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紫玉香》 第一章 江西景德镇,居昌江南岸,唐宋以来,即以瓷器闻名.居民殷实,市肆栉比。 这是八月初头,秋高气爽! 金黄色的太阳,斜挂在城头上,满城俱在晚霞映照之中。 正因为时间逐渐接近黄昏,许多人赶着出城,也有许多人赶着进城,街道上行人车马,也显得特别匆忙。 北大街转角上,兴隆客栈门口,正有两名伙计,在陪着笑容招呼客人。 这时,从大街上传来的一阵得得蹄声,由远而近,一牺半新不旧的马车,驰到兴隆客栈门口,缓缓停住。 车把式是个戴毡帽的小老头,他举手挺了挺毡帽.迅快跃下座头,打起车帘。 这一刹那,兴隆客栈的两名伙计,已经满腔堆笑,急步趋了上去.车厢中第一个跨下车来的是身穿天蓝夹袍的少年公子.看去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剑眉风目,只是脸色稍嫌苍白。 第二个是位二九年华的姑娘家,一身紫红衣裙,秀发如云,风姿绰约.两人刚一下车,一名店伙立即迎了上来,陪笑伺候道:“公子是要住店?” 蓝衫公子颔首遭:“两问清净上房。” 伙汁忙道:“有,有,小店上房,最是清净不过,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蓝衫公子站着没动,直等那赶车的小老头从车厢搬下一只朱红木箱,和一个大包袱来,分由两名伙计提着,在的引路。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跟着两人身后,朝店堂中走去。 只要看两个伙计提着箱笼,显得十分沉重,只怕不是黄金,也是银两。 就在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刚进入店堂之际,从对街走来两名身穿蓝布短靠的大汉,跟着跨进客店,朝店伙说要住店。 兴隆客栈的第三进。有一个小小院落,天井两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之类。 一排五间,加上两边厢房,自成院落、果然十分清净。 蓝衫公予和红衣姑娘就住进了左首两间客房。 客店里的伙计,眼睛比狗眼还亮,他们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公子爷.手头阔绰,油水绝不会少。 二名伙计打脸水、送茶,忙个不停。 天还没黑,就掌上灯来,一个伺候着道:“公子,小姐,可要叫什么酒菜?小店掌厨师傅,从前是安庆府杨知府的厨司,他老家就在咱们景德镇,杨知府调到北方去,他没跟着去,就给小店重金礼聘了来,只要在小店住过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不说小店大司务的手艺,是城里第一的.” 他翘着大拇指,说得口沫横飞,奸像他就是大司务一般! 蓝衫少年听得微微一笑,点头道:“咱们赶了一天路,也懒得出去,你这就关照厨下,酒菜拣他拿手的做来就是了。” 伙计连声应“是”,接着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蓝衫公子道:“我妹子不会喝酒,给我来二斤花雕。” 伙计又应了声“是”,才行退出。 红衣姑娘等伙计走后,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低低说道:“大哥,你没看到两个点子盯着咱们下来么?” 蓝衫公子托着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才道:“自然看到了。” 红衣姑娘道:“他们今晚可能会有行动.你怎么还要喝酒?” 蓝衫公子笑了笑道:“妹子吃过晚饭,只管去睡,我要逗逗他们。” 红衣姑娘红菱似的小嘴一披,说道:“两个毛贼,有什么好逗的?” 蓝衫公子笑道:“小脚色栽了跟斗,才会引出大的来。” 过没多久,一名伙计进来在房内一张小桌上,摆好两付杯筷,接着另一名伙计端来了酒菜。 小桌上,放着两副牙箸,两个描金细瓷的小酒盏,和一把银壶,就是八个盛菜的盘子,也是景德镇的名瓷,白净如玉,花纹细致! 这大概是专门用来招待上房贵宾的餐具,如果普通房间,那只有竹筷粗碗罢了。 菜肴量不多而精,这只要看盘中每一个菜,色香俱佳,味当然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那伙计拉开椅子,哈着腰,满脸堆笑,说道:“公子爷,小姐,请用酒菜了,这几个菜,是小的特别关照大司务做的,两位尝尝就知道了。 红衣姑娘皱皱柳眉,说道:“我不喝酒,伙计,你给我来饭。” 伙计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小的马上去拿。”说着很快地出去。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对面坐下,取过酒壶,在自己面前斟满了酒,轻轻喝了一口,酒是温的,入口甚是香醇. 蓝衫公子赞了声;“好酒广一面举筷道;“师妹,你不喝酒,先吃些菜。” 红衣姑娘嫣然笑道:“你当我还会客气?” 举筷吃了一门,果然味极鲜美,不觉赞不绝口,说道:“白师哥,这里大司务手艺果然不错,菜做得真好。” 蓝衫公子豁然大笑道:“他是府台大人的厨司,那还错得了?”说话之间,店伙送饭进来。 蓝衫公子吩咐道;“伙计,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只要给我打一盆脸水来,放着就好。” 店伙唯唯应是,迅快的打了一盆腔水,放到窗下面巾架上,便自退出。 红衣姑娘装了一碗饭,边吃边道;“白师哥,今晚……” 蓝衫公子没待她说下去.微微一笑道:·师妹吃饱了,只管道房去睡,我要等他们来。” 红衣姑娘小嘴一嘟不依道;“有热闹.你就不让我插手。” 蓝衫公子笑道:“你要插手可以,但不能出声,也不可露了行踪。” 红衣姑娘听得一楞,问道:“这为什么?” 蓝衫公子跟她低低说了几句. 红衣姑娘咭的笑道;“白师哥,你这计策真绝,咱们就这么办.” 她吃完饭,站起身,用茶漱了漱口,低低的道;“白师哥,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居去了。” 蓝衫公子知她童心未泯,是个急性的人,巴不得点子就来,当下点点头道:“好吧,但你不可太早出手。” 红衣姑娘回头笑遭:“师兄尽管放心,我记住了。” 一闪身.开门走了出去。 蓝衫公子一个人斟了一盏酒,慢慢的喝着酒。 这是消磨时光,因为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一更过去了!