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道枢密录》 第一章祸起 天空黑云低垂,却并无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嘶吼,只是静默的笼罩这片大地,临近黄昏,显得天地越发漆黑。此时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唯有两旁林间时不时传来的阵阵蝉鸣,昭示着时间的流淌。 暮然间,蝉鸣也突然消失,大地开始震动,一阵烟尘从远方涌起,带着破千军、斩万马的决然姿态迅速接近。原来是一匹神骏不凡的高头大马,想必是那传说中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才能拥有如此世间极速。 在父亲的怀中向前飞驰,身旁的山水景象一掠而过,仿佛能跑过时间、跑过既定的命运。仰头望着父亲沧桑的侧脸,小空蝉心里想着,父亲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匆忙将他接出城外,究竟要去到哪里,都还没跟阿花小黄打过招呼,也不知回来时它们是不是会饿着。 “小蝉,我们这次离开京都,去我驻军的南山郡,你说好不好啊” “好啊,我还从来没离开过家,离开过京都呢,在家里一点也不还好,除了阿花和小黄,都没人陪我玩”小空蝉欢快的说道,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自从阿娘离世,父亲就没带我出去玩过了,每次出征回家,不是让我读书,就是让我习武,终于有机会跟父亲一起出去玩了。小空蝉美美地想着。 “这些年驻军在外,南征北伐,没好好的照顾到你,我家小蝉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啊” “嘿嘿,蝉儿今年九岁了,自从三年前阿娘生病去世以后,蝉儿一直乖的很,从来没让管家爷爷操过心,自己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读书习武,父亲,蝉儿如今经文要义,站桩打拳,要要都行,是不是很厉害” “那是,你是我夏擎天的儿子,你怎么可能会差!”夏擎天哈哈大笑。“不过蝉儿,你想阿娘吗?” “想,孩儿这几年,每天都在想阿娘,读书被先生打板子,练拳被小石子绊倒,都在想阿娘”小空蝉脸上兴奋的神色一扫而过,嘴角开始微微向下弯。 “乖蝉儿,阿娘只是先去了另一个世界,过几十年,你又会见到啊娘了”夏擎天柔声说道。 “父亲,蝉儿知道你在哄我,不过没关系的,蝉儿还有父亲,蝉儿会快快长大,与父亲一同驰骋疆场,让父亲看到,蝉儿的厉害”小空蝉挥了挥他的小拳头,微微下弯的嘴角又有了上扬的痕迹。 “哈哈,那为父,就等着那一天了”夏擎天大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容中,有些落寂。 良久沉默后,“父亲,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不会像阿娘那样。”小空蝉仰头脆生生的说道。 “那是当然,为父还等着看着我家蝉儿长成翩翩美少年,与我一起征战疆场,保家卫国呢”夏擎天抬头,目光望向往方群山。“即便是为父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做一只快乐的小空蝉,知道了吗?” “知道了,不过父亲如此厉害,怎么会不在呢,这天下,还有谁能伤害的了父亲的吗?” “你还小,还不知道,能伤人的,不是只有刀枪,灭掉一个人,诛灭他的心,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又非常容易。” “父亲,我不明白,刀枪不能伤害的,还有什么比刀枪还厉害的东西吗”小空蝉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已经长大了” “那就再长大一点” “哦…” 山水一程又一程,百里山河在骏马足下悠悠而过,一夜时间悄然而过,天空中的云朵似乎越积越多,墨色重的都快滴下水来,但就是不见有雨滴落下。翻过一座山头,小空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这片通往岭南的关隘之地,三十万将士披甲而立,像一群静默的雕像,肃然伫立着。父子二人翻身下马。 “父亲,他们这是?” “没事,这一路走来,幸苦不幸苦啊” “不辛苦,跟父亲一起,去哪儿都不辛苦” 三十万将士见到自家将军,整齐划一单膝跪地,大喝道“恭迎将军!” “都给我起来,都守在这干什么,无令妄动,都想犯谋逆之罪吗?!”夏擎天威严的说道,“你们不怕死,你们家里妻儿老小难道还不怕吗?你们想满门抄斩吗?” 大军令行禁止,哗啦一声尽数站起,如一颗颗刺向天空的青松。此时,军阵一人排众而出,是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满脸胡须的憨厚汉子,对着夏擎天倒头便拜,“将军,此事不怪他们,将军戎马三十年,保家卫国披肝沥胆,到头来却被朝中之人如此构陷,甚至以少将军为要挟,让您赴京受审,我等实在心有不甘!” 夏擎天拍拍此人的肩头,指着小空蝉说道“还不来拜见你周园周叔叔,他从少时随为父转战南北,至今已有十几年了,如今是我的副将”。 “拜见周叔叔”夏空蝉乖巧的作揖行礼。 “不敢,少将军客气了,少将军龙章凤姿,不愧为将军之子”周园赶紧还礼。 “赶紧让将士们回南疆,边防之事不可儿戏,我的事我自有计较,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万不可强出头!”夏擎天转头看了一眼小空蝉,“我这小空蝉就暂时交付与你了,无论如何,千万要护他周全。” “将军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园身子站得笔直,神色肃穆,大声说道。 夏空蝉见此,紧了紧手中父亲的衣角,夏擎天望向这些年随他南征北伐的三十万将士,凝视良久。“我夏擎天这辈子有你们这群兄弟,足矣,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以家国为重,万望诸位,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以守卫国土为要,不可让南蛮宵小侵我国土,扰我国民!” “谨尊将军令!”众将士以手抚胸,以军礼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园,接下来就看你了”。夏擎天眺望着远山,对副将轻声说道。 “末将,尊令!”周园沉声应道。 夏擎天拉起小空蝉的手,稍微一紧却又马上松了下来“蝉儿,你随周叔叔去岭南军中,为父去去就来”,眼神从众将士移到身旁的小人儿,像是要把小空蝉印刻进瞳孔深处,怜爱的神情转瞬即逝,被坚毅取代。 夏擎天从腰间取下佩剑,交付给小空蝉。“此剑名定安,是为父初入军中,你阿娘送给我的,如今,你也快长大了,为父便将此剑赠与你,握紧你手中此剑,平安长大,与为父一同策马疆场!”说着,松开了小空蝉的手,快步翻身上马,就要策马离去。 夏空蝉望着父亲,突然心中一空,追上前去。“父亲…此去何时回来?” 夏擎天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夏空蝉…你乖乖听周叔叔的话,为父去去就来!”说完,双腿一夹马肚,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接着便如同离弦之箭向远处电射而出。 周园和众将士哗啦一声,单膝重重的砸向地面“末将,恭送将军!” 小空蝉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嘴角一弯,握了握手中父亲赠与的定安剑,将眼中即将流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周园带着小空蝉以及大军,踏上了回岭南的路途,一南一北,就此分别,越来越远。 行军半日,至九嶷山山脉,此山脉横绝千里,山势重岩叠嶂,为大轩国南边天然的屏障,估摸着再有半日,就能到安南都护军驻地。只见从后方有一支轻骑军追击而至,着黄金盔甲镶赤黄龙旗,看样子是禁军无疑。望见这支军队从远处极速接近,周园脸色大变,“李刑!”。 “末将在”李刑赶忙上前。 “禁军出京都,恐是来者不善,应是大将军那儿出了变故,我带着少将军先走,你替我斡旋争取时间”周园急促说到。然后便带着夏空蝉和十几亲信骑马迅速离开队伍,向九嶷山方向驶去。 果不其然,那行轻骑军刚至军前,就有一人着蟒红大袍,身旁两侧有仪仗数人,对着中军就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神威大将军,视浩荡皇恩与天下百姓于不顾,于岭南之地密谋造反,图谋不轨。今着三千禁军,将其子夏空蝉捉拿归京待审,安南军其余诸将一并解除军务,听候发落,钦此! “拿下!”随着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禁军欲冲入军阵开始拿人。安南都护军将士沉默不语,但纷纷拔出长刀,明晃晃的刀光映照着这片天地都明亮了几分,双方开始了对峙。 “尔等是想造反吗?我想各位还不曾知晓,念诸君戍边辛苦,在来此地之前,你们的家人都被官府请了过去,好生招待。倘若,诸位要行这谋逆之事,那尔等的家人恐怕难逃一死,还不给咱家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领头的蟒袍公公捏着一副公鸭嗓,阴冷的嗓音像是数九寒冬的旷野之地传来,叫众将士在这夏末初秋时节凉透了心脾。 见此,李刑长叹一声,下令众将士放下武器,将自己送上前去,任由禁军擒拿。这就是世俗的羁绊吧,几十万人被几千人缴了械,何其荒唐也。 见众人之中没有夏空蝉,这位蟒袍公公脸色阴沉,大喝道:“那神威大将军之子,夏空蝉往何处去了?” 见没人吱声,这位公公阴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大巍峨的九嶷山,“不告诉咱家也没有关系,想必是逃往那处山脉了吧?” 李刑毕竟是军中汉子,疆场厮杀是把好手,可在这人心城府上,哪里是在大内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公公的对手,当下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叫这位蟒袍公公给瞧得明明白白。蟒袍公公当下心里就有了计较,大手一挥,留一半禁军带安南诸将回京待审,带一半禁军前往九嶷山捉拿夏空蝉。 第二章别离 书分两头,再说小空蝉和周园及十几轻骑从军中逃出,直奔九嶷山而来。一路小空蝉的嘴巴抿的紧紧的,脸上也没当初的灵动和雀跃,千里奔袭对于这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可能是天气闷热,可能是这马太颠,也可能是周叔叔的怀里没有父亲温暖,夏空蝉心里想着,此时竟有些筋疲力尽,怀中捂着父亲给的定安剑,再坚持坚持父亲就会回来接我了,再等一下下。周园望着自家少将军苍白的小脸,心中不禁升起对这个王朝的怨怼之心:我等为朝廷开疆拓土,戍国守边数十载,无数兄弟惨死疆场,马革裹尸,大将军出生入死数十次,我等粗人死不足惜,但是,这片用无数兄弟鲜血浇灌出的家国,难道连这区区九岁孩童都容不下了吗?这位憨直的行伍大汉,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看着眼前曾经大轩国的天然屏障,对着左右亲信:“想不到这曾经的帝国屏障,却成为了我等最后的希望,诸位心中应该明白,踏入此山一步,就从以前万人景仰的帝国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谋逆罪人,现在离开,找一个僻静地方,还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左右十几号军中大汉,皆静默驻马,脸色平静,并无一人准备离开的样子。 周园看着怀中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将军,用此生罕见的柔和语调:“少将军,你且宽心,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坚持坚持,大将军他,一定会平安无事,我等定会护佑你平安。”像是在安慰小空蝉,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周园重复了一遍“大将军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疆场冲杀万人难敌,在鬼门关走了无数遭,大将军的命神鬼难收!”小空蝉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看着周园眨了眨眼睛,将怀中的定安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好,脸上终于又露出了血色。 在众人即将迈入九嶷山山脉之时,后方有一骑火红骏马电掣而来,像是一束燃烧的火将低沉的铅云在身后切成两半。在众人身前十丈提缰勒马,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却因为太过急促摔倒在地,旋即拜倒在众人面前,声音低沉:“报!将军,大将军一人战三千禁军于京都城外,三千禁军尽数被诛,大将军力竭,战死!” 突然风起,吹的一行人衣袍猎猎,乌黑的云层开始涌动,风催雨发,空气中充满了雨水来临前的湿润的味道。 夏空蝉、周园以及身旁十几亲卫,脸色大变,气氛一下陷入了死寂。周园带着夏空蝉从马上一跃而下,冲向来报之人,疯魔似的抓住他的肩膀:“你放屁,我家将军万人难敌,岂会被区区三千禁军给耗死,你也是军中老人了,可知谎报军情是何下场?!” “谎报军情者,杀无赦”,来报之人惨笑一声,“若以我一条贱命,换大将军无恙,别说杀无赦,就算千刀万剐,我张二也绝无怨言!可是小人无能,没办法将大将军救下”张二涕泪横流。 夏空蝉一下子呆在原地,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剑,眼睛木然地看着之前父亲离去的方向,似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消息里反应过来,只是嘴角开始微微向下弯,脸色变得越发透明。 周园眼睛变得通红,唰的将佩刀拔出,准备翻身上马赶往京都,今日拼了这身性命不要,也要让朝堂之上的那群奸佞谗臣与昏君掉下来一块肉。可当视线越过夏空蝉,这个乖巧的九岁少将军,小身躯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心中复仇的火焰被竭力压下。事到如今,少将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朝中之人肯定不肯善罢甘休。 “身后二十里,禁军铁骑迅速接近,望将军早做打算”张二拜伏在地,“小人先去引他们去别处,为将军争取时间,少将军万安,张二拜别!”张二起身上马,如流火般消失在远处乌黑的天空下。 “诸位,现在大将军已去,我等恨不得马上追随,但少将军危在旦夕,我周园就是死,也要完成大将军托付,兄弟们,如何?!” “愿为将军一死!” “好,我们分头向九嶷山进发为少将军争取一线生机,诸位,再会了!”周园带着夏空蝉翻身上马,转头望向身侧一同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泽兄弟,强压着心头翻涌的诸多情绪,抱拳喊道。将皆拜伏于地,随后纷纷翻身上马,向九嶷山山脉四处进发。 夏空蝉看着这些汉子消失在视野里,将怀中的剑又拿在双手间,紧紧的握住“周叔叔,我们,会死吗?” “人都是会死的,连你父亲都逃不过,更何况是我们。