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罗天仙尊》 第一章灭世 “青儿,你再坚持一会儿!穿过眼前这条路,就到晨昏之殿了。到那之后,你身上的暗伤,自会痊愈起来,你要坚持住啊。” 说话的男子,竹簪扎起发髻,双鬓青丝,额前分出刘海,衣着淡雅宽袖袍,身后背着一口长剑,只是急切的神情,破坏了他飘逸灵动的气质。 “别在自责了,自九天惊变起,我已神魂俱损。眼下的时局,更是无力回天。”叫青儿的女子,声若鸣玉,静时尚能闻音,惨白的面容下,不带一丝血色。 “青儿,莫要乱语!你被邪毒侵扰,需意守心神,不能有半刻懈怠。”就在说话之间,男子急催一道真元,连忙压制住她的伤势,只是不知不觉间,额前已斑白了一片。 青儿身上氤氲弥漫,语气却显得虚弱道:“别再消耗本源为我续命了,我的伤势我自己最清楚,现在浪费根基反而如了他们的心意。” 说着说着,柔软的身体紧挨着男子,像是在留念温存,有万般眷恋不舍。 “该死!”男子驾着胯下神驹,横抱着女子在怀,不时悔恨道:“若不是担心他们感应到我的气息,真恨不得施展虚空挪移,立刻闪到大殿之中。如今瞧得你这般神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纵使我有不朽生命,又有何用?” “唉,都怪我轻信他人,险些害了你。”末了,又怒骂道:“天策帝君、北辰元,此仇不报,万古难消,你们给我等着。” 逐字逐句,咬牙切齿。 眼前的路笔直穿过,路的尽头有座宏大的宫殿,它占地广达数十公里,通身闪耀着金色的光泽。 宫殿的四周矗立着塔楼,在高耸入云的塔尖处,喷涌着华丽的符纹,向四面八方不断扩展,忽明忽暗,斑斓地把整个宫殿笼罩起来。 天色已近黄昏,但腥红的苍穹,仿佛似一块赤晶宝石,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色,就好像这片天空,从来没有云朵漂浮一般,瑰丽且神秘。 暮色中阳光从西边射下,照在宏大的宫殿上,产生了浩大的阴影。 在阴影之中,黑压压的人群,形形**,有俊美的人类、有怪异的种族、也有非人的生物,他们不断的攻击着笼罩在宫殿上的光带。 原本守护光带逐渐转化成了晶壁,同时晶壁上也溅起五彩斑斓的火花。随着每一次火花的迸裂,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似有生命在流逝。 在不远处的天际,骤然陈列出许多耀眼的星辰,它们一字排开,俨然星辉与日光同现,真是亘古未见的景象。 那些星辰足足有七颗之多,它们的体积与太阳一般大小,只是颜色各异罢了。 此刻宫殿的中央处,负剑男子把女子放在紫晶花的图绘上,旋即有圣洁的光芒从顶部照下。 大殿的正中央有数根石柱,柱子里面镶嵌着很多萤石,它们散发着幽幽的光泽,慢慢汇聚到女子的眉心,形成一幅精密的符文。 初见符文时,忽听女子发出惊天惨叫声,叫的男子闻声心痛。 “该死,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治愈好青儿的伤了,你们逼我太甚啊。” 蓦地男子发出惊天怒吼,他身上的气势直透云霄,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大殿之中。 弹指刹那间,在漆黑的虚空乱流中,陡然出现在七颗星辰面前。 原来那七颗发出光辉的星辰,居然是从七个人身上发出的气息演化而来。 初会一个照面,负剑男子不再掩饰气息,陡然间暴涨开来,霎时九阳同现尘寰。 那七颗巨大的光辉球体之中,亦率先有人发声。 只见他包裹在黑色气息内,阴森森地说道:“大罗仙尊,你龟缩隐匿的功法,当真了得,害的我等一阵好找!” 旁边金光沛然之中,端坐在神座上的老者,一脸哀叹道:“当年邀你共商‘九天归一’大计,不料你反对也便罢了,还从中极力阻挠,当真不该如此。” 与此同时,又有人重哼一声,显得极为轻蔑道:“不识抬举,我等准备了万年之久,岂能容你付诸流水。今日中央天已灭,帝女垂危,待抽离本源之后,下一个就是大罗天。” “哈哈,哈哈……”大罗仙尊狂笑不止道:“位处边陲的寂灭天,有何资格大言不惭!若论起实力,诸天当中属你最为薄弱,最该关心的应该是你吧?” “然而,我大罗天步中央天后尘又如何?我掌控冥河六道,不坠沉沦,就算被灭了,万年之后,再开辟出来,那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蓦地指向深紫色的光影,极尽嘲讽道:“慢说九天相安,你可做一天之主,若是九天合一,那么这天下之间,便只有一位共主,你倒说说,你无尽深渊有何能耐,可登此大位呀!” “杀!”那深紫色的光影暴动了几下,显然被气得浑身抖动,随后兀地抬手抓去,不到一息间,一道巨大手印,倏然而至。 大罗仙尊提剑格挡,只闻“当”的一声,已然震开来袭的巨大手印。 但见一人有所动作,瞬间身影接踵而至,一拳一脚,在虚空中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啸音如雷鸣,不绝于耳。 两方游刃有余,似在保存实力,要在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到了这个层级,打斗变得返璞归真,反而异常平淡无奇,仿佛能打到天荒地老。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 原本七人中没有活物气息之人,忽然有了动作,只见他闪到男子身前,并把一具女尸抛向对方。 定眼一看,正是大罗仙尊口中的青儿。 “不……天策你怎么能下的去手。”大罗仙尊怒吼大叫道:“还有你北辰元,妄我这么相信你,竟被你骗去琉璃天,困我百年之久。” “呵呵……想来料定我顾及情谊,不会大开杀戒,再等我出来时,你们大局已定,是也不是?” 北辰元负手而立,背过身子不去应答。 “没有颜面看我了吗?”大罗仙尊怒斥道:“天分九野,谓中央与四正四隅,想要九天归一,就必须途经中央天,待你们打通世界晶壁,让诸天世界之力侵入,便相当于把水中的鱼置身到火海中,他们岂有不死的道理。” “可恶啊!你们竟为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顾生灵的死活。”大罗仙尊横眉冷对道:“幽冥天、大黑天、极渊天、寂灭天,有此恶念也便罢了。而你们琉璃天、大罗天、神境天,居然也会随之起舞!” “呵呵,自古正邪对立,天理循环报应,既然沾上因果,且看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纪元之劫,你们如何渡的过去?” 几尽歇斯底里,却依旧无人应答。 天策帝君见他心绪不宁,自是不放过眼下机会,于是一掌破了他的护体气罩。 随后闪跃一旁,傲然道:“九天归一,旷世奇功,若是功成!谁还会在乎区区纪元之劫?” 北辰元接道:“仙尊,你的眼界仅次于此了,届时我等凌驾于天道之上,主宰九天万界,那方是铸就真正的不朽。” 天策帝君讥讽道:“你和李青儿太过迂腐,享受不得此大道,也就不要怪我等心狠手辣了。” 蓦然受到重创,大罗仙尊猛地后退,强行压制伤势道:“纵使阻止不你们,但想拔去我这眼中钉,怕也得打上个千年万年,方可见分晓。” “若为生灵延此时间,即便搭上我一身修为,我亦无悔。” 诸天讥讽的望着他,道:“万年之久?能否撑得住眼下在说吧。” 话语甫落,“轰隆”一声,炸响万界,虚空中亦出现了龟裂。 此时此刻,大罗仙尊咳血不止道:“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天道之力无定无量,看来我终究高估了自己。但是除非我自己想死,不然你们休想杀的了我。” “哦,是吗?”那边上赤红的火焰中,蓦然传来声音道:“十方封镇,封住天地八方,过去未来,今日你哪都逃不掉。”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接说道:“既便杀不得你,待我抽取你神魂,镇压到九幽之底,日日受万剑穿心之苦,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猛虎难驾群狼,大罗仙尊连番受创,已然听不清谁在讥讽,当下大吼道:“北辰元,北辰元你在何处,还不快现身。” 或许是怜悯,动了恻隐之心,北辰元并没有出手,而是身处一旁哀叹。 “哎......谁对谁错,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你想守护住的现状,只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九天归一’这是大势所趋,任谁反对都会被碾压。 说到这里,盯着大罗仙尊看了好一会儿,又缓缓转向满目疮痍的大地。 “你知道吗?几十万年前,我与你初次相遇,直到那时,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只想寻求更高的境界,若不是青儿是你唯一的弱点,能让你不惜根基受损,替她续命疗伤。不然这一战,还真得打上个千年万年。” 天策帝君打断道:“大家都等不了那么久,只能从李青儿身上着手,所以说李青儿的死,也是你固执所害的。” 声音不是很大,但落入耳朵中,却是如雷贯耳,大罗仙尊不由神情一恍。 瞧见机会摆在眼前,诸天岂能放过,正待出手之际,北辰元近水楼台,浩然一掌从天灵劈下,便见满天星光飞扬。 高手之间过招,容不得半分闪失,而一时的分神,胜负已明。 星光飞逝半途,诸天想来截取神魂。 却见北辰元袖袍一挥,那满天的星光瞬间泯灭。 “对不住了,只有你身死道消,我才能睡的安稳。” 又过了一阵子,那七颗巨大光辉球体,陡然降下各色光柱深深得插入下面的世界里。 而大陆上的山峦、森林、河流、海洋都在触碰光柱的刹那化为齑粉,没有一丝的风声,也没又一丝的嘈杂,死寂是唯一的主色调。 慢慢的一切归于虚无。 第二章青州 太初元年,适时正夏。 位于澜江以南,洪湖以东的地方,有一块广袤无垠的平川腹地,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自古就有“鱼米泽国”的美誉。 丽泽城,临江而建,城内规划“坊市合一”,从中不难看出,往来期间的经贸繁荣,可见一斑。 时近晌午,城内石桥上,行人川流不息,宛如潮水般涌动。 与之衬托下,一名儒袍少年,显得格外不同。只见他身背书箧,两手扶栏杆远望,把满街的繁华尽收眼底。 儒袍少年朗声道:“随心逍遥游江南,杨柳垂绦绿如烟,但使仲夏沾吾身,何恋红尘万丈渊?” “弈谦兄,好雅兴。”正值少年沉醉之际,倏忽从身边响起了恭维声。 “随心逍遥游江南,看尽繁华不着相,仔细一品,更道出了人生莫不如是,而且把红尘比作万丈深渊,哎!弈谦兄之通悟,在下愧不能及呀。” 儒袍少年回过神来,只见一名青衫贵公子,手持折扇在不远处。 “刘兄,言过其实了。”儒袍少年抱拳道:“天下人说青州之中,便数丽泽城最为富裕,今日得见人间天堂,我岂能不食人间烟火?” 话语甫落,回首望向街道,从眼神中透着憧憬,显然对此川流不息,愈加起兴了。 儒袍少年名叫弈谦,为进城赶考的秀才,因为家境不是殷实,也无车马代行,便在数月前赶路前来。而他身旁的青衫公子,为路上所结识的同伴,一道来此赶考。 两人初来省城,不敢路上耽搁,方至省城时,离考试还早了月余。慢说南方的天气,每年从六月起就到变脸的季节。 抬眼望去,原本一片湛蓝,但是没过多久,天空骤然为之一变,呈现出低沉的铅云,像是被施了法术,倏忽见到雨点滴落。 “弈谦兄,你我兴致未尽,奈何天公不作美啊!”青衫公子叹道:“唉,你若不嫌弃,便随我到家亲中暂住几日吧?眼下离秋闱尚早,来日方长,也可好好游玩一番。” “客气了,刘兄。”弈谦当面谢绝道:“一路多亏有你照顾,若不怎有这般光景?初来省城,如果再去叨扰,实在于心不忍。” “弈谦兄,折煞我了。”青衫公子拱手道:“一路相互扶持罢了,岂是我一人功劳?” 几番客套下来,空中雨点急促了,原本淅沥的小雨,转眼间淫雨霏霏,若预示着离别在即。 弈谦放下书箧,随后取出雨伞,不舍临别道:“眼下细雨急催,无心离别赠诗,今日在此别过,唯有一柄油布伞,便赠予刘兄吧。” 话已至此,青衫公子不再客气,当下接过油布伞,慢慢消失在雨中。 目送着离人远去,弈谦游兴未尽,却苦于这天气,不由心中叫道:“初来省城,但见民富物丰,还没饱个眼福,偏偏就下起了雨来。” “老天爷,你可真带我不薄啊!也罢,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为先。若不然我这满箧书籍,可就要遭殃喽。” 抬头望去,空中雨点如注,眼下不及细想,快如疾飞奔跑起来。 可是不一会儿,还是被雨水湿了半身。 不知跑了多久,忽闻远处一阵吆喝声。 “才子佳人风流事,经史子集边疆战,不管南来北往的,都进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闻声寻去,见一茶楼立于路口。 人至门前,门额处古朴牌匾上,“仙踪轩雅”四个鎏金大字,以阳文呈现,好不气派非凡。 “雾雨望寻风微凉,凭栏此处话仙乡。平日里爱图一热闹,今儿在雨中撞见了,不妨先进去避避雨,顺便听些评书说史,以为消遣。” 末了,进门而入,穿过厅堂,来到二楼,临窗而坐。随后把身上的书箧往地上一掷,便叫了一壶茶水。 自古茶馆之地,原为商客过路休息地方,与客栈无异。随着民富物丰,渐渐有了评书说史,成为人们谈心雅聚之地。 话说普天之下,上到达官显贵,下到黎明百姓,无不来此消遣时间,所以茶馆也是挺有讲究的。 故圣人有训:“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夫万民之从利,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而不能止。” 