现在快要接近二更I 客店里的人,全已入睡,后院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左边蓝衫公子住的那一间房里,窗棂上还透着烛光! 就在此时,屋檐间,像风飘落叶般,响起了两声极轻微的声音! 但见两条黑影,轻快的跃落中庭!那是两个夜行人,脸上还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背后还插着明晃晃的钢刀。 这两人跃落中庭,互相打了个手势,一左一右,迅捷的掠上石阶,沿着墙壁,缓缓朝窗前移去。 左首—个已经沾着口水,用手指轻轻在纸窗上一戳。 棉纸沾上水,自然一点就破。 左首黑衣汉子立即凑上眼睛,往里瞧去。 蓝衫公子早巳剔亮了烛火,荧荧烛光之下,自然看得清楚。 房中,一张小桌上酒菜罗列,蓝衫公手还在自斟自酌,但他本来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两颊通红,醉态可掬,看情形,少说也有七八分酒意。只见他忽然放下酒盏,一个人摇晃晃的走近床沿上坐了下来。 左首黑衣汉子心中暗道:“这小子八成是喝醉了!” 心中想着,目光一转,就落到床边那只朱红大木箱上.“只要等这小子睡下去.箱里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拿来?” 但蓝衫公子可并没躺下去,他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不打紧,直把黑衣汉子看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原来那花布包中,竟然是一大包宝物、珍珠、玛瑙、珊瑚.翡翠,经灯光一照.珠光宝气,耀目生辉! 蓝衫公子就坐在床沿上,—件件的拿着把玩! 就是那一串珍珠吧,一颗颗都有桂圆那么大小.浑圆洁净,散发出柔和的亮光! 还有色如火红的珊瑚,晶莹碧绿的翠玉,几乎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左首黑孜汉子看得眼红心跳,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右手没命的朝站在窗右的同伴打着手势,意思是叫他快些过来。 因为他同伴身上.带着“五更鸡鸣香”.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手在招着,但他眼睛,就是舍不得离开小孔,生怕看不住蓝衫公子,这些宝贝,就会缺了一件似的. 那知他招了半天,他那同伴兀是没凑过来. 左首黑衣汉子心头不禁有些冒火,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同件挨着身子,站在右首窗角下,一动没动! 心中更是有气,嘬起嘴唇,胡同伴轻“嘘”了一声,还勾着手指,耍他过来。 那知同伴依然并没理会,他自己却因嘘了口气,突觉背脊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这时蓝衫公子房里,灯火忽然熄去。 后院,顿时变得一片黝黑,宁静得不闻一点声音! 更深人静,旅客们自然全巳进入了睡乡。 黑夜过去,黎明跟着就来.住在客店里的,当然全是行客。 鸡鸣早看天.天色刚吐鱼白.住在左首第二间房里的红衣姑娘早就起来了。 姑娘出门,总比男人要起来的早,那是因为姑娘们梳洗打扮,就得花上老半天时间.要是和男人起得—样晚,就会赶不及。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红衣姑娘敢情已经梳洗好了,两扇纸窗,呀然开启,一盆洗脸水.跟着朝窗外倾来。 这一泼,可就泼在两个猴着身子站在窗前的黑衣大汉身上。 红衣姑娘蓦里可看到两个蒙面黑衣人,心头一惊,双手发软,连铜面盆—起朝右首黑衣汉手身上砸去,口中同时尖叫出声:“有贼!” 一盆冷水,加上一只铜面盆一下砸到他身上,右首黑衣汉子但觉身上一震,穴道不解自开! 他双手一活络.立即—个箭步.窜到左首汉于身边,伸手拍开同伴穴道,两入那里还敢停留,飞身胡外冲了出去。 姑娘的尖叫声,和铜面盆犹堕地发出们—声巨响.登时惊动了后院所有的客人,大家纷纷开出门来。 蓝杉公子也急匆匆奔了出去,问道:“妹子,贼人在那里?” 红衣姑娘脸上还有惊悸之色,用手指着庭前,说道:“两个蒙了面的人,身上还有钢刀,我开窗的时候,还站在院千里。后来给我—嚷,就往外逃跑了。” 最先开门出门的,是住在右厢的客人,他接口道;“不错,是有两个人,方才我也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另一个客人道;“大家先检查检查,看看掉了什么东西?” 大家给他一语提醒,果然纷纷回房检点去了,客人们当然没有遗失什么,只是一场虚惊。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结过客账,重赏了伙计,车把式小老头早巳驾着车在店门口伺候。 两名伙计提着沉重的箱笼,送上车厢.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也跟着上车。 车把式放下车帘,手中长鞭一抖,在空中打起了“劈啪”之声,马匹用不着你叱喝,就驮着马车,朝大街上驰去。 离开景德镇,中午打过尖后,但听一声鸾铃,由远而近,迎面驰来.马上是一个身穿青布短靠的汉子,经过马车之时目光一斜,似有不屑之色,挥鞭疾驰而过. 车中两人,自然也看到了。 红衣姑娘抿抿嘴.笑道:“他们倒来得好快。” 蓝衫公子道;“昨晚那两个汉子.大概已经赶回去了,这人依然只是踩盘子的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过去的那匹马,又回头赶了上来.马上汉子意气飞扬,从马车右旁掠出,追风驰电般朝前驰去。 红衣姑娘看得只是冷笑.依她的脾气,恨不得追上去,捆他两个耳括子.这天,他们赶到万年县,找了一个大店住下。 蓝衫公子认为今晚可能会有动静.但这一晚却居然平安无事。 这样又行了一天.除了后面有人驰马远远跟踪,也不见有何动静,当晚在东乡歇宿。 盟晨,用过早点,继续上路.走了二十来里.车到将军岭,前面是—座陡峻的山岭.右边是一片密压压的松林. 就在此时,突听”呜”的一声.从林问射出一支响箭,落到了马车二丈来远.夺的插入地上。 赶车的小老头是老江湖了,看到响箭.不慌不忙把马车靠边停住。 这一阵工夫,右首那片密林中,已经跃出十几个青布包头.身穿青色短靠,手持钢刀的汉子,一字排开,挡在路上. 接着但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天青长衫,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那十几个青衣汉子一个个把胸脯挺得笔直。 