少将军且放心,在我周园死之前,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周园望着远处的山峦,摇了摇头,重重的说道。随后,夏空蝉随着周园,往山脉深处奔去。 此时天空电光划破暗云,惊雷乍起,压抑许久的雨点终究是砸落大地,人在这遮天雨幕之下,显得像一座座孤岛。夏空蝉嘴角最后还是弯了下来,泪水偷偷混在雨水之间,流了下来。 九嶷山山中,山势崔嵬,孤松倒挂,怪石嶙峋,时有悬壶瀑布飞漱其间。若是在那晴好天气,林间常有白鹿猿猴飞腾盘旋,高山白云之间,偶有白鹤苍鹰穿梭滑翔。若是不考虑身后追兵与即将临身之祸,此处定是那消暑揽胜最好去处。可惜此时,夏空蝉与周园都没有心思去浏览这周遭景象,二人一马,在这山路间跌跌撞撞前行。越往山脉深处走,山路越发崎岖,最后二人不得舍去了马儿,周园背着夏空蝉徒步前行,二人身上的衣衫都被山地荆棘划出道道裂痕。周园望着身前这座高耸入云的九嶷山主峰,此山雄伟磅礴,却又不失灵秀之气,像是仙人洞府。旋即摇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袋,就存着这九嶷山山高路险,一众追兵恐止步于下的念头,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爬而去。两人渺小的身躯的在这泥泞崎岖的山路上一点点往上挪动,从上空看去,像极了陷入淤泥不断挣扎的蝼蚁。有时候就是这样,渺小的人类对于如罗网般盘织而来的命运,又如何不是蝼蚁呢?贩夫走卒在帝王将相看来是如此,帝王将相有时亦是如此。 大半日过后,二人终是行至山顶附近,周园带着夏空蝉现在山巅绝岩之上,夏空蝉看着白云渺渺在脚下被狂风吹的翻滚涌动,或许这就是神仙感受吧,夏空蝉心中如此想到。忽得视野极限的山腰处,出现了一行蚂蚁大小的灰影,有着十几年行伍经验的周园瞬间就判断出是朝廷的鹰犬追寻了过来。 “还是小看了这帮杂碎的决心啊”,周园啐了口唾沫,转头看向身旁小空蝉。此时夏空蝉一身白色衣衫已经被雨水泥泞染成灰色,湿湿的贴在身上,绸缎上尽是口子,还能看出从中渗出的微微血迹,双唇珉地紧紧的,脸上不见一点血色,这一路走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辛苦,这九岁孩童竟然一声不吭,坚持到了现在。虎父无犬子,大将军的儿子,有如此气概也是理所应当,想到这里,周园从夏空蝉身上看到了一丝纵横无双帝国大将军的影子,不由得升起了丝丝敬佩之意。 “少将军!”周园握紧了手中长刀,一掀甲袍,向夏空蝉单膝跪下,低下头颅,“朝廷的鹰犬还是追过来了,早知如此,不如调集大军平了王都这群杂碎,属下愧对大将军嘱托!少将军且往上走,属下前去,将追兵引开,定护得少将军周全!” “周叔叔”夏空蝉看着身旁之人一个个离去,为了他丢去了性命,当下眼睛通红,涕泪横流,声音颤抖,“父亲已经走了,你如今,也要离我而去了吗?早知道就不活了这性命,好换的父亲的性命!” “不可如此,少将军!大将军戎马一生,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无愧于天地,是大轩负了他!你应该活下去,这是将军的遗愿,也是我等兄弟的遗愿”周园强做镇静,可是声音沙哑,拳头握紧,指甲陷入肉里,流出滚烫的鲜血,旋即被雨水冲刷干净。“少将军!好好活下去,也算不辜负我等兄弟!属下周园!拜别!”说着提起长刀,转身向山下走去,此时山巅惊雷乍起,风声大作,周园一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第三章仙君 夏空蝉站在原地,望着周园离去的方向,眼泪和雨水混在眼眶,逐渐模糊了周园的背影。第一次放下手中长剑,向山下方向双膝重重跪地,长拜及地“帝国神威大将军夏擎天之子夏空蝉,拜别诸位叔叔”,夏空蝉低声呢喃。随即站起身来拿起长剑,幼小的身姿在风雨中站的笔直,像是要刺破漫天铅云,望了山下一眼,又开始往高处爬去。 又过一个时辰,天色近暮,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铅黑色。夏空蝉脚下的金丝秀云靴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赤足在泥泞的山巅挣扎着前行,翻过一块大岩石,眼界骤然开阔。原来已至山巅顶峰,再无比此地还要高绝的岩崖了。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树的红色桃花,丝毫不受风雨的影响,依旧自顾自地娇艳着,连一片桃花都不曾掉落。树后有一柴扉小木屋,看起来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柴门紧闭,夏空蝉早已筋疲力尽,加之悲伤过度,在那树桃花下靠着桃树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夏空蝉被一阵声响惊醒,眼睛刚一睁开,就看见十步之外,刚刚上来的那处青石上,站了一群数十号人,为首的一人身着大红色绣金色蟒蛇,面容阴沉,正咧嘴狞笑,漏出一口寒光四溢的白牙,“小兔崽子,你可让咱家好找呀”蟒袍公公咬牙切齿说道。说着大红袍袖一挥,数十号人向夏空蝉逐渐围拢。 夏空蝉挣扎着站起来,握住了定安剑,拔出长剑,剑光清冽,让众人眯了眯眼。但夏空蝉终究还是九岁的孩子,总是手握长剑,又岂是数十号禁军卫士的对手,这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眼看就要打响,蟒袍公公一声令下,数十号禁军冲上前去,长戟寒芒闪烁不定,眼看就要刀剑临身,万劫不复。 此时风雨又大了些,吹的桃树张牙舞爪摇摆起来,有风吹过枝干发出的呼呼声。蓦然间,一声像是从天空高远处传来的“咚~”像是直接响彻在众人心间,令众人心脏一紧。漫天风雨也被这一声鼓声荡开,风景如画的山巅现在真的就像是一幅画卷,所有事物全都暂停了下来。 上空云层开始翻涌,突然从中间有一束瑰丽的光芒落下,像是铅云上空的晚霞洒落了下来。只见漫天翻滚云层缺口处,有一人宽袍大袖,峨冠博带,御空踏虚,一步步走下来,像极了传说中的神仙中人。 待这位神仙中人施施然自长空行至山巅,双脚刚踏上那桃树前三丈之地,一道震荡波纹似缓实急由这位神人足下排开,将那些双手持戟的朝廷禁军全部震飞至几丈开外,兵器散落山巅一地。夏空蝉只见一挺拔背影伫立身前,就像之前看到的这座笔直入云的九嶷山,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将这挺直脊梁压弯,没由来的产生了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众人挣扎爬起,纷纷站至蟒袍公公身后。直至此时,朝廷鹰犬一行人才有功夫打量这位仙人,视线刚刚移至此仙人面庞,众人心脏都停了半跳。只见此时虽有霞光笼罩,却照不亮这仙人的面庞,真却是:光耀不得问,而熟视其状貌,窅然空然。果真是神仙中人,蟒袍公公心似玲珑,当下便要说话,却不料这位仙人开口了。 “你等至本君洞府,欺我小童,意欲何为?!”仙人低声诘问,声音却似九霄云外传来,在山谷间回荡。只见此仙君转身走向夏空蝉,至其身前一步站定,低头看向夏空蝉。夏空蝉也看向此仙君,只见一双闪动星辰动荡,缘法幻灭的眸子,自觉像是坠入某种宏大深重、不可描述之罗网之中。夏空蝉想转开视线,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体的一丝一毫。 仙君眼中神光湛然,旋即神光消失,只留得一双澄澈如碧海天空的眼眸。仙君笑了笑,朝着小空蝉伸出了手。夏空蝉呆了片刻,将他那沾满泥水的手在自身已经看不出原来材质的破烂袍子上擦了擦,放进了这双大手。比父亲的要软,但是一样的温暖,夏空蝉心里这样想着。 仙君牵着夏空蝉的小手,转身面对着蟒袍公公一行人。“尔等,还未曾回答本君的问题?” 蟒袍公公脸色当下变得极其苍白,一位禁军统领见此想要在这位大内公公面前表现一番,忍不住出声指着夏空蝉喝到“这是谋逆罪将之子,我等一路追缉至此,又是何时成了你的童子,我不管你是何人,但此人是我王上必杀之人,识相的,速速离开!不然,你定然吃罪不起!” “哦?有意思。”仙君轻声笑道,“本君说他是我童子,他就是我童子。你这王上,王朝,帝国,于我又与蝼蚁有何区别?”仙君叹一口气,手指微动,刚刚还叫嚣的禁军统领顿时化作一阵飞灰,消散在了山巅。 余下众人哪里见过这等诡异阵仗,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蟒袍公公赶忙下跪匍匐在地,嘴里讨饶“仙君饶命,我等实乃奉旨而为,如有冒犯,请仙君大人别跟我等一般见识”,哪里还有之前半点嚣张样子,这就是世俗之间最常见之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 “计较依然是不会计较的,你们还没有冒犯我的资格”仙君平淡说道“至于尔等闯我洞府,欺我小童,我自会去跟你所谓的王上,讨一个说法。”仙君摸了摸夏空蝉的头,声音越**缈、冰寒“你等去吧,再闯入此地者,灰飞烟灭,如是而已!” 众人噤若寒蝉,磕头如捣蒜,然后连滚带爬,慌忙不迭向山下跑去。 待众人离去,仙君牵着夏空蝉的手走到了绝巅之边,万里山河皆伏于脚下,大地郁郁葱葱,条条大河流淌其间,像远处奔去。 “你观足下千里山河,有何见解?”仙君大袖一挥,问于夏空蝉。 “山河壮丽不可言,但人生于其间,挣扎生存,如蝼蚁一般,弹指而灭”夏空蝉望着远方山川河流,低声应道。 “人生天地间,即如远行客。寿不过百年,便归于尘土。于这巍巍山河,确实如同蝼蚁一般。但我等修士,逆天而行,飞天遁地,移山填海,寿元不再受制于凡人百年。你,可愿随我入道?” “入道?就是当神仙吗?能帮父亲报仇吗?” “仙。”此仙君抬首望向青冥,“仙者,无穷无始无终也,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仙君收回视线,微微摇头叹息道“此世,无仙。” “至于报仇,等你入道,修为有成,面对这天地不公之事,大可一剑削去。”仙君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以指向身前划了一道,话音未落,远处山峦一分为二。 “我不知道大人对仙有何看法,但在我眼中,大人就是仙了。”夏空蝉低下头,尽力掩饰眉眼间的哀伤。 仙君是何等心思澄澈,当下开口“世间缘法,皆是如此。你与我有缘数,我能救下你,你那父亲却没,我并非仙,无法搭救,你可明白?” “明白,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父亲的命运,但又不明白。”夏空蝉攥紧了手中的定安长剑。 “命数如织,织就万事,凡人无可抵御,就如同蝼蚁挣扎于泥泞山路,卑微渺小,身不由已。”仙君指向身下绝崖万丈, “入道,便是站在这绝崖边缘,凌驾于山河万物之上,向命运发出咆哮甚至逆天改命,极尽绚烂舞于长空,但也会失足坠下深渊,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仙君面色肃穆,声音如同九幽之下传来“你,可愿入道?” 第四章了尘 夏空蝉望向王都方向,再转向足下万丈悬崖,最后定格在青冥深处,转身在这绝崖边拜伏。 “愿!自此入道,生死不论,请仙君赐法!” 漫天铅云此时尽皆消散,正值日暮时分,流霞如火。仙君负手而立,山风吹过,衣袍飞舞。 “吾名太虚,今收你为门下弟子,引你入道,我辈修士,修道即修心,心正即道正。若有朝一日你行至邪道,为祸苍生,我定剥你仙灵骨,收你仙灵根,将你打入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弟子夏空蝉谨记于心,莫不敢忘!” 太虚子袖袍一挥,灵气自四方汇聚而来,将夏空蝉周身血污尽数洗涤干净,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尽皆痊愈。 法诀轻掐,时空变化,二人至大轩都城上瑶城池之外数十里,上瑶城池耸立眼前,依稀可见。夏空蝉呆立半晌,将自己从空间变化的不适之中缓解过来,望着眼前尸横遍野还未来得及被城中之人清理,满地鲜血在晚霞下如燃烧的火焰,在尽头,一具伟岸的身躯以长戟支撑而屹立不倒,赤红金甲被鲜血浸染的比晚霞还要绚烂,面向九嶷山的方向。 夏空蝉一眼便认出这具伟岸身躯,踉踉跄跄跑上前去,顾不得满地鲜血,双膝跪地,涕泪横流,重重行大礼参拜,一如夏擎天凯旋归家,在校场上那般。 “孩儿不孝,迎接来迟,望父亲莫怪!”只是没有了父亲温暖的大手将他扶起,再抱入怀中,一同归家的温馨。夏空蝉心中空空荡荡,连悲痛仇恨也一同消散,只是心下疼痛,泣不成声。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次转身离去,就成为终生永别。 太虚子默默站在夏空蝉身后,望着这片小山河中的某处,手指轻动,这方小天地灵气流转,地上的鲜血一点点变成灵光,进入地下,大地由远及近开出无名小花,修罗场变作骸骨花园。 夏空蝉用手和定安剑一点点挖出土壤,在太虚子暗中调用这方天地灵气的帮助下,将夏擎天安葬于此地。太虚子又从远处九嶷山凌空摄来一块镇山石,上书“将军死国土”灵光一闪而过,又归于黯淡。 “父亲不必挂心,孩儿如今有师父了。是太虚子师父救下孩儿的性命,以后孩儿会随师父修行,修习仙人之法,孩儿拜别!” 夏空蝉抹掉脸上的鼻涕眼泪,长拜于地。良久,夏空蝉站起身来,太虚子朝他伸出双手,一如初见时候那样。 时空转换间,两人出现在了皇城金銮大殿之内,之间众人正弹冠相庆,推杯换盏,殿中有舞女十数名,腰肢纤细,神态妩媚,摇曳生姿。高高的王座之上大轩王正与其臣子一起享受这一切,一派极乐景象。众人惊愕地望向突然出现的两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掩饰,就凝固在此刻,两人也静静站立,眼中越过姿态摇曳的舞女,看向了王座之上的男人。过了半晌,大轩王反映了过来,让舞女退下,连忙唤来左右金銮刀斧手,要将夏空蝉这个大将军之子斩草除根,已绝心头大患。 太虚子冷哼一声,围上来的刀斧手就飞了回去,刀斧散落一殿,将几位倒霉的大臣砸的头破血流,其中一柄直直向王座飞去,大轩王从王座上滚落了下来,王座被砸的稀烂。 大轩王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自觉伤了面子,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调禁卫将这来犯之人千刀万剐,以正帝王之威。不料刚一下令,太虚子冷哼一声,灵气如潮水般涌动,将众人压至匍匐地面,动弹不得,夏空蝉站在太虚子身后,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仙般的手段,心中不禁也涌出一阵向往。一人压一国,大丈夫当如此。 太虚子看向夏空蝉手中定安长剑,以意御剑,长剑自剑鞘飞出,寒光咧咧。太虚子单手结剑诀,长剑一化十,十化百。 “夏空蝉,你且看好,此剑,于那暴君送葬!” 夏空蝉仰头看见千百长剑如银鱼般,在这金壁辉煌的殿堂上空来回穿梭,陡然一滞,以更快的速度,向大轩王席卷而去,万剑穿心而过,不见点滴鲜血。大轩王双眼瞪大,似乎不可置信有人能在这座森然宫廷内伤害到他,少顷,便化作飞灰而去。 太虚子牵着夏空蝉一步踏出,就此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殿匍匐在地,满脸呆滞的群臣,这座金銮殿也经受不住灵压,纷纷倒塌。此后有义军首领揭竿而起,取而代之,将此间之事编纂成传说,在这片土地流传下去,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两人一步踏出,山河变换,再落下之时,已至九疑山之巅,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星空满天之时。太虚子抬首望向星河,眼中映出漫天星辰,陡然漫天星辰光芒大放将整座山颠笼罩其中。两人行至桃树前,夏空蝉在太虚子的示意下在蒲团坐定。 太虚子负手而立,“入道修长生者,先引先天灵气,燃心下绛宫之灵火,为长生道种。