而这种集合了政治、道德和教育为一体的教化,在茶楼里得到了完美的体现。目地在于开导民众,减少愚夫,以达到长治久安,利国利民之效。 “仙踪轩雅”顾名思义,是以神鬼轶事为主,里面布置也挺别致的。格局成天圆地方,以屏风隔开桌椅,凸显出中央处的圆台。圆台上有张半人来高的文案,而文案后面端坐着一名老者。 只见那老者语速不急不慢的讲道:“据《天师明世》中记载,天下众生皆有五品相,一曰凡人,二曰上人,三曰真人,四曰至人,五曰圣人。” “五者之间,一境一天地,达其终者,可去凡超世,威能足可震天摄地。” “啪”醒木一响,老者提声讲道:“上回说至,大威圣德仁皇帝,内灭九州诸国,一统天下。外诛邪魔妖道,匡复正义,且以已之力,拒大敌于北荒,真乃惊天之大丈夫也。” “喂,你这老头,就知道卖关子,你倒是说说,后来都发生了那些事情啊?” “就是,就是,一个章节也能说上个几天,你想急死我们啊。”台下的听客们嚷嚷起来。 反观那老者对于催促声,甚是不以为然,依旧徐徐说道:“不急,不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正值说史过半,弈谦听的出神,忽闻醒木拍案,思绪方被惊回现实。 他侧目而视,竟见一名黑袍女子,与自己同坐一桌,出自本能的好奇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女子黑纱掩面,让人见不得真容,就连头发都裹的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单单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唰! 两人对视的刹那,灵光乍现“色目人”三个字。 根据《奇遇见闻录》中记载,陆地极西有一海,海上极西有一国,其名为幽,幽国之人,肤白美艳,明眸色异,故称之为“色目人”。 想来,她便是幽国之人吧? 瞧见少年打量自己,那女子隔着面纱轻启朱唇,道:“听台上老者讲,本朝太祖一身神通,惊天动地,可让人不解?为何消失在历史尘埃中,不见一点踪影呢?” “像这样经天纬地之人,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不是吗?” 那女子话声轻柔,且夹着几分妩媚,宛如娟娟泉水一般,让人在炎炎夏日里,也能感到一股清凉甘冽。 但如此流声悦耳,弈谦却不为所动,自顾卖弄着知识道:“你们域外色目人,不清楚我朝人文历史,乍一听这平话说史,倒也真是难为了。也罢,既然我们同坐一桌饮茶,也算是有缘。我便给讲解一二。” 黑袍女子平静道:“愿闻其详。” 弈谦啜上一口茶道:“据《史经》上记载,太祖大威圣德仁皇帝,本是东极玄青大帝转世,救苦人间。千年以前,九州诸国林立,单拿我青州来说,大大小小的国家,就有十七个之多。” 黑袍女子打断道:“这些我当然知道!” “别急啊,听我慢慢道来。”弈谦模仿说书人口吻道:“方时各国纷争,连年不断,遍地烽火四起,百姓生无定所,死无埋骨荒冢,又因战火所致,无不礼乐崩坏,更无伦理常纲可言。”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黑袍女子眉黛皱了皱,道:“你怎么又不讲了?” 弈谦嘴角微扬道:“只是后面太过玄乎,我寻思着你信,还是不信呢?” 黑袍女子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道:“你若不讲下去,我怎知道是何玄乎?” 那方语毕,弈谦慢悠悠道:“根据史书所记载,太祖皇帝应天命而生,携天威并诸国一统,福泽人间后登大罗圣庭。” 黑袍女子打断道:“听你在这慢慢讲,我倒不如听台上说书的!” “我讲的可比他精彩呢?”弈谦兴致渐起道:“尽管大罗圣庭无人可知在何处,但那日有诸多外魔邪道侵扰不断,而且苍穹之上亦有双阳同现,一者骄阳似火,一者漆黑幽冥,有如阴阳相映,引起天地异动,直至乱了乾坤秩序。” 那女子没了耐心,隔着面纱看不见神情,但言语间明显带着不悦道:“瞧你模样温文儒雅,不想说话自傲自负,也不懂得尊重他人,真不知读书人的满口礼仪,都被你读到那里去了。” 无奈九州之人,自古就有优越感,视九州外为蛮夷,皆是未教化的地方。 弈谦来自乡间,平时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外面世界的感观,大多来自书中典籍,为人处世亦是如此。 不外乎人们所说,人情练达,方可圆润自如。他初来乍到,不懂交际,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窗外雨渐停,黑袍女子温怒起身,就此不再搭理他,随后直径走下楼梯。 不知是心情低落,还是其他些原因,就在女子起身的刹那,原本茶楼里的嘈杂声,像是在那一秒停顿住了一样。 但恍惚的错觉,来的莫名,去的也快,待他追下楼去,再寻黑袍女子时,那还能见到半点踪影。 第三章和尚 伴随着霞光出茶馆,已是傍晚时分。 弈谦走在街道上,显得漫无目的,但他脑海之中,却一直萦绕着下午场景。 倒不为恍惚的错觉,而是为唐突佳人,感到懊悔不已。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不知不觉间,人已到客栈门前,听得店小二询问,方才停下脚步。 待弈谦停下脚步,店小口若悬河道:“小店尚有几间厢房,如果再晚些,可就没了。您是知道的,下月既是秋闱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但凡有上等厢房的,大都被富家子弟预定了,再者便是给公子您这样提前入住了,就等乡试到来。” 弈谦摸了摸盘缠,尽显囊中羞涩道:“客栈便不住了,不知能否借个方便,告知在下南门如何走?” 店小二倒是会意,闻言便知在找驿站,于是话锋一转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虽说城外有官府驿站,可通常都要到八月初,那儿驿站才会开门,即便有公车接送,但你想啊,路上所花的时间,至少也得几个时辰吧?” “什么?驿站要到八月初才能入住!” 弈谦略显失态,片刻凝定下来,不想刚要走开,便听店小二说道:“公子,听小的一言。” 弈谦一愣道:“不知还有何事?” 店小二道:“城外离此数十里,如此匆忙赶考,累坏身子不说,就怕影响考试发挥啊!您看,小店可就不同了,离贡院的路程,步行也就一炷香。即是夜里埋头苦读,翌日照样能轻松赶考,您说是不?” “若不是手头紧凑,谁不想就近住下。”念及至此,弈谦拒绝道:“我真的不是来住店的。”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店小二连忙健步上前,取过弈谦身上书箧不说,还架住他的胳膊,敢情是要强来了。 无奈书生拉不下脸,半推半就之间,被带到账房处,在那里交完银子,由另一名小二领上了楼去。 客栈的结构,呈现出回字型,两人转了好几个弯,方到厢房住处。 两人站在门前,店小二恭敬道:“公子,这就是您的厢房,往后有什么吩咐,屋内有根细绳,只须轻拽几下,小的就会上来。” 弈谦回道:“那就有劳了。” 人还未进门,忽听楼下传来掌柜的叫喊声。 “跑堂的都麻溜点,天字号房两位,还不赶紧来引接!” 店小二闻言,便道:“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下去了,眼下客栈忙碌,还请多包涵。”说罢转身欲走。 “小二,你等会儿。” 弈谦叫住他,显然觉得被怠慢了。 店小二回首道:“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此时此刻,弈谦已趟在床上,他竖了个懒腰道:“稍后把酒菜送到我房间里,我就不下楼了。” 店小二道:“好嘞,待会小的把饭菜送上来,顺道再打份热水,以便公子洗漱休息。” “去吧,一天下来,也着实累了。“弈谦摆了摆手道。 过不多时,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随后打了桶热水放在木盆边。 弈谦吃完饭,再洗漱完毕,明月已挂柳梢头。偌大的厢房内,他感到百无聊赖。 “叮铃铃,叮铃铃。” 伸出手轻拽了窗前细绳。 一阵铃响过后,便听有人在外敲门道:“公子,夜了,叫小的上来,有什么吩咐吗?”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丽泽城中有何好去处?既消遣消遣时间,又能长长见识,好好游玩一番。” “城内西区永乐街,隶属教坊司,里面都是依窗卖笑的青楼女子,即有目挑心招的娼妓妇人,也有卖艺不卖身的伶人,不知公子可有喜好?” “哎,**腐蚀人心志,且花费资财不说,还耗废大好光阴,小二你可还知其他的好去处吗?” 店小二想了一会儿,道:“那不妨去崇明寺逛逛,寺里有个文曲殿,里面的菩萨可灵了,但凡中举人考上解元的,无不在那里上过香。另外寺院里有一未明湖,自古就是文人雅聚之地,碑文书法名家之作,数不胜数。” “未明湖嘛?明日倒可前往一观,但烧香拜佛就免了,如果人人烧香拜佛就能作官,那天底下还要我等读书人干什么?小二,你先下去吧。” “好嘞。”店小二下楼时,嘴上称“是”附和,实则心里鄙视至极。 “真是酸迂的穷秀才,大爷我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开门给口水喝,给你介绍那么多地方,但凡提及花钱的,就一个不去,没钱你便直说,偏说的那么官免堂皇,我呸。” 楼上的厢房内,弈谦折腾一夜,天幕已划过微光,等他再醒来时,太阳早已高挂中天。当下无暇思索,赶紧起来收拾,急忙出了门去。 崇明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庙宇。 弈谦沿台阶步行,迎面就是一座雄健古朴的牌楼,只见牌楼两侧前,雄踞一对石狮,模样威严。 来到山腰处,正门殿身阔数间,单檐九脊梁顶,周边斗拱精巧,屋顶皆用筒板状的琉璃瓦,显得古雅而又别致。 过了山门进庭院,里面香客络绎不绝,四周烟雾弥漫,飘渺在苍劲松柏间,久久不散,宛如仙境。 道路两边有古木参天,绿荫如盖,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斓的散射在地面。 沿路直行而下,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宝殿,入殿后引人注目便数殿内的三尊大佛。 殿内大佛法相**,两边耸立的经幢,高大且肃穆,无不令人自内心处感到崇敬。 震撼之余,弈谦自嘲道:“世人皆知如来叫佛祖,我倒好见了尊容后,却分不清谁是谁了。” 话语甫落,有位香客从旁走过,向他介绍道:“殿前莲花台上的那尊大佛,名为世尊,而他东西二首,则为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弈谦理清后,刚想道谢,不想那位香客没了好语气,倏然变换脸色责斥道:“你连殿前供奉的诸佛都分不清楚,还来拜的那门子的佛,我劝你还是别拜了,烧香拜佛讲究的是信赖心、虔敬心、认真的心,三者缺一不可,不然你拜了也是枉然。” 面对莫名的斥责,弈谦也不生气,他本就不相信仙佛,心中自然也不会在乎。只是听店小二提及,顺道来拜拜神明。 待香客离开不久,弈谦再三思索下,竟也依葫芦画瓢,行起大礼来了。 不过说来也巧,刚要起过身来,便听不远处,有一对中年夫妇在争吵。 他上前抵近一听, 闻言妇人想从天王殿开始见佛就拜,谁知男子却偏要先来此处先拜过佛祖,再回头去拜起各位菩萨。两人争持不下,各为气恼。 弈谦感慨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天下众生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呢?佛说众生平等、无差别,教我们放下分别心、执着心,不必在这些事上起分别,如果去掉执着,又在先拜谁的问题上起了争执,那岂不是又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阿弥陀佛,施主慧根不浅,一语既能道破贫僧所惑!佛法无边,沙门无量,我却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一道洪亮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透过人群,直达到弈谦的耳中。 定眼望去,一大和尚站在门前,只见他十指双合,身披紫色袈裟,一顶如来五智宝冠于额前,好不**威仪。 弈谦不敢怠慢,连忙直起身板,上前一躬,行抱拳礼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见心见性,如见如来,长老又怎会不知?如果说是在下,能指点长老所惑,岂不是折煞了小可。” 大和尚“哈哈”一笑,觉得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从心底来起兴致,便问道:“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施主可知其意?” “辨禅?”弈谦心中一想,以佛家的因果论,与之对答道:“灯是因,光是果,有光即明,但无明暗,以明显暗,以暗现明,来去相因。长老无需执着于此。” 大和尚点了点头,似是赞许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随我上山修行,探知天地妙理?” 言下之意,想收他为徒。 