青衫汉子目光一掠马车。手中折扇—指,平静的道:“叫他们下来、”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立时有两个汉子大吆喝着道:“嘿.车上的小子、小妞儿听着,咱们二寨主叫你们下来。” 车帘掀处.蓝衫公子好整以暇,缓缓跨下车来.他手中也轻摇着折扇.笑容可掬,拱拱手道:“白某遵命下来了,不知那—位是二寨主?” 那二寨主看他手中也摇着折扇,心中暗暗嘀咕,寻思: “自己这柄铁骨扇.乃是随身兵器.此人莫非也以折扇作兵器不成?” 因为现在已是八月里了,如果不是拿扇子作兵器.根本就用不着再拿折扇,因此,他特别注意蓝衫公子手上这柄折扇。 但看来看去,蓝衫公子手中,只是一柄—尺多氏的普通竹骨洒金折扇,根本不像是随身兵器。(用作兵器的铁骨折扇,少说也要比普通扇子长出一倍有奇) 他目光打量着蓝衫公子,一面说道:“是在下区区.” 蓝衫公子又拱拱手道:“小弟久仰了.” 二寨主摸不透对方虚实,依然沉着的道;“白公子车上还有什么人? 蓝衫公子道;“车上只有舍妹一人,另外是些随身行李.和一箱送人的小礼物。” 二寨主早已得到报告,不但箱笼十分沉重,就是那一大包珠宝,也是价值连城的珍物,一时不觉呵呵笑道:“白公子果然是个爽快的人。” 蓝衫公子道;·二寨主好说。” 他目光朝众人一瞥,接着问道;“二寨主带着这些壮士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不是故意装蒜?占山立寨的大爷们,干什么来的?你还会不知道? 二寨主淡然一笑道;“在下想请教白公子一件事。” 蓝衫公手遭;“不敢.二寨主请说。” 二寨主险上笑容忽敛,徐徐说道;“敝寨有两名兄弟.在景德镇兴隆客栈,遭人以金针定住穴道,大概是白公子的杰作了。” 蓝衫公子一脸惘然道:“没有啊,小弟那晚喝了几杯,睡得很好,贵寨有两位兄弟,吃了金针菜中毒之事,小弟倒是没听说.” 二寨主寒着脸道:“阁下制住他们穴道,还要令妹用冷水泼了他们一身,难道还是假的么?” 蓝衫公子口中惊啊一声.脚下连退两步,吃惊的说道;“你说那两个贼入?你们是一伙的?你……原来是贼人的头儿…………” 二寨主嘿的冷笑一声.铁骨折扇倏然张开,随手一招,十几名青色短靠的汉子,立时一拥而上,朝马车围了上去。 蓝衫公于脚下渐渐后退,吃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别惊动了我妹子!”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名青衣汉子蜂拥般扑近车前,车帘末启,但最先扑近车子的五六个人,忽然问,无声无息的到了下去.这下,贼人阵中,顿时起了一阵混乱。 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用的是什么厉害暗器?剩下的人不约而同纷纷往后跃退。 蓝衫公子站在一旁,高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别惊动了我妹子。” 二寨主脸色铁青,铁骨折扇一摆,示意大家住手,然后沉哼一声道,“阁下果然真人不露相,宋某讨教了。”. 话声出口,人已倏地欺了过来,铁骨折扇—一招“天魁点元’,直向蓝衫公子眉心点来。 他这一招快如流星.出手极准。蓝衫公子身子没动。头朝左首一歪,就避开了对方点出来之势,右手竹扇,趁机在二寨主脉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一下,他敲得虽轻,但二寨主已经吃不消了,只觉右腕一麻,掌中铁骨扇脱手飞出,“笃”的一声,堕落地上。 二寨主武功原非庸手,一招之间.就被人家震脱兵器.他一条右臂,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 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往后退出数步,左手迅快的在右腕脉门上推动,但任你如何推捏,右手依然若废.无法解开被制的穴道.连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要知他外号铁扇相公.使的兵刃,乃是铁骨扇,江湖上凡是以铁骨扇作兵刃的人.都精擅打穴,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名十数年,一个精擅打穴的人竟然被人家点制穴迫,无法解开。 这一来.他才知对方兄妹。果然身怀绝艺,无怪两名兄弟,会在景德镇客栈,不知不觉,被人定住了穴道,足足站了大半夜。也无怪人家车上载着价值连城的珠宝,连保镖的都没有。 他脸如猪血,日光直扫视蓝衫公子,冷声道;“宋某人认栽,白公子报个万儿.是那一门派高人?咱们后会有朋。” 蓝衫公子淡然一笑道;“在下白建中,精通拳脚,不属于那一门派。” 这时早有一名汉子,捡起铁骨扇,送别二寨主面前。 二寨主左手接过,吩咐道,“你们背起负伤的兄弟,咱们走。” 白建中(蓝衫公子)道:“且慢!” 二寨主愤然道;“你还待怎的?” 白建中道:“在下报了姓名,二寨主似乎也应该亮亮字号吧?” 二察土道:“在下宋兴仁。” 白建中道:“不知宋二寨主是那—座山寨的好汉?” 宋兴仁道:“鄱阳水寨。” 白建中冷笑道:“鄱阳湖密迩南昌,居然会有强梁出没!” 宋兴仁忍无可忍,怒声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白建中目光一抬,问道:·在厂想请教二寨主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宋兴仁道:“什么人?” 白建中一字一字说道:“南昌府戴老爷子。” 这几个字听到二寨主宋兴仁的耳中,脸上神色.不由得一变.急忙要待拱手,但他右手依然举不起来.望着白建中间道:“白公子和戴老爷子是……” 白建中微微一笑道:“在下从淮阴来的。” “淮阴来的”,这四十字.昕到宋兴仁耳中,比方才更为吃惊! 江湖上,谁不知道四大天王之名? 淮阴白家堡,正是四大天正中北天王白天义的府上.鄱阳水寨,只不过是东天工戴老爷子手下水陆两寨之一,这叫宋二寨主如何不惊? 他脸色尴尬,嗫嚅的道:“在下该死,不知白公子是淮阴白家堡来的,适才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恕罪。” 白建中俊目之中.闪过一丝异采,目注宋兴仁,问道:“宋二寨主是……” 宋兴仁连称“不敢”,才道:“咱们鄱阳水寨.就是戴老爷子的属下。” 白建中听了一怔,接着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全是一家人,兄弟方才得罪了。” 