此气有三,上为青冥不朽气,中为山川混沌气,下为黄泉九幽气。我辈修士多以山川地脉混沌之气入道,此气宽博,百无禁忌,最容易铸就道种。有大气运、大毅力之辈,往往引青冥不朽气燃灵火、铸道种,但大多数都被灵火燃尽灵魂躯体,灰灰而去,能成功者万不存一。至于黄泉九幽气,能燃起九幽炎火,此火至寒至阴,冻结灵魂、拘神御鬼,非太阴之体不可修习。你可有想好选何种先天之气铸就你的道种?” “回师父,我既已决心修道,就绝无退缩畏难之意,我选择青冥不朽之气!要么与天争命,极尽绚烂,要么灰飞烟灭,永堕地狱!”夏空蝉望着横放在膝上的定安长剑,坚定的说道。 “好一个与天争命,极尽绚烂!是我太虚的弟子。既然前尘俗世已断,那就开始吧。静心!凝神!” 太虚子收起笑意,脸色肃穆,望向星海长空,双手掐诀,带出道道残影。 青气不朽灌尔形,蹑罡飞斗跻九龄,天地回转履七星,乾坤倒转绛宫倾!赦令! 顿时星光如瀑流向九疑山颠,其中伴有丝丝缕缕青冥不朽之气,自夏空蝉头顶灌入,良久星光恢复如常,只剩夏空蝉心口一片青光闪耀。 第五章入道 “澄心静虑,息调气定”太虚子喝道! 待得心口青光消失,心口大亮,似有青冥太阳之火在其中燃烧,其势渐大,逐渐笼罩全身。夏空蝉眉头紧皱,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眉角滚落,又被青光蒸发,身躯逐渐渗出琉璃色彩,可以看到皮下经脉交错纵横,身侧的空气在星光下照耀下微微扭曲。 看着青冥之焰逐渐升温,夏空蝉身躯已经有了融化的趋势。太虚子上前一步,在夏空蝉周身虚空刻下道道符箓。 我逆摄伏天地倾,万灾不干我长生! 此符乃是大修士洞察天地、窥见缘法之后才能刻画的长生符箓,调集天地本源、分阴阳、定五行、断命理,及其耗费修为。等四道长生符箓被刻画完成,在虚空闪耀,太虚子脸色变得苍白,半晌满色才渐渐如常。 在长生符箓的帮助下,夏空蝉终于逃脱了被青冥之焰焚灭的结局,但却依旧燃烧着,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不朽不灭。若不是灵气灌顶、大道初醒,莫说寻常凡俗之体,就是初窥道径的真人,也会被燃尽身躯灵魂,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这就是大道五十,遁去有一,留给了入道之人的渺茫生机。 青冥之焰中,夏空蝉的身躯渐渐干枯,但却逐渐澄明,仿佛幼小的身体又缩小了一圈。脸上的痛苦逐渐消失,道门将开,神色肃穆,平静寂寥,体外青焰突然大胜,又渐渐回归心口,光芒越发纯净耀眼。 九疑山方圆千里,云涌风起,向主峰山颠汇聚而来,星光月光尽皆消失,除了夏空蝉心口处的耀眼青光。不知过了多久,夏空蝉心下绛宫大亮,所有青光全部消失,只剩下绛宫上空漂浮的一小簇纯净青色火苗,忽明忽灭,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样子。 太虚子见此轻声喝道:“抱元守一,以意御火,至脐下三寸下丹田!” 夏空蝉此时神游天外,无思无念,听此道喝如黄钟大吕响彻心间,下意识开始将道火移至丹田。夏空蝉身躯渐渐悬浮而起,离地三寸。 待得道火进入丹田,整个丹田一片金光大亮,天地元气经过虚空闪动的长生符箓,向丹田涌去,最后成就一片金色气海,长生符箓也进入其中,化作一株莲花,在气海内摇曳,将道火托于上方,至神至圣,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夏空蝉干枯的身体被元气反哺,渐渐恢复了小白嫩娃娃的样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小。 夏空蝉睁开眼睛,眸中青光一闪而逝,映出太虚子背负双手远眺,衣袍飘动,好似随时都要飞升羽化的神仙样子,夏空蝉从蒲团上爬起,快步跑到太虚子身前,以弟子之礼长拜于地:“谢师父护我性命,传我道法”。 太虚子望向夏空蝉手中之剑,说道:“既然你已入道,成了一位修行中人,为师便再送你一件礼物。”说着,单手指向定安剑,此剑陪夏空蝉受青冥之焰煅烧,此时宝光奕奕,已然脱离了凡兵范畴,长剑猛然跃起,悬停长空。 以吾太虚之名,启尔真灵,一点灵光不灭,则剑身万世不朽! 在太虚子的祭炼下,三尺三寸的定安长剑一点点缩小,最后只有一枚簪子大小,缓缓飘落,夏空蝉双手将其接下。细看下去,这枚簪子大小的小剑剑形古朴,剑身刻有一株青莲,周旁还有几乎不可见但确实存在的火纹,似在微微游曳。 “求道之路且远且艰,愿此剑能助你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你父亲以此剑佑你平安,为师以此剑护你大道昌隆!此剑以后,唤作生灭!长生久视,尽灭万法!”长空有雷霆乍起,应声而落,似是此言太过宏大,惊动了九霄,又或者天机一角被昭示,太虚子抬首看向长空,眼睛微微眯起。 “但,此剑只是初步被唤灵,等于种下了道秘,与刚刚入道的你并无区别,拥有无尽的可能,如何成长,还得靠你自己以后的造化。你暂可将此剑束发于顶,大道多艰,悬剑于顶,时常警之。” 夏空蝉答曰“弟子记下了”。 “我再传你太虚混元一气诀,功法乃修行大忌,万不可轻易昭示与人”太虚子单指点向夏空蝉,一点金光传入气海金室,化成一本古朴厚重的典籍,“太虚混元一气”六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夏空蝉下意识想翻动,典籍自行翻开,气海灵气升腾而起,自行在其上演化出文字,字字珠玑,玄奥非凡。 “此诀虽比不得远古上圣、无极道尊所著道典,但胜在包罗万象,对初初入道者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你现在还不明白,你此时所拥有的一切,对一位修道者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太虚子背负双手,傲然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夏空蝉,我太虚子的弟子,不逊色于任何人!将来即使你身处绝境,鬼神难顾,只需握紧你手中生灭,一切终将过去!” 此刻夏空蝉望着师父的眼睛,深邃浩渺,如同窥见了命运一般,将太虚子所说之语,深深的印刻在了心里。一如父亲之前所说“握紧手中之剑,健康长大”,只是此刻,长大已经不再是需要在泥泞中跋涉挣扎才能完成的目标,少年的目光已经从地上移至青冥,望向了长生之路,天光大亮。 从夏空蝉的神情,太虚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由得感慨时光本就匆匆,对于道中人而言,更就如此,眨眼间数百年弹指而过,白云苍狗,不外如是。走到桃树下,小心翼翼用手挖开土地,捧出一坛老酒,看着如瓷娃娃一样的夏空蝉,摇摇头,自顾自的掀开封盖,仰头痛饮了起来,山颠一时酒香四溢,芳传百里。几口老酒下肚,太虚子顺势靠着桃树靠坐了下来,视线望向了东边的天空的朵朵白云,眼睛眯了起来。 夏空蝉此时将头上的生灭剑拔下来握到手间,剑诀轻捏,生灭剑从发簪大小恢复三尺三寸,剑身青莲轻轻摇曳,灵气流转,又归于平静。夏空蝉双脚分立与肩同宽,右手持剑倒立,左手成剑指,虚灵调息,忽而身动,提手上势,右脚虚步向前,剑光自右下往左上闪动,凌空挽出一个剑花,弓步平抹,带剑前点。 此时太虚子自斟自饮好不自在,突然眉头微微皱起,意念微动,一片桃花花瓣自树上飘下,电射向夏空蝉握剑手腕三寸。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太虚子的声音在夏空蝉耳旁响起。 桃叶一击即从刚化柔,摇摇晃晃向空中飞舞而去,上下翻飞。又一片自树上飞下,射向夏空蝉弓步左膝,“弓步要实,移步要虚”,又一片片桃花飞射而至,一时间山颠桃花翻飞,落花缤纷,随着夏空蝉舞剑的身影辗转飞腾,真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颠桃花始盛开。 第六章风起 感受着山颠迸发出的活力,太虚子放下了手中的酒,也不再看向东边的云,身形一闪,便在夏空蝉身侧站定。 “借剑一用”太虚子抬手,夏空蝉小手一松,生灭剑凌空飞起,稳稳落入太虚子手中,修行到了如此境界的大修士,一言一行皆有道韵流转,观之有大造化。 长剑缓缓递出,没用丝毫灵气,但有风渐起,步法行云流水,一击之间,恍若清风不见剑。剑随身转,飘渺不定。忽而长剑脱手而起,铮铮而鸣,驰骋长空,如羚羊挂角,清风直上云霄,荡尽九天流云。一剑舞罢,悠然回转,落于太虚子手中。看的夏空蝉目瞪口呆,心神往之。 “此为清风绣云剑法,剑走轻灵,提气轻身,最是适合刚入道的人修习。你可看得明白?”太虚子问道。 “弟子驽钝,未曾看清,望师父莫怪!”夏空蝉答道。 太虚子大笑道:“这是为师用道法奥义所作剑诀,你怎能看清?所谓清风绣云,便是世间风荡九天云,此风可折原野之上离离野草,也可摧碧海之中滚滚浪潮,从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生发由心。”说着弹指一点灵光飞向夏空蝉眉心,顿时种种玄奥自夏空蝉心间流淌而过。 清风由心起,荡尽世间敌。去留皆我意,纵剑万万里! 夏空蝉眼中灵光闪动,气海内波涛汹涌,道火微微摇曳,身法开始腾挪,剑随身走,万变之中,但见剑光不见人! 周身灵气开始缓慢向丹田气海汇聚,金色气海内,道道灵气开始向道火聚集,在青色道火周围团成薄薄一层,青冥不朽火也开始转动,灵气颜色逐渐由白转青,到了这个时候,天地灵气才被打上夏空蝉自己的烙印,才成为一名正真意义上的练气士。是谓丹田化金海,道门由此开。金海结青莲,诸法种种现。青莲衬道火,我命始由我! 山中不知岁月,夏空蝉只知道自己在山巅修炼时发丝眉角被霜雪染白了三次,师父每回大雪封山,都会在桃树下埋下一坛老酒,如今已经有了三坛了。 又是一年夏末秋初时节,九嶷山巅桃树依旧桃花满树,彷佛这世间风雨霜露、寒暑交替无关此树分毫,树下盘坐一位白衣少年,如墨长发披于肩,生灭剑横于膝,双手在丹田小腹前结禅定印,周身青色灵光闪动,超然世外,恍若神仙中人。凝神内视,丹田气海金室比最初广阔了一倍有余,将近百里大小,灵气潮汐涌动时有风雷声传出,青莲之上的道火外,已经有四层青色灵气随着道火缓缓转动,其中偶有金色光芒闪动,乃是《太虚混元一气道诀》之中记载的符箓篆文沉浮其间。 良久,那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青色灵光一闪而过,眼眸干净如山间溪水,其中映出远方长空道道流云。身旁屋舍柴扉被推开,从中走出一宽袍大袖、峨冠博带清逸男子,面容奇古,步伐似缓实急,行至树前站定,轻摆宽袖背负双手。 少年抬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挺拔清逸身影,不由得有点恍惚,不由得想起那年风雨飘摇的闷热的暮夏时节,眉眼低垂,只是低低的叫了声,“师父,谢谢”。 “谢为师什么?”那道身影掩映在满树的桃花之下,回答道“是谢为师救你性命,还是谢为师授你道法?” “是谢师父陪我去寻我父亲,单凭那时候的我,连见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办法做到。”夏空蝉摇头说道。 “你这个傻小子,既已入得我门,就不要与为师说些生分的话了”太虚子故意板起脸说道,“好好修习道法,就是对为师最大的感谢”。 “弟子,知道了”夏空蝉抬头对太虚子笑着说道。 太虚子看着这般少年干净的笑容,也不由得老怀大慰,笑着走到夏空蝉身侧一展衣袍靠着桃树坐了下来,捧着不知从何时取出来的酒坛子,大口的喝了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酒香传到少年这里,激的少年咳嗽了起来,太虚子哈哈大笑,将酒坛子伸到少年身侧。 “怎么样,为师这酒如何?想不想喝上一口?” “不了,师父,以前阿娘说过,我没成年前,不让喝酒”夏空蝉一边用手遮住鼻子,一边说道。 “那确实可惜了,你知道外界有多少人想喝为师这一口酒么?啧啧,真是太可惜了”太虚子满脸遗憾加唏嘘的表情,说着又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 “没事的师父,还有几年我就成年了,你把这些好酒留着,到时候弟子与您喝个痛快。”夏空蝉看着自家师父的表情,忍不住说道。 “善!那便就这样说定了,这一口酒,留到你及冠之时再喝吧”太虚子说着便收起了酒坛子,不见踪影。不亏是师父,真是神仙手段,夏空蝉心里想着。 太虚子舒服的靠坐在桃树之下,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从桃树上取了一小节枝丫,满树桃花飘摇纷飞,部分向太虚子手中汇聚,与那一小节枝丫一起,被祭练成了一只小簪子,色泽光滑,尾部呈淡白色,通体有着顺滑的木纹。 簪子被递给了夏空蝉,入手冰凉,带着桃花和木头的清香,还挺好闻的,夏空蝉心里想着。 “此物是为师送你的小玩意儿,里面有丈许空间,可以容纳一些随身之物,以后行走世间,能用的上”太虚子淡淡说道。“你将你的灵力灌注其中,便可以使用了。旁人除了修为比为师高的,无法打开此物。” 夏空蝉将自身灵力注入簪子中,便感应到藏于其中的空间,好奇的问道:“师父的酒也是从类似的东西中拿出来的嘛?” 太虚子将双手靠在脑后,神秘一笑“不可说,不可说,等你修行之路走到了一定的程度,你就知道了”。 说着话,太虚子起身走到了山崖旁,望着远山,衣带被山风吹得高高飘起,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空蝉,为师要走了”太虚子说道。 “你要去哪儿师父”,少年也起身来到太虚子身边,并肩吹着山风望着远方问道。 “很远很远的地方”太虚子回答道。 “那我能一起去吗?” “不能” “那危险吗?” “不危险的” “哦...”少年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师父何时回来?”少年问道。 “在该回来的时候回来”太虚子朝着少年眨了眨眼,说道。 “你何时在山巅看到桃花落完,那就表示你何时该下山了。”太虚子说道,“修行之路,且阻且长,万不可轻易让自己涉险,你,知否?” “弟子省得”少年说道,“自从师父将我从山下这堆泥泞里就出来,弟子就有这个觉悟了。” “山上也会是另一个泥泞”太虚子轻声道。 “什么?”少年问道。 “你会知道的”太虚子回答道。 “若行差踏错?”太虚子又问道。 “便万劫不复!”少年坚定的回答道。 “好,我辈修士,就当如此!”太虚子背负双手,身姿挺拔,气势凝聚直上云霄,空中流云被一扫而光,碧空如洗! 太虚子转身面对少年,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少年眉心,一点青色虚火显现,闪烁两下便隐去。 夏空蝉疑惑的看向太虚子,后者微微摇头,夏空蝉便不再追问。 太虚子拍了拍夏空蝉的头,“好好修行,好好保重,会有重逢之日的。” 夏空蝉轻声嗯了一声。 “此间事了,为师去也”说罢,太虚子身形一闪,便不见踪影,山崖上便只余少年与满山的风。 少年站了许久许久,终于转身向一树桃花走去,在树下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入定修行去了,只剩下一句低低的呢喃,在山风的吹拂下消散。 “我会追上你的,师父。” 第七章白露 九嶷山山脉南端,一处草木丰茂的密林正沁润在一场恰逢时宜的大雨之中,万物在雨中氤氲而开,像是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不知何时,在那副山林和大雨的画卷中,开出了一小朵白色的花,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白袍少年,撑着一把绣着点点桃花的白伞,眉眼清澈,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正驻足望着这久违的山外世界。 恍若隔世的感觉,夏空蝉心里想着,旋即摇摇脑袋,把缥缈的念头从脑中清空,继续向山外走去。 