聪明如他,岂会不知话里有话呢? 弈谦心想道:“我志在龙门夺锦,现今功名在身,你叫我去当和尚,简直莫名其妙。” 无奈碍着紫色袈裟,乃是朝廷加封的上师,不然还真想不理会。 既然身份摆在眼前,别无他法,只好想个借口拒绝。 “在下凡夫俗人,过惯了红尘往事,长老美意在下心领了。” 见他一脸的不情愿,大和尚也不强求,临走时特意嘱咐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勿意智,切莫误了自己。” 在一片疑惑中,弈谦走出了大殿,直言自语道:“奇怪?简直莫名其妙!”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大和尚乃朝廷亲封的大威龙象护国法师,贵为朝廷供奉的佛门大师。 而在佛门中本为巨擘,其一身神通,威天震地,尘世间能与他并肩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原本修道问佛的事,本就充满无上机缘,如果有人拜的他门下,可谓十世修来的福分。 此时此刻,大和尚要收他为徒,却被拒之门外,冥冥之中皆为定数,可遇而不可求。 第四章游玩 崇明寺分寺和院,前面的是寺庙,为烧香拜佛、供人敬仰的地方。至于后面的院落,则为僧侣起居之所,内里又分东西二院。 未名湖位于东院,湖水清澈如碧洗,倒映着远山近水,浑然一色。 湖岸边有杨柳,荫浓垂绦,期间繁花点缀,美似锦秀春色。 湖内水榭长廊,参差有致,湖中莲荷叠翠,风景秀丽如画。 水榭玉台之上,弈谦登高远望,忽见昨日神秘女子,但观举止匆忙,像是被人追赶,一路急行向西。 “未名初露美人妆,水榭玉台渐染香。若来个英雄救美,岂不美哉?”他心中既有所想,一路穿过人群,来到西院山脚。 沿山小路本不难行,因为台阶青砖堆砌,昨日被急雨冲刷,眼下还沾有水迹,故显得有些湿滑。 前方绿树茂密荫浓,时不时遮住了视线,在此拾阶而上,走了几个时辰,方到西院门前。 弈谦站在门前,还未步足踏入,便被一群僧人拦截,死活不让他进去。 僧人们手执木棍,一字排开横在胸前,稍有不从棍棒相加。 “前方院内,出家人起居之所,不便参观,还望施主谅解。”身着比丘服的僧人道。 弈谦问道:“我见一名女子从这走过,怎么她能入得,我就入不得了?” 僧人们劝道:“佛门清修之地,怎会有女流进出?定是施主看错了,还请速速折返。” “出家人起居之所,怎就不能见了?”弈谦觉得蹊跷,又见三番两次赶他走,认定其中必有缘由,显然不像说的这么简单。 “那我且问你们,从山下通往此处,是否这一条山路可走?” 僧人们回道:“是这条山路,不假。” “为何我追来到此处,那名女子就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进了院内,难不成插上翅膀飞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听到弈谦无理言论,不禁面带怒色道:“师兄,休要于他多言,我看这厮不过登徒子,见了人家美色,犯起淫邪罢了。” 话语甫落,他身后的僧人似也不耐,跟着说道:“施主,我等好言相劝,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等棍棒撵你出去。” “登徒子?好大的一顶帽子,扣的人喘不过气来了。“弈谦奚落道:”我看啊,倒是你们藏污纳垢,金屋藏娇吧!” “住口!”僧人们异口同声道。 “胡搅蛮缠,讨打!”那名身材高大的僧人,顺势举起手中棍棒,抬脚上前就要打下去,隐约间竟透着怒目金刚之相。 弈谦也不去躲闪,卖弄着嘴皮子道:“是不是被我言中,恼羞成怒了?我见你痴念已起,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起诸多邪行。” 那僧人怒道:“牙尖嘴利,鼓唇弄舌,吃我一棍再说!” 瞧见棍棒袭来,弈谦丝毫不惧道:“你贪嗔并发,执著内心喜好,嗔恨心中厌恶,是以你这慧根,吃斋念佛一辈子,终要沉沦在轮回中,永世不得解脱。” 那僧人闻言,如同当头棒喝,倏地收回手中棍棒。 “广元,休得无礼!”被称为师兄的僧人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院内确实没你说的女子。佛门乃清修之地,还望施主勿要打扰。” “空口无凭,倒不如让我进去,一观便知。假若没有,不正好洗刷贵寺的清白吗?” “怪哉?我等值守了一天,也不曾见有人来过。纵使有能者飞天遁地,也逃过不本寺的法阵!寺院内供奉天人府普陀上师,乃朝廷敕封的三品上人,邪魔外道哪敢来犯?” 思忖至此,那僧人脸色趋渐阴郁起来,旋即下起了逐客令。 “施主真是巧舌如簧,贫僧差点就着了你的道,限你一刻钟速速离去,不然我等手中的棍棒,定让你晓得什么是知趣。” 随后众僧们也跟着附和道:“我等瞧你模样,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切莫要吃这棍棒之苦。” 僧众们装模作势,不知是为了喝阻,还是真的要打,那就看不清楚了。 见此情形,只好作罢,若一心硬闯,真被棍棒撵出去,那他脸可就丢大发了。 “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不信了,还寻不得其他方法进去?”弈谦心中暗忖,随后悻悻离去。 反观僧人们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直至消失在尽头方各自回到院内。 当真一反常态! 弈谦避过僧人的视线,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穿过了一片灌木丛,寻到几丈高的围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围墙。 但稍不留神间,倏忽摔落到地,痛的他一阵叫骂道:“这群秃驴真是愚蠢,只知看门不懂变通,瞧小爷我还不是进来了。” 平心而论,他本一介凡夫俗子,那知佛家阵法的厉害?若在修行人的眼中,寺院布满了般若佛力,有元功侵染邪氛者来犯,实力稍有不济,当场就能丧命于此。 即便有能者过了院墙,而后面的法阵,又是环环相扣,哪怕是魔头硬闯,也要受困一时。 崇明寺本为佛门一派祖庭,内里供奉天佛舍利,属于佛门重地。千年之前,太祖统一九州,缔造全新秩序,不许人间正教合一。规定方外之人,必须居方外之地。故而设立两个衙门————太清府与天人府。专司仙道佛门事务,以律法约束他们的行为。 “既然进来了,倒要好好瞧瞧,看是否有见不得人的事!”拂去衣服灰尘,弈谦起过身子,若无其事的出了树林。 但在出树林的刹那,既被眼前景象给震住了。 若说山前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么山后便是满眼黄沙,毫无生机的苍凉戈壁,十分恣意诡谲。 目及之处,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塔,坐落在山麓,与山齐平。 初见雄伟奇观,有种不可言述的冲击,不断地刺激着心灵,让他呆呆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巨塔之上,无数幢幡以为严饰,万千宝铃悬系沿边,与之遥相对应的,还有一尊大佛,**肃穆。 从远处瞭望,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大佛的肩膀上。 山背的大佛,人工所致,以山为石料,直接雕琢而成,简直匪夷所思。 再观巨大的塔门,高悬着八轮宝镜,从中射出耀眼光线,冥冥之中像牵引着人前行。 半寐半醒间,人已到塔内,只见中央处有座莲花台,莲花台上站立着一尊大佛,指天向地,唯我独尊之势,俯视众生。 “奇怪?我所见浮屠,佛光普照,光华万千,为何此处幽暗,也不知塔内有几层。” 弈谦抬头望去,皆是漆黑一片,仿佛没有边际似的。 佛塔内昏暗压抑,只有远处的佛台上,几盏青荧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弈谦凭借青荧的灯光,昂首徒步,慢慢向前走去。 “轰隆”一声巨响,忽从空旷处崩落石块,刚好落到身前数丈。 当他缓过神后,索性拔腿就跑,行径一处按台时,伸手拽过油灯,不明缘由向上望去。 忽见数名僧人弹跃如飞,正在围攻一名玄衫男子,光影瞬息而至,顷刻间各有胜负。 那玄衫男子站在佛像指尖,呼吸明显混乱,应该受到了重创。而僧人们手持佛家兵器,于大佛左右处形成围攻之势。 他们兵器繁多,有拿禅杖的,也有拿金刚杵的,各式各样的武器,隐约间自成阵法。 倏然之间,一名佛者厉声道:“华仪,你切莫逾越了界线,此乃我佛门重地,岂容得你来侵门踏户。” 华义淡道:“太清府查案办事,奉有先斩后奏之权,尔等若是执迷不悟,延误了办案时机,待我上奏朝廷,怕是普陀上师?也未必保得了你们周全,还不速速退让!” 僧人们一听,登时勃然大怒道:”欺人太甚,丽泽城属天人府管辖,还容不得你太清府插手。” “我也要上奏朝廷,看看是云虚真人不把我天人府放在眼里,还是你华仪胆大妄为,见利弃义。” “若不是受妖法重创,一时法力不定,不然就凭尔等?也会是我的对手!” 华仪一脸不屑,尽显高傲之态。 众僧异口同声道:“冥顽不灵。” 随后各自结不同法印,旋即高声吟唱梵语密咒。 忽见重重叠音席卷而来,气势汹涌,在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字符,最后聚化出一尊怒目金刚。 只听“砰”的一声,当场携着巨掌威势,向华义头上劈去。 弈谦见此情形,觉得甚是好笑,不禁心中忖道:“这群和尚当真有趣,诵经念佛也能让人吐血?” 正值思忖之际,忽听见佛像后面传来女子求救声。 “公子,救救我。” 闻声去寻,却见佛像后面满身是血的女子。 再上前仔细一瞧,不正是自己寻觅的神秘女子吗? 第五章惊变 只见神秘女子蜷缩在角落里,原本身上的黑袍已被毁去大半。再有殷红触目的鲜血,顺着裸露的双腿,不断溢流而下。而这血腥之感,顿时令人作呕,同时不忍再去多看一眼。 “好啊,好你们这群秃驴淫僧!我倒是在想,为何不让我进来?原来光天化日之下,尽做这等虏人不齿之事,当真是可恶至极。待我在朝为官时,看不拆了你这破寺,铲除尔等匪类恶徒。” 话语甫落,弈谦上前搀扶女子。 谁知那女子本欲言他,却听这么一说,蓦地连声哭泣道:“公子,我乃海外异国之人,随家人通商来青州,今日在寺内一时贪玩,便被一群僧人拦住去路,非说我肤白色异,相貌与九州人不同,并且一口咬定我是妖魔。” 说到这里,女子欲语还休。 “谁曾想......他们掳我来到这里......竟做些不齿之事!我......我没脸活下去了。” “呜,呜。” “姑娘莫怕,有我在呢!”瞧得眼前泪人儿,哭的梨花带雨,弈谦不知如何是好,慌忙间尽显雏儿本色。 反观那女子伸手指向前道:“站在佛上的玄衫公子,自称是朝廷命官,见了如此行径,二话不说就要上前缉拿。” “可是......可是这群畜生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恶从胆边生,为了不让恶 行暴露,竟然打算朝廷命官都不放过了。” “胆大包天,还没王法了?”弈谦怒道一声,却听女子继续哭道: “呜.......剩下的,诚如公子所见。” “姑娘勿要害怕,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与他们讲理便是,试问天下之间,哪还有大过一理字的事。” “公子莫要犯傻,这群畜生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女子 解释道:“若不是以为我殒命,弃之一傍,我又怎能与公子言语这些?” 弈谦自知事态凶险,说出幼稚的话来,不过是为安慰罢了。 但眼下总得想出个对应之策吧? 正值思忖之间,忽见女子动了一下,倏然蠕动着嘴唇,还未来得及说 话,就听“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鲜血,顺带溅了他满脸。 不过说来也奇怪,鲜血顺着脸颊流入嘴角中,在入喉咙的刹那,有一 股馨如兰花的芳香,随之扑鼻而来。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燥热。 弈谦忍着身体不适道:“姑娘切莫激动,我相信邪不胜正,你我在这一观便是。” 但女子何曾听得进去,她拽过弈谦的手放在小腹上,显得气若游丝道:“公子,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我......体内有根钢针,刺的我好痛,好痛!” 说着说着,便扑倒在他怀中,就此昏迷了过去。 “姑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不过事与愿违,任凭他如何叫喊, 依旧是不省人事,渐渐地连身体都变的冰冷起来。 “这群邪佛淫僧,真是丧尽天良,竟残忍的加害一名妙龄女子。 上天啊!你有好生之德,怎么就不把他们给劈了。” 弈谦坐在地上,自艾良久,忽感脸庞一阵冰凉。 原来怀中的女子笨拙地替他擦拭着泪痕。 “公子,帮我把它拔掉好吗?” 事已至此,已无理由不答应。 弈谦伸出手拔钢针,但如何用上力气, 就是拔不去这诡异的钢针。 “奇怪?”弈谦惊疑道:“不知这钢针是何质地,居然摸起来似玉滑手,怎得又坚硬如精钢铁石一般呢?” 但在疑问之间,还未来的及反应,便见钢针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声爆喝,从空中传了过来。 “蠢货,这可是你干的好事!” 声到人已至,快不及防下,一点寒芒刺来。 