大笑当中,伸手拍拍宋兴仁的肩膀。 说也奇怪,方才宋兴仁推拿了半天,依然解不开穴道,垂下无法弹动的虾—条右臂,此时经白建中轻轻拍了两下,登时血脉舒通,伸展自如.心头对这位白公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身份。除了四大天王的嫡传子弟,谁会有这份能耐? 白建中早已走了过去,俯下身子,朝躺在车前地下的六名汉子身上.每人拍了一掌。 那六名汉子一齐清醒过来.挺身站好。 宋兴仁喝道:“你们还不快向公子谢罪?” 那六名汉子简直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但二寨主叫他们”谢罪”,他们自然不敢违拗.—一齐朝白建中躬身为礼,齐声道:“小的向白公子谢罪.” 白建中含笑道;“大家原是误会.诸位不可多礼.” 二寨主宋兴仁陪笑道;‘这都怪敝寨几个在线上踩盘的弟兄不好,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公子行囊之中,携带了价值连城的珍宝…………” 白建中爽朗的笑道:“这倒不假.因为这个月月底.是戴大伯父花甲大庆.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先期把礼物送来,顺便也好一览赣中名胜。” 宋兴仁巴结的道;“白公子贤兄妹如有兴致,还请驾临敝寨,好作鄱阳之游.路寨主和在下竭诚欢迎,” 白建中道:“如有余暇,定当造访。” 话声一转,问道;“只不知贵寨寨主,是哪一位?” 宋兴仁遭:‘敝寨大寨主姓路,名传广.人称分水兽的便是。” 白建中口小轻哦一声道,“兄弟好像听说过。” 宋兴仁连声应“是”。 白建中道;“宋兄回去,请向路寨主致意,咱们还要赶路。失陪了。” 宋兴仁欠身道;“白公子请上车,这几天路寨主正在南昌。” 白建中朝他略微拱了拱手,就一手掀帘,跨进车厢。 驾车的小老头不待吩咐,长鞭朝空一扬,响起“劈啪”一声,两匹马四蹄翻腾,沿着山脚驰去。 二寨主宋兴仁神色恭敬,站在路旁,目送着马车远去才挥了挥手,率着弟兄们回去。 南昌府城当鄱阳湖西南,赣江东岸,是全省的交通枢纽,商业鼎盛。 城中东湖湖畔的百花洲.烟波岚光,景色宜人,每当春秋佳日.仕女如云,为赣中的名胜之一.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葱郁的树林,白色高墙,围着一座大庄院,高大的门楼,气势宏伟。 当地人,叫他戴庄。 庄主戴老爷子,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南昌附近,只要闹灾荒,戴老爷子赈济救灾,从不后人。 在南昌府,只要提起戴者爷子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戴老爷子的事业,也够大的,诸如银号,当铺、绸缎庄、粮食行、光是南昌城里,就有十三家之多。 有了钱,自然有势,南昌府上自府台大人,下到县衙胥吏、捕快、皂隶,莫不经常在戴庄走动。 有人说;只要戴老爷子跺跺脚,南昌城就会震塌上一半。 这话倒也不假,戴者爷子真要跺跺脚,只怕连江湖也会震动一半。因为戴老爷子,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四大天王之首,东天王戴天行。 这天午牌方过.戴庄前面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整大路上,驰来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双辔马车. 一阵得得蹄声.早已传进门房.马车刚驰近庄前,左首侧门内就走出一个青衣汉子,大声问道:“那里来的车子?” 车前踞坐着一个头戴毡帽的小老头,伸手挺了挺毡帽,含笑道;“有劳哥儿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准阴白家堡的公子、小姐来了。” 那青衣汉于听说是淮阴白家的公子、小姐到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即点点头道:“老人家请白公子、小姐稍待,小的立即进去通讯。”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小老头跃下车辕,打起帘子,白建中和红衣姑娘相继下车。刚从车厢中把一只沉重的朱漆木箱,放到地上。 只见侧门中已经走出一个身穿青绸夹袍的人来。这人中等身材,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生得面目深沉,一望而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驾车的小老头低声朝白建中道:“出来的是刘总管。” 那刘总管才一跨出侧门。目光一扫,立即趋步下阶。拱着手道;“在下刘寄生,见过白公子、白小姐。” 他虽在拱手,目光却只是打量着兄妹二人。 白建中含笑迎了上去,说道:“刘总管好。”接着道:“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押送寿礼来的。” 北天王白天义没有儿女,江湖上尽人皆知,但白建中话中已经表明他们兄妹是白天义的子女了。 刘总管道:“四老爷子也太费心了,老爷子花甲大寿还早着哩。” 白建中也笑道:“在下兄妹没到过南昌,这回借大伯父寿辰。向家叔讨了个差使,顺便好一览赣中之胜.” “正是、正是。”刘总管道;“四老爷什么时候来?” 红衣姑娘接口道:“家叔到南陵去了,他说要和任二伯一起来呢。” 去了南陵任家庄,那自然和南天王任天寿一起来了。 “是、是。”刘总管又连应丁两声“是”,才抬抬手道:“老爷子就在书房里,白公子,白小姐请.” 白建中回头道:“白福,你把箱子搬进去。” 刘总管笑道:”白管家远来是客,请到里面待茶,这东西让他们来搬,也是一样。” 他话声出口,就有两名青衣汉子走了上来。 小老头白福道:“不,咱们老爷吩咐过,这里面有两件稀世奇珍,是给大老爷上寿的,要老奴一路小心,这一路行来,上车下车。都是老奴亲自抱上抱下的,不敢放得稍重,还是老奴自己来吧。”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这么说,这就让老管家偏劳吧,你们去把马匹车辆拉到后面去。”一面转身朝白建中兄妹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侧身引着白建中、红衣姑娘往里行去。 小老头白福双手捧起朱漆木箱,随着公子、小姐身后,进入侧门。 