九头大鹏陆天九,他身后还有六个身穿劲装的汉子,敢情也身份不低。 这一行人到达中间长案之前,分两排站定,面里背外,前面一排,是恶道人墨无为后中,左边恶郎君崔如风,右边是高大老者,第二排由湘南帮的九头大鹏陆天九居中,其他三个劲装汉子分立左右。 此时高踞左席的儒装矮叟,朗声叫着:“上香……献花……献爵……祷告天地……教主、副教主升座……” 墨无为等人遵着他的礼赞上香、献花、献爵,跪拜之后,才一齐登上中间那张长案。 “总坛主、暨各坛坛主升座……” 九头大鹏陆天九昂然登上右首一座,其他六个劲装汉子,分向左右两排长凳坐下。 “本教军师宣读天地教昭武林同道文……” 高踞左席的儒装矮叟,于喝声出口,立即正身而立,右手从桌上取起羽扇,整了整喉咙,双手抱拳,朗声说道:“敝座孔继明,人称矮冬烘,咳!其实应该称兄弟矮诸葛,才和名实相符,所以敝座从今日起,正号矮诸葛,天人共鉴,江湖共鉴!咳!咳!敝座蒙教主副教主效茅芦三顾,弃稼穑于不顾,毅然投笔,出任天地教军师之职,诸君其不吝赐教乎!”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整,捧起一卷黄纸文书,徐徐打开,朗声诵道:“天地教文曰:‘天地乃覆载之宇窗,教化垂万世之典式,盖天为清轻之象,共工触而盘古分,地即凝浊之谓,夏禹铆而唐尧封,德配天地,本教命名之由来,功参造化,江湖称臣之肇始也,乃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则被玄黄一教,实在我天地之下,于理已甚明矣……’”他这篇奇文,朗朗诵来,念到得意之处,居然摇头晃脑,音调越唱越高! 方玉琪听得差点笑出声来,那矮冬烘孔继明正在淋漓尽致,得意忘形的时候,大殿前面,忽然飘落两条白影! 那是两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肩头垂着两条小辫,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生得眉目如画,十分娟秀! 两人身形站定,四只乌溜溜的眼睛,向大殿上骨碌碌一转,走前几步。 左边一个,一手叉腰,一手向殿上一挥,指着中正三个初登宝座的正副教主,娇声喝道:“喂,你们快下来迎接公主。” 矮冬烘孔继明正在朗诵着他那篇洋洋洒洒的“精心杰作”,才到一半,就被这两个白衣小女娃一嚷,便自停了下来,羽扇一指,皱眉道:“值此开坛盛典,妇孺小孩,理应肃静回避,岂可乱闯法坛?汝家大人安在哉?” 右边一个白衣少女,瞧着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禁“嗤”的笑了出来,回头向左边一个道:“霞儿,你瞧,这人满口之乎者也,真像三家村的冬烘先生!” 左边那个叫做霞儿的,瞧了矮冬烘一眼,笑道:“雯儿,人家还是军师呢!” 方玉琪瞧这两个白衣少女,衣饰打扮,和自己在九华山见过,自称“琼宫侍者”的云儿、霓儿,完全相同,那么这两人,也是“琼宫侍者”了! 唔!听她们还说什么迎接公主,她们的公主,敢情是“琼宫公主”了? 他心念转动,只听矮冬烘孔继明忽然“咄”了一声,指着雯儿摇头道:“汝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必也正名乎?本座身膺天地教军师之职,矮冬烘一号,业已昭告天下,正名矮诸葛矣,汝焉得仍以冬烘名之?” 接着偏头问道:“汝两人胡为乎来哉?” 霞儿小腮一鼓,气道:“你聋了耳朵,咱们公主玉驾即将莅临,你们还不下来迎接?” 矮冬烘哦道:“贵公主亦风闻天地创教,远来致贺者耶?既有嘉宾,请、斯可矣!” 雯儿被他缠夹得大是不耐,苹果脸一绷,娇喝道:“你别罗嗦,快叫他们一起下来。” 此时高踞右座,新任天地教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瞧得有点看不过去,霍地起座,沉声道:“这是什么所在?容你们大声叫嚷,你家公主是谁?” 雯儿小嘴一厥,不屑的道:“凭你,也配问我家公主?要命的,就快下来迎接!” 九头大鹏陆天九在湘南算得上首届一指的人物,此时新任“总坛主”,当着这许多兄弟面前,给小女孩这么大声喝叱,如何下得了台?鹰目之中,隐射杀气,阴恻恻的笑道:“原来你们两个丫头,是受人指使,故意捣乱来的!” 说到这里,右手一抬,喝道:“来人哪,把她们带下去!” “喳!”阶前肃立着的八名劲装大汉,同时喳了一声,立即有两个应声而出,大踏步向霞儿、雯儿走去,口中低声喝道:“小女娃,快跟咱们到后面去。” 雯儿两手叉腰,怒道:“你们想怎么样?” 两个劲装大汉,那容她们分说,一人对付一个,伸手就抓! 这下,可出了事啦! 两个大汉身形才动,只听“劈啪”两声,两人脸上,各自重重的挨了一个巴掌! 不!他们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瞧清,噔噔地往后直退! 别说这二个大汉,没瞧清楚,就是连高踞右座的“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又何曾瞧清来着? 两个劲装大汉,被打得昏头冲脑,后退了几步,同时愣了一愣,突然猛喝一声,双双扑起。 drzhao扫校 第十四章 琼宫公主 雯儿气得脸色变黄,娇叱道:“你们找死!” “死”字才一出口,白影闪动,抢在霞儿前面,叉腰双手,轻轻一挥! “砰”“砰”!两个大汉的魁武身子,像稻草人似的,一下摔出去两丈来远,呻吟着爬不起来。 另外六个大汉,眼看同伴受辱,纷纷掣出腰刀,正待一涌而上! “嘿!”一声短促的阴笑响起,一条人影,随声落到霞儿、雯儿前面! 那是一个瘦削脸的青袍文士,他脸上似笑非笑,阴睛不定,负手而立。 六个劲装大汉眼睛一花,先前还当又来了敌人,这一瞧清来人,慌忙不迭的垂下双手,鞠躬后退。 方玉琪眼看飞出身来的是恶郎君崔如风,不由心头一紧,剑眉剔动,探手摸了摸剑柄,暗想:“只要两个白衣女孩稍有不敌,自己立即挺身而出。” 只听恶郎君阴嘿了两声,尖笑道:“小丫头,你们有多少道行,敢在天地教开坛大典上寻闹?” 霞儿虽然瞧人家身法奇快,但那会理会,闻言冷哼道:“天地教开坛,有甚了不起?你难道没长耳朵?姑娘叫你们下来迎接公主,你们就下来迎接,还要姑娘一个个的请吗?” 雯儿插口道:“霞儿,他来势汹汹,想打架呢!” 霞儿斜睨了恶郎君一眼,掀着瑶鼻,哼道:“他呀,比方才两个蠢东西,也不见得高明了多少!” 恶郎君崔如风凶名四播,这会居然被两个黄毛丫头瞧得一文不值!他口中应着“不错”,青影一晃,左手疾起,一缕指风,已闪电般戳到霞儿“肩井”穴上!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发自恶郎君右颊,他指风落空,脸颊上却被人家火辣辣地刮了一掌! 霞儿却好端端地站在三尺开外,拍手笑道:“无赖贼,姑娘方才瞧你贼眼闪烁,分明不怀好意,想出手偷袭?姑娘这是给你个教训!” 雯儿埋怨道:“霞儿,你该重一点咯!” 方玉琪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出手会比恶郎君还快,再听她们这么一说,差点要笑出声来。 恶郎君崔如风堂堂天地教首席副教主,已在出手之际,还会被黄毛丫头打上耳刮子,任他平日阴狠得城府极深,此时一张青中泛白的瘦削脸上,也色若猪肝,厉笑一声“呛唧唧”,蛇形剑出鞘,一道黑墨光华,宛若毒蟒出洞,向霞儿横扫过去。 “无赖,还不服气?只要接得住姑娘十招,就算你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小姑娘口气可狂得历害!只见她腰肢晃动,有如一块白云,不退而进,竟然迎着恶朗君泼墨似的剑影欺人。雯儿双平叉腰,只是站着旁观,并不介入。 方玉琪先前还替雯儿耽心,因为恶郎君手上总究是一柄淬有剧毒的长剑,稍一大意,只要被划破表皮,就得见血封喉。 但凝足目力,瞧了一阵,只觉霞儿不但身法奇突,在一片剑影中,进退自如!起落飘忽,和自己的“飘香步法”,竟然毫不逊色。 尤其她纤纤双手,柔若无骨,忽而届指轻弹,忽而骈指连点,出手奇奥,式如兰花,随意挥洒,悉成妙着,有时把恶郎君逼得撤剑后退! 一时倒被吸引住了目光,屏息凝神,注目不霎! 那高踞首座的“天地教主”恶道人墨无为,自从两个白衣少女现身之后,他独目狰狞,一言不发,此时眼看和自己并重一时的恶郎君,还胜不了一个小丫头,不由大感惊奇。 这一阵工夫,大殿前面的两人已打了近二十来招,墨无为陡然从两个小女孩的一身白衣上,想起她们来历,不禁心头一震,方待把两人喝住,问问清楚…… 蓦听半空中一声雕鸣,一团白影,由空泻落,飒然生风! “呛”,恶郎君崔如风一柄其色如墨的蛇形剑,被人家劈面抓去! 不,他身子也被白影拂中,踉跄后退,肩头鲜血淋淋,受伤不轻! 那可并不是人,是一头威猛无比,雪白钢羽的大白雕,它爪上正抓着恶郎君的蛇形剑,降落地上。 啊!白雕身上,还骑着两个白衣少女,衣着打扮,和霞儿雯儿,一模一样,肩头也同样梳着两条辫子! 方玉琪暗暗“哦”了一声,那不是九华山见过,自称“琼宫侍者”的云儿、霓儿,还有谁来? 两个白衣少女很快的飘落雕背,同时向左右闪开,口中喝道:“公主驾到!”霞儿雯儿,也立即肃身站到两人身侧。 半空中又是一声雕鸣,一只比方才落地的大白雕略小的白雕,缓缓敛翼,降落地面! 此时大殿内外,千百只眼睛,一齐注视到这只白雕身上。 全场静寂得连绣花针落地,都可清晰听到,气氛显然比之方才开坛大典,还要来得肃穆! 较小的白雕,落地之后,依然俯伏不动,好像在静待它主人安详走下。 四个白衣小鬟,在白雕身前,一齐躬下身去,然后又像白蝴蝶般,分向左右,趋近白雕两侧,从雕背上携下一个也是全身白衣,面罩白纱的苗条女郎,缓缓向阶前走去。 高踞首座的“教主”恶道人墨无为,自然已知来者是谁了,他从背脊直冒冷气,回头向左右低喝了声:“来的是琼宫公主,咱们赶快迎接。” 话声一落,立即起身下座。 “琼宫公主”,这四个字,除了墨无为,其他之人,根本连听也没人听到过,但“教主”既然这么吩咐,于是副教主黑幡追魂索焕堂,“军师”矮冬烘孔继明,“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以及六位坛主,纷纷起座,随在墨无为身后,一齐迎出阶前。 “哈哈,敝教开坛盛典,竟邀琼宫公主远临,贵宾莅止,敝教同仁,实增光宠,贫道失迎之处,还望公主垂察!” 墨无为横肉脸上堆满笑容,连连拱手。 琼宫公主长裙曳地,步不扬尘,由云儿、霓儿携扶着,十分缓慢地步上石阶,口中只轻轻“嗯”了一声。 云儿娇声喊到:“公主吩咐,道长免礼。” 这时早有小道童把殿上长案撤去。 墨无为拱手肃客,把琼宫公主引入大殿。 那琼宫公主也毫不谦让,由四个小鬟拥簇着迳往中间一把绣披大圈椅上坐下。 恶道人墨无为眼看人家并无敌意,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不,他自然知道人家来头太大,天地教创立伊始,江湖威信未立,如今有位普天之下无人敢惹的人物,不请自来,自己要善为应付,不但有了扎硬靠山,武林霸业,从此稳入掌心! 他心头一阵高兴,但回眼一瞧,只见恶郎君崔如风还怔怔的站在当地,他被大白雕翅膀拂中,似乎负伤不轻,此时正运功调息。不由浓眉微微一皱,大声笑道:“哈哈,崔副教主请来见礼,这位贵宾,就是名满寰宇的雪山琼宫公主!”“雪山琼宫”这四个字钻进恶郎君崔如风耳朵,全身悚然! 百十年来,雪山琼宫,是武林人物心目中最神秘的所在,传说中的琼宫夫人、武功高不可测。 只是琼宫中人,从不涉足江湖,是以除了老一辈的人,还听师长说过,江湖上淡忘已久,不想此时此地,却凭空来了一位琼宫公主! 他这一阵工夫,被大白雕震伤内腑,经过调息,业已好了许多,这就大大方方的回到殿上面,向琼宫公主抱拳笑道:“兄弟不知公主驾到,适才冒犯尊驾,深感歉疚!” 琼宫公主端坐如故,只鼻孔中微哼了声,并不作答! 恶郎君崔如风在江湖上纵横多年,目空一切,此时无非慑于雪山琼宫威名,而且自己也吃过苦头,深知厉害,才强自会,向人陪话,此时见琼宫公主自高自大的慢不为礼,不由脸色微变! 但就在抬首之际,目光一转,只觉琼宫公主两道寒电似的目光,透过蒙面白妙,隐隐射出慑人凌威,而且还含有一种怨毒之色! 不!是一种使人瞧得心惊肉跳的神情,任他恶郎君子日杀人不眨眼,也不禁打丁一个寒颤,低下头去,心中想想:“瞧她年事甚轻,怎会有如此精深的内功?” 此时恶道人墨无为已挨次替副教主墨幡追魂索焕堂、军师矮冬烘孔继明、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诸人,一一引见。 琼宫公主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答礼。 “教主”恶道人墨无为坐定之后,虽觉这位神秘公主似乎并无恶意,但她矜持得凛若冰霜,使得他引见诸人之后,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宾主双方沉默有顷,那端坐在上的琼宫公主,臻首微侧,冷冷的道:“墨道长创立天地教,难道就凭区区这几个人,就能和玄黄教逐鹿中原,称霸武林吗?” 她缓缓说来,声音却冷得有若坚冰,入耳寒心! 墨无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出名,经验老到,但此时却被人劈面一问,竟然怔得独目眨动,一时答不上话来。 “军师”矮冬烘孔继明朗朗一笑,摇头晃脑的道:“以敞座下见,公主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我教乎?” 墨无为触动灵机,脸上立露喜色,连忙抱拳道:“贫道愿公主有以教之。” 琼宫公主瑶鼻轻哼了声,冷冷的道:“墨道长可知玄黄教幕后主持,究系何人?” 墨无为瞠目道:“玄黄教广发请柬,目前出面的只是总坛主龙步青,自称八手书生,江湖同道,多不识其人!” 琼宫公主道:“龙步青天台叛徒,何足为患?他幕后主持的,却是近日轰动江湖,残害五大门派掌门人的红叶教主九阴夫人,手下还有商山四异,助纣为虐,只怕端阳会后,莽莽江湖,便无噍类,试问天地教能和他们抗衡吗?” 墨无为原以为玄黄教只是名不见经传的龙步青主持,一个无名小卒,尚敢立教开坛,那么以自己几人,创立的天地教,自足称雄江湖。 如今一听对方幕后人物,不但是江湖谈虎色变的红叶教主,就是商山四异,以自己现有实力,就抵不住人家一个,不由心头大震,但他城府极深,脸上依然不露声色,缓缓的道:“红叶教主,虽然神秘莫测,未见其人,已使五大门派,伤亡累累,元气大伤,如果以雪山琼宫威名相比,自然微不足道,公主能惠然莅临,天地教复有何惧。” 琼宫公主冷冷一哂,道:“墨道长不失尚有自知之明,不过你可知我的来意?” 墨无为心头震动,依然干笑道:“贫道恭听公主吩咐。” 琼宫公主微微点头,招手道:“云儿,你代我向他们宣布。” 云儿“唷”了一声,俏生生走前儿步,娇声道:“天地教从此时起,宣布改组,由公主亲领教主,墨无为、索焕堂担任副教主,孔继明、陆天九,分别担任军师及总坛主原职,其他各坛主一切照旧。崔如风持技犯驾,仍准以副教主名义,带罪立功,仰全体遵照,如敢不服,立杀无赦!” 她此话一出。大家虽觉事情急转直下,大出意外,但除墨无为屈居副教主之外,其余诸人,并无变动。 恶道人墨无为城府较深,脸上丝毫不动,而且心中还暗暗高兴,只有恶郎君崔如风听到“持技犯驾,带罪立功”等话,瘦削脸上,顿时气得发青。 墨无为怕他忍不住,赶紧使了个眼色,一面神色一正,躬身道:“本教蒙公主不弃,出任教主一职,正是天地教之福,贫道竭成拥戴,听候调遣,”一面转声喝道:“本教弟兄,从此时起,一律尊奉琼宫公主为本教教主,如敢违拗,就如此案!” 他说得声色俱厉,右手一伸,向数尺外一张木案,悬空抓去! 恶道人的“墨煞爪”,果然名不虚传,数尺外一张木案,经他隔空一抓,居然“喀”的一声脆响,抓得粉碎! 恶郎君崔如风面色阴沉,他虽因墨无为连使眼色,不好发作,一面又惧于雪由琼宫的威名,但一脸悻悻之色,心头大是不服。 琼宫公主白纱罩脸,只作不见,微微颔首,发出冷峻的声音,道:“墨道长好说,既然大家均无异议,好,就叫他们先行散去休息,由各坛主负责带下,不得喧哗,三位副教主、孔军师、陆总坛主,且请留下,商讨本教重大事项,和对付玄黄教大计。” 别看这位自任天地教主的琼宫公主,最多也不过双十年华,体态轻盈,但说出话来,却有一种凛然不可违抗的威严,尤其她那冰冷的语气,使人听到声音,就泛起寒伶伶的感觉。 任凭恶道人墨无为、恶郎君崔如风和排教总坛主墨幡追魂索焕堂等人,在江湖上算得难惹的煞星,也莫不奉命唯谨,俯首听命。 九头大鹏陆天九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湘南黑道上的瓢把子,如今连大名鼎鼎的恶道人都屈居了副教主,自己却依然高踞“总坛主”宝座。 他虽然不知何谓“琼宫”?但那敢丝毫怠慢,听到琼宫公主吩咐,如奉纶音,不迭地躬身,连应了几声:“喳!喳!” 飞快转过身子,面向殿前,摆出一副“总坛主”的架子,大声喝道:“弟兄们还不参见教主?” 山门外黑压压的人头,果然异口同声的喊了声:“参见教主!” 一齐躬身为礼,声势倒真不小! 总坛主陆天九觉得自己这番比起区区湘南瓢把子,当真威风了不知多少,心头更是高兴,他等众弟兄唱喏之后,身躯巍然不动,右手一抬,左右顾盼了一下,又道:“请六位坛主,把弟兄们带下去休息,不得喧哗,另由地灵坛李坛主率同本坛弟兄,担任总坛四周警戒事宜。” 分坐在左右两排长凳上的六位坛主,同时领命起立,向上座躬身之后,又向“总坛主”陆天九行了一礼,各自退下。 “军师”矮冬烘孔继明,手摇羽扇,适时站起,躬身道:“请教主、副教主,移驾后殿议事。” 他话声一出,墨无为、崔如风、索焕堂等人,纷纷起立,恭候教主——琼宫公主起座。 “且慢!”蓦地有人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一条人影从—棵大树上飘然坠地! 另外还有两条人影,也先后飞出。 第一个出来的,正是方玉琪,他瞧了半天,天地教主已从恶道人墨无为,转变为琼宫公主。 他根本不知琼宫公主是什么来历,但瞧她为着争天地教主而来,尤其那冷冰冰的声音,使人人耳生寒,想来决不是正派中人! 何况恶郎君崔如风在九华绝顶,剑伤师叔,吕姊姊身遭劫持,生死不明,自己正要找他,此时仇人相对,那肯放过。是以来不及和瓢俘子、傅青圭招呼,大喝一声,纵身往殿前掠出! 飘浮子、傅青圭因方玉琪出声大喝,跃出身去,也只好跟着纵出。 这三人的突然现身,殿上诸人,自然大感意外,同时一怔! 琼宫公主虽然白纱遮面,但她两道凌凌目光,瞧到方玉琪,娇躯不由蓦地一颤,清澈如水的美眸,似乎隐隐泛起一层水膜! 不!一滴滴水珠,像玉露似的,滚落面颊,沾到面纱之上,有点凉冰冰的感觉,但她极力矜持,旁人谁也没有发觉。 矮冬烘孔继明瞧着三人,怔了一怔,手中羽扇一指,疑惑的道:“三位亦将有以利本教乎?” 恶道人墨无为独目闪烁,瞧清第一个跃落的是方玉琪,心中已感奇怪,但一眼瞧到方玉琪身后,跟着出现的竟是武夷瓢浮子,不禁浓眉一皱,拱手道:“瓢浮道友夜闯敝教,不知有何赐教?” 飘浮子还没开口,方玉琪早已俊目放光,冷冷的道:“墨副教主请了,冤有头,债有主,方某不是找你来的!” 话声一落,响起呛啷一声龙吟,一缕银练,随手漾起,剑尖向殿上恶郎君崔如风一指,厉声喝道:“姓崔的,小爷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原来躲在这里,还不给小爷滚出来?” 恶郎君崔如风正整着一肚子恶气,没处发泄,闻言哪还忍得,人影一晃,业已落到方玉琪面前,阴声笑道:“小子,你找本座有什话说?” 方玉琪回身向瓢浮子,傅青圭两人抱拳道:“老前辈,傅大哥,这恶贼和晚辈另有过节,请恕放肆。” 说到这里,蓦地俊目射煞,凛然叱道:“崔如风,你总记得黄山莲花峰头,剑伤方某师叔,劫持我吕姐姐,方某就是要找你讨个公道。” 恶郎君崔如风仰天阴笑道:“伤在本座剑下的,天底下已不知凡几,你小子师叔是谁,太爷哪还记得清楚?哈哈,太爷玩过的女人,何止千百,你说莲花峰头,太爷到手的那个姓吕的小娘们……” 他说到这里,蓦听头顶一声雕鸣,两团白影,疾若星丸,急泻而下! 恶郎君崔如风吃过大白雕苦头,心有余悸,百忙之中,身形暴退八尺,注目瞧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只白雕,全身雪白钢羽,根根直竖,两对金光闪闪的凶睛,瞪着自己,正在发威! 任你恶郎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此时也不禁心下发毛。 这时大殿上忽然响起轻盈口哨,那是从云儿口中所发出,说也奇怪,那两只白雕一听到哨音,居然雪羽徐敛,发光金睛,恶狠狠的盯了崔如风一眼,缓缓向廊前走去。 方玉琪虽觉两只白雕,行动奇怪,但依然手仗银练剑,凛然而立,并不稍退,厉声喝道:“崔如风,你说,我吕姐姐怎样了?” 崔如风诡笑道:“小子,你吕姐姐早已跳崖死了。” 方玉琪听得急怒攻心,经喝一声:“恶贼,小爷和你拚了!” 身形倏然欺进,右腕一抖,银练剑对准崔如风胸口,急刺而至! 恶郎君崔如风早有准备,反手掣出蛇形剑,正待往来剑砸去,但一眼瞧到方玉琪用剑手法,及所挟剑风的强劲程度,和银练剑特别刺眼的异样光华,心头不期一惊!这小子不但剑上造诣极深,而且使的还是一柄断金截玉的利器! 一时那敢和人家硬砸,身子微微一偏,让开来势,蛇形剑一招“毒解围腰”,反向方玉琪身后劈去。 方玉琪长笑一声,喝道:“恶赅,你能接得小爷几剑?” 他此时很不得一下就把恶郎君杀死,方雪心头之恨,长笑声中,早巳把“大罗天剑”,旋展开来! 要知“大罗天剑”,乃是东海无名老人的旷世绝学,每一招式都蕴天地莫测之机。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仅凭一招剑法,在江湖上久享盛誉,博得“一剑”雅号,无人能挡。 方玉琪这一施展,当真如雷霆疾发,风云变色,但见寒芒掣电,剑气弥天。 恶郎君崔如风枉自练剑数十年,平日目空一切,这会也只觉精虹耀眼,剑风砭骨,连人家发剑的招数都瞧不清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守。 心头又急又怒,却不敢答话,只是把一柄蛇形剑,使得风雨不透,紧守门户,他是想仗着深厚功力,和方玉琪对耗。 那知才到第六招上,耳中听到“呛”的一声轻响,手上一震,自己一柄仗以成名的蛇形剑,剑尖已被对方削去一截! 崔如风心头狂震,尤其大殿上恶道人墨无为等人,眼睁睁瞧着自己连番失利,竟然没人赶出助阵,更是又气又怒。 他那知恶道人墨无为先前以为崔如风的武功,方玉琪决难讨好,是以只暗中监视着瓢浮子一人。 那知双方才一动手,崔如风竟然步步后退,连番遇险,心中不期大为惊异,暗想:“这姓方的小子,数月之前和自己动手,除了身法古怪,剑术也并不高明,何以数月不见,功力会突飞猛进,尤其那一手剑法,真如天河倒挂,凌厉无匹,连自己也丝毫瞧不出是问路数?”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砰”的一声,恶郎君蛇形剑,竟然被姓方的小于削断了一截,他心头一震,右手铁拂一竖,正待站起身子…… “墨道长稍安毋躁,崔如风身为本教副教主,有人上门寻仇,理应向我察明曲直,听候吩咐,他擅自行动,目中那还有我这个教主,让他吃点苦头再说!” 发话之人,当然是端坐大圈椅上的教主琼宫公主! 她那冷峻严峻的口气,丝毫不像出之于一个妙曼轻盈的少女之口,使人听得不寒而栗! 墨无为微一抬头,正好和她蒙面白纱中射出来的两道寒电般目光一接,只觉这位教主,目光中含有一种慑人凌威,不可迥视,尤其冰冷的命令口吻,好像言出如山,使人无可违抗!任他恶道人凶名久著,此时也身不自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低头坐下,不敢作声。 这两句话的工夫,恶郎君崔如风已被逼得连声厉吼,身上也接连受了几处剑伤,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知今日之局,再缠斗下去决难讨好,稍一不慎,就非死即伤。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把琼宫公主,以及墨无为等人全都记上了仇,口中厉吼一声,蛇形剑猛然一冲,明是强攻,实是走势,双脚一点,身子冒着缭绕剑光,腾空跃起! 方玉琪已把仇人困在剑下,哪还容他逃生,一声清叱,银练剑一旋,剑风震荡,跟着倒卷上来! 恶郎君崔如风拼死突围,他一身功力,也不可轻视,连人带剑,向上一拔,窜起三丈多高,一个“云里翻身”,改直窜为斜掠,再次向上斜直掠起! 方玉琪同时躬身,如影随形,紧紧扑上,右手长剑,原式刺出,左手一探,掌根吐劲,使出恶穷神归驼子的“铁掌银钩”手法,往崔如风后心拍去! 恶郎君连受挫折,身在半空,情急之下,反手一剑,往方玉琪剑上荡去,他原想惜力着力,在荡开对方剑势之际,自己也好趁力飞出庙外。 但他忘了方玉琪手上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双剑一接,“答”的一声,崔如风大叫一声,蛇形剑齐柄切断,同时右手也给削去两个指头,一阵剧痛,真气骤散,身不由主地往下落去。 方玉琪后发左掌去势稍偏,但崔如风还是被一股强猛掌风的边缘扫中,一个身子晃悠悠飞出去一丈开外,像陨星下落,摔倒地上。 他连受重创,居然四肢用力向上一提,“金鲤跃浪”,直跳而起,双瞳喷火,再也顾不得右手剑伤,厉吼一声,发出全身真力,双拳疾冲,往跟踪飞落的方玉琪胸前击去! 恶郎君崔如风终究数十年修为,内力深厚,这一下,拼死反击,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拳风出手,势若奔雷,正好方玉琪身形落地,又是当头一剑,往恶郎君劈落! 这两下,一个追踪发剑,一个反身冲击,两个身子都快。眼看恶郎君裂石开山的双掌,击上方玉琪当胸。 方玉琪匹练如银的长剑,劈落恶郎君当头,两下就得同归于尽……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之事,连身在场中的瓢浮子、傅青圭要想抢救,都嫌不及! 正当危机一发之际,大殿上忽然响起一声其冷如冰的娇喝:“住手!” 谁也没看到端坐首位的天地教主琼宫公主是如何飞出去的。 当然更没有瞧清她如何出手,但她不知何时已白衣飘忽,俏生生的站在两人之间。 不!她手上不是还执着一柄又细又长,精光耀眼的长剑?那正是方玉琪手上的银练剑!也许大家太紧张了,没瞧清楚,但方玉琪也只党眼前白影一闪,手上长剑,已被劈面夺去! 恶郎君崔如风更凶焰尽泄,双目散漫,不住的喘息。 这当真变得太离奇了,瞬息之间,一场流血五步,伏尸两人的场面,立时变得风平浪静,静得出奇。 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到白纱遮脸、长裙曳地的琼宫公主身上。 她纤手一抬,美妙无比地把银练剑递还到呆若木鸡的方玉琪手上,口中冷冷的道:“方少侠,方才在庙外窥看多时,当知崔如风乃是本教主属下之人,方少侠如要寻仇,尽可按江湖过节行事,再行了断,本教主决不偏袒属下。” 方玉琪一愣之后,接过长剑,剑眉一轩,朗声笑道:“恶郎君崔如风淫恶滔天,凶名久著,天地教如欲为天地张正气,为苍生解困厄,这等穷凶极恶之人,岂能担任副教主职务? “如果天地教是个藏垢纳污,网罗邪恶,欲以江湖为争名夺利之场,不顾正义,不问是非,方某除恶务尽,何用按江湖过节行事? “方某和这恶贼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教主既然口口声声决不偏袒属下,何以在双方动手之前,未加喝阻,问清是非?直等方某侥幸得手,突然夺去方某手中长剑,出面干涉,教主天人,定当有以教我!” 他这一席话,词锋犀利,正义凛然。 琼宫公主被他驳得微微一怔,接着幽幽叹道:“唉!你还是这个倔强脾气!” 方玉琪听得心头猛震,只觉这声音十分耳熟,一双俊目,顿时射出两道寒光,直向琼宫公主蒙面白纱上逼视! 琼宫公主也似乎立时警觉,恢复了她冰冷语音,说道:“本教究竟是为天地张正气?还是以江湖争名利?方少侠日后自知,此时说也无用。 “至于你在本教主面前,控诉崔如风是淫恶滔天,凶名久著之人,本教主初履江湖,是非未明,只要你所说属实,本教主决不宽容。” 说列这里,白影一晃,翩然飞回大殿,在绣披大圈椅上坐定,回头向云儿低低说了声:“带崔如风上殿。” 云儿躬身应是,立即走近阶前,娇声喝道:“公主着崔如风上殿问话。” 恶郎君崔如风方才受创狂怒之际,拚耗全身真力,双拳向方玉琪闪电冲击而出,陡然发觉全身轻震,一缕寒气,由顶门直下,他不知是受了暗算?还是自己太过愤怒,运岔了气? 一时顾不得说话,赶紧运气检查,似乎又并无异样,心中正在惊奇,听云儿一喝,心头怒火,不由又被激起,冷嘿一声,目射凶火,昂然说道:“教主要问什么?” 云儿苹果脸二沉,喝道:“崔如风,你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崔如风仰天狂笑,道:“恶郎君纵横江湖数十年,没有人敢在姓崔的面前放肆,我却不知道什么叫做对人放肆,你们公主有话要请教崔某,她不会自己开口?” 他是怒火进顶,那还管什么琼宫公主,天地教主? 这下可把坐在殿上的首席副教主恶道人墨无为急出一身冷汗,他自己也不知道凭自己的武功造诣,江湖地位,何以见了琼宫公主这样一个年轻女郎,竟会直冒寒气,不敢违抗。 尤其琼宫公主刚才出手夺去方玉琪长剑,那种身法手法,简直高不可测,心中更加敬畏,此时眼看恶郎君崔如风脸色不对,出言顶撞,心知要糟! 琼宫公主巍然上座,白纱罩面,瞧不到面目,自然更觉得喜怒莫测。她等崔如风话声一落,徐徐的道:“崔如风,我要问你的,就是这位方少侠在本教主面前,控诉各节是否属实?” 恶郎君崔如风气得七窍冒烟,厉笑道:“崔如风生平做事,从不抵赖,也从不受人管束。” 琼宫公主微微点头,冷峻的道:“崔如风,你好大的胆子,还不给本教主跪下?” 琼宫公主说到后面一句,已是声色俱厉,冷冰的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崔如风几曾被人当面斥责,筒直气疯了,哈哈大笑道:“崔如风数十年来,见过多少大小阵仗,你区区自封教主,居然在太爷面前端起架子来了!” 琼宫公主严峻的道:“本教主创教之始,首重法纪,知你心中不服,又淫恶滔天,才略使手法,以‘太阴真气’贯穴闭经,使你暂失武功,原想等查问清楚之后,视所犯情节轻重,量刑处罚。 “目前九阴妖妇创立玄黄教,本教主念你一身武功,得来不易,自会给你解开穴道,恢复武功,只要你从此革面洗心,在此正邪存亡关头,容你带罪立功,以赎前惩,不想你积恶难返,执迷不悟,本教主面前,岂容你无礼。” 话声一落,立即抬手道:“云儿,你用‘引阴闭穴’手法,引发他体内‘太阴真气’,废去武功,听候发落。” 恶郎君崔如风昂然而立,听到琼宫公主说到自己被她用‘太阴真气’贯穴闭经,武功已失之言,忽然想起方才那一缕从顶门直透全身的寒气,心中一怔,急忙运气检查,觉得依然并无征兆,心头不由将信将疑,凭自己数十年勤修苦练,那有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废去武功之理? 站在殿前的云儿,娇“唷”一声,躬身领命,忽然转过身子。 崔如风瞧她好像要走下阶来动手,此时那容她走近,先下手为强,双掌一错,正待劈出! 云儿面对恶郎君,冷哼一声,忽然从衣袖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五指连弹。 崔如风只觉几缕寒风,随着她手指弹出,迅速笼罩全身,自己身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全身经脉似乎起了痉挛,数十年苦练的内家劲气,再也无法凝聚。心头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个纵横江湖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刹那之间,变成一个废人。 云儿身形闪动,纤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娇喝道:“还不跪下,听候发落?”恶郎君崔如风那还经受得起,双膝一软,扑的跪了下去。 崔如风原是穷凶极恶之人,此时武功全失,自知难免一死,不由横上了心,身虽跪下,口中却破口大骂起来:“好毒辣的丫头,居然暗下毒手,毁去太爷一身功夫,太爷就是化为魔鬼,也要在你身上乐个痛快……” 琼宫公主再冷峻,终究是女儿之身,给他这么一骂,气得全身颤动,蒙面白纱中,射出两道满含杀机的棱棱寒电,纤手一指,喝道:“云儿,点他哑穴!” 云儿听他辱及公主,不待吩咐,玉手横飞,刮了几个耳光。 崔如风武功已失,怎生禁受得住,打落门牙,满口鲜血,早已说不出话来。 此时再经云儿纤手一点,他只“呃”了一声,尽管双目喷火,从此无法开口。 恶道人墨无为眼看琼宫公主这般对待崔如风,未免太过火,心头大感不忍,但又不敢多说。 琼宫公主道:“墨道长,崔如风淫恶如山,你看如何处置?” 冷冰冰的声音,一听到墨无为耳中,心头蓦然一惊,即忙欠身道:“崔如风身在江湖,虽有恶迹,但归到教主座下,尚未为恶,还望教主宽大为怀,从轻发落。” 琼宫公主道:“墨道长之意,要本教主免他一死?” 墨无为听得脊背上直冒凉气,暗想:“原来你是借崔如风立威!”心中想着一面连忙拱手道:“教主明察,练武之人,把武功看得比性命还重,贫道之意……” 琼宫公主不待他说完,冷笑道:“崔如风罪孽深重,天地难容,道长既然代他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云儿,你替我点他五阴绝脉,容他多活五年,五年之内,每隔五日,就得有一次经脉倒逆,身受万刀碎割之痛,好使江湖上的淫恶之徒,知所凛戒!” 云儿又是一声娇“唷”,玉指骤落,恶郎君崔如风大叫一声,全身一阵颤抖,萎顿倒地! 琼宫公主冷嘿一声,抬手道:“把他逐出庙门!” 站在阶前的八个彪形大汉,早已瞧得胆战心惊,那敢怠慢,由两人架起崔如风,往山门外走去。 这一处置,不但墨无为等一干人,瞧得脸色如土,面面相觑,就是自称和崔如风仇深似海,势不两立的方玉琪,和方玉琪身后站着的瓢浮子、傅青圭也都瞧得大出意料之外。 因为天地教主琼宫公主这一处置,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厉害,恶郎君崔如风在江湖上结了多少仇家,此次风声传出,大家知道他被废去武功,一定有很多人要找他当面羞辱泄愤。 但绝没人取他性命,因为在五年之内,他每隔五日,就有一次经脉逆转,身受万刀碎割之痛,衔他入骨之人,谁愿给他一个痛快? 这五年活罪,当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一个罪恶滔天的淫贼,有这报应,原也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出之于一个和他毫无过节可言的琼宫公主之手。一个出身在天下武林公认最神秘,最难惹的雪山琼宫公主,当然没有吃过恶郎君崔如风的亏,也不会和恶郎君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因为琼宫公主也是女儿之身,她听到崔如风蹂躏妇女,淫孽深重,这样处置是替天下女人出气。 但正当大家纷纷猜测之际,琼宫公主早已卓然起立,又冷冷的道:“方少侠认为本教主处置是否公允?” 方玉琪微微一怔,答道:“教主处置教下淫恶之徒,废去他一身武功,使他不能再仗以为恶,自属公允。” 琼宫公主娇“唔”一声,又道:“听少侠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不满?” 方玉琪剑眉剔动,朗声道:“在方某而言,自然恨不得手刃此獠为快。” 琼宫公主轻笑道:“如今本教主把崔如风废去武功,逐出天地教门墙之外,他已不是天地教的人,你要杀要砍,还不易如反掌?” 方玉琪敞声笑道:“崔如风即使不被废去武功,方某取他性命,何尝不易如反掌?如今崔如风武功已失,方某堂堂天台门下,岂能对一个无力反抗之人,施行报复?” 琼宫公主冷笑道:“你倒有如此自信,要非本教主出手,你这条小命,岂不同样死在崔如风手下?” 方玉琪冷哼道:“教主错了,区区崔如风,那能伤得了方某?倒是要非教主出手,方某早已报仇雪恨,何至……” 琼宫公主见他倏然住口,不禁问道:“何至什么?” 方玉琪先前瞧到恶郎君崔如风如此下场,心头一股仇火,原也平息下去,但此时琼宫公主再一提及,不禁想起吕姐姐对自己的情份,她死在恶郎君手里,但自己却并没替她报仇。 因为恶郎君是触犯了天地教主,而被废去武功的,使自己此后永远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他一张俊脸上,露出沉郁,脱口恨恨的道:“要不然,何至愧对我吕姐姐!” 琼宫公主娇躯似乎微微一震,好半晌没有开口,在股上也没有第二个人再敢作声。 空气像凝冻了一般,琼宫公主又道:“方少侠此话,倒是在怪本教主不是了?” 方玉琪接口道:“方某确有此意!” 琼宫公主还没答话,云儿早巳杏眼一瞪,叱道:“姓方的,你敢出言顶撞……” 但琼宫公主却微微摆了一摆纤手,不让她再往下说,一面冷峻的道:“本教主处置崔如风,乃是为武林除害,方少侠个人也许确有遗憾,但与本教主无关,不过本教主处置了属下之后,倒还有一件和方少侠有关之事。” 方玉琪道:“教主请说。” 琼宫公主徐徐的道:“那是方少侠三位,窥伺天地教法坛之事。” 她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恶道人墨无为不禁暗“哦”一声,不错,不是教主说起,自己当真忽略了他们的窥坛一事。 方玉琪昂然的道:“教主待要怎的?” 琼宫公主微哂道:“本教主要你们一起留下!” 方玉琪仰天朗笑道:“恐怕没这般容易吧?” 琼宫公主冷冷的道:“你还不相信?” 方玉琪道:“教主是否要想试试?” 云儿、霓儿等四个小鬟,站在琼宫公主身后,虽然公主不让她们开口,但闻言之后,每人脸上都微露不屑,跃跃欲试。 她们巴不得公主一声令下,好把这狂傲小子拿下! 琼宫公主只哼了一声,道:“你真自不量力。” 方玉琪怒火渐炽,喝道:“方某不自量力,才想领教领教天地教主琼宫公主旷世绝艺。” 琼宫公主浅笑道:“本教主不让你瞧上两手,谅你也不会心服口服!” 墨无为连忙起身道:“教主何用劳动玉趾,姓方的小子,还是由贫道教训他吧!” 琼宫公主微微摇头,低声道:“墨道长已不是他的对手!” 墨无为回想适才方玉琪和崔如风动手的情形,自己衡量,果然难有制胜把握,闻言不禁老脸一红,默默坐下。回头一瞧,不由又是大吃一惊,这一瞬之间,当中教主宝座,业已空空如也。 原来琼宫公主就在自己落坐的刹那之间,已白衣飘忽俏生生地拾级走下石阶! 艺有未曾经我学,天下之大,武功一道,自己没有见识过的,自然还有,但身法快到令自己都看不清的,倒真还是第一次,自己当真白练了数十年武功? 墨无为心头不知是震惊,还是感叹,一时不禁雄心如灰,戾气全消,自己还争什么名? 夺什么利?恶郎君不就是一个例子? 如果这位教主,真能为武林谋福,自己多年作恶,正是极好的机会,从此为武林做点有益之事,他想到这里,只觉精神陡振,容光焕发! 此时琼宫公主早袅袅走落石阶,正好飘浮子也缓步上前,稽首道:“无量寿佛,九阴妖妇创设玄黄教,危害江湖,教主既以天下武林为己任,目前各大门派以河南少林为集会之地,共商对策,天地教创立伊始,当前急务,自宜整顿教友,规划教务,公告江湖,并与各大门派亟取联系。贫道三人,虽夜窥法坛,对贵教总算是友非敌,何用斤斤计较?非动手过招不可,教主天人,当能明辨轻重!” 琼宫公主冷冷的道:“道长所言极是,只是我和各大门派,并无渊源,也不足共事,咱们还是各行其是的好,道长请让开!” 她柳腰微挫,一闪而至方玉琪身前三尺光景,娇声道:“方少侠不是想和本教主动手吗?” 方玉琪大吃一惊,对方倏然而来,自己瞧也没瞧清楚,就被她逼得如此之近,一时连移步都不及,慌忙施展“飘香步法”,一下往左闪开! 琼宫公主轻哼了一声,身形微展,跟着飘进,口中轻轻的道:“本教主要三位留下,对方少侠而言,实在是大有裨益!” 方玉琪眼看自己展开“飘香步法”,对方居然跟着自己飘来,依然保持三尺距离,心头大怔,那还来得及答话,赶紧再向后退。 那知一连施展“飘香步法”,琼宫公主依然如影随形,保持原有相对的距离,分毫不差! 方玉琪这可急得俊脸通红,那还思索,脚下一点,身形似退实进,右掌直竖,左手一探,五指如钩,已往琼宫公主肩头抓去! 他这一下使的,正是恶穷神归驼子的“铁掌银钩”手法,快疾无比,何况方玉琪目前功力大进,出手更如电闪雷奔,迅速绝伦! 琼宫公主轻笑一声,身形动也不动,纤纤玉手,露出嫣红指甲,届指轻弹,对准方玉琪右手“脉门”弹来! 方玉琪这一招原是可虚可实,一见对方玉指弹来,左手一缩,竖立右掌,“雷公劈木”,向前直切出去! 要知恶穷神归驼子的“铁掌银钩”,原是他积数十年经验,从各门各派的拳掌爪指中摘取的精华,出手必是重穴。 这“雷公劈木”,正是正面对敌,直切心胸的手法,方五琪匆忙出手,原没想到对方是个女的,及等掌根吐劲,伸到一半,才始发觉! 这是瞬息间事,方玉琪的骤然出掌,琼宫公主不禁怔了一怔,身形急闪。 “玉弟弟,你……” 方玉琪仿佛听到一个极熟的女子声音轻呼一声。 突然一缕幽香,直泌鼻孔,肩头上不知如何被琼宫公主拍了一下,身不出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只觉一缕寒气,侵穴传入,循经而行! 心头不由大惊,她使的定然又是什么“太阴闭穴”手法,这丫头出手好辣! 他只觉周身脉穴,没有一处不被那股寒气侵入,本身真气再也无法运行。依稀之间,犹觉琼宫公主闪身过来,在自己脑后轻轻点了一下! 此后方玉琪什么也不知道了,身子“扑通”往后跌倒。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方玉琪睁眼一瞧,只见自己竟然睡在一处庙宇的大殿之上。 心头蓦地一怔,顿时想起昨晚情形,那天地教的开坛大典,那面罩白纱,神秘而冰冷的琼宫公主,犹历历在目;但此时大殿上,却静寂得变成一座荒庙,听不到半点声音,自己恍如做了一场春梦。 啊!自己不是被琼宫公主以“太阴闭穴”手法,制住穴道,可能已经失去武功。 想到这里,不由心头“砰”地一跳,连忙运气一试。 奇怪,自己周身经络之间,似乎多了一股凉冰冰的寒气,但精气充沛,血脉畅通,丝毫没有穴道被制的闭塞现象。这就翻身坐起,飘浮子、傅青圭也在自己身边不远,跌坐调息。 飘浮子敢情听到自己翻身坐起的声音,微微睁开眼来,问道:“方老弟,你醒过来了吗?身子觉得怎样?” 方玉琪忙道:“晚辈并没什么感觉。” 瓢浮子点头答道:“这就是了。” 傅青圭揉揉眼睛,插口道:“老前辈,你觉得这天地教到底是正是邪?” 飘浮子捋须道:“这很难说,每一种教,创立之始,莫不以正派自居,为正为邪,就要看他们今后行止而定。” 方玉琪不知自己穴道被制以后的情形,急急问道:“老前辈,昨晚晚辈被琼宫公主封闭脉穴,失去知觉,不知后来如何?” 飘浮子微微一笑道:“当时方老弟被她施展‘太阴闭穴’,跌倒地上,她出手如风,连点老弟周身大穴,老道和傅老弟明知不是琼宫公主对手,但心中一急,同时抢出身去……” 方玉琪知道这位老前辈名列三奇,功力极深,不知他说到中途,何以停了下来?急忙问道:“老前辈,后来呢?” 飘浮子瞧了傅青圭一眼,缓缓的道:“那知咱们两个,全被人家挡住……” 方玉琪道:“那一定是琼宫公主手下的丫环,把老前辈和傅兄挡住了。” 飘浮子摇头道:“岂止是她四个丫环,就是墨无为等人,瞧到老道和傅老弟抢出,也跃跃欲试,但都被琼宫公主止住了。” 方玉琪奇道:“那么挡住老前辈的又是什么人?” 飘浮子苦笑道:“还有是谁?就是琼宫公主,她落指如雨,连点老弟十二经络穴道,腾出左手,拦击老道和傅老弟两人。说来惭愧,她那种身法手法,老道数十年来,当真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和傅老弟几次扑上,却被她出手逼退。 “因为她每一出手,都是看去平淡无奇,其实全是必救之处,使你除了被逼后退,就无法躲避,同时她右手却依然落指轻灵,认穴奇准,不停地向老弟身上点下!” 方玉琪怒道:“这妖女故作神秘,心狠手辣,她和晚辈无怨无仇,居然下此毒手!” 瓢浮子微微一笑,摇头道:“其实琼宫公主对老弟并无恶意。” 方玉琪越听越奇,琼宫公主连点自己十二经络穴道,自然旨在废去自己一身武功,飘浮子老前辈倒说她对自己并无恶意。 正待开口,傅背圭早巳接口问道:“老前辈后来突然叫住晚辈,不让出手。晚辈至今尚未明白其中缘故。” 瓢浮子笑了笑,又道:“咱们连番出手,不是始终无法沾上琼宫公主半点衣角?” 傅青圭点了点头。瓢浮子续道:“那时琼宫公主业已点完了方老弟一百零八个穴道,她用‘传音入密’,向老道说出一番道理。” 傅青圭奇道:“不知琼宫公主向老前辈说了些什么?老前辈才令晚辈住手。” 瓢浮子瞧着方玉琪,笑道:“琼宫公主曾说:危害武林的九阴妖妇,她虽然不愿和五大门派联手对付,但瞧方老弟一身武学,已有极深造诣,只是‘玄阴经’上载有一种最厉害的工夫,叫做‘玄阴指’,不论敌人练有何种护身真气,仍能透体而入,伤人无形。九阴妖女练成十三层‘玄阴煞气’,普天之下,除了会‘先天剑气’之人,无法可破,目前她正在潜心苦练‘玄阴指’,只要她一旦练成,身怀两种绝学,五大门派无人可与抗衍。 “她所以不惜耗损真元,把雪山独一无二的‘玄冰真气’,贯注老弟周身大穴,日后遇上‘玄阴指’就可产生抗力,要老道不可误会。当时还塞了一粒琼宫秘制的‘琼玉丹’,要老道在一个时辰之后,等‘玄冰真气’布达全身之后,让方老弟服下。” drzhao扫校 第十五章 终身憾事 傅青圭哦了一声道:“原来昨晚老前辈喂方兄服下的就是‘琼玉丹’,奇怪,琼宫公主几时把‘琼玉丹’递给老前辈的,晚辈怎会没有瞧到?” 瓢浮子笑道:“琼宫公主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出手之快,连老道也是握到掌心,才行发觉,傅老弟如何瞧得到?” 傅青圭听得脸上微微一红,方玉琪想起方才运气之时,果然觉得体内另有一股凉冰冰的寒气,原来是琼宫公主贯注给自己的“玄冰真气”,自己倒错怪了她。想到这里,也不禁俊脸一热,连忙错开话头,问道:“老前辈,那么他们这些天地教的人呢?” 瓢浮子道:“老道把你抱进大殿,他们一齐退入后殿而去,恐怕此时已远离此地。” 方玉琪听到琼宫公主业已离去,心头忽然起了一丝惘然之感,这是非常微妙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和她只是一面之缘。 不!她白纱遮脸,连一面之缘也说不上,何以自己会对这个故作神秘,声冷如冰的人,竟然起了别离之思,难道这是自己体内,受了她“玄冰真气”贯注的影响? 只听博青圭问道:“老前辈可知这琼宫公主,到底是何来历?” 瓢浮子微微摇头道:“这个老道也只是听到传说,百十年来,雪山琼宫,一直是武林中人心目中最神秘的地方。据说琼宫主人,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夫人,大家都以琼宫夫人相称,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夫人的来历,谁也不曾见过这位夫人。因为琼宫中人,从不涉足江湖,所以大家也只是人云亦云,年代一久,也就淡忘了。不想如今又出了一位琼宫公主。” 傅青圭道:“听老前辈方才所说,她似乎为了九阴妖妇而来?” 方玉琪忽然想起琼宫公主昨晚对付恶郎君崔如风,使的是什么“太阴闭穴”手法,和九阴妖妇得到的“玄阴经”,同有一个“阴”字,而琼宫公主似乎对“玄阴经”所载武功,十分熟悉,不由心中一动,接口说道:“这雪山琼宫,莫非和九阴妖妇,还有甚渊源不成?” 飘浮子听得瞿然一震,目射奇光,微微颔首道:“方老弟猜得也不无理由……” 傅青圭道:“方兄不是听蓑衣丈人说过九阴妖妇来历,她只是当年九臂魔君的未亡人,初到勾漏寻夫,武功还并不十分高明,怎会和雪山琼宫有关?” 瓢浮子道:“这就难说,反正端午之会,只有一个多月时光,届时不难揭晓。咱们还是上路罢。” 三人不再耽搁,一齐走出山门,果然天地教的人,此时已一个不见。 空山寂寂,只剩下一座荒庙。 后来的人,怎会知道这座荒庙,在昨晚曾发生过一场震惊武林的大事,天地教在这里成立,居然还有久为人们淡忘的雪山琼宫中人参加。 方玉琪默默地想起这位神秘公主,脚下却跟在飘浮子身后,向山下奔去。 奔近山麓,突然从山径右侧一片树林中,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姓方的小子,站住!” 方玉琪闻声一惊,自己在这里那有什么熟人,莫非是天地教的人对自己心有不甘? 急忙站住身子,回头瞧去,树丛中果然正有一条人影,蠕蠕移动,这就朗笑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方某出来?” 那人突然一声鬼哭般大笑道:“小子,太爷和你拚了!” 话声出口,一个人如飞由林中奔出,一头向方玉琪急撞而来! 方玉琪只道他骤起暗算,正待出掌迎敌,但这一瞬之间,忽然发觉撞来那人,竟然十分平常,并非什么武林人物,心头一怔,就停手不动。 那人似乎对着方玉琪心腹,拼命冲来,不知是冲得太急,还是脚下被山石绊了一下,人未撞到,便“扑通”一声,跌倒地上。 方玉琪瞧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原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那人跌倒地上,气喘吁吁爬起身子,指着方玉琪破口大骂:“姓方的小子,太爷一身武功,就毁在你这小子手里,太爷和你一死相拚!小子你有本领,就把太爷宰了,不然终有一天,太爷也依样画葫芦,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玉琪和他这一对面,原来此人正是被天地教主琼宫公主以“太阴截穴”废去一身武功的恶郎君崔如风。 他此时脸色惨白,身子颤动,瞪着一双散漫无光的凶眼,冒出凄厉怨毒之色,恨不得把方玉琪吞下腹去,才泄心头之愤。 方玉琪瞧着他那股色厉内荏的模样,心头微感不忍,一面朗声说道:“崔如风,冤有头,债有主,方某和你虽有切齿之恨,但你终于自食恶果,报应及身,方某堂堂天台门下,决不杀一个失去武功无力反抗之人,咱们恩怨,也到此为止,一笔勾销,你去罢!” 崔如风又是狼嗥般凄厉大笑:“哈哈,好一个口蜜腹剑的小子,堂堂天台门下,竟然嗾使贱婢,对太爷下此毒手,还说什么咱们恩怨,到此为止,一笔勾销。要知太爷恨你入骨,恨不得食汝之肉,寝汝之皮,终有一天,太爷要把你和贱婢碎尸万段!” 方玉琪听得剑眉一竖,喝道:“崔如风,你说什么?” 崔如风怒声道:“小子,你嗾使贱婢,用‘太阴截穴’,毁去太爷一身武功,难道太爷还冤枉了你?” 方玉琪纵声笑道:“崔如风,你触怒天地教主,被毁去一身武功,虽是你们天地教内部之事,但也可以说是你作恶多端的报应,方某果然和你有一天二地之仇,凭方某艺技,也足可找你算账,报仇雪恨,何用嗾使他人。何况方某和琼宫公主非亲非故,并无一面之识,你姓崔的,也算得江湖上一号人物,怎可如此信口雌黄。” 崔如风仰天大笑,道:“好一个非亲非故,并无一面之识!哈,哈,哈,哈,姓方的小子,你们阴谋把持天地教的这幕好戏,瞒得过墨无为等几个糊涂虫,可瞒不过太爷这对照子。”方玉琪勃然怒道:“崔如风,你此话怎说?” 崔如风狞笑道:“你倒装得挺像?哈哈哈哈!她做教主,你做教主,还不是一样?” 方玉琪怒喝道:“崔如风,你再敢胡说,方某可要不客气了!” 崔如风双目一瞪,厉笑道:“姓方的,你怕太爷泄漏机密,要杀人灭口,太爷决不皱眉!哈哈,太爷死后化为厉鬼,也要找你算账!” 方玉琪听得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剑眉微皱,冷哂道:“想不到像你崔如风这样一个纵横江湖的人物,一旦失去武功,就会变成市井无赖,方某自问光明磊落,用不着杀你灭口,崔如风,你只管走罢!” 说完,正待回身走去,崔如风脸上一阵痉挛,口中微“唉” 一声,低低的道:“这么说来,你当真不知她是谁?” 方玉琪心中一怔,住足问道:“你是说琼宫公主?” 崔如风目射怨毒,发出凄厉长笑:“哈哈,琼宫公主,你当她是什么琼宫公主?哈哈,哈哈!” 方玉琪听得大奇,不由问道:“她不是琼宫公主是谁?” 崔如风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奇光,点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方玉琪正色道:“方某从不说谎,你愿说则说,不愿说,方某决不勉强。” 崔如风面上突然露出得意之色,狞笑道:“雪山琼宫,百十年来,只闻传说,不见其人,那会凭空钻出一个什么公主来?嘿嘿,数十年来,多少黄花闺女的清白毁在我崔如风手下,不料却在最后一个女人手里,毁去我一身武功。” 方玉琪吃了一惊,道:“你是说琼宫公主?她……” 他话到半途,突然觉得像琼宫公主凛若冰霜,一片圣洁,恶郎君可能心怀仇恨,横加污蔑,自己怎好人云亦云? 崔如风不待他说完,接口道:“昨晚废我一身武功,点我五阴绝脉之人,正是三月之前,被我恶郎君夺去清白的人……” 方玉琪见他果然说出此话,心中不由疑信参半,怒哼道:“果如你所说,这也是天道好还,丝毫不爽,是你应得的报应!” 崔如风并不理会,接着说道:“当时她羞愤之余,奋身跳崖,我以为她已经坠崖而死,埋骨九华,不想她却得了一身绝顶武功,居然以琼宫公主出现江湖对我下了毒手……” 方玉琪听到他口中的“坠崖而死,埋骨九华”,心头不期“砰”的一跳。 他想起吕姐姐被恶郎君掳去,自己一路追踪,当时据独孤握的推测,崔如风是往青阳方向而去,极可能前往九华,那天在九华山就遇上云儿、霓儿。昨晚崔如风曾亲口说过吕姐姐早已坠崖身死,这几方面一经拼凑,琼宫公主难道真是吕姐姐不成?不错!琼宫公主尽管声音冷峻,但自己分明还隐约可以听出一些熟悉的尾音,现在想来,那不是吕姐姐是谁? 琼宫公主真的是她……他不知是惊、是喜、是仇、是怒,一时不禁怔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如风一声狼嘹的大笑,道:“姓方的,你总该明白了吧?琼宫公主也者,就是你心上人姓吕的贱婢……” “啪!”方玉琪听他说到吕姐姐,不由怒从心起,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向崔如风刮去。 他虽然一时愤怒,随手撩出,但目前的崔如风,武功已失,那还经受得起“啪”的一声,打上面颊,头面一歪,身子踉踉跄跄摔出去一丈来远,“咕咚”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方玉琪先是一怔,继而想起他武功已失,自己不该打得恁地重法。 恶郎君抚着泥沙血迹混和的脸颊,挣扎坐起,戟指喝骂:“好小子,太爷终有一天,要你识得厉害!” 瓢浮子瞧得恻然道:“方老弟,何必与他生气,我们走罢!” 方玉琪心头怅惘,跟在飘浮子、傅青圭身后,走出山麓,傅青圭因奉有师命,要去寻访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下落,便和两人别过。 瓢浮子瞧着方玉琪恍恍惚惚的神色,心知他是为了吕雪君白纱蒙面,以琼宫公主出现,不肯和他当面相见,以致这位少年怅怅若失。 年轻人谁不为情所困,但以琼宫公主昨晚的情形看来,对这位老弟,并非无情。她之所以故作神秘,不肯和方玉琪当面说明,自然有她的苦衷,这情形,只有自己冷眼旁观,才可以体会得出来。 琼宫公主的做法是对的,她身蒙白璧之玷,忍受痛苦,挥慧剑,断情丝,这种做法,正是爱情的升华,可怜这孩子,又步了她师傅的后尘。 唉,天妒红颜,自古已然,自己该怎样劝劝这位方老弟才好? 心中想着,故意咳嗽了几声,道:“方老弟,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这句话吗?” 方玉琪给他问得一怔,接着点头笑道:“这句话晚辈自然听人说过。” 瓢浮子笑笑,道:“那么你倒说给老道听听,这句话中的三奇,是那三个人?” 方玉琪笑道:“这个晚辈知道,那是老前辈,百草仙翁和吕姐姐的师傅桃花岛离尘庵主,还有……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惊奇的“啊”了一声。 因为他想起那天在黄山菩提庵后墙,被折断双足的披发大仙,不也是“三奇”中的人吗?既称“三奇”,怎会有四个人呢? 自己当时也有过疑问,但认为地分南北,也许南北武林所称的三奇,各有不同,才致三奇成了四奇。心中想着,还未开口,只听飘浮子呵呵笑道:“方老弟,你是不是因为三奇中有了四个,觉得奇怪?” 方玉琪点了点头,瓢浮子又道:“一剑司徒昌明,双拐樊长江,乃是各凭艺技,闯出来的,咱们三奇说来惭愧,实是凭师门余艺,侥幸博得。” 方玉琪道:“老前辈乞道其详。” 瓢浮子道:“当年百草仙翁葛师兄、老道和离尘庵主,原是同门师兄妹,葛师兄居长,老道第二,离尘庵主排行最小,先师南山野叟,胸罗万象,武功极高,江湖上把他老人家和南箕北斗,合称‘武林三逸’……” “南箕北斗?” 方玉琪从没听说过“南箕北斗”之名,是以插口相问。 瓢浮子顺口道:“南箕北斗是武林两位老前辈,性耽奕棋,据说他们的武功,全从奕道上参悟而来。咳,你听老道说下去,当年咱们师兄妹三人,先师因人授艺,大师兄得了先师方书之学,老道得了先师铸剑之木,三师妹练的是剑法。 “其中老道和三师妹入门较迟,年龄相近,日久相处,就生了情愫,那时大师兄早已在苗疆一带行道,老道和三师妹也时常奉先师之命,在江湖行走,大家因咱们师傅,名列‘武林三逸’,就把咱们三人,称做‘南山门下三奇’。后来大概因‘南山门下三奇’叫来颇不顺口,就简称‘南山三奇’,最后因江湖上成名人物,已有一剑、双拐、四恶,于是又把咱们‘三奇’,补入里面,变成了‘一剑、双拐、三奇、四恶’。” 方玉琪“哦”了一声,问道:“那么披发大仙怎会又列入三奇之内呢?” 瓢浮子苦笑道:“这就是老道要和你老弟说的主题。天下之事,聚散无定,缘由前定,情即是孽,丝毫勉强不得!” 方玉琪听他这几句话,分明在暗中点醒自己,勿为情困,一面急于想知道怎会有四个三奇的原因,这就笑了笑道:“老前辈,后来呢?”飘浮子缅怀前尘,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感慨的道:“老道和三师妹十载同门,年龄相仿,情苗暗滋,行走江湖,也是出入与共,一时不知羡煞多少青年男女。那年老道奉先师之命,有事关外,这一趟行程往返,约莫有半年光景,老道办完正事,心中惦念师傅。 “唉!其实说来,有一半是惦念着三师妹,所以回程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急进,在老道心目中,三师妹定然早已望穿秋水,伊人憔悴,也许默计时日,还在咱们月前散步的小山峰头,独自徘徊,凉露侵衣……” 方玉琪眼看这位老前辈,说起往事,口中好像背书似的喃喃自语,一时耐心静听,不敢惊扰。 飘浮子说到这里,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当时老道兼程急赶,少说也要缩短了半月时光,抱着满怀兴奋,存心要让三师妹惊喜一下,那知事情却大出老道意外!” 方玉琪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瓢浮子点点头,痛苦的道:“方老弟,你猜得一点不错,老道赶返师门,已是初更时分,竹篱茅舍,景物依然。唉!这也是老道太性急,当时师傅房中,已经没有灯火,想来他老人家正在静坐,一时不敢惊动,只往三师妹窗前奔去。” 瓢浮子脸色,逐渐苍白,方玉琪也听得入神,心头似乎意味着将要发生什么变故。 只听瓢浮子续道:“老道奔近窗前,只听里面响起一个男人声音,柔声说道:‘你快趁热喝罢!别起来着了凉,让我喂你吧!’老道听得大为惊凛。三师妹房中,那来的男人声音?心头一阵剧跳,立即蹑近窗前,只听一个女人声音,轻轻‘嗯’了声。这一声,声音虽轻,但在老道听来,却有如五雷轰顶,那不是三师妹的声音,还有谁来? “老道这份惊诧,当真难以形容,不过老道还不相信以三师妹平日为人,决不可能有什么逾越之事,但老道尽管心头这样想着,可是事实已摆在眼前,三师妹房中,确实有一个男子声音,当时老道急不容待的凑近纸窗小孔,往里瞧去,这一瞧,直把老道气得肺都炸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原来三师妹云鬓蓬松,脸色酡红,身上覆着一条薄被,娇弱无力地斜倚床上。床前站着一个眉目清俊的劲装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磁碗,正在一口一口的喂她呷着……” 方玉琪已经知道瓢浮子口中的三师妹,是吕姐姐的师傅桃花岛离尘庵主,离尘庵主名列三奇,是五大门派以外的正派人物,想来年轻之时,也不至做出什么坏事情来,心中想着,就急于想听一听。 瓢浮子此时却微微一顿,续道:“当然这是一场误会,但当时老道确实心如刀扎,血液腾沸,身不由己的起了一阵抖动。但就在我急怒攻心之时,也许弄出了声音,那劲装少年着实机警,不动声色的,放下磁碗,扬手就是一把‘梅花针’,往窗外洒出! “老道不防他会有此一着,急忙施展铁板桥身法,向后窜出,耳中只听一声大喝:‘贼子,少爷再让你们逃出手去,就不叫八尺旌旗!’人随声出,右手‘嗒’的一声,这时多出一支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杆上挂着一面白色三角小旗,临风招展。 “老道和他一对面,才知道这劲装少年,就是近两年出道江湖,名躁大江南北的八尺旌旗管飞白。光瞧他剑眉朗目,一股英气,换在平时,老道一定会对他发生好感。引起惺惺相惜之意。 “但此时一股仇怒,在心头不住燃烧,自然把他当作勾引妇女的江湖恶少,暗想难怪三师妹对你倾心,我不待他说完,早已怒吼一声,剑发如风,猛烈攻出!” 方玉琪听他说到八尺旌旗管飞白,不禁想起那披发大仙的脚足惨死之状,最使自己负愧的是披发大仙那支“真武旗”,因自己不肯收受,被恶道人墨无为门下的何非凡抢走。 尤其藏在旗柄内的“七十二招地煞旗诀”,乃是披发大仙穷毕生心血精研而来的绝技,如果被何非凡发现,仗以为恶,无异是自己间接造成,心中想着,不禁问道:“老前辈,八尺旌旗管飞白可就是披发大仙老前辈吗?” 瓢浮子道:“不是他,还有谁来?” 方玉棋黯然的道:“唉,这位老前辈,已在黄山故世了!” 瓢浮子吃惊的道:“什么,管飞白也在黄山送了性命?他……唉,世事如棋,老道在勾漏被困三年,江湖上当真人事全非!” 说到这里,忽然笑道:“方老弟,老道这段往事,还没说完呢。那管飞白‘七十二招地煞旗’,那时还只有二十八招,但一经展开,可也非同小可,尤其江湖上流传着‘一寸长,一寸强’的俗语,当然是他八尺旌旗占了便宜。 “不过老道那时含愤出手,形同拚命,着着都是奋不顾身的杀手,咱们打到三十招左右,三师妹也朗然出来,她一见到我们,钢对大叫:‘二师兄,快请住手!’老道那时血气迸顶,那会理她,她越是叫我住手,我出手越发凌厉,她眼看我并不理她,只好改口叫管飞白停手,那声音到现在好像还在我耳边,她尖声急叫道:‘管大哥,他是我二师哥,你快住手,住手……’管飞白果然听她的话,微微一怔,正待跳出圈去,但三师妹的话,听到老道耳中,更是恼火,暗想:你管大哥的,倒叫得他挺亲热! “管飞白那支‘真武旗’,能发能收,‘嗒’的一声,堪堪缩短,老道却大喝一声:‘姓管的小子,纳命来吧!’奋力一剑,连人带剑直欺过去。 “管飞白以为我是三师妹的师兄,当然不会再下毒手,旌旗一收,我的长剑也同时削到,他再想躲闪,已是不及。正当此时,老道只觉人影一晃,三师妹已拦到他前面。 “老道心头虽然怀恨,但眼看三师妹脸色苍白,舍身护他,赶紧把削出的长剑,往上挑起,剑尖划过,已把三师妹如云青丝,削落了两尺光景。也正因她舍身护着管飞白,愈使我心头火滚,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扔,恨恨的道:‘管飞白,咱们异日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老道话声一落,掉头就走,管飞白还站在一边发愣,三师妹女人心细,当时就听出老道口气,大声叫道:‘二师哥,这是误会,你……你快回来啊……’但是老道亲眼目睹,那肯相信,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山,唉!老道真是愧对先师,到后来才知道老道奉命下山不久,先师就归了道山。 “老道和三师妹行走江湖,免不了和人结下梁子,先师在日,仇家慑于先师威名,自然不敢上门寻仇,先师谢世之后,仇家打听到老道也不在山上,便向师妹寻仇。 “可怜三师妹双拳不敌四手,正在危急,幸好八尺旌旗管飞白路过,仗义出手,才把仇家击退,三师妹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这是老道后来听大师兄说的,但是已经迟了,三师妹负屈难伸,又被老道削断青丝,一愤之下,就远走孤岛,削发为尼,从此不出桃花岛一步,江湖上人因三师妹失踪,三奇缺了一个,就把管飞白补上,但此时管飞白和我全都出家当了道士。” 方玉琪这才知道三奇之有四人,原来还有这段情天莫补,恨海难填的往事,口中不禁“唉”了一声。 瓢浮子忽然神色一怔,说道:“方老弟,这就是说,一切事,缘由前定,应聚则聚,应散则散,丝毫勉强不得。吕姑娘忽然以琼宫公主出现,证明已有奇遇,她不愿和老弟相见,也许另有深意,聚散之事,老弟最好看淡一点!” “另有深意?”方玉琪听得心头一怔,抬眼道:“老前辈,你是说吕姐姐她……她……” 瓢浮子微微点头道:“方老弟,你是聪明人,当然猜想得到,吕姑娘有吕姑娘的苦衷。” 方玉琪双目之中,突然绽出泪珠,咽声道:“吕姐姐即使……那又何用如此绝情呢?晚辈……晚辈自然会……” 瓢浮子摇手道:“方老弟,吕姑娘这样做法,也许是对的。” 方玉琪道:“晚辈即使找上琼宫,也要再见她一面。” 瓢浮子摇摇头,笑道:“据老道推想,她之所以夺取天地教主,不外两点:第一、雪山琼宫和九阴妖妇,可能有甚渊源;第二、如果她们并无纠葛,那么吕姑娘要以天地教对付玄黄教,可能就为了老弟。但不管是那一件,在玄黄教还没有消灭以前,吕姑娘决不会回转雪山,方老弟真要找她,何用舍近求远?” 方玉琪只觉眼前一亮,问道:“老前辈猜她已赶去九宫?” 瓢浮子微笑道:“这也难说。不过端午玄黄教开坛那天,吕姑娘是必去无疑。” 方玉琪大声道:“老前辈,我们是否立即赶去?” 瓢浮子瞧他这般焦急模样,摇摇头,笑道:“当然要去,咱们前往嵩山,九宫虽非必经之地,但绕个道,也差不了多少,能先摸清玄黄教底细,也是好事。” 方玉琪兴奋的道:“那么我们快走。” 九宫山,乃是幕阜山脉中的一座主峰,地当鄂赣交界,阂田百里,尽是祟山峻岭,插天林木!尤其涧壑迂回,山径盘曲,如果不熟谙山中道路,准会迷失方向。 玄黄教总坛,就在此山中,而且再过一个半月,就要举行开坛大典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全都接到了一份请柬,那是由总坛主龙步青出面的,大家都感到奇怪,不但玄黄教透着神秘,就是龙步青其人,也是个神秘人物。 江湖人物谁都有着一个好奇之心,接到请柬,和耳闻风声,到九宫山摸底的人,可着实不少,但谁也没有查出玄黄教所在。 那是因为有许多人在山中迷途,废然而返,也有不少人一去不返,神秘失踪。 九宫山,在江湖上人的心目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神秘所在,密压压的森林,不知暗藏了多少机关消息,也不知隐伏了多少明椿暗卡。 这是三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九宫山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是长须飘胸,精神攫铄的老头,肩头剑穗,随风飘荡。一个是唇红齿白的弱冠少年,背上负着一支金光灿然的金透,映日生光,分外醒目。 他们走走停停,目光不住的向四外打量,峭壁悬岩之间,早已没有山径可循,走在前面的老道人,倏然停足,掀须笑道:“方老弟,这真应了‘山川依旧,物景全非’这两句话了。九宫山,老道也曾来过,不想走了半个多时辰,却始终盘旋在山林岩石之间,转来转去,要不是一进山区,就弄错了方向,便是受了玄黄教作弄。” 弱冠少年依然一怔,道:“老前辈,你说我们受了玄黄教作弄?” 老道人脸色凝重的道:“九宫山山径分歧,虽似九宫方位,但如无人工布置,那会有许多岔道,这只怪老道一时大意,没有细心查看,才徒劳往返。” 弱冠少年哦道:“老前辈,这么说来,我们已进入玄黄教禁地?” 老道人点头笑道:“虽非禁地,也相去不远了。” 这两人当然就是瓢浮子和方玉琪了,说话之间,瓢浮子已舍了眼前似断似续的山径,转身往二片丛林中穿入,随着树身左转右转地约莫走了顿饭光景,倏然钻出林去。 方玉琪展目一望,只见自己两人面前,已有一座悬崖,挡住去路,旁临深渊,仰视云雾,已无路可通,心中一怔,急忙回头道:“老前辈……” “嘘!”飘浮子立即摇手止住,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方老弟,此处可能已是玄黄教总坛所在,咱们可得留意。” 方玉琪心中暗暗奇怪,这里只是一处悬崖,连鬼影也瞧不到一个,瓢浮子老前辈却说已经到了地头。 飘浮子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仍以“传音入密”说道:“方老弟,你觉得奇怪吗?其实说穿了,却并不稀奇,咱们随着山径,绕来绕去,都是盘过这座峰下,始终没有登山路径。尤其这片树林,十分绵密,无径可通,显然是玄黄教的人,因山势布置,使人不得其门而人,这点伎俩,如何瞒得过老道。但方才穿人林中之后,才发觉这片森林,原也布了九宫迷阵,如果不识阵法之人,一人林中,依然会徒劳往返;走回原路,由此一点可知这座森林,定是玄黄教大门无疑。” 方玉琪不由暗暗佩服这位老前辈果然经验丰富,一面却星目四扫,觉得自己两人,既已进入玄黄教范围之内,何以仍没有人现身阻击? 他怎知玄黄教的人,非在不得已之时,极不愿现出身来。 方玉琪瞧了一会,也以“传音入密”问道:“老前辈,那么我们可要从这石壁上去?” 瓢浮子思索着摇摇头道:“咱们先过去瞧瞧再说。” 两人步出树林,笔直往石壁走去。