寒芒由远及近,其光夺目耀眼,宛如匹绽的白练,一下子倾泻到眼前。 弈谦看呆了,瞳孔中尽是寒光,下一刻间,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 迎着对方的剑尖就飞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 电光火石之间,更是危命之际。 谁曾想男子改变了攻势,蓦地手腕画圆射出长剑,随后腾过手来斯开 剑光,竟是避免误伤到人。 登时,两人一同落地。 “是你救了我?”弈谦打量起眼前男子。 只见他头带三梁进贤冠,额花配有三清纹饰,朝服衣织星辰山绣纹,认定此人是朝廷命官不假了。 与之对比下,男子却是横眉怒目,恨不得要生吞了他,简直气到不行。 须知男子名叫华义,贵为朝廷五品道官,隶属太清府的仙职。 他一路追踪而来,本已擒拿到贼人,就此归案。但这节骨眼上,却杀出一 群和尚来,非要叫他把人交出,由他们天人府来处理。 虽说佛道有别,各自掌管半边天,他追踪妖女已久,岂能拱手为他人 徒做嫁衣呢? 就算退一万步,即便贪功冒进,逾越过了地界,此刻也不管了。于是 一阵争斗,付诸武力来解决,自是难免不了。 无巧不成书,巧到让人哭。 争斗过程被弈谦撞见了! 他一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说是瞎子也不为过,自是见不得斗法场面, 更别说定魂针之类的秘宝了? 于是被妖女几番蛊惑,便替她拔去身上的定魂针。 “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弈谦猛然回首,却见女子“咯咯”笑个不停,同时整理起身上的黑袍。 “说他是蠢货,倒也不假,几番言语之下,既能让他泪如雨下。哟!你瞧这般神情,连我都动容了。” 弈谦羞愤道:“我好心救你不说,你还百般羞辱,早知是这结果,悔不该做那东郭先生。” 弈谦说的东郭先生,自有典故引用,远在上古时期,晋国颁布屠魔令,有武士猎狼妖于中山,时学者东郭偶遇之,他受狼妖蛊惑,施以兼爱,险些惨 遭遇厄运。 眼下依此类比,着实懊恼到极致。 与此同时,华义叫道:“妖女,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你气海被我所破,在我眼中......你与这书生并无差别!” 黑袍女子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嘲笑道:“九州人的自大,倒是与生俱来,虽说你们功法特殊,能够借助外力为己用,但尚需修炼真气化为气海,再凝结 法力去伤人。如此繁琐,那知我族血脉之能的伟大。” 几近嘲弄过后,黑袍女子又道:“对了,我可不是什么妖女,你应该尊称 我为蓝蒂思阁下。” 话语甫落,几个呼吸间,便见她身上气息陡然暴涨,气势甚为惊人。 华义不敢怠慢,之前以伤换伤,方得以降服于她。眼下她气息暴涨,更胜之前,当下如临大敌,旋即向着上空大喊。 “圆智、圆慧、圆法、圆通、圆天、快用十二天神护,助我一臂之力, 此妖女之威能,不在我之下。” 大佛之上,五人听到叫喊,神情具显凝重,立刻两两对应,占据空间 四方,只留一人在中间口念“大梵诛魔咒”。 其余四人在胸前,手结不同法印,一时间佛光盛起,充斥着整个佛塔。 倏忽之间,朵朵莲华从地盛开,空中缓缓降下十二天诸佛法身,而这些法身一落地,瞬间形成精妙绝伦的法阵。 严格上来说,十二天神护本为佛家通天之术,是借助诸天、龙、鬼、 神、星宿、冥官,八方、上下、日月之能聚显出来的十二尊法身,他们各司其职,攻守兼备,威能足可毁天灭地。 在传说之中,练到大圆满境界,可内化一界困人永生。只是圆通五人佛法尚浅,即便配合塔内般若佛阵,尚能使出万分之一的威能,就已经很勉强 了。 “华仪,你且速战速决,我等佛法尚浅,能维持一刻钟,已是极限了。” 空中传来急促的声音,显然在示意华仪,让他全力以赴,不要再有所 保留。 一声催促之下,气氛变的更加紧张,微微压的在场众人,竟有些透不 过气来。 沉闷的气氛中透露着肃杀,引得人把所有目光都停留到蓝蒂思身上。 不知谁的汗水,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蓝蒂思晒道:“十二天神护?也不知你们有几分能耐,居然用起普陀老秃驴的成名之招?” 话语甫落,却见她悠然自得,好似作壁上观。 诚然轻蔑之意,尽数写在脸上,显然不把他们看在眼中。 第六章生死 “轰隆,轰隆。” 幽暗的佛塔上方,传来几声巨响。 伴随着几声惨叫,僧人们从大佛上一一摔落,登时生死不明。 蓝蒂思淡道:“就凭你们那点微末道行,也想牵动塔内的般若法阵?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华义怒道:“妖女,休要得意的太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还能走的掉吗?” “哦,是吗?”蓝蒂思笑道:“你不会想说普陀那老秃驴会来救你们吧?” 华义双眼闭合,转身不去应答,似在思索些什么。 蓝蒂思讥讽道:“普陀那老秃驴,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离开崇明寺了。眼下远在万里之外,所以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们还是乖乖受死吧!” “妖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华仪吐了一口鲜血,难以掩饰住虚弱道:“你这样大费周......章…...难不成只为了杀人?” 蓝蒂思“哈哈”一笑,道:“半月以来,费劲心机引你来此,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要说就说,不说便罢!我可没时间跟你打哑谜。”华仪扭过头,显然慷慨赴死。 “将死之人,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蓝蒂思提醒道:“你应该去想想,我为什么宁愿受你重创,也要借助你的力量击杀这群僧人呢?” 那方语毕,华仪瞬间清楚了,惊道:“移花接木,祸水东引?” “算你还有些头脑,‘龙师火帝’已沉睡万年,是时候破封而出了。若是功成,普陀不久也会随你而去,那样你也死得其所了。” “龙师火帝!”华仪一听,心下震惊。 相传上古之时,龙师火帝屠戮世间,天之佛悲悯众生,历经七载得以封印。 华义接触资讯有限,但龙师火帝的威名,却是不可抹灭的存在。 事态发展至此,已无转圜余地。 若早在数月前,他把妖女的事上报朝廷,不管由天人府、还是太清府出面,结局都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思及如此,怨恨之感愈加难消。 然而为时已晚,再抱怨又有何用呢? 沉闷的寂静,只维持了片刻。 弈谦天真道:“你们说的这么玄呼,为何我读子集经史,怎就无一记载呢?” 华仪为之气结,破口大骂道:“你这蠢货,一切都坏在你的手上了。若是龙师火帝破封出世,就算杀你千遍万遍都不为过。你还有心思,说这般风凉话?真是愚蠢至极!” 末了,哀叹道:“哎!难道这就是天意?凡人气机如蝼蚁,我尚不曾放在心上,反而误了自己的性命。” 蓝蒂思扑哧一声,笑道:“这名儒生当真有趣,若不是他冒然闯进,恐怕我还真的被你定魂针所制,既是天不助你,你又岂能破坏我的好事?”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了!”华义孤注一掷,不知用何种秘法,忽见锋芒乍现闪去。 最后的一搏,一闪即逝,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在此危命之际,蓝蒂思脖颈上的项链,倏然化作长虹,旋即游落在华义身上。 只听一声惨叫:“怎么会这样?” 顿时生机尽失。 一切来的太快,快到不知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塔内只剩下两人,蓝蒂思望了弈谦一眼,便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嗒!嗒!”的脚步声,清脆且沉重,在昏暗的佛塔内,无异于死亡的钟摆。 一阵寒意袭来,弈谦腿脚不听使唤,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他瘫坐在地上,仅靠恐惧支配着双手,不断地往后挪动。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你听到没啊。” “哦,是吗?”蓝蒂思戏虐道:“你叫我别过去,我就不过去,那倒要瞧瞧你的能耐喽。” 恐惧!当恐惧到一定程度时,人反而会变的极端起来。 弈谦抱起脚边石块,愤然嘶吼地叫道:“逼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孰料还没跑几步,脚便被东西拌了一下,接着踉跄摔倒在地上,而头也刚好又磕在石块上。意识迷离之间,只听到一声无趣,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他悠悠的醒来,只觉额头剧烈阵痛,于是伸出手一摸,却见满是鲜血。 正当疑惑之间,忽被一声巨响打断。 “轰隆!” 只见一道人影,笔直的从佛像的掌心处摔落。片刻之间,扬起数丈尘埃,顺带溅了一地鲜血。 “九灵万象阵,竟还藏着七佛灭罪,若不是服用‘亲王真血’,血脉之力瞬间提升数倍,看来今天就要被困杀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蓝蒂思眼中闪一丝狠意。 “可恶!菲力切尔德竟敢欺骗我,既然你做的了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了。” 此时此刻,虽被恨意占满心头,但也只能躺这里,听天由命了。 “亲王真血”顾名思义,从亲王血脉中凝练出来的臻品,实属珍贵非凡之物。 须知血族的爵位,非册封的称谓,而是一种实力的等级。 亲王血脉通常极其霸道,蓝蒂思不过子爵修为,是以她的实力和血脉的韧性,还远不足以承受这么霸道的力量。 因此药效散了,那些低阶服用者,筋脉都会被摧毁殆尽。即便血族恢复力极强,没个十天半月,也休想能够动弹。 塔内漆黑如夜,原本佛按上的油灯,早已在打斗中掀落在地。 弈谦思来想去,趁着塔内漆黑,迎着门外星光,赶紧匍匐逃离,但生怕惊动到煞星,遂绕了好大一圈。 缘总是妙不可言,竟然鬼使神差绕了回去,不由心中苦叫连天。 又过了一会儿,刚要转身离开,孰料脚踝一把被抓住,整个人硬生生的被拉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望,顿感尴尬万分。 弈谦笑了笑,却听对方威胁道:“你若再敢动一下,信不信我把你的双脚给撅折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弈谦盛怒道:“我不畏生死,奈何会以死惧之?你要杀就杀吧,何必这样侮辱我。” “哦,是吗了?”蓝蒂思恶狠狠道:“你不怕死,那好......那我就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杀死,看你怕不怕。” 弈谦一下子急了,不惧威胁,随即拽过对方衣领,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杀我灭口就好,何必牵连到他人。” 蓝蒂思“扑哧”一笑,道:“谁说要杀你了?只是让你帮我个忙而已,就帮一个忙,好不好?” 但见她美目巧笑,楚楚动人惹人怜,若不是见了她杀人,还真想拥入怀中疼爱。 思及至此,顿时吓的浑身激灵。 弈谦拒绝道:“我已经上过你一次当了,如果再让你阴谋得逞,那我也真蠢的无药可救了。” 随后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眼下天亮在即,若是寻不得法子离开,可就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蓝蒂思心内焦急,原本抓住脚踝的手,骤然紧了几分。 “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现在若是答应了,还能少吃点苦头,不然有你好受的。” 翻脸如翻书,突如其来的痛感,犹如剜心割肉,疼的弈谦“哇哇”地大叫起来。 “疼!疼!疼!我的脚脖子要断了,你且快放手,有什么事你说便是,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你快放手真的疼死了。” 蓝蒂思道:“那好,你把耳朵伸过来,我便说与你听。” 天真如他,不假思索,便附耳倾听。熟料蓝蒂思露出诡谲一笑,旋即向他脖子咬去。 当利齿划破皮肤时,弈谦像是中了毒一样,麻痹在那里动弹不得。渐渐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像喝醉了酒,也变的迷迷糊糊起来。 正值迷离之间,他干渴的喉咙处,忽传来一股清甜,不禁大口吸吮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清醒,弈谦睁开眼一看,赫然可见蓝蒂思在喂食他吸食血液。 刹时之间,胃中一阵抽搐,连忙把对方推开,干呕了好几声,方消停下来。 蓝蒂思见人醒来,顿时如负释重,嘴角一斜露出了笑容,甚是魅人心魄。 “第一次吸食血液,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美妙无比。” “你对我做了什么。”弈谦一脸惊恐,连忙摸了摸脖子,发现身体无恙,方松了口气。 “你应该感谢我,在你昏迷的时候,没有把你给吃了?” 只见蓝蒂思殷红的双唇,俨然还滴着鲜血,模样好似刚吃过人。 弈谦不屑道:“我连死都不怕,岂会怕你这般恐吓?” “我可没时间恐吓你,刚才我给了你初拥,如果不想变成行尸走肉的血奴,那就赶紧吸食我的鲜血,完成血族圣神的仪式。” 第七章血族 “血族?”弈谦乍一听,脑袋里犯起迷糊,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血族自称上帝后裔,为“神之子”的孩子,是神裔在人间的延续。 他们前前后后,共建立了十三个姓氏家族。而这些姓氏的源头,则被统称为二代始祖。 血族排他性极强,几乎不近人情,为了血统的纯净,规定族人不准与外通婚。所以在族史当中,但凡爱上外人的血族,最终都逃不过族人的追杀。 直至后来血族中出现了一位惊天伟岸的人物,有着“荆棘荣耀”之称的五代始祖菲尔德拉。由于他也爱上了人类女子,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清洗,竟从血脉中研究出初拥,可以把人类也变成血族。 初拥之能,为神所弃,正是初拥的出现,血族从此变成教廷的死敌。往后的数千年,彼此间相互追杀,而这种相互追杀,既血腥又残忍,毫无人性可言。 然而浩瀚的时间长河里,胜利的天平倒向了教廷,在迫不得已情况下,与其他几方势力共同建立起“黑暗议会”,方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为了缓和赶尽杀绝,他们做出了诸多妥协,规定强大的血族能力者,方能赐人初拥。 若有违规者,则按族规处死,后果甚是严重。到了后来,初拥便逐渐演变成一种尊贵的仪式。 此时此刻,美好的憧憬,幻灭在眼前,虽说有些不甘心,但往后的一段时间,还需要人护理自己,迫于无奈的权衡,只能把初拥给了他。 蓝蒂思银牙一咬,沉声道:“从现起你便是帕斯氏的一员,而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为我族光辉的延续,我既是你的导师,也是你通往神之路的指引者......” 沉长的祷告终于完毕,预示着初拥也将完成。 蓝蒂思观望弈谦良久,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陈旧的卷轴,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倏忽沾染两人鲜血,直至化作一道光芒,“咻”的一声没入眉心,方才作罢。 陈旧泛黄的卷轴,原为教廷之物,名曰“灵魂之契”,可以控制他人灵魂。在不远之前,教廷找上黑暗议会,与之合谋下,要把势力延伸到九州大陆,“灵魂之契”便是报酬之一,整整拿出了十三张。 “灵魂之契”可谓十分珍贵,但凡涉及到灵魂之秘,便要延伸到神之领域了。 自从“神权之杖”在教宗三世手上遗失,教廷早已无人能与上帝沟通。因此卷轴使用一卷,世上便会少掉一卷。 为了此番谋算,教廷可谓下了血本,不仅精锐倾巢而出,就连教宗本人也亲自出马,誓要在九州点起烽火。 青洲一地,位属大陆南端。 教廷出动的红衣主教就多达数十人,并且集体而现一路赶往青冥沙洲,目的就是要把周边的道官上师都吸引在那里,好让黑暗议会之人把封印在崇明寺塔下的“龙师火帝”给释放出来,为他再次祸乱人间打下坚实的基础。 因为在教廷的眼中,唯有天下足够乱,他们的教义才能传入人心。 早在千年之前,九州各国合纵连横,打的民不聊生,教廷曾趁机侵入九州,以传教之名,在鲜州、澜州等地聚集一大批民众,宣扬神权至上,要建立一个永恒国度。 昔日局面,巨鼎之战,已至收官,衍州一拿,中原可定。 太祖攻无不克,此等行径落入眼中,岂能容得异族裂土分疆。 于是挥师北上,取道弱水川流,鏖战数月之久,力斩教宗三世,瓦解他们侵略野心。 眼下教廷再度来犯,是以做了万全准备,不仅拿出“时光之刃”,还承诺与黑暗议会平分九州。 须知教廷与黑暗议会乃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蓝蒂思血脉特殊,有镜射反无之能,黑暗议会看中这一点,方委派她执行任务。 聪明如她,经过深思熟虑,便设下了移花接木之计,先坑杀太清府的人,从中分化佛道间隙,成功转移目标后,再及时逃离,可谓一石二鸟。 翌日,辰时刚过,正值隅中时分。 客栈内的卧房里,弈谦时而临窗端坐,时而在房中来回踱步,但更多的时间则是不断回首,一副心乱如麻的模样。 他本想考取功名,在朝为官造福一方百姓。哪怕即使落榜了,独居红尘一隅,静守一室清逸,隐居乡间启民心智,做一名教书先生,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然而因缘际会,彻底改变了他命运,并且颠覆了他所有认知。 生不为人毋宁死,在儒学的熏陶下,匡正意识本就极强,如此离经叛道,着实无法接受。 若不是对方许下承诺,只要助其脱困逃回西方,便能恢复他人的身份,恐怕早已愤然赴死。 迂腐如他,哪里知是一场骗局呢?蓝蒂思只是利用他的无知帮助其脱困罢了。 但凡被初拥以后,基本不可逆转,除非再世为人。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窗外传来。 不等弈谦反应,便见一人推门而入。 慌忙之间,他赶紧起过身,顺势坐到床边,伸手把帘帐放下,故作若无其事,望向来人。 进门的人是店小二,刚踏入房门就喊道:“叶公子,出大事了,今早衙门里来人,清点册历住客时,发现你一夜未归,但念你是进城赶考的秀才,遂叫你晌午之前,前去述明缘由,不然衙门就要通缉你了。” 话语甫落,便见他要撩帘帐。 弈谦豁然阻挡,已然慢了半拍,隐约能让人见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见了无理行径,不禁杀意陡生,旋即背后一凉,惊出一身冷汗来,竟是被恶念吓到了。 片刻之后,他取出银两放在手中道:“这些银子,你且拿去,切莫坏了我名声。至于官府那里,我自会前去报道,这个就不捞你费心。” 店小二接过银子,停下手中动作,欣喜道:“叶公子,您说的是哪儿话,我不过见您房中有人,特意上来转告一声。” 末了,店小二退出房门, 并一脸坏笑道:“今日多谢叶公子的银两了,赶明儿,咱也去永乐街逛逛。” 房间里没了外人,蓝蒂思挪动了一下身体,费力的依靠在床头道:“弈谦,你出去之后,要多加小心,昨夜我给了你初拥,还尚不足以让你获得血脉之能,若是没有我维持你体内均衡,也许会有丧失理智的可能。” “我知道了。”弈谦来床前,柔声说道:“你身子虚弱,还需要多休息,我出去看一下,瞧瞧外面情况,你就不要担心我了。” 耳边萦绕着关怀,蓝蒂思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你把我怀中的东西带上,危险时能救你一命。但是你要记住,千万别轻易拿它出来,不然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弈谦楞了一下,木然把手放进她的衣领里。 蓝蒂思惊叫道:“你在干什么!” 弈谦不知所措道:“我......” 蓝蒂思斜睨着眼道:“昨夜还被我吓的嚎啕大哭,今儿就敢这般无礼,看来长进不小嘛!” 忽被提及昨夜窘事,弈谦自是毫无光彩。赶紧顺着目光找寻,摸到了一块玫瑰状玉石,从她怀中取了出来。 “这应该是石榴红翡翠做成的吧?”弈谦心中想当然,再仔细端瞧之下,还能看到花纹上散布着的密刺,也不知有什么用处,感觉就像一个没了箍的戒指。 蓝蒂思嗤笑一声,道:“这块玉石叫‘玫瑰之盾’,利用血脉之能触发结界,还能遮掩你身上的气血。” 第八章奇遇 过不多时,怀揣着“玫瑰之盾”,弈谦出了客栈,一路往府衙疾行。 青州府位于丽泽城,主道路宽有三丈长,能供八抬大轿同时行走,沿街景物更是繁阜乱眼。 弈谦疾行在路上,只见行人川流不息,两旁屋宇鳞次栉比,举目处更是绣户珠帘。与之对比之下,倒是他显得孤身只影了。 读书人理论甚多,说服别人自然容易,但要说服自己时,却始终不得解脱,不免触景伤怀。 细细想来,也算劫后余生,而这劫后余生,却让他惧怕了起来。 人生的道路,已至一个十字路口。 便如脚下的路,已到了水路交会处。 抬眼望去,前方一座宏大木质拱桥,宛如飞虹一般矗立,结构优美,好不醒目壮观。 惊叹之余,却未注意桥上“哒哒”作响。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几匹雄健壮马,风驰电掣,其呼哨之声,划空刺耳。 孰料眨眼的工夫,便从他身后飞掠而过。 “嘶......”是马的嘶鸣声。 但见马背上的人,皆是墨色披风蔽体,头戴斗笠遮面,只有脚上漏出的官靴,方能透露出他们的身份。 惊闻马叫嘶鸣,弈谦愕然回首,忽见一匹修长的棕红骏马,它前蹄凌空而起,几乎要踏破他的脑袋。 喧闹的街道上,立刻为之一静,更有甚者紧闭双眼,不敢看下一幕血腥场面。 不知谁喊一声小心! 刹那之间,人们再次睁开眼睛,却见弈谦仰身坐在地上,而他的身体也未受到什么伤害,于是纷纷赞叹起官家骑术高超。 “吁!”马上之人紧拉缰绳,目光则停留在下方,心中不禁疑窦四起。 “红儿本为汗血宝马,又经师门药石脱去凡骨,踏沧浪如履平地,飞奔更是快如电掣。真是奇怪了,就算凡人武学宗师,也不可能瞬移出数丈远,但观他气息也不像修行之人啊?” 疑惑之间,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刚想上前搀扶,忽从远处传来声音,悠扬地落在拱桥上。 “师妹,你怎在此驻足不前啊?师尊早已在丽泽府,切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原来这行人的带头人,瞧见桥上有人停留未行,于是调过马头迂回过来。 只见被称师妹的女子回道:“刚才爬坡时,差点撞到人,于是停留下来,耽搁了点时间,还请师兄勿怪。” 说话之间,功夫也没有闲着,起手运起一道微光,悄然没入弈谦体内,扫视了一个周天,见没发现什么异样,方才作罢。 瞧见女子收手后,男子居高临下道:“既然没什么大碍,便不要再耽搁了。” 随后信马由疆过来,从身上取出一粒丹药,弹指化作一道光线,径直射入弈谦口中。 “你受了惊吓,血气本就虚损,今日送你固元丹,也算是命中因缘,你且好自为之。” 不待弈谦谢答,便与女子驾马远去。 晌午烈阳当头,在通往丽泽府的道路上,那女子问道:“师兄,固元丹这等神物,以我的功勋换算,尚能换取数枚而已,今日师兄倒是大方,出手便是一枚仙丹。” 言语之间,似是有些嫉妒之意。 被称为师兄的男子,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师妹,你来华阳宗几年了?” “未满五年。”只见女子眉头一皱,不知其意。 “我等通玄之人,每逢十年一小劫,每满百年一大劫。师妹你修行微浅,尚不知其中厉害。 那女子不解道:“不知与固元丹,又有何因果呢?” “刚才被你惊吓的儒生,浑身元气本就亏弱,又经历了这般折腾,怕不出数年光阴,便要离尘而去了。” “所以师兄就用固元丹,为他固本清源,延其阳寿了?” “是,也不是。” “师兄,此话怎讲?” “恶因由你而起,我为你破除恶因,若待他日结成善果,也平增你一份机缘。” 说到这里,男子长叹一声,又道:“像我等修者,若是迷障难破,终身受命运摆布,若能渡过天劫,成就圣人至境,方可不沾因果。” “驾!”男子双脚一登驾着胯下骏马,宛如追风狂奔,只留女子在后喊道:“师兄,等等我!” 川流不息的拱桥上,弈谦盘膝而坐,周边缭绕着虚无的气象,使之摒弃掉一切杂念。 因为初拥的缘故,体内初具血脉之力,在丹药入喉的刹那,便牵动了周身的气血,引之上下游走。 弈谦入定内视,可见一团殷红暖流,随呼吸沿经督脉上下,流经了数个道穴窍,又经过主脉回归腹部丹田中。 一吸一呼之间,暖流只要稍加意念,便能随意而动。 不知不觉间,已然登临凡人宗师境。 因为凡人宗师境,乃是炼体开脉,打通奇经八脉,方能气行周天,为其洗髓换骨。 而这所换之骨,便是方外人的根骨。 又经历数十息,已是百窍自通,一股畅美难言的感觉,顿时充斥在心间。 凡人练武健体,乃至一个甲子,方能窍脉通达,成就百病不侵。 此时此刻,在他的识海中,一片暗无星辰。倏忽之间,虚无异像幻化无常,宛如混沌初开,自识海深处,呈现出天地一般场景。 一者顺流而下,成交融之相,一者逆冲迎合,现乾坤之姿,在这诡谲之中,更有一道先天紫气,由此孕育而生。 初见紫气,动若游龙,与丹田处的殷红暖流,突地上下打成一片,好似卦象坎离颠倒,已然突破人体三关,去其一身凡躯。 奈何气海未成,只差临门一脚,便成真正的上人了。 据《天师明世》中记载:“天下众生,皆有五品相,一曰凡人,二曰上人,三曰真人,四曰至人,五曰圣人。” 五者之间,一境一天地,达其终者,可去凡超世,威能足可震天摄地。 但世间修者凡多,久炼成气者甚微,炼至气绕身光者,更是少之又少,宛若沧海之一粟。 而大浪淘沙下,若能聚气不散,进存丹田筑基,游走周天洗髓,方能脱胎换骨。再待八脉起开,突破凡人的极限,便成为上人之境。 须知上人之境,体内气海初成,气以九彩论高下,白色为起始,金色为大宗,划分九品上人,实力逐次而分。 第九章府衙 弈谦意守丹田,时间持续很久,一直到蜕变结束。 半寐半醒间,他体内的精气,聚集到眼目处,呈现出一片浩白。 过了好一阵子,方能视物清明。 这种感觉好奇怪?平白的空气里,赫然可见涟漪状的波纹,竟以自己为中心,慢慢荡漾而开。 他惊愕之余,显然不知透视本源,而产生的明悟。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但凡初开天眼者,皆以大周天之术,炼气温养识海。 