穿行长廊,到了东厢,刘总管脚下一停,回身朝白福道:“老管家,这箱子就放在东厢房好了。” 白建中道:“在下兄妹临行时,家叔一再交代,木箱中是两件稀世奇珍,不但路上须得小心,就是到了地头,必须送到伯父书房里去。” 刘总管心里暗暗嘀咕,忖道:“这木箱中不知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四老爷说得如此郑重。”心念转动,不觉点点头道:“既然四老爷吩咐过,那就送到老爷子书房里去好了。” 说着,依然在前引路。 山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但见一片花园,种着不少花木,中间是一条走廊,两边放着十数株黄菊,秋意盎然! 迎面五间精舍,敞开着一排长窗,老远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谈笑。 刘总管走近阶前,脚下一缓,回身道:“白公子,白小姐请在此稍待,容在下进去向老爷子禀报一声。” 白建中颔首道,“刘总管请便.”刘总管急步的进去.白建中和妹子就在廊前站停,观赏着菊花。 红衣姑娘低声说道:“大哥.这几株蟹爪菊,和我们家里的差不多.只是花大得多了。” 话声方落,突听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你们家里的蟹爪菊,就是老四从老夫这里带回去的。”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古铜长袍的高大老者。随着话声,缓步从门内走出。 这老者貌相威武,两须微见花白,满脸红光,双目炯炯。虽然含着微笑,依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他身后紧跟着刘总晋,不用说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无疑。 白建中心中一凛,赶忙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小侄白建中,见过大伯父。” 红衣姑娘立即跟在大哥身后,裣衽道;“大伯父在上,侄女给你叩头。” 东天王戴天行一双精芒逼人的目光,直注着白建中兄妹,问道:“你们就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应了声:“是。” 戴天行又道:“老四呢,他什么时候来?” 白建中道:“家叔到南陵去了,可能和任二伯父同来、小侄兄妹,从没来过南昌,正好逢到大伯父花甲大寿,原想跟随家叔来给大伯父拜寿,家叔说:“你们既然想去,那就给我押运两件东西,先到南昌去好了.” 戴天行一手捻须,呵呵笑道:“老四叫你们押运来的,是两样什么东西?” 白建中道:“听家叔口气.好像是两件极为珍贵的东西,给大伯父上寿,普通礼物,家叔也不会叫小侄兄妹押运的了。” 戴天行点着头道:“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白建中道:“小侄白建中。” 戴天行道:“你妹子呢?” 红衣姑娘甜甜一笑道:“我叫白慧。” 戴天行连声说“好”,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里面用茶。” 白建巾恭敬的应了声“是”,便和妹子一起跟着他身后,进入书房。 白福手中捧着沉重的朱冻木箱,紧髓着兄妹两入,举步走进书房。 白建中目光迅快一掠,但见入门处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 说它客厅,其实只是书房的外间——起居室而已。 这时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茶谈天。 上首正中间,是一张紫檀雕花大坑床.中间放一张矮几,把坑床隔成左右两个坐位。 矮几上放着两盏茗碗,左首踞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土布大褂的瘦小头,看去也有五十出头. 这位仁兄左脚搁在左首一张垫着锦墩的方凳上,鞋帮子还沾满了泥土,他居然毫不在乎,左手掌心,不住的转动着两颗铁胆。 坑床右首空着一个位子,那自然是主人东天王的坐位,此人能作东天王座上客,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了。 坑床左右两边,是两排紫檀雕花椅几,分坐着三人。 左上首,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一件锦袍,顾盼之间,神情冷傲。 他下首是一个身材魁悟,浓眉粗眼的汉子。 右首椅子,则是紫脸精于汉子,穿着劲装,外披斗蓬,双目峻光逼人.白建中目光扫动之间,脚下跟着一缓,伸手指指入门处,回头朝身后白福吩咐道:“白福,你把箱子放在这里就好。” 白福答应一声,把朱漆木箱,小心翼翼的轻放到门口右首。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辛苦你了,请到外面待茶。”说完,引着白福,往外而去。 戴天行缓步走到坑床右首坐下,含笑说:“白贤侄、贤侄女,远来辛苦,先坐下来,老夫替你们引见引见。” 白建中兄妹并没有坐下,只是在下首垂手站停下来。 戴天行一手捻须,朝在座四人含笑道:“他们是老四的侄少爷、侄小姐,老四到南陵去了,要他们先押运一箱寿礼来的,哈哈,这两个娃儿,倒是生得不错。” 说到这里,指指踞坐在他左首的上老头是神弹子贺德生。 面目冷傲的锦袍汉子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总舵主冷中锋。 浓眉粗眼魁梧的是鄱阳水寨寨主分水兽路传广。 紫脸精干汉子是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 鄱阳水寨和九峙山寨这两位寨主均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左右手,江湖上人却叫他们东天王手下的哼哈二将。 白建中、白慧一一抱拳行礼。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因白建中兄妹是北天王白天义的侄子,倒也不敢怠慢,一齐起身答应。 只有那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左手依然盘着两枚铁胆,大大刺刺的点点头道:“戴老大说的不错,白老四这对侄少爷、侄小姐人品武功.在小一辈里,可说是千中挑一之选了。” 白慧笑吟吟的躬身道:“贺老爷子夸奖了。” “哈哈!”