果然走没多远,只见石壁右侧,有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曲曲的沿壁而上,两边藤草蔓延,久无人迹,如非走到近前,真还瞧不出来。 飘浮子回头向方玉琪微微点头,正待往小径上走去,蓦地头上有人冷嘿一声,一片灌木丛中,突然冒出两条人影,往两人面前飘落! 方玉琪抬目瞧去,那是两个黑衣劲装大汉,一脸悍色,微露惊疑的盯着自己,不住打量。 左边一个首先喝道:“两位到此何事?” 瓢浮子神色镇定,手捋长髯,微微一笑道:“两位可是玄黄教总坛门下?” 左边劲装汉子瞧着瓢浮子冷冷的道:“两位何方高人,可否先行赐告?” 瓢浮子笑道:“贫道和这位方老弟,乃是专程拜访,烦请两位通报。” 右边那个劲装汉子嘿了一声道:“你们要找谁?” 飘浮子哈哈笑道:“贫道两人来者是客,贵教这是待客之道吗?” 右边汉子脸上闪起一丝狞笑,道:“咱们这里,除了开坛盛典,邀请江湖朋友观礼之外,平日只是一些不知死活的人,妄想觑探,从无外客,也不接来宾。” 方玉琪听他出口不逊,剑眉一挑,正待发作,飘浮子连忙使了一个眼色,一面笑道:“朋友没有通报,也没向总坛主、大小姐请示,焉敢拒绝来宾?” 右边一个厉声道:“我们负责巡山,旁的一概不知。” 方玉琪喝道:“那么你们要待如何?” 右边一个狞笑道:“只在山前巡逡,不入禁地者,可随他自去。” 方玉琪嗔目道:“既入禁地呢?” 右边一个厉声道:“既入禁地,只有两条路可走。” 飘浮子一面制止方玉琪再说,一面却依然脸含微笑,徐徐的道:“尊驾且说说,那两条路?” 右边汉子道:“一条是归投本教坛下,另一条,嘿嘿,那就是死路!” 瓢浮子哦了一声,道:“这倒是贫道闻所未闻,不过两位可知贫道和这位方老弟的来历吗?” 两个劲装汉子一闻此言,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因为这老道和少年人似乎有点来头,不然何以身入禁地,态度还有恁地从容,两人四道目光,一齐重新向面前一老一少,逐一打量。 左边一个冷冷的道:“两位既然自恃身份,何妨先亮个万儿。” 飘浮子仰天大笑,然后徐徐的道:“贫道武夷瓢浮子……” 右边一个微微一哂,大有三奇中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之意。 飘浮子并不理会,继续说道:“至于这位方老弟,乃是贵教总坛主龙步青的师弟,天台方玉琪。” 他说来十分缓慢,两个汉子的脸微微一怔,那是因为他们从没听说过总坛主的来历,更不用说他的师弟了。 玄黄教教规严厉,属下之人,无一知道总坛主的出身来历,如今听说这个弱冠少年,还是总坛主的同门师弟,不期脸上露出将信将疑之色。 飘浮子望着两个大汉笑道:“他是应贵教总坛主夫人之邀,由老道陪同前来,两位既然不肯通报,就请转告龙夫人一声,说咱们来过了就是。”话一说完,回头向方玉琪笑道,“方老弟,咱们不见也罢,走吧!” 说着和方玉琪两人,装出转身欲走模样。 这下两个劲装汉子可就傻了! 要知玄黄教虽由总坛主龙步青出面,但实际大权,却操在大小姐玄裳仙子手上,全教上下,对这位总坛主夫人,莫不敬如天人,畏如神明。这两人既是大小姐邀来的贵宾,自己有几个脑袋,得罪得起? 左边一个赶紧抱拳道:“道长请留步,在下兄弟,职司巡查,方才动问名号,实是敝教惯例,恐有外人闯人,还望道长和这位方少侠原谅。” 瓢浮子停足道:“这还像话。” 两个汉子身形一分,同时拱手说了个“请”字。 瓢浮子、方玉琪见他们让开道路,就不再客气,飞身往石壁右侧的小径上走去。 这条小径,沿壁而上,藤草蔓延,十分隐僻,要非身临壁下,极难发现。 两人堪堪盘上石壁,只听身后“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黄色火花,从壁下冲霄直上到了半空,“叭”的一声,爆出一天黄色花雨,历久不散! 方玉琪吃惊道:“老前辈,这是方才两人放的信号?”飘浮子目光打量着山势,微微笑道:“可能是他们的迎宾信号,咱们只管前去好了。” 石壁之上,山势极窄,一条羊肠小径,向林中盘曲而人,除了眼前丈把远近,就无法瞧到。 两人脚上加快,左转右转,一会工夫,便已转过山腰。山径开始向一处峡谷缺口,斜斜向上,敢情玄黄教总坛还在山岭后面?此时天色业已昏暗,山上云气弥漫,数丈之外,视线渐感模糊。山岭缺口,忽然拥出一簇风灯,有七八条人影,迎面而来。 方玉琪举目瞧去,只见灯上全写着“人瑞堂”三个朱字;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昂头阔步,生得浓眉隆鼻的,正是九阴谷见过,九阴夫人座下“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中的朴一虎。 因两下相距尚有七、八丈远近,方玉琪目力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一眼望去,已看清他的面貌,而朴一虎只看到前面两个黑影,并没瞧清来者是谁? 但他却已装模作样的昂然停步,双拳一抱,高声说道:“兄弟人瑞堂朴一虎,恭候两位贵宾,有失远迎……” 他话声未落,瓢浮子、方玉琪已像行云流水般走近面前。 他目光一接,蓦地脸色大变,身形急急后退数步,色厉内荏的道:“朴某还当来的是什么贵宾,哈哈,原来是瓢浮子道长和方朋友两位侥幸离开九阴谷,不想又寻上玄黄教来了。” 方玉琪哼道:“原来是朴朋友,方某虽和九阴妖妇有仇,但此来乃是应师嫂之邀,二来拜谒大师兄龙步青,贵宾两字当之有愧,不过朴朋友也毋须误会。” 朴一虎狞笑道:“姓方的,你在九阴谷冒充总坛主同门师弟,让你瞒过大家,这会可惜朴某奉派接掌人瑞堂,比你先到几天,岂容你们再混入玄黄教总坛。” 瓢浮子呵呵笑道:“原来朴朋友荣任堂主,可喜可贺,方老弟三月之前,途遇龙夫人,约他前来九宫,俾师兄弟一叙阔契。 朴堂主新来视事,焉会知道?如觉老道和方老弟来得突兀,朴堂主何不先向总坛主及龙夫人通报请示,问问清楚再说。” 朴一虎在九阴谷吃过方玉琪的亏,当时合自己龙、虎、干、戈四人和一干坛下弟子,尚且阻拦他不住。 此时只有自己一人,自然更非人家敌手,闻言浓眉一轩,点头道:“既然道长如此说法,就暂请稍待,容朴某立刻通报!” 说完,立即转身向站在身后的几个大汉低喝了声:“给本座扯紫讯!” 身后大汉躬身领命,立刻“嗤”的一声,亮起一道紫色火花,斜斜往岭后射出。同时这几个大汉,迅速抽出鬼头刀,在朴一虎两侧,排成雁翅队形,严阵以待。 紫色火花,堪堪在空中消失,岭上倏然响起一声异啸。 两条人影,疾如闪电,像浮矢掠空,一闪而降,现出两个身穿绿衣的矮小老头。一个右袖虚飘,一个右脚金光雪亮。 方玉琪暗暗“哦”了声,敢情朴一虎方才发的是紧急求援讯号,不然商山四异的孙残、李跛,怎会同时赶到?心中想着,急忙用“传音入密”向瓢浮子道:“老前辈,这两人就是孙残、李跛!” 瓢浮子自然听方玉琪说过,四十年前大闹黄山剑会的“商山四异”已被九阴夫人罗致,但不想却会在此地现身,不禁心头大凛! 此时朴一虎早巳躬下身去,口中说道:“俾职参见两位护法。” 李跛“笃”的一声,铜脚一拐,右手向后挥了挥,对着方玉琪哈哈笑道:“小子,原来是你,九华山没有摔死?” 孙残阴恻恻的说道:“跛子,今天你可别再鲁莽了!” 李跛点头道:“当然!当然!这小子送上门来,自然要捉活的,唔,他还带着师傅来呢!” 方玉琪面露不屑,冷冷的道:“孙残、李跛,你们可是奉命迎接小爷来的?” 孙残阴笑道:“小子,你说什么?” 朴一虎连忙躬身道:“启禀两位护法,这姓方的小子,半月前混入九阴谷,谋刺夫人,后来……” 李跛瞪目道:“这还得了?这小子吃了豹子胆!” 朴一虎待他说完,续道:“后来被他逃出九阴谷,还放走了夫人禁闭石室的飘浮子,就是他!”用手指指飘浮子,又道;“所以俾职只好惊动两位护法。” 孙残右手虚飘飘的衣袖一挥,道:“他们今天跑不了!” 朴一虎连连应是,退下两步。 方玉琪剑眉一轩,敝笑道:“孙残、李跛,小爷今日是拜会师兄师嫂而来,还不想和你们动手。” 孙残道:“谁是你师兄师嫂?” 才卜虎道:“这小子上次就是冒充总坛主的师弟,才混入九阴谷的。” 孙残向李跛点头道:“不错,上次这小子就混充过夫人座下。” 李跛怪笑道:“老残,咱们何用多说,拿着他去见总坛主不就得了?” 瓢浮子自从孙残、李跛现身之后,早就功运全身,凝神戒备。闻言呛的一声,撤下宝剑,道:“贫道久闻商山四异之名,不过今日陪着方老弟远来九宫,确是想一唔贵教龙总坛主,两位既然自恃武功,贫道说不得只好先叨教几招。” 孙残大不剌剌地横目阴了瓢浮子一眼,还没开口。 方玉琪朗笑道:“商山四异,徒有虚名,晚辈一个人足够打发,那里用得着老前辈出手?” 李跛狂笑道:“小子,你倒不怕吹破了天?” 方玉琪俊目凝煞,喝道:“小爷原因赴约而来,才不想和你们这批九阴妖妇爪牙计较,商山四异,可不在小爷眼里,要动手,你把赵矮、田驼一起叫来,看看在小爷剑下,走得出几招?” 李跛脚下“笃”的一声,身形拐动,口中阴笑道:“别吹了,小子,老跛这就带你去见总坛主。” 左手一探,奇快无比往方玉琪左肩抓到! 方玉琪冷哼一声,左手往前架去! 李跛并没用上全力,方玉琪也只是随手一架,但两人身前,已响起“砰”然轻震。 两条身子,同时往后退出了两步。 “呛”!一混银练,随着方玉琪后退之际,突然漾起,口中喝道:“李跛,你敢出手偷袭,来,叫孙残一齐上罢,小爷今天就先教训教训你们两个再说!”李跛做梦也想不到方玉琪几个月不见,内力会有恁地深厚,居然一下把自己硬架开来。尤其这一身形震动,瞧到方玉琪背上还背着自己被一个白衣少年夺走的那支“莲峰之钥”! 不,原来“莲峰之钥”给对方随手一旋,中间还有一柄又细又长,寒光流动的锋利长剑。 不由“噫”了一声,心头一怔,连方玉琪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就急急住足问道:“小子,这‘莲峰之钥’,你从何处得来的?” 方玉琪潇洒一笑,爽朗的道:“不错,这‘莲峰之钥’正是方某一位友人,从你李跛手上夺来的,可惜你既未能发现金透之中,还藏有一支无坚不摧的银练剑,又无能保有它,问有何用?” 商山四异平日自恃甚高,方玉琪这一番话,李跛如何忍得?他一张老脸,色若猪肝,蓦地厉笑一声:“老跛从你手中夺回,还不易如反掌?” 人随身出,右手一探,便往方玉琪执剑右腕疾抓而来! 方玉琪冷笑道:“恐怕没这般容易!” 李跛声到人到,神速无比,明明不见方玉琪身形晃动,但正待抓上对方手腕的一瞬之间,方玉琪便已消失不见。 不!他一下闪到李跛身后,朗笑道:“李跛,方某念你脚下不便,才没有出手还击,你总该知趣而退罢?” 李跛一抓落空,便不见敌人踪迹,心头方自一惊,闻言不由激发凶性,身形骤转,虎吼一声,右手化抓为拍,猛向方玉琪发话之处抡去。 孙残只觉这姓方的小子,几个月不见,武功似乎大为精进,但因李跛业已出手,自己自恃身份,不好介入,只得站在一旁观战。 瓢浮子慑于商山四异之名,虽知方玉琪武功不弱,也不禁替他暗自担心,及见方玉琪闪避李跛的身法,十分玄奥,自己根本连瞧也瞧不清楚,方始略为放心,知道胜或无望,但闪避躲让,也足可自保。 原来这一阵工夫,李跛在激怒之下,已经一连劈出了七、八掌,劲气像惊涛骇浪般拍出,划空生啸,砂石飞游。 方玉琪手捧银练剑,只是青衫飘忽,漫不经意的轻微移动,李跛汹涌掌风,竟然沾不上他半点衣角,一面轻哼道:“李跛,你再不知难而退,小爷可要不客气了!” 李跛狂吼一声,掌势一变,一天掌影,如山而起! “哈哈!”方玉琪笑声未敛,一道匹练似的耀眼银虹,随声暴发,迎着掌影卷出! 昏暗无光的山林之中,突然飞起这圈银虹,昏暗的地方更显得昏暗,但三数丈方圆,却照得人须眉清朗,寒气侵肤! 这不过是六、七个照面,李跛掌势显然已被剑光遏制下去。 他越战越觉得心烦,满脸铁青,口中连声厉喝,双掌也一阵紧过一阵,但终因对方手上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出手抢攻之间,不无顾忌。 两人递招还招,还在恶斗不休,掌风激荡,剑气冲霄,但李跛却在十招之后,渐渐落了下风。 方玉琪一道剑光,此时宛如数十丈长的一匹银布,围着李跛,一层层卷了起来。 他双掌虽在大开大阖,真气拂拂,也仅能把裹束身外的一圈光撑住,出尽全力,还是无法扳回劣势,急得团团乱转。 这情形,瞧得孙残脸上失色,玄黄教徒众,更目眩神夺,暗自咋舌。 只有瓢浮子心头大定,脸上不期绽出微笑! “嘶!”一条人影,突然凌空扑起,掌发如风,往方玉琪当头劈落,快速到令人无法瞧清是谁? 瓢浮于微微一凛,蓦听方玉琪朗声笑道:“孙残,你早该一起上了!” 发话声中,一道匹练,陡然向空飞起,往上卷去! 孙残去势奇快,想不到方玉琪分剑迎来,只觉寒风拂面,眼前大亮,立即身形一沉,往斜飘落,但“嗤”的一声,自己右手衣袖,已被银练剑剑锋划破,削去一截! 李跛被方玉琪困在剑光之中,他终究功力深厚,有这一瞬缓手之隙,大喝一声,身形暴长,掌先人后,向方玉琪急扑而去。 孙残身形飘落,也更不打话,左掌连环劈出! 方玉琪知道当年神州剑客公冶玄只不过学了十二招“大罗天剑”,连“六真合气”都没有练成,就在黄山力挫商山四异;虽然事隔四十年,商山四异武功今非昔比,但自己方才只使到十二招上,就把李跛圈入剑下。 “大罗天剑”越往后面,越是玄奥,即使四异一起赶来,又复何惧? 他想到这里,胆气一壮,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骤转,手上银练剑漾起一道银光,迎着两人洒开! 别看银练剑剑身虽细,但一经展开,光华奇强,寒风浸肌,漫天剑影,宛如一片天罗,从四面八方覆盖而下! 孙残、李跛自然识得厉害,两人一经联手,却也威势陡盛,掌风是气,立时狂涌,当真风云变色,雷霆万钧! 三个人都以最快速,最迅猛的招法动手,观战的人,那还瞧得清他们如何攻守?只看到一片银光和两条淡淡黑影,在飞腾交织,四五丈外,尽是劲烈寒风,飞砂走石! drzhao扫校 第十六章 莫测高深 瓢浮子只看得暗叫惭愧,要是自己出手,怕连人家一招,也接不下来! “大罗天剑”,果然非同寻常,方玉琪一招一式,连绵使出,剑光越来越强! 孙残、李跛功力再深,出掌再猛,一、二十招下来,也觉得对方剑势,不仅像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而且剑法变幻,玄奥莫测,有如一片天罗,丝丝由上而下,从四面八方卷到,使人有缚手缚脚之感。 不!这只是孙残、李跛身在场中的人的感觉罢了。 此时站在场外之人,已只瞧到一片银光,在盘空匝地,漫天飞舞,孙残、李跛的两条人影早已被剑光掩没了。 人瑞堂主朴一虎直瞧得脸如土色,他想不到教中两位护法联手对敌,还不是方玉琪对手,赶紧回头低低嘱咐了两句。 “嗤!”又是一道紫焰,冲霄而起,往山后射去。 这是第二次发出的紧急求援讯号了,表示山前强敌,已无人能挡。 方玉琪“大罗天剑”,施展到三十招左右,剑气之盛,如日在中天,光芒万丈。五丈方圆,全被一片银练紧紧裹住,孙残、李跛,左冲右突,好像落网之鱼,再也无法冲得出去。 “嘶!”一声轻微的破空细响,两条人影,突然疾若强星,由山顶飞落。 又是两个绿衣老头。 一个生得身材奇矮,一个背上高高隆起,身向前弯。只要瞧他们生相,就知是商山四异中的赵矮、田驼了。 身形飞落,赵矮两道寒星似的目光,瞧着方玉琪,脸上微露惊诧之色,沉声喝道:“何方高人,敢来玄黄教撒野?” 方玉琪剑光一收,纵声笑道:“孙残、李跛,也不过如此;赵矮、田驼,你们商山四异,一齐上吧!” 孙残、李跛,堪堪脱出剑光,两人全都老羞成怒,暴喝一声:“小子,今晚非宰了你不可!” 人影急扑,两道凌厉掌风,又向方玉琪立身之处击到! “砰!”山石纷飞,罡风狂卷,他们只是击中了山石,方玉琪依然好端端的站在数尺之外。 赵矮及时摇手道:“老残、跛子,你们且停停,我还有话问他!” 李跛愤然的道:“这小子迟早总是祸根,干脆把他除去就是,有什么好问的?” 赵矮并没理会,只是目注方玉琪,阴声问道:“你是四十年前公冶玄的何人?” 方玉琪冷笑道:“你们可是觉得四十年前公冶玄使的剑法,和方某相同,而感到害怕了?” 田驼怒笑道:“这小子口气不小!” 赵矮道:“老夫听说公冶玄死后,只留下一招剑法,方才见你使的,又分明和公冶玄路数相同,才问上一声,商山四异,岂是怕事之人?” 方玉琪大笑道:“当年公冶玄只不过会了十二招剑法,你们就惨遭败北……” 田驼不待他说完,怒道:“小子,你学全了?” 方玉琪点头道:“不错,方某要是没有学全,那敢仗剑江湖?” 田驼大喝道:“好狂的小子!” 赵矮急忙摇手道:“驼子,你别打岔。”一面又阴阴的道:“那么小兄弟是公冶玄一派,令师何人,可否见告?” 方玉琪冷冷的道:“方某天台门下,人所共知,这套剑法出之异人所传,来历恕难奉告;不过公冶玄也可算是方某不同门的师兄!” 田驼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向咱们四个老头,找碴来的了?” 方玉琪不屑的道:“你们只要隐居商山,不助纣为虐,不作九阴妖妇的鹰犬,方某怎会找上你们?” 田驼厉笑道:“哈哈,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学会全套了不起的剑法,又能对商山四异如何?” 方玉琪剑眉轩动,横剑道:“方某早就要你们四人齐上,剑法如何,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赵矮点头道:“商山四异,不讳言四十年前曾败在公冶玄十二招剑法之下,小兄弟既对这套剑法,业已学全,老夫四人,自然要印证—下。”说到这里,一面回头向其余三人道:“咱们四十年来,苦无机缘,再向公冶玄印证,难得这位小兄弟,身怀绝学,正是咱们看能否破解这套剑法的极好机会,不过动手中途,千万不可伤了这位小兄弟,好让他尽展所学。” 方玉琪爽朗一笑,接口道:“你只管放心,方某自问胜或无望,败也不至于吧!” 赵矮大笑道:“商山四异一经联手,天下无人能挡,小兄弟可得小心!” 他说话之间,左手微微一挥,田驼、孙残、李跛立即身形一闪,各自按四象方位站定。 他们一经按位站定,竟然全都闭上眼皮,一动不动! 瓢浮子站在一旁,听赵矮说得如此厉害,此时再看四人形状,便察觉他说得并没夸张。 敢情他们在四十年前,败在公冶玄剑下之后,曾殚心竭力,玄思冥索,创了一套对付公冶玄的阵法,图湔前耻。 只要瞧他们岳峙凝功的神态,一经发动,必然石破天惊,厉害无匹,心念转动,一时不由大为焦灼! 正当此时。忽见两盏红灯,从岭上如飞驰来,有人娇声喝道:“四位护法,快请住手。” 转眼之间,红灯已到大家跟前,那是两个身穿红色劲装的侍婢,灯上赫然是“总坛主”三个金字。 商山四异微微一愣,还没开口,两个侍女早已一齐躬身说道:“婢子奉大小姐之命,这位方公子乃是总坛主的同门师弟,并非外人,四位护法不可误会。”说完又向方玉琪、瓢浮子两人躬身道:“方公子和这位道长请随婢子上山。” 赵矮惊疑的瞧着人瑞堂堂主朴一虎,问道:“他真是总坛主的师弟?” 朴一虎惶恐的道:“卑职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这姓方的月前到过九阴谷,谋刺夫人,后来夫人把他放了。” “唔!”赵矮唔了一声,四条人影立即破空飞起,一闪而没。 此时飘浮子、方玉琪早已随着两个侍女,转过山上缺口,往一条小径上走去。 瓢浮子暗暗打量地形,只觉自从转过缺口,山后敢情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山谷,此时云气弥漫,瞧不真切,但四处山头,都有隐现灯光,看来玄黄教组织,真还庞大! 不多一会,两个侍女已引着两人进入一座精致楼房,一面躬身笑道:“大小姐因总坛主外出,坛中尚有琐务待办,不便抽身,要两位在此小憩,需要什么尽管向婢子吩咐。” 说着,转身出去,不多一会,送上水,伺候两人盥洗完毕,又沏来了西盅香茶,接着端上菜肴,和一壶美酒。 两人腹中本已感到饥饿,也不再客气,匆匆吃毕。两个侍女收拾而去。 方玉琪打量这座楼房,建在一个小山岗上,客室卧房,都布置得十分雅洁,窗明几净,清风徐来,窗外溪流潺潺,夜色幽静,令人俗虑尽涤! 瓢浮子手捋长须,悠然叹息道:“方老弟,方才商山四异摆的阵法,据老道看来,着实厉害,今后要是遇上了,可得特别小心!” 方玉琪觉得孙残、李跛,不出二十招,便被自己圈入剑下,纵然再加上赵矮、田驼又有何惧。 此时见瓢浮子郑重的说着,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过份逞强,只得点头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商山四异方才摆的似乎是四象阵法。” 话声未落,只见两个侍女,去而复返,躬身说道:“大小姐已回转飞龙别墅,有请方公子前往相见。” 方玉琪方才听说大师兄龙步青不在九宫,此时夜色已深,师嫂单独相请,不禁大感犹虑,急忙抬眼往瓢浮子瞧去。 瓢浮子自然知道方玉琪的心意,微笑道:“令师嫂既然相请,方老弟自应快去,并替老道代为致谢。” 方玉琪应了一声,便由侍女带路,步下山岗,穿过一片树林。 只见前面一座山顶上碧树繁花,楼阁耸云,远远望士,灯光通明,金碧辉煌!这时地势渐渐向上,两个侍婢手持红灯,在落叶铺地的山径上,迂回曲折,拾级而登。 何消片刻,楼台已在面前,只见雕楼玉砌,绣户朱帘,富丽豪奢,不啻富贵人家。心中不由暗自惊讶,这九宫山荒僻穷谷,竟有这等所在。 心念转动,身前两个侍女,己嫣然笑道:“方公子,到啦。这飞龙别墅,乃是总坛主的私宅,离咱们总坛,约有三里来远,总坛主因爱这儿清静,才建了这所别野,落成还不久呢。” 方玉琪趁机含笑问道:“你们总坛主上那里去了?” 右边一个道:“总坛主昨天才走,好像……” 只听左边一个叱道:“春兰你又哓舌了,难道忘了教中规矩?” 右边那个侍女,被叱得赶快噤声。 说话之时,跨上石阶,穿过敞厅,却是一道光可鉴人的楼梯,两个侍女引着他直往楼上走去。 方玉琪略一迟疑,他就跟着上楼。迎面上了一间绣帘低垂的房门,人未走近,便已闻到一股幽香。 那个叫春兰的侍女,早已抢前一步,掀起珠帘,侧身道:“方公子请。” 方玉琪这一瞥之间,只觉这间房中,琳琅满目,幽香扑鼻。 人内一看,正面是一排花格子落地长窗,右边开了一个扇形西窗,壁上挂了名人字画,窗前一张书桌,摆着玉轴牙签,驾笺犀管,古雅已极,房间正中挂一盏莲花彩的琉璃灯,照得如同白昼。 方玉琪虽知大师兄平日爱好布置,但也没想到他在当上玄黄教总坛主之后,会有如此排场。 他这里正在惊讶四顾,一个娇柔的声音,已在身边响起:“好兄弟,你到今天才来?” 娇柔的声音,堪堪入耳,鼻中也同时闻到一阵醉人甜香。 方玉琪微微一惊,赶紧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玄衣少妇俏生生,笑迷迷地立在自己身边,那不是师嫂玄裳仙子姬如玉是谁? 她今晚敢情经过一番刻意修饰,云鬟斜绍,蛾眉淡扫,红菱般樱唇,匏犀微露,桃花般粉颊,白里透红,更显得娇艳欲滴,艳光照人! 还有两只水汪汪的娇眼,此时紧盯着方少侠,越看越舍不得离开! 方玉琪给她瞧得俊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躬身道:“小弟给师嫂见礼!” 玄裳仙子“格”的一声娇笑:“好兄弟,那来这多酸礼,快请坐下好谈!” 说话之间,春兰早已托着一个朱漆茶盘进来。 玄裳仙子亲自从盘中端起茗碗,送到方玉琪跟前,媚笑道:“好兄弟,先喝口茶,我叫她们去准备酒菜。” 方玉琪慌忙站起身子,接过茗碗,一面说道:“小弟方才已经吃过了,师嫂不要客气!” 玄裳仙子瞟了他一眼,道:“嗯!嫂嫂方才正因忙着教里的事,没有好好招待,那种粗肴,怎会吃得好,别到了九宫山,就把你饿坏了!”一面又回头叱道:“死丫头,怔在这里作甚,还不替我吩咐下去,叫厨下做几色精致酒菜,立时送来!” 春兰一吐舌头,应了声“是”,很快闪出身去。 方玉琪一见房中只剩了自己两人,心下开始忐忑不安,连忙正襟危坐,肃容道:“小弟方才听说大师兄有事外出,不知去了那里?” 玄裳仙子淡淡一笑,道:“他昨天才走,到河南去了,大概要十天之后,才能回来。” 方玉琪局促的道:“小弟此次专程拜访大师兄和师嫂而来,既然大师兄不在,小弟暂且告退,改日再叨扰吧!” 说完站起身子,欲待走出。 玄裳仙子娇嗔道:“那怎么行,就是你大师兄不在,小兄弟来了,嫂嫂也不能一点没有招待呀。再说他上次听我回来一说起你,就巴不得和你见面,如今既然来了,就安心在这儿住下。今儿个,是嫂嫂替你接风,好兄弟,你还不乖乖的坐下来!” 方玉琪给她说得没法,只好搓搓手,依然坐下。 这时楼下已有登登步声传来,四个红衣侍女,各自捧着酒莱,在房中摆好。 玄裳仙子眼波流转,始终盯着方玉琪看了又看,等侍女摆好酒菜,才俏生生地站起身子,嫣然笑道:“好兄弟,来啊,别发愣啦,这是做嫂嫂的替你洗尘。” 方玉琪尴尬的道:“师嫂厚爱,小弟恭敬不如遵命。” 玄裳仙子格的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咯!” 她让方玉琪落坐之后,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四个艳婢分立两人身侧,执壶斟酒。 方玉琪向桌面一瞧,菜肴倒不太多,但件件都是十分精致,色香味俱佳。 玄裳仙子满脸春风,喜滋滋地举起杯子,媚笑道:“来,好兄弟,今晚你是第一次来,嫂嫂陪你先喝一盅儿。” 方玉琪一坐下来,便闻到酒香扑鼻,甚是香冽。 此时眼看和师嫂双双相对,她那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自己,不禁心头砰砰乱跳,面红耳赤,喃喃道:“师嫂原谅,小弟不善饮酒。” 玄裳仙子瞧着他拘谨模样,不由抿嘴一笑,徐徐的道:“好兄弟,你别急,我这酒是用梅萼酿制的,闻起来清香扑鼻,喝了可不醉人。” 说罢,一饮而尽,春葱般纤指,像兰花似的捏着小杯儿,向方玉琪照了一照。那意思是说:“看啊,我不是先干了吗,你好意思不喝?” 方玉琪一看杯中酒色,果然微呈淡绿,见师嫂已然先干,只好举起杯子,先浅浅呷了一口。 果然那酒入口芳香,只有淡淡一点酒味,喝了以后,并没异样,才也一饮而尽。 玄裳仙子柔声道:“我说如何,做嫂嫂的那会骗你,烈性的酒,我也不会强要你喝,酒能乱性,喝多了可伤身体。” 她媚眼一溜,显出无限风情,尤其从对面传来的口脂幽香,薰人欲醉,甜得像蜜! 方玉琪只觉心中一荡,不知不觉又于了一杯。 玄裳仙子姬如玉虽然眉目传情,但她终究是方玉琪的师嫂,芳心尽管荡漾,只是和方玉琪说说笑笑,举止并无过份之处。 方玉琪戒心渐去,同时也减去许多拘束。 伺候在边上的侍女,伺机替他斟酒。 玄裳仙子几杯下肚,粉脸飞起一片红晕,一双水汪汪的秋波,笑靥含春,始终盯着对面的方少侠的脸,舍不得移开,芳心漾起一阵又一阵的微妙感觉,暗自寻思,天台门下,竟然一个比一个俊美! 她想起三年之前,自己初次遇到龙步青,就被他的潇洒丰神,紧紧吸住芳心,不克自制,这才不惜以身示爱,勾引他投到师傅门下,结为夫妇,鱼水欢谐。 如今他已成为师傅手下的一员大将,担任起玄黄教总坛主的职务,在自己心目中,始终认为八手书生龙步青,是天下唯一的美男子。 不想几个月前,遇上方少侠,无巧不巧,他还是他的同门师弟,两人相较,就感到龙步青黯然失色,这不是说自己丈夫不美,但他比不上方少侠的清俊可爱,尤其那一对亮得慑心动魄的大眼睛,宛如两颗黑夜里的星星,明亮之中,还蕴蓄着无限吸力和无限诱惑,只要轻轻对你一瞧,就会叫你心跳神荡,骨软筋酥! 自己并不是淫荡女子,但自从见了他之后,这几个月来,竟然无时或释念念不忘。 此时在柔和的灯光之下,他越显得唇红齿白,俊美可人。 自己一颗心,跳得竟无法控制,春潮泛滥,每和他目光一对,立时感到面红耳热春情荡漾,酥麻难耐,恨不得纵体入怀,让他紧紧搂抱一下…… “师嫂……” 方玉琪微一抬头,敢情目光和她对个正着,她那红馥馥的脸上,春意绵绵,眉梢眼角,盈盈媚态,不禁心头一荡,“师嫂” 下面,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嗯!”玄裳仙子见他目光发出异样光彩,不由娇慵无力的轻嗯了声,抿嘴低笑道:“好兄弟,你需要什么,是吗?” 方玉琪俊脸红红,摇头道:“小弟不胜酒力,今晚叨扰多时,小弟想告辞了!” 玄裳仙子媚笑道:“好兄弟,你不喝了,我可不勉强你,嫂嫂叫厨下,特地做了几式点心,也快好了。”随即笑叱道:“你们呆着作甚,还不快去端点心来?” 两个侍女果然领命下楼。 玄裳仙子瞟了方玉琪一眼,卟嗤笑道:“你瞧,喝了两杯梅萼酒,就出汗啦,嫂嫂这里,又不是外人,你嫌热,怎不宽宽外衣?” 一面回头向侍立身侧的两个侍女瞪了一眼,道:“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替方公子倒杯香茶和拧把热手巾,都要我吩咐啦?” 两个侍女连声应是,慌忙退出房去。 这会,房中只剩下两人。 玄裳仙子娇滴滴,脆生生叫了声:“好兄弟,你怎么不宽宽外衣,你瞧,汗珠儿不是流下来了,宽呀,你……你要不让嫂嫂帮你……” 她粉脸儿娇红欲滴,笑吟吟地站将起来。 方玉琪急忙摇手道:“师……师嫂,小弟不热!” 玄裳仙子发出神秘媚笑,道:“你真是个大孩子!喂,那么,好兄弟,你独个儿坐坐,我有点热呢,去换了衣服就来,你可不要客气,嫂嫂这里,该和自己家里一样!” 说着,翩若惊鸿,向里间走去。 方玉琪终究还是个入世未深的大孩子,只觉这位师嫂对自己体贴人微得稍微过了点份,使自己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这会师嫂一走,他微微吁了一口大气,站起身子,负手瞧着壁上书画。 不多一会,春兰已捧着两盏香茶进来,放到几上,一面又替他拧了一把热面巾,让方玉琪拭过了脸,又匆匆退出房去。 方玉琪独个儿等了一会,还不见玄裳仙子出来,时间已晚,心头渐渐感到焦灼! “噗嗤!”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娇笑。 “好兄弟,累你等了好久啦!”玄裳仙子俏生生地从里间走出。她这会简直变成霓裳仙子,一身薄薄窄窄的绯色衣裙,丰满胴体,曲丝毕露,尤其胸前双峰,隐约可见,诱人之极! 方玉琪血气方刚,几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禁猛然一惊,心头狂跳,急急移开视线。 玄裳仙子体态轻盈,格的笑道:“好兄弟,人家称我玄裳仙子,就是我平日里穿惯了玄色,这身衣裙,只是在房里穿的,你瞧瞧可合身材?” 方玉琪这才觉到不对,心中微感怒意,双拳一抱,沉声道:“小弟告退!” 玄裳仙子娇躯扭动,一下拦到门口,妙目流转,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好兄弟,快坐下来,嫂嫂又不会把你吃了,别傻!” 方玉琪瞧她挡在门口,心中更急,皱着剑眉,道:“师嫂请让小弟……” 玄裳仙子荡笑道:“嫂嫂只为酒后贪图凉爽,又因楼上没有外人,才换了这身衣衫,好兄弟,你别见怪才好!” 方玉琪眼帘触到的是从薄薄的罗衫里面透出来的诱人春色,鼻中闻到的是从薄薄罗纨里面散出来的醉人甜香! 何况他想想玄裳仙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师嫂在自己房里,穿得薄一点,原也算不得什么。 江湖儿女,多是性格豪爽的人,她把自己当作一家人看待,才不避嫌疑,自己怎好如此失礼?想到这里,不由脸上一红,微露歉意。 玄裳仙子是什么人,眼皮一抬,那会瞧不出来,这就嫣然笑道:“好兄弟,别发愣啦,还不乖乖的回去坐着,吃了点心,嫂嫂自会叫他们送你回转宾馆去的。” 方玉琪不敢抬目平视,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玄裳仙子抿嘴一笑,还没开口。 只听楼梯轻响,一个侍女声音在门外说道:“大小姐,二小姐来啦。” 玄裳仙子听得一怔,沉脸道:“你们不会说我已经睡了?” 那侍女急促的道:“二小姐已经上楼来了。” 玄裳仙子气得银牙暗咬,恨恨的道:“妮子坏事!” 方玉琪不知她说些什么,堪堪回身坐定。 只听楼梯登登直响,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已在叫着:“大师姐。” 玄裳仙子忽然娇躯扭动,向壁间一闪而没。 方玉琪细看墙壁上,并没门户,不知她怎会一下不见,心中正自惊疑,珠帘撩动,轻巧地闪进一个娇小人影,口中“咦”了一声,叫道:“大师姐,原来你房里有客?”她话声才落,忽然啊道:“方大哥,是你!” 方玉琪瞧清来人,起身笑道:“原来是简姑娘!” 简小云眨着一对点漆双瞳,神秘的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酒涡,拍手道:“我听说大师兄有一个师弟,本领很大,把孙、李两位护法一齐打败了,才特地跑来瞧瞧,方大哥,原来是你!” “唷,你们原来也早已认识了!” 玄裳仙子不知何时,已从壁间闪出,她这会工夫,又换回一身玄色衣裙,笑盈盈地站在两人身侧。瞧瞧方玉琪,又瞧瞧小师妹,脸上红晕未褪,显然有点作贼心虚。 简小云一双清澈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樱唇一翘道:“大师姐,这位方大哥,我不是和你提起过,上次……上次在黄山认识的……” 玄裳仙子瞟着方玉琪,“哦”了一声,娇笑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就是小兄弟,那真巧极啦,他们两师兄弟,咱们……”简小云羞急的道:“大师姐,你……” 玄裳仙子想起方才情形,粉脸不禁一热,急忙拉着简小云纤手,格地一笑,才道:“小师妹,你来得真巧,小兄弟今晚第一次来,你大师兄又不在,我做嫂嫂的替她洗尘,他连点心都不想吃,就嚷着要走,你来了,正好多个陪客。” 说话之间,那二个侍女已端着三碗鸡丝云吞,和四碟精致细点上来。 玄裳仙子让方玉琪居中坐下,自己和小师妹在两侧作陪,一面举起牙筷,媚笑道:“好兄弟,这几式点心,嫂嫂特地要厨下准备的,你尝尝……” 话没说完,突然远处接连响起“铛”“铛”的钟声,夜深人静,听得十分清晰。 玄裳仙子脸色微微一变,立时停筷不语,凝神倾听。 “铛、铛、铛、铛、铛……” 钟声还在连续响着,简小云问道:“大师姐,是不是大师兄回来了?” 玄裳仙子神色凝重,摇头道:“钟声已超过九响啊,是十三响!” 她倏然站了起来。 简小云同时站起,惊异的道:“师傅,她老人家到了?” 玄裳仙子点点头,转脸向方玉琪歉然的道:“小兄弟,真是不巧,师傅夤夜临坛,可能有什重大之事,我和小师妹都得赶去侍候,只好让你独个儿吃了,待会我会吩咐她们,送你回转宾馆。” 说罢,急匆匆的带着简小云离去。 简小云走到房门口,回头道:“方大哥,明儿早上,我再来看你……” 方玉琪听说来的是九阴夫人,心头也着实吃惊,还来不及回答,二人翩然闪出房去。 他想到自己此来,原想看看已有三年不见的大师兄龙步青,以便乘机进言,晓以大义,劝他悬崖勒马,勿再认贼作父,做九阴妖妇的帮凶。 那知大师兄远出未归,九阴妖妇又适时赶来,她如果听说自己和瓢浮子老前辈也在这里,岂肯轻易放过?那么这次要想脱身,可没有九阴谷那样容易,他心中想着,胡乱把一碗云吞吃了,便站起身来。 春兰闪身进房,睨了方玉琪一眼,轻笑道:“方公子,你怎不多吃一点?” 方玉琪笑了笑,道:“我还不饿,有劳姐姐,送我到宾馆去吧!” 春兰脸上红馥馥的,一双秋波往方玉琪直瞧,媚笑道:“方公子这般称呼,小婢担当不起。” 她俏生生地收过碗筷,端出房去,一会工夫,已提着一盏宫灯进来,躬身道:“方公子请随小婢来!” 方玉琪心中有事,一路急走,回转宾舍,春兰便自告退。 瓢浮子因久候方玉琪不至,已等得甚是焦灼,此时一见方玉琪,立即捋须笑道:“方老弟,你可曾看到简姑娘?” 方玉琪微微一怔,奇道:“老前辈,你如何知道的?” 飘浮子笑了笑道:“简姑娘已到这里来过,她听说你去了飞龙别墅,大为焦急,才匆匆赶去。” 方玉琪“哦”了一声,忙将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瓢浮子听说方才一阵钟声,是九阴夫人赶来九宫,不由长眉微皱,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么令师兄龙步青的远出,和九阴妖妇深夜赶来,莫非他们将在端午之前,还另有什么重大阴谋不成?” 方玉琪惊道:“老前辈是说……” 瓢浮子沉思有顷,徐徐的道:“目前距他们开坛,为时不多,照说令师兄身为总坛主,自应综理坛中筹备事宜,那里有工夫外出?所以他这次外出,一定事关重大,以老道看来,九宫山看守的人,除了玄裳仙子和商山四异,似乎没有什么特别高手在内,已令人可疑。 “据琼宫公主的说法,九阴妖妇正在潜修‘玄阴指’,如今会期未到,便亲自赶来,足见她对这一件事,如何重视,那么他们除了有什重大阴谋,岂非极是明显?” 方玉琪听得甚是佩服,忙道:“那么依老前辈的看法,不知他们酝酿的阴谋,该是什么?” 瓢浮子顿了顿,道:“照目前九宫山的情形看来,龙步青此去,可能带了不少高手,玄黄教最大目的,是为了称霸武林,消灭异己,可能会在会期之前,趁人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向各大门派下手!” 方玉琪吃惊道:“他们如果在会期之前发难,各大门派只怕无力抗衡。” 瓢浮子笑道:“依老道推测,这项会期前发难的命令,自然出于九阴妖妇之意,她所以要在会期之前发动,无非怕各大门派联手,但又放心不下,才亲自赶来。” 方玉琪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钦佩之至,那么我们该如何才好?” 瓢浮子苦笑道:“九阴妖妇一来,咱们的计划,不但全盘打破,她又岂肯放过我们?” 话声刚落,只听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 当先进来的正是人瑞堂堂主朴一虎,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劲装大汉,手中各自执着一盏写有“人瑞堂”字号的灯笼,在门外站定。 朴一虎目光瞥过两人,抱拳笑道:“夫人听说瓢浮道长和方少侠在这里作客,特命兄弟前来相请,有事和两位面谈。” 瓢浮子朝方玉琪微微一笑,意思是说:“对不,九阴妖妇果然另有诡计了?”一面向朴一虎道:“既然夫人见召,贫道和方老弟自当趋候。” 说着,便和方玉琪两人,由朴一虎陪同步出宾馆,四个大汉立即挑灯前行。 约莫走了半里光景,前面现出一条平坦大路,两边树林之间,东一簇,西一簇,盖有不少房子,但这条大路,却笔直向前。 越过一片广场,迎面一座大殿宇,门上一块横匾,金碧辉煌,写着“玄黄教总坛”五个大字。 进人大门之后,大殿上黄幔低垂,阶前站着几个守护之人。 朴一虎却引着两人,穿过走廊,进入后殿,只见殿上灯光通明,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的正是九阴夫人。 玄裳仙子姬如玉和简小云却侍立在她身后,两张粉脸上,都黛眉微皱,有着心事的模样。 朴一虎把两人引到阶前,便自立停,拱拳道:“两位请进,恕兄弟失陪。” 瓢浮子点头说了声:“朴堂主只管请便。”一面却用传音入密,向方玉琪叮嘱道:“方老弟,咱们此来,和在九阴谷不同,你千万不可冲动!” 方玉琪也以传音入密答道:“老前辈放心,晚辈理会得。” 瓢浮子步履从容,和方玉琪一齐跨上阶石,打了个稽首呵呵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贫道福缘不浅,又和夫人见面了。” 九阴夫人晶莹如玉的脸上,绽起一丝微笑,点头道:“老身听说道长和方少侠作客荒山,特地请来一晤,远来是客,快请坐下。” 侍女不待吩咐,立即替两人在客位上安好座位,另一个侍女送上两盅香茶。 瓢浮子、方玉琪落坐之后,瓢浮子转身向玄裳仙子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闻江湖的玄裳仙子龙夫人了,贫道久仰。” 玄裳仙子粉脸一红,答礼道:“道长过奖,姬如玉愧不敢当!” 九阴夫人蔼然笑道:“如玉,道长和方少侠全非外人,你也坐下来吧!” 玄裳仙子应了声:“弟子遵命。”然后在下首坐下。 九阴夫人又道:“小云,你去见过瓢浮子道长!” 简小云依言向瓢浮子敛袄为礼,瓢浮子也连连还礼。 九阴夫人脸露慈笑,向方玉琪身侧一把空椅上指了指,道:“今晚咱们只是随便谈谈,云儿,你也去坐下了。” 简小云方才不知师傅叫方大哥前来,有什么事故,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此时眼看师傅脸色慈祥,心上一块大石,才算放了下来。 不!她老人家要自己坐到方大哥身边! 啊,大师姐脸上已经露出笑意,瞧着自己。 小姑娘不由心头大羞,一张苹果似的脸上,立时胀得通红,急急叫道:“师傅,弟子不累,弟子不要坐!” 方玉琪因九阴夫人居然对自己两人,待若佳宾,脸上始终含着和蔼笑容,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看瓢浮子也脸含微笑,自顾自吸着香茶,似乎忘了对面坐着的是武林中唯一的大魔头九阴妖妇! 大家都没开口,气氛显得有点冷落,但大家都含着微笑,并不太僵。 九阴夫人两道精芒如电的目光,只是打量着方玉琪,脸上露出慈蔼的笑意,丝毫没有伪装的成分,她好像极是欣赏这位英俊挺拔的少年。 照说瓢浮子应该问她:“夫人宠召,有何见教”这一类话了,但他并没开口。 方玉琪枯坐得有点尴尬。 九阴夫人和颜悦色,徐徐的问道:“老身听说,方少侠这次是看你大师兄来的?” 方玉琪点头道:“不借。” 九阴夫人问道:“你们师兄弟平日感情很好,对吗?” 方玉琪道:“方某学艺师门,多蒙大师兄指点爱护,亲如手足。” 九阴夫人微笑道:“这就是了。” 方玉琪接口道:“可惜大师兄离开师门,也就背叛师门,方某此来,是要问问他知不知道师傅遭人毒手,想不想替师门报仇?” 九阴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叹息道:“江湖上互相仇杀,冤怨相报,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她略一停顿,目光盯着方玉琪,恳切的道:“方少侠,所以老身想和你彻底谈谈,免得各走极端。” “极端?” 方玉琪俊目射光,冷冷的道:“师仇不共戴天,夫人认为可以化解的吗?” 他此话一出,玄裳仙子粉脸失色。 但九阴夫人却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老身知道方少侠有点误会,不仅方少侠,就是五大门派,对老身也有许多误会。” 方玉琪气愤的道:“误会,哈哈,难道先师和许多丧在‘飞叶摧心掌’下之人,全是自己死的?” 九阴夫人脸上神色一黯,道:“不错,‘飞叶摧心掌’确是老身玄阴门的武学,但方少侠总该知道报应循环这四个字?” 方玉琪道:“夫人请说!” 九阴夫人道:“你不是听谷守真说过,老身当年,原是一个千里寻夫的未亡人?” 方玉琪点点头,九阴夫人续道:“当年先夫虽然作恶如山,但老身是他妻子,丈夫死在五大门派围攻之下,难道做妻子的为夫报执不应该吗?” 方玉琪听得一怔,道:“为夫报仇,固是人情之常,但也得瞧瞧应该报复,不应该报复,何况当年围攻勾漏双魔的五大门派主脑人物,也在这一战之中,丧亡殆尽。” 九阴夫人笑道:“但是老身只知道先夫是死在五大门派手下,老身当年心切报仇,苦练武功,总算小有成就,但仍本不为已甚,只限五大门派在十年之内,各自解散,并不存心杀戮。” 方玉琪接口道:“但结果却大下毒手,恣意杀戮!” 九阴夫人沉吟了一下道:“五大门派和老身虽有杀夫之仇,但真正杀害尊师等人的,却并非老身。” 方玉琪听得浑身一震,急急问道:“那么是谁?” 九阴夫人叹息道:“总之,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无非是一个‘仇’字,只是老身碍于诺言,无法对方少侠详说,日后你自会知道。” 瓢浮子突然插口道:“夫人此言,可是当真?” 九阴夫人如电双目,微微一转,道:“数十年来,老身言出如山,几曾有假,何况以老身的修为而言,也不怕五大门派之人寻仇,何用推诿?” 方玉琪察言观色,九阴夫人之言,又似乎不假,他疑信参半的道:“夫人之意,要方某如何?” 九阴夫人微笑道:“你为师报仇,老身决不阻挠,还容或替你设法,只是不在目前。” 方玉琪凛然的道:“什么时候?” 九阴夫人正容道:“老身之意,要方少侠暂时留在老身身边。” “这……”方玉琪这下真是难以答应,谁知九阴妖妇所说,是真是假?可能她另有阴谋。 九阴夫人蔼然笑道:“你大师兄龙步青不是也在这里吗?老身几曾亏待过他?” 她这话说得十分露骨,简小云心头暗喜,羞涩地偷瞧了方玉琪一眼。 但方玉琪却毅然的道:“师门血仇,谁是凶手,即如夫人所说,自有清楚查证的一天,方某手刃仇人,还用不着旁人代谋,方某堂堂天台门下,岂是背弃师门之人,夫人好意,方某心领。” 九阴夫人听得脸色一变,依然笑道:“老身要方少侠留下,对你而说,原是一番好意,老身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考虑,老身虽然不想杀你,但也不允许你处处和老身为敌。” 方玉琪蓦地敞笑道:“夫人说来说去,原来为了这一点,哈哈!方某既然敢来,要走,恐怕谁也阻挡不了!” 九阴夫人微感失望,续道:“孩子,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假如老身真要对你不利,你跑得了吗?” 话声才落,只听“喀”的一声,方玉琪坐椅上,突然伸出一道钢环,把方玉琪一个身子,紧紧箍住,分毫动弹不得! 瓢浮子见状大惊,霍地站起。 同时小云也惊诧得尖叫出声:“师傅……” 刷!阶倏前然飘落两条人影。 一个须眉皆白,身穿一袭蓑衣的清癯老者。 另一个是身穿银色短袄和一条梅红窄裤的苗装少女。 这几下差不多同在一个时候,九阴夫人脆笑一声,方玉琪只觉身上一松,两道钢环,又自动缩回,恢复原状。 九阴夫人微微一笑,道:“老身不是吓你,这就证明老身对你确实并无恶意!”她话声一住,目光瞧着阶前两人,面色微变,点头道:“谷大侠请进!” 说着沉声向玄裳仙子喝道:“如玉,今宵何人巡值,谷大侠贤祖驾临总坛,为师有失迎迓,岂非疏忽?” 玄裳仙子一脸惶恐,连连应是,蓦地一个转身满脸杀机,娇喝道:“春梅,你替我传下令去,要前山巡逻,总坛值日,一齐带头来见我!” 一名青衣侍女躬身道:“婢子领命。” 蓑衣丈人道:“且慢,老朽祖孙冒昧前来,原是跟在夫人身后,才得进入总教,请夫人赐予薄面,原谅这个!” 玄裳仙子回头望着师傅。 只见九阴夫人微微颔首,这才吩咐道:“春梅,你就传令太白堂从严惩处!” 春梅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蓑衣丈人谷守真,和他孙女儿谷飞莺。 蓑衣丈人谷守真缓步跨上石阶,拱手道:“夫人既对方少侠并无恶意,何用强留?” 九阴夫人面露不悦,冷冷的道:“谷大侠是为此事而来?” 蓑衣丈人尴尬的道:“老朽和夫人总算是数十年前旧识,是以奉劝夫人,争霸江湖,不如逍遥林泉……” 九阴夫人阴笑道:“老身不是因谷大侠当年曾有援手之德,今晚那容你们闯入玄黄教总坛?不过,老身要请方少侠暂时留下,其中还另有渊源,谷大侠最好少管闲事。” 谷飞莺入殿之后,一双凤目只是脉脉含情的望着方玉琪,显得十分关切,闻言问道:“那么夫人之意,是非要方少侠留下不可了。” 九阴夫人微笑道:“老身希望如此。” 方玉琪怒道:“要是方某不答应呢?” 九阴夫人笑道:“老身说过,不允许你和老身为敌,在玄黄教开坛之前,老身只好强留。” 方玉琪霍地站起,扬眉道:“夫人敢情要和方某动手?” 九阴夫人摇手道:“凭你这点武功,在老身面前,还无济于事,不过老身说过,给你三天的考虑,再答复老身不迟。” 方玉琪朗笑道:“那么方某提前告诉你,要方某投降你玄黄教,休得妄想。” 九阴夫人微微叹息,道:“真是倔强孩子,老身并无要你投降本教,只要你在端午之前,留在这里,等坛期一过,老身自会还你公道。” 瓢浮子稽首道:“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并无恶意,要方老弟留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可否明白相告?” 九阴夫人厉笑道:“老身言出如山,方少侠不愿留下,也得留下!” 简小云焦急的道:“师傅……” 九阴夫人摇手制止,一面慈蔼的道:“云儿,你不要多说,为师心意已决!” 方玉琪剑眉轩动,一手紧握银练剑剑柄,凛然而立,气运周身,大声道:“方某就领教了。” “且慢!”谷飞莺急急喊了一声,倏地从身边解下一方玉,转脸向九阴夫人道:“夫人还记得这方玉吗?” 九阴夫人瞧了一眼,微笑道:“这是老身之物,如何不记得?” 谷飞莺道:“夫人还记得就好,不知当年夫人说过什么?” 九阴夫人道:“不错,当年老身确曾说过‘事无大小,无不遵办’,只是……” 谷飞莺道:“夫人莫非想反悔了?” 九阴夫人笑道:“老身言出如山,如何会后悔,只是可惜姑娘用非其时,唉!老身要方少侠留在老身身边,原是用心良苦。 姑娘既然取出这方玉,老身自然不能自毁诺言,姑娘等到日后,知道是弄巧成拙,爱之适以害之。” 说到这里,忽然朝方玉琪道:“方少侠可还记得老身在九阴谷之时,就有要你在九阴谷禁闭一月之言?其实老身始终是一片好意,不过此事不说也罢,但当时老身曾要你和两个熟人相见,你知道是谁?” 方玉琪听得一怔,暗想不错,当日九阴妖妇确曾说过此话,自己认为她说的两个熟人,一个可能是自己大师兄龙步青,另一个当指简小云,她想利用两人,劝说自己,但听她此时口气,却分明另有其人。心念转动,故意淡淡的道:“夫人请说,这两人是谁?” 九阴夫人微微一笑道:“如今该有四个了!” 方玉琪、瓢浮子全都一愣,两个熟人,一下变成四个,那么定是五大门派中,有人落在她手中无疑。 九阴夫人不待他们开口,又道:“方少侠也许猜想得到,定是和老身作对之人,被老身擒下。不错,方少侠的两位熟人,是找上九宫山误入山前禁制,才被困住,老身吩咐如玉,以礼相待,原想等端午开坛之后,再行释放,另两个则是闯入九阴谷,被老身拿下,这两人方少侠也许认识,也许不识,既然方少侠不肯屈留,这四人就一并释放,为敌为友,只好等将来再说了。” 说着,拍手道:“如玉,你就把四人一齐请出来罢!” 玄裳仙子答应一声,立即带了侍女,向殿后走去! 不多一会,只听一阵步履之声,果然一连走进四个人来,这四人方玉琪全都认识:当前一个长须飘然,背负长剑的,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他身后一个缁衣老尼,是自己师叔九华静因师太,师妹姜青霓和昆仑锺二先生门下的博青圭! 静因师太瞧到方玉琪也在座上,不由蓦地一怔。 姜青霓俏眼眨动,又惊又喜地叫了声:“方师哥!” 方玉琪连忙迎前几步,口中叫着“师叔”,正持跪下行礼,静因师太早巳含笑拉住,道:“方贤侄,师叔方才听傅少侠说起,才知你因祸得福,总算大师兄英灵有知!” 大家正在寒喧之际,九阴夫人已站起身子,朝蓑衣丈人略一颔首,随即向玄裳仙子吩咐道:“如玉,你替为师代为送客吧!云儿,随我来!” 说毕,偏头朝谷飞莺说了句:“在劫难逃,这错不是老身铸的了!”便自缓缓入内。 drzhao扫校 第十七章 草木皆兵 简小云瞥了方玉琪一眼,欲言又止,无可奈何的随着师傅往里走去。 蓑衣丈人谷守真听到九阴夫人最后那句自言自语的话,心头着实一怔,弄不懂她这句话究竟指的什么? 这时玄裳仙子姬如玉却向大家盈盈一笑,道:“姬如玉奉家师之命,恭送诸位出山,玄黄教简慢之处,请诸位多多包涵!” 神州一剑拂髯笑道:“擒虎容易纵虎难,尊师故示大方,难道不怕咱们再向玄黄教寻仇吗?” 玄裳仙子脸露不屑,瞟着方玉琪,娇笑道:“家师眼里,方兄弟倒不失是一只小老虎,至于什么一剑,只是猫耳!”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勃然变色,喝道:“你小觑老夫,敢不敢试试老夫一剑?” 方玉琪始终觉得司徒昌明太以老气横秋,不值其人,是以并不作声,瓢浮子连忙笑着拦道:“司徒老哥息怒,龙夫人此时代表乃师送客,怎好和客人动手?” 司徒昌明盛气的道:“端午开坛,老夫准向九阴妖妇叨教。” 玄裳仙子冷哼道:“能够挨到端午就好!” 一阵功夫,大家已到了玄黄教总坛大门,玄裳仙子站定身子,敛衽道:“诸位恕姬如玉不再远送!” 两个侍女挑灯引着大家走了约莫十来步光景,玄裳仙子娇喊道:“方兄弟,你回来,嫂嫂还有话和你说。” 方玉琪脸上一红,只得走回几步,问道:“师嫂有何吩咐?” 那谷飞莺和姜青霓两位姑娘,不由同时掉头瞧去! 玄裳仙子脸色一正,低低的道:“方兄弟,师傅说的并没有假,你要报师仇,总得和你大师兄同心协力才好。你此去尤其千万别管闲事,端午之后,再到九宫山来,嫂嫂不会骗你,记着,此话千万不可对人说起。” 方玉琪听得十分糊涂,只好点头道:“小弟自当谨记。” 玄裳仙子嫣然一笑,道:“这才是好兄弟,你去吧!” 方玉琪作了一揖,便向大家走来。 姜青霓只见他和玄裳仙子窃窃私语,听不到什么,忍不住问道:“方师哥,她是什么人,你怎会叫他嫂嫂,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方玉琪道:“她是大师兄的妻子,她……她没说什么,只是,只是……” 他不会说谎,但想到师嫂再三叮嘱,叫自己千万不可对人说起,还说什么“要报师仇,总得和大师兄同心协力”之言,也许其中真有什么文章。 方玉琪自己还得背地里和师叔或飘浮子商量商量再说,一时被姜青霓这么一问,就只是说不出话来。 飘浮子也因今晚九阴夫人所说,似乎话中有话,此时再看玄裳仙子临别对方玉琪低声说话,想来定和此事有关,这就干咳一声,笑道:“方老弟,有话咱们待会再说吧!” 静因师太点点头,问道:“方贤侄,你可曾见到你大师兄?” 方玉琪道:“据说大师兄去了河南,弟子并没见到。” 傅青圭惊道:“河南,莫非他们有事……” 瓢浮子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傅青圭立即住口。 一行人脚下加紧,不消盏茶光景,便已到了玄黄教禁地之外。 两个侍女向众人辞过,迳自回转。 傅青圭目光向四外略一扫视,低声说道:“目前家师和各大门派高手,已全在少林,只等诸位老前辈侠驾,共商大计。” 司徒昌明捋须道:“老夫就是为了发现九阴妖妇秘密,误中诡计,如今既知玄黄教即是妖妇羽党,咱们自然要先去少林。” 瓢浮子笑道:“咱们不但要去,而且还越快越好,迟恐生变。” 静因师太惊奇的道:“道友此话,定有高见?” 飘浮子低声道:“这虽是贫道揣测之词,但料想也不会错到那里,此处不是谈话之处,大家已经一晚未睡,也得找个地方休息,咱们不如下了山再说。” 静因师太见他这般说法,心知定然关系重大,此地犹在玄黄教范围之内,自然不便多说。 走到山脚,东方业已透出鱼白,等天光大亮,正好走到通山,大家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通山,原是幕阜山脉边上的一个小邑,行旅客商,在山区错过宿头,清晨落店,也是常有之事,是以也并不觉得奇怪。 八个人要了三间大房,店伙送上茶水,飘浮子吩咐他替大家准备早餐。 方玉琪就把方才玄裳仙子姬如玉叮嘱自己,要报师仇,总得和大师兄同心协力,以及不可多管闲事,等过了端午,再到九宫山来的话,向瓢浮子说了一遍。 瓢浮子听得修眉一皱,深沉的道:“照这么说来,使用‘飞叶摧心掌’杀害尊师的,果然不是九阴妖妇。” 方玉琪睁大眼睛,低声问道:“老前辈,那还有谁?” 瓢浮子并不直接回答,只是自言自语的道:“难道这中间真还另有原因?而且要到某一时候才能下手?唉,目前也只能这般解释。”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方老弟,九阴妖妇要你在端午之前,留在她身边,以及玄裳仙子的要你少管闲事,等过了端午再去,也许确是好意。” 方玉琪道:“何尝不是九阴妖妇怕咱们联合和她作对的离间之计,这样她才能把各大门派分别击破。” 瓢浮子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方老弟说的未尝不对,但以九阴妖妇的武功,即使五大门派联手抗敌,她又何惧之有,而她昨晚对你的谆谆相劝,其中必定大有用心!”不待方玉琪再说,略为一顿,又道:“总之,咱们得尽速赶上少林,或者可以摸索出一点眉目,也未可知。” 方玉琪听得十分迷糊,九阴妖妇残害各大掌门,原是铁的事实,但如今瓢浮子老前辈竟然相信她不是真正仇人,而且她要留下自己,原是怕自己和他作对,但飘浮子看法,也相信她是一片好意。 最使自己不解的,是这一连串的问题,应该从玄黄教,从九阴妖妇下手查究,才能找出答案;但飘浮子老前辈却说要尽速赶上少林,或可得到眉目。 他心知瓢浮子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可能他已预料到一件即将发生之事,不过以他的身份,不愿说出毫无佐证之事罢了。 心中想着,正待开口,只见谷飞莺推门进来,两只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转了一转,娇声道:“老前辈,方少侠,早餐已经摆好了,大家就等你们两位呢!” 瓢浮子和方玉琪走出房间,果然中间一间客厅上,已经摆好早餐,大家在等候自己两人,当下就慌忙人座,用过早餐。 姜青霓拉了一下方玉琪衣袖,走出厅前,低声道:“方师哥,你遇到的琼宫公主,就是吕姐姐?” 方玉琪知道自己之事,敢情傅青圭都已说了,一面微微摇头道:“目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吕姐姐。” 姜青霓道:“我想一定是的。” 方玉琪讶道:“你怎知道一定是吕姐姐?” 姜青霓神秘的笑了笑,道:“不是吕姐姐,她干嘛那么关心你?” 方玉琪脸上一红,忙道:“姜师妹,师叔和你,怎会上九宫山去的?” 姜青霓眨了眨眼睛,低低的道:“还不是为了你……” 她还没说完,谷飞莺已在酸溜溜的娇喊道:“方少侠,几位老前辈请你呢!” 方玉琪应一声,立即返身入内,姜青霓也跟着他身后,一起走进。 只见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蓑衣丈人谷守真、瓢浮子和自己师叔,依然围坐桌上,敢情正在交换意见。 静因师太一见方玉琪和自己徒儿一起进来,便笑着道:“方贤侄,咱们决定午后就要上路,你们全累了一晚,此刻去休息一下吧!” 说着大家纷纷站起,各自回房。 练武之人,只须静坐运功,便抵得常人一晚酣眠。午餐之后,便开始上路,日夜兼程,直奔河南。 一行男女老少,共有八人,谷飞莺和姜青霓又同是女孩儿家,年龄相若,容易谈得投契。 虽然谷飞莺冷眼旁观,觉得她和方玉琪显得极为亲密,心中不无醋意;但人家是师兄妹,自己暗恋方玉琪的心事,不好十分露骨,一路上很快就亲热起来。 第四天傍晚,大家已赶到嵩山少室。 古木参天的北麓,黄墙碧瓦,殿脊重重。 干百年来,名震江湖的武术发祥圣地少林寺,业已在望。 大家刚一走近山麓,瞥见一片树林中,人影飘动,忽然走出两个手持禅杖的灰袖僧人。 一眼瞧到傅青圭,似乎松了口气,立即行前几步,打量着众人,单掌打讯,喜道:“阿弥陀佛,少侠回来了,不知那一位是神州一剑司徒老檀樾,锤老檀樾和敝寺方丈天天都在盼望。”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听到昆仑名宿和少林方丈都在盼望自己,顿觉脸上光彩,手捋长须,微笑道:“老夫就是司徒昌明。” 那两个僧人慌忙脸情一肃,合十道:“老檀樾恕小僧失礼,锺老檀樾和各派掌门,正在后院静室,容小僧通报!” 说着,左边一个,如飞往山门跑去,右边一个,神色十分恭谨,欠身肃客。 方玉琪暗暗慨叹,难怪江湖上人,争名重于争利,原来人的名儿,果然有如此重要。试想司徒昌明,只会一招“大罗天剑”,居然享誉数十年! 心中想着,一面随同众人,沿着宽阔甬道走去。 只见两边古木参天的树丛之中,隔不上一二十步,就有手持禅杖的灰袖僧人,隐身其中,这一条甬道,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以上。 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寺中僧侣,个个武功高强,清规素严,平日很少散在寺外,像他们这般十步一岗,如临大敌的戒备,显然并非寻常! 难道飘浮子老前辈说赶到少林寺,也许可以查出一点眉目,少林寺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方玉琪心念疾转,一行人已由灰袖僧人引着跨人山门,果然一人大门,更显出寺中森严戒备。 原来大门后面,左右两排,分站着八个灰衣僧人,每人怀中都抱着一支禅杖,而且腰间还各佩戒刀,凝然而立! 而且连殿上走廊等处,每逢转角,必有全副武装的灰衲僧人,站立其间。整座少林布置得有如铁筒一般。不知他们永远是这样的呢?还是另有缘故? 当然这份进入紧急状态的情形,谁都瞧得出来。 瓢浮子修眉微皱,脸色也渐渐凝重! 灰钠僧人带着众人,绕过大雄宝殿,从右廊转出偏殿,是一条两边种着花木的青石甬道。花香鸟语,当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一会工夫,进入一座小圆洞门,只见绿篁深处,现出一幢精舍。 那正是少林方丈的静室,景物清幽已极! 一行人刚刚跨进月洞门,那精舍之中,已大踏步走出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的肥胖和尚。 胖和尚身后,紧跟着一个长髯老者,一个青衣老尼,两个道土和一个俗家老婆婆。 这一群人中,方玉琪全都认识,走在前面的那个肥胖和尚,就是从前少林四大尊者中的土弥勒。他自从少林掌门古月大师和木尊者、铁长老、金罗汉先后在黄山遇害之后,已经接掌了少林门户,法号广明大师。 第二个是昆仑前辈名宿锺二先生,黄山青师太、武当新掌门人元真子,峨嵋新掌门人白云子,还有樊太婆祖孙。 他们瞧到神州一剑司徒昌明、静因师太、飘浮子等人,不禁大喜过望。 蓑衣丈人谷守真,大家还是初次见面,经飘浮子和双方引见之后,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便由土弥勒广明大师肃客入舍,小沙弥替众人端上香茗。 锺二先生首先把各大门派掌门在黄山惨遭红叶妖妇毒手,大家决议采取联合行动,分头探访红叶妖妇行踪,并选定少林寺为中心地点,便利各方联络。 怎知历时数月,不但红叶妖妇究竟功力深到如何程度,无人知道,就是她盘踞何处,也迄无下落。 最近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玄黄教,定端午在九宫山举行开坛大典,各大门派都接到了请柬。大家因玄黄教来得突兀,推测可能和红叶妖妇有关,才纷纷赶来少林,以谋对策。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静因师太等人,等他简单报告之后,也各自说出本身经过。 司徒昌明因顾全自己身份,掩饰是在勾漏山误中九阴夫人诡计被困。 静因师太则说追踪商山四异,在九宫山遭擒。 接着方玉琪也从自己在九华遭孙残、李跛击落悬崖说起,如何巧遇七指煞君,寻上勾漏九阴谷,以及墨无为创立天地教,自己和瓢浮子同上九宫山之事,扼要述说了一遍。其中只把自己由莲儿救起,在莲花峰习艺一节,含糊略过。 锺二先生、土弥勒、白云子一干人,先前听司徒昌明和静因师太所说,已大感惊疑。 这回听到当年勾漏双魔中的七指煞君并没死去,而且传说的雪山琼宫,也有什么公主把持天地教,而且玄黄教果然是由九阴夫人幕后支持,更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连串震撼江湖的消息,自己这边,各大门派枉自出动了许多门人,分头查探,竟然一无所闻。 方玉琪说完之后,蓑衣丈人接着把九阴夫人的身世来历,也向大家作了个详细报告。 大家正说之间,四个和尚已摆好一桌酒席,虽然全素,但却样样精美。 少林方丈土弥勒广明大师肃客入座,大家也都觉得有些饿了,当下按序入座,吃喝起来。 瓢浮子因自己一行,进人少室北麓,便发现山前林中,到处都有少林僧侣,隐伏其间。 及至跨人大门,更觉寺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不禁想起方玉琪的大师兄龙步青不是前来河南有事? 而且玄黄教除了商山四异和玄裳仙子姬如玉之外,似乎并没见到其他高手,料想玄黄教可能已得到五大门派集中少林寺的风声,准备在他们开坛之前,想把各大门派一举消灭。 是以才和神州一剑、静因师太、蓑衣丈人等商量,兼程赶来,如今瞧到锺二先生等人,全都在场,少林寺除了严密戒备,并无发生意外,一时倒不好出口相问,心中略一盘算,故意笑道:“锺前辈和诸位道兄,皆是有心之人,各大门派虽在黄山受挫,但如今联合抗敌,声势也自不小。 “据贫道和方老弟在勾漏九阴谷和九宫山玄黄教两处所看到的来说,玄黄教除了九阴妖妇和商山四异等寥寥几人之外,高手也似乎不多,可见这股邪恶势力还在草创期间,羽毛未丰。 “何况还有一个天地教,虽然成立不久,但有雪山琼宫中人主持,自非等闲,听口气他们也是对付玄黄教而来,和咱们是友非敌,届时如能合作,消灭玄黄教,更非难事。” 锺二先生沉吟半晌,问道:“道兄和方少侠在九宫山确曾见到商山四异?” 瓢浮子笑道:“孙残、李跛还吃了方老弟的大亏,后来赵矮、田驼也赶到了,便并没动手。”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疑信参半,瞧了方玉琪一眼。 锺二先生手捋修髯,又道:“适才方少侠说起七指煞君,昔年并未死去,目前重出江湖,他和五大门派仇恨极深,如与九阴妖妇合流,后果更不堪设想!” 方玉琪道:“七指煞君曾被一位前辈异人在黄山禁闭了五十年,不准他再向五大门派寻仇,和九阴妖妇联手的可能,并不太大。” 锺二先生微微点头,又道:“方少侠可知令师兄龙步青武功如何?” 方玉琪答道:“晚辈天台习艺之时,大师兄因入门较早,武功多半都是由他代为传授,只是下山三年,他背弃师门投到九阴妖妇门下,就不得而知了。” 白云子插口道:“锺前辈怀疑几次来寺骚扰的,就是龙步青?” 瓢浮子听得暗暗哦了一声。不出他所料,少林寺果然发生了事故。 锺二先生摇头道:“老夫方才听方少侠说他大师兄龙步青不在九宫山总坛,就想到这天暗中骚扰的可能是他,但仔细想来,龙步青投到九阴妖妇门下,为时不过三年,九阴妖妇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有此成就!”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喝了几杯,豪气复生,呵呵笑道:“锺老哥,你们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锺二先生微微叹口气道:“诸位全非外人,说来惭愧,老夫因玄黄教开坛,为期已近,大家已在这里聚会,分头出发的各路门人,也纷纷回转。只是不见司徒老哥和静因师太两位前来,而且连小徒傅青圭也一去不返。 “连日和各位道友商讨的结果,正想趁玄黄教开坛之前,到九宫山一探虚实,不想三日前的晚上,有人潜入精舍静室觑伺,但等咱们发觉,业已远去。昨晚,在全寺弟子严密戒备之中,贼人依然在精舍前面出现,咱们几个人和人家捉迷藏似的闹了半夜,依然一无所获。” 瓢浮子忍不住问道:“不知对方一共来了几人?大家可曾看清来人面貌?” 锺二先生感慨的道:“凭咱们这几个人的武功,道兄总该相信,在江湖上虽不能说罕有敌手,自问也总下过三四十年苦功。” 瓢浮子连连稽首道:“锺前辈一代宗师,武林泰斗,即是诸位道长,也全是各大门派的杰出之士……” 锺二先生微微一叹,摇手道:“道兄别再给老夫脸上点金,昨晚大家全都出动,结果不但没有瞧清人家面貌,连到底来了几个人,也弄不清楚,总之在夜色中,行踪飘忽,无可捉摸,大家只看到一点白影闪动而已。” 方玉琪听到“白影”两字,心中不禁一动! 锺二先生双目突然精光电射,冷哼一声,双手按桌而起,大声喝道:“朋友既敢三晚潜入少林寺,何用藏头露尾?”.喝声之中,人已“嘶”的往庙外窜去! 方玉琪因在座诸人,辈份较长,是以在下首面里而坐,也早已听到空外的轻微声息,只是把它当作在精舍外面伺候的小沙弥罢了。此时给锺二先生这么一喝,也立即长身而起,跟踪扑出! 这当真快若电光石火,房中群侠,同时掠出。 方玉琪因锺二先生一条人影往正南疾追下去,一时不假思索,也猛吸一口真气,随后赶去! 两人前后相距,约有二十来丈光景,疾逾流矢的在重重屋脊上急飞直掠。转眼之间,已追到一座偏殿之上,前面已有一堵墙,再出去敢情就是寺外。 只听锺二先生在前面大喝一声:“朋友好俊的轻功!” 人已扑出墙去。 方玉琪正待往墙上扑去,忽然听到墙边一株大树之间,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传入耳际! 这声音十分奇怪,似是一个忍俊不住,笑出了声,但却又不敢笑出,用手掩住了嘴唇,心中蓦地一动,立即刹住身形,举目瞧去。 只见这株大树枝叶浓密,夜色中又无法看得清楚是否有人?正在打量之际,突然从树上飞起一条白影,快若流星,往墙外掠去! 不!另有一缕劲风,却向方玉琪迎面射来。 方玉琪那里肯舍,冷哼一声,身形急纵,凌空扑起,左手一捞,接住暗器,人已跃登围墙。在这一瞬之间,只觉对方打来暗器,入手极轻,好像只是一个纸团,一时无暇多看,随手往怀中一塞,正待追去。但这一耽搁,那条白影,早已闪入寺外一片松林之中,那里还有影子! 敌人既已远去,追亦无益,就在围墙上站定,取出纸团,打开一瞧。只见上面用篙笔写着一行小字:“明夜三更,将有强敌压境,慎之!” 方玉琪瞧得大感惊异,假如这白影不是敌人,何以要接连三晚,到少林寺骚扰?如果是敌人,又何用纸团示警? 他正在怔怔出神,猛觉疾风飒然。锺二先生长袍飞扬,满脸怒容的飞掠而来。一眼瞧到方玉琪兀立墙头,招呼了声:“方少侠,咱们回去吧!” 身形不停,话声出口,人已向后殿飞去! 方玉琪瞧他怒匆匆的掠走,猜想锤二先生可能没追上敌人,也可能遭人戏侮。当下答应一声跟随他身后,一同回转。 这一路上,果然看出少林寺的僧侣,训练有素,发现有警,丝毫不见混乱。此时每进殿宇,不但都已有人把守,而且还各自布成阵势,只要敌人一经闯入,断难轻易脱身。 敢情方才来人,身手实在太快,他们得讯较迟,才有措手不及之感。 两人回转精舍,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等人,业已围坐等候。 广明大师首先离座站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锺前辈辛苦了,不知可曾遇到贼人?” 