行至数十里,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一阵异响,夏空蝉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只野兔倒在路旁,身上还插着一只利箭。稍过一会儿,有位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披着蓑衣的猎人模样的中年大叔过来,伸手捡起了野兔,放在了身后的背篓里。 猎人看着夏空蝉正打伞往这边看去,想了一会,就朝夏空蝉那边走去,边走边问道:“那边的少年,为何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游荡?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音调有些怪异,语速比北方的要快,不过好在还能勉强挺出来在说什么,夏空蝉心里想着,嘴上答道:“先前是与师父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师父有事情去了,我便暂时一人来到这边。” 听着稍显怪异的外乡语,走到近处,猎人皱着眉打量起了夏空蝉。只见夏空蝉撑伞立在雨中,神态平静,周身衣衫整洁干净,不像是落魄狼狈的迷路的孩子,松了一口气。 “你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到大叔那里坐坐,等着你师父来接你回家?”猎人大叔在雨中大声问道。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夏空蝉看着猎人大叔,认真的说道。 “不过问一下,此处是何地,还有此间时节是何时了?”夏空蝉问胡子大叔。 “这是羌国九凝山山脉,青山郡,再往前走数十里,就是青山郡郡城。这时候已经是白露时节了,早晚得加衣防寒了”望着少年身上单薄的白袍,猎人大叔回答道。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夏空蝉喃喃道。 “你说啥子?”猎人大叔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大叔,我要往郡城走了,祝你打猎顺利,收获满满。”夏空蝉向猎人大叔摆摆手,转身向南方走去。 真是个怪娃子,这么大的雨,周身衣衫也不见湿,莫不是遇到山精野怪了。大叔站在原地,望着夏空蝉离去的身影,回过神来,心里这么想着,还用双手拜了拜。“山神大人勿扰,小人进山打猎也只是为了养活家中老小,勿怪勿怪。” 再说夏空蝉,在这崎岖泥泞的山间小径上走着,单手撑着雨伞,一边运转道火灵气将周身衣衫雨水蒸干,身形轻灵,似缓实急,转眼间便从山中走出。复行数十里,翻过一道高坡,眼前陡然开阔起来,前方有一方湖泊,水汽氤氲,在大雨中仿佛翠绿的宝石。 这一方小家碧玉的景秀水色,冲散了让夏空蝉心中的淡淡离愁,心情变得愉悦舒畅了起来。少年将雨伞换了只手,缓缓地向湖边走去。不多时,夏空蝉就站到湖泊的边缘,在大雨中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有点模糊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大致的白色轮廓。 好像,长大了不少,上次跟阿爹比是什么时候来着?已经记不清楚了。夏空蝉望着满湖的水景,心中这般想着。 我好想已经可以轻松走出这片泥泞了,师父。夏空蝉攥紧了握住伞柄的手,抬头透过绣有点点桃花的伞面向湖的对面看去,眼神依旧清澈的好像这一方碧绿的湖泊,其中满是坚定。 “很好看的湖泊对吧,这是我羌国的宝贝,青山郡碧魄湖。”身侧不远处走来一位身着青衫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书箱上头设有白色遮雨油布,周身被雨水微微打湿,语速有着南方之人一贯的迅速,语气中带着骄傲,这般说道。 “碧魄湖么,真是个好名字。”夏空蝉侧身望向身侧之人,笑着说道。 “不不不,不只是名字好,湖本身就是极好!”青衫年轻人挑眉说道。 “是这样,我以前只是从阿爹的口中听过,但亲眼从未见过如此秀丽的湖泊。”夏空蝉回答道。 “听你这口音,北方来的?”青衫年轻人问道。 “嗯,从北边的山中来的。”夏空蝉微微沉默半晌,回答道。 “你们这些北方蛮子也会来此欣赏此等美景?”青衫年轻人问道。 夏空蝉微微皱眉,正要说着什么,被青衫年轻人摆手打断,“算了算了,想来你也是个跟我一样懂得欣赏的孩子,刚刚与你开玩笑的。” “不好笑,还有,我并不是孩子,我今年十二,算是少年!”夏空蝉面无表情。 “行行行,少年,少年!”青衫年轻人摆摆手说道。 “那么少年,我叫林逸,今年十八,此去京城赶考,途径青山郡,你呢?”林逸微微俯身,望着夏空蝉问道。 夏空蝉微微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伸出另一只手指了只指天空,“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入得仙神境,剑出碧落惊!” 旁边的青衫林逸,看着小一号的白袍夏空蝉,嘴巴张的都能吞下一颗鹅蛋,赶紧想伸手摸夏空蝉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结果被白袍少年一巴掌拍开。 “你想要...上天?”多了好一会儿,林逸才缓缓说道。 夏空蝉在一旁摇头,微笑着不说话。 好好的孩子,怎么说傻就傻了。看着夏空蝉的傻样,林逸心中叹息道。 “像你这般大的少年,脑中容易想些奇怪的事情,什么斩妖除魔,什么御剑长空,可以理解。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这样想过。”林逸说道。 “不过现在,你看我,就脚踏实地多了,好好读书,博取功名才是我等应做之事。不过你比我年少时要稍微出息点,我那时候还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林逸摊摊手,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书箱。 顺着林逸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夏空蝉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青年人以及其背后的小书箱,夏空蝉眉头一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转身准备绕过碧魄湖继续赶路一边对身侧青衫年轻人说道:“想来我从前也没想到我会这样走出家门,来到这里,读书是很好的一件事,不过不仅仅是为了博取功名”。 说到这里,夏空蝉停顿了片刻,将手上的白伞又换回了右手,继续赶路,三两步便走出数丈。 “不过想来,脑袋正常的读书人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大雨时节与人在湖边这样交谈吧?去找一个避雨之地才是正事。” 青衫林逸听到透过雨声传来的这几句话,看了看自己周身,无奈的挠了挠头,赶紧一路小跑向少年追去。 离开了翠绿湖泊,青衫白衫二人在雨中沿着小路走着,路旁是大片大片的原野,身旁偶有几只白露飞过。为了照顾林逸的脚力,夏空蝉故意放满了脚步,于是在这雨中显得更加从容。 望着身侧年纪尚小的少年在雨中走的这般从容,林逸不禁有些好奇这少年的身份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体力,莫不是从小开始的练家子?想到这里,林逸不禁咬牙将脚步放快了一丝。 身侧的白袍少年任不紧不慢的跟着,让林逸有些泄气,好在突然间,他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一座屋舍,因为有点远的关系,看不清是用来干嘛的。 “前方好像有一间屋子,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躲躲雨。”林逸指着前方的屋舍,欣喜地对身侧白袍少年说道。 “嗯,这周遭好像也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了,就去那边看看吧”夏空蝉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不一会儿走到屋舍近前,两人抬眼一看,像是一间破旧的寺庙,不过好像很久没有人了,四周杂草丛生,寺庙上的牌匾只剩下小半块,隐隐约约能看到“栖雨”二字,不过“雨”下边好像还有半截随着断掉的木匾一起消失了。有些地方的墙壁也已经破了个洞,破旧的庙门半掩着,上面还结有蜘蛛网。 二人对视一眼,夏空蝉脚步一动,首先收伞推门进去。林逸背着书箱随后也跨入破旧寺庙。 一进去寺庙,便有一股潮湿的带有灰尘的古怪味道向二人袭来,想来是因为庙里许久没有通风的缘故,二人皆以衣袖遮住鼻子。抬眼看去,庙中只有一座高台,上面只有一根倒掉的烛台,也布满了灰尘,想来应该就是供奉台了。环顾四周,庙中前后左右不过十步大小,左右对称立着两根殿柱,一人合抱的样子,上面朱漆也大都辩驳脱落,其中一根的附近散落着一些木柴,想来是从前也有人在这里躲过雨。 在夏空蝉还在打量着整座寺庙的时候,林逸已经放下书箱,双手抱着膀子,浑身一个哆嗦,“这秋风秋雨,真是冻煞人呐!这庙里的温度,怎么也这么低?” “可能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个时节,本来就是一天冷过一天,你还指望这能有夏日的温度啊。”夏空蝉回答道。 “此话在理,此话在理。”说着林逸走向那堆散乱的木柴,伸手将木柴拢起抱了过来,“还好没有怎么淋到雨,还能用,用它来烤烤火。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在这儿凑合一晚,明天等天气好一点再赶路。” 夏空蝉点点头,将伞立在门边,伸手开始帮忙 不一会儿,火便生了起来,二人在火堆旁坐了下来,林逸的一身青衫正挂在旁边烘干,只着中衣在烤火取暖,夏空蝉靠着柱子老神在在地盘坐着。 林逸一边从随身行李中取出干粮和水壶,放在火堆旁边烤着,一边随意的跟夏空蝉搭着话。 “你那衣衫不用脱下来烤烤火吗?” “不用。” “我看你没有干粮,你一路走来吃的是什么?” “山中野果。” “那刚好,尝尝我娘烙的这囊吧,虽然干吧了点,但是很好吃的。” “好...好的,谢谢。”夏空蝉伸手接过林逸递过来烤好的囊。 解决了晚饭问题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夏空蝉静坐在火堆旁,双眼微闭,林逸则捧着一本书在读,一时间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屋外的风雨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第八章怨灵 午夜时分,林逸早已躺下睡去,夏空蝉端坐在火堆前,双手结禅定印放在丹田前,运转道诀,顶舌于颚,神与意合,金色气海之中道火旋转,其外的四层青色灵气正在缓缓旋转,气海不断从外界汲取山川地脉之灵气,向道火不断聚集,然后一点点被炼化,变成青色灵气,加入到薄薄的四层灵气之中。 在夏空蝉不断汲取山川地脉灵气之时,周身不断有青色光点闪烁,这间破庙似乎也变得温暖干净了起来,躺在地上的林逸舒服的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突然夏空蝉的道火运转气机微微一滞,福至心灵,夏空蝉睁开双眼,眼底青色苍穹道火印记大亮而后隐去,望向破庙门口,只见一阵大风刮来,将漫天的风雨送入温暖的寺庙内,庙中火堆火苗上下翻飞,眼看就要熄灭,一时间寺庙重新变得冰冷、潮湿。这一阵风雨也将林逸这位读书人从睡梦中惊起。 林逸从睡梦中刚刚醒来,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想起身去往门口关上正往里灌风雨的大门,回头顺便给夏空蝉披件衣服。却发现夏空蝉此时正盘坐在柱子前,双手结着奇怪的印,神色肃穆,正望向门口。 夏空蝉感受着周身山川地脉灵气中有股令人不舒服的阴寒之气,自从修道以来,夏空蝉还从未感受过如此阴寒的气息,修道之人天生的灵觉告诉他,有危险正在迫近。 于是夏空蝉抬手示意林逸莫要妄动,同时站起身来,从白袍袖口里取出簪子大小的生灭剑紧紧地攥在手中,生灭剑也在夏空蝉手中嗡嗡作响。看着夏空蝉如临大敌的态势,林逸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赶紧来到夏空蝉身侧站定,也向门口看去。 突然一阵更大的狂风骤雨袭来,吹得二人几乎睁不开眼,而后庙门陡然紧闭,庙中的火堆此时只有零星微火还在闪烁,映照着二人的影子在破庙的墙上弹跳着张牙舞爪,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墙上的影子中缓缓探出,在二人身后缓缓成型,而后突然急速向二人扑来。 感受到身后阴寒之气,夏空蝉几乎同时转过身来,伸手将林逸往旁边推去,林逸就势滚到一边,夏空蝉抽身退往一旁,微微站定,黑影一击不成又潜入暗影。 夏空蝉赶忙运转身法赶到林逸身边,同时眼中青光闪烁,环顾四周. 剑诀起,生灭剑变为三尺三寸,灵光闪烁,剑身轻鸣! 灵光闪烁之间,阴影暂时潜伏了起来,时机而动,能感受到在附近游荡的阵阵阴寒之气。 林逸此时也从地上爬起,似乎是刚刚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脚边摸起一本书,壮着胆子,大喝道:“何方鬼物,出来与你小爷我一见!” 同时还不忘安慰年纪小的夏空蝉,“你...你别怕,听人说鬼物最是惧怕浩然正气,我这书中净是读书之人的精神传承,我...我保护你!” 夏空蝉轻声嗯了一声,眼神仍是向四周扫去,只是紧了紧握住长剑的手。 黑影潜藏在破庙的暗影处,似乎是看出这两人的色厉内荏,黑影再度从阴影中探出,扑向两人,同时发出令人头晕恶心的尖啸。 来了!夏空蝉体内道火开始疯狂转动,引得周身灵气飞速运转,向生灭剑灌注,强忍着不适提剑迎向扑来的黑影。 剑光闪烁,与黑影一触及分,黑影发出惨叫,气流将林逸向旁边推去,夏空蝉则稳稳的站在原地,黑影在在上空盘旋一圈,竟变得更大了,狰狞着咆哮着继续飞过来。 细看之下这道黑影半虚半实,头颅上披着长长的乱糟糟的湿漉漉长发,面色泛青,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口中长有獠牙显得狰狞,扑过来的双手上有着长长的闪着寒光的指甲,身后拖着长长的黑雾轨迹。 在飞过来的途中身形一边又化作一团黑雾,而后分为两小团分别从左右两侧空中袭来,夏空蝉将手中长剑抬起,横放在胸口,同时左手食指中指横摸过剑身,放在剑尖三寸处抵起长剑,周身灵气绽放,抵挡住了两团黑影的攻势。 林逸见夏空蝉周身光芒绽放于恶鬼抗衡,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处飞舞的黑影。 两团黑影见攻势不成,呜咽着又融合成一团,身形在破庙大殿上空微微盘旋,伺机再度扑下。 夏空蝉此时默念剑诀,以青冥道火之力为引,第一次用出清风秀云剑,青色剑光翻飞向黑影压去,似是道火隐隐克制此类阴邪,临剑于敌之时,剑光纷纷散开,然后从一点汇聚,透体而过,一点青色火星将阴影点燃,狰狞的阴影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 待青色火光将阴影燃烧殆尽,只见空中悬浮着一道半透明人影,月黄色衣衫,湿漉漉的头发长长的盖住大半苍白的脸庞,似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眼神逐渐从暴虐混乱变向清明,此时看去也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只见这位女子低头看了一眼夏空蝉,眼神中流落出感激,遥遥一拜,身形逐渐消散化为点点流光散去。 