戴天行大笑道:”贺老哥对人一向很少称许,这两个娃儿.老夫第一眼就觉得他们不错。” 接着抬抬手道;“大家请坐。”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依次坐下。白建中兄妹也在下首两张椅子上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两人送上茶水。 戴天行忽然悠然一叹道:“老夫纵横江湖三十年,现在已到花甲之年,老四纵然没有子女,但有这一对侄儿女足以继承他的一番事业,反观老夫,自从老伴去世之后,留下一个弱女,今年也十七岁了,一向孱弱多病,实在使老夫心烦得很。” 铁凌霄接口道:“老爷子但请宽心,据说前几天有人在龙虎山看到公孙先生,属下巳经派人去请了,如果他还在龙虎山,这一,二天内,可以赶来了。” 贺德生道;“铁寨主说的是鬼医公孙丑?” 铁凌霄道:“正是公孙先生。” 贺德生摸着他一把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公孙丑医道是不错.目前江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只是鬼名堂多。” 戴天行道:·只要他治好小女的病,老夫不惜代价。” 白慧坐在下首,朝她大哥低低的说道:’大哥,那两件东西,要不要这时候取出来,让大伯父过目?” 白建中低声拦道:“妹子也太性急了,大伯父正在说正经事呢!” 白慧道:“叔叔不是再三交代我们,这两件东西,是稀世珍物.要我们见了大伯父.就先让大伯父过目,好送入库去。” 他们兄妹说得虽轻,但在坐的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两人的话,大家自然全听到了! 北天王白天义这箱寿礼之中.不知究竟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竟然说得如此郑重。 东西送到了戴庄,经戴天行过目之后。还要送入库去! 在座几人自然都想瞧瞧箱中之物,但郝阳水寨的路传广,九岭山寨的铁凌霄两人,足东天王的手下。 冷中锋虽非东天王手下.但他是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十八处分舵,至少有一半在江西境内,也算得是东天王势力范围之下,因此他虽是客卿、也算得是半个属下。 在东天王面前.他们三人自然不敢多言。 神弹子贺德生摸着山羊胡子,忍不住问道:“白老四送来的究竟是两件什么东西?” 戴天行笑道:“谁知道,老四就喜欢故弄玄虚。” 白慧睁大双目.望着戴天行,喜孜孜的问道:“大伯父要不要这时候就看,钥匙就在侄女身上。” 戴天行拂须笑道:“大概你也等不及丁。” 白慧咭的笑道:“是啊,叔叔只说是两件很难看到的东西,临行时还一再交代,不许我们在路上偷看.非要当着大伯父面前才能开启.这一路上,我真想偷偷的打开来瞧瞧。” 戴天行含笑道;“好吧,你去打开来让大家瞧瞧也好。” 白慧道;“侄女遵命。”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袅袅婷婷的走到朱漆木箱前面,开启铁锁,随手打开箱盖。 大家举目看去,但见木箱里面,覆盖着一目红绒,不知究竟是什么宝物? 白慧一脸俱是好奇之色,轻轻揭起红绒,这一揭,突然间,她生似看到了毒蛇—般,口中尖叫一声,随手盖上红绒,急急往后连退! 白建中一个箭步,掠了过去,问道,“妹子,怎么了?” 白慧一下扑到白建中身上,惊悸的道:“人头!” 寿礼变成了人头!白建中一呆道:“会是人头!” 站在门口的刘总管闻声急步走入。 戴天行变了脸色.霍地从坑床站起身来沉声道:“刘总管。你看看是什么人物的?” 刘总管答应一声,走近木箱、一下掀起红绒,目光一注,脸上神色立时为之—变,躬身道:·回老爷子,是任二爷的人头。” 仁二爷.正是南天王任天寿。 戴天行神情一震,诧异的道;“老四杀了老二?” 在座诸人全都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刘总管伸手翻动了一下,说道:“下面好像还有一颗!” 木箱内装满了石灰,人头是用油纸包着,鲜血虽已凝结,但还是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戴天行问道:“再看看是谁的?” 刘总管双手托起任二爷的人头,底下果然又是一颗用油纸包着的人头,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惊颤的道:“回老爷子.这颗是白四爷的。” 戴天行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这一刹那,他已经镇静下来,缓缓的道:“是老四的。” 刘总管应了声“是”。 白建中、白慧兄妹,似是给突然而来的变故,看得呆住了,只是站着没动。 戴天行目光深沉.缓缓投注到白建中兄妹身上.嘿然道:“你们果然不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忽然朗笑—声,傲然道:“你现在才知道。”他此话一出.路传广、铁凌霄已经作势欲起.但没有戴天行的指示,一时不敢妄动。 戴天行依然平静的道:“初生之犊不畏虎.两位胆子不小,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句话.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白慧披披嘴.抱着道:“—定要有人派我们才能来么?” 戴天行目射奇光,豁然厉笑遭:“如此说,你们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白建中傲然一笑道:“正是。” 戴天行道;“那么任二弟,白四弟都是你们杀的了。” 白建中道:“不错,今天该轮到你姓戴的了。” 路传广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慧不屑的披披嘴,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穷吼个屁!” 路传广总是一寨之主,给一个小女孩当面叱喝,那还忍耐得住.勃然变色道:“小丫头,路某先劈了你!” 正待举掌劈去.戴天行一摆手道;“传广且慢动手,老夫想先问他们几句话。”说到这里,回头朝白建中问道:“你们找老夫兄弟,是为了寻仇?” 白慧道:“不是寻仇,难道杀人是为了好玩?” 戴天行道:“两位既是为了报仇而来,总该先报个万儿吧?” 白建中道:“除了报仇,我还有话要问你。” 戴天行道:“阁下请问吧!” 白建中伸手一指在座几人,冷冷说道:“你先叫他们出去。” 