锺二先生瞧到众人全都在座,猝然问道:“大家可是搜索不到敌踪?” 广明大师微微一怔,道:“锺前辈如何知道的?” 锺二先生愤怒的道:“今晚来的,根本就不是贼人,老夫追出寺外,终于发现只是一只白色的扁毛畜生,冲天飞起!” 峨嵋白云子愤然道:“这就是了,难道前两晚侵入本寺的贼人,忽东忽西,身法如此快捷,若然身怀绝艺之土,何用如此躲躲闪闪?” 瓢浮子听说连续骚扰少林寺的只是一只白色大鸟,蓦地想起琼宫公主手下,不是有两只叫做大白小白的白雕?心念一动,正待问问清楚,只听武当元真子微微蹙眉道:“据贫道推想,深山大泽中的巨型飞鸟,偶然飞过,向灯光飞扑,原也不足为奇。只是以前两晚的情形看来,只在屋面低飞疾掠,和我们大家捉迷藏,已属可怪,今晚三次夜袭,直等锺前辈衔尾疾追,出了寺外,才冲天飞起,更非寻常,莫非这鸟有人豢养的不成?” 元真于此话,说得极为合理,大家不禁都微微点头。 樊太婆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谁养着两头巨鸟?” 锺二先生沉吟道:“百年之前,敝派吕祖师曾养过两头巨鹰,而且还通晓武功,但近几十年来,江湖上倒不曾听说过有养鸟的人。” 傅青圭随侍锺二先生身后,因大家正在说话,不敢插口,等锺二先生话声一落,不由叫了声:“师傅……” 锺二先生回头望着他徒儿,点头道:“青圭,你有什么说,但说不妨。” 傅青圭瞧了飘浮子和方玉琪一限,躬身道:“弟子这次奉命南行,在九疑山目睹天地教开坛……” 锺二先生笑了笑道:“此事为师曾听方少侠说过。” 傅青圭续道:“弟子是说雪山琼宫公主,曾有两只作为座骑的白色巨雕!” 锺二先生清癯脸上,微微一凛,回味的道:“雪山琼宫有两头可以乘人的白雕?” 瓢浮子点头道:“傅少侠说得不错,这两头白雕,贫道也亲自见过,生得十分威猛,恐怕普通练武的人,还远非其敌哩!” 锺二先生手捋长髯,惊愣的道:“有这等事,那么一连三晚骚扰本寺的,可能就是雪山琼宫的白雕了。” 方玉琪站起身子道:“晚辈正有一事,要向老前辈报告。” 锺二先生摆手道:“方少侠不必拘礼,请坐了好说。” 方玉琪依言坐下,道:“今晚之事,老前辈虽然只发觉了一头飞鸟,但确实有人进人本寺,晚辈……” 锺二先生翟然一惊,不待方玉琪说出,急急问道:“何以见得?” 方玉琪从怀中掏出纸团,双手递过,一面把刚才遇到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锺二先生听得老脸微微一红,打开纸团,低低念道:“明夜三更,将有强敌压境,慎之!”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忽然抬头道:“这字条出之女子笔迹,唔,方少侠,你可瞧清来人面貌?” 方玉琪道:“此人身法极快,晚辈接住纸团的刹那之间,已失去踪影。” 锺二先生凝神想了一想,又道:“方少侠在九疑山目睹雪山琼宫中人的模样,不知此人可有相似之处?” 方玉琪道:“雪山琼宫中人,全是一身白衣,今晚晚辈虽然瞧到一条白影,但很难断定。” 锺二先生点了点头,随手把纸条递给神州一剑。 广明大师问道:“锺前辈是否认为宋的就是琼宫中人?” 锺二先生顿首道:“不错,从雪山琼宫养有白雕,和来人一身白衣,这两点看来,来人可能就是琼宫侍者无疑,也许她们业已得到玄黄教准备向少林下手的阴谋,始派人前来示誓!”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这也难怪,咱们太疏忽,认为各大门派的人,全在这里,而且事机极密,江湖上无人知晓,不会引起对方注意,就疏于防范。” 广明大师脸上一红,道:“这是贫衲的过失!” 锺二先生摇头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凭咱们这些人,还让人家来去自如,寺中僧侣弟子,那想拦得住人家?” 白云子道:“此人既然是友非敌,此来又只为报警而来,何必三番两次,骚扰本寺?” 锺二先生道:“此人三次夜入少林,想必为了使咱们提高警觉……” 话声未落,只听窗外扑嗤一笑,接着有人轻声笑道:“锺老头,总算你有点眼光!”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逐渐远去! “什么人?”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倏然起立。 锺二先生尴尬的摇摇手道:“人家已经去远了。” 接着紧闭双目,沉思不语,大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一时未便开口。 锺二先生沉默有顷,忽然睁眼向广明大师笑道:“老夫适才检查全寺布置,贵寺僧侣,在每座殿宇上,都已结成阵图,照说整座少林寺,已固若金汤,飞鸟难渡,何以会让人来去自如,固然琼宫中人,武功入化,使人难以发觉,但其中定然有予人可乘之处!” 广明大师肃然起立,合十道:“锺前辈乃是咱们五大门派之首,请尽管直说。” 锺二先生笑了笑道:“大师好说,老夫刚才细心检查,三晚来人,都是从西南方逸去,由此一点,可知西南一隅,确实是咱们一个弱点……” 广明大师忙道:“锺前辈说的极是,敝寺西南乃是一处削壁,平日未免疏忽。” 锺二先生又道:“而且本寺虽在每座殿宇,设下阵式,但各自固定岗位,缺少相互衔接,也是一个漏洞。明晚之事,在雪山琼宫中人的眼里,犹是目为‘强敌’,来人武功之高,自可想见。咱们自应慎重将事为宜,好在目前人手已够,只要善为调度,料想贼人也决难得逞!” 元真子道:“咱们这一战,事关五大门派存亡大局,如有差遣,锺前辈只管吩咐。” 锺二先生想了一想,道:“这样吧,广明大师乃是本寺之主,主持指挥全寺僧侣,调度罗汉阵,就请元真子道友,率同邱玉奇、于启辉、于启煌、傅青圭四人相辅,原则以守为主,一有惊讯,务必保持沉着,不使自乱阵法。 另请樊太婆、青师太、静因师太三位率同樊秋云、姜青霓、谷飞莺、公孙瑶红、望修五人,驰援紧急之处。其余诸位道友,一同正面迎敌,沬知各位以为如何?” 飘浮子笑道:“钟前辈运筹帷幄,调度得宜,贫道钦佩之至!” 司徒昌明也抚掌道:“锺老哥布置周密,算无遗策,老夫自然服从军令。” 大家也纷纷说好。 锺二先生笑道:“今晚看来不会再有敌人骚扰,诸位远来,不妨早些休息。” 当下就由广明大师安排了数间静室,各自休息,不在话下。 第二天,少林方丈广明大师,召集全寺僧侣,把大家当众介绍了一番,以免临时分不清敌友。一面又领着大家巡视全寺,认识四周环境。 大家见到一群群的僧侣,全都紧装扎束,手横兵刃,结队而立,各处转角,也都已装好火把,比之昨日,果然又严密了许多。 蓑衣丈人赞叹的道:“少林寺领袖武林,久经训练,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布置,当真连飞鸟也难以偷渡!” 广明禅师合十道:“老檀樾好说,少林寺适逢千百年未有之劫,贫僧受命于危,今晚可算是敝寺创立门户以来最艰苦一夜,多蒙诸位高人赐助,贫僧感愧无能,也只有背城借一。 这些火把,都用麻杆桐油特制,每个可照四、五丈方圆,全寺五百僧侣,三百条火把,如果一齐点燃,全寺都如白昼,来犯贼人,决难遁形。” 青师太点头道:“这种阵仗,武林之中,恐怕只有少林、武当,才搬得出来!” 言下之意,对广明大师这等布置,大为赞赏。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瞧得呵呵大笑道:“今晚贼人真要前来,老夫非得和他们见个真章不可!” 说话之时,古月似的脸上,涌起一片寒霜,一双凤目,神光电射。 锺二先生乃是五大门派中硕果仅存的前辈高手,他出身昆仑,数十年来,从未受过挫折,生性高傲,原也是目无余子的人,但经过黄山这一场教训,眼看五大门派中人,悉遭毒手,深慨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五大门派所以能够屹立武林,称雄江湖,无非是没有遇上真正高手而已! 他这一念转移,锋芒尽敛,此时听神州一剑如此说法,不由微微一笑道:“司徒老哥豪气如昔,老夫深为钦佩,只是我们宁可把对方实力估高,再也不能把人家估低。”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哈哈大笑道:“锺老哥几时脱尽火气,有了如此涵养?” 锺二先生叹息道:“武林安危,正邪消长,全系今晚一战,一着之失,满盘皆输,老夫肩上,压着这副沉重担子,实在有不胜负荷之感!” 青师太性如烈火,想起自己被商山四异隔空点穴之辱,愤然道:“玉大门派五位掌门的先后遇难,全在毫无戒备之下,中人暗算,今晚咱们业已有备,还怕他何来?即使商山四异老贼来了,咱们有这许多人手,也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错过今晚,咱们人手已齐,索性就在玄黄教开坛期前,赶上九宫山,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话之间,已回到后院静室。 这一个下午,大家都在忙碌中度过。 入夜之后,少室北麓的少林寺,已进入紧急状态,但表面上,却反而更趋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巍峨古刹,重重殿宇,矗立在沉沉夜色之中! 只有第一进大雄宝殿上,燃着两支红烛,团坐着正面迎敌的锺二先生、司徒昌明、蓑衣丈人、瓢浮子、白云子、方玉琪等六人,正在啜茗闲谈,显得相当轻松,瞧不出他们是在恭候敌人。 二更才过,只见一个僧人气急败坏的奔人大殿,向锺二先生合十道:“启禀老檀樾,前山有一队敌人,正向本寺而来!” 锺二先生问道:“一共有多少人?” 僧人躬身道:“小僧等奉派轮值山门,这消息是由守护前山的师兄们传递而来,详情未悉。” 锺二先生点了点头,那僧人堪堪退下。 第二个僧人又急忙赶到,向大家合十道:“小僧接到守护松林的师兄们传报,共有七名敌人,现已进入本寺警戒范围,目前正向本寺缓缓进发。” 神州一剑忍不住问道:“一共只有七人,来者不善,想必全是玄黄教精锐高手,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 第二个僧人惶恐的道:“那师兄勿匆来报,并未细说。” 瓢浮子沉吟道:“玄黄教明知五大门派的人集中少林,恐怕来犯敌人,决不止区区七人。” 白云子点头道:“贫道也感觉得这七个贼人施施而来,似乎意在诱使我们注意正面……” 话声未落,先前那个僧人,又急急进来,报告道:“启票老檀樾,那七个敌人,已到寺前广场上了,是……是七个女的。” “七个女的?” 锺二先生听得一怔,接着问道:“她们作何装束?” 那僧人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神色一庄,答道:“这七人身上仅仅披了一层轻纱,纱分七色。” 锤二先生又道:“她们到达寺前,有何举动?” 那僧人道:“她们到达广场,就围着寺前一座大香炉,席地坐下,并无丝毫动作。” 大家全听得满腹狐疑,在座除了方玉琪,个个都是八十年的老江湖了,但从没听说过有这等身披七彩轻纱的七个女子? 锺二先生又追问了一句:“她们有多大年纪?” 那僭人道:“阿弥陀佛,小僧不够看,但据她们姿态上瞧去,最多也只有二十左右。” 锺二先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来,只好点头道:“此时不过才交二鼓,也许她们人手还未到齐,你们只可暗中监视,切勿妄动,如有变故,立即通报。” 那僧人躬身退去之后,白云子疑虑的道:“这七个女子,来的突兀,咱们出去瞧瞧,也许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锺二先生笑道:“据老夫推想,她们如非等人,便是另有阴谋,目前未到三更,她们如无举动,我们也正好当作不知。好在全寺已有布置,即使她们故作疑兵,咱们不予理会,反可使来犯敌人,不明我方虚实。” 飘浮子眼看当年五大门派中以刚愎出名的锺二先生,如今一反过去性情,处事沉着,不禁暗暗点头。 锺二先生却突然回过头来,向瓢浮子道:“目前江湖上对武林掌故,能够如数家珍的,首推百草仙翁,可惜不在这里。道兄和令师兄同功南山老前辈之门,见闻渊博,这七个身披七彩轻纱的少女,是何来历,不知道兄可有印象?” 瓢浮子慌忙摇手,呵呵笑道:“锺前辈千万不可这般说法,贫道怎敢当得见闻渊博四字,不过贫道想到一个人,只是……” 神州一剑目射奇光,问道:“道兄想到的是谁?” 瓢浮子摇摇头道:“贫道方才听说这七个女子,身上仅穿一层轻纱,不由想起七十年前一名魔头……” 神州一剑脸色微微一变,问迈:“道兄是说祁连女妖七宝大士?” 瓢浮子点点头,又摇头道:“贫道只是胡乱猜猜,这女魔头当年全身只穿一袭七彩轻纱,肉身布施,赢得七宝大士之号,只是七十年前无故失踪江湖,从此没再听到她的消息,不可能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锺二先生瞿然震动,点头道:“但愿不是这个魔头,否则如果她和九阴妖妇合流,武林这场浩劫,当真难以挽回了!” 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像七指煞君、九阴妖妇等人,都在江湖出现,和勾漏双魔同一时代的七宝大士,尚在人间,也并不足奇。只可惜咱们各大门派中,不但先师一辈全已仙去,就是和老夫同辈的人,也先后凋谢殆尽,最近五年,连第三代弟子,都罹了劫数,道消魔长,说来岂不可叹!” 说到这里,那守护山门的僧人,又走上大殿,请示道:“此时二更将尽,广场上七个女子依然围坐如故,不见动静,小僧特来向老檀樾请示。” 锺二先生道:“目前强敌将至,你们还是各守岗位,不可擅离,如有敌人闯人,不入阵中,切忌现出身形,而且务必困住敌人,危急之时,自然有人接援。” 那僧人领命退下,但接着又匆匆回人,躬身道:“前面七个妖女,不知何故,每人身前,已点起七种不同颜色的灯光,人却依然围坐如故。” 锺二先生也弄不懂她们何以要点起灯来,只是微微颔首。 僧人很快的闪身退出。 大家枯坐了一阵,估计三更已过,依然不见有什么敌人前来。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和白云子两人,已渐感不耐。 方玉琪因示警的那张纸条,是自己接到的,如今全寺僧侣和各派中人。劳师动众,彻夜不眠。如果敌人不来,大家空守了一夜,自己如何交待?这就低声对瓢浮子说道:“老前辈,三更已过,还未见敌人有何举动,那示警的人,会不会有诈?” 瓢浮子摇头道:“依老道的看法,示警的人,当然是一番好意,不可能有诈,门前七个妖女,自然是敌人一路,她们迟迟不见动静,许是主脑人物还没赶到,也未可知……” 话声未落,遥闻数里之外,远远传来一声长啸! 这啸声由远而近,由低而高,好像正向少林寺方向划空飞来! 更深人静,听得十分真切,宛若汪洋大海,骤起海啸,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转瞬之间,已离山前不远,大殿上顿时回响嗡嗡,声势之壮,使人心弦惊颤! 锤二先生听得脸色大变,骤然站起,低喝一声:“我们赶快迎敌!” 刷刷刷!六条人影,同时掠出大殿。 星月在天,山风习习,少林寺一片黝黑。 当然黑暗之中,五百僧侣全已听到高亢慑人的厉啸,此时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啸声已到眼前,功力较差的人,已感到血流加速,脉博剧跳,几乎把持不住。 由锺二先生为首,正面迎敌的六人,刚刚跃上围墙,那啸声已如黄河天来,浩浩荡荡,由半空直泻而下,嘎然而止。 一团闪闪发光的人影,像飞将军白天而降! 这一阵啸声,连锺二先生、神州一剑、蓑衣丈人、飘浮子、白云子全都听得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只有方玉琪在“六合真气”护体之下,还能勉强支持。 此时啸声乍歇,大家耳中,还在嗡嗡作响,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划空飞落寺前的,却是一个脸如黄蜡,嘴上留着一部红髯的道人,尤其他身上一袭宽大道袍,十分奇特,黑夜之中,宛如缀着无数星星,闪烁生光! 此人方才那一阵长啸,慑人夺魄,已使大家面面相觑。这一瞧清来人的长相,六人之中,除了方玉琪不识其人之外,谁都心头猛凛! 锺二先生更是神色邃变,急急和大家飘落墙外,便迎着趋前三步,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锤石磷不知师叔鹤驾径临,有失迎近。” 方玉琪还是第一次听到锺二先生的名字,而且这黄脸红须的道人,原来是他师叔。 红须道人落地之后,根本连瞧也没向大家瞧上一眼,当然更没理会锺二先生的说话;但他两道电炬似的眼神,却落在围着大香炉趺坐的七个女子身上,黄蜡般脸上,神色似乎微微一怔。 七个全身赤裸,只披一袭薄如蝉翼轻纱的妙龄女郎,每人面前放着一盏和她披纱同一颜色的纱灯,烛光荧荧。 照着她们细腻丰满,凸凹玲珑的晶莹胴体,直像七尊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艺术精品。但她们此时,几自秀目低垂,桃腮含春,似笑非笑的瞑目趺坐,一动不动。 红须道人怔怔而立,锺二先生躬身肃立,谁都没有开口。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虽慑于对方盛名,但眼看红须道人目光只是盯着七个女子,对自己几人不理不睬,不由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许天君光临少林,不知是否有为而来?” 红须道人仰天狂笑一声,点头道:“好!好!七宝妙法色相,居然为少林寺护起法来?” 笑声一落,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猛然向神州一剑扫来,大袖一层,身形破空飞起。 随着他腾空飞起的刹那之间,地上涌起一阵无形潜力,把锤二先生和神州一剑,逼得后退了一步。 蓑衣丈人、瓢浮子、白云子、方玉琪四人,站得稍后,也衣袂飞扬,差点站不住脚! 大家这份惊凛,当真不可言喻,定睛瞧去,夜色晦瞑,星光闪烁,那里还有红须道人的踪影? 方玉琪眼看红须道人竟有如此厉害,功力之高,恐怕还在九阴夫人之上,不由惊愣的向飘浮子问道:“老前辈,这许天君是谁?武功竟有这般高法?” 锺二先生闻言,有意无意的瞧了瓢浮子一眼。 瓢浮子目光扫一下围坐一圈的七个披纱少女,低声道:“方老弟,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回去再谈罢!” 方玉琪见他这般说法,心知定然有所顾忌,而且许天君还是锺二先生的师叔,他方才匆匆而来,分明和自己这边是敌非友,但他一瞧到地上七个披纱少女之后,便顿脚就走,还说什么“七宝妙法色相,居然为少林护法”。 那么他的退走,还是和这七个少女有关? 瓢浮子老前辈要回去再说,自然也是顾忌着这七个少女。 难道这七个身披七彩轻纱的少女,比许天君还要厉害?她们又是谁呢? 就在方玉琪疑窦丛生,心念疾转的当儿,围坐地上的七个少女,业已盈盈站起。 她们连瞧也没向大家瞧上一眼,便自右手执灯,一语不发的排成一行,缓缓踏上寺前青石大路,往山下走去。 这七个妙龄少女浑身赤裸,只披着一幅薄如蝉翼的透明轻纱,此时莲步细碎,柳腰款摆,曳地长纱,给山风吹动,当真像瑶池仙子,出浴归去。 白玉般胴体,在七盏不同颜色的灯光掩映之下,缓缓移动,活色生香,蔚为奇观,使人目迷七色,怦然心动! 七盏纱灯,渐渐远去。锺二先生望着点点灯影,慨然叹道:“她们真是祁连女妖七宝大士门下!想不到莽莽江湖,已经够凶险了,这些多年不出的魔头,却又不迟不早,尽在这时候出现!” drzhao扫校 第十八章 古刹浴血 神州一剑掀须笑道:“她们不是为少林寺护法来的吗?” 锺二先生摇摇头道:“这还很难说呢。”接着望了望天色,已近四更,心下松了口气,笑道:“这时候大概不会再有什么敌人来了……”下面的话,还未出口,蓦听山脚下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啸声有如巫峡啼猿,尖锐刺耳! 锺二先生不禁脸色一变,沉声道:“当真还有敌人?”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方才被许天君震得后退,心中大不自在,闻言冷笑道:“来了也好,迟早总免不了一拼。” 两人说话之间,只见山前来路上,已有五条黑影,如飞奔来,眨眼功夫,已驰到寺前。 锤二先生一手撤下肩头长剑,首先喝道:“来者何人,还不给老夫站住!” 双方这一逼近,才看出飞驰而来的五人,每人都是一身黑色装束,连头也全用黑布蒙?起,只露出两道炯炯眼神。走在前面的一个,焕然住足,向大家打量一眼,嘿嘿怪笑道:“你是锺石麟?还是司徒昌明?” 敢情他们听到五大门派集结少林,而且神州一剑也已赶到,当然在正派诸人中,要算这两人的武功资望最高了。所以黑衣人一开口,就先问锺二先生和司徒昌明。神州一剑不待锺二先生回答,猛地跨前一步,大声道:“神州一剑在此,你可要及锋而试?” 黑衣人冷哂一声,并未作答。 锺二先生平日清癯的脸上,此时业已铁青,朗朗笑道:“老夫正是锺某,阁下何人?恕老夫眼拙。” 黑衣人冷冷的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有多少能耐,尽管使来,看看能不能保得住少林寺?” 锺二先生强自按捺,大笑道:“尊驾好大的口气!既然敢来,何用藏头缩尾,见不得人?”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姓锺的,你枉自领袖五大门派,难道没有看到咱们这身装束?” 瓢浮子瞧到这五人装束怪异,一时只是想不起来,此时突然心中一动,暗“哦”了一声,接口道:“想必你们就是横行关外的黑衣帮十大天王了?” 黑衣帮十大天王,猖獗关外,武功诡异,从没到过中原。瓢浮子此话,无非是让锤二先生和所有的人留意罢了。 但锺二先生此刻不但动了真怒,而且也动了杀机,闻言一声长笑,回头道:“黑衣帮么魔小丑,何足道哉?老夫生平不滥杀无辜,今晚免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话声中,长袍飘动,剑起排山,率先向黑衣人刺去!他一剑出手,数剑连绵而发,只听嘶嘶剑风,如盈耳松涛,风雷隐隐! 当先那个黑衣人从蒙头黑布中,目光闪动,嘿嘿怪笑道:“好剑法,你当这般打法,就可胜得我吗?” 喝声中,身形微退半步,双手一分,倏然从袖中飞出一条四尺来长的钢链,反向剑影中击去。 两人才一动手,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目光如电,一抡长剑,大踏步向四个黑衣人逼去,口中喝道:“你们一起来试试老夫的神州一剑吧!” 横剑一扫,剑光错落,直取四人! 别看他仅会一招“大罗天剑”,但经他数十年潜心苦研,这一招剑法,在他手上使出,当真变化灵幻,博奥精深,四个黑衣人当场被逼退了三步! 方玉琪瞧得暗暗赞叹,自己虽然学会了全套剑法,但说到能够阐发无遗,自己还远不如他。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第一剑上,就把四人逼退,不由哈哈一笑,但他笑声未落,突然一条人影,像鬼魅般飘近,随手一扬,灵蛇似的铁链,业已从右胁穿来。 司徒昌明心头一震,此人好怪异的手法,长剑疾收,剑尖对准链头点去。 “叮”,火星四进! 黑衣人冷哼一声:“神州一剑,原来也不过尔尔!” 喝声之中,其他三个黑衣人却同时散开,分向蓑衣丈人、白云子、瓢浮子等人扑到,齐声喝道:“朋友,你们也别闲着!” 飘浮子低声向方玉琪道:“你暂时不要出手,他们号称十大天王,如今只出现了一半,你还是掠阵吧广说罢,一挥长剑,和蓑衣丈人、白云子分别向三个黑衣人迎去。 十个人分作五处,在少林寺前展开激战。 一片佛门静寂的广场上,顿时充满了一片深沉杀机。 黑暗之中,划起无数道寒芒,也飞舞着重重链影! 方玉琪站在一旁观战。 片刻工夫,已看出这五个黑衣人中,要数和锺二先生动手的那个武功最高。 试想锺二先生的身份,在武林中已是一流顶尖高手,此时连展杀手,剑发如风,依然只和对方打成平手。 其余四起,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虽仅一招剑法,但每一出手,大开大阖,极尽变化之能事,对方黑衣人铁链纵横,密如风雨,还不时的被迫后退,显然落了下风。 蓑衣丈人只以双掌和另一个黑衣人相博,他功力深厚,出手看似轻逸,实则每掌都蓄含着强猛劲力,路子也十分怪异,而且还夹着擒拿手法,不类中原武学,有时一招出手,攻势就连绵不断,不容对方有缓气还手的机会,虽在互相抢攻,也可说已略占优势。 瓢浮子的剑法,以轻灵为主,一柄长剑从不和对方铁链接触,倏发倏收,换招变式,迅疾无比,堪堪和黑衣人打成平手。 只有白云子此时虽然已经全力展开峨嵋派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宛如风摆杨柳,东一剑,西一剑,漫天乱洒,但和对方那个黑衣人相比,似乎功力较弱,尽管剑法离奇,还是被人家逼得连连后退,一张白皙的脸上,胀得满面通红,隐见汗水,虽可支持得住,但看上去已很觉费力。 方玉琪这一阵打量不禁暗暗惊凛,试想自己这边五人,那一个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派之主,居然被五个没名没姓的黑衣人打成平手,看来黑衣帮十大天王,果然个个了得。 飘浮子老前辈叫自己掠阵,当然是为了黑衣帮十大天王,还有五个,要自己小心监视,别让他们闯进寺去;但此时贼人尚未现身,白云子已露败象,时间一长,就非败不可。 自己那能袖手旁观,不如由自己把他替换下来,再以速战速决的战法,解决了他们一个再说!心中想着,立即倒提银练剑,向白云子身边闪出! 那知身形才动,陡听寺右一片松林中,响起一声长啸,两条黑影疾如鹰隼,从林梢飞起,往寺中掠去,一下落到右侧墙上! 方玉琪发现敌踪,剑眉一剔,正待追去,猛听寺左一片松林,同样响起一声呼啸,又有三条黑影,从林中飞出! 方玉琪来不及多看,猛吸一口真气,双脚一蹬,人如箭射,闪电般往围墙上跃去。 这一下,方玉琪早有警觉,而且左侧松林和围墙的距离,也比右侧远。方玉琪掠上墙头,那三条黑影也相继纵到。 方玉琪目光掠过,果然这三人也全身黑装,头蒙黑布,分明正是黑衣帮十大天王中人,大喝一声,银练剑挟着一片耀目精光,向三人身前扫去! 这三个黑衣人武功全都不弱,刚刚跃上围墙的身躯,轻若飞絮。两个一下向左右闪开。 中间那个首当其冲的,眼看方玉琪来势奇快,而且手上长剑,又细又长,剑风凌厉,寒气逼人,迥异寻常宝剑,那敢硬砸,身形一收,倏然向墙外凌空跃飞出去。 等方玉琪剑风扫空,他身形如电,又焕然逼近。足尖落到墙头,双手一错,左掌护胸,右手伸缩之间,一条铁链已像毒蛇般从袖底飞出,一下挣得笔直,闪电往方玉琪胸口逼来! 方玉琪一剑横扫,眼看对方明明被自己逼出墙外,一脚落空,照理应该飘身落地,但对方却在一退之后,又倏然欺进,这一手蹈虚若实的轻功,已大出意外,不由微微一怔,对方贯足劲力,挣得笔直的铁链,“玉杵捣箱”,挟着劲急风声,奇快无比,奔到胸口! “来得好!” 方玉琪冷哼一声,脚下移动,使出“飘香步法”,轻轻一闪,便已避开,同时手腕一张,银练剑对准捣来铁链削去。 那黑衣人想不到方玉琪会有如此身手,在这狭仄的墙头上,不但避开自己闪电一击,剑尖反向铁链削到。赶紧右腕一缩,铁链疾收,趁势劈出护胸左掌。 方玉琪反腕一剑刚刚削出,只觉对方左掌疾吐:一股力道,已拍上剑脊,握剑右腕,蓦地一震,心头暗暗吃惊,此人内力真还精纯,自己被他纠缠住了,别让其余两人,抢进寺去! 两人在墙头上出手抢攻,说来话长,其实不啻电光石火,一瞬间事。方玉琪心念才动,转头一看,两个黑衣人果然疾如脱弦管箭,往寺中掠去。 方玉琪一时情急,俯身从墙上捡起一片碎瓦,迅速往掌心一贴,扬掌吐劲,瓦片从掌心激射出去,向后面一个背心打去! 他使的正是“飞叶摧枯掌”,而以一片碎瓦代替了树叶。 “飞叶摧枯掌”乃是纯阴的功夫,所以要用树叶,无非取其轻盈,树叶没有碰上敌人之前,丝毫不带风声,等一着体,才生震力。 方玉琪此时的功力,大非昔比,三阴真气自然随功力精进,这一施展出来,一片碎瓦居然快若闪电,轻若无物!那人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觉到,自然连哼也没哼一声,便翻落地面,立时了账。 但就在方玉琪瓦片出手的同时,墙头上那个黑衣人,又已纵身扑到,铁链横圈,夹着凌厉风声,一招“流星坠地”,当头砸至。 方玉琪施展“飞叶摧枯掌”,一掌得手,精神陡振,身形不退反进,银练剑漾起一天剑影,反向黑衣人飞洒出去。 黑衣人武功虽高,怎奈方玉琪使的“大罗天剑”,出之于当今第一奇人无名老人,夺天地之功,极造化之变。 黑衣人但觉对方剑光交织,有如樱珞缤纷,丝丝下垂,身前身后,全在点点剑影包围之下,自己几乎无从还手! 尤其自己同伴,竟被对方脱手打出的一片碎瓦制住,似乎受伤极重,此时还不见跃起。 他还不知同伴早已死在方玉琪“飞叶摧枯掌”下,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这少年人倒不可轻敌!”心念疾转,那里还敢大意,立即改采守势,集中精神迎敌,把手中铁链,舞了个风雨不透! 方玉琪“大罗天剑”一经展开,那还容他还手,三五招下来,黑衣人已被罩在一片剑网下,左右前后,尽是锐利剑光,连后退都办不到了。 黑衣人身陷危境,居然丝毫不乱,连声厉吼,铁链纵横,还是越打越狠,但身外剑光,也愈来愈是强烈。 刚刚打到第八招上,蓦觉眼前奇亮,等到警觉,已来不及避招,只得右手急抡,铁链迎着箍出! “唔!”剑光过处,铁链迎刃而断,血泉喷射,一条右臂,已被银练剑齐肩削断。黑衣人厉啸一声,跃起两丈来高,折腰斜掠,往松林中投去。 方玉琪眨眼功夫,连创黑衣帮十大天王的两人,神威大发!回头一瞧,峨嵋掌门白云子,本来以凌乱出名的“乱披风剑法”,这回是真的到了忙乱程度,道髻披散,脚下不迭后退,已是危机万分。 一时那还迟疑,口中长笑一声,双腿一蹬,半空中飞起一道精光耀眼的银色匹练,向白云子身前泻落,口中喝道:“道长请退!” “嗒!”方玉琪剑到人到,话声出口,银练剑已削上对方铁链。 那和白云子动手的黑衣人,正当占尽上风,着着进逼,眼看就要得手,不料笑声人耳,一道银虹从斜刺里飞到,寒光耀眼逼近身前,立时响起一声轻微的金铁交鸣,手上顿觉一轻。他久经大敌,立时感到不对,连敌人也无暇去望,身形一仰,吸气后纵,闪电倒跃出去! 方玉琪对今晚来犯敌人,早存杀机,一看对方纵身后跃,冷笑了声:“那里走?” 使出“八步赶蟾”上乘轻功,身发如电,剑发如风,刷刷挥出! 那黑衣人一着失机,便落下风,他狂吼一声,把手中半截断链,当作暗器打出,双掌一挫,连环劈出,他使用兵刃,还难挨得出“大罗天剑”七八个照面,何况是徒手相搏。再加方玉琪手上是一柄威力极强的银练剑,但见呼呼掌风,只和剑气一触,立被破去。总共只不过三四个照面,便被方玉琪一剑洞穿心腹,惨叫一声,往后倒去。 这可把峨嵋掌门的白云子瞧得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只觉这姓方的少年,好像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武功都在突飞猛进,当真使人感到莫测高深。 此时屋脊重重,一片漆黑的少林禅寺,大殿两侧,已灯光照耀,杀声大起! 方玉琪一剑刺到黑衣人之后,俊目如电,向四外略一打量,眼看锤二先生等四人,和对方四个黑衣人激战方殷。 而且自己这边,已占了优势,当下长剑一收,望着白云子抱拳道:“道长请留此照顾,在下进去瞧瞧!” 白云子脸上一红,慌忙还礼道:“少侠剑法高明,贫道无限心折,寺中既已闯进贼人,少侠只管请罢!” 方玉琪无暇多说,略一点头,便腾身朝寺中掠去。 原来少林方丈广明大师,和武当掌门元真子,职司指挥僧侣,调度阵法以守为主,此时早把全寺数十座殿宇及重要之处,划成无数单元,全已布下大小“罗汉阵”。 只要敌人闯入,不论进到那里,那里就可发动阵式,没有敌人进入之处,依然保持沉着,不露形迹。 在阵与阵之间,可以互相连贯,由小化大,务求把进犯敌人困阻一处,静待驰援。 是以从二更开始,寺外虽然来了七个披纱少女,和厉啸经天的许天君,以及后来的五个黑衣人陆续出现,少林寺依然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直等到寺右松林中,随着啸声而来的两条黑影,摸人围墙,飘落地面。大殿右侧,才响起一声清响,和两个黑衣人相距三丈之处,突然亮起一只火炬! 不,火光连闪,顷刻之间,亮起八道火炬。 熊熊火把,照得大殿右侧,光耀如昼,十八个灰衣僧人,九个手持禅杖,九个手握戒刀,把两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少林寺五百僧侣,久经训练,武功个个不弱,此时突然现身,显见早有准备。 两个黑衣人在黑衣帮中,固是号称十大天王,平日纵横关外,自负身手,但此时一下就被人家围住,虽然对方人数不多,也不禁暗暗一怔。 偌大的寺院中,不知还埋伏了多少高手,看来少林寺果非易与。只是自己十人,来时夸下海口,今晚少不得要给他们一点颜色! 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左边一个突然嘿嘿狂笑:“你们还有多少人,索性一并出来……” 这原是瞬息间事,黑衣人落人阵中,笑声未落,只听清磬连续三声响,列阵以待的十八个僧人,没有一人作声,立即随着磐声,开始移动。 显然这三声清磬,乃是指挥殿右罗汉阵的暗号,但见十八个灰衣僧人,刀杖齐举,由缓而快,方才各按方位的行列,突然散开,门户大变。在火炬照耀之下,刀闪寒光,杖带劲风,纷纷往两人攻到! “哈哈,凭你们几个秃驴的阵仗,真是螳螂挡车!” 两个黑衣人身形滴溜溜一转,各自从袖底撤出一条铁链,抡转如飞,出手抢攻。但他们武功虽高,十八灰衣僧人结成的正是少林寺镇山绝艺的“小罗汉阵”。 一经发动,谨严无比,一阵阵禅杖戒刀的轮番攻势,十分强猛,两个黑衣人一时真也奈何他们不得。 就在这边阵式才一发动之际,大殿左侧也突然有两条黑影,从寺外破空掠入! 不!其中一条黑影,在半空中往下跌落,立时气绝。 只剩了一条黑影飞越而来,但在他略一回顾同伴的刹那之间,已被另一组罗汉阵拦住,清磬连响,火炬大明,杖影刀光,动上了手。 右侧两个黑衣人,似乎激起怒火,双双发出凌厉啸声。 左侧一个也如斯响应,这呼应的啸声,敢情是黑衣帮的暗号,啸声乍起,右两左一,三个黑衣同时奋力猛冲。 被阻在右边的向左冲击,落人左边的向右急闯,三条铁链,发出虎啸龙吟般声响。 他们企图往中间会合。三个黑衣人武功诡异,功力精深,这一认定方向,发动猛攻,真还厉害。两边摆阵的僧人功力和人家差得老远,无非是凭阵法变化,阻拦敌人,只能收效一时,无法久持。 此时右侧十八个僧人,在两个黑衣人轮攻之下,已有四个戒刀脱手,两个震出阵外,三个受创倒地。 左边阵中的一个黑衣人,也舞链如飞,他冲到那里,僧侣们围到那里,还是堵不住他。 大殿屋脊上,此时出现四条人影,一个是白发皤皤,手握龙头杖的老婆婆;一个是一身青衣,脸色铁青的道姑。这两人身后,各跟着一个妙龄女郎,手上全握着明晃晃的长剑! 她们四人正是青师太师徒和樊太婆祖孙。 青师太两道目光,往右方一瞥,口中低低说道:“这两个贼子果然扎手。徒儿,你留在这里罢!” 话声一落,人如电射,立即向右侧阵中飞去! “不错!秋云你也留着的好!” 樊太婆挟起龙头拐,白发飘飞,同时往左边飞落。 人还未到,右腕一振,龙头杖“挟山超海”,一片杖影,当头往黑衣人罩落。 那黑衣人正因同伴无缘无故的死去(伤在方玉琪“飞叶摧枯掌下”),惊怒交集,手上铁链,纵横飞舞,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但因身落阵中,任你如何猛攻,十八个僧人,不和你正面交击,够他纠缠。此时猛觉一阵劲风,像泰山压顶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先让这一招。 樊太婆一招攻过,身形落地,龙头拐立时绵绵攻出。 那黑衣人和她对拆了七八个照面,心中也暗暗吃惊,只觉这白发老妪,拐势沉重,功力充沛,竟是自己仅遇的高手,当下也链发如轮,集中精神迎战。 少林僧侣一见樊太婆出现,罗汉阵便倏然停止,依然各依方位,严守四周。 左边阵式停止的同时,右阵也因青师太的赶到停了下来,十五个僧人,一齐向两侧闪开,三个负伤的也另由僧侣扶过。 青师太手提长剑,满脸铁青,端详了两人一阵,冷冷的道:“你们是那一路的朋友?” 左边一个黑衣人阴笑道:“告诉你,谅你也不知道,瞧你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谅来的就是五大门派中人,你看咱们两人那一个好斗,动手吧!” 青师太一生狂傲,不待左边黑衣人说完,早已心头火发,厉叱道:“鼠辈,你们没听过黄山青师太,虽不在五大门派之中,但手下从没漏过一人!你们估量估量,谁先送死,都是一样!” 右边一个冷冷接道:“咱们可不管,你不在五大门派之中,也赶来淌这场浑水,不是嫌命长吗?太爷就是黑衣帮十大天王,识相的赶快退走。” 青师太听得暗暗一惊,她虽未见过黑衣帮的十天王,却是听人说过黑衣帮獗关外,近十年来,中原武林中人,只要到关外去的,就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据说黑衣帮的十大天王,都是最难缠的人物,一身武功,异常诡异,今晚遇上了,自己可得小心!心中想着,长剑一抖,发出一阵嗡嗡轻响,直若龙吟,冷笑道:“不见真章,谅你们也不知天高地厚!来来,你们两个是一起上,还是谁先来?” 左边一个黑衣人从黑布孔中,射出炯炯神光,猛地大嘴一转,仰天嘿嘿怪笑! 右边一个抢道:“老四,还是让我打发她吧!” 话声中,一晃肩直抢过来,身法快的出奇,就在他一扑之中,不知用的什么手法,铁链铛啷一响,一股劲风,已闪电般点到左肩! 青师太早有准备,眼看左边一个,退过一边,只有一人出手,不由冷冷一哼,长剑一圈,“玉钵青莲”由腕底翻出,迎着黑衣人铁链削去! 黑衣人怪笑声中,链到一半,顺势沉腕,变成“毒蟒吐信”,铁链伸缩之间,链头一昂,由下往上,再袭右肋! 青师太闪身避招,振腕发剑,展开快攻!只听剑风嘶嘶,和黑衣人铁链的一片铛啷急响,剑光闪闪,链影纵横。 “青城剑法”,本是以快疾出名,剑法展开,犹若点点骤雨,密集而来,江湖上有“峨嵋急风青城雨”之称。 青师太三十年前,以一柄长剑,独诛凶名久著的长江三十七名巨庵,犯下杀戒,被她师傅逐出墙门,结庵黄山,潜心精研剑法,脱出青城,自成一家,而且更以嫉恶如仇,名震江湖。此时一经展开,势挟风雷,当真快若掣电,凌厉无匹。无奈对方黑衣人一条铁链,招数奇诡,算得上武林中杰出高手。 青师太用尽精研奇招,仍然无法胜得人家,不大工夫,两人已斗到六七十个回合。 青师太一上手就抢了主动,长剑浑洒,着着快攻。黑衣人虽然迫于守势,也从容把万点寒星,一一化解。 打到七十回合之后,青师太出剑如风,越来越是凌厉,黑衣人也怪吼连连,铁链吞、吐、点、扎,连番抢攻。 这两个高手拚命激战,声势委实惊人,场中除了不时爆出金铁击撞之声,已只看到一圈圈的剑光链影。 另一个黑衣人始终袖手旁观,其实是监视各按方位而立的少林僧侣,他从头到身,蒙着一身黑衣,如果不是两道炯炯目光还在闪动,真像是庙里的泥塑黑鬼。 青师太和黑衣人交手到百招以上,双方谁都知道遇上了强敌,一时之间,无法赢得胜利,不禁全都各运内功护身。 青师太脸色铁青,目蕴奇怒,黑衣人也肌肉暴起,铁链挣得笔直。 这时两人出手都不像刚才那样迅疾,但每一出手,必有飒飒风声,潜力潮涌。两人已由拆招破式,进到了各以内力相拚。 蓦地黑衣人怪吼一声,链卷劲风,连砸三招,强行逼退青师太,但青师太乍迟倏进,也发出嘶嘶剑风,连劈了五剑。 黑衣人敢情久战不下,已是忍耐不住,架开青师太五剑,铁链如棒,忽然招法再变,竟然避开正锋,连走险招,着着指向青师太要害。 高手过招,讲求以静制动,切忌浮躁,他这一求功心切,却忽略了自己门户。只听青师太一声冷笑,剑如灵蛇,一招“凤凰点头”,一点寒星,乘虚而入。 黑衣人一丝疏忽,授人以隙,再想回链自救,已是不及,左肩一凉,森森寒锋,闪电划过。还算他武功不弱,见机后撤半步,左肩仍然被剑尖划了一道半寸来深的血口,鲜血像泉水般涌出! 黑衣人急怒连吼,不顾伤势,运链猛攻。 青师太冷冷的道:“黑衣帮十大天王,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话声中,长剑一紧,步步逼去。 黑衣人左肩伤虽不重,但锐气受挫,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青师太上场之初,已起杀机,此时一招得手,存心把对方立毁剑下,猛吸一口真气,剑势突然加重,每一剑都运上平生气力。一时只听嘶嘶之声,盈耳不绝,一片精光,硬把黑衣人压盖下去。 黑衣人忍痛力斗,那有运功止血的机会,左肩血流如注,顷望之间,左边半身黑衣,已全被血水所濡。人也渐感不支,蒙脸黑布中,射出满包红丝的目光,宛如一头负伤猛兽,发了狂性。一条铁链,竟然舍生忘死,疯狂抡击,刷刷刷迎着青师太剑身,猛砸猛扑! 场中接连响起虎啸龙吟的金铁大震,青师太也觉一条右臂被他震得微感酸麻! “哈哈!”黑衣人厉笑乍起,右手铁链一抖一送,猛地脱手飞出,向青师太当胸直贯而入。同时双脚一顿,凌空跃起,右掌趁势使出一招“雷公劈木”,往下劈落。 青师太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把兵刃当作暗器打出,两人距离极近,猝起发难,微微一怔,铁链已如标枪般贯胸飞到。 百忙中运起功力,长剑一竖,“闭门推月”,对准铁链中央砍去! “铛!”青师太力透剑身,居然把笔直飞来的一条铁链,硬生生劈断,但她也因这一震,身躯禁不住往后连退! 不!青师大是借长剑和铁链猛力一撞之势,向后飘退,藉以闪避黑衣人的凌空一击。她虽在这一剑上砍断铁链,同时也避开了黑衣人的一招“雷公劈木”,但她却忘了还有一个黑衣人站在边上,这一飘退,正好落到另一个黑衣人身侧。 就在这刹那之间,只听身后有人喝了声:“回去!” 话声入耳,一般浪涛般劲气,撞到后心。 十八个少林僧侣,分布四周,睹状大惊,纷纷叱喝,但要想抢救,都来不及。 “好贼子,敢暗箭伤人!” “砰!”一条人影,突然像陨星泻落,身子一挡,硬接了一掌。 青师太挫腰旁闪,回头一瞧,那个先前旁观的黑衣人,此时手上也多了一条乌光闪烁的铁链,凝神而立。 他对面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劲装少年,手中握着一柄细长长剑,银光耀目,剑眉凝煞,朗目如电,瞧着黑衣人朗声笑道:“你们黑衣帮十大天王,在方某手下,已有两死一伤,再不退走,莫怪剑下无情!”青师太一见来的是方玉琪,不由心中大喜,忙道:“方贤侄,不必和他们多说,对付贼人,不妨开开杀戒!” 和青师太动手的那个黑衣人,运功止血,他因脱手飞出的铁链,被青师太砍断,手上失去兵刃。 此时趁大家全都注意在方玉琪和自己同伴身上,蓦地一个急旋,身向后跃,从一个僧侣手上夺下戒刀。 等那僧人惊觉,他早已一招“横渠中流”往青师太劈去。这一着,从他后跃、夺刀、发招,可说一气呵成,奇快无比。青师太话声才落,雪亮刀光,已电卷而来! “鼠辈找死!” 青师太怒笑一声,立即举剑还击。 另一个黑衣人手握铁链,向方玉琪从头到脚,打量一阵,才冷冷的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口气倒不小,十大天王,岂会伤在你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下?” 方玉琪哈哈大笑道:“小爷对付你们几个黑衣帮的人,还用不着费什么大气力。” 黑衣人勃然大怒,暴喝一声:“小子看掌!” 左掌一起,以五成力道,对着方玉琪推出,右手铁链同时发难,一招“金鼓齐鸣”,随着横擂。 方玉琪脚下不丁不八,好似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直等掌风近身,左手一挥,“六合真气”陡然暴涨,以惊涛骇浪之势,向前卷去。 黑衣人做梦也想不到方玉琪轻轻年纪,会有诺大功力,他右手铁链刚刚扫出,连人家衣角都没有碰上。只觉一阵无形潜力,汹涌而来,全身一震,再也站不住脚,直迟了三四步! 心中猛然一惊,这小子真还是个劲敌,他那会认得出对方使的,是玄门上乘的“六合真气”?还以为自己不该一念轻敌。方才一掌,只使了五成力道,才上了恶当。身形一停,立即跟着扑到,口中喝道:“好小子,瞧不出你真还有点门道。” 身临切近,铁链脚印,又是一招“左右逢源”斜扎过去。 方玉琪一连会过几个十大天王中人,知道他们招式奇诡,不易对付,当下力透长剑,“玉柱回旋”,横迎着架开铁链。这一下,又把黑衣人震得后退一步。 黑衣人两次被震,厉笑一声,手腕连翻,一连三招,同时打出,只见一片玄影,恢然洒开,往方玉琪急攻而至。 这三招,都是独特怪招,方玉琪微微一怔,他本来想试试自己功力,不使“大罗天剑”,能不能胜过人家?那知对方突出怪招,眼前一片链网,纵横交叉而来,急忙连架带闪,才把黑衣人三招攻势让开,但自己已是被人家逼退了两步。 黑衣人一击得手,心中大喜,嘿道:“小子,你尝到太爷的厉……” 话声未落,耳中只听方玉琪哈哈笑道:“你别高兴!” 跟前忽然银光电闪,一片剑风,已自四面八方卷到。心中方自一惊,陡听寺外响起几声呼啸。 黑衣人铁链一横,大声喝道:“住手!” 方玉琪“大罗天剑”刚刚出手,闻声只好收起剑式,冷冷的道:“你是不是怕了?” 黑衣人两道眼神,从黑布孔中像要喷出火来,狂笑道:“太爷容你多活一天,老七、老九,咱们走!” 方玉琪冷哼道:“你们走得了吗?” 话一出口,手横银练剑,拦住去路! 正当此时,墙头上忽然纵上四五条黑影,人影才现,已有一个苍老声音喊道:“方老弟,这几个鼠辈,只是来打个头阵的,放他们走罢!” 方玉琪一听喊话的正是锺二先生,手上长剑一收,大声喝道:“你们还不滚!” 黑衣人厉笑道:“三日之后,保你们五大门派鸡狗不留,你凶什么?” 话一说完,转身跃登墙头往外飞去。 此时青师太、樊太婆,都已占尽上风,但两个黑衣人,也立即虚晃一招,跟着往寺外掠出。 东方已吐鱼白,大家折腾了一夜,除了殿前罗汉阵中有三个少林弟子负了些轻伤之外,所幸并没多大乱子。 相反的,今晚来人,许天君瞧到七个披纱女子,便自行退去。 黑衣帮十大天王,则两死一伤,铩羽而去。 大家对方玉琪的武功,都感到无限惊奇。 锺二先生捋须大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今晚若非有方老弟予敌重创,迭建奇功,咱们五大门派,当真栽到了家。”方玉琪正待谦让,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一把握着他手腕,急急的道:“方老弟,老夫方才和贼于动手之时,伤佛见到老弟所使剑招,和老夫师门极相近似,而且博奥精微之处,老夫练剑数十年,根本连梦想都无法想到,老弟那套剑法,不知是何名称,传之何人,能否见告?” 他平日傲慢自大,目无馀子,这回言词之间,说得极为诚恳,一张古月似的脸上,也流露出希冀之容。 方玉琪自从在九华山初次和神州一剑相遇,第一个印象,对这位老气横秋的剑术名家极为深刻,始终和他有点格格不入。此时见他辞色恳切,倒反而觉得自己成见太深,同时也知道无法隐讳,只好据实说道:“晚辈这套剑法,名为‘大罗天剑’,出之一位前辈异人莲峰老人所传。”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脸上露出一片迷惘,低低的道:“‘大罗天剑’!莲峰老人!哦,方老弟,你是这位异人亲手所传?不知‘大罗天剑’共有几招?” 方玉琪答道:“大罗天剑共有三十六招,晚辈这套剑法是莲峰老人叫晚辈小时候一位故人代为传授的。” 司徒昌明奇异的道:“方老弟,你认识这位异人?” 方玉琪道:“晚辈小时候在东海一个岛上,见到过他老人家。” “东海一个岛上?” 司徒昌明听得全身一震,他记得师傅说过,师祖当年因师傅真气不足,对那套神奇莫测的剑法,无法练全,是以只教了十二招,当时曾有如想大成,若干年后可去东海寻他之言;但后来师傅在黄山因力敌商山四异,勉强使用剑气,伤及内腑,饮恨而没,没有再去东海的机会。自己为了完成师傅未竟之志,曾花了数十年工夫,找遍东海每一个岛屿,始终找不到这位老人,此时一听方玉琪提到东海,不由急急问道:“方老弟你可记得那叫什么岛?” 大家见神州一剑问得如此迫切,也感到暗暗惊奇。 方玉琪道:“莲花岛。” 司徒昌明和所有的人,大家谁都没听到过“莲花岛”这个名称。 但司徒昌明却神色庄重,自言自语的道:“也许就是师祖!”一面又抬目问道:“方老弟,那么令友定是莲峰老人的衣钵传人。不知他传你这套剑法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接着又连忙解释道:“诸如,令友曾和你说过这位异人的来历,或者他在数十年之前,可有一位记名弟子等等?” 方玉琪故意好似思索了一下,道:“这位老人,以前曾在黄山莲花峰住过。”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不错,晚辈那位友人,在传晚辈剑法之前,曾说老人以前也收过一位记名弟子,因限于天赋,只学了十二招剑法……” 神州一剑神色一喜,紧张的道:“他可曾说出姓名?” 方玉琪道:“好像叫公冶……” “玄!”神州一剑没等方玉琪出口,急急补了一个“玄”字。 方玉瑶点头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就是公冶……”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没等方玉琪说完,突然扑的一声,往方玉琪面前跪了下去,口中大声说道:“弟子司徒昌明,拜见师叔!” 他这一举动,在场老一辈的人,早已听出端倪;但几个年轻的,却瞧得无限惊奇。 方玉琪急忙闪开,一面急急叫道:“老前辈快不可如此!” 神州一剑那肯站起,一面又道:“方师叔请恕弟子不知之罪。” 静因师太瞧得过意不去,连忙笑道:“司徒道兄年高德劭,快请起来再说!”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脸上一片肃穆,恭恭敬敬的道:“闻道有先后,岂能从年龄衡量,方师叔是司徒昌明的长辈,礼岂可废?” 方玉琪被他闹得俊脸通红,急得嗫嚅的道:“老前辈这般称呼,晚辈如何敢当,何况晚辈只蒙莲峰老人收为记名弟子!” 司徒昌明正色道:“先师当日也只是师祖的记名弟子。” 锤二先生知道司徒昌明为人,在旁笑道:“方老弟,武林之中,首重师道,司徒老哥说得不错,你还是认了这位师侄吧!” 方玉琪尴尬的点点头道:“晚辈敬遵老前辈吩咐,那么也快请起来咯!” 他一时那好称司徒昌明做师侄,只好含糊的说着。 神州一剑心中一喜,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叔”,方始站起身来,而且对方玉琪辞色十分恭谨。 广明大师双手合十,向神州一剑笑道:“阿弥陀佛?老檀樾数十年苦心,终于找到了一位师叔,贫衲也想找一位师叔,好光大少林门户呢!” 他这一说,把大家都引得笑了起来。 锺二先生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也笑着说道:“如今这个时候,总该再没有贼人来了?大家也辛苦了一个晚上,不如先到里面用些早餐,也好休息了。” 广明大师合十道:“不错,贫衲差点忘了,里面已替诸位准备好了早餐,再迟怕要凉了。” 大家一夜劳顿,也全都感到腹中饥饿,这就鱼贯进入精舍。 果然敞厅上已摆好两席碗筷,一锅热腾腾的稀饭,两笼素包,当下各自入席。 锺二先生呷了一口稀饭,攒眉叹道:“黑衣帮十大天王,昨晚虽然铩羽而去,但听他们临去时的口气,恐怕三日之后,还会大举来犯,尤其敝师叔和七宝大士门下,都在少室现身,莽莽江湖,看来真有一场浩劫哩!” 瓢浮子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必担心,许天君和祁连门下,虽在少室同时出现,但这两方互有因果,也许可以互相牵制。 可虑的还是玄黄教,昨晚除了令师叔匆匆来去,主脑人物一个未见,已把咱们困扰了一个晚上,黑衣帮的十大天王,无非好大喜功,只是前来探探虚实之人,其中恐怕另有高手。” 青师太道:“道兄是说关外的黑衣帮主?” 瓢浮子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也只是贫道推测之事,十大天王既到中原,黑衣帮主亲自赶来,也在意中。不过贫道认为可能其中还有一个和玄黄教九阴妖妇沆瀣一气的魔头,似乎在玄黄教开坛之前,向四处邀约帮手。” 锺二先生张目道:“这又是谁?” 瓢浮子道:“贫道只是有此感觉,因为像令师叔许天君,像关外的黑衣帮,一个是数十年没有出山的人物,一批是从不踏人关内一步的神秘组织。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赶来,岂非玄黄教正有人四处邀约能人而何?” 静因师太愤怒的道:“这可能就是先师兄的逆徒龙步青所为!” 瓢浮子摇头道:“这倒和龙步青无关。” 方玉琪奇道:“那么老前辈说的是谁?” 瓢浮子双手一摊道:“这个老道就无法知道了,不过照情形看来,九阴妖妇犹自坐镇玄黄教总坛,既未出马,这些几十年不出的魔头,决非九阴妖妇门下一个总坛主龙步青所能请得动。那么显然四处邀人的另有其人,而且此人在过去的身份地位,也决不会低于九阴妖妇之下,是可断言。” 锺二先生手捋长须,沉吟道:“这又奇了,道友猜测的人,江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吗?” 大家的目光,都瞧着瓢浮子,于是瓢浮子又补充道:“其实九阴妖妇,也只是近几个月才出现的,从前又有谁知道江湖上有九阴夫人其人?但这个人能够把像令师叔许天君、祁连女妖七宝大士以及黑衣帮的人拉出来,不但声望地位,不会低过九阴妖妇,容或还凌驾九阴妖妇之上。” 锺二先生抬头道:“如此说来,这人可能和敝师叔是同一代的人,这……还有谁?倒真令人难以想得出来!” 樊秋云突然插口道:“诸位老前辈,晚辈猜想,这人一定是七指煞君。” “七指煞君!” 锺二先生重复说了一遍,他心中早已怀疑,替九阴妖妇奔走约人的,除了七指煞君,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但因方玉琪说过,此人被莲峰老人禁闭黄山五十年,不准他再和五大门派为仇,是以未便开口。 “唔!”瓢浮子似乎也有同感,轻唔了声。 方玉琪心中也不禁动摇起来,自然不好再说。 大家沉默有顷,忽见一个灰衣僧人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向广明大师躬身道“启禀方丈,方才据前往山前换班的师兄们来报,昨晚值岗寺前左右两侧林中的二十四位师兄,已悉遭敌人暗算。” 广明大师浓眉一剔,问道:“当时他们可有求援信号?” 灰袖僧人摇头道:“师兄们因方丈有谕,如果敌人不闯入设伏范围之内,不得露出形迹,昨晚第九、十两段林中,始终没有动静。” 广明大师又道:“他们中了何种暗算,可有查明?” 灰袖僧人道:“值班师兄们已把二十四位师兄的法体运回,是被敌人用重手法击毙的。” 广明大师脸罩寒霜,挥手道:“你传谕轮值弟子,赶速返岗,严密戒备,殉难弟子,暂交法事堂办理善后。” 灰衣僧人领命退出。 早晨的阳光,和照而清新地照人窗棂,但每个人脸上,却都笼罩着凝重之色。 尤其是昆仑名宿锺二先生,此时身为五大门派的领袖,眼看五大门派的人,已全在这里,其中还包括了五大门派以外的高手,如神州一剑、蓑衣丈人、青师太、飘浮子等人。 但对方连正主还没出现,就把少林寺扰得鸡犬不宁,而且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的魔头,像师叔许天君,像祁连女妖,像关外的黑衣帮,接二连三而来。 没有出面的,还不知被勾引出了多少,道消魔长,群魔乱舞。 三日之后也好,端午之后也好,自己这边,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当真不堪设想…… 就在大家没有作声的当儿,蓦地空中连续响起“铛”“铛”钟声! 这钟声清越辽远,声闻全山,还是从少林寺前殿传出。 钟声乍起,广明大师脸上神色,倏忽变幻,凝神倾听! 少林寺鸣钟次数,平日都有一定规定,早晚功课,三声即止,普通集会五响,七响是掌门人临时召集全寺僧侣之用,九响有贵宾莅止,十三响发现敌踪、全寺戒备,十五响强敌人侵、群起拦击的信号。 如今五大门派集会少林,把早晚功课、普通集会的钟声,临时取消,掌门人既没有召集全寺僧侣,除了贵宾贲临,就是发现敌踪! 钟声还在连续响着,蹈蹈不停。 广明大师数过九响,脸色更显得凝重,倏然站起,沉声道:“诸位道长,目前本寺已发现敌踪了。” 话声未落,钟声已敲到十五响,骤然停止! 锺二先生脸凝重霜,点头道:“咱们还是各按分配职司,分头行事。司徒老哥,走,咱们正面迎敌去!” 大家全都纷纷站起,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恭敬地朝方玉琪躬身道:“师叔请!” 此时精舍外面,又匆匆奔进一灰袖僧人,脸色惶急,气咻咻地朝广明大师双掌合十,躬身道:“启禀方丈,本寺已有强敌压境。” 广明大师问道:“敌人从哪一方向来的?” 灰袖僧人道:“由前山大路而来。” 锺二先生问道:“大师傅,前山一共来了多少敌人?” 灰钠僧人道:“据轮值山门师兄传报,好像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锺二先生微微一愣,沉吟不语。 神州一剑朗声一笑:“大师傅可知来的是何等样人?” 灰袖僧人张目摇头,慑懦的道:“据说来人武功极高,身法快速,从前山飞弛而来,路旁值岗的师兄们,没人能够拦截得住,此刻恐怕已抵寺前。” 广明大师沉声道:“巡山弟子可有人负伤?” 灰袖僧人道:“师兄们只是拦截不住,并没有人受伤。” 锺二先生自然知道,目前少室北麓,从山脚直到寺前,一路上到处都有少林僧侣的明岗暗卡,和巡山弟子,来人一路如飞,连闯关卡,无人能够拦得住,这份功力,就不同寻常,这就接口道:“老夫前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物,胆敢独闯少林!” 广明大师双目冒火,沉声道:“传谕守护山门的十八个弟子,立即移出山门,务必把敌人困住。” 大家正待往门外走去,院中又传来一陈急促步声,另一个灰衣僧人,急匆匆赶人。 瞧到广明大师,来不及行礼,就急急的说道:“启禀方丈,方才轮值山前的师兄传报,那敌人从大路一路闯过第四段之后,忽然口发长笑,身影冲天直上,踏着树梢而行,瞬间不见,不知隐匿林中,还是业已退走。日前各处师兄们,都已结阵戒备,是否需要搜索全山?特来请示。” 广明大师还没答话,忽听左方不远,响起一阵“叮”“叮”清磬! 广明大师双眼一睁,喝道:“伽蓝殿有警,敌人已经身入阵中!” 话声一落,立即向武当元真子合十道:“请道友和傅少侠几位,在此稍候,贫衲倒要去见识见识这个能够直闯少林重关的到底是谁?” 他不等元真子答话,僧袍一撩,提起禅杖,纵身往外掠去。 锺二先生知道广明大师因少林寺一再被人闯入,动了真怒,这就微微一笑,向大家说道:“目前本寺只发现了一个敌人,咱们也无须全体出动,诸位道友,还是在这里略事休息,老夫出去瞧瞧就是。” 瓢浮子接口道:“贫道陪锺前辈一行如何?” 方玉琪站起身子道:“晚辈也想出去走走。” 锺二先生点头道:“好好,咱们三人一起去也好。”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自从知道方玉琪是他师叔之后,一向骄傲自大的人,也敛迹不少,此时一见三人起身走出,也就含笑坐了下来。 却说广明大师满腔俱怒,手提禅杖,踏上屋脊,远远望去,只见伽蓝殿屋顶,果然人影错落。一个敌人已被寺中十来个弟子团团围住! 不!伽监殿四周,也围了不少僧侣,目光掠过,立即接连几个起落,身如电射,往伽蓝殿赶去。 那知就在广明大师要到未到之际,蓦听一声长笑,身形冲天飞起,一下子从众弟子头上惊过,宛若一头巨鹰,直向后院飞去,口中大声说道:“你们方丈,究在何处?” 广明大师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点,身子跟着跃起,半空中往那人迎去,厉声喝道:“少林方丈,就是贫衲。” “哈哈,老朽找得好不容易!” 那人一听少林万丈现身迎来,立即身形飘落,在屋瓦上站定。 广明大师也同时赶到,手拄禅杖,沉声喝道:“檀樾何方高人,敢擅闯少林寺?” 他这同掠近,业已瞧清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袍,颊蓄山羊胡子的老头,“四恶”中的生死笔独孤握! 此时一张瘦削脸上,满是汗水,他举起大袖拭了下,正待开口广明大师瞧清来人,微微一愣,依然沉声道:“想不到驾临敝寺的竟然是独孤老檀樾,无怪少林门下弟子,莫想阻拦得了。不知老檀樾要找贫衲,有何赐教?” 他显然因独孤握连闯关卡,心头不豫。 广明大师话声才落,刷刷刷,又是三条人影,浮空急掠而至!正是锺二先生、飘浮子和方玉琪三人。 方玉琪一见来的是独孤握,赶紧上前行礼喜道:“原来是独孤老前辈驾到!” 独孤握只匆匆和方玉琪点了个头,道:“方老第也在这里。”一面又向锺二先生、飘浮子两人略一抱拳,便朝广明大师笑道:“老朽匆匆赶来,不及通报,大师请恕老朽擅闯贵寺之罪。” 瓢浮子自然听得出独孤握口气,但因广明大师脸色不快,怕双方引起误会,连忙哈哈笑道:“独孤老哥巴巴的赶来,想必有什么惊人消息见告?” 广明大师听得脸上一红,独孤握点头道:“不错,老朽昨晚听到一件极重要之事,才漏夜急赶,总算赶到这儿,就是要找锺前辈和大师而来。” 广明大师听说人家连夜急赶,有重要消息见告,心中更觉歉然,急忙合掌道:“贫衲适才失礼之处,老檀樾多多海涵。” 独孤握慌忙还礼道:“大师好说,老朽不待通报,擅闯贵寺,虽系急事,也确有不对之处。” 锺二先生接口道:“大家全非外人,倒不必客气,只是独孤老哥连夜急赶,就可想见事非寻常,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请到里面详谈罢。” 广明大师向四下少林弟子挥手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各回岗位去吧!” 一众僧侣,立即施了一礼,纷纷退走。 锺二先生一行,也引着独孤握步入精舍。 神州一剑、蓑衣丈人、青师太、静因师太、元真子等正在精舍静候消息,一见锺二先生、瓢浮子、广明大师、方玉琪四人,陪着生死笔独孤握进来,大家全都一怔。 好在都是熟人,让坐之后,青师太首先向广明大师问道:“大师,敌人是否业已退走?” 瓢浮子耸肩笑道:“来人不但没有退走,反而登堂入室来了。” 独孤握慌忙抱拳道:“老朽赶上黄山菩提庵,适逢师太外出,不想也已在这里了。” 青师太诧异的道:“独孤大侠赶去黄山,不知有甚见教?” 独孤握道:“不过这项消息,目前已不算重要,而且方老弟业已在此,诸位想来早已听他说过,老朽昨晚连夜攒程,赶来少室,却是另有一项惊人消息,向诸位报告。” 大家见他说得郑重,所有目光,不禁全都向他瞧去。 青师太笑道:“独孤大侠交游遍天下,消息倒真不少!” 广明大师搔着肥胖脑袋,问道:“老檀樾所得消息,不知是那一方面的?” 独孤握道:“老朽风闻玄黄教因五大门派集会嵩山,是以阴谋在端午之如能把五大门派一举歼灭,那么他们开坛之日,就可使江湖震动,稳为武林霸主……” 说到这里,略为一顿,又道:“他们也知道五大门派在黄山之役,虽然元气大伤,但五派联合,实力还是不可轻侮,而且还怕五大门派为了湔仇雪耻,定然暗中也在四出邀请能手。诸如不在五大门派以内的青城、邛崃、终南,届时定会加盟,一剑、双拐、三奇,自然也站在五大门派一边。因此他们不得不四出邀约臭味相投的高手,来作万全准备,同时先发制人。” 锺二先生听得连连点头,一边捋须道:“独孤老哥分析敌情,可谓精辟之至,青城铁肩道友,也已接到玄黄教请柬,答应在端午之前,到此会齐;终南派皓首神龙庞老哥,也届时必到,只有邛崃哭广居士,派去联系的人,并未遇上,不知是否能来?” 独孤握等他说完,依然继续说道:“玄黄教这次邀约的人物,却非同小可,已有七十年来未履江湖的许天君,担任了玄黄教总护法,还有苗山披麻教、长白黑衣帮,全都应邀远来中原。” 锺二先生苦笑道:“许师叔和黑衣帮的十大天王,昨晚先后全都来过。” 独孤握吃惊道:“许天君已经来过了?” 锺二先生简扼地把昨晚之事,说了一遍。 独孤握道:“这么说来,连七宝大士也有再次出山之意?”接着又道:“这些消息,虽足惊人,但还有最厉害的人物,替玄黄教撑上了腰……” “还有最厉害的人物?” 锺二先生听得心头大凛,普天之下,比自己还高出一辈的人物,正派中早已凋零尽净,就是邪门歪道中,除当年叛离昆仑的师叔许天君,和祁连女妖七宝大士之外,那里还数得出人来? drzhao扫校 第十九章 四路强敌 神州一剑和瓢浮子也同声问道:“那又是谁?” 独孤握伸出两个指头,道:“据说‘南箕北斗’也答应了玄黄教,替他们主持开坛大典。” 锤二先生惊奇的瞧了瓢浮子一眼,道:“当年号称‘武林三逸’的‘南箕北斗’这两位老前辈尚在人世?他们怎会答应替玄黄教主持典礼?”要知“南箕北斗”,当年和飘浮子的师傅南山野叟,合称“武林三逸”。即使早在数十年前,也从不过问江湖之事,而人也极其正派,真是武林中的隐逸一流,这会不知怎的竟然答应玄黄教主持起开坛大典来。 飘浮子也皱了皱双眉,答不出所以然来。 独孤握又道:“这个消息,虽然足可震撼武林,但那是玄黄教开坛那天的事,目下来说,还早着一点,用不着老朽漏夜急赶!” 青师太道:“难道独孤大侠,还有惊人消息?” 独孤握点头道:“不错,老朽是……” 他话声还没出口,突然听到精舍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这脚步声虽然并不算重,但在座之人,全都数得上武林一流高手,尤其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还以为外面又有什么紧急情况,是以众目一转,全向门外望去。 只见急匆匆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道人,缩着一头乱发的脑袋,手捧药箱,身子佝偻。才一跨入精舍,两颗眼珠骨碌碌一转,立即开口嚷道:“大家全在这里?你们倒好生舒服,这时候居然还在围坐品茶,天南地北的闲扯谈!” 瓢浮子一见来人,即站起身子,叫了声:“大师兄!” 原来来人正是百草仙翁葛长庚,因他和少林寺已故掌门古月大师乃是多年至交,寺中僧侣全都认识,故而不须通报,就走了进来。他把药箱往桌上一放,便朝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道:“你们可知道玄黄教要在三日之内,大举犯山?而且准备只要和五大门派互相勾结过的,都鸡犬不留……” 锺二先生突然霜眉一竖,愤然道:“玄黄教真欺人太甚!” 葛长庚摇头道:“一点也不甚!你道这回他们请出了些什么人物?” 锤二先生道:“方才独孤老哥已经说过一个大概,玄黄教居然把‘南箕北斗’两位都请出来了。” 葛长庚翻着眼道:“这两位老前辈虽然答应届时观礼,但以他们两人的身份,不可能会帮着玄黄教亲自出手。嘿嘿!我说的是三日之内,来歼灭咱们这些人的人,唠,你瞧我这假牛鼻跑得一身臭汗,就是为了这批牛鬼蛇神,着实不易对付,咱们得赶早准备才好!” 独孤握大笑道:“老朽也是为了得到玄黄教要在三日之后大举扫荡少林的消息,才漏夜赶来。” 葛仙翁双目一睁,奇道:“独孤老儿,你也听到了?” 独孤握点头道:“老朽风闻这次来犯敌人,共有三拨:第一拨是玄黄教总坛主龙步青率领的教中高手;第二拨是苗山披麻教;第三拨是长白黑衣教。他们号称三教联盟,和中原各大门派一见真章。” 葛仙翁大拇指一翘,道:“独孤老儿果然是顺风耳,这消息我假牛鼻还当是独得之秘哩!”说到这里,朝广明大师笑了笑,又道:“不过目下又加了一拨来接收少林寺的人。” 广明大师奇道:“仙翁说的是那一拨人,要来接收敝寺?” 葛仙翁缩了缩头道:“枯骨寺。” “枯骨寺!” 广明大师听得脸色骤变! 葛仙翁又补充道:“听说枯骨如来还邀了他同门师弟十万大山伏兽尊者助阵。” 锺二先生咨嗟道:“这些八荒凶人,怎会同时出现?唉,道消魔长,这是群魔乱舞的天下了!” 葛仙翁冷冷的道:“那还不是金枫令主替玄黄教九阴妖妇出的主意。”“大师兄,金枫令主是谁?他能请得到这些人物?” 大家从没听到过江湖上还有“金枫令主”这号人物?不由全都向他瞧去。 目前江湖上最熟悉武林掌故的人,就首推百草仙翁葛长庚了,他既说出“金枫令主”来,定然知道此人的出身来历。 葛仙翁得意的打了个哈哈道:“你们总知道当年在六绍山举行群魔大会的群魔盟主是谁?” 锺二先生哦道:“你是说黑星君桑无天?” 葛仙翁眯着眼道:“黑星君桑五天比勾漏双魔早死了十余年,他恶贯满盈,是在五大门派扫荡群魔之际,丧在少林大悲禅师‘光明拳’下。” 广明大师无限感慨的喟然叹道:“当年五大门派扫荡群魔之日,五大门派何等声势,可惜后来正当几位老掌门人去世不久,又出现了勾漏双魔,咱们五大门派的先人,在这一仗上伤亡殆尽,以致许多高深武学,因而失传,即如我佛如来留传下来的‘光明拳’,也就是队那时起才失传的。” 葛长庚却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道:“金枫令主,就是当年黑星君后人桑鹫。” 锺二先生哦了一声,葛长庚又道:“他在二十前,投奔九阴夫人,当上了九阴谷总管,九阴夫人有意创立玄黄教,就要他出任该教总护法金枫令主,辅佐总坛主龙步青,他为了卖力起见,又拉出商山四异,担任了玄黄教护法。 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目前情形,又有了不同,因为五大门派,集会嵩山,江湖上盛传青城、邛崃、终南三派,也有联盟对付玄黄教之说,同时一剑、双拐、三奇中人,也全到了少林寺。 玄黄教因诸位这一联合,声势甚盛,于是金枫令主又自告奋勇,替九阴夫人四出邀人,同时还建议九阴夫人提高护法地位,不仅不受教主节制,而且还高过教主,成为玄黄教教主上宾,职备咨询,以便延揽群魔,同时请出多年不在江湖走动的许天君,担任了总护法职务。” “哦!”