夏空蝉这时才感觉到浑身灵气耗尽,拄剑盘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周身气息翻腾,赶忙用闭眼意念运转道决,周身灵光开始闪烁,气息逐渐平静下去。 这时候林逸从旁边的地上爬过来,瘫坐在地上看着夏空蝉,此时的夏空蝉横剑在膝,周身青光闪烁,惶惶如神仙中人,林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同行的这位小少年,是个神仙! 神仙大人下凡除魔,如有得罪,莫怪莫怪。林逸在心中默念着。 过了半晌,夏空蝉睁开了眼睛,感受着气海内的空荡,无奈的晃了晃脑袋,望向了林逸。 林逸的注意力一直在夏空蝉身上,见到夏空蝉想自己看来,练忙挣扎起身,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神仙老爷在上,读书人林逸见礼了!” 夏空蝉刚想说话,见到这一幕,肃穆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当下哈哈大笑了起来,牵动了空荡的气府,又转为疼痛的哎呦哎呦**声。 见到这一幕的林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之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赶紧小跑到夏空蝉身侧蹲下来,带着三分兴奋三分好奇的问道:“你是神仙吗?刚刚那个是妖怪?” “我不是仙神,与你一样也是人,只不过入道成为了修士。”夏空蝉回答道,“刚那个应该也不是妖怪,应该是怨灵一类。” “修士?书上说的修道有成,朝游沧海暮昆吾是真的了?”林逸问道。 “应该是,境界高了,应该是可以飞天遁地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行。”夏空蝉老实的回答道。 “怨灵是什么?是鬼吗?”林逸有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吧,按照我师父跟我说的,怨灵是人时候在一定的条件下怨念显化而成,可能是因为天时,也可能因为地利,不过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夏空蝉回答道。 “不会吧,那玩意儿是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林逸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是人啊,还是一位姑娘呢。”夏空蝉再次抛下了一颗重磅**。 看到林逸一脸疑惑,夏空蝉反问道:“你没有看到刚刚黑影消散后出来的身影了吗?” “什么身影,我只看到张牙舞爪的黑影被青色的火烧光了,然后就没有了。”林逸回答道。 这样啊,难道说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看不到灵体?那之前的那道狰狞黑影又是怎么被林逸看到的,难道是因为怨气太深,得以在尘世现身?夏空蝉心中暗暗想着。 忽然夏空蝉心头一动,看向林逸:“这附近近来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姑娘是不会变成怨灵的,成为怨灵的条件很苛刻,除了死去的时候天时为阴,而且还得有很强大的怨气供她是吸收,我看这个怨气的强度不像是几个人那么简单。” “大事?”林逸微微思索片刻,“没听说过什么大事啊,近来青山郡以及周边几个郡城,都很平安,没有什么大事传出。就是最近这个雨下的有点大,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这样啊,那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夏空蝉说道,“外边的风雨好像小了下来,天色将明,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赶紧休息,明天还得赶路。” “好,休息休息。”说着,精疲力竭的林逸靠在夏空蝉身旁的柱子靠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可能被吓坏了,搞不好是我修炼的动静将怨灵引来的,此事在我,好在都平安解决了。夏空蝉心里这样想着,望着膝上横放的生灭剑,双手结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此时风雨也逐渐停歇,漫天云彩也逐渐被长风吹散,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一角,将光芒透过破庙的屋顶投向殿中,清冷的光束中浮尘微微飘荡,一时间整间破庙显得有些静谧。 气海中莲花上的道火开始转动,牵引着灵气开始转化,周身再次被点点青光所掩映,与月白光束一起将大殿微微照亮。 翌日清晨,夏空蝉再度睁开双眼,周身青光没入身体不见,此时的气海金莲之上青冥道火之外灵气由四层变成了五层,道火旋转的速度又变快了一些,这意味着夏空蝉踏入了修士初境的五层。实战还是比苦修来的快啊,想到这里,夏空蝉摸了摸膝上的长剑,长剑上青光微微闪动,似是回应这位年轻小主人的心意。 轻掐剑诀,长剑再度变小,被夏空蝉收到袖子里,推了推谁在身侧的林逸,时候再度启程了! 第九章 这天晌午,大雨初霁,远山的轮廓清晰可见,空中的云被长风撕扯成一道道长条,点缀在碧蓝苍穹,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带有泥土和青草清香的味道,白袍青衫二人来到青山郡城城前,正是夏空蝉和林逸二人。 只见郡城城墙高高伫立,墙色斑驳,其上长有爬藤植物,看起来便是有些年头,城头有匾额高高挂起,上书“青山城”,城门约三丈宽,两旁各有一对年轻卫兵看守,着制式军袍,看起来精神奕奕。 在二人来之时,就有一些人在城门口排队等候进去,旁边的卫兵也只是例行检查,并不过来多做盘问,所以队伍进的很快,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城门处。 走进城门,眼前是宽阔整洁的青石铺成的道路,两旁是商铺林立,还有许多街边摊贩各自散落,夏空蝉有些疑惑的看着林逸。 “是不是觉得这个郡城有些过于繁华了,不符合边陲郡城的规格?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惊叹了一下。”林逸看夏空蝉那个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就解答了夏空蝉的困惑。 “因为这个青山郡是如今王上的龙起之地,而且位于交通要道,此朝建业起,就将周边青山、望山、长林、青禾四郡合一。朝中许多重臣在入阁之前,都在此地做过郡守,如今的青山郡守王言,为人谦和,善于政事,在他治理下的六年里,青山郡越发的平定安稳,就有了你如今见到的繁华景象。”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林逸此时已经有些口干舌燥,加之又赶了一上午的路,当下腹中空空,四下望去,终于找到一家街边面铺,赶紧拉着夏空蝉过去了。 等二人在面铺坐定,铺子小伙计过来招呼,林逸看了看夏空蝉,后者估计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繁华的尘世景象,还在发呆,于是便朝伙计喊道:“两大份牛肉面,各加一个蛋!” 乖乖,如此豪气!不愧是马上就要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就是硬气哦! 不多时,两大份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被伙计端了上来,上面还撒着翠绿的香葱,着实诱人,两人食指大动,狼吞虎咽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一位举人老爷或者是仙家修士,要不是衣着还算整洁,都要被人以为是从哪儿逃荒来的乞儿了。 “听说了吗?郡守大人家中的独女好像快不行了,才十八岁,跟我家女儿一样大,真可怜。” “是啊,听说找了好多名医,还有的从京城来的,都没能看出是什么原因。听说啊,像是中邪了!” “郡守大人爱民如子,老天真是不开眼。” 这是从旁边桌子上传来的别的食客讨论的话题。 闻言,狼吞虎咽的而言皆抬起头,对视一眼。 “中邪么?你有办法吗?”林逸看着正在吸溜面条的夏空蝉。 “不知道,不过可以去看看。”夏空蝉随口答道。 “那感情好啊!今晚有地方住了,极好极好!”林逸开心的说道。 不一会儿,两人将碗中的面条吃完,夏空蝉正慢悠悠的喝着小二送过来的茶水,林逸突然一把夺过夏空蝉的茶杯,“还喝啥,赶紧走,郡守府的茶水不比这好喝?”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夏空蝉去往郡守府。 在问过了几个路人之后,林逸终于拉着夏空蝉站到了郡守府的大门。 府邸安静地伫立在郡城中心位置,两扇大门上铸有二十七枚铜钉,上面个有饕杌门扣,门前两座石狮子,好不威风!不过此时大门紧闭,没人把守。 就在林逸打量着整个郡守府的时候,夏空蝉也在暗中运转灵气,感受灵气中的异常之处,不过并没有从中感受到阴寒味道,就是普通的山川地脉之气夹杂了些许尘世的味道,没什么值得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要想知道进一步的情况,还得进去看看。 夏空蝉眼神示意林逸前去叩门,林逸挠了挠头,向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近处,林逸抬起手,轻轻扣了扣门,不多时,一位小厮模样的青年人稍微开了门,从门中探出头来,朝着林逸道:“我家老爷最近不见客,有事改天再来。” “那你去告诉你家郡守老爷,就说长林举人林逸与好友,特为府上千金病情而来,烦请小哥通报一声。”林逸微微一笑,朝着小厮说道。 “原来是举人老爷,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我还是第一次见,见谅见谅。”小厮回答道。 “不妨事,不妨事,还请小哥向郡守大人禀报一声。”林逸向小厮温和的说道。 “烦请举人老爷稍后,我就去禀告老爷。”小厮关上了门。 “想不到你还是个人物。”夏空蝉打趣道。 “那可不,站在你面前的,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林逸伸手掸掸前衣襟的灰尘。 “失敬失敬,国之栋脸大人,站在你面前的是,未来令这山河上下震动的仙君大人。”夏空蝉学着他师父的样子,双手背后,骄傲的回答道。 “好说好说,仙君大人。”林逸拱拱手,回应道。 就在这儿人打趣的时候,大门轰地一声打开了,一行人迎出,为首的身着紫色景袍,面白无须,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身侧有位弓着腰的白须老人,面上皮肤都皱了起来,看起来是很老了,别的都是府中小厮,刚刚开的那个青衣小厮也在其中,正朝着两人眨着眼睛。 待得众人站定,郡守看向林逸:“可是长林林逸?” “回郡守大人,在下正是,这是我朋友夏空蝉。”林逸回答道。 郡守朝着夏空蝉看去,此时的夏空蝉还是双手背后之姿,郡守朝着夏空蝉点点头,“无需多礼,老夫王言,二位入府一叙。” 说着,将二人迎回郡守府内。 府内,三人分主客落座,等侍女给两人上完茶水,便望向林逸,笑着说道:“老夫忝为青山郡守,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贤侄了。”王言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么贤侄,你方才说为小女病情而来,可是有什么良方?” “在下二人确实为令千金而来,不过在下只是一位读书人,良方还是要问我这位朋友。”林逸说着,将目光投向夏空蝉。 “哦?贤侄的这位朋友是?”王言看着夏空蝉说道。此时的夏空蝉在舒服的坐在太师椅里,悠闲地喝着茶。 “我叫夏空蝉,是位…是位散人。”夏空蝉一遍喝茶,一边老气横秋地回答道。 王言闻言,细细打量起了夏空蝉。一袭白袍,一头柔顺的长发披肩而下,眉眼干净,面如冠玉,像是一位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 看着不像是一位平凡少年啊,王言心中思忖。嘴里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么这位小少年,你可有什么良方?阁下的年岁看着还尚轻啊!” “郡守大人,你可不要拿话来激我,可不要将我当小孩子哄,你女儿的病情我还没看过,所以还不能下定论,得看了才知道。”夏空蝉放下茶盏,轻声说道。 不知为何,王言看着少年这淡淡的表情,心中反而有了一股想要试试的念头,顾不得其他,挥挥手将林逸即将开口说的话打断,开口道:“那二位便随我入内殿一观,再做安排。” 二人跟着王言穿过廊庭,来到王言之女的卧室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王言强忍心中悲痛,伸手推开房门,带二人进入房间。 房间很整洁,采光很好,只有一张床和梳妆台,床上挂着淡红色帘子,透过帘子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人正躺在其中,再也不见别的东西。 一进房间,王言和林逸并无不是感觉,可是身为修士的夏空蝉却能明显感受到周遭灵气中那令人不舒服的微微寒意,而且源头正是那处躺着郡守府千金的床榻。 感受着这与正常灵气格格不入的寒意源头,夏空蝉心中稍稍安定,转头对王言说道:“郡守大人,令千金确实是被邪祟缠身了。” 王言听说此言,心中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燃起,赶忙道:“少侠有何良策?只要能驱除邪祟,救得小女性命,王某愿意付出一切!” “我尽力而为。”夏空蝉望着床榻,回应道。“你二人且退后两步,容我一探究竟。” 王言与林逸二人闻言立即退后,将空间让与夏空蝉。 夏空蝉运转道诀,双手结浩然印,一道带有浩然气息的青色灵气涌向床榻,床帘灵气高高荡开,露出其中沉睡的郡守府千金。在浩然灵气的冲击下,郡守之女周身显露出黑色煞气,并且逐渐被消融。 就在夏空蝉以为能一鼓作气将邪祟驱离的时候,突然,原本四散消融的黑色煞气变得烟尘滚滚,大有四散开来的趋势。夏空蝉宁心静气,脚步向前重踏一步,轻喝一声,运转道火,青色灵气出现了零星火光,顿时变得青光熠熠。 黑色煞气不甘示弱,由四散的烟尘状态收拢起来,变作一团,煞气团的边缘还不是出现人的头颅形状在拉扯着,不断与带有星火的灵气做对抗。与此同时,在床榻上沉睡的郡守府之女突然发出惨叫,并且不断抽搐。 听到床上的动静,郡守王言忍不住向夏空蝉叫道:“少侠,这是怎么了?为何出现这种情况?” 夏空蝉深深的望向那团与自己道火灵气抗衡的邪煞之气,不断消耗却又不断重生。瞬间做出决定,缓缓降低自己手中的灵气输出,感觉到对方的煞气也竟然在降低。夏空蝉赶紧缓缓将周身灵气平息,同时停止自身灵气输出,结果对面煞气微微散开,也重新隐匿起来。 十方日月虚空现,倘若至人道眼开!夏空蝉默念道诀,眼底青冥道火印记显现,虚空中之间煞气大部分缓缓向北方隐去,逐渐消散不见,还有外援的煞气?夏空蝉心中暗忖。 在夏空蝉收手之后,房间中逐渐平息下来,飘飞的窗帘也重新将床榻遮掩。 “少侠,我女儿没事吧?”王言希冀的问道。 夏空蝉走上前去,伸手挑开窗帘,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郡守府千金,感受了一下其周遭的灵气。 “令女虽然消瘦,但是我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死气的出现,应该暂时无事。”夏空蝉回答道。 “那我这小女?”王言迟疑着问道。 “煞气尚在,不过不是什么恶灵煞气,倒像是生灵煞气,虽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但是却会慢慢蚕食人的精气乃至魂魄,时候一到,香消玉殒,魂飞魄散,甚至会失去转世机会,可以说是相当歹毒的手段了。”夏空蝉说道。 “说来有些奇怪,这种阴损的生灵煞气,一般经不起这浩然灵气而直接消散,令女身上这煞气,却能与我这灵气抗衡,若强行驱散,恐怕令女的性命也难以保住。”夏空蝉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那少侠可有化解之法?”王言希冀的问道。 “这生灵煞气本来受不得我这浩然灵气与道火,可偏偏能源源不断的涌出,这可不是某种单一煞气所能拥有的本事了。刚才我观煞气的力量好好隐隐从北方传来,此地往北,可有什么大煞阴寒之地?如果能切断这煞气的力量来源,那么问题就好解决了。”夏空蝉问王言。 “北方不就是我跟你一起走来的地方吗?哪有什么大煞阴寒之地。”林逸出声回答道。 这样么,夏空蝉陷入了沉思。 “北方?大煞?生灵煞气?”王言喃喃道,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巨变,当下沉声对夏空蝉说:“少侠,林逸请随我来。” 望着再度陷入沉睡的女儿,王言咬咬牙带着二人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众人移步至庭院,三人站定,王言人背对着二人,迟迟没有转身,沉默着,夏空蝉与林逸也不知王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也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凝重。 沉默良久,王言缓缓转过身来,脸色铁青,看着夏空蝉与林逸二人沉声缓缓说道:“此事说来,或许都得怪王某!” “郡守大人此言何解?”林逸问道。夏空蝉在一旁也将目光移向王言。 “约一月前,天降大雨,连绵不息,我青山郡内出现内涝,有数地被淹没,百姓陷入困境,郡、府上下人人动员,救济灾民。”王言回答道。 “天灾骤至,人力终有尽时,此事,与大人何干?”林逸看着王言,沉声问道。 “原望山郡地界有一处村落,世世代代依山而居,村中居民一百有余,或上山捕猎、或耕种,绵延百年,其间动荡战火没能夺得他们的性命!饥荒也没能夺得他们的性命!”王言语气逐渐激烈了起来。 “在一天夜里,山体崩塌,大地震动,泥石俱下,将村落尽数掩埋,我闻讯赶到之时,近百村民,无一人生还。”王言以手掩面,继续说道。 “接下来如何?王大人!”林逸寒声问道。 “接下来我命人将村名遗体挖出,尽数就近于碧魄湖东边林子里掩埋。”王言长叹一口气,回答道。 “为何草草掩埋,不做法事?”林逸声音越发冷漠,寒声问道。 “当时郡内人有许多灾民需要救济安置,有限的精力人手,还得放在活人身上。”王言辩解道。 “那现在云销雨霁,海清晏平?为何不做法事超度?”林逸不依不饶,“而且在下有一事不明,郡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朝中上下一无所知,无有一点风声传出?” “不做法事是假?压住消息是真!王大人,你可是在欺我年少不辨是非?”林逸直起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王言,“我听说王大人任期将满,今日即将入京,可有此事?” 王言一下子脸色变得苍白,一身精气神也萎靡了下来:“此后小女有一日外出祭祖归来,就病倒卧床了,起初以为是感染了风寒,不曾想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小女自小母亲就因病过世,由我抚养长大,这叫王某有何颜面再见夫人。” 说到这里,王言眼睛突然望向夏空蝉:“此事由我而起,不该由小女承担,要是能够救回小女,我愿意承担一切!还请少侠出手相救,一切事宜,尽管吩咐!” 听闻此言,夏空蝉和林逸神色缓和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夏空蝉朝着林逸点了点头。 “救人要紧,这下事情以后再说。按令女这样的情况,寻常法事不一定有用,就由我来试试吧。”夏空蝉说道。 这天日暮时分,碧魄湖湖畔,一行人在这湖畔设下醮坛,由四十九名壮年军士擎长明灯盏按东南新北中五方站立,旁设大鼓三面,夏空蝉背靠湖水面向山林,站主祭位,林逸与王言站在稍远处,神色紧张的望着此处。 此地无风,天上的晚霞也停止不动,众人皆肃穆站立。少顷,有一丝微风吹来,夏空蝉从袖中取出生灭剑,轻掐剑诀剑身变为三尺三寸,持剑倒立,轻喝一声,醮起! 四十九名军士手中长明灯盏同时亮起,旁边鼓声大作,足足有二十四通。 夏空蝉轻声颂道: “奏醮事讫,向来所出功曹使者,并还臣身。从众妙门而入,在左还左,在右还右。直使功曹,主领检押。还复本位,无令差互。后召即到,一如故事。” “眇眇亿劫,混沌之中。上无复色,下无复渊。风泽洞虚,金刚乘天。天上天下,无幽无冥。无形无影,无极无穷。” ...... “罪福禁戒,宿命因缘。普受开度,死魂生身。”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夏空蝉气势一凝,以剑指天,剑身微微有青光亮起,周身衣袍无风自动。 醮成! 此刻已经月上中天,之间远处山林中有微光渐渐亮起,越来越多,向此汇集而来,像一条小小星河,越过场中的擎灯军士,越过夏空蝉,飞至湖泊上空,轻轻盘旋。 夏空蝉此刻强忍疲态,右手持剑,左手行道礼,对着这漫天光点微笑着轻声说道:“人间多苦,各位且去。” 语毕,漫天星光盘旋流淌的星光微微一滞,旋即冲上高空,消失不见,仿佛真的变成了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夏空蝉挥挥手,军士开始有序撤离,不一会儿,这片湖畔就只剩下了夏空蝉三人。 林逸王言二人走到近处,王言对着夏空蝉行躬身大礼:“先生真乃神仙中人也!如此大恩,王某不知何以为报?” 夏空蝉摆摆手,盘坐在地,生灭剑横放在膝,“这是我辈修士该做的,不必如此。我得调息一阵,二位且稍等。”说着边闭上了双眼,周身灵气开始涌动,青光渐起。 林逸看着此刻月下盘坐的白袍少年,眼中神色也越来越明亮。 “真是神仙手段!”王言出言感叹道。 “贤侄是从何处识得此等神仙中人的?”王言看着夏空蝉,问林逸道。 林逸闻言一怔,最后用手指了指身侧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碧魄湖,“就在此处啊。” 王言闻言也微微一怔:“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是极是极。”林逸点头称是。 月色下。 “王大人,此事间了,你有何打算?”林逸转头沉声问道。 “老夫说话向来算数,我自会承担一切后果,向朝廷说明事情原委。”王言轻声回答道。 “哦?大人不怕朝廷怪罪吗?”林逸反问道。 “此番下来,老夫觉得与羽毛相比,还是真相来的重要。因为王某一人之念而至这些亡者永世不得超生,小女也险些丧命,王某有愧于这些年来读的书,王某之过,应由王某一人承担!”王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么,在下静候王大人消息。”林逸望向夜空中的月亮,淡淡地说道。 “作为过来人,王某只希望贤侄以我为鉴,官场沉浮,万不可行差踏错。”王言看着林逸年轻的身影,陈恳的说道。 “郡守大人放心,后生自当引以为鉴,怎么着也得对得起在下读的这一番学问。”林逸眼中映出皎洁的月色,回应道。 夏空蝉不知何时已经入定中醒来,同样盘坐在水岸边,望着湖水中那轮同样明亮的月,感受着气海中那再度精纯的道火与灵气,刚入定之时,好像有一道从没感受过的浩然宏达的气息悄然降临,让自己消耗的灵气快速恢复,道火外薄薄的五层青色灵气似乎又有了增加的趋势,长生符箓所化的金色莲花也变得更加璀璨。 莫非,这就是功德之力?夏空蝉用小手托着脸颊暗中想着。当下夜风轻轻从湖上略过,湖中明月微微摇晃,夏空蝉的衣袍微微摆动,山林轻轻发出沙沙声响,不自愿陷入美妙的自然所作美丽的乐章之中。 人法天地自然,夏空蝉心中空灵,清风秀云剑诀奥义从心间缓缓流淌,不由得起身提剑,纵身舞剑,起初剑光极快,翻天兮惊鸿,落地兮避尘!而后逐渐放慢,身法运转,由湖畔轻掠飘飞至湖面,脚尖轻轻将一轮明月踏碎,神与意合,意与剑合,后之已发而先之已至,如羚羊挂角般妙不可言,整个人越发空灵缥缈,似是谪仙临世,随时都将御风而去! 水到渠成之间,道火轻动,其外有六层青灵气缓缓转动,初境六层至!百里境指日可待。 若说初境是以不朽青冥、山河混沌、黄泉九幽三种先天灵气燃心下绛宫道火,从此超凡脱俗,逆命成为修士的门槛,那么百里境就是从这门槛走出,拾级而上,拥有窥见大道资格的阶梯,能否真正迈入道中,成为真正的真人的关键。最早的乘风御剑,也就是由此境的修士开始的,所以又有百里境才是真正的修士的说法。 百里境,取之“百里之行始于足下”之意,其中蕴含了道祖对后辈修士的祝福。 湖面上,在进入初境六层之时,一股灵压从夏空蝉身上传出,寸寸碾过湖面,将湖畔因看到此景而目瞪口呆的二人推的连连后退,好在瞬间这股灵压就消失不见,二人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湖水因风起皱,水面上的月亮被分割成无数个小月亮,夏空蝉置于其上,双眼睁开,其中青色道火印记闪烁而后隐去,持剑纵身轻轻踏水而来,在湖畔站定,微风轻拂,乌发白袍,对着旁边二人歉然一笑:“对不住,对不住,刚破镜,没控制好,两位没有受伤吧?” 这种话也能红口白牙的说出口?一旁的林逸恨恨地咬咬牙,扬了扬拳头。 一侧王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仙师严重了,我等二人没有受伤。另外感谢小仙师此番搭救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以后但凡有事,任凭小仙师差遣!” “这也是我等修士分内之事,况且我也从中受益良多,此事不必多谢。”夏空蝉对着王言微微摆手,说道。 “行啊,你小子,刚刚那一手着实是有些帅气,回头也教教我,让我在姑娘面前潇洒潇洒。”林逸拍着夏空蝉的肩头,轻快的说道。 这一幕看的王言眉头直跳,“咳咳...贤侄啊,夜色深了,想必小仙师也累了,咱们回去休息如何?” “修行一事,可不是为了耍帅潇洒,如悬崖起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不是你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夏空蝉拍掉林逸搭在自己肩膀的爪子,老气横秋的说道。 “前半句是我说的,后半句是我师父说的。”沉默了片刻,夏空蝉忍不住继续说道。 “行啦行啦,我与你开玩笑的,修道虽好,但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辈男儿,岂能光求得自己长生,当兼济天下,为万世开天平!”林逸逐渐收敛了笑意,认真的说道。这还是夏空蝉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的林逸,旁边的王言听得也不禁侧目,心中对这个羌国国史上最年轻的举人越发的看重,国有此等少年,何愁不兴! “夏小子,王大人,回府吧。” ... 翌日清晨,青山郡城门前。 “令千金身上煞气已去,好生休养便可恢复如初。”夏空蝉对王言说道。 “有劳小仙师了。”王言陈恳说道。 “王大人,此事已了,我等也该告辞了。”林逸拱手对王言说道。 “此番多亏贤侄与小仙师二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是王某招待不周了。”王言连忙摆手说道。 “王大人客气了,那么我二人便启程了。在下愿王大人平安度过此事,官运亨通。”林逸说道。 “山有相逢,王某在这里也祝愿贤侄殿试高中,平步青云,早日实现心中之志。”王言拍了拍林逸的肩膀,对着他说道。 接着有转头看向夏空蝉,再度躬身:“唯愿小仙师仙运昌隆!” 夏空蝉点点头,转身离去,身侧林逸也背着书箱,一同离开。 远山依旧苍翠如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得青山见我应如是! 第十章扶桑 青山郡往南三十里,五云溪,其上有一页扁舟,正顺流而下,舟尾有撑杆舟子头戴斗笠,约莫六十来岁,浑身黝黑,舟头有两位少年,一青衫一白袍,青衫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正倚靠着乌篷懒懒的侧坐着,白袍少年约莫十一二岁,临水盘坐,正是从青山郡而来的林逸、夏空蝉二人。 耳畔是轻舟划过溪水的溅起的水声,清风吹过身侧的呼呼声,以及不是从后方传来的舟子的轻喝声。 “夏小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林逸忽然出声问道。 “以前在书中看过大海是何等的波澜壮阔、是何等的恢弘浩瀚,现在是自由之身了,准备往东边去亲眼看看,锤炼锤炼道心。”夏空蝉稍微思考,给出了答案。 “往东?急是不急?” “修道之人顺其自然,哪有什么急不急的。” “那何不随为兄去京城看看,你我顺流而下,入昊江,在京州渡上岸,入京城,而后你可以再顺昊江而下,入淮渎至东海入海口,如何?” 夏空蝉微微思量,点了点头,“好,就随你去京城看看。” “哈哈,小子你肯定不会吃亏,咱们羌国京城啊,要多繁华有多繁华,你还没见过人间京都吧,为兄带你去见见世面!”林逸搓着双手说道。 “人间京都么,上瑶!”夏空蝉喃喃道。 “那是北方大轩国都,你小子还去过那儿?哦,也对,此前你说你是北地来的。”林逸停下了双手,惊奇的说道。 “我小时候在那边长大的。”夏空蝉平静的说道。 “你小子还是京城人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林逸恨恨的说道。 夏空蝉没有再接话,旋即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膝头,似是入定去了。 林逸见此,也没有再多问,转头饶有兴趣的望着迅速在身侧飞掠的两岸景色。 山水一程又一程,小舟顺流而下,转眼间便走过数十里,五云溪水道逐渐宽阔了起来,在转过一道湍急的弯道之后,眼睛的景象为之一变,是一出热闹的渡口,名为彩云渡,其上往来小舟各色各式,穿梭其间,三两货运船只,岸上人来人往,衣着神态各异。 “到了,二位客人,这边是去往京城的渡口了。”舟子轻声提醒道。 夏空蝉闻言睁开双眼,林逸也微微坐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南方常见的繁忙渡口。 “这就是人生啊!”林逸指着渡口上下各色行人老气横秋地对夏空蝉开口。 夏空蝉没有理他,坐在船头,伸出小手捧着脸颊,看着这烟火气十足的一幕。无论是之前的将军府少爷,还是之后高山之巅的修士生涯,夏空蝉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南国渡口平淡真实的烟火气息,一时间显得极为新奇。他还不知道的是,修士的红尘炼心,从他踏出九嶷山之时就开始了,根本不需要走到东边大海。 舟子缓缓将小舟靠岸,二人起身上岸。 “此番有劳老人家了。”林逸谢道。 “少年人不用客气,这也是我糊口的营生,你二人要去京城,得穿过渡口,到另一面去,那边有去往京城的大船,两天一发,今日刚好是发船的日子。你们两个娃子运气好!”舟子伸出大拇指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那我等二人就去了,再见,老人家。”林逸开心地说道。 “再见,少年人。”老舟子挥挥手。 夏空蝉也在一旁摆了摆手,二人走入渡口人群之中。 年轻真好啊,老舟子这般想着,一撑竹篙,小舟缓缓驶离彩云渡。 彩云渡里,两旁摊贩众多,有的卖鱼虾等生鲜水产,有的卖包子大饼等主食干粮,还有的卖布匹绸缎、古玩等寻多小玩意儿,不一而足,行人往来,有的驻足摊前,与摊主砍着价格,二人行走在人群当中。 “刚好在此处买些干粮和水,船上的物价有些贵的。”林逸说道。 “你不是举人老爷么,还差这点钱吗?”