久而久之,能见他人周身气息,观其表而知其里,气机交感之间,也能望色断其病。 闻言诸天仙佛,能知过去未来事,他们一眼望穿万年,透视万物本源,无障眼遮目。 五境中的凡人,却是肉眼凡胎,只能看眼前所见,目光极其浅薄。终其原因,皆被妄想的执念所蒙尘。 凡人若想与诸天仙佛一样,透视万物本源而无障眼蒙尘,只能通过修炼得道来脱离凡胎。 因为凡人脱离凡躯,有先天一气入体,可助天眼初开。届时微观内视,分辨阴阳鬼魅,不受肉眼所困。 尽管不如诸天仙佛,可随着修炼不断精进,修者的神通自会圆满起来。 故天地之间,万物父母,唯人万物之灵。 诚如佛道所言,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凡有慧根者,皆可成佛。 不知过了多久,弈谦恍然一愣。 “哎呀,我怎么把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就不知眼下赶往府衙,还能否来的及?” “哒哒,哒哒。”又是一阵马蹄声。 忽闻马蹄声,弈谦临桥远望,见一群骑马之人,其中正有搀扶自己的人。 “初入定,玄妙境,南柯黄粱皆可信。” “世间真有神仙在,古人诚不欺也!” 因为天眼初开,能视百丈远的蚊蚁,而远处骑马之人,自然也看的真真切切。 弈谦感慨万千,经历数个须臾,周边的行人依旧,竟然从未有过异样变化。由此可见,漫长的冥想之中,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不作多想,他赶紧起过身,拂去衣上灰尘,立刻动身赶路。 在炎炎夏日,行步如生风,不时已到府衙。 朝廷的衙门,无论大小,皆有三扇大门,中间最为高大的称为“仪门”。 自朝廷独尊儒术后,便依儒家伦理治国,礼制自然马虎不得。 平日里“礼门”一般不开,只有重大的庆典时,或是迎接上宾方能开启。 “仪门”的两侧,则各有一扇小门。 东为“生门”,西为“死门”。 眼下衙门全开,看来崇明寺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弈谦放眼望去,府衙的正门前,显得拥挤不堪,原本宽阔的道路,早已人群被围的水泄不通。 只见官道中间,三两成群结队,各自议论着,纷纷攘攘,好不热闹非凡,同赶庙会集市似的。 眼前的场景,弈谦自是清楚,事实并非看到的这么简单。 为弄清楚缘由,他混在人群之中,努力挤到中间,上前抵近一听。 “你们知道吗?昨夜之事明显是府君无道,天灾显警啊。” “可不是吗?就不知这李笑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听说从清晨起,开始大肆捕人,稍有嫌疑者,便当场格拿,也不问缘由是何?” “哎,真是苦了我家官人啊。”一名妙龄美妇接过话,提衣袖掩面哭声连连。 “如果是张府君在,岂会发生这样谎妙事情,苍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呜......呜......” “就是呀!早年张府君司政,为人公正不阿,决狱讼鲜有偏袒,就连劝农桑、宣教化、掌礼仪、管理赋税,无一不是亲身躬行,哪里会像如今这样。” 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徒增了几分悲伤。 “唉!自从南荣世家主政青州,怎么就让李笑之当了府君,当真是苍天无道啊!” “此獠为人无能,萧规曹随,司政中稍有纰漏,便把脏水往张府君身上泼,言明一切为张府君定下,他初来丽泽府司政,不敢朝政夕改坏了规矩,委实可恶至极。” 人群之中,各自附和议论,凡是提及李笑之者,无不恨的牙根痒痒,但提及前任张岸清,却又无不敬仰怀念。 两者之间的操守,明显高判立下。 “嘘,你们可不要再乱嚼舌头了,小心被人听见,因言获罪!”一名身着员外服的男子,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探过头来道:“你们可知李笑之上任以来,因文字入狱的书生有多少吗?” “多少?” “告诉你们可别被吓着啊,足足有千百人之多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把声音放轻,生怕被别人听见,误了自己性命。 “不过呢,大家也不要过于害怕。”那肥胖的员外炫耀道:“我有族亲在府内述职,从他那里得到可靠消息,据说最近有大人物从中州过来。” “照我看啊,这李笑之马上就要变成李哭之了。” 百姓对府君不满,自是由来已久,此刻听他这么一说,皆被逗的哄堂大笑。 混在人群之中,弈谦听声不语,而三言两语间,已然摸清眼前境遇,不禁暗自生凉起来。 “当官务者,本应持大体,举手投足间,皆为民生国计,若不爱民如子,只怕百姓要归于罪朝廷了。” 思忖至此,突然转念一想,既否定先前的概论。 “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若朝廷用人不识,也难怪会被人厌恶。” “唉,我该用什么开脱之词呢?当真苦恼甚烦呐!” 弈谦长叹一声,不敢再有耽搁,径直穿过人群,停步在丽泽府前。 眼前雄壮府衙,倒是平生初见,不由上下打量,先饱个眼福,也算不枉前来省城了。 青州府衙,坐北朝南,前府后邸,正门高数丈,呈现朱红色,有黄铜大钉遍布,高立于台阶之上。 三十二级台阶下,门前地势开阔,一排排侍卫持刀而立,其身威风凛凛,目光似射寒星,与之对视一眼,都能感到刺骨的冰冷。 弈谦一眼望穿,那是一股杀气,无形之中溢于体外。 可不知为何?他却甚为敏感。 也就在此时,倏然响起一声惊喝。 “大胆,何人在此放肆!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第十章佛道 喝声入耳,弈谦停下脚步,特地述明来意,言语中毕恭毕敬。 哪知门前侍卫,似乎只顾守门,显得极不耐烦道:“从旁边偏门进入,勿要碍着我等视线。”态度极其恶劣,就差喊出一个“滚”字。 平心而论,若非眼下心虚作祟,自是少不了唇枪舌战。无奈还得听候传唤,便匆忙走了过去,不敢多作停留。 弈谦行至台阶前,往边上看了几眼,两边的石狮子,皆有半人来高,与寻常并无差别。 他凝神注视下,却见石狮子宛若活物,通身冒着炽热蓝焰,冲天而起,高达数丈有余,威严肃穆之间,隐约有鬼神辟易之能。 “官府重地,朝廷之基,为官威所在,本该持秩序而治,冥冥之中,自有气运加持,神鬼莫侵。” 念及至此,弈谦倒吸了口冷气道:“只是这品相,未免太过狰狞,看来这李笑之,无疑是个庸官酷吏了。” “怎么还不进去?莫非要我等缉拿你吗!” 瞧见弈谦停步不前,门前侍卫不由再次喝道。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顷刻之间,灰溜溜的离开,随后去一间偏房,在案台处报备完毕,便被带去到官邸。 弈谦随行在路上,见去地并非公堂,不禁疑问道:“府君不在衙署办公吗?为何要带我去官邸。” “带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话。”那侍卫一脸不耐烦,碍着他功名在身,并没有恶言相加。 弈谦低头不语,一路穿过衙署、大堂、二堂,绕过荷塘,到官邸了。 官邸为住所,内里竹径通幽,步过照壁屏门,后面既是庭院。 庭院布局疏朗,成正方形结构,前面厅堂七间九架,梁栋斗拱青碧绘色。 弈谦来到院内,放眼望去,已是人满为患,有站着的,也有跪着的,显得好不拥挤。 他们顶着炎炎烈日,像是在听候发落。 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他垫起脚尖往里面一瞧,只见正厅之上端坐着三人,坐北朝南居正中间,下面左右各站一排人。以东为首是佛门上师,而仙家道官则坐于西侧,关系看似微妙之间,实则气氛并不融洽。 居三人中间者,年龄五十上下,身着紫袍圆领乌沙,带祥云锦鸟织纹,但见他双手奉茶,向边上道者感慨道:“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初本官时任泗州宣城县令,还与仙家有些渊源。” “哦,不知有何渊源?”那道者轻抿口茶水道。 官家也端起茶水,轻轻啜上一口道:“当初家亲患有内疾,若非太清府的仙丹妙药,怕是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份仙家恩情,自比天还大,时至今日本官还莫敢难忘。” 却见道者不曾抬眼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区区灵丹妙药不足挂齿。” 官家漠然片刻道:“这样吧?若是仙家有何需求,尽管开口便是,李某人定当竭尽所能。”言下之意,似有攀交之心。 “府君言重了!”那道者把眼前的茶水推回茶几上,淡道:“你我皆是当朝为官者,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官家谄媚道:“余不敢与仙家比较,仙家若有何吩咐,还请仙家直讲言明。” 那道者话中带刺道:“你司政尘世,贵为二品大员,我掌方外事,位居三品道官,若按朝廷的规矩,在这场合下,我还得称呼你一声李大人呢!” 话语甫落,已然提醒他切莫恣意妄为,不守朝廷的规矩。 因为寻常人的官,较之仙家的官,自然如同云泥之别。若依朝廷律法规定,两者间是不准有所交集。 “学生,见过李府君。”弈谦在门口鞠躬作揖道:“昨夜一时兴起,留恋于烟花之地,遂一夜未归,实属不该,这是学生的符节,还请府君过目。” 弈谦从身上取过符节,上前交予府中的幕僚。符节为身份凭证,无符节者非仕,为朝廷户部所发。 此时此刻,李笑之攀交仙家,碰了一鼻子的灰,正当恼怒无从发火,却见弈谦撞上枪口来,不禁登时喝斥道:“放肆!本官还未差人传你问话,是谁准许你进来的!没看到本官在忙吗?还不随他们一道跪在门外候着。” 声如雷霆贯耳,弈谦自认倒霉,几欲转身退离,就在去留之际,他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之缘,不禁意外陡生。 倏忽而来的变量,让他心脏猛地跳动,身体也不由之主地伏在地上。正愕然不知所措时,他怀中的“玫瑰之盾”激发出了神秘阵法。 只见绯红色光晕,忽地通照全身形成罩盾,随之而来的压迫感,顿时荡然无存。 但说来也奇怪,他体内翻涌的气血,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无法感应。 坐在东首的大和尚,原本阖着双眼,闭目养神,但不知怎么得,突然睁眼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触刹那,就像在无声之处,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让他不由精神一振。 大和尚暗忖道:“此子身上怎会有‘法华妙印’,难道是菩提殿......那位巨擘所为?但见他身上妖氛甚为凝重,不知是何缘故?” “罢了,既沾因果,便让云虚去探个究竟,我好在后面一观明了。” 念及至此,大和尚渐渐陷入迷思。 “法华妙印”,乃是法华宗的秘法,与“楞严破魔印”,“莲华般若印”,“地藏转轮印”,“华严普贤印”等十大法印,齐名的大手印。 其中包罗万象,各有不同,却无一不是惊世骇俗的功法。 瞧见弈谦伏卧在地,李笑之以为被他官威吓住,所以露出这般神情。 李笑之得意道:“上师,你看,我若不显现出官威,还真当我丽泽府没有规矩了。” 大和尚不去回应,只是对旁边道人说道:“云虚,此案就交予你查吧,也好澄清你徒儿的清白,还我崇明寺一个交待。” 说罢起身就走,从头到尾也不曾看李笑之一眼,任凭他难堪在场。 倒不是大和尚傲慢,只是李笑之为人品德,实在不入法眼。 方外道门佛宗,凡是习过五行无常,都能视得人体五色,观其气而知其里。 何况弈谦看来,李笑之精气杂乱无章,更毫无纯色可言,甚至坏色浓重。 过了半晌,大和尚已然远去。 云虚道人忖道:“水静极象明,不动亦如动。普陀啊普陀,你想拿我当枪使唤,我又岂能让你如愿。” 思忖至此,云虚道人眼眸一斜,望向边上的李笑之,淡道:“李大人,此案便由我太清府承接,你看如何?” 李笑之一听,瞬间找到台阶下,之前难看的脸色,随即转变成了笑脸。 “依朝廷律令:凡太清、天人两府所及之事,皆可节地方以为用。难得本官在此案中清静,那就全凭仙家定夺吧。” “来人啊,快扶本官下去,这一天下来,本官着实累了。” “退堂!” 随后李笑之在一群人的搀扶下离去。 第十一章求援 弈谦默然半晌,随后混在人群中,跟着走出了丽泽府。一路有惊无险,莫约一盏茶的功夫,人已站在朱红大门前。 弈谦抬头仰望,深深地呼了口气,顿时如释负重。 因为在来之前,他便做了万般假设,早已视为龙潭虎穴。 谁知轻易出来了,倒真让人意想不到。 平心而论,若不来此述明,那后果就远非他所能承担的起了。 朝廷明文规定,当朝为官者,必须清白身。若被官府通缉,可以说仕途之路还没走,就已经到了尽头。 细数历朝历代,但凡寒门出人头地,唯有科举可行。 过不多时,弈谦已然走远。 只见庭院深处,渐渐起雾蒸腾,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其中。 厅堂内。 云虚道长拂尘一挥,面向身边的人询问道:“程儿,你从宗门学成归来,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师尊,此案疑点甚多,恐怕牵涉甚广,远非表面这么简单。”回话之人,正是给予弈谦丹药的道人。 只见他单手结印,蓦地指向地面,呈现出幻象演化天机,道:“师尊,你看!