大家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明白,像关外黑衣帮、苗山披麻教、甚至像许天君这一类人物,原来都是金枫令主桑鹫请出来的! 飘浮子听着大师兄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九阴夫人一再向方玉琪叮嘱的那一番话,不由心中一动;但因此时有多人在座,未便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青师太瞧了大家一眼,沉声道:“玄黄教既然大举发动,分成四拨来犯,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咱们目下的人手,还不见得输过人家,锺前辈领导群伦,何不把人手略予调整,也分作四拨迎敌?” 葛长庚摇手道:“老师太,你别急,我假牛鼻还有话没说完哩!”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笑道:“你和独孤老哥,当真有这许多消息?” 葛长庚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坏消息说了,还有好消息,也值得一提,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天地教,这批人行踪神秘,谁也摸不清他们路数,不过江湖上却流行了两句话,叫做‘天地一出,玄黄失色’,他们似乎摆明着向玄黄教挑战。” 飘浮子立即把自己和方玉琪目睹天地教开坛之事,向葛长庚说了一遍。 葛长庚搔搔头皮,笑道:“这倒好,雪山琼宫也卷入了这场游戏,可大有热闹瞧哩!” 锺二先生沉吟半晌,才道:“天地教和咱们虽然为友的成份多过为敌,但咱们总不能仰赖别人,青师太说得不错,目前情势不同,确有重新分配人手的需要,大家不妨各抒高见,拟订应付之道。” 蓑衣丈人接口道:“据老朽所知,苗山披麻教,在苗疆一带,素以妖言惑蛊愚夫愚妇,平日善于用蛊,如让他们逼近少室峰下,伤人必多,老朽自问还差可胜任,只要大师拨上一队贵寺的‘罗汉阵’,或可把他们阻挡山下。” 锺二先生点头道:“谷老哥久走苗疆,自然深谙制蛊之道,不知还有那几位,愿意协同谷老哥,拦阻披麻教的?” 他此话一出,峨嵋白云子起身向锺二先生讨令。 锺二先生略为颔首。 静因师太也起身道:“方才葛仙翁曾说玄黄教第一拨人,既由先师兄门下叛徒龙步青所率领,贫道之意,这一拨人,就交由贫道和敝师侄方玉琪去会会他吧!” 青师太也道:“贫尼师徒就讨个便宜,迎战已铩羽而去的黑衣帮就是。” 神州一剑笑道:“老夫也有此意,咱们就做个一路也好。” 锺二先生还没开口,樊太婆起身道:“老身和枯骨寺和尚有一段梁子……” 广明大师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枯骨寺这批孽障,冲着敝寺而来,贫僧倒要见识他们有点什么门道,要想接收敝寺?” 锺二先生摇手道:“枯骨如来,武功入化,何况还有他师弟伏兽天尊同来,可说是四拨人中,最难斗的一路。 “老夫之意,广明大师身为一寺之主,就统领少林寺僧侣,会合元真道友武当门下弟子,带同小徒傅青圭、峨嵋门下邱玉奇、公孙瑶红,负责阻挡犯山猛兽,老朽和飘浮子道友、独孤老哥、樊婆祖孙,对付枯骨如来,较为妥当。” 葛仙翁见只剩自己一人,还没分配工作,不由急道:“那么你要我假牛鼻子干啥?” 锺二先生笑道:“葛老哥游戏风尘,济人为怀,不宜和敌人对敌。” 葛长庚道:“锺老兄,你这算什么话,难道瞧不起我这假牛鼻子?” 锺二先生道:“咱们几十年交情,怎会瞧不起你?只是还有一项重大责任,倒想请老哥偏劳。” 葛长庚瞪目道:“你说,你说!” 锤二先生笑了笑道:“葛老哥身得南山老前辈真传,不但医术神通,轻功一道,尤为侪辈之冠……” 葛长庚笑叱道:“你别给我假牛鼻戴高帽子!” 锺二先生续道:“葛老哥在江湖上,素有好好先生之名,无论黑白两道,身患重伤,你总是一视同仁,无不悉予治疗……” 葛仙翁道:“这是医者有割股之心。” 锺二先生道:“因此葛老哥在江湖上没有一个仇家……” 葛仙翁点头道:“这倒是事实。” 锺二先生又道:“这次玄黄教勾结许多魔头,大举进犯少林,意图消灭咱们在场之人,葛老哥可能并不在内。” 葛仙翁脸色一沉道:“难道我假牛鼻是贪生怕死的人?” 锺二先生道:“非也,他们既有一举歼灭五大门派之心,嵩山数十里方圆,可能就派人扼守,以窥我方动静,甚至隐伏高手,不让咱们的人有一个漏网,葛老哥不在他们预计的名单之内,自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老夫推想青城铁肩道友,和终南皓首神龙庞老哥,可能已在赶来嵩山的路上,务请葛老哥迎上他们,要他们千万留意偷袭,免被贼人们个别下手,如能赶来嵩山会合,自然更好。” 葛长庚乱蓬蓬的脑袋一缩,哈哈笑道:“原来你绕着大圈子,是要假牛鼻替你卖命,讨救兵去的,好,假牛鼻这就跑一趟,可是来犯强敌,所带猛兽极多,各位千万轻敌不得,假牛鼻告辞了。” 语音一落,抱起桌上那只朱红药箱,嗤地一声,身形如箭,已激射而起。 大家怔怔望着百仙翁葛长庚淡烟般身形,在精舍外消失。 锺二先生回头道:“诸位既已重新分配了任务,昨晚一宵未睡,此时正好各自休息,贼人们虽有三日之言,但也可能在今晚来犯,咱们宁可多加小心的好。” 众人纷纷起座,神州—剑司徒昌明走到方玉琪面前,兜头一揖道:“方师叔可否把‘大罗天剑’,赐演一遍,让弟子得能一窥全貌?” 他词色极为恳切,满露希冀。 方玉琪知他数十年来,立誓要探索这套剑法,才改名司徒昌明,一时不好峻拒,只得含笑站起,点头道:“方某初学乍练,尚有许多不能领悟之处,大家正好互相切磋。” 神州一剑听方玉琪已经答应,不由大喜过望,一面慌忙惶恐的道:“弟子只凭先师—招剑法,研练四十年,苦无门径可循,师叔能惠允演绎,实是弟子多年不敢妄想之事,互相切磋,如何敢当?” 他说得词色恭顺,口口声声的“师叔”“弟子”,直叫得方玉琪一张俊脸红透。 大家因方玉琪的武功,只有数月不见,已突飞猛进,高到令人称奇,此刻听说他要表演一套“大罗天剑”,也全都精神抖擞,睁大目光,准备—开眼界。 其中尤其美育霓、樊秋云、谷飞莺三姑娘,更是兴高采烈,妙目流注,一要不要地瞧着心上人。 方玉琪缓缓抽出寒光如银,剑身细长白的银练剑,走落中庭,向大家抱拳作揖,说了声:“诸位老前辈,请恕晚辈献丑!” 光看他青衫飘忽,足不扬尘的从容走落庭前,已是潇洒无比,引起大家一阵掌声。 话声一落,俊脸虽然含着笑容,但已司—看出他正心诚意,凝构沉气,流露出如玉莹光。 接着两手向上一抱,星目微仰,左手剑诀,斜向上引,右手银练剑,劫尖朗天,使出“大罗天剑”的起手式“遥叩天阙”。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方玉琪剑上,只觉光凭这一起手式,便可看出这套剑法,果然光明正大,气势磅礴,使人有博大精深之感! 方玉琪剑式乍展,右腕一振,剑尖“嗡”然有声,立时漾起无数剑影,剑光流动,宛若天机云锦,绚丽缤纷,谁也没看清他这一剑是如何发出来的! 从这一剑开始,接连下去,谁也分不清他发剑招式!只觉一片剑影,纵横交织,一柄银练剑化作缕缕精练,由一而十,由十而百,漫天盘旋。 当真像一缕银丝织成的网罗,悬空长挂。 这时大家眼前,已看不清方玉琪的身形,因为在日光之下,耀眼剑光,实在太过强烈,但如果低下头去,漫天剑网,在日光照晒之下,却可清晰地看到一幅细密的网影,斜斜印在地上。 这片网影之中,正有一条淡淡黑影,在腾跃飞翔。 五大门派中昆仑、峨嵋、崆峒,全以剑法出名,青师太也是用剑高手,但此时瞧着方玉琪的“大罗天剑”,竟会瞠目结舌,看不出半点头绪,不由回头向身侧静因师太低声叹道:“我们枉自练了一辈子的剑,像这种剑法,真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静因师太心头虽是无限惊喜,但方玉琪总究是自己师侄,青师太固然出自内心的老实话,自己却不得不客气的道:“师太好说,这套剑法虽出异人所传,精深博奥,但琪儿总还是初学乍练,功力不足。” 她话声未落,锺二先生接口笑道:“道友认为老弟功力不足吗?哈哈,依老夫看来,方老弟不但剑法已得神髓,而且内力之深,恐怕还在你我等人之上。这套剑法,如无特殊功力,决难挥洒自如哩!” 瓢浮子点头道:“锺前辈说得不错,贫道听方老弟说过,这套剑法,必须以气驭剑,当年司徒老哥的尊师神州剑客公冶老前辈,就是因为本身真气不足,无法再练。方老弟在练剑之前,还蒙异人赐了三粒‘翠玉莲实’,练成‘六合真气’才能开始练剑。” “六合真气?” 锺二先生话刚出口,静因师太陡然想起自己在黄山被恶郎君崔如风蛇形剑所伤,当时曾有一位自称是方玉琪朋友的白衣少年,送来一颗“翠玉莲实”,自己服了之后,不仅蛇毒顿解,而且内力也似乎比以前大有精进。 昨晚听方玉琪说起雪山琼宫中人,全是身穿白衣,还当这颗“翠玉莲实”,是雪山琼宫中人所赐,因为大家忙着防御敌人,没问清楚,这回听瓢浮子说起传方玉琪剑法的异人,在练剑之前,还赐了三颗“翠玉莲实”之言,不由急急问道:“翠玉莲……” 她“实”字还没出口,陡觉身前寒气砭骨,同时身子似乎被人拉了一下,耳边只听青师太喝一声:“快退!” 急忙依言后退了几步,举目瞧去,但见庭中剑风嘶嘶,五丈方圆,已被一片耀眼精光,完全淹没。大家全已退入廓下,脸露惊异! 静因师太想不到方玉琪剑法已有这般出神入化之境,心头一阵惊喜,忍不住目蕴泪光,暗暗祷告:“大师兄英灵有知,琪儿果然不负你期望,不但足以雪耻报仇,抑且可以领导武林,为你扬眉吐气了!” 漫天剑气,一片精光,嘎然而收,方玉琪气定神闲地手抱长剑,卓立中庭。 大家因为这套“大罗天剑”实在太以奇奥,除了起手式之外,根本连一招也没有瞧清楚,是以连他到底练到第几招了,都没人知道。 此时倏然收剑,大家还张着眼睛直瞧。 锺二先生朗声吟道:“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老剑器行中这四句诗,方老弟足可当之无愧!” 方玉琪连忙躬身道:“老前辈过奖!” 大家给锺二先生一嚷,才发觉方玉琪已演练完毕,不由竭力鼓起掌来,把方玉琪的话声,都掩盖了下去。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自从方玉琪展开剑势,他聚精会神,一直睁着两道炯炯目光,连霎都不肯霎一下。 这也难怪,他四十年来梦寐难求的这套剑法,今天得尝夙愿,得窥全貌,那肯轻易放过? 恁他四十年精心苦研,但终究限于一招剑法,何况“大罗天剑”,博奥精深,含蕴天地造化至理的高深武学,又岂是仅凭臆测,所能寻求?是以他瞧着方玉琪剑势,简直目不暇接,如有所悟,又若有所失,一时汲汲然,茫茫然,定着目光如醉如痴。 此时听到掌声雷动,突然如梦初醒,扑的一声,往方玉琪面前跪去,口中说道:“弟子愚钝,蒙师叔现身说法,但三十六招剑法,仅仅看懂了前面三招,从四至十二,还能勉强分辨,但十二招之后,却如一片汪洋,浩瀚无际,再也瞧不真切,不过既是如此,已胜过弟子四十年摸索,得益非浅了!” 方玉琪急忙把他拉起,涨红脸道:“司徒老哥如不嫌弃,我们不妨平辈论交,师叔这个称呼,小弟实在担当不起。” 神州一剑正色道:“辈份如此,岂可以年龄而论?” 方玉琪道:“公冶玄前辈,虽是小弟记名师傅门下,但早在数十年前,就是称他一声前辈,也并不为过,我们各论各的交情,司徒老哥不可再推了。” 锺二先生、飘浮子、静因师太等人,也都纷纷劝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才算不再坚持,答应和方玉琪平辈论交。 方玉琪因“大罗天剑”十二招以后,必须练成“六合真气”,以气驭剑,才能发挥威力。 十二招以前,只是招式较为精奥,运剑之时,毋须使气,这就是当年公冶玄只练到十二招剑法的缘故。一面并说出愿意把前面十二式,和司徒昌明互相研练。 神州一剑听方玉琪口气,愿意把前面十二式相传,自然喜出望外。 这时大家也因方玉琪剑法已经练完,昨夜一宵未睡,今晚可能有敌人来犯,急需休息,便纷纷回转静室。 方玉琪也就不再客气,把“大罗天剑”前面一十二招剑式,缓缓展开,重新演练了一追。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练剑数十年,只有一招剑法,他还能精钻窍究,探讨玄秘,悟出许多变化,这会方玉琪一招一式的逐一施展,他自然心领神会,默默记住。 等方玉琪练完十二招剑法,便笑着道:“方老弟,你让老哥哥依样画葫芦,演练一遍,瞧瞧可有错误?” 说着从肩头拔下长剑,正心澄虑,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方玉琪瞧着他练完十二招剑法,不但丝毫没错,而且还纯熟无比,不像是新会初学,不由大为惊奇,道:“啊!司徒老哥哥,你真了不起,这套剑法,看来简单明了。实则玄奥无比,小弟足足练了三个月,才算勉强学会呢。” 神州一剑哈哈大笑道:“老弟台,这一十二招剑法,虽然深奥,老哥哥四十年玄思冥索,苦苦推求,总有脉络可循,经你方才缓慢演练了一遍之后,老哥哥早巳心领神会,豁然贯通了。” 说到这里,收起长剑,又道:“唔,方老弟,你一晚未睡,快去休息一会吧,说不定贼人今晚就来,哈哈,老哥哥拜赐剑招,正好以贼试剑!” 说着,飘然往外走去。 方玉琪虽然不累,但想到夜晚可能有事,此时正好先养好神,也就回转静室,休息去了。 三天时光,晃眼过去。 青城铁肩道人,终南皓首神龙和邛崃哭广居士,一个也没有赶到。 少林寺在严密戒备,和四拨人分头守护下,安然度过了两晚三天。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月黑星稀,山风渐烈! 少室峰下,一片漆黑,一片静谧! 忽然从遥远的山岗上,连续传来虎啸狮吼,此起彼落,越来越近!一大群宿鸟,惊恐而快速地掠过天空,证明兽群业已审抵山下。 这当然是伏兽天尊了! 怪啸之后,又突然静寂下来,这种静寂更加重了紧张气氛。 过了一会,少室峰西南角上,又咆哮起几声厉吼,一鸣乍起,刹那间,啸声满山,在深夜中听来,凄厉刺耳,极是慑人。 饶你少林寺僧侣们个个身怀武功,早有准备,也不禁听得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但他们虽在相互厉吼,敢情到达少室峰西南之后,便不再逼近,是以听来不远,声音却好像已经停在那里。 兽嗥才落,少林寺东南角上,突然因风传来一阵弦管吹打之声。 这乐声奏的是出殡用的丧乐,音调尖锐,难听己极,有如鬼哭狼嚎一般。 深山半夜,听来更使人有一种悲惨凄切的感觉。 此时少林寺大雄宝殿上,虽然只有佛前一盏琉璃灯,吐着暗淡灯光,但殿上殿下,却有几组人在暗中守候,静待敌人光临。 这几组人因为迎接的对象不同,是以除了广明大师和武当元真子为首的一拨人,职司对付猛兽,早巳不在之外,其余的人,分成了几拨,各自围坐,以免临时自己人混乱。 这一阵丧乐才一传来,蓑衣丈人谷守真便悄悄向峨嵋白云子说道:“道兄,披麻教的人已经到了。” 白云子霍地站起,问道:“丈人是说这阵丧乐?” 谷守真颔首道:“披麻教惯于装神作鬼,他们一贯伎俩,就是利用这种刺耳丧乐,先声夺人,使人心灵上先蒙上一层恐怖阴影,咱们只要按照预定步骤行事,不必理会他们。” 谷飞莺道:“爷爷,那么我们也该迎出去了?” 谷守真笑道:“你没听到他们的乐声?这时刚到山脚下,距离还远着呢!” 丧乐一路吹吹打打,由东南方逐渐移近。 蓑衣丈人手持朱漆藤杖,缓缓站起,口中说道:“道兄,是时候了,咱们出去吧!” 白云子、谷飞莺、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以及配属他们这一组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一齐站起身子,跟在蓑衣丈人身后,足不扬尘的走出山门,越过广场。 这时正当下弦,月色无光,少室北麓,四周俱是参天松柏,一片漆黑。 丧乐愈来愈近,黑夜中,两盏惨绿灯光,从东南方的松林一角,隐隐出现。 蓑衣丈人右手拄着藤杖,左手向后一挥,随行的三十六名少林弟于,突然散布开去,动作迅疾,一齐闪入附近林中。 只剩下蓑衣丈人等五人,静静的立在夜色之中。 谷飞莺紧傍着她爷爷,心头直觉到又紧张,又好玩,一双俏眼,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那两盏惨绿灯笼,只是嫌他们走得太慢。 不错,这批人当真慢得出奇,两盏灯笼好像停在松林转角上,在等后面的人。 刺耳丧乐,却并没停止,还似吹打得越有劲了。 灯笼又渐渐移动了,后面转出两行吹打乐器的人,吹吹打打,缓缓行来。这一批人,个个身穿白衣,腰束麻绳,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状若鬼怪。 谷飞莺微含怯意,轻轻问道:“爷爷,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打扮得奇形怪状,好像魔鬼一般?” 蓑衣丈人只是微微一笑,向白云子道:“待会由道兄和他们答话,老朽需要监视他们行动。” 白云子点了点头。 那队装神作鬼的丧乐后面,紧随着一口高大的黑漆棺木,也是由八个鬼怪般的大汉抬着,棺木四角,挂了四盏白纸灯笼,灯光昏黄。 棺木后面,一行约有十来个披麻戴孝的人,每人右手备拿着一枝哭丧棒,护棺而行。 这时哀乐大作,还隐隐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凄厉哭声,更显得鬼气森森,黑夜之中,不管是谁,瞧到了这一行人,谁祁禁不住会直冒寒气。 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也渐感紧张,双双掣出长剑。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前面两个白衣人左手提灯,右手哭丧棒一挥,大声喝道:“快快闪开,别冲了麻衣煞!” 说着大踏步往五人身前冲来。 “站住!” 白云子大喝一声,袍袖一挥,迎着冲来两人拂出! “砰!”双方各自被震退了一步,两个白衣人微微一愣。 左边一个道:“原来是个道士,好大的力气!” 右边一个道:“喂,道士,你好没道理,拦着咱们作甚?” 白云子冷笑道:“你们这般横冲直撞,是到哪里去?” 左边一个道:“咱们到少林做法事去的。” 右边一个道:“道士,咱们主人信的是佛,不相信道教,你还是让开的好。” 原来这两个白衣人走在较前,这几句话的时间,后边那些吹打乐器的人也已跟到。 左边那个白衣人叱道:“你还不滚开!” 喝声中,两人高挑灯笼,大踏步逼来,哭丧棒作势欲挥! 白云子蓦地发出一声长笑,喝道:“披麻教妖孽,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贫道峨嵋白云子,在此等候多时,快叫你们教主上前答话!” 他这一声长笑,运足内劲而发,清越悠长,声若裂帛,居然把尖锐刺耳的哀乐盖了下去。 乐声乍止,一行人同时停了下来。 两个白衣大汉勃然怒道:“野道士,咱们可不知什么昆仑、峨嵋,你既然不知死活,敢阻拦咱们主人的灵车,太爷就送你上路吧!” 话声才落,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兄弟两人,那还按捺得住,同时跃出,一摆长剑,大声喝道:“凭你们两个蠢材,也想跟师叔动手,来,来,小爷先伸量伸量你们披麻教的妖孽,到底有多少能耐,敢闯到中原来撒野?” 双方厉声叱喝,眼看就要动手之际,忽然从棺木右侧,走出一位头披麻袋,身穿麻衣麻裙,戴着重孝的妇人,一手扶着棺木,发出幽咽的声音问道:“是什么人拦着我们?” 她因为头上披着麻袋,整个头面都被盖任,除了可以低头看路,不致倾跌之外。有谁挡住去路,都没法瞧到。 左右两个白衣大汉,闻言右手一缩,收回哭丧棒,赶紧答道:“路上一共有五个人拦着咱们去路,说话的是一个道土,叫做什么峨嵋白云子。” 那女子幽幽一叹道:“你就告诉他,说咱们当家的在日,一生信佛,所以要连夜赶上少林寺去做法事,用不着道士,请他们回去吧。” 她声音说得十分柔媚,这几句话,好像包含着无限辛酸,确实是未亡人口吻,使人听了之后,会无缘无故的油然生出怜悯之心! 左边一个白衣大汉应了声是,道:“小人方才也这般说了,叵耐这道人不但不肯听小人们的劝告,还想……还想跟小人们动武……” 那女人又凄苦的“唉”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就是不管正事,好勇斗狠,今天是当众的回煞之期,少再给我惹事了,万一冲了煞神,如何是好?你们就好好的请人家让路,不就完了。” 她话声娇婉,说到后来,娇躯不禁微微颤动,往后退去。 分明这两个白衣大汉平日专门招惹是非,气得她又嘤嘤啜泣起来! 白云子心头大为狐疑,听这女子的声音,敢情真是山下大户人家,人死之后的回煞之期。(作者按:古时阴阳家以死年月日的干支,推算魂气返舍之期,俗称回煞,家人必须回避,谓之避煞。颜氏家训中载有“偏傍之书,死有归煞,子孙逃窜,莫肯在家,画瓦书符,作诸压胜”。) 这群人面涂五彩,吹吹打打的夜行,正在避煞,自己一行误打误撞,竟然把他们当作了披麻教,如果传出江湖,岂非是一件极大笑话? 白云子如今是峨嵋派掌门人的身份,他一念及此,不由修眉微皱,挥手叫于氏兄弟退下,一面朗声道:“夫人且慢,贫道尚有话说。” 那身戴重孝,吸泣着向后转身的女人,果然闻声止步,又缓缓转过身来。她虽然头披麻袋,身上穿着宽大的麻衣麻裙,望去显得臃肿,但在她转动之际,隐约可以看出她身段婀娜,弱不禁风。 此时她一手依然扶着棺木,一手轻轻掀起覆盖着头脸的麻袋,这一掀,在两盏惨绿灯笼之下,露出一个艳光夺目的娇丽面孔! 眉蹙春山,眼含幽怨,英蓉脸上,一付哀哀欲绝的凄苦模样,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只要看上一眼,谁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白云子身后的金弹银剑于氏兄弟,和紧依着爷爷身边的谷飞骘,都不禁为之一怔。连隐身周围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全都屏息凝神,目不稍睫! 白云子只觉心神一动,身不由主地迎着走去,向前走近了两三步,才停了下来。 那艳丽女人看他走近,便怯生生的后退半步,双目一抬,幽幽的道:“道长有甚见教?” 她娇躯发出轻微的颤动,是以话声也略带颤抖。 白云子一愣之后,暗暗镇静,使动荡的神情平静下来,一面肃然的道:“贫道斗胆,想请教夫人两件事。” 那艳丽女人瞧着白云子道:“道长请说。” 白云子只觉心中又是一动,急忙避开目光,道:“夫人尊府,可在登封?” 那艳丽女人声音极低,冷冷的说了句:“不错。” 白云子又道:“登封不乏丛林禅寺,夫人何以要在深夜远来少室北麓?” 那艳丽女人幽幽的道:“今日正是夫君回煞之期,登封虽有丛林,但阴阳先生徘算,要离家越远越好,利于北方,所以……” 她说话之时,双目溜转,似乎盈盈欲涕,右手皓腕轻举,执着一方绣帕,敢情要往脸上拭去。 她话声幽咽,举动之间,风情万种,优美无比,白云子几乎被她妖冶凄楚的容光,吸引住心神! 正当此时,蓦听蓑衣丈人大喝一声:“道兄快退,她是披麻教主的大弟子天蛊女!” 白云子如雷贯耳,他终究功力深厚,心头一震,倏然向后飘退,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才动,耳中陡听艳丽女人一声冷笑,绣帕扬起。 站在自己身后的金弹银剑于氏兄弟,躲闪不及,双双向后栽倒! 但就在这一瞬间,蓑衣丈人朱红藤杖,蓦地向地上一顿。 “阿弥陀佛!” 一阵响亮的佛号,从四面响起。 四周林中,霎时闪出身穿灰色短装的三十六名少林弟子。 他们每一个人,除了手上一口戒刀之外,左手全都紧握着一个喷筒,筒口对准麻衣教的人,作出待命喷射的模样。 显见这喷筒之中,定然是异常厉害的暗器无疑。 艳丽女人突然脸色一沉,她那凄楚动人的花容,立时变成了狞恶之色,目射凶光,冷冷笑道:“原来是谷老头,师傅容你在苗疆一带走动,你倒居然敢明目张胆和咱们作起对来!” 蓑衣老人呵呵笑道:“老朽作客少林,怎说得上和贵教作对?今日之事,分明是贵教受了玄黄教勾结,向少林挑衅来的。” 天蛊女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替五大门派卖命来的?好,就瞧瞧你们能不能阻挡得住披麻教的行列?” 她说话声中,右手哭丧棒忽地虚空一挥。 那鬼哭狼嗥的哀乐,突然大声响了起来,八个扛着棺木的大汉,动作如一,同时迅速把木杠搭上肩头,直腰站起。 本来跟在棺后,戴麻披孝的十几个人,也恢然分左右散开,围护棺木两旁,同时举步移动,向拦在路上谙人冲来。 这时金弹银剑于氏兄弟,早由谷飞莺救转,挑了少许药末,在他们鼻孔中抹了一抹。于氏兄弟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便自跃起。 白云子一派掌门,方才若非警觉得快,险中狡计,心头不禁大怒,反手从肩头撇下长剑,正待出手。 只听蓑衣丈人用传音入密说道:“道兄此时不宜出手,只管让他们冲入‘罗汉阵’去,老朽要监视他们暗中偷放毒蛊,这阵势就要道兄偏劳了。” 白云子也连忙用传音入密答道:“丈人放心,贫道理会得!”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披麻教丧乐大响,一群人拥着棺木,举步冲来。 三十六名少林弟子,忽然分作两拨,刀光霍霍,已有一十八个列阵以待。另外十八个人,却悄然退下,手持喷筒,抢在上风头上。 drzhao扫校 第二十章 血雨腥风 此时,山风渐烈,月黑无光。 这一片荒林之前,霎那工夫,就有一阵惨烈群斗! 白云子手杖长剑,带着于氏兄弟,也退立一旁,炯炯双目,注意着“罗汉阵”,准备随时出手。 那冲上来的披麻教人,依然大吹大打,扛着一口棺木,两旁的人,手挥哭丧棒,也似有一定变化。进退攻敌,出招换式,宛如一条长龙,首尾相应,冲人罗汉阵之后,攻势猛烈绝伦! “罗汉阵”十八个僧侣,方位移转,此去彼来,人影流动,有如转动的车轮,居然把披麻教的人,悉数圄在中间。 白云子瞧得暗暗点头,少林寺的“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此时以少敌多,还能把人家阻截阵中,使披麻教龙形似的抢攻,大有首尾不能相应之势,千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第一奇阵的“罗汉阵”,确实丝毫没有夸张。 最奇怪的还是披麻教这一行人,明明是有为而来,却扛着一口笨重的棺木。 此时许多人,虽在猛力冲击,却依然护棺而来,不肯放弃,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尤其那些吹吹打打的鬼形澴人,还在边吹边打,只在吹乐器的空隙,抽暇还手,而且鬼哭狼降的丧乐,吹打得愈来愈响,愈来愈急,难听已极。 大家扛着棺木,挥动哭丧棒,也愈挥愈快,猛力冲打,卷起呼呼锐啸。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打斗,双方除了刀棒相接,只是互相猛攻,谁也没有出声。 白云子这一阵观察,发觉披麻教的人,原来进攻退守,步伐一致,完全是受着丧乐的支配。 丧乐吹打愈急,他们冲急之势,也愈是凌厉;但指挥丧乐的,却就是天蛊女。她蛇样腰身,异常滑溜,东冲西突,一支哭丧棒,只是向空中挥舞,她舞得越快,丧乐也吹奏得越是响亮,扛棺的大汉,和护棺而行的人,脚下手上,也随着快速。 “罗汉阵”整个阵势变化,渐渐被这一条龙形攻势,逼得受到极大的影响,十八个人大有接应不暇之感,阵势在逐渐后移,但防守还是相当谨严,任他们猛力冲撞,仍无法越雷池一步。 天蛊女似乎渐感不耐,一声娇叱,玉腕连振,哭丧棒接连向空划起三个圆圈。 不!随着她划圈之际,棒端忽然散出一大蓬轻烟,扑鼻奇香,飘飘袭发,临空迷漫! “哈哈!” 蓑衣丈人朗笑方起,围在四周的,十八个少林弟子那还怠慢,其中十人手中,十管喷筒同时喷出十缕辛辣粉末,对准空中洒去。 罗汉阵中十八个少林弟子,鼻中刚刚闻到一股醉人奇香,同时又被这一阵辛辣无比的药末直刺鼻孔,大家不自主的打出喷嚏! 不!连披麻教的人也不例外,同时打起喷嚏。 天蛊女微微一怔,冷笑道:“谷老头,原来你仗着这些解蛊药末,就想螳螂挡车?” 她说话之时,已把哭丧棒交到左手,右手缓缓向怀中摸去。 白云于瞧得真切,他知道她必是去掏那方迷魂绣啪无疑,心念电转,立时大喝一声,身如离弦劲矢,拧身疾冲而入。手中长剑,挟势挥出,一招峨嵋“乱披风剑法”中的“风飘万点”,寒光闪处,一蓬银雨,向天蛊女身前洒落! 他这一招峨嵋绝学,出手奇快,但见他身随剑到,点点寒芒,挟着森森剑气,宛如急风骤雨,倏然而来,威势之猛,大有先声夺人之慨! 天蛊女一身武学,也非等闲,白云子剑光刚刚洒到,她娇躯立时向左移开两尺,哭丧棒迅交右手,抖起一圈棒影,一招“移山填海”,迎着白云子剑光斜斜封出。 剑棒乍接,响起一阵龙吟虎啸之声,这一招,一个剑随身发,势若迅雷,一个发觉较迟,只好力拚,双方全都用上了八成力道。 白云子终究功力深厚,一招对实,只觉手腕一震,天蛊女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白云子一招得手,那肯饶人,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趁势疾进,又是一招“风扫落叶”,长剑斜划,一道银虹,打斜刺里迸射过去。 那知白云子蓦然逼近,天蛊女后退的身形,也突然倏进了两步,哭丧棒“金针定海”,抖手向白云子前胸“将台”穴点到! 这—着双方差不多同时发动,同样快速,一个剑光横扫,一个棒尖直捣,人影乍合,白云子、天蛊女同时发觉如不回身自救,必然落个两败俱伤。 白云子竖剑回胸,剑随身转,天蛊女挫腕收式,双方硬生生错开一步,避让开去。但白云子还是抢先了半步,身形一旋,手上一柄精钢长剑,又突然发难。 刷刷刷,左右飞洒,出剑如风,轻灵奇快的展开“乱披风剑法”。 剑势绵绵,一剑紧似一剑,一路疾攻,不让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天蛊女不料对方出手会有恁的快法,手上一缓,顿时被左右前后一片丝丝飞洒的弥空剑影所笼罩,一根哭丧棒只剩下封架之功,但她乃是极具心机之人,自然知道白云子这轮急攻的目的。 第一是不让自己有机会掏取迷魂绣帕。 第二是为了不让自己指挥冲阵之人。 但她也想藉着和白云子两人在“罗汉阵”中间的激烈搏斗,使少林僧侣无法推动阵式,好让自己一行,轻而易举的冲过阵去。是以她虽身处险境,屈居下风,依然见招拆招,沉着应付。 不!她樱唇一抿,却在此时,发出一声清脆娇啸! 她这啸声,当然是指挥披麻教的人,尽速在自己和白云子的激战之中,火速冲出阵去。 果然她啸声才发,丧乐又猝然大作,一队脸涂五彩的乐队,和护在棺木左右的身穿重孝之人,立时精神抖擞,前后拥护着棺木,发动攻势,猛力前冲。 “罗汉阵”虽是少林镇山绝艺,终究人手较少,又因阵中有人厮杀,影响他们灵活运用。此时再经披麻教的人全力冲击,阵法顿见呆滞! 披麻教当先开路的两个白衣大汉一见有隙可乘,哭丧棒一紧,发出两招猛攻,一左一右,从少林弟子身边擦身而过,冲出阵外。 后面十来个鬼怪装束的丧乐,也突然幅旗歇鼓,各自挥动乐器,蜂涌冲到。少林弟子一时措手不攻,再要拦截,已自不及。 正当此时,忽听蓑衣丈人一声大笑,呼呼两杖,就有两声惨叫跟着响起,冲出阵外的两个白衣大汉同时倒地!其余七八个接踵冲出手执乐器之人,也立被十来条人影截住,刀光剑影,厮杀起来。 他们正是谷飞莺、于氏兄弟和另外八个少林弟子(另外十人依然在四周监视)。这时“罗汉阵”冲击和拦截的双方,都已到了极端猛烈之境,兵刃激撞,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罗汉阵”中央,也涌起了一片耀眼剑光,风雨飘摇,冷芒掣电! 白云子因天蛊女长啸过后,突然丧乐大作,披麻敦的人居然一窝风般扛着棺木,奋力冲阵。 天蛊女也同时易守为攻,向自己挥棒反击,心中立时明白,她原来想藉和自己在阵中动手,用以阻碍“罗汉阵”的运行。 但他想不通披麻教的人,何以要一味冲阵,急着夺路?他们除了赶赴少林寺外,和其他几拨来犯贼人会合,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因为这一阵激战,是自己一行在这里拦阻他们,才动手的。 但从他们只顾猛冲的情形看来,显然他们并没把自己一行,当作主要纵看待,难道他们另有什么阴谋不成?心念转动,不由朗声笑道:“天蛊妖女,尔等黔驴技穷,还待怎的?” 话声才落,阵外又传来一声闷哼,咕咚有人栽倒。 天蛊女一面还手,一面冷笑道:“姑奶奶奉命而来,就是要会会中原五大门派,到底有些什么艺技,你们拦路袭击,预先布置‘罗汉阵’以逸待劳,又算什么?有种不妨同到少林寺前,当着天下英雄,和姑奶奶分个高下。” 白云子大笑道:“你们分头来犯,五大门派也分头迎战,如何算得拦袭?只要你们能胜得贫道手中长剑,咱们立即让路!” “好!”天蛊女趁他说话之际,突然娇声应好,哭丧棒快疾无比,攻出三招。这三招异常诡辣,指向人身要害大穴,早可制人死命。 白云子早有准备,立即又挥剑反击过去,口中朗笑道:“天蛊妖女,贫道再让你走出十招,峨嵋一派,就算在江湖除名!” 说话声中,忽的剑法大变,看上去出手极缓,但第一剑上,便已隐隐夹着风雷之声,剑气潮涌。天蛊女目睹对方剑势,来势奇幻,无法封架,心头一惊,急忙后退一步。 白云子第二剑第三剑,又接连劈到,这三招剑法,看去极缓,但其实快若掣电,一剑紧接一剑劈出,丝毫不见空隙。 天蛊女在第一剑上,就失去先机,以致第二、第三剑都来不及招架,被逼得接连后退。 要知白云子这套剑法,原是峨嵋派镇山绝学“灵虚九式”,历代相传,只准掌门人才能研练,是以江湖上也从无人知。 峨嵋一派,自从紫霞真人两年前死在“飞叶摧心掌”下,峨嵋三云中的凌云子、青云子,又相继在黄山遇害,白云子接掌门户,对这套剑法,还是研练日浅,火候尚差,是以遇上武功强过他的敌人,还不敢贸然出手。 此时试出天蛊女武功,不如自己远甚,一时那还顾虑,剑法一变,施出九剑绝学,要把对方活劈剑下! 果然“灵虚九式”一经施展,不同风俗,剑光流动,挟着一股狂飙,宛若骇浪狂涛,迅电奔雷。才到第七剑上,只听天蛊女一声惊叫,身形贴地向后飞出一丈来远,才站定身子。 一张艳丽脸上,秀发披散,花容失色,右肩已被剑锋划过,鲜血不停地流出! 她娇躯晃了一晃,左手掩着创口,露出无比狞恶面容,狠狠的道:“天蛊女拜领峨嵋高招,只要你能逃得过今晚,我自有找你之日。” 说着又发出一声尖啸,披麻教的人,闻声纷纷住手。他们冲击乍停,“罗汉阵”也立即停了下来,十八个少林弟子,依然各按方位,持刀戒备。 那群吹打丧乐的鬼状之人,迅速排成队形,八个扛着棺木的大汉,也同时把棺木杠故下,静静而立。 天蛊女走近棺木左侧,娇躯乏力,右手扶着棺盖,喝道:“咱们走吧!” 话声出口,重新取过又厚又重的麻袋,覆上头脸。顿时哀乐大作,齐齐转身,往来路奔去。 他们方才冲阵之时,大家还扛着棺木,左右卫护,同进同退。 这时一声说走,宛如潮水骤退,瞬眼工夫,走得一个不剩,但那口棺木,却弃置路上,没人再理。 白云子方自心中一动。蓑衣丈人已瞧得脸色大变,急忙大声喝道:“大家快快散开,准备火筒!” 喊声才落,只听“喀”的一声,棺盖自动向空飞起。 不!黑暗之中,只见一大蓬浓烟,随着棺盖飞起的刹那之间,向四外散开! 这当真称得上说时迟,那时快,二十六个少林弟子不待吩咐,右手迅速丢下戒刀,左手喷筒向空齐射。 每一个喷筒,霎时喷出一溜火光,二十六个火筒,汇成一片火网,对准黑烟洒去! 白云子先前还不知道对方棺木中飞走一大蓬黑烟,究系何物?此时火网乍展,只听半空中忽然响起极其细微的“吱,吱”细响,火光之中,只见无数比蚂蚁还小的飞虫纷纷下落! 一阵尸腐之气,夹着焦臭,直冲鼻孔,使人立感头脑昏胀! 好在另外十个少林弟子,也在同一时候,俊然散出圈外,抢到上风头上,十管喷筒射出辛辣无比的药末,累累蒙蒙,因风散播,才把这股尸腐焦臭,盖了下去! 那一群小虫为数不下千万,先前飞出,固然纷纷下落,陆续从棺中飞出,向火光中扑去的也不在少数。 蓑衣丈人眼看喷筒燃料已将用尽,不由心头大急,闪身从一个少林弟子手上,迅速接过喷筒,对准那口棺木喷去! “轰!”大家只觉眼前暴亮,火光闪动,响起震天动地的一声爆炸! 蓑衣丈人连“快退”都来不及喊出,一手挟起谷飞莺,闪电急跃,后退三丈来远! 耳中只听惊叫惨号,同时响起,二十六个围着棺木四周,正在喷射火筒的少林弟子,因距离较近,此时已被炸得穿胸残肢,血肉横飞,总算其余诸人,站得较远,除了饱受虚惊,耳中还在嗡嗡直响之外,幸未波及! 这一巨变,真是事出意外。 蓑衣丈人瞧得双目喷火,直是蹬脚。 正在此时,林中忽然飘来天蛊女银铃似的冷笑:“谷老头,算你命长!” 说到尾声,话盲逐渐远去。 白云子怒吼一声道:“妖女,你往那里走!” 正待跃身扑去,蓑衣丈人赶紧一把扯住,急急的道:“妖女业已去远,道友千万鲁莽不得!” 白云子横剑道:“难道这些少林弟子,就这样白死了不成?” 蓑衣丈人叹道:“这是老朽一时大意,想不到天蛊妖女,果然机诈百出,存心毒辣! “唉,这也只好归之劫数。” 谷飞莺依着她爷爷,问道:“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蓑衣丈人望着地上横七竖八,被炸得惨不忍睹的二十六个僧侣尸体,沉痛地道:“二十六位师傅,总算为江湖正义,卫道之战,付出重大的代价,虽死犹生。方才这一大群毒虫,差幸被这一炸,悉数烧成灰烬,咱们还是把他们埋了再说吧!” 当下大家立即动手,挖了个大坑,把地上尸体,一齐埋好。 其他十个僧人,脸色凝重,一个个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诵了一会经,才从地上分头拾起戒刀。 白云子忍不住道:“丈人,那披麻教的人,可是在棺内预置了大量炸药。” 蓑衣丈人微微点头,一面叹息道:“披麻教猖獗苗山,擅于天蛊,唯一克制之道,只有‘乌风散’才能奏效。可惜配制不易,老朽身边存得不多,仅仅制了十管喷筒,如果他们大举来犯,势必杯水车薪,不够应用,因此只好使用火攻,临时又赶制了二十六管火筒备用。” 白云子点了点头,蓑衣丈人又道:“但他们一行出现之时,居然还扛着一口棺木,老朽先前也只当披麻教平日善于装神扮鬼,无非故示诡秘,但后来瞧他们只图夺路,而且还护着棺木,不肯舍弃,才料到棺木中定然藏有极其歹毒的东西,妄图闯过中途阻拦,赶到少林寺外施放,老朽就嘱咐他们注意那口棺木。” 白云子点头道:“贫道也料想如此。” 蓑衣丈人道:“那知在棺木中藏着的,竟然是披麻教最厉害的‘尸蛊’……” “尸蛊?爷爷,什么叫做尸蛊?” 谷飞莺睁大眼睛,好奇的问着。岂止是谷飞莺,连于氏兄弟和十个少林弟子,也都眼睁睁的望着蓑衣丈人,静待下文。 白云子失惊的道:“贫道曾听说苗疆四域,有一种小虫,似蜂而微,营巢于腐尸朽骨之中,吮吸尸中骨髓,身具剧毒,出必成群,蜇人无救,叫做尸蜂,难道方才从棺中飞出的就是这种小虫?” 他说到尸蜂,言下犹有余悸。 蓑衣丈人道:“道兄说得不错,披麻教不但搜集尸蜂,而且以饲蛊之法,大批豢养,当然比原来的尸蜂更为厉害。虫类见火必投,而且也是最怕火,如不全数消灭,只要留下一只,便遗害无穷。 “老朽因喷筒存油有限,即将用罄,这口棺木,必须在火网密集之下,把它焚毁,才能彻底消灭,那知天蛊妖女处心阴毒,她早已料到少林寺也许早有准备,是以在棺木隔层之下,预藏大批炸药,只要你举火焚棺,便中她毒计。” 谷飞莺道:“她炸药爆炸,岂不是连尸蛊也一起炸毁?” 蓑衣丈人道:“当然她先放尸蛊,等你发觉棺中有异,引火烧焚,炸药爆炸之时,这群尸蛊早已飞散。方才如非咱们早有准备,喷筒连成一片火网,尸蛊早已全数飞散,而且这种小虫,嗅觉最灵,只要闻到生人气味,纷纷追扑,此处离寺不远,恐怕被害之人,还不在少数哩!” 他话声未落,猛听从少林寺方向,传出一阵凄厉刺耳的虎啸狮吼之声,此起彼落,声震山谷。 方才他仍和披麻教贼人动手之际,虎啸狮吼,群兽咆哮的声旨,不时传来,想必伏兽天尊指挥猛兽,也早巳发动,但声音没有这一阵更来得猛恶响亮。 十个少林弟子,全听得脸色大变,满含忧愤! 金弹于启辉急道:“不好,咱们快去接应,这些野兽,好像十分凶猛呢!” 蓑衣丈人颔首道:“咱们这里,总算了结,自当赶去接应,不过从声音听来,咱们这边,已经得手了!” 谷飞莺正想追问。 白云子接口道:“丈人说得不错,这阵群兽号叫,虽极猛恶,但声带悲鸣,四散逃窜,和发威时的咆哮不同,可能我方已占优势。” 谷飞莺喜道:“那么我们也快去咯,多打他们几只,岂不更好?” 一行十五个人,立即转身往少林寺奔去。 披麻教这场搏斗,固然结束,但少林寺外,此时却正在天翻地覆,如火如荼! 原来就在蓑衣丈人、白云子一行,向东南方迎去的同时,少林寺的西南方,经过群兽这一阵狂吼怒啸之后,也有一群人现出身形,向少林寺前,缓缓推进。 这一群人,声势非同小可,最前面是一乘由四个和尚抬着的敞轿,轿中端坐着一个形如僵尸,全身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黄袍老僧,瞑目枯坐,一动不动。 轿后跟着六个灰衣僧人,前面两个也是状若僵尸,后面四个虽也瘦骨嶙峋,但看去还有点人样。 这一轿六人身后,却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高大和尚。 此人看去约五旬,生得又白又胖,手执一支两尺来长金色短棒,佣坐在一头硕大如牛的斑烂大虎身上,面带微笑,充分显示出他稳操胜算的得意之色。 他身后却是百来头排列整齐的巨狮猛虎,黑夜之中,除了无数惨绿眼睛,闪闪发光之外,却各自垂着尾巴,亦步亦趋,一声不作。 四拨敌人,当然以这一拨声势最强,但就在这一大群人兽队伍,在少林寺西南方缓缓进行之时,突然钟声铛铛,在空中响起。 瞬息之间,助黑沉寂的少琳古刹,亮起无数火把,把整座少室;北麓,照耀得如同白昼! 梵音袅袅,从寺中传出,声音由低沉渐渐高涨,夜静人寂,空谷传音,听来满山尽是一片梵唱之声! 庄严古刹,在梵唱之中,六扇山门,同时开启。 只见火光熊熊,从三道大门中,鱼贯走出六行僧侣。 每行十八个人,每一个人全都身穿灰色短装,除了右手一支禅杖之外,左手各自擎着一个特制火把。 从正门出来的两行三十六个僧侣后面,走出五个俗道老少不等的人。他们正是迎敌五台枯骨寺的主力,锺二先生、飘浮子、独孤握、樊太婆、樊秋云。 一行人一直走到寺前广场,才行站定,静候敌人。 从左侧大门出来的三十六个僧侣后面,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青师太、慧修,他们这一组的职司,是迎敌关外黑衣帮来人,此时黑衣帮的人尚未现身,是以他们便在山门左侧,停了下来。 从右侧大门出来的三十六个僧侣后面,是静因师太、方玉琪、姜青霓,他们的任务,是迎战玄黄教龙步青一路,是以也在山门右侧停住。 这三拨人的声势,如果和澈方三路比较,虽然还嫌薄弱,但此时对方只出现了一路,看去就显得相当气盛。 何况少林五百僧侣,已在山前山后,左右深林,全都布了岗位,在暗处隐伏的不说,光是少林寺中,此时全寺通明,刁斗森严,远远望去,就可看到到处都有人影,一群群僧侣,手横兵刃,结队而立,把庄严古刹,防卫得好像铁桶一般! 五台枯骨寺一群人,堪堪行近山脚,便听到少林寺钟声连响,火光烛天,一片梵唱,远远传来,大路前面一带松林中,同时火光连闪,转眼之间,陆续走出三十六个灰色短装僧侣。 每人手上除了各执一个火把,左边一十八人,手拄精钢杖掸;右边一十八个,手执戒刀,一语不发,分作两排站开,肃立路边。 中间缓缓走出一个手拄禅杖的黄衣和尚,和一个身背长剑的青袍道人,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青年,一个红衣少女。 他们才一现身,五台枯骨寺方丈枯骨如来的一乘敞轿,也已走近,双方距离,到了三丈来远。 忽然从道旁闪出一个少林弟子,笔直向轿前走去。 抬轿和尚一见有人挡路,立即大声吼喝:“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滚开,冲撞佛驾,你是找死!” 少林弟子双手合十,岸然不动,口中大声说道:“贫僧少林门下,敝寺方丈风闻高人莅止,已在寺前恭候多时,不知来的是那一路朋友?” 抬轿和尚,步履如飞,双方快要撞上,不由齐声怒喝道:“少林方丈也得让路。” 端坐轿上的枯骨如来,低喝了声:“你们就站住吧!” 四个抬轿和尚,如斯响应,脚下立时站停。 枯骨如来低沉的道:“告诉你们方丈,老衲从五台山来的,要他前来见我。” 他双目微闭,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少林弟子又躬身道:“老师傅请赐示法号,贫僧以便转报。” 枯骨不耐的道:“老衲枯骨,你们方丈自然知道。” 少林弟子应了声是,回到广明大师身前,躬身道:“启禀方丈,来的是五台山枯骨寺老禅师,要方丈前去见他!” 他说得声音极大,但话声才落,只听一个敞亮长笑接着响起:“哈哈!五台枯骨如来,还唬不倒五大门派,架子还真不小!” 广明大师道:“阿弥陀佛,枯骨大师远来是客,贫僧既为地主,礼不可失。” 枯骨如来端坐轿上,双方距离不远,两人对话自然听得十分清楚。 过了一会,才见一个身穿黄衣的肥胖和尚和一个青袍道人,施施然越过两行少林弟子的行列,走近轿前。 四个抬轿和尚,依然扛着敞轿直立如故,并没把轿子放下,枯骨如来像一具僵尸般坐在轿上,木然不动。 广明大师左拄禅杖,右掌当胸,打了个讯道:“贫衲不知大师驾临,有失远迎。” 枯骨如来踞坐如故,从两道半开不闭的眼缝中,射出一丝精光,微微点头道:“你就是少林四大尊者的土弥勒了?” 他沉声说来,字字有力,但口气托大,丝毫不把少林寺方丈放在眼内。 广明大师听得不禁心中有气,要知土弥勒这三个字,乃是江湖上背后叫他的外号,枯骨如来这般称呼,当面给自己难堪,当下低诵一声佛号,缓缓答道:“阿弥陀佛,贫衲法号广明!” 枯骨如来轻唔一声,问道:“和你同来的这人是谁。” 元真子爽朗的道:“贫道武当元真子!” 枯骨如来一张骷髅似的脸上,鸡皮牵动,绽出一丝冷峻笑容,不屑的道:“考衲眼里,还投有武当一派!” 元真子仰天敞笑道:“可惜这里不是武当山。” 枯骨如来冷冷的道:“你此话怎说?” 元真子岸然答道:“少林寺佛门弟子,讲究广结善缘,与人为善,少室峰要是换了武当山,就不容邪魔外道上山一步,也不容邪魔外道再有下山的机会!” 枯骨如来名震武林数十年,五大门派全盛时代,也不敢对他轻视,此时元真子一口一声“邪魔外道”,他那还忍得?双目乍睁,两道电炬般寒光,炯炯逼人,直盯着元真子,嘿嘿笑道:“这样正好,老衲向来没把自己看作名门正派,武当有多少镇山绝学,不妨对老钠试试!” 元真子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也暗暗吃惊,这魔头果然内力深厚,功入化境,一面知道业已把他激怒,这就大笑道:“可惜此时已有人在少林寺广场,恭候大师佛驾,今晚贫道另有要务在身,无法奉陪,但愿大师顺利接收少林,贫道当在武当候教。” 枯骨如来被他当面说出“接收少林”的话,惨白脸上也不禁一红,怒声喝道:“好,此间事了,老衲准定到你们三元观走走!”说毕,忽然张目问道:“还有何人在少林广场等侯老衲?” 元真子微笑道:“大师只须赶到少林,便可分晓,大师请吧!” “阿弥陀佛!” 广明大师却在此时,单掌打讯,低喧佛号道:“贫衲有要事,要向大师声明。” 枯骨如来嘿然道:“你说!” 广明大师神色一正道:“少林寺佛门圣地,庄严道场。贫僧斗胆要请大师把身后这群猛兽,留在这里。” 枯骨如来冷笑道:“这群虎豹,乃是老衲师弟伏兽天尊驯服的异兽,少林寺一直自称武术正宗,老钠师弟慕名而来,就是想瞧瞧贵寺能手辈出,是否有驯兽的人?难道少林寺五百僧侣,还怕区区虎豹不成?” 广明大师合十道:“大师说得好,少林寺传到贫衲手上,自惭武功浅薄,不足担当大任,但区区恶兽,自问还差可对付。五大门派集会少林,元真子和贫衲两人的职司,就是奉派卫护灵山,迎近来宾,大师如能转请令师弟把它们留下,自然最好不过,万一兽性突发,骚扰来宾,贫衲只好先向大师告罪……” 枯骨如来不待他说完,仰天一阵嘿嘿狂笑,点头道:“只要两位阻拦得住就好!” 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师弟就留在这里,试试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的伏兽技能吧!寒伽、赤伽,你们跟为师先走。” 伏兽天尊在虎身上合十道:“小弟敬遵师兄法谕!” 说话声中,枯骨如来已由他门下弟子,簇拥着往少林寺奔去。 两排三十六个少林弟子,等枯骨如来敞轿一过,立即人影闪动,各按方位,在路口摆开两座“罗汉阵”,挡住去路。 除了广明大师、元真子、傅青圭三人,屹立不动之外,邱玉奇、公孙瑶红,也同时返身人阵。 伏兽天尊未来之前,早巳和他师兄枯骨如来计议妥当,在他们想象之中,五大门派高手,加上神州一剑司徒昌明、青师太等人,人手还是有限。 别说有玄黄教、披麻教、黑衣帮分作三路进犯,就拿枯骨如来门下弟子,就够他们全力对付。 伏兽天尊率领的百头猛兽,全都经过特别训练,用来对付少林门下,五百僧侣武功再高,也决难逃得命去。 伏兽天尊眼看林前只有三十几个少林门下,列阵以待,那会放在心上?是以既不指挥群兽前进,也不催坐骑逼近,只是侧坐在虎背上,瞧着当路三人,冷冷的道:“少林罗汉阵,固然名闻江湖,但也只能困得住普通武功之士,要想阻拦本天尊手下神兽,何异螳螂挡车? “本天尊只要举手之劳,便可把你们两座罗汉阵踏成斋粉。不过本天尊为了使你们见识厉害,知难而退,不妨卖个便宜,由你们随意挑上几头,试试是否能把闻名武林的罗汉阵破去?免得到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广明大师仰天大笑道:“伏兽天尊,你善驯百兽,平日人仗兽势,为恶南海,武林中尽人皆知,今晚统率百头恶兽,咆哮少室,自然有为而来,何用惺惶作态,你就举手试试少林罗汉阵,是否挡得住这些畜生?” 伏兽天尊见他出言不逊,尤其那句“人仗兽势,为恶南海”,直听得他脸色大变,但因对方虽然只排下两座小罗汉阵,阵外站着三人,神态安祥,似乎早有准备,一时倒也不敢鲁莽发动,狞笑一声道:“土弥勒,你敢小觑我手下神兽,天尊只须十头猛虎,便可破去你两座罗汉阵,不信就叫你们见识见识厉害。” 话声出口,右手那支金色短棒,向左右连连点动,接着又向两座列阵以待的罗汉阵指出! 说也奇怪,他这一点动,果然从他身后兽群中,愤然冲出十头枯牛般白额猛虎。随着他金色短棒所指目标,各自发威,炯炯蓝光盯着少林弟子,周身长毛,根根直竖。仰天厉吼,纵身往两座罗汉阵扑到! 这十头猛虎,同时分扑,来势也着实吓人,但要知这两座罗汉阵的三十六个少林弟子,为了要对付伏兽天尊久经训练的猛兽,当然经过精选而来。 不但一个个武功出众,而且这两座罗汉阵,为了要对付猛兽,也都经过特别配合,十八人中九个使禅杖的,都精擅“伏虎杖法”,九个使戒刀的,都娴熟“破戒刀法”,务求全阵在长短兵刃上,互收攻拒之功,尤其所用戒刀,也全由蓑衣丈人淬上剧毒。 此时十头猛兽,狂吼怒扑而来,两座罗汉阵二十六个少林弟子,早有准备,立即发动阵势。人影倏散,禅杖戒刀,纷纷出手。 使杖的,抖起杖花,凌空直捣,迎头拦击;使刀的,蓝刀乍闪,直指兽腹。 霎那之间,杖影盘空,呼啸生风,刀光匝地,蓝芒闪烁,中间夹杂着庞大兽影,起落扑噬,怒吼连天。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人兽激战,声势之猛,真可叹为观止! 尤其是名震武林的罗汉阵,用来抗拒恶兽,恐怕还是创设罗汉阵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伏兽天尊满以为自己久经训练,凶猛无比的十头巨虎,冲入阵中,足可把对方两座阵式的少林弟子,活活咬毙。 那知对方阵法奇特,配合得宜,十头巨虎除了空白咆哮发威,竟然被绵密的杖影刀光,逼得只在阵中绕圈疾走,不由瞧得心头大惊! 再看元真子、土弥勒(广明大师)和傅青圭三人,站在边上,脸露微笑,连长剑都没有出鞘,自己方才夸下海口,又不好指挥兽群一涌而上,心头正在焦急。 陡听左边罗汉阵上,忽然响起两声凄厉大吼,紧接着扑的一声,一条巨影,被禅杖击中,飞出阵外,倒地死去。 另一条虎尸,也由掸杖挑起,摔出阵来。 左边惨嗥才起,右首罗汉阵中,也接连传出怒吼狂啸和凌厉刺耳的哀鸣。一头头虎尸,从阵中连续飞出,不是头颅碎裂,便是破肚流肠,转眼工夫,十头冲阵巨虎,已有八头壮烈牺牲。 这一剧变,直把伏兽天尊瞧得目瞪口呆,十分心痛。 左边罗汉阵业已停止下来,当然五头犯阵猛虎,已被人家悉数肃清。 右边的罗汉阵,响起最后一声惨嗥,同时另一头猛虎,却突然以头疾冲,逃出阵外,夹着尾巴往伏兽天尊身前奔去。 他是十头猛虎中仅存的一头了,总算见机得快,侥幸脱险,那知才一冲出阵外,突然一阵乱滚,倒地死去! 伏兽天尊本已心头起疑,少林罗汉阵,虽然互相配合,但自己手下猛兽,久经训练,扑噬之中,深谙逃避兵器,比之寻常猛虎,凶猛何止倍蓰? 方才瞧他们发动阵势,刀杖齐施,好像只不过是把兽群逼到罗汉阵中央,何以转眼之间,就悉数授首? 而且照说,每头猛虎,即使被禅杖击中,或者戒刀刺腹,也应该在击中之时,发出惨嗥,怎会惨嗥先起,杖击刀砍反而在后? 红影一闪,伏兽天尊一个高大身躯,不见拧腰蹬脚,使然从虎背上原式飞起,落到那头最后倒毙的巨虎身边,双目如电,在虎身一阵搜索,竟然找不到丝毫伤痕。 他浓眉剔动,口中冷笑一声,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黝的东西,在虎身上摆动了儿下。取起一瞧,只见磁铁上果然吸着十几根蓝汪汪的“梅花针”! 他脸色铁青,双目喷火,仰天厉笑,红袍飘动,向广明大师一步步逼去,口中冷冷的道:“少林寺佛门弟子,居然使出这等歹毒暗器,土弥勒,你杀我天尊十头神兽,就得用百名少林弟子的性命抵偿!” 广明大师还没答话,元真子已敞笑一声,接口道:“伏兽天尊,我们姑且撇开邪正,在武林中你也算得一号人物,怎会说出这等幼稚话来?” 伏兽天尊横眉瞪眼的道:“此话怎说?” 元真子道:“江湖较技,独以内、轻、暗器并论,何况对付这等穷凶极恶的畜生?咱们事先既没有约定不准使用暗器招呼,你怪得谁来?哈哈,再说梅花针也并不是少林僧侣们的暗器……” 伏兽天尊厉喝道:“那么这梅花针是谁放的?” 元真子朗声道:“是贫道武当门下!” 伏兽天尊狂吼一声:“好一个武当掌门!” 手上金色短棒,蓦地向空一抡,一朵碗大的金花,夹着呼啸劲风,猛向元真子当胸点到! 原来少林寺自从生死笔独孤握和百草仙翁葛长庚相继报讯,大家重新分配任务。 由广明大师和元真子迎战伏兽天尊以阻遏他统率的猛兽,先由广明大师挑出寺中武功最高的三十六名弟子,在山前看好地形,排列罗汉阵。再由元真子指挥二十名武当门人,和三十名少林僧侣,携带淬毒匣管,分别隐身路侧树上,掩护林前阵势,不让有一头猛兽冲入广场。 武当门下修道人使用暗器,多半以梅花针为主,大家也纷纷淬了剧毒。正好十头猛兽,落人阵中,恶斗了一阵,人兽双方,相持不下。 因为阵法发动,九柄戒刀,九支禅杖,联成一片网幕,两座阵中十头猛虎,同样被逼到中央,武当门人一见有机可乘,便纷纷出手。 戒刀、匣管、梅花针所淬剧毒,都出于蓑衣丈人之手,他行医苗疆数十年,对练毒解毒,原是大行家。梅花针至细,但针上剧毒何等厉害,十头猛虎哪里消受得起,毒性发作,扰纷纷死在少林弟子的刀杖之下。 闲言表过,却说伏兽天尊怒极而吼,金色短棒陡然划起碗大一个棍花,往元真子当胸捣去! 他这根金棒,原是指挥兽群之用,这一挥岂同小可! 但听百兽齐吼,声震山谷,他身后九十头凶猛绝伦的狮虎豹,吼声如雷,数十条巨大黑影纷纷凌空急扑而来! 这一声势,当真非同小可,三十六名少林弟子,两座罗汉阵,倏然合并,汇成—片如山杖林,如海刀光。 广明大师、傅青圭、邱玉奇、公孙瑶红也各挺兵刃,和扑近猛兽搏斗。 随着树上五十名少林、武当弟子,同时连声大喝,喂毒匣驽,轧轧响成一片,箭如飞蝗,居高临下,纷纷出手! 除了元真子和伏兽天尊,算是人与人斗,林前已是一片混战,人兽不分。 喂毒匣驽的尖锐厉啸,轧轧连向,狮吼虎啸,吆喝惨叫,声震山谷。 九十头猛兽,久经训练,矫捷无比,一时被匣管射中,滚地死去的固然不少,但已有二三十头凶性突发,纵入林中,见人即扑。 居高临下的匣管,势道劲急,对付较远猛兽,自然威力极强。 此时林下罗汉阵中,人兽不分,一片混乱,匣管无法逞威,何况二三十头猛兽冲人林中,见人乱扑乱咬,五十名少林、武当门人,只好收起匣管,掣出兵刃,在林中展开恶斗。 罗汉阵外,广明大师一柄禅杖,连挑带砸,击毙了两狮一豹,紧接着博青圭也得了手,青铜剑连劈两头雄狮。 无奈和恶兽搏斗,与人不同,它们狂吼怒啸,见人就扑,有时四五头虎豹,同时向你扑噬,使人前后左右,防不胜防,罗汉阵瞬息之间,已被群兽冲散,大家只好奋起全力,各自迎斗。 被刀杖击中的猛兽,发出凄厉惨嗥,同时被虎豹扑倒的人,也同样发出惊怖惨叫,此起彼落,已经分不清是人是兽。 野兽激发兽性,越发凶猛,人也起了拚命之心,如疯如狂,如火如荼,惨烈无比! 人与兽争,人所凭藉的是智慧,不是体力,人为万物之灵,可以运用智慧,制造出匣管强弓,食饵陷阱,种种方法,来对付野兽,但决不能用力气和野兽拼斗。 即使你武功再高,拚斗上一两头野兽,固然无妨,要和无数兽群,此起彼落,猛扑猛噬,人类的天赋,终究比不上兽类力大无穷,但此时除了力拼,人类已摒弃智慧,除非把所有的猛兽,一头头击毙,已别无善策。 体力在猛力消耗,武功较差的,已感到内力不继,凶狮猛虎的乱噬乱扑,却依然如故。 林内林外,少林、武当弟子,被猛兽活活咬毙的已逐渐增多,大家全在拚命,自顾不暇,谁也无法抽身救谁。 情势之险恶,已到了最后关头,尤其元真子一面接架伏兽天尊金色短棒迅猛攻势,一面得分神留心身后乱扑乱噬的猛兽。 这样一来,纵有非常功力,也得大打折扣,何况元真子本非伏兽天尊的对手。七八招下来,已闹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差幸他武当“两仪剑法”,原是以静制动,以弱敌强的内家上乘剑术,如能专心一志,静守太极,一时到也可保无虑。 怎奈此时四周兽势大盛,狂吼猛扑声中,听到的尽是少林弟子惨呼厉叫。 事不关心,关心者乱,他那里还能收摄心志,凝神运剑。 稍一疏忽,只听“铛”的一声大震,右腕骤嘛,长剑被伏兽天尊金色短棒直荡开去,差点脱手飞出。 门户大开,眼前一片耀眼金光,长驱直入,心头大惊,不但来不及回剑封架,就是连闪身后退都嫌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真子只觉一阵功急风声,白天空直泻而下,眼前白影一闪,连瞧也没瞧清,伏兽天尊一声大叫,跌跌撞撞的往后疾退。 “铛!” 金色短棒坠落地上,都无暇再捡。 元真子死里逃生,急急定睛瞧去,原来适才那道白影,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色大雕。 在这瞬息之间,一声长鸣,闪电般迎着兽群扑去! 不,另外还有一头白雕,也引吭长鸣,像星丸坠地俯冲而下。 莫看那群凶猛无比,兽性大发的恶兽,比时骤然听到两声雕鸣,宛若遇到克星,现出畏缩战栗之状,凶焰尽敛! 两头白雕飞人兽阵,铁嘴乱啄,巨大钢爪,向俯首贴耳,畏缩地上的狮虎豹头上抓落,顿时脑袋开花,活生生抓死。 委那之间,但听凄厉哀鸣,比刚才酌狂吼怒啸,还要慑人,此种声音,极像屠夫杀猪一般,此起彼落,惨降哀鸣,声震山谷。 但奇怪的却是群兽尽管浑身彀觫,却没有一头敢挣扎逃命。 这情形,直瞧得伏兽天尊噤若寒蝉,既惊又惧,一股凉气从顶门直透脚底。 那里还敢逗留,趁大家没有注意,便悄悄溜走。 只不过片刻工夫,两头白雕已把几十头猛兽,悉数抓毙,才一声长鸣,同时冲霄直上,瞬息不见。 广明大师、元真子也瞧得目瞪口呆,如果没有这两头白雕助阵,势必全膏兽吻,谁也难逃这场浩劫。 他们目送着两头白雕凌霄飞去,才如梦方醒,检点人数,罗汉阵三十六名弟子,已只剩了十名左右,而且全都负伤不轻。 隐身树上的三十名少林弟子和二十名武当门下,在群兽冲到近处,匣管无法再放,纷纷下树接应,也伤亡过半。 遍地都是断臂残骸,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百头死在毒弩、剑、杖及白雕钢爪下的兽尸,横七直八,惨不忍睹。 广明大师指挥二十个没有负伤的弟子,把少林武当门下遗体,挖坑埋葬。一面又挑了十名武功较高的由傅青圭率领,留在林中,以防意外,一有敌踪,立即向寺中通报。自己和元真子两人带着邱玉奇、公孙瑶红以及少林武当两派门下负伤弟子撤回寺去。 如今再说少林寺前一片广场上,一百零八支火炬,照耀得如同白昼(由少林寺正门分三路出来的僧侣,每路三十六人,每人手上都擎着一支火把)。左边以神州一剑、青师太为首的一路迎敌(黑衣帮),和右边静因师太、方玉琪一路迎战(玄黄教),因对方两拨敌人,尚未现身,是以停留在附近,不再向前。 在此时看来,好像是在替中间一路压阵。 中间一路,是锺二先生、飘浮子、独孤握、樊太婆、樊秋云等人为首,主要是迎战对方四拨人中最厉害的一拨——五台山枯骨如来。 枯骨寺来人不多,除了他师弟伏兽天尊统率百头猛兽,声势最盛;但已由广明大师、元真子率领两派武功最强的弟子,带了淬毒匣管在山前拦阻其前进之外。 枯骨如来只带了枯骨寺二伽四菩提,前来接收少林。 锺二先生却把他看作四拨来犯敌人中最厉害的一拨。原因是枯骨如来在武林魔道中,一一直是首届一指的人物。当然,像九阴夫人,只不过是最近才出现的人物,像许天君和祁连女妖七宝大土,都已有七十年不在江湖露面,又当别论。 而枯骨寺的枯骨如来,虽然也有三十年从没下过五台一步,但他却一直睥睨武林,被列为邪道中的第一号人物,江湖上正邪各派,也从没有把他遗忘。 四拔来犯敌人,披麻教和黑衣帮,一个远处苗疆,一个远处关外,文力如何,只有传闻。 玄黄教仅由总坛主龙步青率领,也无足轻重,这三拨人的份量,当然不如枯骨如来远甚,是以锤二先生只好由自己亲自迎战。 两行少林弟子,一直走到广场前端,才分左右排开,锺二先生、瓢浮子、独孤握和樊太婆祖孙,同时在中间站定。 便已看到古木参天的一条直路上,由四个灰衣僧人拾着一乘敞轿,如飞而来,眨眼工夫,已到近前! 锺二先生走上几步,拱手道:“大师佛驾远临,昆仑锺石磷,已恭候多时。” 敞轿倏然停住,四个抬轿和尚动作如一,把轿子从肩头放下,跟在轿后的二伽四菩提,却同时趋前几步,分左右侍立轿前,目光平视,身子直立,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端坐轿上的一尊骷髅,枯骨如来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森森寒光,脸上鸡皮牵动,张口发出洪钟般笑声,双手一合,道:“老衲还当在少林寺广场等着的是何方高人,哈哈,原来是锺老檀樾!” 说话声中,不见他吸气提身,但一个身厂原形不变,从敞轿座位上缓缓升起。 四个抬轿和尚,毫不怠慢,趁他升起之时,立即把轿子扛起,退到一边。 枯骨如来身子悬空却缓缓舒展手脚,由盘膝跌坐,变成全身直立,才徐徐落到地面。 这一站定,瞧得场中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大感惊奇! 原来这位名震武林,被目为旁门第一高手的五台山枯骨寺方丈枯骨如来,不但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枯骨,瘦小枯干,身长不满三尺。 枯骨如来落地之后,目光瞥过全场,嘴角飞起一丝不屑冷笑,徐徐的道:“锺老檀樾陈兵广场,声势倒还不小。” 言下之意,大有广场上这些人,全不在他眼里之概! 锺二先生敞笑道:“锺某风闻玄黄教为了要一举歼灭咱们五大门派,今晚分四拨人马,在少林寺取斋,人家既然分四路来犯,咱们挨打的,也只好分四路抵抗。 “除了苗疆披麻教,已在少林东南出现,咱们走了一批人之外,这里共有三拨,大师大概来得早了一些,好像感到咱们这里人多势众。” 他这一番话,明的解释是这里一共有三拨,乃是对付三拨来犯的人的,表明自己并非依仗人多势众,但骨子里是在说凭你枯骨如来却甘心和玄黄教、披麻教、黑衣帮等人,沉瀣一气,不怕辱没身份吗? 枯骨如来自然听得出锺二先生话中之意,尤其他说的“玄黄教分四拨人马,在少林取斋”,这两句话,好像自己受命于人,听凭玄黄教指挥似的,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热,但又不好否认,口中沉嘿了一声,冷冷的道:“那么你们四拨人,算那拨最强?” 锺二先生哈哈一笑,答道:“锺某自从得报之后,再三衡量,这次玄黄教大举发动,志在必得,当然尽出精锐,自是四路人马中的主力,稍一应付不善,五大门派焉有完卵,因此咱们也把全部主力,放在这一路上。 “其次,风闻黑衣帮武功诡异,猖獗关外,所向无敌,非同小可,咱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所以除了主力对付玄黄教之外,就得把黑衣帮列为第二主要敌人。”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枯骨如来哼了一声:“还有呢?” 锺二先生续道:“披麻教久处苗山,善于用毒,倘若稍一大意,遗害无穷,也不可轻视,所幸另有能人相助,已把他们阻在山下,可说是四拨中的第三位……” 枯骨如来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喝道:“你们那一拨人,算是对付老衲的?” 锺二先生淡淡的道:“第四拨。” 枯骨如来双目乍睁,精芒电闪,喝道:“锺老擅樾就请他们出来吧!” 锤二先生拱手道:“锺某不自量力,咱们这一拨,就是在广场迎接大师的人了。” 说到这里,一面又道:“大师盛名久著,大家当然有个耳闻,不过大师也许和这几位还是初见,老夫先介绍一下才是,这位是瓢浮子道友,这是生死笔独孤握老哥,这是流星拐樊老嫂。” 枯骨如来对锤二先生的逐位介绍,只是巍然而立,连目光都没向这几个人斜上一跟,大不刺刺的道:“锺老檀樾果然没把老衲放在眼里,居然罗致了这些老衲从没听见过的人,来对付老衲?哈哈哈哈!” 这当真是好大出口气,连江湖上算得一流高手的三奇漂浮子,四恶独孤握,居然说是从没听见过的人物! 尤其这一阵狂笑,简直铿锵有物,声若裂帛,震得站在他身前较近的人,莫不耳鼓狂鸣,如同焦雷。 这种惊人内力,大家无不相顾失色。 枯骨如来笑声乍歇,回头喝道:“赤伽、寒伽,你们两人代为师出手,叫他们一起上就是!” 话声一落,身形又冉冉上升。那四个抬轿和尚睹状,又把敞轿慌忙抬到轿中间,恼骨如来双膝一盘,重又回到轿上,高高踞坐! 他这一举动,当真狂傲无以复加,把所有在场之人,全都看扁了! 锺二先生脸色微微一变,从肩头撤下长剑,仰天大笑道:“大师不吝赐教,锺石鳞倒想先拜领高招。” 枯骨如来瞑目枯坐,老僧入定,不再作声。 他门下的赤伽、寒伽两个僵直身子,却不费半点风声,颤巍巍的飞出轿前,翻着四道阴森目光,脸上似笑非笑,阴声的道:“诸位就一起上吧!” drzhao扫校 第二十一章 五台封山 樊太婆龙头拐一顿,缓缓走出,朝锺二先生笑道:“两位师傅和咱们怀玉山庄有一段梁子未清,前辈容老身打头阵如何?” 独孤握也从身上取下生死笔,迈步道:“老大嫂要以一敌二,未免不公,不如让出一个来,也叫老朽见识见识枯骨寺的绝艺。” 说话声中,已往寒枷尊者迎去。 赤伽、寒伽,不知是那一个阴笑了声,两个僵直身躯,大不刺刺僵立当地,纹风不动,生似对眼前两人,丝毫不在眼里。 锺二先生因枯骨如来妄自尊大,只叫两个门人出场,自己身为五大门派之尊,自然不好动手。 此时眼看樊太婆、独孤握迎着走出,自己正好借此落台,暂缓出手,这就含笑点头,后退几步。 樊太婆等锺二先生退下,便立即功运右腕,厉声喝道:“你们请吧!” 赤伽尊者只望了她一眼,依然木立如故。 寒伽尊者阴恻侧的道:“要是贫衲兄弟先出手,两位岂不立时落败?” “哈哈,那么老朽就占个便宜!” 两丈距离,一晃而至,独孤握人随声出,一点笔影,疾如奔雷,奇快无比向寒伽尊者当胸叩去! 他久闻五台枯骨寺二尊者的凶名,是以一经发动,立展绝着,一点笔影,才到中途,便倏然化作无数笔影,宛似天女散花,缕缕劲气,向寒伽尊者三十六处大穴同时罩落! 这一着当真快得出奇,诡异无伦! 寒伽尊者发觉对方第一招的声势,便自不凡,倒也不敢硬接,僵直身子连腿也没屈一下,就向右侧闪出,枯爪一抡,往独孤握肩头抓去!要知凡是练成“僵尸功”的人,别看他上身僵直,粗看只是直挺挺的,要转个身,都须全身转动,有背武功原则,太以不够灵活,其实练“僵尸功”的人,首重反应,蹦、腾、跳、跃,讲究身发如风,如影随形。 独孤握以一支生死笔,纵横江湖,名列“四恶”,自然深知厉害。 他“三十六式天花笔法”,上下翻覆,每一招式,都是奇快无比,同时袭取敌人三十六穴。 是以一见寒伽尊者向右肩抓来,身形一矮,笔随势转,缕缕笔影,有如一阵雨丝,被风吹起,长短错落,向对方双膝扫去。 寒伽尊者没料到独孤握变相会有如此快法,自己一爪落空,对方飘洒笔势,也同时卷到。“僵尸功”吃亏之处,就是全身僵直,不能下弯。扫攻下盘,正是唯一克制之道。 此时即使把对方立毙爪下,自己也非受伤不可!心头一凛,陡地双脚一蹦,引身暴退,但就在后退之际,口中发出一声厉笑,双爪骤扬,十道奇寒澈骨的尖风,却朝独孤握当头抓落! 独孤握经验老到,出场之后,时时刻刻都深具戒心。此时对方笑声乍起,人已电射而起,“三十六式天花笔法”洒开漫天笔影,像一蓬急风骤雨,狂卷疾飘,声势倒也并不稍逊。 另一边,樊太婆独斗赤伽尊者也动上手了,她走的原是刚猛路子,此时拐势展开,白发飘动,拐影如山,把一支龙头拐,使得翻江倒海,尽是急攻招术,劲风呼啸,居然把赤伽尊者“赤伽阳煞”的炙热狂飙,激荡得四外流散! 这一场搏斗,不但少林弟子个个屏气凝神,心头紧张,就是锤二先生、瓢浮子等人,也莫不目注斗场,心中忐忑不定。 因为独孤握、樊太婆虽然全力施为,敌住寒伽、赤伽两人,但那只是凭两个人数十年修为,和各人一套精纯的招法,在人家“寒伽阴煞”和“赤伽阳煞”两种旁门独特功夫之下,勉强支持,时间一长,绝难持久! 锺二先生正在盘算,如何把两人替下? 猛听一声大喝,紧接着“嘶”的一声,寒伽尊者右手衣袖,被独孤握铁笔扫过,撕了下来,同时两人左掌也对个正着! “砰”然轻震,两条人影,倏然一分。 独孤握仰天发出一声大笑:“枯骨寺寒伽尊者,原来……” 他敢情要说“也不过如此”,但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打了一个寒噤,脸色苍白,脚下接连踉跄后退。 瓢浮子睹状大惊,他身在切近,一时连拔剑都嫌不及,身形飘动,双掌连环劈出,挡得一挡。樊秋云已闪身把独孤握救转。 这瞬息之间,纵横江湖的生死笔独孤握,业已脸如白纸,冷得浑身打战,牙关格格作响。 