冷中锋突然大笑一声道‘“小子‘你卖狂大概卖够了吧?戴老爷子不想自己出手,来,冷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两?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白建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在下兄妹要找的是四大天王。阁下以及在座的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多管闹事。” 冷中锋冷笑道,“戴老爷子的事,也就是咱们的事.冷某插手管了,又如何?” 白建中虽是脸色苍白,微有病容,但在这—瞬间,他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光芒,冷冷说道:“阁下总该知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戴天行看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年轻人一身内功,倒是精湛得很.无怪他口出狂言了。” 冷中锋右手撩起长衫下摆,往腰带上一束.呛的一声.撤出了三才刀,仰天狂笑道: “你是说冷某插下手,就得送命?” 白建中冷傲的道;“你以为还有别的么?” 冷中锋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的总舵主,二十年来.几曾受人这等轻视,一张白脸气得通红.双眉陡竖,手中三才刀一紧,喝道:“你亮兵刃!” 白建中负手而立,冷然道:“阁下要插手,只管进招.但在下有言在先,此事奉与你无关,在下长剑出匣,就得有人非死即伤。他蓝衫身上根本没带长剑! 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低低的道:“好大的口气!” 冷中锋更是怒火中烧,厉笑道:“冷某倒要试试如何一个非死即伤?”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往前一推,三才刀泛出一片寒霜般的刀锋。直递出去。 白建中冷笑—声道:“好!”“好”字出口,但见他右手挥处,登时响起了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一泓秋水舱的长剑!不,剑光一闪,已经迎上冷中锋的三才刀。 刀剑交接,又是“呛”的一声,三才刀立被削断,冷中锋口中哼一声,往后疾退了两步。 这一下双方一触即分,实在太快了,大家根本没看清楚白建中是如何出手的? 第二章 白建中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但后退下去的冷中锋脸色铁青,手中已只剩了半截断刀,左肩也在此时,突然涌出一缕鲜血,顺着衣袖,滴到地上。 刘总管急忙趋了过去,替他包扎伤口。 白建中果然不是夸口,他长剑出手.非死即伤之言,已经应验,大家可以从冷中锋伤在左肩,这一点上,看出白建中剑下还是留了分寸。 他举手之间,就伤了威震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冷中锋,自然看得在座几人莫不耸然变色! 尤其东天王戴天行,他早已料到这两个年轻兄妹,杀了老二、老四、还敢公然找上自己,自然是身怀绝艺,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他绝未想到白建中出手一剑,竟会有如此神速,一招之间,包括了挥手发剑,破招伤敌。 冷中锋在三才刀上,浸淫数十年,他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的,但在第一招上,就伤在对方剑下,此人剑术之高,岂非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 神弹子贺德生依然一手转动着两枚铁胆,干咳一声道:“寒螭剑果然锋利得很!” 白建中冷冷的道:“阁下眼光不错。” 铮然一声,寒螭剑缩入他右手衣袖之中,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朗声道:“在下方才一再声明,在下兄妹要找的只是姓戴的一个,和诸位无关,而且在下兄妹向姓戴的寻仇,也一定会按照江湖过节,公平搏斗,让姓戴的心服口服,死而无怨。诸位也不妨替咱们双方,作个证人,但在搏斗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诸位不便在此……” 神弹子贺德生没待他说完,问道,“你要咱们出去?” 白建中道:“在下正是此意。” 贺德生哈哈大笑道:“小友这话,不嫌太横了么?” 白建中道;“在下并不觉得。” 贺德生脸上笑容未泯,一双小眼之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依然缓缓的道:“江湖上人,没有一个会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唬出去的。” 白建中道;“那么诸位要如何才肯出去。” 贺德生道:“除非自己试过。” 白建中道:“阁下也要试试?” 贺德生道:“老朽正有此意!” 话声出口,坐着的人,突然双手齐扬,从他手中,打出一蓬铁莲子,宛如急风骤雨,奇袭而至,朝白建中激射过去。 他外号神弹子,双手能发三十六枚铁莲子,专取人身三十六处大穴,可说例无虚发。 他一向白视甚高,认为三十六丸同发,天下已无抗衡之人,因此平日取敌.最多不过三发,老实说,他三颗铁莲子,也足够克敌制胜了。 但他方才目睹白建中一招之间,就伤了冷中锋,不得不使他另眼相看。 尤其当着东天王戴天行面前,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非得把白建中制住不可,这回双手齐发,三十六枚铁莲子,全都使了出来。白慧看得又惊又怒,急叫道:“大哥小心!” 白建中自然早已警觉,口中冷笑一声,右手迅快的一抬寒螭剑呛然出匣,但见一道冷芒,应手而起,在他身前幻起了一片参差剑影。 紧接着只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叮”“叮”之声,连珠般响起,二十六枚铁莲子,每一颗都被他剑光齐中削作两半,纷纷跌落地上。东天王戴天行失声道:“分光剑法!” 神弹子贺德生不禁脸色剧变,哼道:“好小子,哈哈……” 笑声才起,突然间凝住了!原来他打出三十六枚铁莲子之后,又把他平日在掌心盘弄的两枚铁胆,也打了出去。 