衍真决卦象异常,天机似被人遮掩,恐怕华义师弟罹难,势必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云虚道长道:“切莫说是你看不透了,就连为师也看不清这天机旋转呐!” 华程心内一惊,道:“看来有人做局,想引我们入瓮,就不知背后高人是谁了?” 云虚道长抬手掩面,轻叹一声道:“唉!明法武典在即,事关佛道两家气运,在此关头上,任何事都会显得微妙。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宗门间的恶斗,我们在风头浪尖上行事,须谋后而动,更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是,师尊!” “谨尊师尊教诲!” 众人作揖道。 “师尊,我有一计,能破眼下危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虚道长袖袍一挥,道:“但讲无妨!” “是,师尊。”那道人献计道:“表面上我们虽为朝廷效力,可大家都想承朝廷大运,不问因果而已。在这点上面大家心知肚明,倒不如把华义师弟的死归到罪崇明寺,逼迫普陀去趟这浑水。” “华林岂可妄语!”华程打断道:“眼下邪魔来侵,风云变色,不可坏了规矩!” 华阳宗长幼尊卑,不分亲疏远近。 华程直呼其名,华林自是不敢怨言。 华林道:“师兄所言极是,但如今多事之秋,眼见外敌并不可怕,怕的是后院起火。” 华程道:“华义师弟死因不明,若是身在危局中,何不请宗门帮忙?” 云虚道长道:“华阳宗属道玄门,牵连着道统之争。智者之选,乃借力而为,不可鲁莽行事!” 华程回道:“是,师尊。” “回禀师尊。”华林截过话道:“往后一年半载,华义师弟的死,道真、道灵两家势必大做文章,并且还会趁机落井下石,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啊!” 华林旁边的道人赞同道:“师兄说的不错,如今我们道玄一脉为争道统,已和道真、道灵两家交恶,虽然表面上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内里几乎撕开脸面,如果此时向宗门求援,恐怕节外生枝,复生事端。” 华程眉毛一挑,道:“太清府分设五殿,我们龙池殿居末,何不寻真君殿来助?朝廷珍宝阁开放在即,错过便要等上一年,我们只需让出几分功德,应该自会有人出手援助。” “让出几分功德?”华林惊讶道:“程师兄说的倒是轻巧,就不知所让的功德,是你的还是大家的啊?” “师兄,你切莫害我啊!”忽听一道人惊慌道:“我于朝廷师门,出生入死多年,就想换取洗髓丹,若再错过了光景,恐怕进阶无望了。” 眼前弟子们争吵不休,云虚道长深感无奈。环顾四野,太清府的现状,像极了一汪水池,起初清澈见底,可时间久了,难免会生淤浑浊。 华阳宗千余口人,他坐下弟子过百,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难免于心不安。 思忖至此,云虚道长凝定下来,便吩咐道:“此案兹事体大,非容轻议。程儿,你速去盯紧那名儒袍少年,此子尤为重要。” 华程单膝下跪道: “是,师尊。” 云虚道长叮嘱道:“但要记住,切莫要贪功冒进。” 华程回道:“一切依师尊定夺。” “去吧。”云虚道长接着吩咐道:“其余众速往真君殿,务必述明缘由求来援军,不得延误。” 众道人行礼回道:“是,师尊。” “敏儿,你随我回宗门,共寻对应之策。”只见云虚道长吩咐完毕,随手捻决祭出法宝,驾遁光带人消失在原地。 随后众人鱼贯而出,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待众人走后,华程从身上取过一卷玉质简札,这简札身长一尺二寸,正暗合一天十二个时辰,上面刻满铭文。 “开!”他负手向空中一抛,玉简触及屋顶的刹那,通身泛起华光,在空中形成一幅图像,只见山峰现乌云,离地万丈起,云海翻腾中姿态万千。 “咔嚓” 没过多久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音,简札在空中碎裂成片。 反观华程本人也像受到了重创,从嘴角处不断流出鲜血,随即沉声道:“坎水在上则为云,下降成雨,此时云在天上,未雨显迟滞,是为待命之像。天性主必进,而处于坎险之下,不为前进。看来我需一以待之,等他人拨开云雾,方能视青天明朗,不被局中所困。” 思忖至此,随后身影一晃,就此隐没在团雾中,失去了踪影。 时近晌午,正直饭点,街道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喧嚣吵闹也不如之前。 弈谦回到客栈,急忙上楼推开房门,却见蓝蒂思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俨然一副睡梦中的样子。 “你回来了?”蓝蒂思动了下睫毛,睁开朦胧睡眼。 瞧见对方醒来,弈谦伸手搀扶,孰料被一把拉过衣襟,整个人瞬间下沉。 “疼......疼......”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弈谦没有一丝心理防备,而肩膀处登时传来的疼痛,更是猝不及防。 蓝蒂思道:“不要说话,让我平静一下,昨夜我失血过多,现在需要你鲜血来补充。” 就这样恬然无思无他想,弈谦整个身体压着对方身上,稍有移动便能磨蹭到脸颊,真是好不暧昧生情。 过了一会儿,蓝蒂思疑问道:“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吗?怎么硬梆梆的,都杵到我了。” “额......这个......这个,额.......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弈谦涨红了脸,实在羞于启齿,只好左顾而言他,把所见所闻做了一遍叙述,适才成功引开话题。 片刻之后,两人目光再次相遇,瞧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简直羞的他无地自容。 第十二章传承 此时此刻,屋里的寂静,寂静的可怕,几乎能听见呼吸声。哪怕有根针掉落到地面上,也能听到“咣当”一声。 蓝蒂思打破沉默道:“若是依你所言,怕是客栈不能再住了。事不宜迟,你待会就出城门,在城外的农家那儿,不管多少银子,务必要买辆马车,放置在隐秘的地方,以备今晚不时用。” 弈谦泛起难色道:“城内深夜宵禁,从申时起到破晓,城门便不许进出,我若想出城去,那只能翻越城墙了。” 蓝蒂思淡道:“那就翻越过去呀,有什么大不了的。” 弈谦望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城墙高达十余丈,上面五步一岗,十步一 哨,你让我如何带你出去啊?” 蓝蒂思打断道:“无妨!待过一会儿,我教你运用血脉之能,做到离地腾飞应该不难。” 弈谦囊中羞涩道:“另外......另外......这银子也是个问题啊?我一个穷秀才,初到省城时,已经花去不少盘缠,你让我哪来的钱财,再去买马车啊?” 蓝蒂思轻笑道:“这个不用担心,钱财我多的是,就在我的口袋里,你尽管拿去用好了。” 弈谦摸过口袋,取出里面银票,虽是几张薄纸,却感到异常沉重,不由战战兢兢起来。 蓝蒂思见状,当即取笑道:“钱乃身外之物,区区五千两银票,瞧你紧张的样子,难不成还怕银票飞了?有点出息好吧。” 弈谦嘴角抽搐道:“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朝一品大员的年俸,也不过几百两纹银。而且这么多的银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此刻还抓在手中,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 “什么明白不明白的!”蓝蒂思懒得理会弈谦,因为世俗的钱财对她而言,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会为几千碎银多费口舌呢? 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随后一滴金色液体,从她口中游离而出,华光夺目的程度,宛如一颗太阳般耀眼。 “快把它服下去!”蓝蒂思说道。 也不知怎么的,弈谦不为所动,完全像被惊呆了一样,坐在床边不语。 蓝蒂思催促道:“你怎还愣住了呀?” 弈谦纠结道:“服下它......倒不是不行,只是你先得把眼睛闭上。” 蓝蒂思不解道:“什么意思?为何要我先闭上眼睛?” 弈谦喉咙咕噜一声,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你现在的这样子,让 我如何下的去手。” “啊,不对.....是让我如何下的去嘴。”倒不是他显得俏皮,只是那滴金色 液体,几乎就在蓝蒂思嘴边,若选择此时服下,势必会触碰到各自嘴唇。 虽然他们已有过初吻,就在昨夜的佛塔里,但彼时他尚在昏迷中,属于被 动的那个人,此刻换做自己主动,内心活动堪称巨杂。 “敢情,你这是要非礼我呀?”蓝蒂思瞬间听明白了,不禁戏虐道:“是 不是见我不能动弹,只能躺睡在床上,便起了非分之想,自以为能所欲为 了?” “哼,别怪我没发出警告,就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不是的,我怎么会那样的人?对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吗?真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弈谦急切的在解释,生怕对方产生误会。 但任凭他如何说辞,蓝蒂思只说道:“嘴上不老实,身体却很诚实,你若还不承认,也行,那我要好好问到你了,刚才那硬梆梆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弈谦无言以对,蓦地羞愧难当,几乎要夺门而出,就此一走了之。 见此情形,蓝蒂思不敢再戏言,连忙安抚道:“逗你玩的呢,瞧你哑口无言的样子,难不成还是深闺姑娘,经不起半点玩笑?这样羞不啊,算了,你把嘴巴张开就行了。” 话语甫落,她轻吹了一口气,只见金色液体就像是长了眼睛,径直飞入弈 谦的口中。 也不知金色液体为何物?就在没入口中时,忽有阵阵巨痛传来,宛若吞金入体一样,让他坐立难安。 反观一旁的蓝蒂思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但见她脸色惨白,气息不顺畅间,便往地上呕了一口朱红。 “你不要紧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弈谦捂着小腹问道。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蓝蒂思打断。 “现在不要管我,赶紧用血脉牵引精华,立刻把它吸收掉。眼下时间急迫,容不得半点耽误。” “你愣着干什么啊?还不照我的吩咐去做。” “哦!”弈谦应了一声,便听从她的吩咐,依照所说之法,快速入定冥想,运用血脉之能,牵引到体内异力。 时间没过多久,忽有一道古老的气息,透过无尽岁月,穿越层层时空,投射到他身上。 弈谦忍不住沉吟了一声,慢慢从口中吐出雾状的青色浊气,并且冒着丝丝火花,似是畅爽难言。 “怎么没有看到血河的出现,可别让我血本无归啊!”蓝蒂思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因为被弈谦吸收的光华,乃出自古老血池的血精,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 所凝结出来的精华,其中奥妙自是不言而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弈谦退出冥想后,整间屋子闪过精光,刹时为之一亮,与此同时,还发出“哎呦”一声道:“你咬我干什么?” 蓝蒂思皱眉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为了度过虚弱期,我怎会舍得 让你吸收古池血精?” 弈谦喃喃道: “那也不至于咬我泄恨啊?” “泄恨?”蓝蒂思轻疑一声道:“我何来泄恨之说?只是需要你鲜血来弥补罢了。” 弈谦不确定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蒂思无奈解释道:“我服用“亲王真血”,血脉如同再造,只待破茧成蝶,再炼化古池血精,几乎可以一飞冲天。而眼下的所有好处,都被你得去了,你若懂得报答这份恩情,纵是做牛做马都不为过。” 弈谦存疑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留着以后用啊?” “再好的东西,也要有命留着去用啊。”蓝蒂思轻叹一声道:“唉!算了,不说这个了,看看你都获得得了那些传承?” 弈谦得意道:“那你可瞧好喽。” 话语甫落,心念动辄之间,凭空绽放出数株妖异花朵,漂浮在不同方位陈列,尽数围绕在他身边,甚是惊艳。 但见那些花朵,绚灿绯红,无茎无叶,顿时置身在幽冥世界里,就连光线都变的幽暗诡谲起来。 “看来收获不小嘛?居然得到如此传承,也算不枉费古池血精了。” “不对!” 忽见时空陡然巨变,蓝蒂思神情凛然起来,竟自数着空中花朵道:“这明明是幽冥之能,他怎会有此传承?” 异像只维持了一段时间,便见弈谦瘫坐在床边,整个人的身体也像被掏空了一样。 “看到了吗?刚才照你的吩咐,吸收完古池精血,我脑子里就冒出很多记忆,难道我上辈是个仙人?