飘浮子心切救人,连拔剑都来不及,就和寒伽尊者动上了手,他未尝不知对方“寒伽阴煞”的厉害,但此时实逼此处,也已无暇顾及。 仗着自己数十年潜修的纯阳之体,脚下站椿,运起全身功力,一掌紧接一掌和对方澈骨奇寒的“寒伽阴煞”硬拚硬打。 这时樊太婆也已落了下风,她和飘浮子恰巧相反,打得汗流浃背,重衣尽湿。 赤伽尊者一双鬼爪,简直比炭火还红,爪风过处,炙得人奇热难耐,连自己一支龙头拐都好像快要烧红,握在手上,掌心隐隐发烫! 一个疏神,拐头竟然被对方硬生生抓住,两人各执一头,谁也不肯放手!刹那之间,从力拚百招,进人完全静止,双方同时贯注内力,相持不下。 但赤伽尊者火红鬼爪抓到的一头,钢拐逐渐转红,而且烧红的一端,在逐渐延伸,拐上的热度,当然在积极上升。 这种拚战,任何人都可看得出,最后,樊太婆是非放弃不可! 樊秋云急得一张粉脸上,已滴出汗珠,紧握着长剑,恨不得一下把赤伽尊者劈成两半。 钢拐快要烧红到一半了,樊太婆还在竭力苦撑,白发飘动,顶风上直冒着热气,手中钢拐,还是丝毫不动! “好,老身就送给你吧!” 她话声发得较迟,右腕却运起平生之力,手上一抖,使了一招“顺风送帆”,借对方全力夺拐之势,陡然向赤伽尊者当胸送去! 这一下,大出赤伽尊者意料之外,烧得通红的拐头,真要被捣上胸口,确也非同小可。 樊太婆原是早有准备,钢拐出手,人已倏然后退,顾不得喘息,大喝一声,双手连扬,但听一片锐啸,九条黑影,已连绵电射飞出! 流星拐,樊太婆的成名暗器,悉数出笼,九支精钢短拐,才一出手,声势果然不同小可!九拐齐发,笔直激射,但一到赤伽尊者身前,立时散开,有直钻前胸,也有左右横打,有的明明从他身前掠出,却反打后心。 赤伽尊者一声阴笑,右爪一松,通体火红的龙头拐划起一道红光,直向樊太婆凌空飞来。 同时双袖拂处,把九支流星拐,悉数卷向半空。 “老虔婆,你还有什么拿手杰作?” 两丈距离,一晃而至,火红鬼爪,凌空向樊太婆当头抓落! 樊太婆手无寸铁,龙头拐通体烧红,像标枪般射来,那敢去接,身形急闪,堪堪避开。 陡听身后一声惨叫,一个少林弟子,已被飞来的烧红钢拐击中,焦臭四溢,心中方自一怔,赤伽尊者也自凌空扑到。 “贼秃,看剑!” 樊秋云抢在樊太婆前面,一剑一拐,迎着劈出! 这下可把樊太婆惊出一身冷汗。 “秋云快退!” 那还来得及,“砰!”樊秋云右剑左拐,同时脱身,娇躯往后就倒! 但就在樊姑娘出手的一瞬之间,锺二先生双脚急蹬,也往瓢浮子身前掠去。 原来瓢浮子和寒伽尊者拼到三十招左右,发觉自己真气耗损过巨,丝丝寒气,冻得直透肌骨,原先站椿的脚步,也被逼得连连浮动。 锺二先生眼看自己再不出手,飘浮子已难支持,一时那还顾得自己身份,双脚一蹬,纵身往瓢浮子身前落去! 此时另有两条奇快无比的人影,一左一右抢在锤二先生前面,落到赤伽尊者和寒伽尊者身前! 不,其中直奔赤伽尊者的一个,身在半空,已发出一缕极细银光,劲急无涛,闪电射到! 在场之人,但觉银练横空,寒光夺目,连人影都无法瞧清。这一道银练,是从山门右侧射来,他正是跟随师叔静因师太,准备对付玄黄教总坛主的方玉琪。 他们因玄黄教这一路人,始终不见,而枯骨寺的人却声势极盛,看去锤二先生、飘浮子等人,不但无法能胜,简直败局已定。 静因师太心中暗暗焦急,才带着方玉琪、姜青霓,缓缓向广场移近,悴便随时策应。 他们这边才一移动,那左首本来迎敌黑衣帮的神州一剑和静因师太,敢情也有见及此,不约而同的移近广场。 此时正好赤伽尊者掷出龙头拐,拂开流星拐,火红鬼爪凌空扑到,樊姑娘竟然一剑一拐,迎着挡去。 姜青霓紧靠在方玉琪身边站着,她和樊秋云最谈得来,此时一见樊姑娘冒险出手,芳心一急,玉掌轻推着方玉琪道:“方师哥,还是你去把秋云姐姐接下来吧!” 方玉琪本来已想出手,再经师妹这么一推一叫,也就依言纵身掠出,但就在他身形堪堪跃起,樊秋云已被赤伽尊者爪风扫中,兵刃脱手,身往后倒。 这一下瞧得方玉琪大惊失色,一时来不及多想,身在急掠之中,右腕一翻,掣出银练剑,连招式也没有,只是抖手便刺。 他纵身跃出,早已运起浑身功力,这一情急发剑,劲贯剑身,无意之中,从剑尖上透出一缕无坚不摧的剑气! 剑招出手,只见一支极细的剑尖,夹着丝丝之声,劲急无情,往赤伽尊者当胸刺到! 赤伽尊者但觉银练耀目,森森寒气,已贯胸而至,一时那想认得出剑势由来,纵有一身深厚功力,也无法硬挡,心头大吃一惊,连来人是谁都无暇再看,急急往后掠退。 方玉琪身形落地,樊秋云也由她祖母樊太婆抱起,只见她,脸红如火,双目紧闭,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樊太婆只有这个孙女,眼看她身中“赤伽阳煞”,火毒攻心,不由气得浑身颤动,放下孙女,喘息着道:“好贼秃,老身和你拚了!” 方玉琪忙道:“老前辈还是救人要紧!这两个贼秃,由晚辈打发吧!” 他说话之间,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也已落到瓢浮子身前,低声道:“飘浮道友且请后退。” 瓢浮子正感被人家逼得步步后退,难以应付,一见神州一剑赶到,就趁机收手,一边说道:“司徒老哥当心他的‘寒伽阴煞’!” 他自己以为仗着本身纯阳之气,和对方力拼数十招,除了后来渐感寒冷,并无大碍。 那知他方才提足真气,挥掌和对方硬拚之时,倒也并无多大感觉。此时才一收式,陡觉一阵奇冷无比的阴寒之气,突然侵入肌肤,直透骨髓,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脚下立现踉跄! 锺二先生瞧得大惊,赶快一把扶住,急急问道:“道友怎么了?” 瓢浮子摇头道声:“不妨事……” 锺二先生听他说话有异,再一细瞧,只见瓢浮子虽在运功支持,但脸色灰暗,全身抖动,分明中了寒毒,和生死笔独孤握并没稍差。刚把他扶到地上坐下,转眼之间,瞥见樊太婆也脸如火烧,委顿地上,只是张口喘息! 这一阵工夫,自己这边,竟然连伤四人,不由瞧得心头大是震惊。 正好青师太、静因师太,也同时赶到,替四人喂下药丸,本来准备对付三路敌人的人,这下全都会合在一起了。 再向前一看,方玉琪已和枯骨寺两尊者动上了手,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仗剑站立一边,正在替方玉琪掠阵。 锺二先生暗暗叹了口气,目前自己这许多人中,只有方玉琪一人,因得异人传授,武功出众,万一再伤在对方“赤伽、寒伽”两种霸道的旁门功夫之下,自己这边,哪堪设想? 尤其蓑衣丈人和广明大师两路人马,直到此时,还不见一点消息,不知能否抵挡得住披麻教和伏兽天尊的猛兽? 他一念及此,更觉忧心忡忡,站立不定。 正当此时,战场上已起了极大变化,原来赤伽尊者被方玉琪一剑逼退,心头惊愣之际,定睛一瞧,不由发出一阵阴笑,道:“小子,原来是你!” 僵直身躯一挺,双爪作势,直直迎向方玉琪抓到! 方玉琪身才落地,眼看对方奋身迎来,当然正中下怀,因为适才无意刺出的一剑,发觉自己居然能把全身真力,透剑而出,将对方逼退。 不禁想到莲儿以前说过:“大罗天剑”练到上乘境界,就能随剑发出剑气,伤人无形,难道自己最近果然功夫大有精进,已能使出剑气?一念及此,雄心大发,对方这样笔直迎来,正好再拿他试试! 当下身形不动,暗将浑身真力,贯注剑身,右腕一振,银练剑漾起一片寒光,全力递出! 果然这一剑,有如一团冷飙,从剑尖汹涌飞射,一股凌厉绝伦的剑气,丝丝直响。 赤伽尊者只觉自己的“赤伽阳煞”,一和剑气接触,顿时如汤沃雪,消灭大半。同时感到心神一震,赶紧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的身子忙不迭向侧急闪,横跃八尺。 方玉琪再次把赤伽尊者逼退,证实自己果然剑发随心,不禁大喜过望! 瞥见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恰在此时,跃到寒伽尊者身前,替下瓢浮子,手掣长剑,正要动手,不由大声喊道:“司徒老哥哥,快请住手,凭这两个贼秃,那里用得着你多费手脚,还是交给小弟,一并打发吧!” 话声一落,一面向寒伽尊者招手道:“来,来,你们两个一起上就是!” 方才寒伽、赤伽,要锺二先生等人一起上,这会方玉琪也居然叫他们一起上,当真口气奇大! 那位端坐敞轿上的枯骨如来,自从寒伽、赤伽奉命出场,就一直闭目枯坐,纹风不动。 就是双方那样猛烈的激战,他连眼也没睁一下,好像眼前之事,和他漠不相干,同时也正表示出他只须门下两尊者出场,就可稳操胜算,毋须他多瞧。 这会方玉琪仗剑掠出,那两次发出的“嘶“嘶”剑气,声音极低,没有樊太婆方才拐风那样凌厉;但枯骨如来闭着的双目,却蓦地一睁,迸射出两道奇异电光,向方玉琪瞧来。 他虽已听出声音有异,但做梦也想不到方玉琪还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一阵打量之后,低沉的道:“徒儿,这位施主功力非凡,你们就一起试试也好!” 他说得声音不高,但在方玉琪听来,嗡然作响,分外有力,震撼心神,不禁心头感动一凛!枯骨如来这两句话,听到寒伽、赤伽耳中,也同样一怔。 因为自己两人的武功,师傅知之甚谂,方才像绣二先生、独孤握、瓢浮子、樊太婆等一千高手,师傅尚且要他们一起上,这会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师傅却说他功力非凡。 这小子,几个月前,在九华山和自己两人也动过手,除了身法奇特之外,也并不见得出奇。 两人中的赤伽尊者,方才两次被方玉琪剑气逼退,也知道方玉琪不过仗着一支寒森森的利剑而已,但师傅既然这样吩咐,只好躬身领命,瞧了方玉琪一眼,阴森森的道:“小子,你发招吧!”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听得暗暗点头,枯骨如来果然名下无虚,他闭着眼睛,居然还听得出方老弟功力非凡,一面回头叮嘱道:“小兄弟,你可得小心应付!” 方玉琪向他点点头,手上银练剑剑尖一颤,朗笑道:“要是方某先出手了,两位岂不立时落败?” 他这话,正是前赤伽尊者说过的,这时奉还回去,最也恰当不过! 赤伽尊者阴嘿一声:“好狂妄的小子!” “子”字出口,枯爪倏伸,已向方玉琪当胸抓到! 不寒伽尊者一言不发,也同样扑来。 方玉琪敞笑一声,身子滴溜溜一转,闪出两人爪风之外,没等两人回身再扑,银练剑起处,“大罗天剑”刷刷展开。 刹那之间,寒风四起,剑气漫天,场中三人,已只剩下三点黑影,互相追逐。 先前还分得出在一片剑光中,有一股炎热的淡红影子。 是“赤伽阳煞”,一段阴寒的黑气是“寒伽阴煞”;但渐渐地,这一热一寒一红一黑的淡影,已被一片耀眼银光所掩没。 其中只听到天风嘶嘶,和寒伽、赤伽两人的齐声怒啸! “住手!”一声低沉的喝声,宛如起自半空! 大家陡觉眼前一黑,漫天剑光,倏然敛去。 广场上一百零八个少林僧侣,手上执着的火把,还是照得通明,不过觉得昏黄了许多。 大家定睛瞧去,场中三条人影,好像同时被一阵狂风,吹得站不住脚。 尤其是方玉琪,还打着踉跄,后退了两三步。这情形不由瞧得大家悚然一惊,只见两条人影,快若闪电,同时向场中掠出。 “哈哈,枯骨如来,你居然帮着徒弟出手,难道不怕有失身份?” 这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声音,他和锺二先生同时飞落场中。 不错!方才出手的正是端坐在敞轿上的枯骨如来。大家谁也没瞧清他如何出手,也没瞧到他如何离开敞轿?但那乘敞轿已经没了枯骨如来的影子,他一手持着一串念珠,端端正正的立在广场中央。 寒伽、赤伽两人,宛若斗败了的公鸡,两身灰色僧袍,支离破碎,敢情是被方玉琪剑尖划破的。 方玉琪后退了几步,依然丰神朗澈,卓然而立。 他左右两旁,正是方才闪身出去的昆仑名宿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两人手上,也各已亮出长剑。 锺二先生满脸怒容,关切的问道:“方老弟,你快运气试试,是否受伤?” 方玉琪摇头道:“晚辈并没受伤。” 枯骨如来脸上一无表情,目光瞥过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才冷冷的道:“老衲只是叫他们住手,并无伤人之意。” 神州一剑仰天朗笑道:“好一个并无伤人之意,那么你猝然出手,是为了抢救两位令高徒的危境?” 枯骨如来沉声道:“不错!小徒们确非这位小施主敌手,不过老衲只想向这位小施主请教一事。” 说到这里,两道寒电似的目光,盯着方玉琪道:“小施主年龄不大,一身武学,已臻上乘,为老衲数十年所仅见的青年高手,想必大有来历,不知小施主可否把师承门派见告?” 方玉琪肃然答道:“方某天台门下,先师道号苍松子。” 枯骨如来阴森森一声冷笑,不屑的道:“崆峒苍松子一手‘通天剑法’,何足为奇?” 话到这里,声音突转严厉,接着道:“老衲是问你方才那驭气使剑之术,是从那里学来的?” 方玉琪见他口气之中,瞧不起师傅,不禁俊目乍睁,傲然说道:“你认为天台门下,不足为奇,方某也并没有把五台枯骨寺放在眼里,大家不妨放手一试,至于方某那里学来的剑法,凭你枯骨如来,还不配问!” 枯骨如来脸上隐现怒容,嘴角泛起一丝狞笑,看了方玉琪一眼,冷笑道:“小施主一手剑法,果然世所罕见,但老衲自问凭一双肉掌,小施主还奈何不了,不信只要你伤了我一寸衣角,五台枯骨寺从此封山,永不再履江湖!” 锺二先生自然听得出枯骨如来话中之意,分明是说方玉琪剑法虽奇,但功力还不到火候,此时无法胜得了他。 以枯骨如来那种阴森险恶的魔头,既然发现方玉琪是他将来的劲敌,此时动手,岂肯轻易放过?想到这里,正待开口。 方玉琪早已朗朗笑道:“老师傅有此自信,方某自非领教不可!” 长笑声中,银练剑抖起缕缕寒光,疾刺过去! 枯骨如来纵身一跃,右掌“拂尘清淡”,斜斜切出。 方玉琪一上手便使出“大罗天剑”,同时展开“飘香步法”,剑随身转,发招飘忽。 一霎时,一柄又细又长的银剑,化成一片绵密剑网,匹练漫空,银光如幕,直若天罗下撒,寒风砭骨,他这一含愤出手,尽展绝学,威势凌厉已极! 枯骨如来一身深厚武功,就当前江湖上,能和他动手过招的人,委实不多,此刻被方玉琪这一手惊涛骇浪的剑势,也逼得左右闪避,不敢硬攫其锋。 要知无名老人这三十六招“大罗天剑”共分上、中、下三个段落,前面一十二招,虽然凌厉,只是第一段落,越往后去,越是精深。 两人斗到十二招之后,方玉琪的剑风,愈发凌厉,三丈方圆尽在丝丝剑气笼罩之下,以枯骨如来那等身手,不但无法抢得上风,而且渐渐被逼得无法还手。 银练剑的光圈,还在继续扩展,愈来愈大!站在一边的寒伽、赤伽,眼看连自己师傅居然还赢不了姓方的小子,心头自然无限震骇! 锺二先生瞧到方玉琪轻轻年纪,竟有这般威势,总算心头略宽。 但另一方面,使他束手无策的是身中“寒伽阴煞”和“赤伽阳煞”的飘浮子、独孤握、樊太婆、樊秋云四人,这一阵工夫,中寒毒的冻得全身发紫,触手如冰;中火毒的烧得全身发赤,炙热如火,四个人全都不省人事,气若游丝。 正在焦灼,正好迎战披麻教和对付伏兽天尊的两拨人,业已回转。 锺二先生瞧他们虽然伤折了不少人手,但不像败退下来的神气,可以料想得到他们已获惨胜。一时无暇多问,立即拉过蓑衣丈人,请他瞧瞧四人伤势。 蓑衣丈人瞧到地上躺着的四人,不禁失惊道:“这是中了外门阴毒功夫,除了几种稀世灵药,葛仙翁的‘百草丸’,或可奏效,老朽身边所带药物,恐怕无济于事。”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两瓶药丸,递给谷飞莺道:“这两种药物,你都知道,一瓶是‘温心丹’,喂给身中寒毒之人服下;一瓶是‘清心丹’,喂给身中火毒之人。 “你要亲自照应,每隔一个时辰,喂他们三粒,尽这两瓶药丸,或可保得一天之内,暂时不致恶化,也许到时葛仙翁也好赶回来了。” 锺二先生连连点头,便吩咐少林门下,把四人拾回寺去。 谷飞莺虽然不高兴爷爷叫自己陪着四人回转静室,这样不是连热闹都瞧不成了?但此时救人要紧,也只好撅着小嘴,随后走去。 这时广场前面的大路上,突现两条人影,电闪风飘般往广场驰来。 锺二先生、神州一剑等人,方自一怔,不知这般急急赶来的是敌是友? 转眼工夫,只见两人已到广场,前面一个青袍长髯,发椎道髻,背负长剑的道人,是青城派掌门铁肩道人。第二个朱服儒巾,蟹脸苍髭的儒生,是邛崃哭广居士。 这两个人不但身上衣着,已有多处破损,铁肩道人左手袍袖,也撕去了一大截。 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哭广居士手上,抱着一个灰衣道服,气息奄奄的人,从一头乱发和瘦小身躯看来,这人不是百草仙翁葛长庚,还有谁来? 锺二先生瞧得心头大震,立即迎前道:“两位道友想必在中途遇到敌人,葛老哥怎么了?” 铁肩道人向在场诸人,打了个稽首,又向青师太行礼道:“大师姐也在这里?” 一面向锺二先生答道:“贫道和哭广道兄因各大门派集会嵩山,便兼程赶来,不想就在参驾店附近一处山脚下,发现葛仙翁重伤在地。贫道和哭广道兄才一走近,便遭一群头蒙黑布的人围住,说来惭愧,这几个蒙脸人,武功之高,贫道简直从未见过!” 青师太点头道:“你们遇上的是黑衣帮十大天王中人!” 铁肩道人续道:“别说他们有八九人之多,即使一对一,恐怕小弟也难有胜算,不到十来个照面,咱们两人,已落尽下风。正在危急之际,耳中突然听到一声雕鸣,从半空中冲下两头白雕,说也奇怪,这两头白雕,好像专为解围而来,见到黑衣人就嘴啄爪抓,片刻之间,便伤了两人,吓得所有黑衣人,不迭后退,这时忽然从对面小山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道:“你们回去告诉莫老绺,叫他在端午之前,回转老巢,否则决不宽贷。” 黑衣人中,有一个怒喝道:“小丫头,你仗着扁毛畜生伤人,算得什么,你到底是……” 那人话没说完,就听一声雕鸣,紧接着惨嗥骤起,说话之人,已活生生被大雕抓碎脑袋,往后倒去。 那小女孩又道:“你们再不走,我叫大白、小白,都把你们抓死!咱们公主说过,你们都是无恶不作的人,抓死几个也不打紧。” 剩下几个黑衣人,果然闻言之后,抱起一具死尸,和两个负伤的人,纷纷退去,两头白雕也在此时一声欢鸣,冲霄飞起。 小弟和哭广道兄依稀看到那头较大的白雕背上,似乎坐有一人,但无法看得清楚,因葛仙翁身负重伤,就急急赶来。” 他说话之时,哭广居士已把葛仙翁放下,蓑衣丈人替他喂过药丸,嘱咐少林门下,抬回寺去。 这一阵工夫,枯骨如来和方玉琪已打到二十招开外,方玉琪的剑势,宛如长江大河,愈来愈是凌厉。五丈方圆,全被他森森剑气所包围,任你枯骨如来武功通玄,也感到压力重重,砭肤刺骨! 他既惊又怒,一阵“嘿”“嘿”干笑,伸出一双枯干得有如鸟爪般的手掌,毫不用力,虚飘飘地划起一个圆圈,双掌一合,向身前推去!就在他双手掌心一合之际,场中突然爆出一个焦雷般大响,狂飙雷卷,砂飞石漩,一股足可崩山裂地的掌风,卷起无数灰色风柱,排空涌出,立时把方玉琪一圈银色剑光,冲开一道缺口。 锺二先生总究见多识广,睹状大惊,口中大喝一声:“方老弟留神,这是‘乙木旋风掌’!” 方玉琪此时耳中听到的只是像海啸般刺耳锐啸,眼前看到的尽是急旋而来的灰蒙蒙的风柱,像汹涌波涛般涌到。 心头一慌,赶紧双脚一蹬,身子凌空飞起两丈多高! 他这一跃,固然避开了对方冲到的掌风,但手上剑势,自然也因身子的跃起,停了一停。 枯骨如来那会放过这一丝空隙?阴笑一声,双袖急扬,两只枯爪,迅疾绝伦的仰天一圈一合,“乙木旋风掌”,响起闷雷暴响,往上打出! “啊!”场中不知有多少人发出惊呼! “砰!”方玉琪身在半空,那有躲闪的机会,一个身子被向空爆发的罡风,直弹起五六丈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练,凌霄而上。 这真是快得使人目不暇接,方玉琪被震飞起,大家目光随着向空仰望的刹那之间,从广场右侧一棵大树上,突然响起一声娇叱! 不!飞起一道青虹,向枯骨如来电射而下。 来势快得出奇,“乙木旋风掌”卷起的无数风柱,被青虹穿过,一阵“嘶“嘶”轻响,立即消失殆尽。 青光敛处,广场上突然多出一个秀发披肩的白衣少女! 恰好方玉琪也飘然落到地上!原来他身子堪堪纵起,一眼瞧到枯骨如来双掌翻起,迎空击来,自知无法硬接。百忙之中,情急生智,陡然记起自己天台派“通天剑法”中最后一招“长虹经天”,就是剑身合一,往上急纵的救命绝招,此时正好用上。 心念一动,立即猛吸一口真气,凌虚弓身,剑随身发,往上急窜,正好脚下狂飙,向上直涌。要知他功力虽然不及枯骨如来深厚,但在黄山莲花峰石壁,由莲儿代无名老人传他的“六合真气”实是道家无上玄功,收发由心,一遇外来袭击,自生抗力。 枯骨如来“乙木旋风掌”,虽然奇猛无比,但也只能仗着功力比方玉琪深厚,把他震飞出去,那想伤得了他?是以这一阵来势汹涌的狂飙,只把方玉琪凭空带起五、六丈高,身上却丝毫无损,飘然回到地面。 这一场虚惊,直把所有在场之人,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连场中已经多了一个人,都来不及注意,只是瞧到方玉琪飘落的身法,似乎并没受伤,就鼓起掌来。 那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手上提着一口青盈盈的短剑,睁大眼睛,低声问道:“玉哥哥,你可曾受伤?” 方玉琪惊喜的“咦”了一声,摇摇头,还未来得及答话。 白衣少女撅了下嘴唇,抢着笑道:“本来么,你练了‘六合神功’,老贼秃那想伤得了你?哼,这坏和尚,已被我剑气所伤,索性让我先杀了他,给你出口气,待会,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 她话一说完,不待方玉琪回答,柳腰摆动,转身就要向枯骨如来迫去! 方玉琪急忙大声叫道:“莲儿,莲儿,你快回来,我没输给他,我已经赢了他了。” 他这声大叫,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晰。 枯骨如来这一阵工夫,屹立当场,始终纹风不动,一张枯瘦得如骷髅的脸上,神色萎顿,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包着颧骨的脸皮,微微痉挛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叹息。 缓缓举起左手袍袖,瞥了方玉琪一眼,点头道:“不错!老衲发掌之时,衣袖曾碰上小施主的剑锋,从今日起,五台山枯骨寺就宣布封山,只是……只是……” 说到后来,嘴角边上,业已渗出一缕鲜血。 他微微一顿,吸了口气,又道:“这位女施主年龄不大,竟擅驭剑伤人的上乘剑气功夫,不知可否赐告师承宗派?” 方玉琪瞧他果然被莲儿剑气所伤,而且还伤势极重,他只是仗着精湛内功,强行抑制。 心头不觉感到江湖上,不是争名,便是夺利,甚至因此身败名裂,至死不悟,试想像功入化境,身在方外的枯骨如来,也依然难除贪嗔,实在良可慨叹! 他瞧着枯骨如来,心头一阵怃然,连对方说些什么,都没听到。 莲儿早巳接口道:“我叫莲儿,我师傅在东海莲花岛,叫做无名老人,你问我师承,还想报仇?哼,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 枯骨如来低低叹息了一声,袍袖一挥,那乘停在不远的敞轿,便立即奔了过来。 枯骨如来飞身上矫,依然闭目枯坐,两尊者、四菩提,跟在轿后,如飞往来路奔去。 枯骨如来等人一走,少林寺广场,顿时显得冷落了许多。 因为四拨强敌,只来了两拨,黑衣帮的人,已经在半路上被两只白雕和一个没有露面的姑娘打发走了,主要敌人玄黄教这路人马,却始终不见瑰身,此时天色将明,尚未赶到,可能也在半路上被人赶了回去。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黑衣帮这一拨人,既有雪山琼宫中人出手,玄黄教在半路上遇到拦击,也大有可能。 锺二先生和神州一剑、青师太等人,略一磋商,便下令收队。 即使玄黄教的人赶到,以目前自己这边的实力,不仅足够对付,何况又凭空多了一位擅长以气驭剑的姑娘,就算许天君再来,也不足为患。 锺二先生移步走近莲儿身侧,拱手笑道:“姑娘仗义出手,剑伤枯骨如来,逼使他宣布封山,江湖上从此减少一个武功高深的作恶魔头,姑娘功莫大焉,老朽代表中原武林向姑娘致谢。” 莲儿红着脸,瞟了方玉琪一眼,抿嘴一笑,连忙还礼道:“我虽然把那坏和尚震伤,其实玉哥哥早就赢了他啦,老前辈这般说法,我怎敢当得?” 方玉琪慌忙替莲儿介绍在场之人,莲儿一一见过,才一同回进少林寺去。 谷飞莺一见大家回转,她立即迎着爷爷,报告瓢浮子、独孤握和樊太婆祖孙等人,伤势并无变化,只是百草仙翁葛长庚伤在右背,也已喂下伤药。 蓑衣丈人谷守真听得直是皱眉,飘浮子等四人,身中旁门中厉害的寒伽、赤伽阴功,自己的丹药,最多也只能保持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内,伤势不起变化。当初只望百草仙翁能及时赶到,他的“百草丸”,容或可以挽救他们垂危的生命。 如今百草仙翁也被人在路上拦袭,伤势沉重,尤其连他几十年寸步不离的药箱,都一起丢了! 蓑衣丈人并没回答他孙女的话,只是面情凝重,缓缓往葛长庚榻前走去,他身后跟着锤二先生、神州一剑等人,也全都心头沉重,默不作声。 谷守真轻轻掀开棉被,这一掀,所有的人,莫不大吃一惊。 只见葛长庚合身而卧,知觉全失,他右背近肩处,赫然印着一个比墨还黑的巨大掌印,最奇怪的是这只黑色掌印之中,现出白色掌纹,连五个手指的指纹,都清楚可见。 在场诸人,已可说包括了江湖各大门派,也包括了所有白道中的领袖人物,平日见多识广,武学上虽各有短长,但天下武功,即使没有见过,也总听人说过,但对葛长庚右背这个黑色手印,现出白色掌纹的怪异功夫,不仅是各人生平从未见过,根本连听也没听说过! “这是甚么功夫?” 锺二先生紧蹙着长眉,自言自语的说着,语气充满了骇异! 蓑衣丈人摇摇头,接口道:“似乎也是一种邪恶的旁门阴功。” 说着转头问道:“莺儿,你替葛老前辈服的什么药丸?” 谷飞莺道:“我先替老前辈服的是‘重伤回生丹’,后来瞧到他右背的伤势,黑得像墨,孙女怕其中有毒,又喂了一粒‘解毒保心丹’,爷爷,你说对不对?” 蓑衣丈人手捋白髯,嘉许的点了点头道:“对是对的,只怕爷爷的‘重伤回生丹’和‘解毒保心丹’,对这种歹毒阴功,也难有效验!” 他声音说得极为低沉,说话声中,只是摇头。 蓑衣丈人在云贵行了几十年的医,像眼前五人这般束手无策的,倒还是第一次。 但就在他低沉的话声刚落,锺二先生身后,响起一个少年人的口音,那是方玉琪。他急急的问道:“莲儿,你身边还有‘碧玉莲子’吗?” 莲儿,就是刚才剑伤枯骨如来的白衣少女,大家给他一嚷,都不禁回过头去。 因为白衣少女——莲儿,是当代第一奇人东海莲花岛无名老人门下,从前静因师太身中恶郎君蛇神剑剧毒,连百草仙翁都感到棘手,就是服了一颗“碧玉莲子”医好的,是以大家目光之中,同时也射出希冀之色。 谷飞莺为了看护负伤的人,早就回转静室,外面的事,她还一无所闻,自然更不知道白衣少女莲儿是谁? 但她瞧到莲儿紧依着方玉琪身边,生得清丽绝俗,我见犹怜的模样,比自己不知美了多少,心头立时泛起一股寒意,娇躯不自禁的倒退了半步。 莲儿嫣然笑道:“玉哥哥,你当‘碧玉莲子’有这么多?师傅老伯伯说,它要三十六年才开花结实一次,师傅老伯伯给我的,我都给你吃了。” 方玉琪搓手道:“这可怎么好?啊!谷老前辈,他们几位老前辈的伤势,可还有什么药物能救?” 蓑衣丈人苦笑道:“这就难说了,恐怕翻破医药书籍,也找不出有治疗这种歹毒邪门武功的药物了。但以老朽推想,譬如千年何首乌,九叶灵芝等仙草,也许有效,不过这等旷世仙药,又到那里去找?”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大家静悄悄的从静室退出,精舍敞厅上,早已摆下两席素斋。 广明大师让大家人席,一方面因大家忙了一晚,腹中早巳饥饿,但另方面也算是庆功的意思。 两席素斋上首一席,以锤二先生、神州一剑为首,坐的全是各派掌门,年龄较长的人,下首一席是以傅青圭、方玉琪为首,都是年轻人,像金弹银剑于氏兄第、邱玉奇、姜青霓、慧修、公孙瑶红等人。 这是几天来大家一直这样坐的座次,如今来了莲儿,大家更如像捧凤凰似的,把她看作天人。 因为在这一批年轻人的心目中,对方玉琪早就钦佩得无以复加,但今晚瞧到莲儿一出手,就把鼎鼎大名的五台山枯骨如来击伤,武功比方玉琪还高,尤其她还只有十七、八岁年纪,人又生得清丽绝俗,明艳照人。 因此尽管上首一席,因瓢浮子等五人伤势垂危,各人心头,都感到十分沉重,虽属庆功,还是愁眉不展。 但下首年轻人一席,可不同了,大家把今晚首功,归功于方玉琪、莲儿两人,这就自然而然的热闹起来。 莲儿从小就生长在孤岛之上,自从七年前方玉琪和他父亲离开莲花岛之后,她没有了伙伴,除去练武,就一直过着寂寞孤单的生活。 这回突然间和许多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尤其他们都对她另眼相看,怎不叫她既兴奋又高兴,和大家呱呱的说个不停。 尤其是姜青霓、慧修、公孙瑶红三人,她们本来认为像莲儿那样武功高不可测的人,一定目空一切,骄气凌人,想不到她和旁的女孩子一样娇态,天真无穷。四位姑娘,在席上一谈,竟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正当大家谈得高兴,精舍前面,突然响起一声雕鸣,一团白影,由空中坠落,那是一只全身洁白如雪的大白雕。它飞落草坪之后,霎着两只金睛,居然大摇大摆的往精舍中走来! 在精舍外面轮值的弟子,一眼瞧到大白雕往精舍里闯来,立即,双手作势,吆喝着想把它赶跑。 那知大白雕依然大摇大摆的走着,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 几个少年僧人,眼见大白雕一直逼来,不由纷纷掣出戒刀,拦在前面。 大白雕偏了偏脑袋,竟似不屑,左边翅膀,往前一扇,就有两个僧人摔出一个筋斗。 几人见状大惊,戒刀一抡,正待涌身而上。 这一阵喧哗,早巳惊动了厅上诸人,铁肩道人向广明大师失惊道:“昨晚打跑黑衣帮的,就是这头白雕,大师快吩咐贵寺弟子,不可鲁莽!” 锤二先生也瞧出白雕有异,他方才听广明大师和元真子说过,今晚伏兽天尊的百头猛兽,如无两只白雕适时出现,派去的人几乎全膏兽吻。 是以此时看到大白雕大摇大摆的朝精舍走来,便出声喝阻,要少林弟子尽管退下,不可干扰,一面站起身子,往厅前走出。 少林弟子听到锺二先生出身喝阻,纷纷往两边退下。 那大白雕没人阻挡,便笔直走进精舍大门,穿过天井拾级而上,敢情它是要登堂入室,参与庆功之宴。 锺二先生走到厅前,朝大白雕拱手道:“你和同伴,帮我们消灭凶猛恶兽,老朽代表各大门派,向你深致谢意,不知此来,还有什么见告?” 那白雕好像听得懂人言,它两颗金光闪闪的眼睛,盯着锺二先生,连连点头,低鸣了一声,脚下并未停止,依然朝敞厅拾级而上,跨上石阶,笔直往厅内走入。 大家瞧得奇怪,但谁也不知它用意何在,只好让它大模大样的走入厅上,瞧它到底有何动作? 大白雕跨上敞厅,忽然住足,偏头打量着两席座上的人,然后缓缓向方玉琪身边走去。 莲儿觉得好玩,想伸手去摸,那知白雕瞧到莲儿坐在方玉琪下首,态度亲密,不由眨动凶睛,狠狠的蹬了她一眼,同时左翅一低,竟不让莲儿摸它,一面却伸过头去,挨着方玉琪,低鸣了一声。 方玉琪正觉奇怪,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大白雕颈下,原来还挂着一个白色布囊。它伸颈挨来,正好把布囊送到自己面前,不由问道:“你是奉主人之命,送东西来的?” 大白雕听得点着雕头,又低鸣了一声。 方玉琪急忙把它颈下布囊取下,打开一瞧,原来囊中放着一张信笺和一个白玉小瓶,笺上一笔娟秀字迹写着:“书奉方少侠青鉴:此次玄黄教四路进逼少林,除黑衣帮一拨,已遭大白小白,拦阻之外,令师兄龙步青统率该教高手,中途亦由本教出面阻挠,未克果行,目前已折返九宫,静候各派赴会,不致再向少室耨闹。随书附奉‘瑶宫玉乳’十滴,善疗伤毒,并祈察收。” 下面也没有具名的人,方玉琪堪堪看完,那大白雕好像任务已了,低鸣一声,振翅往厅外飞出,冲霄而起。 莲儿抬头问道:“玉哥哥,这信是谁写的?” 方玉琪只答了句:“这是天地教来的。”一面连忙拿着玉瓶,把信一起送到锤二先生面前,喜道:“老前辈,飘浮子老前辈他们都有救了!这是可以解毒疗伤的‘瑶宫玉乳’。” 锺二先生匆匆看完,便连瓶一起送到蓑衣丈人手上。 谷守真接着又把信传给神州一剑,随手打开玉瓶瓶塞,只觉一股清新甜香,透入肺腑,不由呵呵笑道:“老朽研读药书数十年,自以为天下药物,一闻即能辨别,但这瓶‘瑶宫玉乳’究系何物制成,也自惭识浅;不过光凭这份清新甜香,大似灵芝玉液,他们几人的伤毒,准可得救无疑!” 此时神州一剑、青师太、铁肩道人等人,也都把信笺看完,蓑衣丈人拿着白玉小瓶,起身往静室走去。 锺二先生捻须笑道:“既然玄黄教这批人马,在半途上被天地教逼了回去,自然不会再来,端午已在眼前,这几天大家都忙累了,正好休息上几天,便须上路。” 说到这些,回头又朝广明大师说道:“贵寺弟子,昨晚颇有伤亡,大师有事,不必在这里尽陪着我们,同时大敌既去,除了派少数人轮值之外,也好叫他们休息休息了。” 广明大师连连合十,退了出去。大家因一晚未睡,便各自回转静室休息。 方玉琪席散之后,和莲儿两人在静室中喁喁情话,各道别后经过。 莲儿依着玉哥哥,娇笑道:“师傅老伯伯临行时说的,江湖上冤怨相报,争名夺利,永远不会宁静,他要我帮你报了师仇,就一同回到莲花岛去。” 方玉琪道:“老伯伯还说了什么没有?” 莲儿粉脸一红,又羞又喜的道:“还有……我不知道,你将来问师傅伯伯好了,他会告诉你的。” 方玉琪听得一怔,笑道:“莲儿,那么老伯伯果然还有话告诉了你?” 莲儿红晕两颊,只是不说。 方玉琪瞧得大是不解,不知老伯伯说了什么?还想追问,只见姜青霓、公孙瑶红两人,拉着谷飞莺一起走了进来。 方玉琪瞧到谷飞莺,连忙起身问道:“谷姑娘,你来得正好,不知几位老前辈服了‘瑶宫玉乳’,伤势是否已好转了些?” 谷飞莺冷冷的道:“你自己不会去瞧?” 莲儿生长东海,天性纯洁,闻言道:“对啊,玉哥哥你应该去瞧瞧才对呀!” 方玉琪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谷姑娘,此时眼看几位姑娘一齐进来,自己自然不好多待,便藉故出了莲儿静室。走到飘浮子、独孤握、百草仙翁和樊太婆等人的静室,打了一转。 原来他们服下“瑶宫玉乳”,此时已沉沉睡熟,伤势显然大见起色。他因大家此时全都在静室中休息,一个人没处好走,也就回转房中,运功调息。 这一阵调气归元,运然返虚,差不多直到下午申牌光景,才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瞧,只见闪进房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纤小身形,她,正是自己师妹姜青霓。 当下就一脚跨下卧榻,叫道:“姜师妹……” “啊!”姜青霓惊得后退了两步,一手掩着酥胸,双颊飞红的道:“方师哥,我还当你熟睡了呢!” 方玉琪笑了笑道:“姜师妹,瞧你匆匆的找来,可有甚么事吗?” 姜青霓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瞧着方师哥,点点头道:“当然有事情咯,飞莺姐姐独个儿走了。” 方玉琪奇道:“谷姑娘到那儿去了?” 姜青霓小嘴一噘,生气的道:“飞莺姐姐独个儿出走,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方玉琪听得心头一震,皱眉道:“姜师妹,你怎好乱说?” 姜青霓被他斥得粉脸一紧,盈盈欲涕的道:“还说我乱说,本来么,你就一点不关心人家!” 她话声一落,突然转过身子,低着头,急急向外跑去。 方玉琪怔了一怔,急忙跟踪走出,叫道:“姜师妹,姜师妹……” 姜青霓是说到了自己伤心之处,才转身奔出,那知她才跨出房门,眼前白影一闪,身子已被一个人拦住,娇声道:“姜姐姐,你问了玉哥哥没有?他去不去?” 姜青霓道:“莲儿姐姐,他……他……” 方玉琪一见挡住姜青霓的正是莲儿,不由问道:“莲儿,你们要到那里去?” 莲儿“噫”了一声,道:“姜姐姐没告诉你?我们找谷姐姐去呀!锺老前辈、谷老前辈都答应了,就是姜姐姐,公孙姐姐和我三个人去找,所以来问你一声,你要不要去?” 方玉琪哦道:“姜师妹方才说了谷姑娘走了,回身就跑,我还不知详细情形呢。” drzhao扫校 第二十二章 崤谷探险 姜青霓道:“详细情形,就是飞莺姐姐方才听说来了本领很大的莲儿姐姐,要我们一起去瞧瞧莲儿姐姐,大家谈了一会,也就各自回房。 “后来听寺里的大师傅来报,说飞莺姐姐独个儿往山门外走出,先前还以为她只在附近游览,那知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转。 可能出了差错,就赶来报告。广明大师立即派出门下弟子,到附近寻找,依然没找到飞莺姐姐的下落……” 莲儿急道:“姜姐姐,别说了,我们快去找飞莺姐姐才是正经,玉哥哥,你到底去不去?” 方玉琪点头道:“我自然要去。” 姜青霓道:“那就快走咯!” 三人走出敞厅,博青圭已率领邱玉奇和于氏兄弟下山去了。 公孙瑶红正等得性急,一眼瞧到三人,迎着笑道:“你们再不来,我可要先走了。” 方玉琪见过锺二先生等人,静因师太道:“方贤侄,谷姑娘独自下山,虽不可能遇上甚么差池,我们大家都忙于准备应付端午玄黄教之事,谷老前辈,也因瓢浮子道友等人服下‘瑶宫玉乳’,沉睡未醒,不克分身,少林寺门下,方才业已分批出发,负责搜索百里之内,傅少侠一行,也同时上路。 “我们耽心的是谷姑娘万一和昨夜败退的敌人相遇,所以你们这一行,务须尽速上路,好在有莲儿姑娘同行,即使遇上最厉害的敌人,也自无虑,只不过找到与否,务必在三日之内赶回,我们大伙儿,也就要动身了。” 方玉琪连连应是,别过众人,便带着莲儿、姜青霓、公孙瑶红三人,一同下山。 他们因少林寺僧既然负责搜索百里附近,自己一行的目标,自然要追踪较远路程,是以出了嵩山,便只拣小路,施展轻功,兼程急奔。 一行四人,除了方玉琪,三位姑娘家,谁也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一路上施展轻功,也好像赛跑似的,大家有了淘伴,觉得好玩。 方玉琪又何尝有甚么江湖经验,他只是跟着三位姑摄,纵掠急走,奔到傍晚时分,差不多已赶出七八十里路程。 姜青霓、公孙瑶红的武功,自然比方玉琪、莲儿要差得多,这一口气奔了这许多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出如雨,娇慵无力地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那知才一坐下,公孙瑶红突然惊噫一声,指着旁边一棵大树,嚷道:“方少侠,你快来瞧,这不是傅少侠留下来的记号?” 方玉琪俯身瞧去,果然树身近根处,有人用剑尖划了一个“人” 字形符号,上面还有一朵流云,这不是昆仑派的记号,还是甚么? 本来各门各派的记号,只有自己人才辨认得出来,但五大门派为了联合对抗九阴妖妇,怕门下弟子,万一遇上强敌,大家可以就近援救,才把各派暗号公开出来。 姜青霓给公孙瑶红这么一嚷,霍地跳起身子,急忙问道:“方师哥,云头朝那里?” 方玉琪道:“是朝西去的,傅兄他们可能发现强敌,我们快追!” 莲儿问道:“你们在看些什么?” 姜青霓道:“各门各派都有一种标记,便于和自己人联络之用,这是昆仑派的,象徵他们昆仑山,和人去的方向。” 莲儿笑道:“我知道啦,譬如我们几个人,追寻飞鸳姐姐,如果我们也定下一个记号,那么就好分头找寻,即使分散了,也就可以按照记号找到大家。” 姜青霓拍手道:“对啊,我们就约定一个记号多好!” 她说到这里,回头一瞧,方师哥和公孙瑶红已经跑出十丈之外,不由口中“啊”了一声,慌忙一阵风似的迫了上去,一面招手道:“莲儿姐姐,快来呀!” 四人一路西行,果然每逢岔道,都有傅青圭留下的昆仑派记号。 这一阵工夫,大家只是跟着记号向西兼程,差不多又赶了三、四十里光景,天色已黑。 站停身子,往四外一瞧,原来方才只管急奔,谁也没留心路径,此时自己四人,已进人群山之中,那还有什么打尖之处?连一路找来的昆仑标记,也不再发现。 四人站在茫茫夜色之中,心头不禁全都焦灼起来。 姜青霓柳眉微蹙,望着方玉琪道:“方师哥,傅少侠他们,可能遇上了武功极强的敌人,不然怎么会连记号都中断呢?” 公孙瑶红接口道:“不错,我想不是傅少侠他们事机紧迫,来不及留下记号,便是贼人的巢穴,就在附近。” 方玉琪沉吟道:“这里四周群山矗立,林木幽深,没有丝毫迹象,我们又到那里去找?” 莲儿眼珠一转,咭的笑道:“我们有四个人,不好分开来找?就以我们现在这座山头为准,各人认定一个方向,往前找去,无论碰到敌人与否,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回到这里,等大家会齐,再作决定。同时我们也想个暗记,一路留下,如果谁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回转,大家就好按记号找去,就不愁失散。” 姜青霓高兴的道:“就这么办,我们快想个记号吧!” 方玉琪虽觉大家分头找寻,固然是好,但姜青霓和公孙瑶红两人,武功较弱,万一遇上敌人,形单势孤,难免吃亏,正想劝说,大家还是一路的好。 但他还没开口,公孙瑶红已抢着道:“方师哥,两位姐姐,我想到一个办法了,不知你们认为可好?” 莲儿睁大眼睛道:“公孙姐姐,你想到了什么?快说!” 公孙瑶红道;“我们既以这座山头为准,就用不着记号了,不如把附近十里方圆,分成东西南北,和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方师哥往东,姜姐姐往南,莲儿姐姐往西,我往北,先分四路搜索。 “如果这四个方向范围之内,并没发现什么,那么我们每个人从自己的方向,折向右首,譬如往正东的方师哥,转入东南,往正南的姜师姐,转往西南,往正西的莲儿姐姐,转入西北,往正北的我,转入东北,然后再回到原地会面,大概半个时辰,也已足够了。” 姜青霓笑道:“还是公孙姐姐想的法子好,莲儿姐姐,我们就这样吧!” 方玉琪迟疑道:“我们还是不要把实力分散的好。” 莲儿道:“怕什么,反正我们都有一定方向,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还怕谁把我们吃了不成?” 姜青霓道:“方师哥,救人如救火,这样,我们就可以迅速搜索完毕了呀!” 方玉琪拗不过她们,再想到即使两位师妹果真遇上敌人,只要不出十里方圆,凭自己和莲儿两人,赶去驰援,也来得及,这就勉强点头。 姜青霓、公孙瑶红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莲儿,更是变成门缝里望天,把天都看扁了。 这时话声一落,三位姑娘那还怠慢,一阵风似的往山下跑去! 方玉琪瞧着她们暗暗摇头,也立即展开脚程,向东奔去! 他这一路,全是危岩怪石,形势虽极险峻,但飞掠之中,可以一目了然。 奔了约莫十卑光景,找不出半点迹象,当下就按公孙瑶红计划,折向右首,往东南方向搜索,依然一无所获,只好赶返原地。 这一阵工夫,算来还不到半个时辰,三位姑娘,一个也没有回转,方玉琪也不疑有他,独自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那知时间逐渐过去,他等了一阵,还不见三人赶回,心中渐渐不安,站起身子,向南、西、北三个方向,凝目远望。 夜色虽然昏暗,但居高远瞩,三两里路,还是依稀可辨,那有往自己这边奔掠而来的人影? 姜青霓和公孙瑶红,功力较弱,也许跑得侵了一点,但莲儿的武功,还在自己之上,何以也迟迟不见回转? 如果说是遇上了敌人,也没有除了自己这一路之外,其他三人都会同时遇上强敌之理。 方玉琪越等越觉心焦,三位姑娘,也始终不见有一个回来。 方才自己往返之间,还不足半个时辰,这会等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难不成真有这么凑巧,她们三个全都遇上了强敌? 一念及此,心中大是为难起来,南、西、北三个方向,自己该向那一路追踪下去才好? 当然,莲儿这一路,自己毋须耽心,凭她的武功,足可对付任何强敌。 那么只有往南的姜青霓,和往北的公孙瑶红,最为可虑。 姜青霓还会自己传她的“飘香步法”,纵非人家敌手,一时也不致有失,公孙瑶红实在是自己四人中最弱的一环! 心念闪电转飞,目光再向三处来路,迅速掠过,那还耽搁,立即施展轻功,飞一般向北疾掠! 这会他心头焦急,刻不容缓,一起步,提足真气,使出十成功夫,尽力飞跃,一条人影,当真像电闪风飘,足不点地的向前疾掠。 他先赶到正北,再折向东北,一路留神察看,那有公孙瑶红的影子? 他心中悬念着万一自己找寻她们的时候,她们恰好回去,岂不变得你找我,我找你,大家碰不上面? 因此方玉琪由正北折人东北奔了两个方向,依然找不到公孙瑶红,便又急匆匆的赶到原来约定的地方,三位姑娘,还是连影子都没有。 这可把方玉琅急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由这情形看来,她们三人显然已出了事情! 他无暇多想,身形不停,正待向南奔去,忽然发现山下一里左右,飞起一条白影由西南向西驰去,这不是莲儿是谁? 方玉琪心中一喜,慌忙身如箭射,往白影衔尾追去。 双方相隔,还有一里来远,就是出声叫喊,也未必听到,是以一路上只是猛吸真气,发足狂奔! 前面那条白影,转过一重山头,便倏然隐没,等方玉琪追踪赶到,早巳走得不知去向。 但此处山峦起伏,只有离左侧不远处,有个山口,石呈黝黑,四周寸草不生,形态险恶,使人有阴森荒凉之感。 方玉琪停住身形,略一打量,觉得舍了这个山谷,并没有第二个去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往谷口直入。 这条山谷入口,不但曲折甚多,而且越走越狭,两边陡壁如削,寸草不生,脚下也尽是大小石块,长满青苔,走在上面,滑不留足,头上偶然传来一两声夜鸟怪异的声调,凄厉得入耳惊心! 约莫走了半里光景,峰回路转,眼前地势开阔,却是一座小山谷,一条乱石累累的山涧,向里延伸,山上树木,敢情生机久绝,只剩下一片色呈灰白的枯树,相映可怖! 方玉琪只是沿着山涧,往里深入! 转过山谷,两边又是狭窄峭壁,向左弯去,敢情里面又是一道深谷,但他目光瞥过,贴身石壁上,又赫然发现傅青圭留下的昆仑派记号! 方玉琪心头一怔,自己误打误撞,果然找到了地点了,这么看来,谷飞莺傅青圭可能都陷身此地! 他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边银练剑,心下也自警惕。 随着山势,转了一个大弯,已到谷底,迎面一座小山上,矗立着一座庙宇,远远望去似乎并不太大,只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灯光,敢情是久无香火的破庙。 方玉琪毫不停留,直奔山上,举目瞧去,果然是一座颓垣败瓦,连山门都已破残不全。 他大踏步跨过丛草没膝的天井,直登大殿。 只觉两边神像,全都断头残肢,歪歪倒倒的一片凄凉景色,大殿也并不太大,自己在大殿上一站,已可一目了然,那有什么人迹? 心中不由大疑,方才那条白影,分明往此处奔来,而且方才石壁上还发现了傅青圭留下的昆仑派记号,这里已是谷底,别无通路,何以一个也不见? 心念转动,目光一抬,忽见正中神龛,供着一尊不知名的女神,却依然完好无损! 不!这是一尊邪神,一尊盘膝趺坐,全身赤裸的邪神! 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轻纱,那副眉眼盈盈,酥胸高耸,玲珑胴体,肤光韵致,简直活色生香,栩栩如生! 方玉琪不禁瞧得一呆,心头悍然直跳! 想不到荒谷破庙之中,这尊女神竟会雕塑得活灵活现,维妙维肖,就是仇十洲的笔下,也不过如此! 他赶紧收回目光,但心头还感到波动不已! 暗想:大概邪神之为邪神,就在这里,譬如一个人走进关帝庙,看到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的关公塑像,就会使你感到正气凛然,肃然起敬。 如果在大雄宝殿上,瞧到金身巍峨,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也会叫人感到佛光普照,佛法无边。 唯有这类一丝不挂的妖冶邪神,叫任何人瞧了都会怦然心动,不然,自古以来,怎会有许多人崇拜邪神,迷信邪教? 他心中浮起正和邪的感想,脚下正待往后进走去,瞧瞧究竟,蓦听谷口响起一声刺耳怪笑,笑声由远而近,破空飞来,刹那之间,已到庙外! 方玉琪暗暗一凛,光听笑声,就知来人功力,迥非寻常,一时倒想看看来的是何等人物。 当下身形一缩,奇快无比闪入神龛,身子堪堪躲到这尊赤裸女神座后。 他虽没碰上女神雕像,但依稀感到这座女神身上,似乎有一丝袭人阴气,这原是无意的感觉,心下虽觉好奇,不过此时已无暇分神细辨。 因为山门外已有一个高大黑影,笔直往殿上走来,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浓眉大眼身穿黑色长袍的大汉,瞧他年龄,只有五十来岁,颊下留着一部连鬃短冠,略呈红色,生相狰恶,昂首阔步,一副目中无人的倔傲神色! 方玉琪从没见过此人,方自惊疑,只见庙外又一连跟进七个身穿黑衣,脸蒙黑纱的汉子。 他们走人大殿,垂手肃立,对黑衣人显得十分恭敬。 心中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这批人正是黑衣帮的十大天王,那么这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敢情就是他们帮主无疑。 黑衣人连头也没回,只是沉声喝道:“你们瞧清楚那扁毛畜生与小贱婢,确是往这里来的?” 七人中间的一个躬身道:“属下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丫头,明是往这里来的,只是……只是没瞧到那头扁毛畜生!” “唔,你们去搜上一……” 黑衣人底下一个“搜”字”还没出口,忽然“噶”了一声,两道目光,宛若两盏黑夜中的明灯,往神龛中瞧来。 方玉琪已然听出一点端倪,敢情黑衣帮十大天王,昨晚吃了雪山琼宫侍者和大白雕的亏,心有不甘,才四出追纵,找寻雪山中人下落。 但他们却把莲儿,当作了琼宫侍者,引着他们帮主一路跟来。 想到这里,正待现身出去,与黑衣帮主较量较量,忽然,从自己身边,这座裸体神像口中,发出一缕极细的声音,喝道:“莫老绺,你见到本大士,还不跪拜?” 方玉琪听得大惊,这神像还会说话? 黑衣帮主莫老绺神色一变,两道目光,更若寒电迸发,厉声大笑道:“何方贱婢,胆敢装神作鬼,还不给老夫滚下来?” 那女神口中依然徐徐的道.:“莫老绺,本大士当然是神,何用假装,你亵渎神圣,还不跪下叩头?” 这声音确是从裸体女神口中发出,但神像的嘴唇并没稍动,声音也不类活人说的。 黑衣帮主身后十大天王,全都脸现惊悸之色,只是帮主依然站着并没稍动,他仍也不敢后退。 “哈哈哈哈……” 黑衣帮主莫老绺仰天一阵狂笑,震得殿上碎瓦,簌簌直落,洪声道:“莫老绺纵横江湖,杀人无数,岂是你装神扮鬼唬得住的?你们给老夫前去瞧瞧,这神像是泥塑木雕,还是活人扮的?” 他此言一出,方玉琪暗暗“哦”了一声,不错,要是泥塑木雕,眉目之间,那会这般传神? 莫非真是活人假扮的不成,自己当真看走了眼?他心中想着,索性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果然黑衣帮主话声一落,立即从他身后,走出两人,跃上神龛,伸手往裸体女神臂上摸了一下。 其中一个躬身道:“启禀帮主,这神像又坚又冷,像是石头凿成的。” 另一个在女神脸上仔细打量了一阵,也用手摸着,道:“启禀帮主,这神像细腻滑润,据属下看来,像是用上等玉石雕琢而成。” 方玉琪听得大是惊讶,方才那声音,连自己也明明听是从神像口中发出的,但他们两人却说她是玉石雕成的? 黑衣帮主哼了一声,道:“蠢材!这贱婢可能就躲在龛后,你们不会……” 躲在龛后的方玉琪不由一急,他并非怕什么黑衣帮主,实是因为这假装女神的声音,既然出声,自己正好坐山观虎斗,一时不愿立即现身出去。 但黑衣帮主却疑心说话之人藏在龛后,要他两个手下搜索,那么这下自己岂非替人家背上黑锅?让那个扮神作鬼的人,在暗中瞧热闹了? 他心念方动,只听那女神的声音又在发话了:“莫老绺,离头三尺有神明,你当本大士是假扮吗?” 这声音果然从大殿上发出。不!就在黑衣帮主莫老绺的头上! 两个站在龛前的人,同时一怔,举头往大殿梁上瞧去。 黑衣帮主脸色大变,身不由主后退了两步,瞧着神宪前面两人,喝道:“你们还不下来?” 两个黑衣天王慌忙跃落神宪,方玉琪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黑衣帮主喝退两人,无非因对方隐身暗处,似乎功力极高,怕当着自己面前,让手下人吃亏。 这时突然他凶光暴射,右手一扬,往梁上拍去,口中喝道:“小辈,你把莫帮主看作何等样人?” 他这右手一起,巨灵似的手掌,竟然比墨还黑。 不!黑手掌上现出一条条白色纹理,黑白分明,清晰如绘! 方玉琪陡然想起百草仙翁葛长庚,正是被这种怪异掌法所击伤,心中想着,更是注目瞧去。 只见黑衣帮主莫老绺右掌扬起,丝毫不见风声,但正中大梁上,却已清晰地现出一个白纹黑手掌印! 耳中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同时有两个人滚倒地上! 方玉琪急忙瞧去,只见那两人正是方才跃上神龛的两位“天王”,黑衣帮十大天王之二,此时满头大汗,青筋如扎。 他们摸过裸体女像的那只手掌,又红又肿,几乎比平常大了一倍。 但奇怪的黑衣帮七位天王,两个扑倒地下,其余五个,竟然视若无睹。 定着两只眼睛,只往裸体女像上直瞧,好像着了魔一般,连两个同伴倒下地去,都一无所觉。 这—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发生在同一时候,黑衣帮主巨灵般手掌还没收转。 只听大殿天井上空,飘来一声冷笑,就是那个女神娇冷的声音,说道:“凭你微末修为,区区‘黑死掌’,岂能伤得了我?何况你根本连我身在何处,都无法辨清?” 她说到这里,话声渐转严厉:“莫老绺,你也算得一帮之主,姑念粗鲁无知,冒犯本大士出于无意,我也不过份难为你,还不给我跪下?” 说到最后一句,简直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命令。 莫老绺身为关外黑衣帮帮主,此时竟然顾不得在自己属下面前,有失身份,居然奉命唯谨,双膝一屈,扑的一声,对着神龛,跪了下来! 方玉琪瞧得心头大是凛骇,黑衣帮十大天王,武功之高,已迥非寻常,那么他们帮主武功自然更高,怎会被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摆布得跪了下来? 他躲在神龛后面,当然瞧得真切,黑衣帮主莫老绺哪是心甘情愿跪下去的?敢情他腿弯上,着了人家暗算,不得不屈。 不!他不仅腿弯子上,连人都已受制于人,只要瞧他面色愤怒得胀成紫酱,一双铜铃般大眼,满包红丝,快要喷出火来;但他身子却好好的跪在地上,一点没有挣扎之状,就可证明。 倒在地上的两人,从手掌逐渐肿上肩头,一条臂膀,粗逾大腿,口中不住的发出呻吟之声。 五人始终充耳不闻,连帮主跪在地上,也视若无睹,十道眼光,只是贪婪地瞧着裸体女像,一霎不霎,呆若木鸡。 方玉琪因自己躲在龛后,无法瞧到裸体女像,不知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五大天王的心神? 他心头不禁无比震骇,这人功力之高,简直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试想凭黑衣帮主,凭七大天王,不,他们都在明处的不说,就是自己吧,自从他们入殿之后,就一直凝神注视,也没看到半丝人影。 而他们八人,却全被制住,这真是太不可理解,难道世间上真还有神? 裸体女像,真还有灵? 但就在此时,那女神的声音喝道:“滚吧,莫老绺!” 话声一落,黑衣帮主莫老绺一个身子,陡的从地上蹦起三尺来高,迅速站起。 这一蹦,敢情是因禁制骤解,他被自己内力反弹起来的。 此时其余五位天王,也如梦初醒,齐声惊“啊”。 莫老绺纵横关外,几曾要过如此折辱,简直要气炸了胸膛,一袭黑袍,拂拂自动,仇怒之火,从双眼中喷射出来,喉咙作响,厉声喝道:“莫老绺自知技不如人,请赐个字号,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女神声音依然回到梁上,娇声笑道:“莫老绺,你难道真不知道肉身成佛的‘七宝大士法体?” 莫老绺听得脸色倏变,袍袖一挥,身如电射,往庙外掠去,他身后五位天王也从地上挟起两人,一窝风般奔出。 霎那之间,走得一个不剩! 方玉琪因这个自称女神的发话之人,武功实在高不可测,可能她当真就在殿上,自己侥幸没露行藏,正好再等上一会,瞧她是否出来?’心中想着,身形依然蛰伏不动。正当他凝神屏气,静以观变之时,忽然从破败倒塌的后进,传来一声清磐! 接着由远而近,从殿后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同时灯光掩映,也从殿后射出,香风扑鼻,薰人欲醉! 一个全身赤裸,只披一袭透明轻纱的妙龄女郎,手上提着一盏和她披纱同颜色的纱灯,缓步走来。 不!一连走出七个裸体女郎,她们除了披在肩上的轻纱,颜色各有不同之外,每一个人,全生得眉目如画,妖娆多姿,荧荧灯光,照着她们细腻丰满羊脂白玉般胴体。更觉得晶莹有光! 方玉琪瞧得一怔,这七个裸体女郎,自己曾在少林寺广场上见过,她仍是祁连女妖七宝大土门下。 那天晚上,就因为有她们七人围着香炉而坐,许天君才自动退走,可见她们是替少林寺解围去的;那么应该不是敌人? 七个女郎在大殿上一字排开,向裸体神像盈盈跪拜,然后各自把手中纱灯,挂到柱上,转身往后进走了。 方玉琪瞧得好生奇怪,不知他们将做些什么? 尤其那个隐身发话的人,何以始终不见出来?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七个身披轻纱的妙龄女郎,又匆匆从后进走出。 不!她们还搀扶着三名少女,簇拥而来。 这时,另一个披纱女郎,已在龛前点起一双红烛。 其余六人,两人搀扶一个少女,走到裸体女像龛前跪下,口中低声默祷着:“弟子某某等,引进新进弟子三名,皈依广大灵感七宝妙法大士座下,伏望师傅慈悲……” 方玉琪躲在神像后面,她们从左侧簇拥着出来,还看得不大真切。 此时一齐跪到龛前,仰面默祷,才看清六个披纱女郎,两人搀扶一个,跪在地上的赫然是从少林寺出走的谷飞莺,以及和自己一路,方才在前山走失的姜青霓和公孙瑶红! 心头不期一震,她们敢情是被七个披纱女郎擒来的,那么傅青圭一行,也准失陷在这里了! 这七个披纱裸女,自己虽没见过她们身手如何,但凭那天许天君瞧到她们,就自动退走,从这一点上推想,七人武功,自然极高。 啊,还有方才那个装神扮鬼,不可捉摸的声音,可能也是她们,居然使称雄关外,目空一切的黑衣帮主莫老绺,吓得仓惶而退! 他脑海中闪电般转着念头,目光再次望去。 这一瞬之间,神龛前面情形大变,竟叫方玉琪猛吃一惊! 不!瞧得他面红耳赤,不敢多瞧! 但不敢瞧也得瞧,谷飞莺、姜青霓、公孙瑶红三位姑娘,此时已被六个披纱女郎,七手八脚,一齐动作,将身上衣衫,尽皆褪除,露出一身晶莹胴体。 七个披纱女郎,虽然也是全身赤裸,但她们还披着一层轻纱,尽管薄如蝉翼,似有若无,总究隐约掩映,有如淡烟轻笼,雾中看花! 谷飞莺和自己两位师妹,此时却全身暴露在七盏七色纱灯之下,一丝不挂。 这三尊玉洁冰清的胴体,谷飞莺的婷婷玉立,风姿楚楚,姜青霓曲线玲珑,婀娜多姿,和公孙瑶红的肌理细腻,骨肉停匀。 简直没有一个,不是艺术精品! 再加她们那种娇慵无力,娇羞欲滴的模样,方玉琪只觉心头怦怦乱跳,连呼吸都感到急促起来! 一时那还顾得男女之嫌,大喝一声,纵身往龛外跃去。 但他并没喝出声来,身形也并没有跃出龛外。 他蓦的发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被人制住穴道,丝毫不能动弹,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凭自己身上,被人家做了手脚,竟还悄然不觉。仔细想来,除了方才跃上神龛之时,仿佛感到有一丝袭人阴气,此后始终没有什么异样,难道就是那时候被人点了穴道。 方玉琪感到自己除了不能出声,和无力动弹之外,身子还是好好的,没有丝毫感应。 一时只好睁着眼睛,静静的蹲着不动,往下瞧去。 六个披纱女郎搀扶着一丝不挂的三位姑娘,朝裸体神像,举行拜师之礼。 三位姑娘,敢情和自己一样,被人制住穴道,身不由己,三张粉脸,全都流露出羞急愤怒之色。 行过拜师礼,六个披纱女郎,又把她们扶起,立在神像面前。 另一个披纱女郎,扶着她们退到殿侧一张拜台上坐下。 这时大殿正梁上,忽然又响起那个女人声音,道:“你们把躲在神龛里的那个小子抓出来!” 方玉琪听得悚然一惊,先前自己还当扮神装鬼吓跑黑衣帮主的就是这七个披纱女郎,原来梁上果然另外有人! 唔,这会轮到自己头上了,不知她们要如何摆布呢? 七个披纱女郎敢情还不知道龛后有人偷觑,闻声齐齐一怔,接着娇“唷”一声,立即有两个跃上龛来! 好快的身法,方玉琪只觉人影闪动,香风乍起,四只纤纤玉手,已握住自己胳膊,半拉半拖的押下龛去! 这当真像一个犯人,自己身子被两个细腻滑润的胴体,紧紧挟持着,像方才三位姑娘一样,站到裸体神像之前。 那个口气冷峭的声音,又在梁上发话:“唔,你们先把他这身肮脏衣服脱去了,我有话问他!” 什么?她居然命令她们,要脱去自己衣服? 方玉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头不由大急;但到了此时,急又有什么用处?自己身边两个披纱女郎好像丝毫不知什么叫做羞耻,她们四只纤手,开始执行命令,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进行工作! 方玉琪身子不能动弹,心头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这些淫娃荡妇,立毙掌下! 两个披纱女郎动作敏疾,顷刻之间,已把方玉琪剥得寸缕不着,赤条条的站在殿上! 她们粉嫩的脸上,也飞起一丝红晕,但还是一左一右紧紧挟持着他。 不,她们在方玉琪腿弯上轻轻一蹴,他就身不由主的朝龛中神像,跪了下去。 方玉琪两道眼神,愤怒得几乎喷出火来,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好妖女。” 啊!他突然发觉自己已能出声! 不!连被禁穴道,也忽然自解,心中一喜,身子一跃而起,同时双腕一振,“六合真气”陡然暴涨,口中大喝了声:“滚开!” 一左一右挟持着他的两个披纱女郎,只觉掌握中突然有一股巨大力量进出,五指一松,人也被震得往两边退出了两步,其余五个披纱女郎,一齐大惊失色! 只听梁上那个冷峭的声音,微哂道:“你倒果然有点门道,但你应该知道,我解开你的穴道,是有话问你。” 方玉琪厉声喝道:“妖妇,你给小爷滚出来,躲躲闪闪,算得什么人物?” 说话声中,动作如电,一下抢过自己衣物,但那里来得及穿? 先前两个披纱女郎,已奋不顾身的扑起,往上抢来,其他五个,也一起围上! “住手!” 梁上响起冷峭的喝声,七个女郎,立时停住身形。 方玉琪只觉耳鼓大震! 不!手上一震,抢到的衣物,突然被一股巨大力量,凭空攫去,丢到神龛前面。 同时那声音又从梁上冷冷的喝道:“小子,你口口声声叫着妖女妖妇,以为七宝大士门下,都是邪恶淫秽的人吗?” 方玉琪被她夺去衣物,依然丝毫没有察觉她究竟如何出手的?心头正感到无限惊愣,闻言俊眉一剔,道:“你自诩不是邪恶之辈,如何这般不识羞耻?” 那声音微哼一声,道:“你完全错了,须知世上多少衣冠禽兽,无耻之徒,就是因为有一身绫罗锦绣,替他们掩饰着罪恶,身子肤发,受之父母,只要冰清玉洁,何愧于天?我因有话问你,才要她们替你除了衣服,因为我不愿和一个穿着一身肮脏衣服的人说话。” 方玉琪觉得她说的虽是歪理,但也不无道理,一面抬头喝道:“这不过是你偏激之见,就是有话要说,也不能强人所难!” 那冷峭声音笑道:“但是你是在我面前,自然要遵守我这里的规矩。” 方玉琪怒道:“方某要是不遵你的规矩呢?” 那声音冷峭的道:“那也由不得你。” 方玉琪眼看自己身上,寸缕不挂,四周又站着七个妙相毕露的妙龄少女,心头不禁又急又怒,双掌蓄势,双目精光如电,扫过梁上,兀自瞧不出半点人影。 但那声音,却又从梁上响起:“年轻人,你还是稍安毋燥,说完了话,我也许可以放你回去。” 方玉琪厉声道:“你说!” 梁上的声音问道:“你是从少林寺来的?” 方玉琪应道:“不错!” 梁上声音道:“那就好,你回去替我告诉她们的师长,就说她们已经拜在七宝大士门下,叫他们放心好了。” 方玉琪回头向谷飞莺、姜青霓、公孙瑶红三人瞧去。 三位姑娘并排坐在那里,虽然穴道被制,但还是瞧得到听得见,此时眼看不仅自己三人,脱得一丝不挂,连方玉琪都赤条条的丑相毕露,站在那里,直羞得胀红脖子,几乎要哭。 方玉琪不敢多瞧,同时又想起傅青圭他们,不知是否也被擒在此?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在下也想请问一声,不知在下还有几位同伴,可曾被你们擒来?”梁上那声音道:“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被我门下擒住,现在后殿,我瞧在三个新收的徒儿面上,待会你把他们带走就是。” 方玉琪听得暗暗一惊,傅青圭他们,果然也被擒来,那么自己两拨人,只有莲儿一人没有失陷了。 想到这里,不禁剑眉一剔,冷笑道:“七宝大士,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收徒拜师,须得两厢情愿,岂能勉强?” 梁上那声音道:“你怎知她们不愿意呢?” 方玉琪怒道:“你制住她们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难道说是她们心甘情愿,投到你门下的?” 梁上那声音微哂道:“世俗女子,难免尚存世俗之见,等你们离去之后,我自会放开她们。” 方玉琪盘算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妥善之法,只得抬头道:“那么你该问完了罢?” 梁上“唔”了一声,道:“好,你穿好衣服,就把后殿四个人带走吧!” 方玉琪心头暗喜,故意皱皱眉,迅速从供桌前面,取过衣服,穿到身上,一面默运“六合真气”缓缓从地上拾起金透,佩到腰间。 就在佩剑之时,一手已把透柄旋开,蓦地一声朗笑,银练剑陡然出匣,身如电射,一下抢到三个姑娘面前,佩剑当胸,厉声喝道:“妖妇,谁敢走近一步,方某就叫她溅血剑下!” 七个披纱女郎瞧得脸色大变,忽然各自从石柱上,取下宫灯,莲步款款,向方玉琪逼来,敢情她们随身武器,就是那盏宫灯了。 梁上声音冷笑道:“年轻人,你虽仗着一口钢母利剑,但想在我七宝大士面前撒野,还差得远。” 方玉琪穿好衣服,心中已去了进退尴尬的拘束,尤其一剑在手,胆气也壮了不少,自问凭手上三十六式“大罗天剑”,和“飘香步法”,即使不胜,也决无落败之理,这就抬头喝道:“七宝大士,你不妨下来试试,在下恐怕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容易对付!” 梁上传出轻微的笑声,道:“年轻人,你口气不小,须知我已七十年没和人动手了,你也不配和我动手!这样罢,只要能在我门下七个弟子围攻之下,接得住十招,我答应把她们三人一起放了。要是你接不住呢?” 方玉琪豪爽一笑,道:“别说十招,就是二十招,三十招,又复何妨?方某要是接不下来,就悉凭处置。” 粱上声音笑道:“好,你接不住十招,就得离开此地。” 方玉琪朗笑道:“一言为定!” 梁上那声音又道:“那么你把长剑拿来,在我面前,任何人不准使用凶器!” 她话声才落,方玉琪只觉握剑右手,突然一震,银练剑脱手朝神龛飞去,轻轻落到供台之上。 不!他目光依稀瞧到龛中供着的那尊裸体神像,脸上好像飞过一丝冷笑。 方玉琪心头一惊,一时还当自己眼花,急忙定睛瞧去,那尊裸体神像不是宝相庄严,安坐如故? 就在这微微一怔之间,那七个披纱女郎恰在此时,已按七星方位,把方玉琪围在中间。 她们每一个人,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撩着轻纱,笑盈盈地站着,静待方玉琪动手,一场春色无边别开生面的搏斗,行将开始!方玉琪既然准备迎敌,就不得不瞧清她们的位置,但这一瞧,只觉她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每个人立着的姿态,竟然各个不同,而每一个姿态,都是美妙无比,荡心蚀骨,撩人情绪! 她们尽管赤精条条,活色活香,但看去又丝毫不觉妖冶,不带淫亵! 方玉琪瞧不出她们所布阵势,有什么出奇之处?但目光却被她们美妙姿态,瞧得一呆,立时感到一阵面红耳赤,那里还敢多看,只是淡淡一哼,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梁上的声音,又复回到从裸体女像口中发音了:“孩子,你们就开始吧!” 号令一下,七个披纱女郎,纤腰款摆,缓缓移动。 手上宫灯随着她们移动的姿势,有的往上缓缓挑起,有的往下逐渐低沉,身上的七色披纱,也因风轻飕。微微起了波动!再经七色纱灯升降错落一照,幻着如雾的绚烂彩色,已有使人目迷七色之感。 方玉琪站在其中,丝毫不敢大意,他双目射出湛湛神光,随着她们缓慢移动的步伐,全神贯注小心戒备。 奇怪,她们只是穿叉游走,并没出手攻敌,但方玉琪业已瞧得大是惊诧。 原来方才认为并不奇的阵势,经她们这一款款移动,顿时起了变化,七个披纱女郎每一变动的位置,竟然十分奥妙。每一举步,几乎全都占了极利于攻击的地位,自己在她们包围之中,全身要害,几乎全都暴露无遗! 方玉琪瞧得心头大震,如果自己再不变动方向,可没有十四条手臂,去同时封解她们十四条手臂同时发动的攻势?但最使他困惑不解的,她们处于这一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何以还不发动攻势,只是加快游走? 啊!不好,敢情她们还在等待最有利的形势,要把自己在一招之下击败。 果然如此,那么别说接得住她们十招,当真连一招也难以承受得住。但难题就在于此,试想在她们没有发动攻势之前,自己怎好向她们出手? 七个披纱女郎脚下已在逐渐加快了,流星闪烁的七色灯影,舒卷飘散的七色轻纱,和美到不能再美的婆娑舞姿。 人,好像站在一片绚烂云霞之间,在广寒宫里,欣赏霓裳仙舞!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 方玉琪还是木然而立,不知是受了她们美色所诱?