夏空蝉问道。 “不一样,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冤大头的问题!”林逸瞪眼说道。 “那好吧,去买一些吧,我刚好也随便逛逛。”说着,夏空蝉取出桃木簪子,以指腹摩擦着。 “那我先去买东西了,你逛完了在尽头出口处等我。”林逸转身走了。 夏空蝉在摊贩的小摊面前一一走过,将摊子中卖得商品都一一看过,忽然在一家摊子前驻足,这家摊子上堆放了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书籍,有神怪话本、县志图册,其中九凝山志赫然在列,也正是因为此书才使得夏空蝉驻足在此。 抽出这本九疑山志,翻开一看,序文述:夫九嶷,古之洞天福地也。山束自南正达於西,正得云汉升气;自北正达於束,正得云汉降气;则山束其当山河之会,而得升降之中乎。传有仙人居其间,后遂访之,终不得见.... “少年,要买书吗?”摊主见夏空蝉翻开书本,便热络地问道。 夏空蝉将书本放回原处,摇了摇头,往出口走去了。 “洞天福地么?”夏空蝉低声喃喃道。 出口处,夏空蝉把玩着桃木簪子,低头沉思着,突然肩头一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是林逸背着书箱来了。 “没什么,走吧。”夏空蝉摇摇头,转身向渡口另一侧走去。林逸赶忙跟上。 等到了彩云渡另一侧,果真如舟子所言,宽阔的江面上停着一艘大楼船,渡口有人在陆陆续续上船,二人赶忙走向前去。 很快的,二人交了十两银子上了船,来到一处房间门口,推门一看,房内设施很简单,只有两张小床,一张小桌子,接下来的一天多的时间里,这边是二人的住所了。 “这也太贵了!就这么间小破屋,收小爷我十两银子?”关上房门,林逸抱怨道。 “注意你的身份,举人老爷。”夏空蝉淡淡道。 “合着不是你的银子,不心疼是不是?”林逸回敬道。 夏空蝉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话说你这位仙师大人出门,难道不带盘缠的吗?” “没有。” 没有,而不是不带,看看这说话的语气。让林逸气的牙痒痒。 “那没有什么仙术,变出银子?” “哪有这种法术,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以后怎么经世济民?” “你小子不是仙人吗?” “在你给我磕头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是修士,不是仙人。” “......” 在两人说这话的功夫,船身一震,出发了。此时天色将晚,暮色四合,跑了一天的读书人林逸感到有些疲惫了,便躺在了床上,双手放在脑后,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夏空蝉此时在盘坐在床上,准备调息入定了。 “我听人说,居京都,大不易,你说说是真的吗?”林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夏空蝉闻言微微一滞,回答道。 “哦...”林逸淡淡地应了声。 “不过你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要在京都居住还是不难的 。”夏空蝉接着又说。 “而且,你看看我是谁,仙师大人,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还怕什么,被欺负了我给你撑腰。”夏空蝉指了指自己,旋即闭上了眼睛,周身灵气氤氲。 林逸转头看了看夏空蝉,突然感觉一阵困意涌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嘴角微微上扬。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星河斗转,月上中天,一束月光自高天洒下,透过窗户落到夏空蝉他们的屋子里,林逸悠悠转醒,见夏空蝉还在修行,便觉不能浪费打好读书年华,起身点起烛火,从随身的书箱里取出书籍,默读了起来。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那透过窗户洒下的月光也早已不知去向何处,当下林逸只觉得腹中空空,想来是之前睡觉读书,忘记了吃饭,便掏出干粮和水,一边咬着大饼,一边继续捧着书读。 此时夏空蝉也从入定中退出,睁开双眼刚好看见林逸一手捧着书读,一手拿着大饼啃的津津有味,不经有些好笑:“这读书能下饭吗?我看你啃大饼啃得那么起劲。” “那肯定,我辈读书人,读书能下十碗饭!”林逸挥舞着手中的大饼,嘴里含含糊糊的回应道。 “要不要来点,我看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林逸放下手中的大饼,重新拿出一张大饼。 “虽然没我娘烙的大饼好吃,但也是相当饱肚子的好东西啊。”林逸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夏空蝉。 伸出小手接过大饼,夏空蝉也狠狠地咬了一口,实惠! “总是听你说起你娘,书也读得这般好,你爹娘一定没少下功夫吧?”夏空蝉咬着大饼问道。 “那是肯定,我爹娘就是普通的农户,没什么学问,也不识字,但是在我读书上面,是非常坚定地支持的,小时候他们省吃俭用,也要坚持送我上私塾,还给我买书本文墨,以前家里条件不好,除了给我添置衣物,我爹娘好多年没有添置过衣物了,总是补了又补。”说起这些的时候,夏空蝉注意到林逸脸上带着骄傲,眼中闪烁着光芒。 “自从我逐渐长大,过了乡试会试,当上了举人,有朝中的月供拿了,家中的情况就好一些了,爹娘也可以买新衣服了。” “我爹娘是普通的农户,学问不多,不认字,可是我认为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了。” “所以我更得好好读书,成为一颗大树,好好为他们遮风挡雨,若是有幸长得再大一些,成为参天大树,那我林逸要为这山河遮风挡雨!”林逸眼神越发明亮。 “你会成为你想要的样子的,我保证。”夏空蝉看着林逸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么你呢,夏小子,你的父母呢,像你这样的仙道中人,父母也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仙人吧?好像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林逸问道。 夏空蝉摇摇头,“我的父母亲也是凡人,从未踏足修士领域,我的母亲在我六岁那年病逝了,我父亲是大轩神威将军,三年后被朝廷构陷,背负谋逆之罪而死,那年遇上我师父,将我引入道门,不然那年我也该死了。” 听着夏空蝉说出这番话,那张小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林逸突然心中郁结,似有块垒,不得而发! “听说过扶桑吗?”林逸眼睛盯着夏空蝉,直直的问道。 “扶桑?”夏空蝉下意思重复了一遍。 “扶桑,在束海之束岸,岸直,陆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海广狭浩汗,与束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扶桑在碧海之中,地方万里。其叶火红,飘飞似流火,其干顶天立地,如周天之柱!”林逸说道。 “你,夏空蝉,也将会成为道门里的扶桑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林逸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 “扶桑么,我也会成为周天之柱。”夏空蝉重复着林逸的话。 “我要证道长生,我要成为道门中的扶桑,我要成为周天之柱!”夏空蝉眼中闪烁着青色的灵光,这是夏空蝉修道以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道心震动,气海金莲摇曳,散发出点点金光,太虚混元一气道诀所化金光在气海中沉浮,道火越发精纯,周身灵气快速涌动,在房间内形成气旋,良久才逐渐平息。 在某个云深不知处的空间,盘坐在此的太虚子心有所感,望向虚空,轻咦了一声,“明心问道?照见几身?百里境不到?妙极!妙极!” 房间中的林逸看此阵仗,也暗中吃惊,要不是夏空蝉状态尚好,他都要以为夏空蝉突然间走火入魔了。 将周身灵力尽数平息,纳入气海之内,夏空蝉轻握了握手掌,道火灵力好像又精纯了一些,刚上来的初境六层,好像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夏空蝉心想。 “我会成为你口中的扶桑的,你也要成为扶桑,羌国的扶桑!”夏空蝉对着一旁坐在桌子前的林逸这样说道。“我保证!” “敢不从命?!”青衫少年将手掌伸向夏空蝉。 夏空蝉伸手与之击掌。 “以此为证!” 两个少年在这星辉流淌着的昊江上,在这夜色中,击掌为誓,共勉成为扶桑之树。 第十一章朝弦 翌日中午时分,夏空蝉和林逸二人在房中修行与读书,忽然有阵阵嘈杂声,似是从甲板那边传出的。 “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要不要去看看?”林逸转头问夏空蝉。 “出了什么事情,与你我二人无关,不去。”夏空蝉老神在在,仍盘坐在床上,眼睛都没有睁开。 林逸挠了挠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夏空蝉。 突然,嘈杂声变得更大了,夏空蝉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这样下去是无法好好看书与修行的,还是去看看吧。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京州渡了。”林逸再度开口。 “也好。”夏空蝉点点头。 二人很快从房间来到甲板,此时的甲板船舷位置站满了人,皆朝岸边看去,不时还发出起哄叫好的声音,看起来事情不是出在船上。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岸边一处平坦的的巨石之上,有两位游侠打扮的青年正在比武,岸边附近也围上了不少观众,也都在起哄叫好。 二人像是约好的似的,一人着白衫,一人着黑衫,皆持剑,两人你来我往在巨石之上辗转腾挪,一时间剑光闪烁,衣袍翻飞,看的人心惊肉跳,但说卖相,绝对可以称得上少年高手了。 林逸也和旁边观众一样,看的津津有味,不是还为两位少侠中的某一位捏把汗。一边看着,一边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夏空蝉,一边问道:“怎么样,是不是高手?” 夏空蝉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用手摩擦着下巴老气横秋的说道:“以这种年纪,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了,不过二人招式之中,并无杀气,只称得上是点到为止。” “跟你比如何?”林逸望着岸边的二人,随口问道。 “我就是站在这儿不动,让他们持剑砍我,他们也伤不了我分毫。”夏空蝉同样看着那边热闹的比武场景,回应道。 “厉害厉害,仙师大人。”林逸在一旁皮笑肉不笑,伸出大拇指说道。 “好说好说。”夏空蝉翻了个白眼回敬道。 “不过二人为何要在此地比武,虽说是少年侠士,身手不错,双方无冤无仇,在这儿交手,被人当猴看?”夏空蝉问道。 林逸翻了个白眼,“你当人家傻啊。”说着指了指自己,“我来京城干嘛的?” “殿试啊,怎么了,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夏空蝉问道。 “那不就对了,与我一样,他们也是来殿试的。”林逸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与北方不同,我羌国殿试在秋季,文试之后就是武试,他们在此是为了扬名,好在武试之中取得一个好名次。” “武试不是双方比武,然后分出个高下么,要名声干嘛?” “一般来说是的,可是殿试不同,武功固然重要,但是样貌、师承、名声也必不可少。殿试之上,出手需要有分寸,太阴狠至人受伤者,直接被剥夺资格,而这个评判的资格,在主考官身上,这样说,你懂了吧。” “真是花花肠子太多,怪不得你羌国之前被打得那么惨。”夏空蝉小声嘀咕。 林逸也不以为意,低声叹道:“多难兴邦,所以,我才要成为扶苏之树啊!” “什么?” “没什么,看咱们的热闹吧,船速渐渐慢了下来,前边不远处就是京州渡了,你可得好好看看,这是我羌国最大的一个渡口了,过了这里,就是王都范围了。” 在人群的震天叫好声中,黑衣青年剑差一招,被白衣青年轻轻一剑点在胸口,两人一触及分,互相拱拱手,走下了巨石。虽然两人都没有受伤,但微观众人来说,已经是很少见到的一场年轻剑客的“巅峰对决”了。 岸上围观的人群意犹未尽的逐渐散去,船上众人也都散去,只有小部分还在甲板上交谈着刚才精彩的大战,同时等待着船只靠岸。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也该准备下船了。”林逸拉着夏空蝉离开了甲板。 夏空蝉二人一上岸,这繁华热闹的京州渡便有人迎了上来。 “二位少年,可需要乘车的?这里离京城还有数十里路程,单凭步行的话恐怕得要上小半日,到时候城门可能就得关了。我这里有着全京州渡最便宜的车架,便宜又舒适,怎么样二位,考虑一下吧?”一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操着浓重的南地口音,语速极快的说道。 夏空蝉一时没听明白这人讲的话,一旁林逸倒是听懂了,于是向这位麻子男子问道:“那么坐你的车从这里去京都,需要多少的银钱呢?” “二两银子,客人你只需要付二两银子,就可以坐车去京城门口了。”麻脸男子笑呵呵地回答道。 林逸一听拉着夏空蝉转头便走,麻脸男子一看到手的生意马上就要黄了,顿时急了,赶忙喊道:“一两五钱!一两五钱!就当做与二位少年交个朋友了。” 林逸转过头面无表情:“一两!” 麻脸男子咬咬牙,点了点头,“成交!” 夏空蝉在一旁对着林逸竖起了拇指。 林逸脸色如常,暗暗对夏空蝉说道:“还是小亏了一些,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有压价的空间。” “没事没事,咱们举人老爷不差钱!”夏空蝉边走边鼓励林逸道。 林逸脸色一黑,跟着上去。 简陋的马车上,夏空蝉和林逸相对而坐,二人透过车窗看着这座比起彩玉渡繁华数倍的羌国第一大渡口。 “北地可有如此繁华的渡口?”林逸问道。 “北地多丘陵,不曾有这样的繁华渡口。不过我也很少出去看这些就是了。”夏空蝉老实答道。 “此地位于昊江中部,东西通达,又是京畿重地,国内盐铁以及各种商品运输,基本上都得经过此地,称其为羌国的心脏也不过分,所以是比别处要繁华数倍。”林逸解释道。 “一会到了到了京城,你可以看看我南国国都比你大轩如何?”林逸笑着说道。 “修道之人,谈不上国家,如今,我乃是散人一个。”夏空蝉淡淡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自己之前也没来过京城,一会儿要是露怯了,仙师大人你可得替我多担着点。”林逸向夏空蝉拱拱手。 “好说,好说。” “到了!二位客官。” 在二人说着话的时候,麻子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二人旋即下了马车。 站在宽敞整洁的官道上,二人看着前方赫然耸立起的一座大城,城边三丈护城河碧水滔滔环绕,城墙高达八丈有余,通体由巨型青石浇筑而成,通过城墙还能看到城中少数极高的楼阁掩映云中,城门宽三丈,城头高悬“朝弦城”三个金色大字,旁边一排王旗招展,旗下各有甲士守卫,城门前有两排军士各十二人站立,一道长队由城门前排至二人近前。 