只不过今生谪居在人间?” 蓝蒂思一听,不由横着一口气,过了好半天,没好语气道:“谪仙你个头啊,那叫作传承,灌输到你脑袋里的!” 说完之后,便不再搭理他,自顾思索着变故。 异像中诡异花朵,原本为彼岸花,一体双生,善恶相随。在佛经当中,出自《那落迦》,书中记载为: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殊沙华。 第十三章夜逃 夜幕下垂,暗色渐起。 两人飞跃过城墙,不时来到林间,在那寻找了半天,方找到放置的马车。 过不多时,二人驾着马车,一路向西疾行。 林间夜色浓重,时有团雾出现。 蓝蒂思抱怨道:“让你办点事,真能气死人!若是出个差池,我就被你害死了。” 说话之间,恨不得敲碎他脑袋,真想知道里面装的何物?试想傍晚做过的事情,晚上就忘掉放哪了,任谁不会生气。 弈谦委屈道:“城内昨夜就已宵禁,而府君在各个路口设障,身背兵刃的江湖侠士,尚且纷纷退避三舍,若不是我功名在身,谎称外寻官府驿站,哪能出的了城门,再者说了,我赌上了仕途救你,你可不能以怨报德。” 不知走了多久,蓝蒂思在马车里,突然厉声道:“无胆鼠辈,一路跟随而来,却迟迟不敢现身,不知是何缘故?莫不是心虚胆寒了!” “镇妖伏魔几重忙,正气以高扬,澄明三界如镜,霾中现明清。”在空旷处传来声音,晒道:“在下华程是也。” 伴随着声响,林间树木无风自动,只见萧萧而落的树叶,在离马车前不远处,凝聚出一道人身影。 来者官服星袍,手持玉简符箓,眼神中透着坚毅道:“在下太清府、龙池殿执事奉命查案,明人不做暗事,还请姑娘随我回去,协助调查吧?” 话语甫落,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却见弈谦半晌无言,良久才缓过神来,呢喃自语道:“仙风道骨,超然如斯,神仙不外乎如此吧?” 与此同时,马车里传出一阵肆意大笑。 “哈哈......若是我不从呢?你又能把我怎样!” 华程朗声道:“在下,自然缉你归案!” 蓝蒂思讥讽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华义为我所斩杀,你有何能耐,倒不妨出手试试。” 华程朗笑道:“我还没动手,你倒自己承认了。” “废话真多!你倒是出手缉拿啊?”蓝蒂思出言嚣张,实则为攻心之术,目的是掩人耳目,遮掩自己外强中干,一击就破的窘境。 事实也奏效了。 于华程而言,眼下的机遇,不失为契机,但有前车之鉴,虚实难测之间,让他不敢贸然行动。 再者掐指一算,想来援军也快到了,何必急于一时?当下晒道:“这片树林里,我早已布下阵法,你既不从,且看你如何破阵吧!” 随即化作一缕青烟,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也不知在何处观察。 而下一刻起,林中小路上,倏然密林环抱,株株相连,让人寻不得一个方位。 华程以退为进,目的在于一个“困”字,以拖待变,同时试探虚伪。 蓝蒂思心思缜密道:“若换做平时,尚能与他服气争斗,但眼下只能走为上策了。若是稍有不慎,让他知道底细,怕是当真走不了。” 思忖片刻,蓝蒂思意念传声道:“弈谦,我怀中有张发黄的卷轴,你取出来沾染我的血迹,赶紧触发其中的禁制。” 弈谦依她所言,顷刻取出卷轴,但定睛一看,不禁失落道:“这么破旧的一张纸,你还把它当作宝贝一样藏在怀中,难不成你们异域写字的纸张比黄金还贵吗?” 蓝蒂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颜厉色道:“这叫传送卷轴,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还不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如果再拖延下去,今天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弈谦委屈道:“怪我喽?” 蓝蒂思语气缓和道:“好了,别再委屈了,赶紧用血作为媒介催动这份卷轴吧。” “滴答!” 鲜血沾染刹那,便听“咻”的一声,两人就此消失在原地。 在阵法外面,忽见华光闪过,华程从林中走出,惊愕道:“横空虚渡?” 约莫一刻钟后,真君殿众人赶来,他还是一脸惊恐状,随后叙述了一遍经过,便独自一人消失在夜幕。 同样一件事件,以不同角度来看,结果往往出乎意料。在原本计划之中,蓝蒂思得手之后,便利用时间差,在青冥之战结束前,赶到西海之滨,乘坐远洋之舟,及时离去。 但计划不如变化,一切来的太突兀,让人措手不及,实实虚虚之间,万事变的琢磨不透,却把华程惊吓住了。 因为能撕裂空间者都为巨擘大能,若按照府内的等级划分,最低也是二品道官的实力,怎能让他不惶恐呢? 诚然惶恐如他,蓝蒂思心中也在滴血。空间传送对于掌握空间法则的大能来说不算什么,但要炼制这种传送卷轴可就困难的多了。 因为在卷轴的制作过程中,不仅要求制对时空构造有绝对的理解,还要在量力控制与使用上面也要有绝对的掌控,两者之间缺一不可。 伴随着一道强光,周边换了景致,弈谦双脚一蹦,踏出阵法,置身在一望无际的湖水边。 两人刚一落地,蓝蒂思发一声惊疑。 “这里是洪湖!我们怎么还没有离开青州,难道传送轴的坐标发生了偏差?” “不可能。”随即一声,否定心所想。 因为传送卷轴的坐标设置在家族古堡内,禁制一旦被开启,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传送回去,根本不可能发生任何偏差,更不可能有任何失误。 “难道......难道......这里的空间......被人给扭曲了?”想到这里,莉莉娜沙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两人真的没有离开青州,而是来到了洪湖沿岸。 洪湖位于青州西侧,后面靠海,左右环林,只见无边的湖面,宛如巨大的镜子,倒映着一层薄薄的细雾,使之一切显得不那么真切。 青州曾经暴发过数次大水,期间都与洪湖有关,坊间传说是恶灵所为。 开春渔家都在东岸捕鱼,不敢乱跑。 到了深秋,还要以芦苇编织成船,载上童年童女进行湖祭。 而这种陋习一直延续大明之初,方才停止。但奇怪是恶灵的存在,始终不曾有人目睹,威名却一直深深烙印在人们的心中。 第十四章明帝 凉风冷露萧索天,荒滩平沙易水寒。 若按常理而言,渔家围湖而建,并且附近的村庄,至少与湖边错落有致,那会有这般荒凉景象? 弈谦不作多想,倒是一脸开朗,背着蓝蒂思沿路前行。 反观蓝蒂思一脸凝重,不停的思索道:“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怎会是这样的结果?” 世上有很多东西相通,西方卷轴与仙门符箓,本质上也大同小异,都是炼制完毕的图录,只需触发里面的禁制,便可使用其中各类法术。 而传送卷轴的原理,则是点对点的传输,空间坐标就是目的地。若是能扭曲坐标,并改变方向的话,那么对方的实力,至少等同于家中始祖。 与其对比之下,自己岂不同蚍蜉一样卑微? 思及至此,蓝蒂思不禁心惊胆寒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东方渐起鱼肚白。但这一路走下来,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不免有些奇怪。 “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一阵水流声。弈谦抬头望去,隔着老远就能见到从空中倾泻而下的水幕。 只见水幕高达齐天,像瀑布般激流俯冲砸落,瞬间激起数百丈波澜,甚是蔚为壮观。 周边的淡青色天幕,但凡有可见之处,皆被一种神秘波纹所笼罩,宛若热浪灼烧过的空气,扭曲的如涟漪般荡漾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山河崩倾之相,就发生在眼前,弈谦不由心生恐惧,有了退却之意。 蓝蒂思催促道:“你怎么不往前走了?” 弈谦呢喃道:“天降牢笼,实如神仙手段,远非人力可为,我是造了什么孽,要与你奔波逃亡?” 蓝蒂思睨了他一眼,道:“瞧你这副神情,好歹也算个七尺男儿,怎么一遇事情?就六神无主了!” “湖水断流,天堑净波澜。”弈谦焦虑道:“事态的发展超过了我的料想,而前路该如何走?我已经茫然不知了。” 蓝蒂思皱眉道:“若遇到任何棘手的事,都要我一女子出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底下还要你们男人有何用?” 弈谦辩解道:“我......” 话语未落,声音嘎然而止。 蓝蒂思打断道:“我什么我啊?妄你还自称大丈夫、男子汉!切莫让人小瞧了。” 弈谦急道:“起初是应你允诺,冒此大不为送你出城。随着所见所闻,愈发变多了,不可否认的是,我是有点害怕了,但不代表我就怂了。” 蓝蒂思不耐烦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赶快绕着走逃命吧。”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既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一定会全力以赴,只希望你也别食言。”弈谦奋力疾跑道。 “人心难测,你倒是诚实。”蓝蒂思称赞了一句道:“不过你要想好了,依照大明的律法,你若与我一同被抓了,将是叛国通敌之罪,那可牵扯到株连九族的重罪,难道你就不怕吗?” “生不为人,毋宁死,我有何好惧怕的!”弈谦语调舒缓,却说的铿锵有力。不过片刻的工夫,他神情便黯淡下去,就像蔫了的萝卜一样。 蓝蒂思听他这么讲,心中倒踏实了许多,但不知不觉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这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愧疚感稍纵即逝,稍后凝定下来,依旧谎骗弈谦说道:“既然对你有所承诺,我自会去兑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你没听说过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不小心被殃及到了,那就真如你的心愿,再世为人了。” “任你如何恫吓,我已非昨日阿蒙,既便真有神仙打架,我也毫不惧怕!”弈谦难得倔强,据理力争起来,但过不多时,依旧作两脚马,当苦力沿路前行。 弈谦抱怨道:“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渔家啊,难道我们走错方向了?” “能看到渔家就见鬼了,殊不知巨大水幕背后,正在展开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殊死搏杀呢!” 蓝蒂思所言不假,他们大约数十余人左右,彼此间杀的分外眼红。 而水幕的中央处,站立着的几个人,他们衣着鲜明,相互凝视着对方,却都一言不发,哪怕双方各有死伤,也曾不见动弹一下。 但看似一动不动下,实则周边的气流,却在极速的旋转,形成一个的巨大漩涡,仿佛在撕裂天地。 因为领域的争夺,远比见血见肉的打斗,来的要凶险万分。 若是一方稍微占据上风,几乎可以奠定整个局面输赢。 “不简单,不简单啊!千年之久的谋划,竟然被你一一化解,不愧是大明朝明帝,敢起太初年号,当真是年轻有为。” 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迈的老者。只见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宛若年久失修的墙面上爬着斑驳的印迹,几乎让人看一眼,就能知道什么是苍老。他身着异域长袍,洁白无瑕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头戴十字高冠,竟能让原本伟岸的身材显的更加高大。 此时此刻,老者手上带着一枚祖母绿戒指,刹那间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以扇子的形状呈现而出,加持到己方打斗人员的身上。 “教宗不远万里,远渡重洋而来,朕若不亲自前来接见,岂不是有失远迎,损了我礼仪之邦的威名?” 与老者对话之人,平冠星袍,高雅古朴之间,透露着一股帝王之气,正应和着“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不凡气度。 “礼仪之邦?好,好,好。”一连说了三声好,被称为教宗的老者,面沉如水,不时语带隐晦道:“好一个礼仪之邦,此番待客之道,果真让我开了眼见。” 明帝朗笑道:“教宗客气了!” 教宗冷哼一声道:“如此阵仗的仪式,就不知你所及之处,能否面面俱到了。假若无一遗漏,倒也罢了,否则这后果,恐怕是你也承担不起的!” “这些就不劳烦教宗费心了。”明帝以手拂须,故作回忆道:“就在数天之前,中州的通天古刹,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便是一阵厮杀。其中夹杂着数名枢机主教,可惜都被当场伏诛了,怕是永远留在他国异土喽!” “哦,对了,朕若没记错的话,还有衍州的无尽弱水,鲜州的北隅大荒,苍州的苍茫之地。” 说到此处,明帝故意停顿了几秒,同时意味深长看了老者一眼。 “罢了,朕就不一一细诉了,也不知教宗对于这些地方,是否耳熟能详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