还是被她们美妙舞态所沉醉? 尤其在她们玲珑胴体翩翩扭转之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幽香,因风散发,沁人心脾,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目之於色也,有同好焉,鼻余香也,有同臭焉,没有出家做和尚,这色、声、香、味、触,又有谁能五蕴皆空? 不,和尚要是不天天念念有词,背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用以警惕自己,恐怕色也不能够空。 方玉琪总究不是和尚,他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青年人充满激情,不受外界的诱惑,还可澄心静虑,一旦受到外界的的诱惑,就会情不自禁,正当他渐渐出神之际,只觉满天绚烂云彩中,有七颗彩色星星,冉冉飞来! 不!那是七颗流星,看去虽缓,来势极快,疾风飒然,一齐向自己撞到…… 方玉琪霎然一惊,脚下不知不觉连闪了两步,无意之中,使出他最烂热的“飘香步法”。 好险!七盏纱灯,闪电般从自己身侧掠过,悉数落空。 “年轻人身法好俊,不过,这只是第一招!” 裸体女像口中,迸出声音,敢情她对方玉琪的及时警觉,和奇妙身法,感到大出意外! 那知就在方玉琅堪堪闪出,七个披纱女郎同时轻“噫”一声,七盏纱灯已急风骤雨,连续攻到! 这一会,灯影摇红,彩纱飞卷,当真风起浪涌,电闪雷奔,一片彩云,万点流星,从四面八方,密密紧裹! 沁心甜香,变成了压缩气流,几乎使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 方玉琪心头大惊,右手慌忙劈出两掌,脚下也立时展开“飘香步法”,但是已经迟了,她们的阵势,至此已入高潮! 人影、灯影、纱影,交织成一幅瑰丽绚烂的奇景,如云、如烟、如浪、如涛,向身前涌来! 玄奥无比的“飘香步法”,也仅能在七个披纱女郎之间,像捉迷藏似的,闪避游走,莫想冲出这片七彩烟幕一步! 这才知道对方这种阵仗,果然厉害无比,自己遇上过不少顶尖高手,任他武功再高,攻势再厉,只要使出“飘香步法”,无不一下就可以闪出圈外。 像这样被困在里面,还是第一次遇上,敢情她们这一阵仗所蕴变化,玄奥之处,还不在自己“飘香步法”之下? 七个披纱女郎已有如此厉害,那么那个隐身暗处始终没有露面的七宝大士,不知更厉害到如何程度?就以方才她从自己手上,夺去长剑的那一手功夫来说,自己万难是她的对手。 心念疾转,脚踩“飘香步”,右手以指代剑,也同时使出三十六式“大罗天剑”,指风豁然,大开大阖的向紧裹周围的七彩云霞,猛力劈出! “大罗天剑”果然不同凡俗,三指才出,已把身前几个披纱女郎,逼得后退不迭,但她们的阵法,进退攻守,互相呼应,你堪堪把身前的人逼退,身后的人,却又同时攻到,尤其她们精光致致的胴体,方玉琪不敢用手接触,也不忍心用足十成劲道,向她们羊脂白玉般玲珑娇躯上下手,因此他只好拣她们头脸臂背等处出手。 五、六招下来,他虽然觉得碍手碍脚,但七个披纱女郎也被他遏得满地游走,攻势受挫,渐渐弱了下来! 正当此时,蓦听有人娇叱一声:“好不要脸的贱婢!” “嘶!”一道青蒙蒙的光华,匹练暴涨,从山门外激射而来!来势之急,光华之强,简直使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这道剑光矫若天龙,往大殿上七个裸体女郎当头罩落,身上仅披着一条薄纱的她们,顿感森森剑气,寒砭肌骨,惊得尖叫出声,往后连退! 殿上七宝大士的声音,也大喝了声:“徒儿们还不快退?” 这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青色剑光,堪堪飞到殿上,突然光华陡敛。 大家只觉眼前一暗,睁目瞧去,大殿上已经多出两人,相对而立! 一个是秀发披肩的白衣少女,粉脸通红,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带着羞急愤怒之色。 她正是东海莲花岛无名老人的嫡传高弟莲儿姑娘,她空着双手,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剑,已经被人劈面夺去。 莲儿对面站着的那人呢?方玉琪目光瞥过,几乎骇出一身冷汗! 原来一下夺下莲儿短剑的,不是别人,就是端坐在神龛里的那尊裸体女像。 方才两位黑衣天王还用手抚摸,说她是玉石雕琢的,但此时却脸带微笑,卓然站在莲儿面前,两道眼神直盯在莲儿脸上,似乎流露出惊诧之色。 方玉琪一瞥之下,知道这位全身赤裸的七宝大土,武功高不可测,一时不暇思索,身形一闪,跃到莲儿身边,功凝全身,准备和莲儿联手一拚。 这一段时间,说来较长,其实只是眨眼工夫,七宝大士因莲儿使的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以气驭剑,身剑合一身法,才不得不亲自出手,飞身迎上,劈面夺去莲儿的短剑。 莲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身剑合一,剑身上满布无坚不摧的剑气,还有人能够凭空把短剑夺去?心头大懔之下,百忙中,身躯不禁后退了两步,正好方玉琪也同时闪到身边。 七宝大士两道眼神,瞧着莲儿,晶莹如玉的脸上,由微笑渐渐变成惶恐之色,双手微颤,把夺来的短剑,送到莲儿面前,说道:“老婢该死,冒犯公主,还请公主多多恕罪。” 莲儿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对方功力之高,简直深不可测,怎么忽然前鞠后恭起来?她怀着无比惊奇,伸手取过短剑,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叫我公主起来?” 七宝大士神色恭敬,含笑道:“公主年纪不大,自然不认识老婢了,公主遇上夫人,就说被逐贱婢叩请金安。七十年来,婢子始终遵奉夫人训诲,不敢逾越。” 说到这里,突然跪到地上,向空拜了两拜,轻纱微飘,人迹顿渺。 那七个披纱女郎一见师傅已走,也人影闪动,奇快无比的往后退去! 刹那之间,大殿上只剩下方玉琪和莲儿两人! 不!左侧拜台上,同时惊呼一声,姜青霓、谷飞莺、公孙瑶红三位姑娘,穴道顿解,赤身露体的抢起自己衣衫,忙着穿上。 方玉琪见状,慌忙背过身去,口中说道:“莲儿,你在这里照顾,我到后进去瞧瞧。” 莲儿还当方玉琪要去追那群裸体妖女,忙道:“不,玉哥哥,要追,我们一起去!” 方玉琪急道:“傅兄他们,就被囚在后进,我得先去放人才好。” 说毕就匆匆往后进掠去! 原来这后进比前殿还要破残,到处都是断垣瓦砾,草长没膝,夜色之中,更显得荒凉凄迷。 方玉琪终于在一堆乱石后面发现了傅青圭、邱玉奇,和金弹银剑于氏兄弟四人,全被点了昏穴,倒卧草丛之中,这就伸手替他们解开穴道。 四人睁开眼来,发现站在身前的是方玉琪,不由大喜过望,活动了一下手脚,便自纷纷跃起。 傅青圭首先问道:“方兄,那几个妖女呢?” 方玉开道:“她们都已经走了。” 邱玉奇恨恨的道: “这些妖女全是祁连女妖门下。” 方玉琪笑道:“何止几个女妖,连七宝大士也在这里现身。” 傅青圭道: “方兄和她动过手了?” 方玉琪摇摇头,就把自己如何追踪寻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只把姜青霓等三位姑娘赤身裸体的被迫拜师,及自己脱得赤条条一节,略去不提。 傅青圭也把自己四人下山之后,发现谷飞莺已被祁连女妖门下劫持,暗暗跟踪,不料被她们发觉遭擒,约略说了一遍。 方玉琪计算时间,三位姑娘该早已穿好衣服,这就领着大家回转前殿! 姜青霓、谷飞莺、公孙瑶红三人,正和莲儿低声说话,尤其谷飞莺姑娘,只是低头垂泪,她们瞧到方玉琪,全都羞涩得满脸通红,拾不起头来。 方玉琪回想当时情景,也不禁胀红了脸,讪讪的不敢瞧她们一眼。 傅青圭一行,在路上带足干粮,此时料想大家一晚全未进食,就取了出来分给大家食用,一面笑道: “方兄,咱们总算不虚此行,把谷姑娘找到了,大家吃饱之后不如就在这里略事休息,再行上路,反正只要赶到桐柏,家师们也正好到了。” drzhao扫校 第二十三章 灭绝神砂 方玉琪奇道:“傅兄我们不回少林寺去了?” 博青圭笑了笑道:“方兄可知咱们此刻已在崤山之中,如果赶返少林,少说也有三四百里路程,兄弟动身之时,家师曾有交待,无论找到谷姑娘与否,三日之后,可到桐柏等候。” 方玉琪想起师叔临走时吩咐自己务必在三日之内赶回,大伙儿就要动身之言,既然自己一行,目前距少林寺已远,往返费时,倒不如和博青圭等人一行,到桐柏会齐,也是一样。 当下大家吃了干粮,就在破庙中各自运功调息。 一会工夫,天色已是大亮,大家在山涧中抹了把脸,便自起程。 一行九人,傅青圭比大家长了几岁,而且阅历较深,无形中变成了领队,方玉琪和莲儿武功最高,也是大家最钦佩的人。 要是换了平日,这一群青年男女,走在一起,早就兴高采烈,男的精神抖擞,女的会咭咭格格闹个不休,但这会情形却稍有不同,姜青霓、谷飞莺、公孙瑶红三位姑娘,因被七宝大士门下,剥得一丝不挂,虽然方玉琪那时也被人制住穴道,总究自己女孩儿家的清白之躯,被他瞧到了。 是以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当然更不敢和方玉琪说话,傅青圭等人,虽然觉出有异,也不便多问,大家只是默默的赶路。 第四天中午,刚赶到离桐柏山不远的胡家店附近。 莲儿忽然“噫”了一声,回头叫道:“傅大哥,玉哥哥,你们快瞧,那不是给我们送信的白雕吗?” 大家依着她手指瞧去,果然有一头白鸟,在小山顶上盘旋了一下,往下落去! 接着另一头白鸟,又飞了起来,在山顶上略一盘旋,也相继飞落。 这一头,堪堪飞落,先前那一头,又冲天飞起,好像有两头白鸟,一起一落,只是在小山顶盘旋! 方玉琪道:“不错,果然是雪山琼宫的大白、小白!” 博青圭看了一会,惊奇的道:“这两头白雕只在空中盘旋,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拚斗,不敢飞扑下去?” 邱玉奇接口笑道:“这两头白雕训练有素,那么厉害的猛兽,还禁不住两头白雕一抓一啄,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使它们不敢飞扑下去的?” 傅青圭只是远望着那座小山,摇头道:“邱兄弟说的自然不错,只是看情形,分明这两头白雕,只扑到林上,便行起飞,似乎不敢扑攫下去……” 银剑于启煌道:“我们快去瞧去!” 傅青圭沉吟道:“试想雪山琼宫豢养的这两头白雕,何等厉害,要是连它们都不敢扑下的东西,定然凶猛无比,我们去瞧瞧,也无不可,只是不要太接近了。” 于启煌道:“这个自然。” 说着回身叫道:“那么我们快走!” 大家都是年轻好奇的人,自然谁都想去瞧瞧连雪山琼宫的两头大白雕,都不敢扑下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经他这么一叫,脚下同时加紧,一齐往那座小山奔去! 两下距离,最多也只有七、八里路光景,一阵功夫,便已赶到。 傅青圭较为稳重,奔上小山对面的一座山岭,便要大家先行停止,等瞧清楚了再说。 这会距离既近,果然发现那两只大白雕,只是在小山左侧一片树林上盘旋,不敢飞扑下去,而且鸣声急厉,好像愤怒已极! 那片树林不仅枝叶茂盛,且有山脊阻挡视线,不易瞧得清楚,但至少林中的东西,使得两只大白雕不敢下扑,倒确是事实! 方玉琪瞧得大奇,一时也忍不住,说道:“傅兄,我去瞧瞧可好?” 莲儿用手掠着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走近方玉琪身边,道:“玉哥哥,你去,我也要去!” 傅青圭点头道:“方兄和莲姑娘的身手,去自无妨,只是也不可太过大意。” 其他的人,当然也想跟去,只是自知武功不济,只好留下。 方玉琪和莲儿两人别过大家,便匆匆往小山飞掠而去。目前的方玉琪,经过不少事故,江湖经验,也增加了不少,他从右侧绕上小山,然后往左首山下瞧去! 这一瞧,却把方玉琪瞧得大是惊奇! 原来这是一片松林,占地不广,方才远远瞧来,虽觉枝叶茂密,但此时从小山顶上看去,却疏朗朗的已可清晰看清林中景物。 只见在一棵松树底下,盘膝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生得面色红润,长须飘胸,此时正在双眉紧皱,凝神运功。身边地上,还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身子一动不动。 和他距离两三丈来远,却站着两个手执短剑的白衣少女。 方玉琪认得正是琼宫侍者霞儿、雯儿!她们一声不作,绕着松树,东转西转的,却始终走不出一丈方圆。 方玉琪瞧得暗暗称奇,蓦听头上一声雕鸣,那只大白雕挟着凛烈风声,往下冲去,但堪堪扑近树林,陡然翅膀一偏,又复冲霄飞起! 心中方自奇怪,只听莲儿附在自己耳旁,轻声说道:“玉哥哥,树上有人,你瞧到没有?” 方玉琪又是一怔,依言仔细瞧去。 头上又是一声雕鸣,那只较小的白雕,已跟着往下扑到! 一点没错,自己方才只注视林中三人,没往树上多瞧,这会小白堪堪俯冲下去,邻近树上,飞起一点极细黑影,把小白逼退! 那点小黑点,是从树枝上发出,树上果然踞坐着一个青衣人,正因他穿着一袭青衫和树色相近,又坐在枝叶较密的树枝上,不易发现。 那人每逢白雕扑下之际,就伸手向空弹出一粒极细黑点,两头白雕敢情极怕那粒细小黑点,是以立即向空飞起。 方玉琪细看那青衣人的背影,似乎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莲儿细声说道:“玉哥哥,这人在松林四周,布满了奇门遁法,把林里三个人困住了呢。” 方玉琪奇道:“莲儿,你怎会知道的?” 莲儿轻笑道:“我听师傅老伯伯说过,奇门遁甲,只要随便放上几堆石子,就可以困住千军万马。” 方玉琪道:“那可怎么办?” 莲儿睁大眼睛,问道:“五哥哥,你认识这三个人?” 方玉琪道:“那个白发老头,我不认识,这两个穿白衣的女的,一个叫霞儿,一个叫雯儿,就是琼宫侍者。” 莲儿偏头问道:“什么叫做侍者?” 方玉琪道:“大概就是俾女,我也不大清楚。” 莲几点头道:“哦,那我们当真该去救她们咯!” 方玉琪喜道:“莲儿,你识得破阵的方法?” 莲儿嘻的笑道:“你也会咯!师傅老伯伯说过,我们学会了‘飘香步’,什么阵法,都困不住!” 方玉琪大喜道:“那我们快下去!” 莲儿想了想,又道:“玉哥哥,那人的暗器,连两头白雕都非常害怕,想必霸道无比,你去救人让我来对付他好了!” 方玉琪迟疑的道:“你不怕暗器?” 莲儿甜笑道:“我已经练成剑气了呀,什么暗器,都伤不了我!” 方玉琪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就下去吧!” 莲儿点点头,两人就双双跃起,接连几纵,飞落山下! 身形刚刚站定,只听林中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来的可是琼宫中人?” 他敢情瞧到莲儿一身白衣,把她当作琼宫中人。 那知话声才落,那人忽然发出一声狼嗥般厉笑,接着鬼叫道:“姓方的小子,原来是你!哈哈哈哈,太爷正要找你!” 方玉琪听得一位,方才自己觉得这人背影极熟,如今听他口气,分明和自己相识,这人是谁? 莲儿依在他身边,奇道:“玉哥哥,他认识你?” 方玉琪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方才也好像觉得他后影极熟,只是想不起谁来。” “哈哈,姓方的小子,你瞧瞧太爷是谁?” 笑声摇曳,一条人影,像陨星般落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身穿青衫,背负长剑的中年书生,一张白皙无须的瘦削脸上,挂着一丝狞笑! 是他……方玉琪瞧得一怔! 他不是雪山琼宫用“太阴截穴”,毁去一身武功的恶郎君崔如风? 是什么人替他解除“太阴截穴”,恢复武功? 啊,他武功看来比以前更精进了许多。 恶郎君崔如风的阴毒目光,瞥过方玉琪、莲儿两人,得意笑道:“哈哈,姓方的,你想不到崔太爷还有吐眉扬气的一天吧?” 方玉琪凛然点头道:“不错,你的恢复武功,确实大出方某意料之外。” 崔如风发出狼嗥般大笑道:“太爷自然要告诉你,太爷蒙天锦真人许天君解除‘太阴截穴’,并还恩准收列门墙。” “许天君”这三个字听入方玉琪耳中,不由使他想起那天许天君临走之时,仅仅大袖一展,刮起的那阵风,就把锺二先生、神州一剑,逼得后退了一步,自己和蓑衣丈人瓢浮子、白云子等人,站立稍后,也被吹得衣袂狂飞,几乎立不住脚! 崔如风被这老魔头收入门下,今后江湖上,又不知要造下多少淫孽?心中想着,陡然起了为世除害之心! 崔如风淫邪的目光,瞧着莲儿,又道:“小子,你倒真是艳福不浅,这姐儿敢情也是雪山琼宫的公主吧?你们今日来得真巧,崔太爷只等此间事了,就要找那姓吕的贱婢算旧帐,就是你这小子,太爷也在预算之内。不过崔太爷恩怨分明,当日你不杀失去武功之人,今日我也只把你毁去武功,决不伤你性命!哈哈哈哈……” 方玉琪听得剑眉一轩,朗笑道:“崔如风,你当日在黄山莲花峰,被商山四异用独门手法,制住穴道,若非吕姐姐好心替你解穴,只怕早已落个残废,不想你枭獍成性,恩将仇报,劫持吕姐姐,还用毒剑伤我师叔,方某和你仇深如海。 “后来因你自食恶果,报应及身,方某堂堂天台门下,不好追杀一个失去武功,无力抵抗之人,才把一切恩怨,一笔勾销。不想你又投在姓许的老魔头门下,恢复武功,也就是你恢复为恶之日,方某自有索还旧账,为世除害的义务。崔如风,你跟姓许的老魔头,学了些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不妨在方某面前,尽情施展。” 这时两头大白雕,也一齐展翅,飞了下来。 那较大的一头,睁着两只眼睛,一霎不霎的只是盯着莲儿直瞧! 崔如风阴笑一声,从肩头撇下蛇神剑,阴嘿道:“姓方的小子,崔太爷原是一片好心,只是废去你武功,依然可以饶你一命,既是你自己找死,崔太爷就成全你吧!” 方玉琪也从金透中旋出银练剑,喝道:“崔如风,你还不进招?” 崔如风这柄蛇神剑,敢情还是新近才铸练的,剑上略带暗青,似乎淬毒的火候还没到家,和以前那柄蓝汪汪的还差得极远。 他轻轻拂拭了一下剑身,突然脚底一弹,口中发出一声阴笑,手上蛇神剑挟势点出,一招“毒蛇吐信”,向方玉琪当胸点至! 不,他刺出长剑,才到半途,一道剑光,忽然分作两歧,同时向左右“将台”袭到! 方玉琪瞧他出手一招,十分怪异,就是剑上劲急风声,也和被废去武功之前,强出甚多,心中不期一怔。 身形微调,让开来势,剑随身动,立还颜色,使了一招自己师门“通天剑法”中的“迢叩天阙”,一点银星,往崔如风眉心急射飞出: 就在两人举剑互击,身形倏近,恶郎君崔如风突然剑法一变,展开一套罕见罕闻的剑法,连绵发剑,不绝地攻向方玉琪,但见匹练缭绕,寒光四射,宛如日照波心,同时射出千百道光芒! 方玉琪心头一震,暗想:这套剑法,敢情就是出于许天君之手?看来倒真也凌厉绝伦! 他最近连遇强敌,增加了不少对敌经验,是以一上场,并不立即施展无名老人的“大罗天剑,只是奋起全身功力,极力招架,使的还是“通天剑法”。 不过他目前功力大进,剑势展开,快若迅电奔雷,左遮右拦,上下翻腾,连人带剑,化成一团白影,令人目不暇接。任你崔如风剑势猛恶,也休想攻得进去。 此时傅青圭、邱玉奇、于启煌、谷飞莺、公孙瑶红,也纷纷赶来。 大家瞧到方玉琪和崔如风展开激战,全都凝神屏气的瞧着两人。 只有傅青圭心头大奇,自己明明瞧到崔如风武功已废,何以又在这里出现?而且看来武功比以前又高了许多,一口长剑,使得出神入化,猛恶已极,连方兄弟都有应接不暇之势。 但回头一瞧,莲儿姑娘站在一旁,依然笑容如花,不见丝毫紧张,知她武功比方玉琪高,有她在侧,方兄弟自可无虑,心头才稍放宽。 当然所有的人,除了莲儿,谁也不知道方玉琪并没有使出“大罗天剑”,眼看他已被崔如风裹在一片劲急连绵的剑光之中,只剩下招架之功,全都感到惊骇无比。 两人一来一往,瞬息工夫,已对打了十余个照面。 恶郎君崔如风青袍飘忽,气势如虹,愈战愈有精神,他那套剑法,确实凌厉,举手投足,尽是猛恶招法,此时已逐渐抢得上风。 方玉琪虽有“六合真气”护身,但招法略现散漫,显然已屈居下风。 过了片刻,只听得崔如风阴笑道:“姓方的小子,你能接得下五六十招急攻,已算不凡,不过崔太爷要在十招之内,取你性命,你可得小心了。” “哈哈!” 方玉琪一声朗笑,喝道:“崔如风,姓许的魔头,教你这套剑法,也不过如此,你瞧瞧方某的‘大罗天剑’,是不是要比左道旁门,高明得多?” 话声一落,忽的剑法一变,银练剑一抖一挥之间,立时洒出一片密密层层的剑影,银光如幕,漫天飞卷! 崔如风陡觉身前压力骤增,连许天君这套威势极强的剑法,一时竟然攻不出去! 不,他被方玉琪暴涨的剑气,逼得竟然立脚不住,接连后退三步! 方玉琪挥手之间,就把崔如风逼出三步,瞧得在场的一班青年男女,全都鼓掌叫好,欢声大起! 恶郎君崔如风脸色剧变,紧闭着嘴唇,猛力发剑,一连施出三式凌厉招法,但“大罗天剑”一经展开,宛如一片天罗,不留丝毫空隙,任你剑招如何猛恶,有如所在网罗之上,那想攻得进去。 只不过十来个照面,崔如风已被纵横交织的丝丝银练,重重裹住,逼得他手忙脚乱,只余下勉强撑持之力。 崔如风这一震骇,当真非同小可,他自知绝难久持,猛的运集全身功力,厉喝一声,蛇神剑连劈两剑,把方玉琪的剑势,略为挡得一挡,立时胸抱长剑,身形扑倒地上,接连两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来远。 脱出方玉琪剑影之外,身子一跃而起,左手骤扬,厉声喝道:“小子,你也瞧瞧太爷‘灭绝神砂’的厉害!” 要知“灭绝神砂”,乃是许天君根据武林中人常用的“化骨丹” 一类烈性药物,精制而成的霸道暗器,只要中上一粒,立即全身溃烂,化为脓血,歹毒已极! 方玉琪想不到崔如风会在剑网之下,滚了出去,更想不到他堪堪滚了出去,就下毒手。 话声入耳,陡见一片霏霏檬檬的细碎砂子,被斜阳一照,闪出蓝晶晶的光亮,朝自己迎头撒来! 不!崔如风左手连扬,另外一把,却向傅青圭他们撒去! 原来这一阵工夫,莲儿眼看玉哥哥使出“大罗天剑”,已把崔如风困住,她娇躯闪动,一下掠人林中。 其余的人,全被方玉琪出神人化的剑法吸引住目光,谁也不曾留意。 不多一会,莲儿已领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和两个白衣少女,从林中出来。 傅青圭一眼瞧到老者,正是终南掌门皓首神龙庞士奇,正待过去见礼! 蓦见莲儿娇喊一声:“玉哥哥,小心暗器!” 娇躯一纵,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色的匹练,迎空飞起! 紧接着一声雕鸣,和一声凄厉惨叫,也同时响起! 方玉琪眼看“灭绝神砂”劈面飞来,他陡然想起方才两只白雕,连番下扑,崔如风只是屈指轻弹,弹出一粒细小石砂,就让力撕虎豹的大白、小白避让不迭,不敢稍近。 由此可见“灭绝神砂”,非同小可,他一念及此,那敢丝毫大意,立刻展开银练剑,舞了个风雨不透! 说来真也奇怪,试想许天君亲自练制的“灭绝神砂”,威力何等厉害,普通凡铁铸制的刀剑,只要碰上一粒,莫不立被腐蚀,那想抵挡得住? 但方玉琪手上这柄银练剑,乃是钢母铸成断金切玉的利器,只听一阵密集的“沙”“沙”细响,一大把“灭绝神砂”,总算悉数被击落。 方玉琪低头一瞧,只见自己四周地上,草木枯焦,连山石也被穿成无数焦黑小孔。 敢情崔如风撒出的这把“灭绝神砂”,被自己击落之后,居然还灼焦山岩,悉数沉入地下。不觉暗暗咋舌,这细小铁砂,好生歹毒! 那朝傅青圭等人撒去的一把,也被莲儿及时抢出,身剑合一使出的剑气,迎头一挡,悉数练化! 大家惊魂甫定,回头瞧去,只见恶郎君崔如风,胸背洞裂,倒在血泊之中,业已惨死多时。 原来他两把“灭绝神砂”,堪堪出手,蹲在一旁的两只白雕,其中一只突然一声长鸣,飞冲而出,钢钩般鸟爪,往他后心抓去,崔如风那想躲闪得了,惨叫一声,倒地死去。 一位淫恶滔天的凶人,恢复武功,没有多久,终于恶贯满盈,死在白雕钢爪之下。 博青圭连忙走前几步,朝皓首神龙见礼,一面替方玉琪、莲儿等人一一引见。 皓首神龙庞士奇手捋长髯,呵呵笑道:“英雄出少年,老朽想不到垂暮之年,居然亲眼目睹到武林中只有传闻的以气驭剑之术!” 莲儿粉脸一红,道:“老前辈过奖了。” 这时两个白衣少女也姗姗走了过来,朝莲儿福了一福,谢道:“小婢霞儿,雯儿,误陷林中,多蒙姑娘相救。” 莲儿掠了掠鬃发,笑道:“两位姐姐不可客气,其实这种奇门阵法,我也不懂,只不过仗着师傅教我的一种步法,可以不受阵法困扰罢了。” 两人听得似乎极感兴趣,那个年幼的雯儿问道:“姑娘使的什么步法,可以不受奇门阵法之困?” 莲儿道:“我使的叫‘飘香步’。” “飘香步?”霞儿、雯儿听得越发惊奇。 天下武学,自然得首推琼宫,自己两人在宫中虽然算不了什么,但听也听得不少,可是“飘香步”这三个字,却连听也从没听人说过。 大家正在说话之时,那两头白雕敢情因霞儿、雯儿业已脱困,也一摇一摆的挨近过来。 莲儿正觉得好玩,伸手往小的一只摸去。 那知小白本来挨着雯儿身边,显得十分亲密,但莲儿这一伸过手去,它忽然身子一偏,不让莲儿摸它,而且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瞧着莲几,露出仇视之色! 雯儿方待呵叱,那另外一只较大的白雕——大白,这一会工夫,一直眨着眼睛,一霎不要的往莲儿直瞧。 此时瞧到小白不但不让莲儿抚摸,而且还存着仇视,不由走前一步,朝小白低鸣了一声! 这声低鸣,敢情就是叱喝之意?小白被它叱得低下头去,两只眼睛,偷偷地瞧了莲儿一眼。 雯儿粉颈一扭,笑道:“方才小白不让姑娘摸它,大白在骂它呢!” 她话声未落,只见大白已缓缓的走近莲儿身前,拾起头来,挨着莲儿纤手,低鸣了一声。 莲儿喜道:“你肯让我抚摸吗?” 大白点了点头,莲儿好不高兴,连忙伸手在它头上摸了一摸。 大白显出十分亲昵的样子,又低叫了一声,缓缓蹲下身去,用嘴衔着莲儿衣角,扯了一扯。 雯儿笑道:“莲姑娘,大白要你骑上去呢!” 一面又朝霞儿道:“奇怪,大白从来不肯让人骑的,今天和这位莲姑娘好像十分投缘呢!” 莲儿听雯儿一说,心中更是高兴,抱着雕头,问道:“大白,你肯让我骑着玩吗?” 大白果然又点了点头,莲儿大喜过望,就跨上雕背,大白等她坐隐,双翅一层,缓缓飞起,同时口中连声长鸣。 小白听由大白的鸣声,立即舍开雯儿,一直走到方玉琪身前,低鸣了两声,蹲下身去。 方玉琪不明就里,瞧得一怔。 姜青霓忙道:“方师哥,它是叫你骑上去咯,你瞧,莲儿姐姐不是骑了大白雕在空中翱翔了吗?” 方玉琪抬头一瞧,果然莲儿骑在大白雕身上,在树林上空打了个转,缓缓飞近,招手道:“玉哥哥,你也来啊,好玩极了!” 大白飞得极缓,在空中又是一声长鸣,小白听到鸣声,敢情急了,又朝方玉琪低鸣了两声,翅膀动了一下。方玉琪笑道:“你也要我骑吗?” 小白不住的点头,口中连声低鸣。 姜青霓喜道:“你让方师哥骑过之后,也给我骑一骑好吗?”小白又点点头,姜青霓喜得打跌,这就催道:“方师哥,你快骑咯!” 方玉琪依言跨上雕背,小白敢情已等得不耐了,方玉琪才一骑上,它一声长呜,冲天飞起,向大白追去!” 大白也引吭长鸣,振翅疾飞,两头白雕,一前一后,渐渐飞远。 霞儿一看情形不对,赶忙樱唇一嘬,发出一声清越无比的长啸。 她这啸声,正是叫唤两头白雕的声音,平日里,大白、小白,只要听到她的啸声,就会自动飞转。 那知这会啸声传出,大白、小白,竟然理也不理,转眼工夫,只剩下两点细小白影,渐渐在云里消失。 霞儿急得直是跺脚,口中接连发出长啸,但两头白雕,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雯儿一脸惶急的道:“霞儿,这可怎么办,大白、小白,怎的不听使唤起来了?” 霞儿两眼望着天空,发愁道:“这种情形,从未有过,我也不知道咯!” 这当真是事出突兀,傅青圭、姜青霓等人,也全都着急起来。 皓首神龙庞士奇,先前还不知这两头大白雕的来历,及至傅青圭说出是雪山琼宫豢养的灵鸟,和霞儿、雯儿的来历,不由捋须沉吟道:“雪山琼宫,老朽曾听先师说过,这两头白雕,既是琼宫豢养的灵鸟,想来不致有甚意外,我们且在此等候,也许就会飞回。”说到这里,忽然笑道:“老朽先前瞧到莲儿姑娘一身白衣,还当和这两位姑娘是一路的呢!” 傅青圭点头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好了。” 雯儿瞧瞧霞儿,又望望天空,不安的道:“霞儿,公主还在等着我们,要是大白、小白再不回来,这可怎么好?” 霞儿低蹙黛眉,愁道:“雯儿,你瞧大白、小白,会不会飞回雪山去了?” 雯儿被她一言提醒,跳了起来道:“不错,它们去的方向,正是回雪山去的,这可怎么办?” 姜青霓听说两只白雕把方师哥、莲儿姐姐带着飞往雪山去了,不由心头大急,连忙叫道:“傅大哥,我们快上雪山去咯!” 傅青圭搔了搔头皮,苦笑道:“姜姐姐,这里离雪山不下万里,如何追赶得上?” 雯儿道:“雪山琼宫,不准外人入内,你们追去了,也是枉然?” 姜青霓道:“都是你们两只扁毛畜生不好,为什么要把我们方师哥,莲儿姐姐带走?哼,你们雪山有什么希罕,我们吕姐姐不是就当上你们公主?” 霞儿听她提到公主,不禁脸色一沉,喝道:“胡说,你敢亵辱我们公主?” 姜青霓怒道:“你们公主,难道不是吕姐姐,这算什么亵辱?” 霞儿道:“你再敢说我们公主?” 姜青霓道:“我偏要说你们公主就是吕姐姐,吕姐姐!” 傅青圭怕两人闹僵了不好收拾,急忙摇手道:“姜姑娘,雪山琼宫和咱们联合对付玄黄教,并还蒙她们几次援手,算来是友非敌。” 一面又朝霞儿雯儿笑道:“两位姑娘也请看在同道份上,免伤和气。” 姜青霓气得红着粉脸,果然不再作声。 霞儿、雯儿也噘着小嘴,两人自顾自坐到一边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大家伸长着头颈,一直等到日薄崦嵫,再也不见两头白雕的影子,当然方玉琪和莲儿两人,也一去不返。 霞儿、雯儿,直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满脸愁容的站起身来。 霞儿望望天色,道:“雯儿,大白、小白,准是飞回雪山去了,我们还是快去告诉公主吧!” 雯儿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两人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姜青霓正待出声喝阻,傅青圭连忙摇摇手,轻声道:“姜姑娘,让她们去,我想两头白雕,十分灵异,即使飞往雪山,方兄弟和莲儿姑娘,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皓首神龙庞土奇也道:“傅老弟说得不错,方才那两位小姑娘说,这两头白雕,从来不肯让外人骑的,那么此次肯让方老弟和莲儿姑娘骑上去,而且不断呼唤,直往雪山飞去,其中必有缘故,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等上一夜,看看是否飞回来,再作行止吧!” 大家略一回想,也觉得两头白雕,方才的情形实在有点古怪,但催着方玉琪骑上去,而且一经跨上,便突然驮着两人,振翅高飞,那么其中果然另存缘故? 皓首神龙庞土奇见多识广,他推测得也许有理,反正大家要在这里等候锺二先生等人,会齐了同去九宫,不如等上一晚,再说也好。 天色业已昏黑下来,当下就由邱玉奇和于氏兄弟,到前村去买了许多包子卤蛋等食品,给大家裹腹。 这一晚就在小山顶上各自运功调息,但始终不见两头白雕驮着方玉琪和莲儿回来。 第二天中午,锺二先生、神州一剑、蓑衣丈人、百草仙翁、飘浮子、独孤握、元真子、哭广居士、铁肩道人、青师太、静因师太、樊太婆祖孙、广明大师等一行也全已赶到。 锺二先生瞧到皓首神龙庞士奇也会在这里碰上,大家忙着寒喧,蓑衣丈人谷守真因负气出走的爱孙,已和傅青圭等人站在一起,自然老怀弥慰。 静因师大眼看众人全在这里,独独不见方玉琪、莲儿两人,心中方自奇怪。 傅青圭见过师傅,就把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锺二先生、神州一剑等人,听到方玉琪、莲儿两人,被雪山琼宫的两头白雕驮走,心头全都大为着急,当然各大门派一行人中,如论武功,该算方玉琪和莲儿最高,端午之会,两人不啻是己方主力,此时突然被两头白雕驮走,实力岂非大为减弱? 但锤二先生再一细想,觉得这次端午会期,琼宫公主曾遣白雕送信,似乎她主持下的天地教,届时也必然参加,那么这两头白雕,也许是奉了它主人之命,有意把方玉琪和莲儿接去,共同磋商对付玄黄教之策,也大有可能。 大家经他这么一说,也就宽慰了许多。 锺二先生因会期已近,无法再等,只好吩咐傅青圭和金弹银剑于氏兄弟,依然留在这里,等候方玉琪两人,其余的人,就随同大家赶赴九宫。 他们到达之时,已是五月初三,自五月初一开始,玄黄教已派出专人,在山下迎接宾客。 锺二先生等人一到山下,接待宾客的人,瞧到昆仑(锺二先生)、武当(元真子)、少林(广明大师)、峨嵋(白云子)、崆峒(静因师太)、青城(铁肩道人)、邛崃(哭广居士)、终南(皓首神龙庞士奇)八派掌门,和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双拐(樊太婆)、三奇(百草仙翁葛长庚,瓢浮子)、四恶(生死笔独孤握)中人,也全都到了,而且还结伴同采,一时那敢怠慢,慌忙派人向总坛通报,一面引导众人,往山道上走去。 瓢浮子只觉这条山道,宽阔平整,比上次和方玉琪同来之时,已然大不相同。 敢情是玄黄教为了开坛大典,新开辟的。 正走之间,只见山道上如飞迎出十来条人影,一眼瞧到众人,便在路旁站定。 为首两人,一同躬身抱拳,高声说道:“玄黄教总坛,地灵堂主贺人龙,人瑞堂堂主朴一虎恭迎各大门派掌门!” 锺二先生举目瞧去,只见自称地灵堂主贺人龙,人瑞堂主朴一虎两人,虽然身上并没携带兵器,但两人身后八个劲装汉子却各跨腰刀,而且其中两人手上,还捧着一支盘龙杖,和一柄黑虎爪,想必就是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堂主的武器。 不由鼻孔中哼了一声,还没说话,瓢浮子早已跨上一步,低声说道:“这两人正是九阴妖妇座下‘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中的为首两个。” 锺二先生略微颔首,左手一拾,昂然说道:“两位堂主少礼,贵教龙总坛主何在?” 地灵堂主贺人龙怔了一怔,立即堆笑道:“敝教总坛主不知诸位贵宾今日莅临,此时犹在总坛,想必接到通报,定会亲自赶来,诸位掌门人请!” 他说到“请”宇,便和朴一虎同时躬身肃客。 锺二先生点头道:“两位堂主不必客气,老夫一行,初登宝山,有劳两位堂主先请。” 贺人龙、朴一虎连声应“是”,便在前面引路,大家昂然跟在两人身后,鱼贯上山。 转过两座山头,宽敞山道,忽然分作两路,一条直往山上盘去的,路面略仄,另一条沿着山腰斜斜往右转弯的,却依然十分宽阔。 贺人龙陪同众人,走到岔道口上,用手一指右边那条山道,含笑说道:“这条大路,通往敝教总坛,要在端午敝派开坛正日,方始通行,有屈诸位掌门,略为绕道如何?” 锺二先生,目光何等犀利,瞧他说话之时,目光闪烁,分明言中有诈,微嘿一声,道:“既入宝山,自然悉听贵教安排,贺堂主何须解释?” 贺人龙脸上微微变色,阴笑道:“敝教替各大门派准备的宾馆,也就在上面不远。” 说话之时,大家已往山道上走去,一会功夫,便已翻上山顶。 原来这山顶上,乃是几座峰峦相互交接之处,中间一片平坦的山岗,足有十来亩大小。 正北面一个山坳缺口上,竖立一座用柏树扎成的牌坊,上面横缀四个金字:“宾至如归”。 drzhao扫校 第二十四章 正邪较技 飘浮子打量形势,知道转过缺口,山后就是玄黄教总坛了。 正行之间,只听贺人龙说道:“诸位掌门人,敝教令主,已在迎宾牌坊前,恭迎侠驾了!” 众人依言瞧去,果然那座牌坊底下,站着一个身穿金色长袍,面如孩童的矮小老人。 神州一剑冷哼一声,回头朝锺二先生说道:“玄黄教总究是江湖草莽组织,毫无秩序,连职掌名称,都乱七八糟的,又是总坛主,又是令主,使人听来都不舒服!” 朴一虎忍不住冷笑道:“司徒大侠敢情没弄清楚两者职权,怎能说敝教职掌不清?总坛主总理敝教大小事务,令主则是执行任务之人……” 他话声未落,只听一声尖细的大笑,从牌坊底下传来:“哈,哈,各大门派掌门,都是当代奇侠,夫人和总坛主因琐事过忙,未克亲迎,特命兄弟代表致敬,并谢简慢之罪!” 他话声尖细,犹如孩童,但内气充沛,听来铿锵有物! 锺二先生讶异的道:“葛老哥可知这人是谁?” 百草仙翁葛长庚轻声道:“他恐怕就是‘金枫令主’桑鹫了。” “金枫令主桑鹫”这几个字,听到锺二先生耳中,不禁想起当年纵横武林,比勾漏双魔还早一二十年的黑道盟主黑星君桑无天,就死在五大门派围攻之下。 难怪他后人和五大门派结下深仇,勾引商山四异、苗山披麻教、黑衣帮,和自己师叔许天君等人,一再向五大门派为仇。 心中想着,两道目光,不由往金枫令主瞧去,一面呵呵笑道:“幸会,幸会,桑令主不必过谦。”一行人走近牌坊,锺二先生替所有之人,向这金枫令主一一引见。 金枫令主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微微一怔,也纵声笑道:“哈哈,一剑、双拐、三奇、四恶,和八大门派,居然同时莅临,实在难得!” 青师太脸若严霜,冷笑道:“不错,各位道友在江湖宵小企图四拨围攻之下,没有短少一个,令主是否感到惊诧?” 金枫令主桑鹫孩儿脸上,微微一红,狞笑道:“江湖上原是互争短长之地,自古以来,正邪不能并存,玄黄教崛起武林,铲除敌对势力,也是必然之事。” 神州一剑接口道:“那么桑令主自承贵教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了?” 金枫令主桑鹫阴笑道:“玄黄教本来就是邪魔外道,何用讳言?诸位既然莅临九宫,只要到了开坛之日,就会明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 青师太怒道:“开坛之日,又待如何,咱们既然敢来,难道还怕什么阴谋伎俩不成?” 金枫令主仰天大笑道:“玄黄教何须用阴谋伎俩,对付诸位……” 话声未落,只见从牌坊后面,又陆续走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才一出现,以锺二先生为首的一批群侠,莫不脸色骤变! 原来那是四个身穿绿衣的矮小老头,第一个身材奇矮,第二个背上高高隆起,身向前弯,第三个右袖虚飘,第四个右脚金光雪亮。 他们正是数月之前,在黄山肆虐,残杀武当派抱真子、守真子、峨嵋派凌云子、少林寺木尊者、铁长老、金罗汉、崆峒派公孙泰等人的商山四异——赵矮、田驼、孙残、李跛四人。 金枫令主桑鹫回头笑道:“四位护法,来得正好,兄弟替你们引见引见各大门派的高……” 他“人”字还没出口,武当元真子,峨嵋白云子已“呛” “呛”两声,从背上撤下长剑。 青师太和静因师太也同时反腕掣剑! “阿弥陀佛!” 广明大师手拄镔铁禅杖,朗诵一声佛号,身子一闪而出,切齿的道:“桑令主无须引见,商山四贼,肆虐黄山,和咱们各大门派有着血海深仇,贫衲不自量力,先要讨教讨教!” 赵矮不屑的道:“大师傅敢情就是少林土弥勒吧?” 白云子、元真子同时厉喝道:“商山老贼,咱们就在这里了断过节,再上玄黄教去不迟!” 金枫令主阴隼目光,瞥过众人,大笑道:“这么说来,四位护法,倒来得正是时候!” 接着双手向大家一拱,又道:“敝教择定五月初五,举行开坛大典,柬邀天下武林黑白两道,参加盛会,并恭请几位数十年没有出山的前辈高人,莅临主持,以昭郑重。 “当然各方来宾,在江湖上难免各有怨嫌,双方见面,可能相互寻仇,敝教大典开始,与会的都是嘉宾,自然不容有动刀动枪,互相仇杀之事发生。因此在岭上设下迎宾牌坊,诸位来宾进入牌坊之后,就得遵守来宾身份,把一切恩仇,均须暂时丢开;但未人这迎宾牌坊之前,敝教虽仍以宾客之礼接待,却不禁双方了断过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以自由行动,诸位请先看看敝教公告,兄弟代表敝教,决不左袒敝教之人。” 说着用手向牌坊右侧竖立的一块木牌,指了一指。 众人随他手指瞧去,果然玄黄教在木牌上张贴着一张皇皇布告,内容和金枫令主桑鹫所说,大致相同,只是规定得比较详细,诸如不得以众凌寡,以长欺幼,除了双方同意之外,不准两人以上对付一人等等。 锺二先生暗暗“哦”了一声,敢情玄黄教派地灵、人瑞两位堂主,引着自己等人往这条路上走来,和商山四异的在此出现,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阴谋。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略微扫了布告一眼,便飘然走出,朝广明大师、白云子等人抱拳笑道:“诸位道兄,玄黄教在这里安排一场了断过节之场,也许正是为咱们而设,反正咱们一行,在他们天坛之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来个彻底解决,谁也无法跨进迎宾之门户!” 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回头向桑鹫笑道:“不知桑令主认为司徒昌明此话说对了吗?” 金枫令主桑鹫被他说得一愣,司徒昌明不待桑鹫回答,又道:“因此,兄弟有个不情之请,四十年来,兄弟遍历名山大川,找寻商山四异,迄无下落,今天正好四位都到齐了,兄弟不才,想在第一场上,先领教他们四位的绝世武学。” 赵矮斜脱了神州一剑一眼,回头朝孙残问道:“孙三弟,这人可就是公冶玄的后人吗?”孙残脸含阴笑,点头道:“不错,他只会公冶玄一招剑法。” 李陂接口道:“那天在九华山被小弟踢飞长剑,他好像还负伤不轻哩!” 神州一剑清癯脸上,微微一红,长眉倏竖,怒声喝道:“不信,你们四人就一起试试。” 他练剑四十年,仅以一招剑法,名震江湖,当日九华山上,也曾和孙残、李跛斗了十招以上,后来发现方玉琪使的就是自己师门失传剑法,经方玉琪补传了十一招,虽然“大罗天剑” 共有三十六式,他不过得了三分之一,但他终究在剑术上有极深造诣,这十一式剑法,经他揣摩精练,融会贯通,此时功力,已迥非昔比。喝声出口,但听呛然龙吟,一泓长剑,业已随手而出! 赵矮瞧他出剑手法,果然不愧剑术大家,心下也暗暗点头,一面依然大不剌剌的道:“商山四异,各有所长,分则独擅胜场,合则无敌天下,你想以一敌四,宁非侈谈?” 神州一剑哈哈大笑道:“那么你是要先行测验司徒昌明,够不够和你们四人动手?” 赵矮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神,扫过各大门派掌门,傲然说道:“老夫岂止对你一人而言?” 终南掌门皓首神龙庞士奇忍不住冷哼道:“尊驾好狂的口气!” 赵矮大笑道:“武林较技,各凭真实功夫,何狂之有?” 神州一剑耐着性子道:“好,你先说说如何较量法子?” 赵矮道:“各大门派既敢远征九宫,想来不乏奇才异能之士,老夫兄弟,不妨先说出比赛项目,让你们衡量所学,那一位自信可以接得下的,然后出场,四场比赛,你们能够接得下来,才有资格和商山四异作最后决斗。” 锺二先生想起黄山莲花峰凭自己的功力,仅在赵矮手下,走出三招,目下各大门派高手凋零,自己这边,除了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委实没有可和商山四异单独较技之人,心头不禁大感为难。 神州一剑和锺二先生想法相同,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未作答,只听青城掌门铁肩道人接口道:“咱们既然来了,别说四场,就是四十场,只要你们划下道来,自然有人奉陪。”赵矮冷嘿一声,朝孙残道:“孙老二,你先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孙残答应一声,他并没朝场中走人,却反而向左边一片树林中走去…… 此时数十道目光,全都落在孙残身上,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只见他走近一株粗如碗口的柏树底下,略一打量,左腕抖动,从大袖中伸出一只巨灵似的手掌,轻轻一斫,“喀”的一声,把上面生有枝叶的树身,一下斫了下来。 然后又向树根处斫了一掌,手中提着四尺来长一段树身,往场中走来。 大家看到树身两端,被他手掌斫断之处,竟然平整如削,谁也禁不住脸色一变。 要知一掌所折树身,只要内功有相当火候的人,原也并非难事,但要把那等坚实的柏树,斫断之处,有如刀削,非有独特功夫,就无法臻此。 各大门派在场诸人,自问谁也没有这般功力,眼看这第一场,就没有人能接得下来,那知孙残走入场中,把树身往地上一放,接着左掌倏落,又把四尺来长的那段树身,齐中斫为两截。 回头朝各大门派掌门冷冷的道:“老夫只用其中之一,另一段是留待你们表演的。”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头更是惊异,原来他方才露的一手,只是取来两段树身,还不算正式表演功夫,那么他的正式表演,一定更加厉害无疑! 孙残话声一落,果然伸手取过其中一段,笔直竖在地上,然后身子一蹲,摆了一个骑马式。 左掌缓缓伸出,紧并五指,默默运功,刹那之间,只见他又厚又大的一只手掌,逐渐色呈深灰。 他奇快无比的对准树身笔直斫落!他那只血肉手掌,居然不逊利斧,一下就把两尺来长一段树身,劈为两半! 孙残右手已残,只剩了一只左手,但他却丝毫不慢,一掌斫下,立即扶起劈成两半的其中一半,左掌再落,又把这半边树身,劈为两半。 只见他丝毫不停,左手再扶再劈,好像劈柴似的,运掌如飞,越扶越快,也越劈越快。 顷刻工夫,已把两尺来长,粗如碗口的一段柏树,劈成一大把细如竹筷的木条! 要知柏树树身,纹理斜生,就是用刀劈下,一定也是顺着纹理斜劈,不可能笔直劈得开来,更不可能劈成如此细条,何况他那只左手生得又阔又大。 这一下,当真瞧得各大门派掌门,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孙残左掌一收,面露得色,冷冷的道:“你们那一位下场赐教?” 神州一剑眼看无人出场,只得应道:“自然是我!” 话声才落,只见终南派皓首神龙庞士奇手捋长须,也同时走了出来。 孙残瞧了神州一剑和皓首神龙一眼,冷哼道:“你们倒有两人下场?” 皓首神龙呵呵笑道:“孙老哥这手练气成刀的功夫,令人大开眼界,只是武功一道,各有擅精,甲会的,不见得乙也会,乙会的,也许甲不会,兄弟不才,也想请孙老哥指教一二。” 神州一剑也傲然道:“艺有未曾经我学,庞老哥说得不错,武功一道,各有精擅,老夫就瞧不得有人如此狂法。本来这场既有庞老哥下场,司徒昌明理应退让,但姓孙的这般说法,兄弟却要在庞老哥之后,也露一手给你姓孙的瞧瞧!” 孙残干嘿一声,回头朝庞士奇道:“尊驾说得出老夫那手练气成刀,足见高明,不知老夫这一手练气成刀,是何名称?” 皓首神龙微笑道:“孙老哥掌呈深灰,想系沙门绝学‘香积刀’?” 说话之时,缓缓向横放的另一段树身走去,用手一指,又道:“孙老哥能把坚实柏树,劈得如此细法,确属超群绝伦,兄弟钦佩之至!” 少林方丈广明大师听他一说,不禁恍然大悟。 暗想不错,自己以前曾听师尊说过,沙门一脉,有一种阴柔功夫,名为“香积刀”,练气成刀,伤人无形,自己一时怎会想不起来? 孙残怔得一怔,点头道:“尊驾能说出‘香积刀’名称,确是不凡,现在该尊驾出手了!” 皓首神龙庞士奇,袖着双手,只是微笑不语。 大家方自惊疑之间,只见金枫令主桑鹫脸色微微一变,接着附掌大笑道:“终南‘无形指’,果然名不虚传,孙护法不信就再用‘香积刀’劈开树身瞧瞧!” 大家经他一说,不由全都听得一怔。 要知五十年前,九大门派,在江湖上原是声威并隆,后来青城、邛崃、终南、长白四派,逐渐式微,其中除了长白一派,湮没无闻,其余三派,也只是不绝如缕,因此除名江湖,只剩了目前五大门派。 想不到一直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皓首神龙庞士奇,居然练成了终南派久已失传的“无形指”,足见他为了发扬终南一脉,数十年来,如何刻苦勤修! 孙残自然也不敢相信对方方才指点着那段树身,漫不经意的说话之间,已经施展功夫,不由脸露惊疑,回头往赵矮瞧去。 赵矮微微顿首,意思是说金枫令主说得不错。 孙残不再说话,果然依言把那半裁树身,在地上竖直,举掌劈下,树身应手劈成两半。 低头看去,只见树身正中,对半劈开之处,果然有一条中指粗细的圆孔,贯穿树心,比钻子钻通,还要整齐。 此时经自己一劈,木屑纷纷下落,不禁瞧得大为惊愕,场中数十道目光,全都瞧得十分清楚,一齐鼓起掌来! 神州一剑等大家掌声一落,含笑道:“孙老哥的‘香积刀’,和庞老哥的‘无形指’,足称一时瑜亮,委实高明,司徒昌明方才说过要继庞老哥之后,献丑一二,珠玉在前,兄弟只是博大家一哂罢了。” 说到这里,回头向身边不远的一名武当门下弟子,招了招手。 那武当门人立即趋前几步,躬身道:“老前辈使唤,有何吩咐?” 神州一剑向地上那一堆方才被孙残施展“香积刀”劈成细条的树身一指,道:“你替老夫过去点上一点,共有几条?” 那武当门人应了声“是”,立即过去,蹲下身子,数了一会,起身道:“启禀老前辈,这里共计六十八条。” 神州一剑点点头,从肩头抽出长剑,递了过去,说道:“好,你替老夫去斫一段一样大小,一样长短的柏树来。” 那武当门人接过长剑,依言斫了一段柏树,回到场中,双手递还长剑。 双方在场之人,不知神州一剑要武当门人清点数目,和斫来树身,是否要比照孙残依样画葫芦的来上一手? 果然如此,那么这等比法,实在比孙残要难,因为孙残把一段树身,劈成六十八支,乃是随手而下,原不计较多寡,如今神州一剑点清数目,要照样把一段树身,不多不少劈作六十八支,自然要难得多! 大家正在纷纷猜测之间,只见神州一剑从武当门人手上,一手接过长剑,另一手接过两尺来长一段树身,忽然渊停岳峙,在场中站定身子,目视剑尖,似乎正在凝神运气! 蓦地一声清啸,左手一丢,那段树身,突然脱手飞起三丈来高,树身笔直飞起,依然垂直下落,但堪堪落到神州一剑头顶不远! 只见神州一剑右手长剑,剑尖流动,陡然洒出一天剑影。 剑光错落,宛若天机云锦,缤纷耀眼,令人目不暇接! 在场之人,只听一阵“嘶”“嘶”轻响,剑光乍敛,神州一剑气定神闲的站在场中,一柄长剑也业已归鞘! 不,就在他身前三尺,地上已有一堆劈成竹筷似的细长木条,排列整齐,一支不乱! 神州一剑脸含微笑,向站在金枫令主身后的玄黄教人瑞堂堂主朴一虎招手道:“有劳朴堂主,替老夫验点一下,是否正好劈成六十八条?” 那朴一虎身为玄黄教内三堂人瑞堂堂主,在教中地位已是不低,此时给神州一剑这么一叫,不禁大为尴尬,但人家既已出口,自己倒也不好不去,何况心中也老大不信,你这么凌空发剑,会正好劈成六十八条? 当下便大踏步走了出来,蹲身一数,不由脸露惊诧站起身来,抱拳道:“司徒大侠剑不虚发,果然是六十八条,而且粗细相等。” 神州一剑微微一笑,点头道:“有劳朴堂主。”一面又朝金枫令主和赵矮抱拳道:“献丑,献丑!” 原来他使的正是他积四十年精心研练的“大罗天剑”第一式。 大家经朴一虎清点数目之后,不由掌声雷动,神州一剑,果然盛名不虚! 金枫令主桑鹫也连连鼓掌,然后尖声说道:“这第一场,三位手法虽异,若论功力,可说全已登峰造极,各擅胜场,春花秋月,难分轩轻,这一场依桑某之见,该是平局,不知诸位可有高见?” 他这一番话,倒是持平之论,丝毫没有偏颇,大家一阵鼓掌,表示并无异议。 赵矮躬身道:“令主说得极是。” 一面又朝李跛说道:“李四弟,第二场,该你上了!” 李跛答应一声,一拐一拐的走落场中,双拳一抱,接着右脚一翘,露出一条金光灿然的铜脚,说道:“兄弟以跛为号,除了还能踢上几脚,别无所长,不知那一位下场赐教?” “我!”各大门派之中,有人应了一声,那是一个身穿蓝布袍子的精干老头,额下留着一部半花山羊胡子,正是列名“四恶” 的生死笔独孤握。 锺二先生深知对方虽是跛子,但那只铜脚,十分厉害。此时眼看独孤握应声出场,自己不好阻拦,急忙低声说道:“独孤老哥小心,峨嵋青灵道友和少林铁长老,全是丧在此人铜脚之下!” 独孤握笑了笑道:“锺前辈只管放心,老朽自问还差可对付。” 说话声中,人已闪了出去。 李跛一腿纵横武林,那会把独孤握瞧在眼里?大不刺刺的道:“尊驾就是名列四恶的独孤握了?” 独孤握道:“不错,老朽名列四恶,其实四恶之中,倒不像你们商山四异,助纣为虐,为恶武林。” 李跛冷哼一声,道:“咱们出场较技,能者为胜,毋须徒逞口舌,李某方才说明只会踢上几腿,你要如何较量?” 独孤握笑道:“老朽蒙江湖朋友,送了一个外号叫做‘生死笔’,掌中一笔,判人生死,尊驾如果命不该绝,老朽不好取出笔来。这样罢,你既然擅长腿法,老朽二十年来,在江湖上也会过不少会踢腿的高手,诸如铁腿、潭腿、撩阴腿、鸳鸯腿、裙里腿、怀心腿,老朽都被他们踢过,自问还经得起踢,你就踢上几腿试试也好。” 李跛干嘿了几声,暗想:此人当真找死,自己当年别出心裁,用自然铜揉合缅铁铸成的铜脚。曾花去三十年苦功,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逃得出自己三腿! “笃!”他铜脚漫不经意的跨出一步,阴声道:“你既然自诩生死笔厉害,还是取出笔来的好,免得待会输了,江湖朋友说你不曾用笔,死得冤枉!” 说话之中,大家只见他右足铜脚,这么轻轻跨出一步,竟然在坚实的山石上,留下四五寸深一个脚印! 独孤握瞧得暗暗惊心,看出此人脚下功夫,已入化境,这一场,自己能否侥幸通过,真还难说! 他心头尽管戒惧,但脸上丝毫不露,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支八寸来长的斗笔,拈了一拈,含笑道:“尊驾既然怕老朽死得冤枉,贻人口实,老朽恭敬不如从命,笔是取出来了,不过,老朽愿意挨踢,等闲大笔不轻挥,尊驾只管踢吧!” 他说来轻松,在场之人,明知险极,但脸上不禁全都有了笑意! 李跛道:“好,老夫来了!” 他话声一落,一只黄澄澄的铜脚,果然缓缓举起,往外踢来! 他这一脚,踢得极其缓慢,外人瞧去,好像独孤握尽有时间,闪身躲避! 独孤握却似当局者迷,对方一脚堪堪举起,他就脸色凝重,双目紧盯着铜脚,接连换了三四个不同方位,轻纵巧闪,身形不住的挪移,李跛一只铜脚,才缓慢的从他身边接衣而过! 这一招,瞧得大家十分惊疑,按说,对方这等缓慢,独孤握大可等对方踢到身前,再为躲闪也并不嫌迟,何用这般紧张? 当然这情形只有锺二先生和皓首神龙、神州一剑等几个功力较高的人,瞧得暗暗点头。 李跛这一腿,看去缓慢,其实一脚之中,业已包含了所有腿法的精髓,无论敌人如何躲闪,全在对方命中之下,要非独孤握心思缜密,这一脚,就难幸免! 李跛一脚踢空,脸上微微一怔,阴笑道:“尊驾果然有点名掌!” 右腿—弯,第二脚又已踢出,独孤握面临强敌,那里还敢丝毫分心,炯炯目光,除了觑定他黄澄澄的铜脚之外,连对方说话,都无暇去听! 李跛第二脚,显然比第一脚快了不少,独孤握仅见对方左肩微沉,依然没等对方脚势踢出,身形一晃,也跟着加快转换方位! (作者谨按:双方对敌,如果对方左肩下沉,必是右脚踢出,右肩下沉,必踢左脚,因踢腿之时,踢出的力道越猛,站在地上的脚,必须支持全身重量,和继续支持攻敌之脚,故踢右腿必沉左肩,踢左腿必沉右肩,乃是必然之理,武术家有谓“眼到、心到、手到”的说法,譬如你眼看对方左肩倏沉,就应该立即想到对方势必踢出右腿,心中即须寻思破解之法,或封或架,心念一动,手或脚便须立即发动。)闲言表过,却说独孤握眼看李跛左肩一动,他脚踩九宫,身形连换了几个方位,两道目光却始终盯在对方右脚之上,丝毫没有移动。 那知这会李跛的铜脚,好像生着眼睛,任你如何躲闪,黄澄澄的脚影,依然对准自己胸口向上踢来,此时离前胸已不及五寸。 一股令人窒息的潜力,业已压上胸口! 独孤握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就是再要挪移身法,都嫌不及,百忙之中,猛的身向后仰,腿弯一屈,两脚站住不动,使出“铁板桥”功夫,躲闪他向上踢来的腿势! 这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他身子堪堪后仰,蓦听李跛“嘿”的一声! 他上踢铜脚,突然跟着他身子当胸踏下! 这一下,独孤握身往后仰,躲闪更非易事,如被踏实,怕不连心带肺踏个稀烂?群侠之中,早已有人惊噫出声! “笃!”沉重的金属落地之声,震得在场之人,心弦“咚”地一惊! 李跛一只铜脚,没入山石,足有一尺光景,但四周连半点石层,都没有溅起。 说也真险,他铜脚踏下之处,离独孤握身子,只不过几分之差! 独孤握身形一侧,打旁闪出,一跃而起,虽然避开两脚,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李跛想不到区区一个四恶中人,居然能够接连躲开自己三脚,口中猛喝—声:“好!” 身子一纵,铜脚起处,连续飞踢而出! 这一下,但见脚影起落,刹那之间,上下盘飞,幻出重重金光,风声呼呼。瞧得四围之人,目眩神摇,不克自主! 独孤握自然识得厉害,像对方这般迅猛凌厉的腿法,自己数十年来,确实还是第一次遇上,当下那敢怠慢,身形倏忽进退,随着对方腿势,也逐渐加快。 要知独孤握凭藉手上一支生死笔,纵横江湖,原是打穴名家,动手过招,讲究以快打快,制人穴道。 对方先前出腿缓慢,任你如何闪避,腿法变化,随时而易,因此,每一个方位,全在命中范围之下,要想趋避,自然较为困难。 此刻李跛一条铜腿倏忽起落,虽然踢得迅疾凌厉,幻出无数腿形,只要你不为幻影迷乱,踢出二脚,终究只有一脚,反不如先前的变化多端! 话虽如此,但若非眼法特别敏捷,那想躲闪得开? 李跛的铜腿,越踢越快,快得简直电闪风飘,满场都是脚影,沉重铜脚,带起一片锐厉风声! 先前还可清晰看到的两条人影,渐渐被无数腿影所淹没,纵横飞舞的无数腿影,又渐渐化作一幢黄澄澄的金光! 大家都替生死笔独孤握担忧,但直到此刻,除了呼呼腿风,并没听到独孤握惨叫,证明他还能支持得下去,还没被李跛踢中。 时间一长,赵矮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沉声喝道:“李老四,你停下来吧!” 声音说得不响,腿风呼啸之中,全场的人,依然听得十分清晰。 李跛答应一声,一幢金黄腿影,倏然收敛。 大家只见随着他铜脚收转之际,一条矮小人影,“砰”的一声,从他脚边下摔倒地上,昏迷不起。 那不是独孤握是谁?他是被李跛最后一脚,踢中了吗? 不!如果真被踢中,他早已一下丢出老远,哪会随着他腿势收转,跌落地上? 这下连李跛也大感意外,低头一瞧,只见自己铜脚近踩之处,端端正正,插着独孤握的一支铁笔! 原来独孤握在他腿势飞舞之际,施展打穴手法,右手铁笔一下插入铜脚外踩,仗着精纯轻功,紧握铁笔,一个身子如影随形,随他腿势纵横飞腾,是以李跛始终踢不到他。 此刻铜脚倏然一收,独孤握也已筋疲力竭,手上一松,摔倒地上。 早有少林门下赶紧把他扶起,好在独孤握身上并无内伤,略一定神,便自醒转。 李跛当着这许多人,不由胀得满脸通红,伸手拔下铁笔,掷到地上,快快退下。 金枫令主桑鹫神色微微一变,却爽朗的道:“李护法的腿法,虽然可以说是独步武林,但独孤大侠以轻功出奇制胜,各大掌门,有目共睹,这一场,该是独孤大侠赢了。” 各大门派的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商山四异始终认为各大门派徒具虚名,不堪一击,如今两场下来,自己这边竟然一和一负,才知对方非但不弱,并且各有专长。 照说应该矜气稍遏才对,只是他们目空一切,骄狂已惯,此刻遇上挫折,那还忍耐得住? 站在一旁的田驼不待赵矮开口,晃身飞落场中,朗声说道:“老夫不才,想以‘逆血神针’讨教几手暗器,不知那一位高人,上场赐教?” 要知暗器之中,要算飞针一类,最是难练,也最为厉害,因针类体积轻微,即使命中,如无深厚功力,那能伤得了人? 而且这类细小暗器,除了人身几处主要穴道之外,除非淬上剧毒,否则也是一点轻伤,并无大碍,因此江湖上如果使用飞针,其人必是内家高手无疑。 飞针之中,尤以“逆血神针”最为厉害,因一般飞针,即使细如牛毛,打入人身,只要用磁石在伤口一吸,即可将针吸出。 惟有“逆血神针”,宛如绣花针一般,针尾有孔,钉入人身之后,针尾小孔,受到人体血液循环流动的推力,便会随血流注,医治较难。(逆血之名,只是一般通称,谓针入人体,逆血而行)。 却说田驼话声才落,只见各大门派中走出一位手策铁拐的白发婆婆,沉声道:“尊驾如何比法,老身奉陪就是!” 大家回头瞧去,原来策拐走出的正是流星拐樊太婆! 田驼瞧得一怔,暗想这位老婆婆,不知是那一门派中人? 心头方自迟疑,桑鹫阴笑道:“田护法,这位就是双拐樊长江的夫人,人称流星拐樊太婆,素以一手九拐,名闻大江南北。” 田驼不屑的哦了一声,道:“一剑,双拐,老夫最近才听人站幻臣。” 他言中之意,好像认为凭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名气,居然还在双拐之上,而樊太婆只是双拐的妻子,心中未免轻敌。一面抬头问道:“我们这场,较量暗器,不宜太近,就相距五丈,划地三尺如何?” 他口中语气还在询问对方,身子却已轻轻飘飘的往后跃出! 在场之人,全是行家,但看他身形后飞,居然拿捏极准,一下就退到五丈左右。 双脚还未落地,微微一旋,用足尖在山石上划了一道直径三尺的圆圈,身子飘落圈中。 樊太婆听他口气极狂,不由微微哼了一声,举手用拐也在身外划了一个三尺圆圈,才道:“我们如何比法,索性也由尊驾出题吧!” 田驼从身边囊中摸出一把银针,数了九支,阴笑道:“老夫方才听桑令主说过,流星拐樊太婆,以一手九拐成名,老夫‘逆血神针’,自然也以九支为限。” 要知这一场暗器比赛,樊太婆已在无形之中,占了便宜,因为她所用的“流星拐”,足有一尺二寸长短,份量沉重,要打出五丈距离,自非难事。 而田驼的“逆血神针”却又轻又细,若要打出五丈以外,不仅目力指力,须臻上乘,而且也极耗真力。 樊大婆不再客气,随手把铁拐往地上一拄,也从身边取出九支精钢短拐,沉声道:“尊驾如果准备好了,老婆子就发拐啦!” 田驼嘿道:“你只管请发就是!” “好!” 樊太婆“好”字出口,一片锐啸,九条拐影,已连绵电射飞出! “流星拐”是樊太婆仗以成名的拿手绝招,九拐齐发,威力极强,江湖上能够接得下来的也为数不多。 此时她全力发出,九支精钢短拐上,贯注全力,但听一片呼啸,九条拐影,立时散开。 有直钻前胸,也有左右横打,有后发先至,也有声东击西,有的明明掠过身前,却又反打后心,动若闪电,各极其巧! 所有场中的人,一个个全是大行家,但瞧到流星拐这般阵仗,也不禁暗暗赞叹。 这当真像电光石火,在九拐呼啸之中,但见田驼忽然身子一躬,在三尺圆圈中滴溜溜一转! “砰……砰……砰……砰……” 场中立时接连爆起九声大响,直击横打,左右飞掠的九支短拐,不偏不倚,每一支都结结实实打在他驼背之上! 这可不是樊太婆有心打在他背上,而是田驼在瞬息之间,身子转换了九个方向,以他背上驼峰,迎着短拐撞出! 樊太婆在少林寺前独斗赤伽尊者,也施展过九拐同发,但当时的情形,在落尽下风,精疲力竭之下,拼命一博,流星拐已成强弩之末,和此时的放手出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每一短拐,全都力道奇猛,就是砸上山石,也得击成粉碎,田驼居然以他血肉之躯,连挨九拐,这份功力,岂同小可? 不,那九支钢拐,接连打上他驼背,像一条直线,一支紧接着一支,电闪雷奔,向樊太婆反射过来! 这一下等于樊太婆击出的力道,加了田驼反击之力,比先前还要迅速! 樊太婆口中喝了声:“好!” 右手抓起鸠头拐,向空连挥,只听“铛”“铛”连响,拐头火花飞溅,九支短拐,直线飞来,又直线朝田驼打去! 这边“铛”“铛”大响才落,那边“砰”“砰”之声又已响起。 九支短拐,再度反击回来! “铛”、“铛”、“铛”、“铛”…… “砰”、“砰”、“砰”、“砰”…… 九支拐影,在空中穿梭不息,往来交击,愈来愈快,破空啸声,愈来愈厉,每一支短拐上的力道,也愈来愈猛。 只见田驼此刻蹲下身子,前脊朝上,驼背矗立,短拐川流不息的从他背上弹出! 樊太婆也白发飞扬,凛然而立,手上铁拐,越挥越快! 双方居然在暗器上,拼上了真力! 这是武林中所有比赛暗器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以常理而论,樊太婆手上执着一支沉重铁拐,迎击九支短拐,似乎轻而易举;田驼终究是以背脊迎着反弹,要吃亏得多。 可是场中的情形,却并不如此,樊太婆一支鸠头拐,在接连不断的磕打之下,只觉九支流星拐,一支比一支沉重,自己已是欲罢不能,欲战无力,除非自己立即认输,跳出圈外,但这一场关系各大门派的荣辱,自己即使丧在自己流星拐下,也不能遽尔后退! “铛”“铛”大震,还在连续狂响,樊太婆的身子,已在每一声金铁击撞声中,都要摇上几摇,看去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各大门派的人,谁都感到心头沉重,这一声声的狂震,无异叩上心弦。 樊秋云眼看着祖母身陷危境,更急得直是流泪,但她知道祖母性烈如火,自己不肯退下,谁也无法出手相助。 这时不禁使她想到方玉琪,要是方大哥在这里的话,也许情势不会这般糟法。 “哈哈!” 神州一剑突然一声朗笑,向桑鹫大声说道:“老夫要向桑令主请教,这场到底是比赛什么?” 金枫令主被他问得一怔,笑道:“这当然是比赛暗器,双方早有明言,司徒大侠难道没有听到?” 神州一剑仰天大笑道:“不错,兄弟听是听到了,但看来却是不像,双方明明说好比赛暗器,如何姓田的却用上了‘蛤蟆功’?” “蛤蟆功”这三个字,听到所有的人耳中,不由全都依然一惊,继而恍然大悟。 难怪田驼敢以背脊硬拚流星拐,原来他练成了西域一派视为不传之秘的“蛤蟆功”! 桑鸳方才说过自己决不偏袒之言,闻言不禁脸上一红,回头朝赵矮使了一个眼色。 赵矮冷笑一声,喝道:“田老二,人家司徒大侠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可不能落人话柄,你还是使出你的‘逆血神针’来吧!” “好!”田驼答应一声,又是一阵“砰”“砰”巨响,这回九支流星打上驼背,并没再次弹出,拐影倏敛,原来已被他背脊吸住。 身形站起,反手一抄,接到手中,大笑道:“樊太婆果然不愧流星拐之名,田驼业已领教,你把短拐收了,也试试我的‘逆血神针’吧!” 话声出口,右手一送,九支流星拐,笔直朝樊太婆射来! 不,他流星拐堪堪出手,口中同时又高声喝道:“留神‘眉心’、‘咽喉’、左右‘肩井’、左‘将台’、‘心坎’,右‘期门’、左‘章门’……” 他口中一连串报着身前大穴,其实“逆血神针”早已闪电弹出! 樊太婆在对方施展“蛤蟆功”,连番反击,正感难以应付,眼看田驼忽然把流星拐悉数收入,心头一动,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慌忙也把鸠头拐往地上—插。 果然九支短拐,已像一蓬急雨般打到!当下那敢怠慢,右手暗运真气,以奇快手法,堪堪向短拐抓去。 耳中同时听到还有极其轻微的“嘶”“嘶”细响,“逆血神针”也同时打到身前! 这时那还容你有躲闪的时间,樊太婆心头一惊,百忙之中,左手闪电从头上拔下一根白发,向袭来的“逆血神针”针尾小孔中穿去! 这一下,当真连场中之人都没仔细瞧清,樊太婆右手接下“流星拐”,左手也把袭来的银针,悉数穿起!但就在此时,她心头蓦然一惊,对方口中只报了八个穴道,自己手中一根白发,也只穿了八支飞针,那么对方手上,应该还有一支! 她这一警觉,像闪电般掠过心头,目光注意之间,一丝无声无息的尖风,业已向自己左眼飞来! 樊太婆脚尖微微一踮,一口咬住针尾。 只觉舌尖一阵刺痛,已有小半支飞针,从舌尖刺入。 口中一阵咸味,血腥冲鼻,此时只好顺口咽下,好在血液流在口中,对方也无法瞧到。 这就重重冷哼一声,道:“尊驾八支‘逆血神针’,老婆子也领教了,请桑令主过目!” 她藉那声冷哼,暗鼓真气,把口中含着的一支“逆血神针”,向对方长衫下摆射去。 同时高举左手,手上一根白发,穿着八支飞针,向大家扬了一扬。 这下,果然把不可一世的田驼,轻易瞒过,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共发了九支飞针!” 大家瞧清樊太婆手上一根白发,居然穿着八支飞针,不禁大声鼓掌,但听田驼这么一说,又齐觉一愣。 樊太婆取过插在地上的九头拐,缓缓走出圈子,回头道:“还有一支,就是承让之针,尊驾何妨在自己身上找找!” 此话一出,各大门派中人,知道凭这一句话,樊太婆业已大获全胜,精神全都大振,不待田驼在身上找到飞针,掌声已如春雷般响起! 田驼直气得双目喷火,弯着腰退将下去。 赵矮想不到自己这边三场之中,竟然一平两负,等田驼退下,便施施然走落场来! 神州一剑朗笑道:“赵朋友,你们已是一平两输,你还要出场吗?” 赵矮冷冷的道:“商山四异向诸位讨教的是艺技,艺有未曾经我学,何足论赢输,咱们说过四场,兄弟自然要下场候教。” 他话声一落,双臂上伸,缓缓向左右张开,好像平常人伸懒腰似的,但听一阵密集的格格异响,他四肢脊背,一路像连珠般响起! 赵矮本来一个短小的身子,却突然高大了许多! 不,大家定睛瞧去,原来赵矮笔直站在场中,纹风不动,但身躯四脚,却在不住地高大。 转眼工夫,他业已比方才高出一倍有奇,变成一个高达丈余的巨人,简直头如笆斗,腰租十围,那里还是方才的赵矮? “九转玄功!” 锺二先生咨嗟了一声,他觉得这四场比赛,先前三场的一平两胜,实在侥幸。 试想商山四异中,孙残的“香积刀”,田驼的“蛤蟆功”,和赵矮的“九转玄功”,无一不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旷世绝学。 李跛虽然除了踢腿,并没使出什么特殊功夫,当然也有,这四场即使自己这边赢了,下来那场,恐怕就无法接得下来。 不是吗?赵矮早巳说过:“商山四异,分则独擅胜场,合则无敌天下。” 不知他们在这四场之后,又如何合法?心中想着,只听赵矮洪声说道:“你们各大门派中,那一位精擅玄功的,下场赐教?” 各大门派的人,因对方“九转玄功”已练到十成火候,自问谁也无法赢得了他。 不,就是敢和他相比的,也找不出半个! 因此大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哈哈!” 有人打出两个哈哈,但这一声长笑,声音尖锐刺耳,竟然比哭还要难听,接着走出一个中等身材,身穿蓝布大褂的人来。 只见他皮肤白皙,年约四旬以上,双眉倒挂,眼角下垂,下颈却留着一撮半黄不黑的山羊胡子,生成一张哭丧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尖声说道:“这又何难之有?” 