不愧是一国之王城,还未进入便能感觉到堂皇气派,这一切也冲击着林逸的视线,让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举人老爷一时无言,而夏空蝉则因为看到与上瑶城相似的朝弦城,一时心情复杂,仿佛回到了三年之前。所以这两人在外人看来,呆呆傻傻站在原地的样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土包子! 等二人跨过护城河,踏入城门,便感觉一股繁华的烟火之气扑面而来。脚下是宽阔整洁的石板铺就道路,可由四驾马车并排行走,两侧是整齐的街道,其上商铺林立,有茶馆酒楼,有药铺医馆,还有卖绫罗绸缎、生活百货的,还有沿街叫卖的糖葫芦、肉包子小商小贩,真是应有尽有! 林逸二人啃了一天的干粮,当下咽了咽口水,各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大一小二人走在繁华的京城道路上。 林逸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商铺,嘴巴里面咬着糖葫芦,对着夏空蝉含含糊糊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找家客栈休息吧,回头再出来逛逛。” “嗯,也行,先安顿好吧。”夏空蝉点头答道。 吃光手中的糖葫芦,二人转过两个街道,在一条叫做“迟儿街”的街尾找到一家客栈,名叫“青云客栈”。这条街街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木,在这初秋清冷时节,还显得枝繁叶茂,只有少许零星落叶飘落,“迟儿街”中后半段靠近太庙的“世子碑林”,所以显得格外闹中取静,这也是林逸一眼就看中这条街道的原因。 “青云,青云,平步青云,好兆头啊,就这家了。”林逸转头对着夏空蝉说道。 夏空蝉无所谓得点点头,二人走进了这家客栈。 客站大堂内有六张桌子,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位长衫打扮的读书人,年龄或大或小不等,有的看起来二十来岁正值好人生大好年华,有的看起来四十多岁深沉内敛,三三两两正在交谈,看到林逸二人进门脸上都流露出微微的诧异。柜台上趴着一位三十左右,着红色宫装的曲线玲珑的女子,看打扮像是老板娘,看着年轻的林逸夏空蝉二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漂亮的白皙面庞。 “你二人是来住店的?不好意思了,我这里只招待进京赶考的殿试学生,请二位小少年去别处落脚吧。”声音轻柔妩媚,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叨扰店家了,在下青山郡林逸,此次进京,确实为殿试而来。这位是在下的朋友,陪同在下一起来的,还请店家行个方便。”林逸微微拱手,说道。 “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奴家失礼了,见谅见谅!”宫装女人眼睛一亮,身子直了起来,顿时来了精神。 “不妨事,不妨事,烦请老板娘为我二人安排个房间,路途劳顿,在下想早些休息了。”林逸摆摆手,看着红衣女子说道, “既然是进京赶考的学子,那便好说了,早些前就听说今年有位年轻的殿试考生,不曾想是这般年轻,今年的殿试,有看头了!”红衣女子一拍手,笑着说道。 “小李!将二位小客官带到‘山’字房休息去吧!” 从大堂之后出来一位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愣,“‘山’字房?” “去吧,发什么愣,小心扣你工资!”红衣女子柳眉一皱,轻喝道。 “得嘞,二位请随我来。”李姓青年一路小跑,引林逸二人至楼上休息去了。 三人穿过大堂,林逸见堂内众人都在看他,便微微点头致意,众人皆还礼,夏空蝉在身后双手抱在脑后,慢悠悠的跟着。 等三人离开后,红衣老板娘轻声唤来一位小厮,将手中纸条交于他:“把这个交给学宫,就说青山郡林逸来了。” 厅堂内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出声对红衣老板娘说道:“‘山’字阁?柳老板如此看好这位少年?要知道,‘山’字阁从未出过三甲以外的人物,柳老板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丁举人言重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兴趣,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玄乎。”红衣老板娘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道。 “山花海树,日月苍穹。这几号阁的诸君,拭目以待吧。”丁姓青年抱拳朗声道。 大堂内的众人也都停下了交谈,看着丁姓青年,眼中皆神采奕奕。 “知道了知道了,那妾身也祝各位前程似景,平步青云。”柳老板仍是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指着店门口的招牌说道。 第十二章灯会 “山”字阁中,宽敞明亮,房内家具一应俱全,皆为上好的红木,地上铺了不知是何种材料所织就的地毯,有阵阵树叶的沙沙声从窗外传来,显得格外清幽与宁静,不愧为京都的客栈,就是这么奢华!林逸放下书箱,从中拿出翻得发黄的书籍,心中想着。 看着林逸那样子,夏空蝉就知道他又在感慨这京都的奢华了,不禁翻了个白眼:“我说举人大人,有点出息行不行,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怎么着,要不要我帮忙把这些都搬走啊?” “犯不着,犯不着,虽说是好东西。”林逸伸手假装擦掉口水,同时说道。 夏空蝉跳上窗台,在窗台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窗外清幽的风景,“这处倒是这朝弦城里除了皇城之外,难得的好地方了。” “既来之,则安之。可能是与某处大势力有关系,我看那老板娘也不是易于之辈。”林逸说道。 “言之有理,静观其变。你刚好就在这儿好好准备殿试吧。有我在,你怎么都可以放心。”夏空蝉头也不回,轻声说道。 林逸点点头,随后认真的翻开书籍,心思沉浸了进去,夏空蝉见此,也不在出声,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同时运转道诀,细细感受空气中分布的灵气。 一国龙脉汇聚之地,灵气堂皇浩荡,如威如狱,含而不发,隐隐对修士有所压迫,当年夏空蝉随太虚子去上瑶城之时,夏空蝉还不是修士,因此没有这次的感受。 真是不知道当年太虚子是何等修为,夏空蝉此时踏入修行之后,才知道修行的艰难,修行三年,连御风都还不成。太虚子千百间一念即至,挥手剑气流淌,一人压一国!夏空蝉此时心中升起无限憧憬之情。 不可再浪费时间,握了握拳头,纵身下窗台,至床上坐定,闭上眼睛,周身灵气开始氤氲。 时间眨眼便来到了傍晚,暮色四合,远方天空晚霞被染上一层金色,被晚风拉的老长,街边梧桐树枝叶轻轻摇晃,偶有零星叶子飘飘摇摇,落到街道之上。夏空蝉与林逸二人来到客栈大厅,准备解决晚饭问题,大厅中已经有一些人正在吃饭了,二人选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落座用膳。 “听说今晚有花灯展出,就在附近的洛水河,张兄,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之前的丁姓青年随着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 “我等好不容易来这京城一趟,可以去看上一去,反正读书也不急于一时。”张姓男子点点头回答道。 “那我等也去看上一看?” “要得,要得。” ... 林逸听罢思忖片刻,转头看向夏空蝉。 “可以去,但没必要。” 林逸本来听到前半截脸上神采奕奕,结果夏空蝉慢悠悠的说出后半句,脸上神色被冻结,变得僵硬。转头扒饭的速度更快了,像是把怨气发泄到了饭上。 到底是少年心性,看到邻座的读书人逐渐吃完饭开始离开客栈,林逸心里也开始痒痒的,可是架不住自己年纪稍长,不能表现得太幼稚,始终没有跟夏空蝉提花灯一事。 “你要想去的话就去吧,我要在房中修行。”夏空蝉看着林逸说道。 听到夏空蝉说这话,林逸心中一动,脸上表情淡然:“那为兄就去看上一看。” 夏空蝉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林逸便走出客栈大厅,准备去洛水河看花灯,前脚刚一踏出客栈大门,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转头又回到大厅内,走到夏空蝉身侧,表情凶狠:“这么好的夜色,你竟然说要在房中修行?咱差这么一点时间吗?跟为兄走,为兄带你看一眼这花花世界!” 说罢,便不由分说拉起夏空蝉就往门外拖,夏空蝉翻着白眼被拖走。 “年轻真好啊!”趴在柜台的红衣柳老板看着这一幕,感叹道。 二人出了青云客栈,刚转出幽静的迟儿街,迎面就见到临近的通向洛水河的街道上面人潮汹涌,不时有小孩三两成群,穿梭其间,后方隐有家长轻喝声传来,旁边有卖花灯、面具、糖葫芦等玩意儿的小贩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夏空蝉见到这人潮汹涌的一幕,皱了皱眉头,随后便被林逸拉着汇入人海。 二人随着人潮好不容易走到洛水河附近,河岸两旁的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各色的花灯,映照着整条夜色中洛水河也变得色彩缤纷,汹涌的人潮也因为这宽阔的河边街道而变得三三两两,夏空蝉二人也终于得以脱身,二人此刻长舒一口气,站在河岸边的一株柳树下,望着对岸的彩色花灯。 “这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林逸赞叹道。 “是啊,看的人也挺多的,咱们差点淹死在这人潮里。”夏空蝉手里摩挲这桃木簪,回答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越多,说明越有吸引力。你看看这洛水河两侧,游人如织!若是在那中秋月圆之夜,估计人会更多。”林逸指着洛水河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中秋你自己出来逛吧,我不来了。”夏空蝉翻了翻白眼道。 “算算时间,那时候刚好是殿试结束放榜的日子,这等良辰美景,为兄又岂能一人独享,夏老弟不用跟我客气,该带你出来还是得带你出来的。”林逸回答道。 “别了,您自己可劲儿欢乐,我自己清修就可以了,千万别跟我客气。”夏空蝉摆摆手,说罢自己独自向前方走去。 “那可不成,你看为兄我是这样的人吗?”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小跑着赶上夏空蝉。 夏空蝉二人走过古朴的石桥,走到了对岸,二人悠哉的在一盏又一盏花灯底下走过,又经过一处石桥旁边,桥柱将旁边花灯的光芒稍稍遮挡了一些,此地稍稍昏暗,突然从路边传出一阵呼喊:“二位少年留步,看二位面向不凡,可否容老道为二位算上一卦?” 夏空蝉转头朝喊话的人看去,是位着青色道袍的老人家,留着长长的白色胡子,脸色红润,看起来仙风道骨。斑白的头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簪扎起,结成一个普通的道冠,见夏空蝉看来,打了一个稽首。 夏空蝉微微运转道诀,感应着眼前之人确实是一位普通的人间老者,顿时就没有了兴趣,当下就准备拉着林逸继续走开。 “哦?老人家看出我二人哪里不凡了?” 谁知林逸出声饶有兴致的走向前去反问道。 “老道我一眼就看出二位并非凡俗之辈,尤其是后边这位小少年,面向似乎更为奇特。具体的如何,二位还需给老道我看看手相,才知道更多的。”见林逸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老道一扬手中的卦帆,神神道道的说道。 见老道的样子,夏空蝉越发觉得他是一位行走江湖的骗子了。可见林逸那股热乎劲儿,他也不好强行拉着林逸走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几文钱的事情嘛,夏空蝉心里想着。 “那感情好,老人家给我算上一算,看看我是要来算什么的?如果算的准了,我让后边小兄弟也来试试。”说着,便将自己的左手递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见此,便笑呵呵地结果林逸的手掌,细细端详了起来。 稍一会儿,老道士看着林逸说道:“年少乘势起,一朝起风云!” “此言何解?”林逸接着问道。 “老道观小兄弟手相,看出小兄弟并非碌碌之人,年少成名,命格紫气萦绕,且有金光闪耀,贵人机遇并存,好好把握此次机会,便能如你自己的心愿,成就一番千古事业!”老道人看着林逸,微笑着说道。 “老人家说的这些好听的话,料想谁也不会说什么不是之处了,实在是狡猾得紧呐。”林逸笑着打趣道。 “命理确是如此,老道也只是如实说道。只是希望小兄弟坚持自己心中念想,道阻且长,且行去吧!”老道人当下也不辩解,却说出了一番勉励的话语,让林逸摸不着头脑。 “你也来试试吧。”林逸稍退了两步,将位置让给夏空蝉。 夏空蝉见此没有办法,便大方在小摊前坐下,稍稍抬起手臂,露出白袍下的手掌递给老道人。 老道人接过夏空蝉的手,细细的端详了起来,这次时间稍久,老道只是细细看着,一时间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皱着稀疏的眉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小兄弟,老道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老道士端详着夏空蝉的手相问道。 “老人家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夏空蝉回答道。 “小兄弟,此前可是遭逢什么变故?这命格怎么突然转变,从紫色贵气变成了氤氲青气?老夫一生观无数人的手相,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老道人问道。 夏空蝉微微点头,脸色平静地回答道:“此前确实家中遭逢大变,现在算是小子一人在这尘世流浪。” “如此便是了,如此便是了。”老道人喃喃道。 “这紫气之前命格,老道还能看到一二,但这氤氲青气之后,老道却也是雾中看花,模糊不清,只是感到一股不似人间的缥缈气息。”老道人放开夏空蝉的手掌,疑惑地地看着白袍少年,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光彩说道。 “老人家说笑了,小子也是这样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何来不似人间的气息。”夏空蝉当下心中一动,面色平静地回答老道人。 “或许这尘世终不是小兄弟的归宿。”老道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当下看着夏空蝉神色复杂的说道。 夏空蝉站起身来,用手整理身前的白袍的褶皱,并没有再开口,转身准备离去。 “入得九天去,搅得风云动。”当下老道人只是给出这么一句谶语。 “借的老人家吉言了!”夏空蝉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林逸给了几枚铜板之后,也大步离开,去追前方的夏空蝉了,老道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笑着以手抚须,收起“算”字白帆,起身走上古桥,隐于人潮中消失不见。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