邛崃哭广居士!大家心中低呼了一声。 只见他话声出口,就在地上盘膝坐定,闭目垂帘,一会工夫,全身骨头,也起了一阵格格轻响,身体四肢,顿时渐渐收缩,越缩越小。 转眼工夫,哭广居士已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模样! “缩骨功!” 有人瞧得暗暗摇头,邛崃一派之主的哭广居士,居然当着天下群雄,使出“缩骨功”来? 要知“缩骨功”乃是旁门中的功力,而且会的人极多,根本算不上上乘武学!但最奇怪的是,哭广居士五寸来长的半黄不黑一把山羊胡子,好像也在慢慢往肉里缩去。 只是缩得十分缓慢,好一会工夫,才缩了约莫三分之一,他缓缓呼了口气,身子逐渐恢复原状,才站起身来。 “哈哈哈哈!” 赵矮瞧得仰天大笑,道:“尊驾这点功夫,也来和老夫较量?” 哭广居士半哭半笑的道:“赵朋友方才只不过把身子长高了一倍,兄弟反其道而行,也把身子缩小了一倍,一大一小,兄弟输了你什么?” “缩骨功”只是旁门普通的功夫,当然不能和赵矮的“九转玄功”,相提并论,但他却以一大一小来作为这场比赛的胜负,虽然强词夺理,却也并无不当。 赵矮气得满肠通红,厉笑道:“你可知老夫练的是什么功夫?” 哭广居士道:“九转玄功!” 赵矮嘿道:“你知道就好,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哭广居士哭丧着脸,翻了翻倒挂眼,道:“我练的是什么功夫?” 赵矮不屑的道:“只是江湖上最普通的‘缩骨功’罢了!” “哈哈哈哈……” 这会却是哭广居士纵声大笑了。 他笑得尖锐凄切,难听,刺耳,使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赵矮怒道:“难道老夫说错了?” 哭广居士道:“即使兄弟使的是江湖上最普通的‘缩骨功’,但讲求效果,你身子放大,我把身子缩小,也并不算输。何况兄弟使的并不是‘缩骨功’,各大门派都有千百年以上历史,武功一道,岂是你们区区商山四异,认得出来?” 他这话听得赵矮脸色大变,正待发作。 金枫令主桑鹫,早已含笑道:“赵护法,这位是邛崃派的哭广居士,邛崃乃是玄门练气一脉,本座刚才想起他练的可能是‘返童功’。据说‘返童功’练到十成火候以上,就可返老还童,只是从他方才练功情形看来,胡须还只能缩入三分之一,大概还只有三成火候。” 说到这里,向哭广居士抱拳道:“不知居士认为兄弟说得对吗?” 哭广居士见他不但叫出自己练的是“返童功”,而且还瞧出自己只有三成火候,心头不禁大为惊凛,一面点头道:“令主见闻渊博,兄弟钦佩之至!” 金枫令主连说不敢,一面朗声道:“这一场,兄弟认为只是平局,各大门派在四场比赛中,两平两胜。” 各大门派的人,想不到自己这边,和商山四异四场比赛,会出人意料的胜利,每一个人兴奋得掌声雷动。 商山四异一起凛然变色!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朗朗笑道:“商山四异,分则独擅胜场,咱们已经领教过了,合则无敌天下,现在咱们有资格领教了吧?” 赵矮脸上充满愤怒,微微痉挛了一下,然后坚决地将手一挥,身后三人,随着他手势,立刻散至四处,刚好一人占了一个方位。 赵矮转头对神州一剑狞笑道:“好,你们有多少人上场?” 神州一剑朗笑道:“就是老夫一人。” 说着就要往阵中走去。 锺二先生连忙拦道:“司徒老哥且慢,商山四异,和咱们五大门派有仇,这一场,我们自然要一起参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家作个了断。” 赵矮冷笑道:“你们一起上,商山四异决不嫌多。” 他们说话之间,只见一个玄黄教装束的人,匆匆上来,向站在一边的人瑞堂堂主朴一虎低低说了几句。 朴一虎脸色一变,急忙又朝金枫令主桑鸳耳朵边上说了。 桑鹫皱皱眉,问道:“人在那里?” 朴一虎道:“已由属下负责接待的人员,陪同上山。” 桑鹫点了点头,只见两个接待人员已陪着一个二十四、五的瘦削青年,一同上来。 那青年左肩搭着一个青衣死尸,昂首阔步,走到桑鹫面前,拱手道:“这位想是总坛主了?” 桑鸳哼了一声道:“老夫桑鹫,职司金枫令主,尊驾如何称呼?” drzhao扫校 第二十五章 雪山神剑 那青年人把肩头死尸,交到左边接待人员手上,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在下何不凡,风闻贵教开坛大典,特地赶来观光,途经桐柏,瞧到崔师叔被人毒害,在下从他身上,发现贵教天龙堂堂主符牒。贵教开坛在即,崔师叔突然身故,天龙堂堂主一缺,一时势必尚无适当人选递补,在下不才,勇敢自荐。” 桑鹫问道:“何大侠原来是崔堂主的师侄,不知尊师是谁?” 何不凡摇头道:“在下以前曾随恶道人练过功夫,和崔师叔认识,目前,哈哈,在下早已不是墨无为的门下了?” 桑鹫皱眉道:“那么何大侠想必另投名师?” 何不凡旁若无人的敞笑道:“在下一身武学,另有所自,何用名师传授。” 原来何不凡自从抢了披发大仙的“真武旗”之后,既不敢去见师傅墨无为,又怕方玉琪等人追踪找寻,一直躲在黄山,有一个晚上他发现一个白衣书生(莲儿)抱着一个负伤的人(方玉琪)用金透开启莲花峰石室,走了进去,他窥伺了不知多少夜。 终于那白衣书生走了,他还是耐心等候了三个月,方玉琪也走了,于是他配了一支和“莲峰之钥”一样大小的精钢长透,启门而入。 他练成了七十二招“地煞旗”,也从印在地上的六个脚印中揣摩出“飘香步法”。虽然知道石室顶上密如天罗的剑痕,也是一种高深武学,但始终无法参透玄秘。 他认为“玄天秘笈”一定被方玉琪得去了,心中只想找寻方玉琪,夺回秘笈,于是他离开石室、重新踏人江湖。 金枫令主见他说得口气极狂,不由微微一哂,回头朝朴一虎道:“朴堂主陪他去见过总坛主。” 朴一虎应了声“是”,便引着何不凡往山后而去。 这一阵功夫,各大门派掌门,因商山四异按四象方位,列阵以待。自己这边,人数较多,自然不能全数应战,但大家却纷纷向锺二先生讨令。 经过一阵磋商,才决定由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为首,武当元真子、峨嵋白云子、少林广明大师、终南皓首神龙庞士奇、瓢浮子、独孤握等六人为辅,出场应敌,其余的人,由锺二先生为首,替他们掠阵。 大家计议妥当,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便和六人缓步走落阵中。 赵矮眩了七人一眼,脸露不屑的道:“你们怎不一起上场?” 神州一剑大笑道:“老夫原想一人上场,斗斗你们商山四异,但诸位道兄因你有‘合则无敌天下’之言,都要见识见识‘无敌天下’的阵仗,到底如何厉害?顺便也好向你们索回黄山莲花峰的血债。” 赵矮一阵嘿嘿阴笑,回头道:“好,留上些人让他们去闯闯落魂大阵,也是一样,我们开始吧!” 神州一剑忽然喝道:“且慢!” 赵矮一怔道:“你还有什么事?” 神州一剑道:“你们四象业已列阵,也该让我们准备准备。” 赵矮微微一晒,道:“你们先商量一下也好,可以死而无怨!” 白云子厉声喝道:“今日之战,鹿死谁手,犹在未定之天,你认为是稳赢了吗?” 神州一剑这时反而显得心平气和,微笑道:“白云道友,咱们不必和他在口舌上争论,还是互相研究一下破阵之道吧!” 孙残阴笑道:“凭你们区区七人,破得了吗?” 神州一剑并不作答,只和大家走到中央,盘膝坐下,面色沉重的道:“诸位道友,兄弟据闻商山四异,自从四十年前,败在先师剑下之后,就悉心精研破解先师剑法之道,创下这座阵法。 “当然目前咱们谁也无法知道此阵威力,但他们既有‘合则无敌天下’之言,想来决非夸张之词。按照他们列阵方位,四象阵法,顾名思义,;当自四方围攻为主,咱们应付之道,也应该各自认定一人,以不让他们有机会合击为宜,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皓首神龙庞士奇点头道:“司徒老哥说得极是,兄弟也有此意!” 瓢浮子道:“司徒老哥对阵法既有了解,我等愿听调度。” 神州一剑摇头道:“这也难说,、不过以他们所占方位,既属四象,易系辞‘两仪生四象’,就是金、木、水、火四方之位,五行以土居中,四象缺土,他们合击之势,威力全以上空迎击为主,这就是针对先师十二式‘大罗天剑’而发,咱们主力,就应占住中央土位。” 他微微一顿,又道:“独孤老哥生死笔纵横武林,和瓢浮子道友,迎战东方乙木,取以金克木之意。庞老哥终南无名指威力极强,独挡南方离火方位。白云、元真两位道友,各以剑法擅长,谐固守庚金;广明大师少林‘伏虎杖法’,至大至刚,请守正北;兄弟居中央土位,可以策应四方。 “只是四象之变,有实象、有假象,有义象、有用象,其中虚实互用,颇多幻象,诸位道友切记固守岗位,不可轻进,勿为幻象所迷。” 六人一齐点头,立即各按方位站定。 赵矮见他们占住中央,针对四方,布置定当,面色不由微变,仰天狂笑道:“好,商山四异自从练成四象阵以来,迄未与人对过阵仗,诸位如已商量定当,咱们就开始了?” 神州一剑缓缓掣出长剑,点头道:“四位请发动就是!” 赵矮身子一摇,长臂挥动,全身骨节,顿时一阵连珠暴响,口中喝道:“玄功九转显神通。” 田驼接口道:“海上三山驾六龙。”喝声之中,身子前俯,转入正北方位。 “笃!”李跛铜脚一顿,位占青龙,接着念道:“地动天摇金一脚。” 孙残接着往西方一站,喝道:“以刀断水向西风。”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喝出赞诗,每一句诗,都是金声玉振,响彻云霄! 各大门派中功力较浅的门人,乍聆这等摧心蚀腑的铿锵声音,那还禁受得住,不由纷纷委顿下去。 四象阵在他们唱诗声中,业已全面发动,商山四异各占一位,同时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中央逼攻而来! 这是一场石破天惊的拉锯战,刹那之间,山顶上五六丈方圆,罡风呼啸,沙砾蔽空,四象阵中,业已打得天地晦暝,连五月榴火的当空骄阳,都已不见! 终南皓首神龙庞士奇独挡南方丙火,他的对手,正是商山四异之首的赵矮! 但赵矮此时应该称他为赵高才对,因为他,九转玄功一经施展,身躯比平时暴长一倍有余,宛似凶神恶煞一般,双臂挥舞之间,罡风激荡,像怒海狂涛,汹涌澎湃,一阵又一阵的冲击而来! 皓首神龙庞士奇,生得身材高大,此时脸色凝重,屹立如山,一袭青衫,拂拂自动,右手仗剑,当胸直竖!他并没发招,炯炯双目,注视着对方,全身功力,已悉数运在左手中食两指之上,连续点出! 但每一出指,虽能勉强消解对方攻势,身子却总要被遏得后退出一步。 田驼施展的正是“蛤蟆功”他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驼背朝天,宛似一只大青蛙般扑着! 口中时歇时作,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每叫一声,身子就蹦起数尺来高,他的对手是少林广明大师,手上一支镔铁禅杖,早已展开少林绝学“伏虎禅法”。要知这路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中,位居第二。 僧人们手持禅杖,以示法度,少林寺原以刀法棍法,驰名全国,但棍法就是从禅杖变化而来。据说练这路杖法之先,必须把“达摩易筋经”,练到十二成火候,才能发挥至大至刚之气。 这时广明大师宝相庄严,一枝禅杖使得神威凛凛,杖风呼呼,绕着田驼四周转动,他不敢和对方的“蛤蟆功”正面硬拚,也不甘后退,是以只好围着团轮,乘隙出手。 别看他不敢正面迎战,但一支禅杖,也足以排山拔树,力逾千钧。 田驼的“蛤蟆功”纯系以静制动,他全身涵劲蓄势,藐力不吐,但一吐一扑,却是凶猛无比。 广明大师被逼得只是打圈疾走,形势极为凶险。 正东方和李跛对敌的是独孤握、飘浮子两人。一个一支生死笔,风飘雨洒,贴地横飞,一个一柄长剑,闪电掣虹,盘空投风,堪堪抵住李跛的一天脚影。 孙残只剩了一只左手,但他出掌如刀,振臂漫挥,劲气潮涌,锋利无匹! 元真子和白云子两柄长剑,联手合击,使出武当“两仪剑法”和峨嵋“乱披风剑法”,才勉强挡住! 只有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站在四象阵正中,没有对手之人。 但他也并没闲着,一手紧握长剑,一手挽着剑诀,对四外战局,恍若未睹,只是一个人东一剑,西一剑的,好像在单独练剑。 他使的似乎只是一式剑招,但方向不同,逐渐由缓而快,剑尖转动之际,一丝丝的银芒,向外进发。 剑光越来越强,纵横剑势,宛如一片天罗,渐渐扩及全场。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虽然只是站在中央发剑,但每一剑势,此时都已接触到赵矮、田驼、孙残、李跛身前! 这是商山四异四象阵发动不久之时的形势。 乍看起来,仿佛是个对峙之局,战斗的进行虽然激烈,双方似乎势均力敌,无甚高下。 可是这仅是局外人的看法而已,阵中诸人,心里明白,自己几人,实际上全处在挨打情势之下。 商山四异先前四场,各献神通,还不觉得怎样,这会联上了手,虽然各处一方,但威力却仿佛增强了好几倍,大家能够勉强接住,已大非易事。尤其他们往中间拚来的力道,更是大得惊人!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四人在四面发动,四种不同的功夫,不同的劲力,似乎相辅相成,在半空中结合,然后朝中间冲击。 是以东南西北四方,虽然各自有人接住,但位居中央戊土的神州一剑,更感到压力重重。 他此时使的,只是“大罗天剑”的第一招,是他积四十年精心钻研的一招剑法,虽然只是一招,但也变化繁复,威力极强。 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四象阵,越到后来,越是凌厉。自己从方玉琪手上,学会了十一招剑法,此时却不敢贸然施展,要留点余力,应付更艰难的场面。 约莫过了一刻时光,商山四异已从原来的方位上,向中间逼进了三尺光景,他们的攻势,益见猖獗,而守势却有衰退之象! 首先是正北方的广明大师,脚下凌乱,执杖右腕,已在开始颤抖,满头大汗,滚滚直落! 迎战李跛的独孤握、瓢浮子,也被一片金光脚影,逼得连连后退! 白云子、元真子道髻披散,气喘如牛! 皓首神龙庞士奇功力较为深厚,但接连施展“无形指”,真气耗损过甚,此时右手长剑,拚命使出“终南剑法”护住全身。 “无形指”只是夹在剑法中点出,当然也在节节后退。 大家有多半还是靠着神州一剑司徒昌明的剑光掩护,才能缓缓朝中央后退,但饶是如此,每一个人还是身在险境,生死悬于一发!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此时也面红耳赤,浑身热气腾腾,一柄长剑更使的风起云涌,纵横剑影,密如天罗! 他已把一十二招“大罗天剑”,尽情发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凝于右臂,传达剑身,直贯剑尖,发于剑外! 五丈方圆,剑风嘶嘶,银芒流动,交织成一片银色剑网,不住的向四外往中央拚到的压力反击扩张! “诸位道兄,努力支持,不能破阵,也当和他们同归于尽!” 神州一剑大声疾呼,振腕发剑! 剑光陡然转盛,森森剑气,暴涨如潮,硬把商山四异的无穷压力,逼退出去一尺来远! 他这声大喝,使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皓首神龙接着吐气,左手“无形指”,接连向空点出。 广明大师、独孤握、白云子、元真子同时大喝一声,奋力攻出! 果然商山四异逐渐逼进的圈子,又被逼退了一尺! 赵矮突然仰天厉笑道:“瞧你们还能撑得住多少时光?” 话声一落,振臂喝道:“金木水火。” 田驼接着喝道:“四象归一!” 孙残喝道:“人我阵来。” 李跛喝道:“众生俱殆!” 喝声骤落,四条人影,突然,流转起来! 神他一剑瞧得大惊,急忙喝道:“诸位道兄留神!” 刹那之间,四象阵中.突然卷起一道无比旋风,滚滚滔滔向中心卷裹。 商山四异四条身子,越转越快,罡风狂飚,也越裹越紧! 阵中诸人,虽然闻声惊觉,但这道旋卷的力道,宛如铁筒一般,任你如何冲击,不但休想撑开半点,而且还愈缩愈小,四外的压力,却越发强大!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双目尽赤,不住的提吸真气,剑发如风,向外急挥,剑势如虹,还是挡不住直向中央层层紧裹而来的如潮真气。 四象阵合围之势已成,眼看阵中诸人,谁也难逃厄运! 神州一剑知道商山四异当年吃了师尊大亏,这套阵法乃是针对十二招“大罗天剑”所练。 可惜自己所学不全,更可惜方老弟不在,否则以“大罗天剑”的威力,只须使到二十招左右,就足可破去此阵! 他心中想着,立即凝神集气,正心澄虑,刹那之间把全身功力,悉数提足,口中一声长啸,手上长剑,从第八招开始,一口气闪电攻出。 果然他倍急拼命,这四招“大罗天剑”,凝聚他毕生功力而发。剑光暴涨,剑气进发,一下又把往中间裹来的力道,撑大了一点! 不,啸声乍起,大家只觉眼前一亮! 商山四异的赵矮,只觉一股劲急无伦的剑气,夹着嘶嘶锐啸,划到身前! “剑气!” 商山四异昔年就是败在神州剑客公冶玄的剑气之下,当年若非见机得快,四人都得在剑下丧生。他想不到神州一剑居然也已练成剑气,心头一惊,一时无暇多想,急忙往侧退开一步! 要知四象归一,乃是各按方位,顺序流转,向中间作螺旋形的卷裹,他这一退不打紧,身后三人,却接踵而来,何等迅速,他连出声叫喊都来不及。 田驼、孙残、李跛却已吃了大亏,那田驼只觉嘶的一声,自己驼背上,已被森森剑锋,划开了一尺来长一道血沟。 孙残也感到右肩一凉,同时被剑尖扫过,血流如注! “铛!”最后的李跛,只觉铜脚一震,也被削去了半边脚背! 这一下说来话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剑锋一扫之势! 商山四异同时厉吼,他仍的四象阵法点不过稍微一领,突然疯狂加紧! 但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他这一剑运集毕生功力,舍命一搏之后,只觉眼前模糊,感到不支,连身形也无法稳住,摇摇欲倒! 他是步了他师傅神州剑客公冶玄的后尘! 虽然他练剑四十年,剑上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总究没有练过最上乘的剑气工夫,此时勉强从剑上逼出剑气,却把一身功力,在这一剑上悉数耗尽! 只听“铛”的一声,右手一松,一柄长剑坠落地上,人也跟着往后倒去! 要知合力对付商山四异的四象阵,原以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为主,他这一突然倒下,剑光乍敛,四方压力,顿时像游转急流,迅速朝中间卷到! 皓首神龙庞士奇、广明大师、独孤握、瓢浮子、白云子、元真子六人,原非商山四异对手,何况此时已精力交瘁,那还抵挡得住这股来势汹涌的洪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间山顶上出现四条白影,奇快无比的飞落四象阵外。 “呛”“呛”“呛”“呛”银虹连闪,分四方朝阵中扑入! 四象阵中央戊土位上,响起一声娇叱,同时银虹暴涨,一片银色光幕,亮得几乎令人无法睁眼! 这真是快得像电光石火,四象阵中同时传出几声凄厉长啸,银光、人影,和汹涌电漩的罡风劲气,同时倏归沉寂! 大家才看清楚四象阵外,站立着四个手执亮银短剑的白衣姑娘,她们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裙上,此时斑斑点点,尽是鲜红血迹! 地上倒着四个身穿绿袍的老头,那不是“合则无敌天下”的商山四异赵矮、田驼、孙残、李跛,还有谁来? 阵中央也倒着一个人,是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口中只剩了只出不进的一丝残气! 神州一剑身边,多出了一位白衣飘忽,面罩白纱的女郎,手提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 在她四围,站着皓首神龙等六人,大难不死,也惊得身如木立,各人不住的喘着大气。 一场惊心动魄,甚至连双方的人,都无法摸得清楚的四象大阵,至此已烟消云散。 四个在四十年前,就名噪江湖的商山四异,为了助纣为虐,终于付出他们最大的代价,伏尸五步! 各大门派的人,固然触目心惊;金枫令主桑鹫和他手下之人,也莫不脸色灰败,不知所措。 整个山头,在这刹那之间,变成一片死寂,听不到声息,只有在山风中,吹出浓重的血腥气味! 但在沉静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那声音似乎十分苍老,但又异常清晰,任何人都可分出那是一个奄奄一息受了重创的人口中发出来的。 百十道目光,不期全都朝这声呻吟的来处投去。 赵矮,那是赵矮! 他一手掩住胸口,鲜血从他手指缝中,不住流出,但人却突然坐了起来,两道布满红丝的眼神,落到中间那个白衣女郎身上,嘴皮动了两动,才吃力的迸出声音:“你……你……是什么人……” 白衣女郎长剑还鞘,冷冷的道:“黄山莲花峰,你们商山四异残杀了不少武林同道,这是你们应得报应,何用多问?” 赵矮喘息道:“老夫……是问你……破四象阵的是……是什么剑……剑法?” 白衣女郎冷峻的道:“雪山神剑!” 赵矮脸上一阵痉挛,迷悯的道:“雪山……神……” 他最后一个“剑”字还没出口,陡然听到一声大喝:“恶贼,你们也有今日!” 一道金光,破空飞到,“扑”的一声,插入赵矮胸口! 那是一支八尺来长的金枪,金光闪烁,随着赵矮往后倒下的身躯,颤巍巍插人地上,枪柄还在不住的晃动! 随着喝声,山顶上同时出现两条人影,朝场中飞奔而来,前面一个是二十五六的劲装青年,满脸杀气,敢情正是方才出手掷枪的人。 大家虽没见过此人,但这柄金枪,只要是在江湖走动的人,谁都认得是北方武林中威望极高的金枪将吕史之物。 金枪将死在黄山莲花蜂上,那么这位继承他金枪的,当然是金枪将吕史的后人。 和他一起奔来的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蓝衫老人,那是大家全都认得的人,八封刀谢沧洲。金枫令主桑鹫一张孩儿脸上,阴睛不定,鼻中重重哼了一声。目光一瞥,陡见山路上,又有一批人,走了上来! 最前面,是两个彪形大汉,手上擎着两面风头旌旗,旌旗上四边滚着鹅黄流苏,中间金底黑字,赫然绣着“天地教”三个字! 旗后为首的是他们两位副教主,道家装束的是恶道人墨无为,俗家装束的是昔日排教总柁主黑幡追魂索焕堂。接着是身穿儒服,手执羽扇,走路—摇三摆的军师矮冬烘孔继明,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最后是六位坛主和二十四名手执扑刀的黑衣大汉! 这一行人上了山顶,立即朝白衣女郎行下礼去。 当然,这白衣女郎正是天地教教主的雪山琼宫公主,她微一抬手,由墨无为为首的天地教中人,一齐躬身站到边上。 这一阵工夫,神州一剑司徒昌明也早已由少林门下,把他抬到边上,百草仙翁葛长庚替他诊脉,脸色凝重的直是皱眉。 锺二先生等人围在他身前,正待出口询问。 只见琼宫公主手下一名白衣使女,手上托着一粒雪白药丸,俏生生的走来,朝百草仙翁含笑道:“咱们公主说,这位神州一剑,真气耗损过巨,没有咱们雪山的‘白金丹’,恐难保得住性命,你快替他服了。” 百草仙翁药箱已失,各大门派虽有秘制的伤药,也难以救治神州一剑垂危的性命,正感束手无策,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接过药丸,一手捏碎,送人神州一剑口中。 锺二先生拱手道:“各大门派,屡蒙公主援手,老朽敬致谢忱。” 白衣使女钦衽道:“锺大侠言重!” 说着回身朝天地教阵中退去。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那边金枫令主桑鹫,也命手下把商山四异的的尸体,抬回坛去,一面却朝琼宫公主拱了拱手,阴笑道:“原来是天地教主驾到,难怪有这般高明身手,兄弟失敬失迎。” 琼宫公主轻哼一声,道:“贵教主何在?” 金枫令主面露不豫的道:“敝教在尚未开坛之前,并无教主的名称。” 琼宫公主道:“那末在开坛之前,由谁负责的?” 金枫令主道:“目前敝教由龙总坛主总理教内事务,兄弟负责对外。” 琼宫公主冷冷的道:“尊驾负责对外,何以请柬上没印上尊驾大名。” 金枫令主突然脸色一沉,大笑道:“敝教开坛大典,柬邀观礼的,都是武林中声望素隆的一派宗主,和江湖上的知名之士,据兄弟记忆所及,好像并没邀请贵教。” 琼宫公主不屑的道:“九阴妖妇妄想假开坛之名,一举消灭异己,天地教为天地张正气为武林除大害,何用什么邀请?” 金枫令主仰天狂笑道:“敝教在开坛大典之前,为了防止不开眼的人,前来滋事,早有万全准备,贵教主不请自来,如果志在观光,敝教自然竭诚欢迎,但如果妄想到玄黄教逞强,嘿嘿……” 他说到这里,两道炯炯目光,瞥过天地教所有之人,一阵嘿嘿冷笑,道:“只怕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锺二先生朗笑一声拱手道:“敝教开坛盛典,天地教主远来是客,令主如此说法,岂是待客之道?” 金枫令主也含笑拱手道:“锺大侠说得极是,远来九宫山的人,都是敝教嘉宾,兄弟岂敢得罪,兄弟方才说的,只是指妄想逞强之辈!” 琼宫公主冷冷一笑,两道眼神,从面纱上隐隐射出,瞧着金枫令主,说道:“桑鹫,据本教主调查所得,不仅黄山莲花峰一场杀孽,是你一手造成,就是围攻少林,妄想一举消灭各大门派,也全由你幕后主使。 “本教主原想当着九阴妖妇,问问清楚,再作道理,不料你竟敢在本教主面前,出言无状,看来本教主只好先把你拿下,再向九阴妖妇问罪了。” 她说来不徐不疾,却另有一股摄人威仪。 各大门派的人,听得全都一怔! 桑鹫替九阴妖妇四出邀人,大家已有耳闻,因桑鹫乃是当年黑星君桑无天的后人,桑无天作恶如山,在五大门派围剿中死在少林大悲禅师的“光明拳”下。 他助纣为虐,和九阴妖妇沆瀣一气,仇视五大门派,自是意料中事,但想不到黄山莲花峰一场屠杀,和围攻少林也全是他幕后主持。尤其天地教主这一番话,好像她的率众而来,竟是完全为了替五大门派复仇? 金枫令主一张孩儿脸上,满布狞厉之色,想是怒恼已极! 琼宫公主微微一顿,回头道:“云儿、霞儿,你们替我把这姓桑的拿下,听候发落!” “唷”云儿、霞儿躬身领命。 “哈哈!”金枫令主一声长笑,衣袖一挥,飞出一片鲜红夺目,四周有一条极细金边的红叶,轻飘飘的朝琼宫公主当胸飞去! 琼宫公主丝毫不以为意,五指轻舒,一下便把那片金边红叶,拈在手上! 这片红叶,看金丝毫不着力道,但琼宫公主一袭白衣,却被吹得无风自动,拂拂飞扬! “红叶!” “红叶!” 五大门派中,一眼瞧到金边红叶,顿时喝声大起。 武当元真子、峨嵋白云子、少林广明大师、樊太婆、静因师太等人,纷纷掣出长剑,朝金枫令主围了上去。 云儿、霞儿,更是娇叱一声,白影闪动,一左一右,出手朝桑鹫扑去! 但就在此时,纵身扑起的云儿、霞儿,和纷纷仗剑围上的元真子,白云子等人,同时感到一阵无可伦比,也无法形容的无形潜力,从天而泻! 云儿、霞儿,身在半空,顿时像断线纸鸢,糊里糊涂的一下撞出一丈来远。 白云子等人,也被震得身不由主,向四外后退。 场中,只有琼宫公主站着不动,但一身白衣飞扬如云,一头秀发,也被吹得凌乱蓬松! 金枫令主桑鹫,早巳鞠躬如也的肃立一旁,状极恭敬! 原来这瞬息之间,场中已多了一个身穿闪闪发光锦袍的红须道人,他正是在少林寺广场前现身,后来因瞧到祁连女妖七宝大士门下七个裸体女子,围着香炉而坐,才自行退去的天锦星许天君。 只见他脸如黄腊,两道电炬般眼神,一下落到金枫令主桑鹫身上,摆手道:“桑令主可知老夫那记名弟子崔如风,丧在何人手下?” 金枫令主那敢抬头,依然躬身道:“晚辈也是刚才从投奔教下的何不凡送来尸体,才知崔堂主遭人杀害,所以要总坛主向老前辈请示。” 许天君唔了一声,点头道:“你替老夫查明了再说吧!” 话声一落,正待要走。 琼宫公主冷冷的道:“崔如风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许天君蓦然转过头来,两道锐利目光,瞧了琼宫公主一眼,点头道:“你就是雪山琼宫传人了?崔如风两月之前,被你点残五阴绝脉,那是在老夫收他为徒之前,老夫不究往事,只要这次不是你杀的,与你无涉。” 琼宫公主道:“要是就是我杀的呢?” 许天君大笑道:“老夫授他一袋‘灭绝神砂’,除非身擅玄门是气之人,才可无事,不会上乘剑气功夫,无法破解,岂会丧在你女娃儿剑下?” 琼宫公主冷哼道:“难道‘雪山神剑’还破不了区区毒砂?” 许天君蓦然一怔,厉笑道:“这么说来,果然是你杀的?” 琼宫公主依然冷冷的道:“不错,我当日只点残他五阴经络,贷他一死,原是要他作个模样,使江湖淫恶之徒,知所凛戒。不想他仗着武功已复,依然估恶不悛,妄以奇门阵法,困我琼宫侍者雯儿、霞儿,妄使‘灭绝毒砂’,伤我雪山灵禽,这等武林败类,岂能再留?” 她此话一出,呀得各大门派中人,全都一愣。 要知崔如风虽然死在雪山灵禽钢爪之下,但破他“灭绝神砂”的,明明是方玉琪,而非琼宫公主,她居然一下全揽了过去! 许天君黄腊似的脸上,隐现怒容,沉声道:“你当时可知崔如风已投到老夫门下?” 他敢请不愿开罪雪山琼宫,是以仍然留有后步,只要琼宫公主说出事先不知道崔如风已拜在许天君门下的话,让他有个下场机会,自可无事。 这样口气,在场之人,当然全都听得出来。 那知琼宫公主是存心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闻言冷笑道:“崔如风积恶如山,恢复武功,即是恢复为恶,本公主去恶务尽,管他是谁的门下?” 许天君哈哈大笑道:“老夫脱离昆仑,七十年来,一向就以邪恶自居,还没听到有人敢在老夫面前,说出除恶务尽的话来,你女娃儿胆子不小!” 琼宫公主道:“你待如何?” 许天君狂笑道:“老夫知道你仗着雪山琼宫的招牌,才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今天说不得只好暂时把你留下,等琼宫夫人亲来领转就是!” 琼宫公主笑道:“你是想试试‘雪山神剑’?” 皓腕一转,抽出长剑,向后一摆。 她身后同时响起一阵呛呛之声,云、霞、雯、霓四个侍婢,奇快无比的掣出短剑,倏然散开。 许天君微嘿一声:“凭你还不配和老夫动手。” 他“手”字堪堪出口,只见银霞流动,一片如山剑光,已从场心涌起! “哈哈”许天君一声长笑,身形突然从剑光中冲起! 不!壁立如出的剑光,发得快,收得更快,剑光倏敛,云、霞、雯、霓四婢,四团白影,分作四个方向,摔了出去! 琼宫侍女身手果然高妙,四团白影,才被挥出,又闪电般飞了回采,落到场中。 但场中的许天君和琼宫公主两人,却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业已失去踪影! 只听许天君的声音,远远从半空飘来:“老夫决不为难你们公主,只要琼宫夫人随便派上一头雪山灵禽,给老夫一封书信,就可安然回去!” 这下瞧得全场高手,莫不大惊失色。 方才琼宫公主以“雪山神剑”,破去商山四异的四象阵法,大家根本就没瞧清楚。 但此刻许天君一下从“雪山神剑”的剑光之中,擒去琼宫公主,更快得出奇,大家连他如何飞走的,都没瞧清。其实许天君也知“雪山神剑”一主四从,一经施展,威力极强,他只是在她们剑法尚未完全展开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擒住琼宫公主腾身飞起。 因为他身法实在太快了,大家都没瞧清而已,闲言表过。 却说雪山四婢,眼看公主被擒,不由心头大急,四人不约而同的娇叱一声,朝金枫令主冲去。 四柄短剑,寒光交织,一下把金枫令主桑鹫围在中间! 云儿急问道:“喂,那红须老杂毛那里去了?” 桑鹫自然深知厉害,他身形卓立,阴笑道:“许天君乃是敝教总护法,何等身份之人,他说过不难为你们公主,就决不会难为于她。” 霞儿道:“他就住在你们教里?” 桑鹫道:“总护法自然在敝教总坛供奉。” 云儿喝道:“那么你快领我们去。” 桑鹫负着双手,尖声说道:“本座不愿与你们动手,还不收剑站开?天地教既然到九宫山来了,总算是敝教开坛典礼上的佳宾,虽然总护法擒去你们公主,那只是私人恩怨,本座代表敝教,迎近宾客,各大门派和贵教之人,本座自会陪同前去总坛宾馆休息。” 这原是几句话的工夫,以墨无为为首的天地教一干高手,纷纷走近。 锺二先生等人,也因琼宫公主突然遭许天君擒走,也一起走了过来。 墨无为瞧着云儿她们把金枫令主围在中间,连忙摇手道:“四位姑娘,快请住手。” 霓儿抢着道:“副教主叫我们停手,难道咱们公主被老杂毛擒去,就罢了不成?” 墨无为道:“教主被擒,咱们赴汤蹈火,万难罢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四位姑娘先请冷静一下,容大家从长计议才好。” 锺二先生也道:“墨道长说得不错,贵公主被擒之事,咱们各大门派,屡蒙公主援手,在道义上,也不容坐视,四位姑娘请先住手再说。” 云儿知道锺二先生领袖各大门派,声望极高,他说出不容坐视之言,心头稍觉宽慰,一面笑道:“锺大侠和墨副教主都是这么吩咐,小婢敢不遵命。” 口中说着,连忙和其他三人,一起敛手站立。 金枫令主呵呵大笑道:“原来天地教还和各大门派联了盟,好极,好极!” 皓首神龙庞土奇道:“武林之中,红莲白藕,本是一家,何况目前阻陋媲魅,肆虐江湖,危害武林,大家无非为天下苍生,伸张正义,扫荡妖氛,有志一同,无所谓联盟不联盟。” 金枫令主一阵嘿嘿阴笑道:“玄黄教不自诩名门正派,只是常言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大掌门,到时自知!” 两人说话之际,云儿早巳朝锺二先生和墨无为敛怔道:“锺大侠、副教主,这该如何是好?” 墨无为只是皱着浓眉,沉吟的道:“依贫道之见,许天君武功高不可测,他既说过不难为教主,而且只要琼宫夫人一封书信,即可释放,四位姑娘之中,最好哪一位立即动身,赶去雪山报信,自是上策。” 霞儿愁眉苦脸的摇头道:“那不成,这里和雪山相隔万里,咱们的大白、小白都没回来,往返要多少时间?” 她说话之时,目光瞧瞧墨无为,又瞧瞧锺二先生,显得无比焦急。 锺二先生捻须道:“老朽之意,也和墨道长相同,咱们这里,且等见过九阴夫人之后,再作营救打算,姑娘仍赶上雪山报信,也极是重要。” 黑幡追魂索焕堂在旁说道:“锺前辈领袖群伦,顾虑极是。” 云儿想了一想道:“婢女自然遵命,只是小婢之意,想先到他仍总坛瞧瞧情形,万一非小婢们赶去雪山不可,再走不迟。” 霞儿、云儿同声道:“对,我们先到他们总坛去,斗斗那老杂毛再说。” 锺二先生见他们救主情切,生怕到了玄黄教总坛,再惹出事来,连忙说道:“此去雪山,如无灵禽,确实路程太远,贵公主身为一教之主,远来玄黄教观礼,不论和他们总护法有什过节,总究是客。九阴夫人创设玄黄教,她目的在于独霸武林也好,消灭异己也好,总不能在她开坛典礼期间,这般对待远道赶来的武林同道。因此老朽认为咱们各大门派联名向九阴夫人提出,她不得不请许天君释放贵公主,如果许天君认为贵公主有什开罪之处,也不妨等玄黄教开坛之后,找到雪山去评理。是以四位姑娘要先到玄黄教总坛瞧瞧情形,也未尝不可,只是到了玄黄教总坛,四位不宜操之过急才好。” 云儿点头道:“小婢们悉听锺大侠和两位副教主安排,决不轻易出手就是。” 金枫令主阴声笑道:“姑娘们只要自己估量估量,要想出手,也是无妨!” 霞儿哼道:“谁还怕你们区区玄黄教不成?” 锺二先生抬手道:“令主请先行吧!;’ 金枫令主阴阴一笑,抱拳道:“各位请随兄弟来!” 话声一落,转身往一条小径上走去。 锺二先生在目前各大门派之中,已是声望最高的人,是以不再和新来的八卦刀谢沧洲以及天地教两位副教主客气,跨步往前走去。 神州一剑司徒昌明,服下雪山琼宫的“白金丹”之后,总算保住性命,但因他情急拚命,妄使剑气,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在最后一剑上,悉数使出,真气耗损殆尽。此时人虽醒转,却委顿不堪,只是闭目养神,由两个少林门下抬着走路。 瓢浮子两月之前,曾和方玉琪两人,到过玄黄教总坛,此时眼看金枫令主桑鹫不从山顶缺口,往后山走去,却把自己一行,往另二条小径上引去,心头不禁生疑,脱口问道:“桑令主舍近就远,想把咱们领到什么地方去?” 锺二先生听得一怔:回头问道:“道友前次和方老弟同来,走的不是这条路吗?” 金枫令主目光闪烁,阴阴的道:“锺大侠是否怕了?” 锺二先生捋须敞笑道:“老夫数十年来,见过多少阵仗,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各大门派,即敢应邀前来,就是龙潭虎穴,也要见识见识。” 桑鹫尖声笑道:“这就是了,其实飘浮子道友也太以多心,要知前次两位前来九宫,拜访龙总坛主,去的地方,乃是飞龙别墅,龙总坛主私人宅府所在,敝教此次为了迎接佳宾,特在西山辟了一座宾馆,专门招待各大门派人土,自然路程不同。” 说话之时,脚下丝毫不停,依然朝前走去。 各大门派群侠,经瓢浮子这么一说,大家全都留上了神。 金枫令主桑鹫上路之后,金衫叙忽,脚下像行云流水,越走越快,步履如飞,走得极快。 锺二先生等一千高手,虽能尾随身后,亦步亦趋,并没落后半步,但一千门人和天地教坛主以下的人,却不得不施展轻功,放腿奔跑。 这一来,犹如竞赛脚程,沿途的景物,就无法瞧得清楚。 瓢浮子心中疑窦,越来越重,走上几步,凑近百草仙翁葛长庚身边,低声说道:“大师兄,桑鹫这等走法,必有深意。” 百草仙翁点头道:“他也许防我们记下所经之路。” 青师太道:“咱们不妨各自注意一个方向。” 哭广居士见他们停身说话,也不由回过头来。 大家依次转告身后之人,各自沿路留意,果然发觉这条崎呕山道,一路上似乎平日很少有人经过。 一阵工夫,已走到一朴峡谷口外。 这条峡谷,两边峭壁夹峙,似是天然,又经人工开凿而成,中间一条通道,仅容两人并肩可行,谷口石壁上,离地一十来丈光景,凿着“落魂崖”三个大字。 瓢浮子突然想起方才和神州一剑、皓首神龙等人,走人商山四异的四象阵之初,赵矮瞧到自己七人,曾有“你们(指各大门派所有的人)怎不一起上场?”和后来的“留上些人,让他们(指没有进入四象阵之人)去闯闯落魂大阵,也是一样”之言,不由心中更是一动。 但此时桑鹫早巳进入狭谷,锺二先生、蓑衣丈人、皓首神龙、广明大师也挨次往里走去,自己不好多说,就跟着大师兄百草仙翁身后走去。 这狭谷虽是仅容两人并肩可行,但地下却十分平坦,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甬道全长约有两百丈左右,一行人脚下极快,何消片刻,便已走完甬道。 前面豁然开朗,流水潺潺,上面铺着木桥,小溪对面,一片嫣红姹紫的花林,繁花似锦,中间一条黄泥甬道,平整宽阔,往林中穿去。 大家走了一段山路,此时骤然走出狭谷,山风徐来,花香扑鼻,顿觉心胸为之一爽! 此时已是薄暮时光,此处地当山阴,照不到阳光,稍微显得有点阴暗。 金枫令主脚下依然十分迅速,行云流水般跨过木桥,走了一段路,忽然转过身子,朝为首的锺二先生抱拳笑道:“兄弟急于回报夫人,前面不远,另有接待之人,恕兄弟先走一步。” 话声一落,不待回答,身形突然加快,往黄泥坦道上疾驰而去。 锺二先生方自一怔,蓦听身后蓑衣丈人大声喝道:“诸位快退,这林中有毒!” 此时后面的人,全已走出狭谷,只听身后谷中,突然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隆隆”巨响! 直震得四面群山响应,峰峦动摇,声势大为惊人! 大家急急回头瞧去,那狭谷中弥漫尘土,石屑飞舞,“隆隆” 之声,还是接连传来,眼看归路已断! 百草仙翁皱皱眉道:“不错,这是毒木丹,香气中含有剧毒,大家快屏住呼吸,冲过这段林去再说!” 锺二先生脚下加紧,当先朝黄泥甬道上奔去,大家经蓑衣丈人和百草仙翁提醒,同时全都闭住呼吸,掩着急走。 这一片毒木林,没山遍谷,占地极广,黄泥甬道,迤逦街前,越走入花林深处,浓馥花香,也越来越盛。 一行人,除了几位功力深厚的,屏息疾走,还不感到怎样,其余门人弟子和天地教一千人,走出一段路之后,便渐渐忍耐不住,大家只好撕下衣襟,掩住口鼻,徐徐换气。 锺二先生当先疾走,他因自己身后还跟着许多人,是以奔行之势,极为快速! 正当他一路领先,放腿向前奔跑之际,突然从前面林中,响起一声清脆娇笑。 一个上身裸露,胸口以下紧裹着一条白布,直拖地面,周身曲线玲珑的奇装少女,手仗长剑,挡住去路,一言不发,挥剑就朝锺二先生刺来。 锺二先生去势极快,堪堪看清有人挡路,那女子长剑,已然袭到,心头一怔,左手长袖一挥,卷出一阵劲风,硬把对方剑势逼开。 这一瞬之间,才看清那女子白布裹身,胸口以上全都裸露在外。 两条欺霜的玉臂上,左右各套着一排金镯,右肋一个皮套上,也插着两排十三支金色小刀。 锺二先生心头微微一愣,此女奇装异服,莫非是苗疆之人? 女子出手一剑,就被锺二先生大袖一挥,封了出去,不禁后退半步,冶笑道:“唷,瞧不出你这位老先生,连袖子都管用呢!” 锺二先生修眉一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拦路偷袭老夫?还不让开?” 那女子双乳抖动,格格娇笑,道:“我是一番好心咯,你们还是回头的好,再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蓑衣丈人叫道:“锺大侠,她是披麻教的天魔女!” 这几句的工夫,随后群侠,均已赶到。 锺二先生心中立时明白,天魔女挡住去路,无非延宕时光,心中一怒,立即竖眉喝道:“你还不让开?” 天魔女娇笑道:“你胜得我,我就让你们过去。” 口中说着,皓腕一扬,蛇样娇躯,跟着欺进,手中长剑,刷刷攻出。 别看她年纪轻轻,出手可着实毒辣,一片密如连珠的剑尖,着着指向锺二先生要害大穴! 锺二先生说话之间,鼻孔中闻到一阵浓馥花香,但他功力深厚,立即吁了口长气,把吸入香气,悉数吐出。 口中朗笑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 要知他在各大门派中,已是硕果仅存的前辈高手,如果换在平时,以他的身份,对付一个披麻教门下,那肯拔出剑来。但此时情势不同,大家身在毒花林中,时间一长,内功较差的门人,就得吸人花毒。 天魔女的现身,自然是故意阻挠,藉以拖延时间,自己首当其冲,就非迅速把她解决不可! 这当真说时迟,那时快,天魔女攻出的剑势虽然紧密凌厉,但锺二先生一生练剑,造诣何等深厚,长剑出匣,龙吟股轻震,余音未绝,从他手上挥出的银光,伸缩之间,已把对方剑势,悉数破解! 天魔女只觉对方随剑挥出的剑风潜力,冷森遏人,心下大是惊凛,疾退三步,媚笑道:“真是不识好歹,你们早走出花林,就早死一步,倒不如在这片花林中多待上一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锺二先生大喝一声:“妖女,你再不退去,莫怪老夫剑下无情!” 喝声之中,大踏步往前逼去,手中长剑一挥,匹练似的银光,挟着嘶嘶轻啸,朝前飞出! 天魔女自然识得厉害,那敢硬接,又朝后疾退了三步,口中叱道:“老不死,你当姑娘怕你?” 左手皓腕轻舒,春葱般五指,突然抓住围胸白布,用力往下一撕。 只听“咳”的一声,紧裹着她胴体的一幅白布,立时撕了下来。 这一撕不打紧,他一身凹凸玲珑玉体,只剩了一个绯色肚兜,紧紧遮掩住她双峰和小肚之间! 锺二先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大胆,心头一怔,脚下不禁后退了半步,赶紧避开目光! drzhao扫校 第二十六章 花林突围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天魔女动作奇快,玉臂一抖,一幅白布,随手朝锺二先生剑上卷去! 不,随着白布飞卷之势,中间还夹杂着一大蓬极其轻微的丝丝细响! 锺二先生目光虽然移开,但他内功精湛,耳目何等灵异,白布还没卷到,业已发觉这白布,只是一个幌子,天魔女敢情就在伸手撕布的刹那之间,暗中射出一大蓬飞针。 不由朗笑一声,剑光往上挑起,拨开卷来白布,同时长剑圈动,立时幻起如山剑影,白光缭绕。只听一阵急雨般“叮”“叮” 轻响,打来的一大蓬飞针,全被剑光击落! 天魔女白布堪堪卷出,蛮腰一扭,揉身欺进,手上长剑也同时攻出,朝锺二先生身侧刺到! 这当真三管齐下,恶毒已极!但她遇上的可不是等闲之辈。 这点伎俩,在锺二先生面前,那能得逞?仅仅支持了三个照面,已被锺二先生一片强猛剑光罩住,只觉对方每一剑都重逾千钩,震得她五臂颤抖,再也招架不住! “姐姐,我来帮你!” 天魔女身后一片花树中,突然人影一闪,一条人影疾如飞燕,划空一剑,朝锺二先生当头劈落! 要知这一条黄泥甬道,只有两人并肩可行,天魔女堵在路上和锺二先生一动手,大家就无法越过。 因为两边都是毒木丹树,枝叶交接,种得极密,百草仙翁早已向大家提过警告,毒木丹香气之中,会蕴有剧毒的原因,就是花蕊之中,含有大量毒粉,因风传播所致。叮嘱大家千万不可碰上花树,当然更不能穿林过去。 此时蓑衣丈人瞥见一条人影,朝锤二先生扑来。 他站在身后,瞧得清楚,凌空发剑,赶忙低喝一声:“锺大侠小心……” 喝声堪堪出口,蓦听锺二先生一声大喝:“撒手!” “锵”、“锵”!接连响起两声金铁大震,和两声尖锐惊呼! 凌空扑来的那条人影,来势极快,去得更快。连人带剑,像一颗陨星,被震得腾空飞起,朝前面一片花树丛中摔出! 天魔女一柄长剑,也被震脱手,划空飞去。只惊得她脸上汗水滚滚,娇喘吁吁! 锺二先生突然长剑一收,双目精光暴射,厉声喝道:“天魔妖女,老夫如要伤你,易如反掌,还不快滚?” 天魔女敢情被锺二先生方才那一剑,吓得发呆。此时骤然惊觉,娇躯一扭,慌忙不迭,朝花林中闪去,接着传出她娇滴滴的声音:“老不死,你们要走就快走吧,赶早一步,阎王不会拒收你们的。” 锺二先生无暇多说,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立即洒开大步,往前奔去! 黄泥甬道,渐渐朝左弯去,好像是盘着由脚而行,此时天色业已昏黑,四周都是花树,瞧不清实际情形,大家只有循路而行。 这一路上,不再有人拦袭,只是随风传来一阵阵的弦管吹打之声! 那正是披麻教用来唬人的丧乐,音调尖锐,十分刺耳。 处身在毒雾浓冽的毒林之中,每个人心头,都不禁起了一层阴影,有寒伶伶的感觉,这样约莫走了一盏热茶光景,披麻教的丧乐,似乎愈吹愈急,双方距离,也似乎愈来愈近。 一行人在花树林中,走了一段漫长时间,即使功力再深,至少也换了几口呼吸,毒木丹的浓香,也着实吸了不少。 天地教一干人,和各大门派功力较浅的门人,已渐渐感到头脑有了些微昏晕。 黄泥山道,敢情已到尽头。 前面路口,搭着一座彩牌,几盏惨绿灯光之下,两行大字,那是“欢迎各大门派莅临指教”和“麻衣教主孟寿昌率徒恭进”。 锺二先生哈哈大笑道:“老夫还当玄黄教有些什么厉害埋伏?原来只是苗疆披麻教在这里作祟!” 他话声出口,只听丧乐大奏,一群身穿麻衣,腰束麻绳,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状如鬼怪的人,手捧乐器,吹吹打打的涌了出来。 这一群人,一到路边,立时分两排站定,接着款款走出三个赤裸上身,紧裹白布,眉目如画,腰身苗条的少女。 他们每一个人,手上捧着一柱手指粗的线香,香烟缭绕,目不斜视,也分两边站定。 锺二先生目光一瞥,原来这三个白布裹着胴体的少女,中间一个,正是方才在路上拦袭的天魔女,那么还有两个,想必是披麻教主座前三大弟子的天蛊女和天花女了。 心中想着,蓦见三女身后,跟着走出一个头戴麻冠,身穿八封道袍的中年道人。 此人一张同字脸上,双眉斜飞,目若朗星,鼻下口方,白皙无须,此时满脸春风,迎将出来,朝锺二先生稽首道:“孟寿昌恭近各大门派掌门人侠驾。” 锺二先生听他自报姓名,不由蓦地一惊,此人看去只有四十来岁,原来他竟然就是威震苗疆的披麻教主。 心中同时暗暗感叹,当真人不可貌相,瞧他这副长相,那像是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中人?当下也抱拳道:“幸会,幸会,原来是孟教主,老朽昆仑锺石磷!” 接着又朝蓑衣丈人一指,道:“这位是……” 披麻教主不待他介绍,朗朗一笑,道:“谷老丈乃是孟某故人,真是难得!” 蓑衣丈人嗥笑道:“孟教主好说!” 锺二先生替大家一一引见之后,披麻教主孟寿昌连说“久仰”,接着呵呵笑道:“孟某一向蛰居苗疆,少和中原武林交往,今日一见,真是济济多士,快慰生平,诸位大侠请到里面落坐。” 一行人方才在毒木丹花林中,曲折行走了漫长一段,全都感到头脑昏胀。 但此时一经闻到披麻教下三个女弟子手上捧着的线香,发出来的氤氲香气,顿觉精神为之一爽! 百草仙翁瞧她们手上又细又长的线香,面露讶容,问道:“盂教主三位高弟手上捧着的可是伽楠香吗?” 披麻教主孟寿昌朗朗大笑道:“葛大侠果然高明,孟某因落魂崖毒木丹正当着花之期,十里浓香,飘着浓重毒蕊,此毒只有伽楠香能解。诸位掌门人,内功精湛,屏息疾行,自可无事,随从门人却可能吸人不少花毒,是以特地命她们燃上伽楠香,以迎佳宾。” 锺二先生听得心头大是狐疑,金枫令主桑鹫把自己一行,引到落魂崖,突然隐退,而且还炸断谷口归路,分明不怀好意。 披麻教已被九阴妖妇罗致,沆瀣一气,自然不会安什么好心,那十里花林,正是让大家中毒的好机会,他何以要点燃伽楠香,替自己一行解毒? 心中想着,只听蓑衣丈人点点头,轻声说道:“毒木丹花蕊,蕴有奇毒,一经吸入,腐蚀肺腑,确非伽楠不解。” 这时披麻教主孟寿昌陪着大家跨进牌坊,一干披麻教徒众,又复吹吹打打的奏起丧乐。 牌坊里面,是一片草坪,嫩草如茵,中间是一条白石砌成的道路,一直通到一座小山脚下。 不,那座小山,应该称它是一座土丘,来得恰当,从山脚到山顶,白石为阶,最多也只有一百来级。 披麻教主孟寿昌引着大家抬级而上。 只见山脚四周,全是毒木丹林,望下去漫山漫谷,一片花海。 山顶上是一块长方形的平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砌有一道宽阔石级,通往花林。 平台上全铺着白石,中间是一座建筑堂皇,四面通风的大敞厅,长廊上的抱柱回栏,也全是用白石凿成,显得气派雄伟。 此时四周廊上,点起无数明角灯,照耀如同白昼。大厅中间,也早已摆好二十几桌,铺上白色桌布,和纯银的杯筷匙碟,好像披麻教主准备在这里大张筵席,款待宾客! 披麻教主把大家引到大厅前面,举手肃客,朗笑道:“盂某接到桑令主的通知,得知各大门派掌门人前来,临时准备了水酒粗肴,不成敬意。” 锤二先生还没开口,皓首神龙庞士奇大笑道:“老朽等一行,全都各自备有干粮,前山休息之时,早已吃饱了,盂教主盛意,看来只有心领。” 青师太接口道:“孟教主,我们明人面前不必说假,玄黄教鬼鬼祟祟的把我们引到此处,到底有什么阴谋?” 披麻教主孟寿昌听得丝毫不以为意,依然满脸春风,朗朗笑道:“盂某只是一番敬意,诸位且到里面请坐。” 说着连连肃客。 大家进入大厅,落坐之后,便有二十余名上身赤裸,周身紧裹黑布拖地而行的苗疆少女,送上香茶。 那手挥伽楠线香的天蛊女等三人,也款款走入大厅,把三支伽楠香插入大厅正中的一只古铜香炉之中,然后退到披麻教主身后,垂手而立。 披麻教主回头道:“吩咐他们开上酒席。” 身侧的天花女躬身领命,立刻传下话去。 锺二先生哈哈笑道:“孟教主盛情心领,玄黄教桑令主把老朽一行,领到此地,究竟有何见教?还请孟教主明白见告才好。” 披麻教主连忙起身拱手,正色道:“孟某久仰中原各大门派盛名,难得各大门派亲临,盂某略备水酒,出于至诚,锺大侠和各位见请勿疑。”天地教副教主黑幡追魂索焕堂冷笑一声道:“玄黄教安排下这一绝地,自然不怀好意,姓孟的,你何必假心假意,跟我们来这一套?” 矮冬烘孔继明手中羽扇,指了一指,摇头晃脑的道:“孟教主附庸玄黄教者也,当前盛运,宁非安排毒饵,欲作一网打尽之举乎?” 披麻教主盂寿昌哈哈大笑道:“孟某如有一网打尽诸位之意,何用在酒菜上下毒?” 他说话之时,二十个苗疆少女,业已手托银盘,纷纷上菜。 刹那之间,海陆陈杂,桌面上摆了十来盘莱肴,同时替大家面前,也斟满了酒。 披麻教主举起大杯,大声说道:“山居简陋,诸位又以此见疑,但孟某区区敬意,出自肺腑,先干此杯。” 话声一落,果然一饮而尽。 要知披麻教发迹苗疆,善于使毒,江湖上谁都知道,是以尽管他先干了一杯,大家还是没稍动。 当然不用说满桌酒莱,就是连几口香茶,也没人喝过半口。 孟寿昌瞧在眼里,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披麻教原是擅于下蛊,诸位不能见信,自亦难怪,但孟某一番敬意,总算尽到。”说到这里,回头朝天蛊女等三人,道:“你们下去准备一下。” 他这“准备一下”,传到在座群侠耳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他敢情眼看狡计不成,又另出花样了? 天蛊女等三人,躬身领命,俏生生的向厅外走出。 盂寿昌等三人走后,又朗朗笑道:“诸位掌门人难得聚会,敝教一向僻处苗疆,实在搬不出什么,以娱佳宾,小徒们略谙歌舞,苗蛮之音,有污清听,诸位幸勿见笑才好!” 大家见他一味卑辞谦恭,始终不提玄黄教之事,自然疑窦丛生,不知他心中包藏着什么阴谋? 此时只听小出脚下,弦管大作,四队上身赤膊,脸上涂着各种颜色的教徒,一路吹吹打打,连蹦带跳的从四条花林通道中走出,步人山下草坪,各循石级,分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小山顶上走来! 刺耳乐声,互相呼应,简直难听已极。 一会儿工夫,这四队鬼怪似的汉子,业已在大厅前面会合,乐声喧天。 在他们参差游走之际,渐渐围成一圈,一边吹打,一边蹦跳,绕场三匝,乐声逐渐低沉,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乐声乍歇,围成一圈的人,也由正面缓缓分开,变成一个半圆形。 中间忽然多出三个上身半裸,肩臂全露在外面的白衣少女,长裙曳地,赤着双脚,朝厅上躬身为礼。 这三人当然就是披麻教主孟寿昌门下的天魔、天蛊、天花三女,只是她们何时走入圈中去的,谁也没看清楚。 大厅四外走廊上的灯光,随着三女的出现,除了厅前依然大放光明,其余东、西、北三面,突然熄灭。 鬼怪似的乐队,开始奏出轻缓乐声,这会他们一反方才那种乱吹乱打的刺耳丧乐,居然音词柔和,悠扬悦耳。 天魔女等三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同时也随着曼舞发出轻歌! 歌声婉转,舞态妙曼,而且还有许多少女的声音,随声相和,一时当真像置身在广寒宫里,瞧着云裳舞曲! 渐渐乐声转入轻快,三女的舞姿,也逐渐加快,只见她们六条雪藕似的粉臂,纤纤玉指,状若兰花,不住的向上摆动,蛮腰轻扭,肥臀款摆。和乐声和得丝丝入扣。 乐声越来越急,歌声也越和越响。 场中三女,同时在不住扭动之际,皓腕轻抖,裹身长裙,突然应手而脱。 强烈灯光之下,三人身上只剩了一抹胸衣,和仅够掩蔽私处的一围短巾,晶莹如玉丰盈如雪的胴体,悉呈眼前。她们的舞姿,也越发如火如荼,修长大腿,不住的左右摆动,浑圆玉脐、同时起了波浪似的抖颤。 群侠之中,许多人闭上眼睛,但也有不少人双目直瞪,快要冒火! 一般年轻姑娘,更羞得脸红耳赤纷纷别过身去! “噫嘻,于戏,此舞不停,吾其披发左袄矣!” 天地教主军师矮冬洪孔继明怪叫未已! 青师太怒声叱道:“孟寿昌,你快叫她们收起这种不堪入耳的淫荡之声,时间无多,你奉命行事,该对我们如何,干脆划道吧!” 琼宫公主手下的四名侍婢也同声叫道:“对啊,我们还要赶到玄黄教总坛去呢,再迟来不及啦!” “哈哈哈哈!” 披麻教主孟寿昌笑声骤起,举手一挥,歌声曼舞,同时悠然停止。 他一张白皙无须的脸上,还是堆满笑容,点头道:“盂某为了敬重中原各大门派,才要他们在各位掌门人和门下弟子,走完人生道路之前,略尽心意,以娱嘉宾,既然如此……好,你们就替各大门派群侠奏上最后一曲吧!” 话声刚落,厅前披麻教的门徒,果然立时又吹打起刺耳丧乐,鸣呜咽咽,异常难听! 峨嵋白云子呛的掣出此剑,大声喝道:“孟寿昌!你待怎的?” 恶道人墨无为也同时霍地站起,厉声道:“姓孟的,你敢出言不逊,墨副教主就叫你横尸厅上!” 那雪山侍者云、霞、雯、霓四婢,一听副教主出声,四条白影,相继掠出,一齐纵到披麻教主孟寿昌身前,四柄短剑,同时出鞘。 云儿剑尖一指,此道:“收拾你披麻教主,还用不着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出手!” 孟寿昌神色不变,微笑道:“四位姑娘,大概就是天地教主座下的琼宫侍者了?” 云儿绷着脸道:“是又怎样?” 孟寿昌道:“琼宫侍者,武功个个不弱,孟某早有耳闻,只是此时当着各大门派掌门,和贵教两位副教主面前,不容孟某把话说明,就想贸然动手,不但四位姑娘有失礼貌,而且也不是时候吧?” 云儿脸上一红,道:“你有话只管说咯!” 披麻教主脸色一沉,道:“孟某岂是在你们剑尖威胁之下,说话的人?” 墨无为冷笑一声道:“云儿姑娘,你们就回来吧,谅他插翅也飞不出厅去!” 披麻教主仰天朗笑道:“孟某何须走动一步,插翅难飞的只怕不是孟某呢!” 锺二先生长眉微轩,道:“孟教主究竟有何见教,何不明说?” 孟寿昌稽首道:“锺大侠吩咐,孟某敢不明说?” 说着,他两道眼神,徐徐朝群侠脸上掠过,才抬头道:“各位掌门人先运气试试,是否感到有什么异样?” 锺二先生暗中运气一试,只觉胸腹之间,果然有了异样感觉,但这一丝感应只是在似有若无之间,如果不是经孟寿昌提醒,恐怕谁也不易察觉得出。 这一瞬之间,敢情大家也全已发觉有异。 峨嵋白云子性子较急,首先喝道:“盂寿昌,你在大家身上,使了什么手脚?” 皓首神龙庞士奇捋须笑道:“区区剧毒,我们还不难把它逼出体外,孟教主提醒得似乎早了一点,不怕白费心机吗?” 他说得一点不错,眼前这点中毒,并不严重,凭大家的内功修为,还不难把它退出体外。 但如果孟寿昌此时不提醒大家,等到毒气散发之后,再要运功逼毒,就得大费手脚。 披麻教主孟寿昌淡淡一笑,道:“各位掌门,和孟某原无丝毫过节可言,今日之事,孟某只是受人之托,代人行事……” 青师太怒道:“九阴妖妇要你如何?” 盂寿昌笑道:“九阴夫人创设玄黄教,你们既然应邀前来,还主张以礼接待。” 墨无为双目圆睁,厉声道:“那么这样无理取闹,是谁的主张?” 孟寿昌两道眼神,瞧过大家,哈哈大笑道:“说也无妨,这是桑令主的意见,他是怕你们各大门派和天地教联合一起,在玄黄教开坛之日,群起捣乱,才要商山四异在岭前等候,各位之中,如果有人闯过他们这一关的,就引到落魂崖来。” 青城掌门铁肩道人冷笑道:“孟教主可曾听到商由四异的消息?” 披麻教主点点头道:“盂某方才已听门下说过。” 独孤握大笑道:“孟教主自问比商山四异如何?” 披麻教主道:“武林中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岂可一概而论?” 大家虽然发现胸腹之间,有一丝异样感觉,但因中毒极轻,谁也没把它当一会事。 即使各大门派弟子,和天地教教徒,功力较浅,此刻也并没昏眩感觉,依然雄纠纠,气昂昂的各自站立。 锺二先生武功最高,心头疑团也愈甚,趁大家说话之时,运气一逼,那一丝异感,竟然既像消失,又像存在,当下悄悄向百草仙翁询问,连见多识广的葛长庚,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时蓦听少林广明大师纵声笑道:“孟教主这般说法,是否也有意试试?” 披麻教主徐徐的道:“孟某主持落魂崖,当然也有向中原各大门派领教之意,只是……” 广明大师瞪目道:“只是什么?” 披麻教主目光转了一下,又道:“只是各大门派这几年高手凋谢,不知还有什么人,能够和孟某旗鼓相当……” 他话声未落,广明大师大笑道:“孟教主口气不小,贫衲倒要先试试你是否言过其实?” 孟寿昌摇手道:“大师请听孟某把话说完了再说不迟。” 广明大师嘿道:“你说,你说!” 盂寿昌依然心平气和的道:“即以此刻在座的各位而言,自然认为孟某口出大言,未免太以狂妄,但诸位人数众多,孟某武功再高,也难以一一领教,是以孟某之意,想在比试之前,先试一试各位定力如何?” 皓首神龙庞土奇大笑道:“你准备如何试法?” 披麻教主微微一笑道:“诸位从狭谷入山,即是落魂崖,原因是这座山谷中,遍地都是毒木丹,常人入林之后,就得魂落此谷。孟某受桑令主之托,主持此谷,曾就原来通道,略予布置,把这十里方圆,定名‘落魂大阵’,此地正当落魂阵中央方位。” 白云子忍不住道:“你是想仗着毒木丹花林,和我们一决胜负?” 披麻教主道:“非也,落魂大阵,虽以毒木丹林四条通道为阵之门户,但最具威力的却是这中央方位,即使千军万马,冲到这小山之下,也就是到了人生道路的终点。” 广明大师环目四顾,冷冷的道:“这中央方位,有什了不起的?” 披麻教主孟寿昌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口金色的小钟,小钟上端还系着一个金环,只见他把金环套入左手中指,那金色小钟就悬空挂在他手掌之下,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支五寸来长的金色小槌,才抬头说道:“孟某主持‘落魂大阵’,真正的威力,就在此钟之上。” 他此话一出,大家全都大感惊奇,这区区一口金色小钟,难道还能伤人不成?瞧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似乎又不像有假。 这真是大家从未遇上过的离奇之事! 任凭各大门派中武功最高资格最老的锺二先生,江湖经验丰富,掌故最熟的葛长庚,和昔日四恶之首,如今身为天地教副教主在黑道上混了数十年的恶道人墨无为,以及这许多各门各派掌门,谁都瞧不出这口小小金钟,有何出奇之处? 披麻教主孟寿昌不待大家开口,接着说道:“此钟名为‘落魂’,普通练武之人,只要鸣钟一下,魂消魄散,像各位掌门人,武功精深,只怕也不会超过三至五下……” “哈哈哈哈!” 恶道人墨无为纵声狂笑,道:“孟教主倒说得神乎其神,你就敲上三下试试,瞧我们禁受得住,禁受不住?” 此话当真是所有在场之人,全都这般想法,披麻教主在苗疆专以扮神作鬼的伎俩,欺骗愚夫愚妇,天地间那有这等神怪之事? 披麻教主孟寿昌两道目光,瞧了他一眼,微笑点头道:“孟某方才已经说过,要试试各位定力,即是此意。” 锺二先生神色凝重,长眉微皱,朝皓首神龙庞士奇道:“道兄,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皓首神龙低声道:“不错,瞧他说得肯定,说不定另有阴谋,我们倒确是大意不得。” 锺二先生默默点头,只见披麻教主朝自己打了一个稽首道:“锺大侠领袖群伦,不知孟某方才所说,以为如何?” 锺二先生徐徐站起,双目神光炯炯,拂髯道:“盂教主既然要试试大家定力,老朽自表赞成,只是在场之人,功力参差,孟教主要如何试法?” 披麻教主朗朗一笑,道:“孟某之意,就以九响为准,各位掌门在九响之后,仍能不为钟声动摇,孟某立即解散披麻教,听凭各位处置。” 锺二先生心头一沉,暗想如无绝对把握,怎会出此重言?当下微微一笑,反问道:“孟教主也说说你如果赢了的话,又将如何?” 盂寿昌朗朗笑道:“孟某赢了,各位掌门人不是悉数落魂了,还有什么说的?” 皓首神龙庞士奇怒笑道:“孟教主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狂人。” 锺二先生神光暴射,回头向大家扫了一眼,大声道:“孟教主‘落魂钟’威力极强,大家不妨先准备一下,只要心神湛然,就让他敲上九响试试!” 群侠自然知道锺二先生言外之意,是叮嘱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万大意不得,这就哄然答应一声,各自运功凝神,全力戒备。 皓首神龙庞土奇凝足十成功力,劲蓄掌心,只要稍一发觉不对,终南绝技“无形指”立即随手点出。 锺二先生眼看大家全都已有准备,心中也确实不敢相信这九响钟声,会有恁的厉害,一面朝孟寿昌拱拱手道:“盂教主请敲钟吧!” 披麻教主白皙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闻言之后,朝天打了一个稽首,口中念念有词的道:“落魂大阵,闻钟落魂,一敲天地动,二敲鬼神惊……” 白云子听得勃然大怒,厉喝道:“孟寿昌,你要敲就敲,何用说这些废话?” 孟寿昌面含厉笑道:“金钟三敲,魂飞魄散,急急如律令!” 口中说着,右手举起五寸来长的小金槌,朝金钟上轻轻叩去。 “铛!”一声清越钟声,堪堪响起,各大门派中人,宛如听到丧钟,心弦猛震,大有落魂失魄之感! 连锺二先生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也不禁陡觉心头起了一阵烦燥! “铛……” “住手!”蓑衣丈人右手藤杖一顿,清癯的脸上,满现怒容,大声喝道:“孟教主,你几时偷放了金蚕恶蛊?” “金蚕恶蛊”这四个字,听到群侠耳中,无异一声焦雷。 因为金蚕恶蛊及是苗疆最厉害的毒蛊,中蛊的人,只要断到鸣金之声,立时发作,武功再高,也无法抗拒。 披麻教主孟寿昌在金钟两响之后,早已瞧出群侠神色剧变,全都中毒极深,不怕他们逃上天去。 闻言手上一停,朗朗笑道:“谷老丈说得不错,诸位从毒木丹林中据息而来,兄弟出迎之时,特命小徒点燃伽楠香,给诸位解毒。诸位当时感到胸腑一畅,不知不觉多吸了几口深长呼吸,其实,敝教早已准备金蚕蛊末,大量散播,只是诸位不知罢了。” 峨嵋白云子厉喝一声:“好个无耻妖道!” 长剑一抡,正待纵身扑去! 披麻教主大笑道:“哈哈,诸位中毒已深,只要孟某九叩金钟,武功再高,也难以支持,孟某受人之托,忠告诸位,目前只有两条路,可以凭诸位选择,一条是由金蚕蛊啮心而死,一条是投效金枫令主……” 天地教副教主黑幡追魂索焕堂大声道:“你还忘记了一条可走之路,那就是先要决定我们那一个先死?” 披麻教主神色镇定,一举手上金钟,道:“诸位别忘了盂某掌握金蚕蛊在诸位心肺之间的发作之权!” 终南皓首神龙庞士奇呵呵大笑道:“孟教主也别忘了你生死之权,操在我们一击之中!” 披麻教主脸色微微一变,接着笑道:“那么盂某只好敲钟了!” 话声一落,迅疾举起金槌,往金钟上叩去。 “哈哈!” 皓首神龙也长笑—声,道:“那么老夫也只好发招了!” 不待他击上金钟,右手一起,“无形指”凌空点出。 这一下,双方动作都快,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大厅上突然灯火全熄,眼前一黑! “铛”“铛”…… 清越钟声,忽然从大厅中飞出厅外! 庞士奇长笑道:“盂教主,你还想往哪里走?” 人随声出,同时往厅外追去。 大家正觉一阵头晕心慌…… 黑暗中只听蓑衣丈人的喝声:“大家快请塞住耳朵!” 各大门派之人,闻声警觉,纷纷撕下衣襟,塞住双耳。 却说皓首神龙庞士奇急起直追,如影随形,跟着披麻教主身后迫出,但堪堪掠到门口,耳中陡听娇叱乍起,连人影还没看清,一股劲风当面拂到。 不!寒光闪动,一支长剑业已点到胸前! 皓首神龙在起身之时,右手早巳拔出背上长剑,紧握手中,此时一见有人袭击,他寒电般目光一瞥,看清拦住自己的正是天魔、天花两女。 她们一左一右,挡住门口,天花女手上执着一柄拂尘,疾卷自己宝剑,天魔女的长剑疾刺自己左臂,这两人同时而至,来势异常迅速! 皓首神龙大喝一声,右手长剑一起,顺势朝拂尘削出,左手中食两指,却迎着刺来剑身戳去! 这一下当真快得有如电光石火,天花女拂尘缠上庞士奇长剑,方自心中一喜,正待运功,那知陡觉手上一震,一股巨大势道,突然从剑身上传来,一下把自己带出了四五步之多! “铮!”天魔女剑势出手,也同时一声惊呼,疾向后面跃退三尺,低头一瞧,自己一柄精钢长剑,已被齐中弹断! 皓首神龙庞士奇一道身形,已疾如流矢,直冲而出! “铛……铛……铛……” 急骤的金钟之声,从厅外传来,堪堪敲到三下,各大门派门下弟子天地教一干功力较差的人,再也支持不住,双手捧胸,先后倒卧下去,面上现出无比痛苦! 但就在金钟敲到第三下上,皓首神龙庞士奇也已势若电闪,凌空扑到! 人还未到,一缕悄无声息的“无形指”风比人还快,一下点到金钟之上! “铛!”披麻教主没想到皓首神龙会来得这般快法,手上金钟一声大响,已被指风点中,震得粉碎。 心头不禁大为凛骇,身子向后疾退数步,翻腕从肩头掣出长剑。 皓首神龙白髯飘飞,身形落地,洪声笑道:“孟教主,老夫早已说过,你生死之权,操在我们手上!” 孟寿昌冷笑道:“那也并不见得,你虽击碎金钟,但深入肺腑的毒蛊,业已引发,最多也熬不过半个时辰。” 皓首神龙大笑道:“打发你孟寿昌,只怕要不了半个时辰。” 就在皓首神龙飞出大厅的刹那之间,群侠之中,青师太、白云子、元真子、铁肩道人相继追出。 青师太性如烈火,知道自己一行,中了苗疆最霸道的金蚕蛊毒,杀性陡起,她紧接着皓首神龙掠出厅外。 正好天魔女长剑被“无形指”弹断,微一怔神,青师太抖手一剑,朝她胸前刺到! 天魔女武功也算不弱,赶紧娇躯向旁侧一让,但青师太一剑出手,那容你还有躲闪余地,口中冷笑一声,长剑一转,陡然横削而出。 寒光划起一道森森剑气,剑锋闪动,鲜血直喷,天魔女惊叫起处,一条玉臂,齐肩削落。 青师太剑光撩出,左掌同时劈到,“砰”的一声,把天魔女一个娇躯,随掌震出两丈采远,朝山下落去!那和天花女动手的,正是峨嵋白云子,他一柄长剑,霍霍生风,峨嵋“乱披风剑法”,当真像一阵龙卷风似的,但见匹练狂卷,片刻之间,已把天花女逼遏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此时骤然听到天魔女的惨叫,心头一慌,被白云子飞起右脚,踢中小腹,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和皓首神龙一指击碎披麻教主手上金钟,几乎是同一时候,另外武当元真子和青城铁肩道人两条人影,却直向披麻教主扑去。 披麻教主孟寿昌瞧到两个爱徒,同时丧命,心头又惊又怒,此时眼看对方纷纷追出,他们虽然身中蛊毒,但内功精深的人,也可支持一时,皓首神龙说的不错,自己真要被他们截住,恐怕也难逃公道。 他心念疾转,目光一瞥,蓦地朗笑一声:“姓庞的,孟某要失陪了!” 袍袖一挥,身若陨星,奇快极伦朝小山脚下投去! “嘶!”从他袖中,飞出一道碧绿火花,冲天直上! “哈哈,孟寿昌,老夫容你逃出手去,就不叫终南皓首神龙。” 庞士奇人随声发,衔尾朝山下凌空扑去。元真子和铁肩道人堪堪掠到,一眼看到披麻教主往山下逃去,也同声厉吼,紧追下去。 四条人影,疾如流矢,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青师太、白孟子,收拾了天魔、天花二女,抬头一瞧,皓首神龙等人,已经去远,一时不及再追,只好停住身形,同时也因披麻教主临逃时放起一道火花,敢情他又有什么埋伏,自己两人不如先通知大家然后再作接应。 一片漆黑的大厅上,这时已由大家,晃亮火折子,重新点起灯烛。 锺二先生在群侠之中,算是功力最精纯的一个,但他也被方才连续响起的金钟之声,扰得心仲神烦。 此时瞧着各派门下和天地教一干弟子,内功较浅的人,一经金钟敲击,蛊毒立被引发,纷纷支持不住。 他虽力持镇定,也不禁修眉紧锁,回头朝蓑衣丈人和百草仙翁两人问道:“两位老哥,这金蚕恶蛊,可有解药?” 百草仙翁搔搔头皮,道:“金蚕恶蛊,除了乌风草,别无解药。” 蓑衣丈人点头道:“葛仙翁说得不错,乌风草只有云雾山才有,而且不易寻觅,可惜老朽仅存的小半瓶乌风草散,已在少林寺前,悉数用尽,唉,金蚕恶蛊,除了乌风草,实在无药可解。” 锺二先生淡谈一笑,道:“生死有命。锺某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咱们如果葬身此地,各大门派从此后继无人,江湖上势必另成一番形势……”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方玉琪和莲儿姑娘,差幸没和自己一行同来,不然也难逃此厄,心中想着,不由喃喃的道:“虽然方老弟和莲儿姑娘幸免于难,但凭他们两人,武功再高,只怕也难和九阴妖妇抗衡……” 话声未落,青师太与白云子已回到厅上,把皓首神龙等四人追逐披麻教主下山,及孟寿昌临逃时放起一道火花,不是另有诡计,就可能暗使埋伏,大家尽快接应才好。 锺二先生捋须道:“咱们身处绝境,老朽熟思之下,山下四条通路,其中必有一条,可通落魂崖,庞老哥他们既然追下山去,咱们与其坐待蛊毒发作,不若分作四路,分头突围,同时也好接应他们。诸位道友,不知以为如何?” 恶道人墨无为应声道:“锺大侠说得极是,敝教门下,愿意担当正东一路。” 锺二先生环顾大家一眼,徐徐的道:“如此甚好,那么我们也该分成三拨才好。” 当下大家决定由广明大师、瓢浮子、白云子、八封刀谢沧洲,带领金枪将吕史的后人吕继先和少林门人,一行从西冲出。 蓑衣丈人、邛崃哭广居士、生死笔独孤握等代率武当门下,一行往北。 锺二先生、百草仙翁葛长庚、樊太婆、青师太、静因师太,率同姜青霓、公孙瑶红、谷飞莺,慧修等人,宜闯正南,仍循来路闯出。 大家计议停当,正待各自往山下行去。 百草仙翁葛长庚突然摇手道:“诸位且慢,我们身中恶蛊,方才已被金钟引发,发作在即,如再经一阵竭力奔走,血液加速,发作得更快,只怕没有冲出落魂崖,便告不支。老朽之意,大家不如先运功调息,把身内巨毒,逼集足厥阴肝经,藉肝脏固有的祛毒功能,暂予遏止,待出了落魂崖,再行设法吧。” 锺二先生知道这等方法,无疑饮鸠止渴,但眼下情势紧迫,不得不暂求片刻生机,当下点头道:“目前我们也只好如此了。” 大家闻言之后,果然纷纷盘膝坐下,调息运功,一阵工夫,各自把蛊毒强行遏聚肝经,先后站起身来。 好在分派已定,便各按方向,朝小山脚下奔去。 朦胧月色,繁星在天,小山四周,一片漫山遍谷的毒木丹花,此时沉寂如死! 锺二先生一行,由南面石级下山,堪堪走近草坪,陡听刺耳丧乐,突然大作,一队状若鬼怪的披麻教徒,蜂涌而出,在林前摆成一座阵式,挡住去路,敢情其他三面,也是如此。 这一队人,不但脸上红蓝杂陈,涂着各种颜色,而且上身赤膊,也涂着五颜六色,连头上戴的纸帽,手上拿的兵刃,无不奇形怪状,见所未见! 锺二先生领袖武林,除武功之外,平日也精研八封九宫、奇阵之学。此时眼看对方陡然现出这许多人,列阵以待,他一生谨慎,当下停住身子,准备先看清阵势,再出手破阵。 那知瞧了一会,只觉这披麻教徒,站得杂乱无章,既不按八卦九官方位,也没有五行生克变化,只是叉着兵刃;双手不住向上举动,发出啷啷一片混乱,无法辨认得出这是什么阵法? 百草仙翁葛长庚跨前一步,低声说道:“道兄可看出他们的阵式变化吗?” 锺二先生摇摇头道:“一时不易瞧得出来,大概就是方才孟寿昌说的‘落魂大阵’了。” 青师太道:“咱们冲过去就是了,管他什么落魂阵不落魂阵。”锺二先生也觉得时间宝贵,自己一行人都身中蛊毒,不能和他们相持下去,这就一挥手中长剑,高声说道:“大家随锺某冲吧!” 喝声一落,大步而出,居中冲去。那知形似鬼怪的教徒们,一见有人冲来,口中发出一阵“嗥”“嗥”鬼叫,忽然朝两边退下,让出一条路来。 不,他们敢情意在诱敌,刹那之间,一齐退入两边林中,走得一个不剩。 这条花林中的大路,大家方才就是从此而来,路径虽然不宽,也有两人并肩可行。 锺二先生为了防备披麻教突出偷袭,叮嘱大家各自保持距离,便于动手,而且每一个人也早已撕下衣襟,蒙住口鼻。 各大门派的群侠,这会分作四路突围,原是抱着破斧沉舟的决心,是以冲人林中,便自展开脚程,向前急走。’转眼之间,但已奔了里把光景,一路上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并不见有人偷袭阻拦。 正当此时,只听身后远处,忽然响起“铛铛”金锣之声! 这锣声敢情就是从小山顶上发出,声音洪亮,传得极远! 大家正行之间猛觉心神一震,姜青霓、樊秋云,公孙瑶红、谷飞莺,慧修五位姑娘,功力较浅,立时感到一阵昏眩,方才勉强抑制的金蚕蛊毒,此刻再也压制不住。 金锣敲到第三响时,五位姑娘已,似西子捧心,娇声呻吟,委顿地上。 静因师太大喝一声:“诸位道友,只管先行,贫道先去杀了那个鸣锣之人。” 话声未落,返身就朝来路飞掠而去! 但就在金锣连续响起的同时,两边花林中,也发出一片“嗥嗥”鬼叫,和“铛铛”铁叉之声,此起彼落,互相呼应,人声沸腾,恍如不知埋伏了多少披麻教徒。 他们藉着林木掩护,竟然同时发动,从左右两侧,夹攻而来! 锺二先生朗笑一声,匹练似的长剑剑光暴射,横扫而出,当前两个披麻教徒,立即惨叫一声,立被劈作两截,应声倒地。百草仙翁、青师太、樊太婆也同时出手,剑光仗影,像急风骤雨般挥去,惨叫惊呼,接连响起! 披麻教徒以为仗着毒木丹林,大家都不敢追袭,自己这边,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只要把大家困在林中,等他们蛊毒发作,束手就擒,那知青师太、樊太婆眼看自己徒儿和爱孙,蛊毒发作,委顿地上,自己也被远处金锣之声,敲得心神震荡,不克自制,早巳激动杀机,双目喷火,此时恨不得把所有贼人,一起消灭。 青师太剑发如风,口中高声叫道:“葛仙翁,你照顾她们一下,我非把这批贼子,剑剑诛绝不可!” 百草仙翁还待劝她不可深入,但青师太话声一落,已剑随身发,一道滚滚青光,朝左边林中冲去。樊太婆厉笑一声,也同时挥动钢拐,朝右边花林冲人。 这两人宛如两头疯狮,冲人花林之后,但见毒木丹花树,纷纷倒折。刹那之间,惨号厉嗥,夹杂着青师太的叱声,樊太婆的大笑,同时响起! 藉毒木丹花树掩蔽的一干披麻教徒,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到处乱窜。 锺二先生此时早已收剑站住,听到左右两侧惨叫不绝,心中不由摇头叹息道:“这真是一场武林中的浩劫!” 百草仙翁微皱双眉,低沉的道:“只怕我们无法冲出去了!” 锤二先生瞧他脸色不对,吃惊的道:“葛老哥,你怎么了?” 百草仙翁惨笑道:“锺道长,你功力深厚,暂时还不碍事,我……已经支持不住了……” 话声一落,往地上盘膝坐下,闭目运功。 此时四周花林,业已听不到什么声息,敢情袭击自己这一路的贼人,已被青师太、樊太婆两人,赶尽杀绝了,但两人依然不见回转。 锺二先生凛然独立,心头又急又怒,正当此时,瞥见前面路上,出现三条人影,朝自己这边飞驰而来!一时霍地转身,长剑横胸,仰天大笑道:“看来锺某也得大开杀戒才行!” 眨眼工夫,三条人影,业已驰近,当前一个大声问道:“前面是昆仑锺老哥吗?” 人随身到,锺二先生瞧清来的正是皓首神龙庞士奇,他身后两人,是武当元真子和青城铁肩道人,不由大喜道:“庞老哥三位追赶盂寿昌,不知可曾得手?” 皓首神龙双目精光炯炯,大笑道:“孟寿昌业已授首……” 说到这里,陡地吃惊的道:“锺老哥,怎么只有你们这几位在这里……” 元真子和铁肩道人相继赶到,他们忽然脚下现出踉跄,一声不作同时往地上坐下。 锺二先生知道皓首神龙在众人之间,功力较高,是以此时还不觉得如何,不由叹了口气,把自己一行,分成四路突围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皓首神龙惊道:“那么我们该如何才好?” 锺二先生瞧了百草仙翁一眼,捋须道:“目前我们各大门派中,真正还能支持的,只怕就是庞老哥和兄弟两人了,突围之举,已不可能,何况恶蛊虽经暂时抑制,终必发作,依兄弟之见,我们趁蛊毒尚未发作之前,以庞老哥和兄弟的功力,何不试运本身三昧之火,炼化恶蛊,如能侥幸炼化,自然更好,否则也强似坐以待毙。” 皓首神龙点头道:“锺老哥说得不错,我们也只好如此。” 两人当下就在地上坐定,各自澄心静虑,运起功来。 却说静因师太堪堪回头朝来路奔去,陡见眼前人影闪动,从树林中窜出七、八个披麻教徒,手抡钢叉,挡住去路! 静因师太因那金锣之声,来自小山顶上,心头极感愤怒,此时飞行迅速,一见有人拦路,那还客气,身形掠近;立即抢先出手,右手长剑,一招“拔草寻蛇”,向左边一个鬼怪似的教徒刺去! 那披麻教徒钢叉一举,还待硬挡,静因师太怎容他还手,剑尖朝上一挑一震,“铛”的一声,钢叉立被震出去,剑势疾落,血雨飞洒,那教徒一条右臂,已连肩削落! 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那教徒惨号一声,身形还没倒下,静因师太早巳一掠而过,连剑带人冲到另一个身前,手起剑落,一下把他劈成两半,往后倒去。 静因师太是急怒攻心,才大开杀戒,一路上但见剑光缭绕,沿途虽有重重披麻教徒窜出拦截,但剑光过处,必有人溅血栽倒,片刻之间,便已冲出林外!只听四周喊声如雷,还不时夹杂着惨叫,想来其他二路突围的人,也全都遇上了埋伏发生激战。 小山顶上,那座大敞厅,此时灯火已熄,但在朦胧月色之下,大厅屋顶上,正有一个白衣人影,在一下一下地敲着金锣。 每一锣声,都敲得自己心惊肉跳,它虽然没有披麻教主孟寿昌手上那口金钟的震慑人心,但被自己强行用内功逼住的恶蛊,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静因师太仗着精纯内功,略为调息,连纵带跃,一口气掠上小山,箭一般朝屋脊扑去。 那在敞厅屋顶,手执金锣,指挥披麻教徒众,发动攻势的正是披麻教主孟寿昌手下那个女弟子天蛊女,她瞥见一条黑影,飞快朝屋顶扑来,不由娇叱道:“来的是谁?” 喝声未落,静因师太业已满脸杀气,落到她身前,冷笑道:“妖女,你还不放下金锣?” 天蛊女听得一惊,身形忙不迭后退了两步,娇笑道:“好啊,原来各大门派这许多高手,已经只剩了你一个啦?” 左手金锣一扬,发出“铛”的一声大震,身躯倏进,右手长剑,刷刷两剑,朝静因师太直劈过去! 静因师太冷冷道:“妖女,只怕你们披麻教,才剩下你一个了呢!” 长剑斜斜一指,只使了一招“斗转星移”,封开天蛊女疾劈过来的两剑,脚下霍地跨前一步,右手闪电抓出,抢她手上金锣。 天蛊女长剑被封,但她心思敏疾,脚尖一点,人已朝后跃出,口中格格一阵妖笑,说道:“你的来意,姑娘早已知道了,那会上你的当?” 静因师太一下没夺到金锣,脸色铁青,嘿了一声,剑随身进,寒光流动,幻出七八道银光,同时电射激飞。她这招“闪电分光”乃是“通天剑法”的绝招,似幻似真,变化神奇,使人无可捉摸! 果然,天蛊女不敢硬接,心头一怯,只觉手上一震,“铛”的一声大响,一面金锣,已被静因师太长剑劈成两片,不,剑光缭绕,同时朝她身前卷到! 天蛊女惊骇已极,百忙之中,身子倏地一沉,往檐下滚落! 静因师太劈碎金锣,那还容她逃出手去,大喝一声:“妖女纳命!” 身发如电,剑先人后,跟踪飞落,手臂一送,朝她后心刺去! 天蛊女武功确也不弱,身子翻落,快到落地之时,突然一个急闪,往走廊石柱后面躲去。静因师太如影随形,剑尖离天蛊女身后,不到两尺,对方这一突然闪开,一时收手不及,“嚓”的一声,一柄长剑,竟有三分之一刺入石柱之中! 天蛊女心头暗暗惊凛,但这机会,那肯错过,柳腰一扭,剑尖颤动,一点寒星,闪电朝静因师太身侧刺到。 静因师太一剑刺上石柱,早已料到对方必然趁机攻来,一时无暇拔剑,右手紧握剑柄,手腕用力,身躯笔直跃起,身向上翻,使了一个“蜻蜓倒竖”之势,左脚朝天蛊女执剑右腕踹去,同时右脚在石柱上一蹬,右手拔出长剑,由下而上,迅疾朝天蛊女胸前点出! 这一手“越女刺猿”,真如电光石火奇快无比,天蛊女惊叫一声,骇得向后直退。但静因师太却在一剑出手之际,身如飘絮,一下落到天蛊女面前,右腕挥洒,青虹缭绕,划起重重剑影,飞卷出去! 天蛊女武功虽然不弱,但和静因师太相比,还是差得老远。 运剑相抗,只不过七、八个照面,身外周围,已被静因师太剑势紧紧圈住,逼得手忙脚乱,处处受制。 这一阵工夫,小山周围十里花林,披麻教徒的“啷啷”叉响,和“嗥嗥”鬼叫,已不复再闻。传来的只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厉悲号,但声音也已零零落落,荒山深夜,这种凄厉惨叫,听来分外刺耳! 静因师太经过这一阵疾奔、搏斗,血脉流行加速,蛊毒已积极在体内发作,只觉心口一阵烦呕欲吐,头脑也逐渐胀重,心知自己已难久持,长剑突然一顿,厉声笑道:“天蛊妖女,今日是你们披麻教悉数就歼的末日,你且听听四周情形!” 她这一停手,无非借着说话之时,暗吸真气,强行把蛊毒压制下去。 天蛊女也松了口气,耳听四周情势,果然不对,心头更是惊慌,暗想:自己再不退走,恐怕也凶多吉少,眼珠一转,欲退反进,猛地银牙一咬,娇喝道:“姑娘和你拼了!” 长剑振动,倏忽之间,朝静因师太接连攻出五剑!这五剑也可以说是她情急拚命之举,剑光出手,真还绵密凌厉。在她想来,这五剑至少也可把静因师太迥退一步,自己就好趁机逃下山去。 那知静因师太乃是崆峒派有数的高手,崆峒以“通天剑法” 名震武林,静因师太隐居九华数十年,很少涉足江湖,剑术一道自有她的独到之处,只是她生性好静平日不以此自眩而已。 天蛊女攻出的剑势,虽然急骤凌厉,但静因师太却微微一哂,嘿道:“妖女,你死在眼前,还想怎的?撒手!” 右手一挥,“叮”的一声,天蛊女的剑势,一下被直荡开去,剑身直落,有如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天蛊女只觉右臂被震得一阵发麻,对方荡开自己长剑,迎面劈来,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手臂酸麻,咬紧牙关,奋力往上迎去! “叮!”又是一阵金铁交震,天蛊女柳腰微挫,双腿一软,差点往下跪倒,接连后退了两步,才堪堪把对方剑势架住,一时吓得花容失色,手臂不住的颤抖! 静因师太早已启了杀机,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突然又向下沉落五寸,锋利长剑离天蛊女头顶已不足一尺。天蛊女拼命支撑,只觉对方压力奇重,自己实在无法支持得住。 不过眨眼工夫,她粉颊通红,娇喘连连,一粒粒汗珠,像水一般滚滚直流,同时手上长剑,也因对方的逐渐下压,缓缓低落!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天蛊女骤觉对方剑上压力,突然浮动,月光之下,只见静因师太脸色苍白,浑身起了一阵痉挛。 这正是蛊毒在她身上发作的现象,天蛊女瞧得大喜过望,正待抽剑反攻…… “妖女……”静因师太毕竟功力深厚,蛊毒发作,心头一阵迷悯之际,突然灵光一现,双目精芒暴射,剑上真气大盛,往下劈落!天蛊女再也抵挡不住,口中只惨叫了半声,血光喷处,往后便倒,静因师太也因用力过猛,身子晃了一晃,跟着扑倒地上! 这时,小山四周,已是一片死寂,除了山风吹来,花林中飘出浓重的血腥气味之外,听不到半点人声。各大门派赴会的群侠,和披麻教徒众,在这十里花林的落魂崖中,可说是同归于尽。 但在静因师太扑到天蛊女身上不多一会,从东首花林中忽然遮遮掩掩掠出一条娇小人影。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肩上斜插着一柄短剑,一双点漆似的双瞳,不住东张西望。脚下匆忙朝小山顶上奔来。当她一眼瞧到静因师太一身血迹,伏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她娇小的身躯微微一怔,心头不自觉的有些害怕,但她仍然走近前去,把静因师太从地上扶起问道:“老前辈,你觉得怎么样?” 静因师太此时蛊毒已发,再也说不出话出,只是瞪着两只眼睛,往她直瞧。 绿衣少女见静因师太没有作声,口中“哦”了一声,慌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磁瓶,用手指拈了一些粉末,涂到静因师太鼻孔之上,说也真灵,静因师太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刺鼻孔,直下胸腹,身不由主地打出两个喷嚏,神志立时一清,睁目问道:“姑娘是谁?” 绿衣少女两只乌溜溜眼睛,盯着静因师太急急问道: “你这位老人家可是静因师太老前辈吗?不知方玉琪大哥在那里?” 要知静围师太只是蛊毒发作,此时经过了两个喷嚏,胸腹之间烦满顿解,头脑一清,试运真气,然已通畅无阻,所中蛊毒似已全解,心头不禁大奇,目光瞧着绿衣少女说道:“方贤侄,不在这里。” 绿衣少女举头四顾,急道:“那么他在那里?” 静因师太道:“方贤侄并没到九宫山来。” 绿衣少女听说方玉琪没来,似乎微感失望,停了一停,才道: “我是师傅叫我来的,因为大师兄、大师姐另有要事,不克分身,这是‘乌风草散’,专解蛊毒,你快救醒他们,要快跟我走了,天一亮,就来不及啦。” 静因师太听得疑信参半,抬头问道: “尊师是谁?怎会知道贫尼等人被困此处,要姑娘前来搭救?” 绿衣少女苹果脸上,泛起两个酒涡,稚气十足地眨眨眼睛,咭的笑道: “我师傅就是九阴夫人咯!” drzhao扫校 第二十七章 恩仇了了 万里长空,一片蔚蓝。 迎面金盆似的斜阳,照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底下是茫茫的浮云,真像铺着厚厚一层棉絮,瞧不到山川形势,也隔绝了十丈软红。 凛烈罡风,吹到身上,几乎耐不住天外奇寒! 方玉琪和莲儿两人,自从骑上大白、小白,它们就振翅长鸣,扶摇直上,这时候差不多已经飞了快整整一天了。 两人心中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茫茫云天,除了自己两人,比翼双飞,什么也看不到,就是连说话罢,声音出口,就被强烈罡风吹散,那想听到什么? 两头白雕虽飞行又高又快,朝底下瞧去,因为平平整整铺着一层白云,不知道自己飞得多高,是以在心里倒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好像距离地面不远,同时也因为金盆似的太阳,迎面照射而来,从而可以想到白雕飞来的方向,向着正西。 渐渐发现遥远的地方,正有一点白影,缓缓移近。在阳光反照之下,那点白影,幻出瑰丽异彩,五光十色,闪闪发光,好像半空中镶着一粒钻石。 白影在逐渐扩大,那是两头白雕和它接近了。终于,可以清晰看清,那是一座耸入半天的冰峰,白皑皑的挡在前面! 寒风越来越浓,方玉琪、莲儿坐在雕背上,也渐渐有点顶受不住。心中只是沉思着,这两头白雕,不知要把自己两人带到什么地方去?白雕飞行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在空中略一盘旋,敛翅往云雾中降落。 方玉琪低头往下瞧去,只觉云层极厚,瞬息之间,满身都被包没,眼前只是白茫茫的,瞧不见什么,云气落到身上,沾衣欲湿! 转眼飞落云层,那是一座白玉似的山谷,奇花异草,红紫相间,恍如锦绣堆成一般,奇丽清幽,叹为观止。草地上还有两大三小,五只梅花鹿,正在悠闲地站立。 两只白雕才一飞下云层,便引吭长鸣,一齐敛翅,徐徐落到草坪中间,蹲在地上,意思好像要两人下来。 莲儿首先跨下雕背,舒了口气,打量着四周,奇道:“玉哥哥,这是什么地方了啊?” 方玉琪跟着跳落,正待答话,瞥见左侧林中,飞出两只白鹤,在空中盘旋,它们和白雕好像是多年老友似的,互相嘶鸣。 两只白雕堪堪等两人跨落地面,一声长鸣,竟然和那林中飞出的白鹤,振翼飞上,冲霄而去! 方玉琪一时不由大急,连忙高声喊道:“大白……小白…… 快飞回来!” 但大白小白和两只白鹤,早已飞入云层,去得没了影子。 莲儿抬头望着天空,急道:“玉哥哥,不知大白、小白,会不会再飞回来?” 方玉琪搔搔头皮,只好安慰的道:“它们和两只白鹤,好像老朋友似的,我想,只要白鹤飞回来了,大白小白,也一定会跟着回来的。” 莲儿掠着鬓发,愁形于色的道:“大白,小白要是不飞回来,我们怎么好?这里还不知什么地方,离开桐柏山,一定很远很远了,如何回去呢?” 方玉琪何尝不忧急,先前只是安慰她的话,给莲儿这么一说,不禁剑眉微皱,沉吟道:“别的也不打紧,只是玄黄教开坛日期,只剩了四天时间,锺老前辈他们,早已动身,我们要是赶不上,才糟糕呢!莲妹,我们就在草地上坐一会吧,看看大白、小白是不是会回来,真要不飞回来,我们就得立即赶下山去!” 正说之间,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竟敢擅入长春谷来,还不快滚?” 声音娇婉,仿佛是一个少女的口音。 方玉琪回头瞧去,只见左侧林中款款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腰间挂着一支短剑,生得眉清目秀,看去只有十四、五岁光景。 莲儿没等方玉琪开口,说道:“我们方才骑白雕游玩,因这里好玩,就歇上一歇,等会坐骑回来,自会走的,你凶什么?” 方玉琪因这座山谷,好像全是白玉生成,谷中又是万花竞放,鹿鹤同游,心中原想定是高人隐居之所,这时眼看这白衣少女,一身打扮,又和琼宫公主手下的云儿霓儿相同,原待问清楚对方来历再说。 那知莲儿听到对方出言不逊,气忿头上,抢着开口,自己话到口边,只好咽了下去。 白衣少女给莲儿一说,不由桃腮一绷,叱道:“你们真是不长眼睛,长春谷是什么地方,岂容凡夫俗子,污了仙境……” 莲儿不待她说完,坐着的身子,一下跳将起来,喝道:“小丫头,你给我住嘴,我们不过骑雕闲飞,偶落此地,暂时歇脚,又没毁了你们一草一木,你居然口出不逊,长春谷又待怎样,我们偏在此不走,看你把我们怎样?” 白衣少女气得脸上通红,怒道:“好啊,你们真敢在长春谷撒野,真吃了豹子胆啦!” 回手一按腰间短剑,一道银虹呛然出匣,斜睨着方玉琪、莲儿两人喝道:“你们再不走,姑娘要不客气了!” 莲儿一下欺到她身前,冷笑道:“长春谷怎样?你要和我动手,还差得远呢!” 声到人到,伸手就朝她短剑夺去!那白衣少女不知莲儿使的“飘香身法”,会有恁地快速,眼前一花,人已欺到身边,心头一怔,赶忙翻腕削剑。 莲儿那还容她出手,右手突然加快,一下把她那柄短剑,夺了过来,随手往地上一掷,娇笑道:“我当你有多大本领,原来长春谷也不过如此!” 白衣少女被她夺去短剑,不由呆得一呆,差点急得要哭,弯腰拾起短剑,退了几步,羞愤的道:“是好的,你就等着瞧!” 说着,急急从身边取出一面玉碧,“叮”“叮”“叮”一连叩了几下。 清声才一传出,忽然从林中飞出三条白影,一齐落到少女身边,那是三个服饰年龄和白衣少女仿佛的少女,她们瞧到方玉琪、莲儿两人,方自一怔,其中一个问道:“芳儿,他们是谁?” 先前那个,敢情就叫芳儿,急急说道:“芬儿,他们到长春谷撒野来的,方才我叫他们出去,他们不但不肯,还和我动了手,快把他们拿下!” 莲儿冷笑道:“你们长春谷讲不讲理,想倚多为胜?哼,你们就一起上来试试!” 右边一个叫道:“对,把她拿下!” 芬儿在四人中,好像年龄较长,她瞧瞧莲儿,挥手道:“好!” “呛”“呛”“呛”“呛”!四个白衣少女同时倏地分开,把方玉琪、莲儿两人,围在中间,也同时各自从腰间掣出短剑,芬儿娇声喝道:“你们擅入长春谷,还不束手就缚,真要我们动手吗?” 方玉琪眼看她们四人服饰、兵刃,全和云儿、霓儿相同,心中更是怀疑,她们会不会也是雪山琼宫中人?心念转动,急忙叫道:“莲妹,你不可造次,她们……” 莲儿瞧她们布成阵势,把自己两人围在中间,心中更是有气,撇撇樱唇,回头浅笑道:“玉哥哥,你别耽心,我只是教训教训她们,我不会伤她们性命的。” 说话之间,皓腕一抬,飞起一道青澄澄的剑光,招手道:“你们要动手,还不快上?” 芬儿蓦地跨前一步,右手一振,挥动短剑,其余三个白衣少女,动作如一,也各自跨前一步,挥动右手,四柄短剑,汇成一片耀眼银光,朝方玉琪,莲儿两人立身之处涌来! 莲儿只觉她们四人一经联手,剑光居然极强,正待出手破解,只听半空中一声雕鸣,疾风飒然,两团白影,疾若流星,往场中泻落。 四个白衣少女堪堪发动剑势,银色剑光,才一涌起,便告消失,四人同时向后疾退。只见方玉琪和莲儿面前,已多了一大一小两头骏猛白雕! 不,大白在一电落之时,还一下夺下芬儿、芳儿的宝剑,此时挡在两人身前,全身钢羽,根根直竖,一双金睛,瞪着芬儿,引颈长鸣,好像正在叱骂她们。 小白学着大白发威模样,耸起翅膀,朝另外两个白衣少女逼去。 莲儿瞧到大白、小白果然飞回来了,而且还帮着自己,把对方短剑夺下,心头大是高兴,喜道:“大白、小白,你们真乖!” 芬儿正在发动剑势,突然被大白夺去宝剑,定睛一瞧,不禁怒叱道:“大白、小白,你们怎么了,是不是讨打?” 大白依然倔强的朝她低鸣了两声。 莲儿拍手道:“这就是我们的坐骑咯,你们这会总该知道厉害了罢?玉哥哥,我们走!” 芬儿又气又急,愤怒的道:“原来你们劫夺了我们大白、小白,还敢到雪山来逞强!” 方玉琪吃惊道:“什么,这里是雪山?” 其中一个白衣少女道:“雪山长春谷,难道还有假的?” 大白、小白却在此时,引吭高鸣,另外两只白鹤,在空中盘旋,此刻也和白雕,长鸣相应。 “大白,你吵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叱喝方起,方玉琪、莲儿陡觉眼前一花,已多出一个身穿白衣白裙,身躯微弯的白发老妪。 这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蓦地一怔,这老妪来得好快! 芬儿、芳儿等四人,一眼瞧到白发老妪,慌忙一齐躬下身去,口中同时叫着:“姥姥!” 她们垂手退下,状极恭敬! 大白瞧到白发老妪,立即走前几步,伸颈低鸣,一颗头朝她身边擦去;小白也跟着上去,在老妪身边,作出十分亲昵模样。 白发老妪别看她年事已高,约莫已在八十以上,但除了一头银丝似的白发和腰背微现佝偻之外,脸色红润,犹如孩童,尤其两只眼睛,开闭之间,神光湛湛。 此时瞧到方玉琪、莲儿两人,脸上不期流露出一阵惊诧,朝大白问道:“这两位年轻人,是你带来的么?” 大白连连点头,欢欣的低鸣了一声。 白发老妪又道:“雪山长春谷,不准外人进入,你难道不怕责打?” 芬儿插口道:“姥姥,大白、小白还帮着外人,夺去小婢和芳儿的宝剑呢!” 大白意似不服,低吼了两声,用嘴拉了拉白发老妪的衣角,瞧瞧莲儿,连声低鸣。 方玉琪跨前一步,拱手道:“姥姥请了,小可方玉琪和师妹莲儿,今日路过桐柏山,巧遇琼宫侍者霞儿、雯儿,被歹人用奇门遁法,困在松林之中,为小可兄妹所救,一时好玩,骑着大白、小白,遨游天空,不料它们却振翅直上,一路飞来,小可妹子,不知这里已是雪山琼宫,言语误会,实出无心,还望姥姥原谅!” 他话声才落,莲儿柳眉一跳,噘着小嘴,接口道:“玉哥哥,就是雪山琼宫,也得讲理呀,我们事先既不知道这里就是雪山琼宫,又没犯了她们什么,就出言不逊,雪山琼宫,唬得了江湖上人,可唬不住我们呀!” 大白侧着头等莲儿说完,又昂首叫了两声。 白发姥姥两道眼神,朝莲儿身上不住的打量,脸上开始露出惊喜之色,点点头,向大白笑道:“你是要我领两位小客人,去晋见夫人?” 大白一声欢呼,冲霄而上,小白也连忙跟着飞上,和翱翔半空的两只白鹤,一起朝云层中飞去。 莲儿急得急跺脚,道:“玉哥哥,你看大白、小白又飞走了!” 白发老妪笑道:“它们只在附近,不会飞远的,两位小客人既然来了,随老身去见夫人吧。” 方玉琪暗想她口中的夫人,敢情就是琼宫夫人了,自己两人既被双雕带上雪山,去见见夫人也好,这就拱手道:“小可兄妹,误入宝山,理应拜见夫人。” 白发老妪不再多说,转身在前引路。 原来此处正当山谷入口,两边崖壁上尽被不知名的奇花异草所掩,恍如锦绣堆成,此时走到近前,才看出中间还有一条宽约丈许紫石平铺的道路。曲折前行,约莫走了半里光景,便听飞瀑洪洪,汇如磬响,抬头一瞧,立觉眼花潦乱,心旷神怡。 夹谷出口,是一片十来里方圆的平地,四周俱是插天峻壁,时有轻云飞过,壁上挂着许多大小瀑布,恍如数十条玉龙,当空飞舞而下! 沿四周山脚,是一条十来丈宽的山涧,玉带萦回,恰好将那片平地,围在中间,正当中却矗立起一座比四崖较低的白石小山,上面遍种着古木奇树,因山势的上下,建了许多楼台亭阁,玉槛瑶阶,尽是白石为之,隐现在苍松翠柏之间。 山下空地上,一片繁花,嫣红姹紫,有如铺着一片锦绣,再加上花间蝴蝶,彩翅翻舞,珍禽翠羽,飞翔枝头,便是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 方玉琪、莲儿两人随着白发老妪,走出谷口,潺潺洪水声,起于脚下,行近涧边,只见山涧上横架一道白玉般桥梁,九曲临流,俯首下陇,滚滚涧水,奔腾生寒! 方玉琪和莲儿几曾见过这般仙境似的所在,不却连声夸好,行过石桥,一片花海中,一条白色宽道,直通小山。到了山下,迎面先是一座白玉牌坊,上面刻着“长春仙颐”四个朱红篆字。 过牌坊便是一列随着山势向上的玉石蹬道,拾级而上,约行数十级,一块凌空飞出的危崖上,盖一个八角亭子,鱼鳞碧瓦,白石栏杆,行经此处,但觉和风拂面,鸟语花香,满眼春色,当真不愧长春之名! 白发老妪行到亭边回头笑道:“两位小客人且请在亭内稍歇,容老身禀报夫人!” 说着,回身自去,方玉琪和莲儿两人,早已被当前美景,瞧得出神,连白发老妪何时走的,都茫然不觉。 过了一会,只听身后有人,娇声说道:“少侠、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方玉琪回头一瞧,只见亭外站着一个白衣侍女,正在躬身相候,连忙招呼莲儿,一边说道:“有劳姑琅带路。” 白衣使女应了声:“小婢有僭。” 便引着两人往山腰另一条石蹬上走去,不多一会,石阶尽头,迎面一片平台,靠峰建着一座客厅,金庭玉柱,奇丽庄严。 厅前一个大牡丹台,百花盛开,五色缤纷,灿烂如霞,四周地上,铺着茸茸细草,另有一番清幽绝俗之慨! 白衣使女把两人领到厅前,停步道:“夫人正在厅上相候,两位请进!” 方玉琪、莲儿两人进入大厅,厅上早已点起灯,柔和的琉璃灯,照得通明,只觉摆设古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大厅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端坐着一位雍容高贵的白衣夫人,身后侍立着两名白衣使女。 方玉琪瞧得暗暗一怔,这位雪山琼宫夫人,看去竟和莲儿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年龄略大,约莫已是四十左右的人。 心中想着,已和莲儿缓步走近,躬身作揖道:“晚辈方玉琪、莲儿拜见夫人。” 琼宫夫人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着两人,脸上露出蔼然慈笑,右手微微一抬,柔声道:“雪山长春谷,四周冰川如削,罡风凛烈,飞鸟难渡,一向从无外人,方少侠和这位姑娘,还是老身数十年来第一次见到的佳宾,两位快请坐了好说。” 她话声未落,身边使女,早巳替两人端来椅子,放到琼宫夫人下首,另一个使女端上香茶,放到几上。 莲儿跟着方玉琪在椅上坐下,她只觉被琼宫夫人两道眼神一照,心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眼前这位琼宫夫人,自己在哪里见过?但自己从小就跟着师傅老伯伯在东海长大,最近才到江湖上走动,当然以前不会见过琼宫夫人,这种感觉从心底升起,自然毫没来由,是以只管低头不语。 琼宫夫人凝视着两人,脸上显出无比慈详,含笑问道:“老身方才听龙姥姥说起,方少侠两位曾在桐柏山附近,仗义援救雪山门下侍者,被大白、小白接引来此,不知方少侠是那一门派的高徒?” 方玉琪躬身道:“晚辈天台门下。” 琼宫夫人目光转到莲儿脸上,又道:“这位姑娘秀外慧中,想必也是中原名门高弟了?” 莲儿抬头道:“我叫莲儿,我不是五大门派的人,我师傅老伯伯叫无名老人。” “东海……无名老人?” 琼宫夫人沉吟了一下,续道:“姑娘贵姓,不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莲儿自从见了琼宫夫人,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种亲切之感,这时张着眼睛,摇摇头道:“师傅老伯伯从小就叫我莲儿,后来我长大了,问过他老人家,玉哥哥姓方,莲儿是不是也姓方?他老人家笑道:‘你师傅老伯伯连名字也没有呢,你叫莲儿不就很好?’直到最近,他老人家才告诉我可能姓姜。” “姓姜?” 琼宫夫人慈祥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但笑得并不自然,笑容后面,似乎有些凄惶之色,沉默了半晌,接问道:“姑娘是从小由尊师抚养长大的了,不知家里还有什么人?” 莲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说道:“夫人说得是,我从小就跟着师傅老伯伯,我也问过他老人家,师傅说过,我是他老人家在海上救起来的婴儿,不知道父母是谁?” 她说到后来,忽然盈盈欲涕,声音也越说越低。 琼宫夫人坐着的身子,微现震动,双目之中,隐隐起了一层水珠,依然含笑问道:“那么姑娘‘莲儿’这个名字,是尊师给你取的了?” 莲儿笑道:“我想是的咯,师傅老伯伯时常说,以前他老人家常住在黄山莲花峰,后来搬到东海莲花岛,又从海上抱来了一个莲儿,真是巧得很。” 琼宫夫人自言自语的道:“又从海上抱来了一个莲儿?莲儿,这个名字……” 方玉琪坐在一边,心里不由暗暗奇怪,琼宫夫人一直盘问着莲儿身世,不仅不厌其烦,而且还在“莲儿”这两个字上,一再推敲,好像思索着什么?一时却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琼宫夫人殷切问道:“两位在江湖上走动,可曾听到过小女下山以后的消息?” 方玉琪就把琼宫公主主持天地教和玄黄教相抗之事,说了一遍。 琼宫夫人皱皱眉道:“这孩子真胡闹,江湖上的帮会教派,无非都是一些黑道中人,藉以扩张自己声势,她怎好明目张胆的作起教主来了?” 方玉琪道:“夫人说得不错,天地教成立之初,原是一班江湖黑道中人的组织,当时如无公主出面主持,也许不到今天,早已为恶武林,但自从由公主主持以来,不但化暴戾为样和,使天地教的人改过向善,成为主持江湖正义的力量,目前各大门派联合对付玄黄教,还蒙公主仗义协助,屡次援救。” 说着又把九阴夫人如何为害武林,最近勾结了不少数十年不出的魔头,担任教中护法,创立玄黄教,择定端午开坛,并在期前妄图一举消灭各大门派,一再向少林寻衅,琼宫公主如何暗中示警,和几次协助之事,约略说了个大概。 琼宫夫人蔼然笑道:“话虽不错,但咱们雪山琼宫,数十年来从不参与江湖是非,这孩子这般做法,固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终究也非所宜。”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朝方玉琪、莲儿两人,看了一眼,又道:“不瞒两位说,这孩子实是老身新收的义女,唉,老身亲生女儿,要是还在的话,也有姑娘你这么大了。” 方玉琪、莲儿因她想念亲生女儿,自己两人不好开口,只得唯唯应着。 琼宫夫人望着莲儿道:“姑娘今年几岁了?” 莲儿道:“我今年十八岁了。” 琼宫夫人点点头道:“正是,老身那个小女,今年也正好是十八岁。唉,这话该有十六个年头了,那是小女周岁那年的秋天,外子听人传说,黄山莲花峰上,隐居着一位前辈高人,武功和咱们雪山一派,极相近似,因此动了游兴,那知赶到黄山,才知这位老人家已迁居东海……” 莲儿张着双目,惊喜的道:“夫人,你是说师傅老伯伯?” 琼宫夫人并没回答,继续说道:“咱们遍访东海,依然没有找到这位奇人的踪影,但小女却不幸在东海出了意外……” 方玉琪呀得心中一动,“啊”了一声。 琼宫夫人又道:“小女平日最喜欢和大白玩,这天我们在一处海岛的插天孤峰上,发现了一个天池,池中生着一丛碧绿莲花,外子说那是九天仙品,翠玉金莲,所结莲实,大补先天之气,修道人服上一粒,足可抵得一、二十年苦修,老身当时就想把它移植到长春谷来,但外子却说此种仙品,大半秉山川灵气而生,不宜移动,不如让它生在此处的好。” 莲儿喜道:“夫人,那就是莲花岛啊!” 那知道一阵工夫,带领小女的一名使女,已骑着大白飞远,过不一会,那大白遍身羽毛零落,狼狈的飞了回来,望着我们低鸣不止,小女和使女都已不见,老身情知不对,心头大为惊骇,还是外子瞧出大白身上有几处爪伤,想是遇上极其猛恶的大鸟,发生拚斗,小女和那名使女,即使不死,也已跌落海中,大白听外子一说,果然不住的点头哀鸣,当下我们分骑大白和红儿,小白那时还小,红儿是外子的坐骑红顶白鹤,赶到出事地点,只见茫茫大海,那里还有怪鸟的影子,小女和使女当然更找不到踪影。” 方玉琪听到这里,不由瞧了莲儿一眼,口中低啊一声。 莲儿心中也有点明白,难道自己就是琼宫夫人十六年前在东海失落的女儿?当下也张大眼睛,回头朝方玉琪望去,她涉世未深,遇上难事,自然只有希望玉哥哥替她出个主意。 但正在此时,琼宫夫人两道目光,紧盯在莲儿脸上,强作笑容的道:“老身有一事相问,姑娘两手掌心,是不是各有一粒朱砂痣?” 莲儿一听此话,惊得娇躯颤动,一手紧紧的拉住方玉琪的手,摇了几摇,惊叫道:“玉哥哥,她……她……” 方玉琪连忙点头道:“莲妹,你左右掌心不是各有一粒朱红痣吗,快给夫人瞧瞧。” 莲儿粉颊红晕,依言伸着双手,走到琼宫夫人面前。 琼宫夫人瞧到莲儿掌心两粒红痣,再也忍耐不住,眼角流出两行泪水,把莲儿揽入怀里,颤声说道:“孩子,你真是娘在东海失落的孩子?你……你可知道那位老前辈怎会给你取名莲儿的么?” 莲儿只觉得从心头升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暖,张大眼睛,眼角边,也流下泪来,抬头问道:“你就是莲儿的娘?可怜我从小就离开了娘,方才瞧到你,怪不得好像在那里见过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起衣角,取下一方羊脂白玉的佩玉,说道:“哦,师傅老伯伯说过,他叫我莲儿,就是因为我身边佩的这方玉佩,上面刻着两朵并蒂莲花,他老人家说我姓姜,也因为背面刻有‘姜氏家传’四个字上推测来的。” 琼宫夫人搂得她更紧,含泪笑道:“孩子,一点没错,你这方玉,就是我们姜氏家传之物,可怜的孩子,要不是大白生具灵性,把你们带上雪山长春谷来,我们娘儿要到几时才会见面呢?” 莲儿娇憨的偎在琼宫夫人怀里,抬头问道:“娘,还有我爹呢?” 琼宫夫人笑道:“你爹正在修习一种玄门上乘功夫,再有三天时间,就好启关了。” 莲儿为难的道:“娘,那可来不及了,我们还要赶到九宫山上哩!” 琼宫夫人慈笑道:“九阴夫人如果练成‘玄阴经’上乘武学,已非你们两人能敌,何况还有南箕北斗和天锦星许天君等人助纣为虐。 “许天君出身昆仑,后来无意邂逅我宫中一名被逐侍女,相谐潜隐祁连山,江湖上视为祁连双妖,数十年来,已没有听到过这两个人的消息,此人不仅功力极高,而且对我雪山武功,也可能知道的不少,你义姐一行,也决不是她的对手,至于南箕北斗,武功还在天锦星之上,他们居然会答应替玄黄教主持开坛典礼,更是异数。你们既然来了,今晚且在这里住上一宿,明日动身,最好赶上各大门派的人,要他们暂缓赴会,好在玄黄教开坛还有三天时光,届时你爹也启关了,娘和你爹一同去走一趟就是。” 方玉琪从没听人说过“祁连二妖”之名,闻言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心想:“难怪飘浮子前辈他们不肯多说,那是因为天锦星许天君,乃是锺二先生的师叔,大家都碍着锺二先生的面子。 祁连双妖中另一个琼宫逐婢,准是祁连女妖七宝大士了,难怪前几天七宝大士见了莲儿,就称她公主,当然莲儿的脸孔,和琼宫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她自然可以一眼瞧得出来。 莲儿听娘答应三天之后,和爹同去,心中更是高兴。 这时琼宫上下的人,也都听到大白、小白引来的一位姑娘,竟是十六年前在东海失落的公主,大家纷纷向夫人叩贺,同时也参见公主。 这一晚,雪山琼宫洋溢着一片喜气,琼宫夫人爱屋及乌,把方玉琪当作了娇客一般看待,尤其分离一十六年的女儿,堪堪重逢,明天一朝,又要下山,这一晚,更不厌其详的查询莲儿所学,也恨不得在这一夜之间,把自己一身武功,悉数传给女儿,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以锺二先生为首的各大门派和天地教一行,在落魂崖十里花林,身中“金蚕恶蛊”,蛊毒发作,差幸简小云奉她师傅九阴夫人之命,持了专解蛊毒的“乌风草散”救醒静因师太,然后分头替大家抹药,好在中了蛊毒的人,和受伤不同,只要蛊毒一解,人就霍然而苏。 不到一顿饭光景,分头突围的四路人马,已悉数醒转,锺二先生虽然弄不懂自己一行,在蛊毒业已发作之后,九阴夫人居然会命她徒儿赶来解救,还要自己一行,跟她前去,难道这中间,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锺二先生满腹狐疑,但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暗忖:自己一行,被困十里花林之中,因找不到出路,才要突围而出。目前既然有人带路,不妨就去会会九阴夫人也好。 当下就要简小云在前带路,大家跟着她从东首一条路上走去,曲折而行,约莫走了顿饭光景,穿出花林是一条盘旋于山间的小径,一行谁也没有作声,只是跟着简小云疾走。 一连越过几重山岭,已经翻上一处占地极广的山谷后面,往下瞧去,但见一片盆地上,灯光密如繁星,就是四处山头,也灯光隐现,各有守护的人。 锺二先生知道下面已是玄黄总坛,但走在前面的简小云,在这盘径走下之时,却不住的东张西望,行行止止,好像极度小心,怕人发觉模样。 这情形看在锺二先生眼里,越发引起心中疑窦,九阴妖妇残杀五大门派掌门,手创玄黄教,她徒儿如果真是奉她之命,引着自己一行前来,简小云何用如此紧张?如果说简小云不是奉九阴妖妇之命,谁敢把自己一行,引人他们总坛重地? 简小云还是机警而快速的朝山谷下走去,这是山谷中一片盆地的北首,靠近山脚,就是一道高大围墙,里面花木葱郁,似乎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 简小云绕到左侧一扇边门,从怀中掏出锁钥,开启木门,等一行人鱼贯进入,又上了锁,才返身引路。 这座花园,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灯光,大家只是在幽暗的白石砌道上行进,锺二先生发觉这座花园,看来虽然不见灯光,但四周树阴之中,全都伏有暗格,而且人数还不在少数,心中更是怀疑,忍不住问道:“姑娘尊师,既要锺某等人前来,何以如此诡秘?” 简小云回头道:“这是我师傅这样吩咐的咯,她老人家说各大门派此行,关系十分重大,我也弄不清楚,好像……好像…… 我师傅就在前面,快要到啦,你……你……还是问师傅吧。” 说话之间,已穿过几处楼台亭榭,果然只要略一留意,到处都有人潜伏。 前面不远,矗立着一座灯光辉煌的殿形屋宇,四面通道上,都站着手执腰刀盾牌的彪形汉子,面情肃穆,纠纠而立。 简小云领着大家,是由北首进入花园,是以须绕过这座屋宇,才到正面。 这一宽阔的道路上,气氛大是不同,走不上一二十步,就有手执大斫刀的彪形大汉,如临大敌的沿路站岗,戒备森严。 锺二先生心知九阴妖妇定然在这座灯光辉煌的屋宇之中,不然不会有这般气势。 一会工夫,便已绕到屋宇前面,果然门前两边像雁翅般站着十六个汉子。 简小云引着大家刚一走近门前,只见从里面迎出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约有二十四、五,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一身天蓝劲装,背负长剑,更显得潇洒英挺,女的云髻斜绾,娥眉淡扫,一身玄衣,肩头也露出剑柄,生得楚楚动人! 这两人才一走出,十六个劲装大汉,立即肃然立正,那男的趋前一步,朝锺二先生躬身抱拳,朗朗说道:“晚辈龙步青、姬如玉,奉家师之命,恭迓各大门派掌门。” 锺二先生听得一怔,原来这一对青年男女,就是九阴妖妇手下的总坛主八手书生龙步青和玄裳仙子姬如玉! 自己一行,终究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一代掌门,如今到了他们总坛之内,九阴妖妇居然这般托大,只叫门下弟子,在门口迎迓,口中却呵呵大笑道:“原来是龙总坛主贤伉俪,老夫失敬之至。” 龙步青道:“家师正在客室恭候,请诸位老前辈入内相见。” 峨嵋白云子冷笑道:“尊师好大架子!” 龙步青苦笑了笑,并未作答,便肃客入内。 进人大门,里面是一条宽敞甬道,左右两排朱红抱柱,挂着琉璃宫灯,照得注地上都光滑如境。 甬道两侧,站着两排手持雪亮钢刀的劲装大汉,一动不动,十分威武。 甬道尽头,又是一道朱红大门,门前分别侍立着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各大门派掌门由龙步青和玄裳仙子陪同依次跨上石盼,步入花厅,锤二先生目光一转,顿是大感意外,原来这座宫殿式的花厅上,静悄悄的坐着两人! 正中一把紫檀交椅上,闭目瞑坐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神色略显委顿的中年道姑,敢情就是残杀武林,为害江湖的九阴夫人了。 在她右旁一把交椅上,却坐著一个面垂白纱,一身白衣的姑娘,那正是被天绵星许天君抢来的天地教主琼宫公主! 这寸,中年道姑阖著双目,朝锺二先生等人点头为礼,低沉的道:“诸位掌教远莅,请恕老身不克亲迓!步青,你快请诸位掌教坐了好说。” 锺二先生瞧她一脸倦容,说话都有气无力,心头大感惊奇以九阴妖妇一身武功来说,决不可能是这般神气。此时侍立四周的十几十劲装使女,忙着替大家搬上椅子,分宾主落坐。 云儿、霞儿、雯儿、霓儿四人,眼看公主无恙,一齐上前叩见,站到琼宫公主身后。 天地教副教主墨无为、墨幡追魂索焕堂、军师孔继明、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也纷纷上前参见。 龙步青走到静师太身前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叔。” 静因师太脸色一沉,冷笑道:“龙总坛主几时有贫尼这么一个师叔?快快请起,贫尼可当不起。” 龙步青叩头道:“弟子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师叔垂察。” 静因师太正待说话,九阴夫人接口道:“道友不可错怪了青儿,此中曲折,只怕一言难尽。” 说到这里,吩咐道:“步青,你且起来,此刻速和如玉两人,守在门外,不论何人,未得为师令谕,不准闯入。” 龙步青应了声“是”,立即站起身子,和玄裳仙子姬如玉领命退出。 九阴夫人环视了一下,朝身边简小云低声问道;“方少侠呢,他没有来?”简小云苹果脸上,失望的摇摇头,道:“静因老前辈说的,他没有来。” 九阴夫人低低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没来也好。” 锺二先生越瞧越觉得奇怪,不禁朝庞士奇、百草仙翁看了一眼,才向九阴夫人拱拱手,朗笑道:“贵教开坛大典,锺某等一行,应邀观礼,不想贵教安排陷井……” 九阴夫人摇摇手低沉的道:“锺大侠和各大掌教,此行经过,老身实感歉疚,方才命小徒请诸位来此,就是为了说明老身和各大门派之间一段无法谅解的误会……” 峨嵋白云子不待她说完,冷笑道:“夫人倒说得轻松,各大门派和夫人血仇如山,岂是误会两宇,所能代表?”九阴夫人望了他一眼,苍白脸上,绽起一丝苦笑,点点头道:“目前时光不多,诸位如以此见责,只怕无法说得清楚。” 少林广明大师嗔目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之间,本来就无法说得清楚了。” 九阴夫人脸上微含愠色,冷冷的道:“照这位大师说来,老身倒好像是枯恶不悛之人,老身邀请诸位来此,原是不忍眼看各大门派数百年香火,从此淹没,岂是为了老身一人的善恶报应?” 锺二先生忙道:“夫人有何见教,但请说明。” 九阴夫人目光掠过大家,徐徐的道:“诸位总知道当年六绍山举行群魔大会的群魔盟主是谁?”锺二先生道:“夫人说的是黑星君桑无天?”九阴夫人道:“不错,黑星君桑无天是死在在五大门派围攻之下,他的后人,就是本教金枫令主桑鹫。” 锺二先生道:“这个老朽已有耳闻。” 九阴夫人道:“黑星君死后,黑道中又出了两个武功极高之人,那就是先夫九臂魔君和七指煞君,江湖上把他们合称勾漏双魔,但先夫和七指煞君,十年之后,也步了黑星君的后尘,在各大门派的围攻之下丧生,那时老身因听到先夫死讯,不辞千里,远上勾漏为夫收尸,同时也在谷中闭关了五十年。那是二十年前,桑鹫找上九阴谷去,他去的目的,是为了找寻‘玄阴经’下落,老身露了一手,他自知不是老身对手,便恳求收留。 “其实那时桑鹫的武功,已可跻身一等高手之列,但他在老身面前,故意装成武功不高,而且在老身面前,表现得极为忠实,老身也就深信不疑,把九阴谷一切琐事,都交由他掌握,老身除了正午一两个时辰之外,通常只在静室打坐。 “那知桑鹫他处心积虑,要向五大门派报仇,他知道老身当年虽然心切夫仇,但闭关五十年,五大门派围攻先夫之人,也已先后去世,一切因果恩仇,也随著消逝,何况先夫当年,也确实恶孽昭彰,怨不得五大门派。桑鹫听出老身已无寻仇之意,但他内心却隐藏着非把五大门派彻底消灭不可的阴煤。 “那是十年之前,他在谷中一待八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学了‘玄阴经’上武功,不别而去,那时老身并没发觉他偷学武功之事,直到两年前,他忽然回到九阴谷,向老身面承偷学‘玄阴经’武功,志在向五大门派报仇,而且以老身之名,限五大门派,在十年内自动解散,同时还以九阴谷金边红枫叶,杀了峨嵋派掌门紫霞道长和昆仑掌门清虚道长两人……” “哦!”峨嵋白云子听得脸色剧变,口中“哦”了一声。 九阴夫人续道:“当时他还说已约好商山四异,要继续找其他三派算账,说完匆匆而去,老身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吩咐如玉赶紧下山,及时阻止。哪知他早有计划,以致黄山莲花峰,造成那场浩劫。 “此后,他在九宫山暗中创立玄黄教,尊老身为教主,当然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五大门派,老身为了缓和局面,只好答应下来,一面令龙步青担任总坛主名义,使他不致立时发难。” 她说到这里,朝静因师太说道:“至于龙步青与如玉结为夫妇之事,老身原想见到苍松子道友,当面向他解释,哪知苍松子道友也遭了毒手,龙步青几次向老身哭求,为师报仇,均被老身劝止,嘱咐他暂时隐忍。 “哪知正好方少侠找上九阴谷来,向老身寻仇,老身不便明告,只约他务必在玄黄教开坛之前,到九宫山来,在老身的想法,趁玄黄教开坛之日,老身当着大家,说明此中原委,和老身无涉,就好重回九阴谷去,龙步青和方少侠为师报仇,也好由老身作主。哪知桑鹫似乎猜透老身之意,竟然不等开坛之日,就广约助拳之人,向少林发动,此后情形,诸位身历其境,想必都明白,毋须老身再说了。” 她这一段活,直听得大家疑信参半,想不到五大门派中人,迭遭杀害,原来竟是全出自桑鹫一人之手! 正当此时,只见从门外急步走进一个青衣使女,朝九阴夫人屈膝道:“启禀夫人,总护法和令主驾到。” 九阴夫人颔首道:“请他们进来就是!” 使女返身退出,九阴夫人回头朝琼宫公主道:“姑娘请准备了。” 琼宫公主侧身道:“晚辈遵命。” 锤二先生不知她们说些什么,这转瞬工夫,一阵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使女打起绣帘,第一个昂首阔步跨进来的正是锦袍红须的天锦星许天君,他身后金袍童颜的是金枫令主桑鹫,两人身后,还跟着新任天龙堂副堂主何不凡,接着是八手书生龙步青,和玄裳仙子姬如玉,陪同他们一起入内。 九阴夫人由使女扶着站起身子,道:“天君驾到,老身有失远迎。” 使女慌忙搬过椅子,放到上首,许天君昂然入座,颔首道:“夫人好说!” 桑鹫阴鸷目光,扫过众人,大笑道:“各大门派掌门,已从落魂崖破阵而出,原来果然全在这里了。” 九阴夫人接口道:“老身因各大门派掌门,应邀莅临九宫,才命人迎迓来此,令主是否感到惊奇?”桑鹫急忙朝上欠身道:“夫人说得是,各大门派远莅观礼,乃是本教贵客,属下因夫人近日玉体违和,正在修养之中,不敢惊动,方才赶往落魂崖迎接,不科诸位大侠,已先属下来了。” 九阴夫人抬手道:“令主匆匆而来,可有什么要事,请坐下再说。” 桑鹫躬身应“是”,在许天君下首坐下。 八手书生龙步青、玄掌仙子姬如玉却一左一右,在九阴夫人身侧,但两人神色似是相当凝重。 金枫令主一张孩儿脸上,飞过一丝谲笑,抬头说道:“许天君因本教公告天下武林,开坛大典,定在明日举行,夫人又玉体违和,只怕不是长期修养,难以恢复……” 九阴夫人陡然脸色一沉,重重冷哼了声,道:“不错,老身日前在运功之际,不料遭奸人暗算,点中‘灵台’要穴,老身一身玄功,已破去十之七八,确非短期之内,所能恢夏。” 她此言一出,听得各大门派之人,全都一怔,原来九阴夫人居然被人破去一身玄功,难怪她脸色苍白,精神显得萎靡!桑鹫闻言故意吃了一惊,道:“属下只听夫人玉体违和,不想夫人竟是中了暗算,夫人一身玄功,已入化境,有谁敢潜入本教重地,偷袭夫人?”九阴夫人叹了口气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老身一时大意,才遭奸恶之徒算计,不说也罢,令主请继续说下去好了!” 桑鹫又应了声“是”,才道:“天君之意,夫人不如以本教太上教主名义,暂回九阴谷修养,此间教务,可由属下和龙总坛主负责。” 各大门派群侠不由暗暗“哦”了一声,原来桑鹫仗着天锦星许天君的靠山,“逼宫”来的! 九阴夫人瞧了许天君一眼,点点头,笑道:“天君此项建议,正合老身之意,教主一职,从此刻起,可由令主担任,步青夫妇,自然也须随同老身返山。” 金枫令主桑鹫不想事情会有这般顺利,自己一下就爬上了教主宝座,孩儿脸上不禁露出惊喜之色,感激地望了许天君一眼,一面惶恐说道:“这个,属下如何敢当,还是由龙总坛主出任教主为宜。” 许天君捋髯大笑道:“这是夫人之命,以老夫看来,桑令主也毋须推辞。” 桑鹫躬身道:“夫人之命,属下自然不敢违拗,只是属下希望龙总坛主能留下,和属下分别担当重任才好。” 九阴夫人微笑道:“那倒不必,只是步青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她说到这里,语气拖长,并没有立即往下说去。 桑鹫忙道:“不知龙总坛主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夫人只管吩咐。” 话声才落,蓦听一声怪笑,门帘掀处,大踏步的走进一群人来,当前一个是身形高大的老者,断眉揪鼻,闪着一对发蓝的目光,张着大口怪笑,此人所有在场的,谁也投有见过。 他身后跟着五个少年男女,却是方玉琪、莲儿,和傅青圭、金弹银剑于氏兄弟。 那高大老人铜铃似的大眼,盯着九阴夫人,拱拱手怪笑道:“老嫂子请了。” 九阴夫人不识其人,方自一愣,他已回过头去,朝许天君道:“你就是许奉圭吧?”许天君七十年来,从无人敢在他当面直呼其名,不禁脸色一沉,冷峻的道:“尊贺何人,恕老夫眼拙。” 那高大老人突然仰天大笑,双手—伸,赫然露出七个指头,昂首道:“你总听说过勾漏二君吧?除了老夫,还有谁?”许天君暗吃一惊,依然大不剌剌的道:“那么你就是七指煞君了?”七指煞君笑道:“不错,你知道就好!” 他此话一出,各大门派中人,全部听得一怔,勾漏双魔的七指煞君,居然会在七十年后出现,尤其他还和方玉琪他们一路同来,煞是令人费解! 七指煞君并不理会大家惊奇眼光盯着他直瞧,只回头朝方玉琪大笑道:“小子,大家都在这里,你不妨问问清楚,杀害苍松子的是不是咱这位老嫂子?哈哈,老夫为了这件事,足足花去半年时光,才调查得一清二楚,你的杀师仇人,哈哈,就是这位新任玄黄教主!” 八手书生龙步青蓦地闪身而出,跟含泪珠,颤声道:“师弟,这位老前辈说得不错,杀害师傅的正是桑鹫!” 桑鹫霍地站起身子,狞笑道:“夫人方才说龙总坛主尚有一件心愿未了,敢情就是要找桑某报仇了?”九阴夫人在这一瞬之间,双目突然射出两道冷峻寒芒,微笑道:“桑令主果然料事如神!老身曾答应龙步青,他师门血仇,由老身替他主持公道。” 桑鹫反笑道:“夫人自身恐怕难保,还能替姓龙的作主吗?” 九阴夫人淡淡一笑,道:“桑鹫,五十年来,老身自问待你不薄,须知老身无非念你多年相随,不忍亲手诛你,你居然敢在老身面前发横?”桑鹫身子向后退了半步,瞧了许天君一眼;哪知许天君大模大样的坐着,昂首向天,生似不闻不同,心中不期一紧,道:“那么夫人意欲如何?”九阴夫人冷笑道:“老身主持公道,就是在老身面前,由龙步青师兄弟两人,向你公平挑战。” 方玉琪剑眉轩动,凛然道:“不,方某虽有一位师兄,但早已背叛师门,先师血仇,方某不愿再假手外人。” 龙步青流泪道:“师弟……你错怪了愚兄,师恩如山,愚兄积压心头,时刻未忘……” “呛!”一缕银光,突然从方玉琪手上漾起,厉声道:“桑鹫,先师天台苍松子,可是你用‘飞叶摧心掌’所害?”桑鹫尖笑道:“不错,死在桑某手下的何止苍松子一人?哈哈,十年前,黄山天都峰与会之人,和莲花峰头一场屠杀,全是老夫所为,你小子要待如何?”他话声未落,武当元真子、少林广明大师、峨嵋白云子、樊太婆等人,全部掣出兵刃,要待围了上去! 许天君大笑道:“有老夫在此,你们要想群殴,得先问问老夫答应不答应?”七指煞君早已大不剌剌的在椅上坐下,这时也大声说道:“老夫带姓方的小子来此,就是答应替他找到杀师仇人,有咱们老嫂子在此主持公道,老夫面前,可没有什么自恃身份的人,谁要出面,都得问问老夫。” 他此话分明针对许天君而言。 九阴夫人连忙起身,摇手道:“诸位暂请坐下,桑令主假借老身名义,残害五大门派,诸位各有血仇,老身自不便阻拦,但老身当日亲口答应方少侠,也亲口答应过龙步青,他们师门血仇,不论胜负如何,诸位务请暂时忍耐。” 锺二先生点点头道:“夫人既然这般说法,诸位道友,请暂时忍耐吧!” 方玉琪手上银练剑一指,切齿道:“姓桑的,你还不撤出兵器,少爷要动手了!” 桑鹫大笑道:“小子你有多大能耐,只管动手。” “好!”方玉琪长剑挥动,洒出一大片银芒,朝桑鹫当头罩落。 八手书生龙步青同时撤出长剑,正待跟着上去,但方玉琪剑发如风,银色剑网,挥洒开来,如幕如帐,扩及一丈,把龙步青拦在剑光之外,再也休想冲进去,心中不由大怔,一时手仗长剑,怔怔站在一边,俊目之中,不期簌簌掉下泪来! 他哪知方玉琪一出手施展的就是“大罗天剑”,但见剑光愈来愈密,剑网中的金枫令主桑鹫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出手会有如此凌厉,一时收起轻敌之念,双掌翻腾,罡风狂飙,随掌而出;但尽管他功力深厚,双掌连发,也只能把包围在四周的密密剑网,撑开少许,休想劈得动分毫。 旁观的人,只见在纵横交织的一片银色细网之中,上下飞腾着一团金色人影,谁也瞧不出究竟谁占了优势?“玉哥哥,这老贼练成了‘玄阴煞气’,我来帮你!” 莲儿娇声乍起,大庭上随声飞起一道青色匹练,朝剑网中穿去!道道青光,才一出现,大家只觉森森寒气,直逼肌肤,眼前奇亮,几乎使人无法睁眼。 同时惨叫、大喝、怪笑、娇叱,接连响起! 青光扫过,桑鹫惨嗥一声,剑光洞胸而过,金袍溅血,往后倒去。 许天君大喝一声,纵身朝身剑合一以气驭剑的莲儿扑去,七指煞君以同样速度,怪笑一声,身形拔起,迎着许天君,悬空就是一掌! “砰!”一声巨震,两人同时落到地上,相对而立,但在这一瞬之间,九阴夫人陡然面露杀机,右臂一振,凌空点出一指,朝许天君背后“灵台”穴袭去! 不!琼宫公主较先出手,双手连扬,打出一片片小剑,像急风骤雨,朝许天君当头罩下,这一大片剑光,少说也有一百来口,口口色如亮银,犀利无比,分取他全身大穴! 飘浮子口中惊“咦”一声,这一大片亮银小剑,正是自己在九阴谷替九阴夫人铸造的九十九口“戮心剑”,如何会在琼宫公主手上发出?但他立时明白,九阴夫人以前曾一再叮嘱,要方玉琪在开坛以前赶去,如今想来,定然她要把这九十九口“戮心剑”传给方玉琪,使他得偿报雪师仇的夙愿,哪知方玉琪并未和自己一行同来,所以九阴夫人把使用心法,转传给了琼宫公主。 他心念方动,只见许天君一声大笑,双手连挥,一下击落了二十来口短剑,但他想不到九阴夫人会在琼宫公主发剑之时,同时点出“玄阴指”,只觉“灵台穴”微微一麻,口中闷哼一声,身子禁不住朝前晃了一晃,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许天君终究数十年功力,虽被点中要穴,依然双袖连挥,一口气把袭到身前的九十九口戮心剑,悉数震落,回身朝九阴夫人喝道:“夫人‘玄阴指’果然厉害!” 九阴夫人脸色苍白,坐在紫檀交椅上只是喘气,闻言淡淡笑道:“天君日前乘老身不备,点中老身‘灵台穴’,老身此时奉还天君一指,是最公平也没有了。” 许天君怒嘿道:“老夫深悔日前只使了六成力道,留你一命。” 九阴夫人接着道:“老身练成‘玄阴煞气’,天君一招,其实只不过毁去老身四成功力,老身方才一指,虽已用出全力,其实也正好是六成力道。” 许天君怒吼一声,锦袍飘动,顿脚朝屋外破空飞去! 九阴夫人日前在运功之时,遭许天君点中“灵台穴”,一身玄功,其实已破去十之六七,此时再经运集全力,施展“玄阴指”,虽把许天君同样点上“灵台穴”,重伤未复,妄使真气,只觉眼前一黑,颓然从紫檀椅上倒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姬如玉、简小云睹状大惊,连忙伸手扶住,同声急叫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九阴夫人脸色苍白,只是喘息,声音微弱的道:“如玉,不要紧,只是为师……一身武功……武功完了!” 这一忙乱之中,原先站在桑鹫身后的何不凡,他为人机警,没到玄黄教一天工夫,因桑鹫心存不轨,瞧出他武功不弱,不次拔擢,叫他当上了天龙堂副堂主职务,结为心腹,带他前来九宫,此时桑鹫一死,许天君又负伤而去,眼前情势不对,趁着忙乱之际,悄悄退出庭去。 哪知黑道人墨无为早已注意着他,大喝一声:“孽徒,还不站住?”方玉琪身形更快,一下拦到何不凡身前,喝道:“姓何的,你还不把披发大仙的‘真武旗’还来?”何不凡在莲花峰石室,练成“飘香步法”,一见方玉琪拦住去路,身形一闪,便自移开了几尺,右手一扬,“嗒”的一声,手上顿时多出一枝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杆上挂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狞笑道:“姓方的,你再不让开,莫怪我出手狠辣。” 他话声才落,忽然右腕一振,旗影措落,朝方玉琪身前洒去,脚下一转,人已到了方玉琪右侧。 方玉琪因他手上的“真武旗”乃是披发大仙之物,投鼠忌器,不敢用银练剑去接,身形闪动,转到他身后,才发剑刺出! “哼!你敢偷学我们的‘飘香步法’?”莲儿人随声发,凌空飞来,劈面夺下何不凡手上“真武旗”,左手一掌,朝他肩头拍到! 何不凡堪堪避开方玉琪一剑,手上兵刃已失,心头一怔,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只觉肩头如中巨杵,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冲出四五步,同时听到身前有人嘿了一声,右手突然一紧,已被墨无为抓住腕脉,心头大骇,赶忙叫道:“师傅饶命!” “老夫纵横江湖,那有你这背师叛祖的畜生?”墨无为一只其黑如墨的手掌,已朝他天灵盖上击落! 端午节号天中,地腊良辰,汩罗吊屈子,娥江沉孝女,原乃缅怀先贤,习为解粽开筵,面鼓朱旗,锦标齐夺,歌声舞袖,波月皆穿! 是日也,九宫之阳,玄黄开教! 谷地上,凉棚高张,搭着一座宫殿式的高台,台面广阔,足有十余丈方圆。中央设两把紫檀太师椅,铺着描金绣披,两边是贵宾席,也各设一排雕花太师椅。 玄黄教开坛,是一件大事,江湖上接到请柬,赶来的武林人物,何止近千。谷中一大片广场上,也齐集了数千名教徒,鹄立等侯,虽有这许多人,但场中却静得鸦鹊无声。 不多一会,玄黄教总坛,两扇大门徐徐开启,传出一阵悠扬乐声,走出八对一色青罗衣裙,手持乐器的少女,引着各大门派应邀观礼的贵宾出场,那是由勾漏双魔中的七指煞君,陪同昆仑名宿锺二先生领先,接着是终南庞士奇、武当元真子、少林广明大师、峨嵋白云子、崆峒静因师太、青城铁肩道人、邛崃哭广居士等各派掌门;稍后,是天地教主雪山琼宫公主、副教主恶道墨无为,黑幡迫魂索焕堂、总坛主九头大鹏陆天九、军师矮冬烘孔继明。 除了八派一教之外,在武林久负盛名的神州一剑司徒昌明、双拐樊太婆、三奇中的百草仙翁葛长庚、瓢浮子、四恶中的生死笔独孤握,以及不在“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之列的蓑衣丈人谷守真、黄山青师太、八卦刀谢沧洲。 最后是各大门派小一辈的人物,方玉琪和莲儿、傅青圭、金枪将后人吕继先、金弹于启辉、银剑于启煌、邱玉奇、公孙瑶红、姜青霓、谷飞莺、慧修。贵宾在两边贵宾席入座。 接着乐声再奏,随着乐声,走出九阴夫人手下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厉人龙、朴一虎、朝任干、苗金戈,接着是玄黄教总坛主八手书生龙步青,最后九阴夫人在玄裳仙子姬如玉和筒小云搀扶之下,缓缓走上台来。 台下三山五岳英雄,久闻九阴夫人威名,想不到这位使武林引起轩然大波的女魔王,竟然脸色苍白,连行路都需人扶持,不由大感意外,目露诧异,但大家还是报以热烈掌声。 九阴夫人在掌声中,走到台前站定,徐徐向四方点头为礼,然后瞧了身后两把太师椅,颤声道:“玄黄教原定今日举行开坛大典,并恭请南箕北斗两位武林前辈主持,但两位前辈高人,此刻还未见贲临……” 她话声未落,突听身后有人大笑道:“好说,好说,咱们两个老不死,早已来了!” 声音不响,但在场的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晰,大家数千道目光,依声瞧去,只见太师椅上,不是已踞坐着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两个身穿黄麻长衫的老人?大家谁也没瞧清这两人是何时来的。方玉琪陡然想起三个月前赶上黄山菩提庵去,曾遇上这两人蹲在阶前奕棋,自己还当他们是替青师太看庵的,问他们青师太去了哪里,一个也没有作声,后来白脸的那个,掏出草绳串着的两枚制线,塞给自己,想不到这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箕北斗”! 九阴夫人方自一惊,只听天空一声嘹亮鹤唳,从正西方飞来两只红顶白鹤,一齐落到台前! 南箕北斗踞坐着的身子,忽然站起,同声大笑道:“雪山姜大侠贤伉俪居然也会赶来!” 双鹤乍停,从鹤背上跨下一位身穿白色儒衫,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书生,和一位白衣夫人。白衣儒生拱手道:“褚兄、荆兄,请了,兄弟和拙荆,风闻两位在此,才赶来一晤。” 九阴夫人早已听方玉琪、莲儿说过,知道来的就是琼宫夫人,连忙敛衽道:“玄黄教开坛,得蒙琼宫主人、琼宫夫人同时莅临,实使老妇引为无上殊荣。” 贵宾席上,全都同时起立致敬,台下群雄,听到来人竟是雪山琼宫主人和琼宫夫人,这是近百年来武林中只有传说的人物,居然也到了! 这时台中使女,赶忙替两人设了座位,琼宫夫人眼看大家全都在座,并没有争杀场面,才算放下了心。 九阴夫人等两人坐下,才朝台下说道:“玄黄教开坛,承蒙武林前辈雪山琼宫主人姜大侠白夫人和南箕北斗、诸荆两位,可说是百年难得的盛会,但玄黄教实是多年黑道盟主桑无天的后人桑鹫,妄图向各大门派寻仇,才假借老身名义而创立,老身隐居九阴谷,始终不知其事,最近等老身知道,江湖上已惹下不可收拾之局。桑鹫在黄山莲花峰残杀五大门派掌教之事,各位身在江湖,自然全都有所耳闻,他多行不义,已自食其果,老身本意,今日原想当众宜布,解散玄黄教。 “但老身熟思之下,玄黄教徒无可讳言,全都是江湖黑道朋友居多,而且散布各地,为数众多,如果老身一旦宣布解散玄黄教,其中有不少人因失去领导,重又为恶,因此老身和各大门派掌门再三研究,玄黄教依照原定日期,举行开坛典札,并由天台苍松子道长门下龙步青担任教主,老身门下姬如玉为副,共同掌理教务,摈恶向善,替社会做些有益之事,藉以减少为非作歹之人,江湖上就好化暴戾为祥和,诸位如不愿受玄黄教约束,老身决不勉强。” 她说到这里,各大门派,和台下全都响起一片掌声。数千玄黄教徒异口同声的道:“我们愿意接受教规约束,重新做人。” 九阴夫人含笑点头,一面道:“龙步青,姬如玉,接过玄黄教旗印。” 两人立即肃身走到台前,恭恭敬敬从九阴夫人手上接过旗印。台上台下,又响起一阵热烈掌声。接着各大门派掌门和在场宾客,纷纷向两人道贺。 南箕北斗原由许天君邀约而来,眼看玄黄教典礼已成,便哈哈一笑,破空飞去。 琼宫夫人一手拉着莲儿,一手拉着琼宫公主笑道:“你们都随娘回雪山去吧!” 莲儿望望方玉琪道:“娘,爹,师傅老伯伯要我和玉哥哥,先回莲花岛去呢。” 琼宫夫人满脸慈笑,瞧着这一对情人,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去瞧瞧师傅,再回山好了。”一面回头朝琼宫公主道:“那么你随娘回去吧!” 琼宫公主忽然跪到地上,道:“孩儿目前身为天地教主,也要替江湖伸张正义,替社会人群,多做有益之事,孩儿暂时也不想回雪山了。” 琼宫夫人听得一怔,还想再说,琼宫主人微笑颔首道:“雪儿说得不错!年青人,该替社会多出点力,天地教确实也需要她领导,咱们还是先走吧!” 两头白鹤,载着琼宫主人和琼宫夫人,冉冉飞起……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