这两颗铁胆,是用寒铁铸制,大如胡桃,比他打出去的铁莲子,大了几乎十倍。但一蓬三十六颗铁莲子,激射如雨,笼罩全身,走的直线。这两颗铁胆,却完全不同。 他抖手打出之际,两颗铁胆分作一左一右,划着觚形,既无强烈破空之声,去势也并不快速,就像两个汽球,在空中飘飞,毫不着力。 但快到白建中身边之际,左首一颗突然一个急旋,劲力随之加强,直打前胸,右首一颗同样由觚形变成急旋,掠过身侧,呼的一声。撞向后心。 这在读者看来,两枚铁胆好像和三十六颗铁莲子,已经隔了好大一回工夫,实则和三十六颗铁莲子,几乎是先后打倒。 白建中堪堪挥剑劈落三十六颗铁莲子,这两枚铁胆,也一前一后夹击而至! 白建中目光一抬,长剑直竖当胸,那铁胆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寒螭剑削铁如泥,铁胆虽是寒铁铸成,但听“噹”的一声,和剑刃一接,依然被剑锋齐中剖开,削作两半;但这枚铁胆来势太以劲急,虽被削开两半,还是左右一分劲直的朝白建中双肩射来。 这一下,白建中自然不及闪避,但听砰砰两声,一齐击中了白建中双肩。 白建中右手长剑直竖之际,左手往后一抄。已然把射到后心的那枚铁胆、抄在手里。 大家眼看被削成两半的铁胆,分别击中白建中双肩,心头方自一喜,那知白建中依然站在那里,只挺了挺胸,两片铁胆却被震弹而起,呼的一声,一左一右,硬生生嵌入了两边砖墙之上! 白建中若无其事.左手托着一枚铁胆,目光冷峻,直注贺德生,冷喝道:“接住了!” 五指一伸,铁胆从他掌心飞起,缓缓朝神弹子贺德生面前平飞过去。 铁胆去势虽然十分缓慢,但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贺德生却面色凝重,双目盯注着飞去的铁胆,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似是想把铁胆攫住。 但他连扬了好几个手势,敢情还是没有把握接得住铁胆,眼看铁胆离他身前还有三尺来远,贺德生脸色突然大变,身形一矮,急急从旁闪了出去。 铁胆还是缓慢的朝前飞去,因为没有人阻挡,它无声无息的嵌入了紫檀坑床的镂花高背,好像余劲不衰,穿过坑床木背,又无声无息的钻进了后面一堵砖墙。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行家,直到此时,才知道神弹子贺德生不敢冲手去接,是因为铁胆上凝聚了白建中的神功内力,贺德生只要伸手去接,若是接不下来,就非死即伤不可?方才大家都集中目光,看着那枚铁胆,此时再一回顾,但见已闪出身去的神弹子贺德生,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戴天行心头深感震惊,浓眉微微一拢,抬目问道,“阁下把贺老哥怎么了?” 白慧咭的笑道:“他能出手暗算我大哥,难道我不能出手么?” 这话听得大家又是一惊! 原先他们只把白建中当作劲敌,但没想到这位小姑娘不见她有何行动,一下就制住了贺德生。 她使的当然是暗器,贺德生外号神弹子,一个精于使用暗器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能发能收,在他练习暗器之时,也必然先练接暗器。 贺德生成名数十年,他如果伤在人家刀剑之下,还可以说他并不精于刀剑,但若是说他被人家暗器制住,这话传出江湖,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人以上,不会相信。 但他明明是被白慧用暗器制住了,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姑娘使的暗器,使人防不胜陆,或者根本无法接得住! 东天王戴天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色凝重的道:“姑娘使的是‘太阳神针’了。” “太阳神针”是昔年泰山观日老人石无畏的独门绝技。 石无畏原是太阳宗一派的人,平日练功.就要对着太阳,他又酷爱日出,每天清晨,必登日观峰去练功,自称观日老人。 据说池从观看日出触发灵机,创制了“太阳神针”,这种针细如牛毛,除了在太阳底下,可以看到一蓬金芒,如在室内,没有阳光反射,一般人极难发现。 当然,除了“太阳神针”本身细到肉眼难见之外,还有他的特殊手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白慧听戴天行叫出“太阳神针”之名,不觉怔了一怔,披嘴道:“我不知道。” 她终究缺少江湖经验,这“不知道”三个字.虽是少女的口吻,但也无异承认了,她使的就是“太阳神针”。 戴天行淡然一笑道:“老夫自问和太阳宗一派.从无过节,两位……” 鄱阳湖寨主路传广突然大声道:“老爷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纵然不是人家对手,只要老爷子点个头,大家合围而上,一样可以把他们收拾了。” 九岭山寨主铁凌霄接口道:“路寨主说的是,这小子和那丫头,纵然扎手.今天也非把他们收拾了不可。” 冷中锋想到方才自己一身武功,还未使出,就伤在对方剑下,心头自然不服气,目光一抬,朝刘总管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刘总管自然知他心意,转身朝外出去,等他回入,手中已多了一柄厚背钢刀.送到了冷中锋跟前。冷中锋急忙伸手接过。 白建中目光掠过几人,冷笑道“诸位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一齐上吧!” 东天王戴天行突然洪笑一声道:“阁下也未免太轻视老夫了,老夫不才,也还不至于要大家联手围攻。” 路传广道:“老爷子…………” 戴天行没待他说下去,摆摆手道:“老夫要单独和他比划比划。”话声一落,神色一正.接着道:“阁下方才说过,要按照江湖规矩,和戴某公平搏斗?” 白建中道:“不错,在下说过,但不是现在。” 戴天行道:“为什么?” 白建中傲然道:“因为在下有话要问你。” 戴天行哈哈大笑道:“咱们胜负未分,你想问的话,你以为老夫会答覆你么?” 白建中听得微微一楞,显然这话他没有想到,但他依然摇摇头道:“不行,一旦动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这话是说,只要动上手,戴天行非死即伤不可。 戴天行道:“咱们未经比划,老夫焉知阁下有向老夫问话的资格?” 他一手拂着花白长髯,口气微顿,接道:“阁下之意,老夫自然明白,你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也许只有老夫一个人知道,你怕和老夫动上手,万一失手误伤了老夫,你想问的事。 就无人可以答覆你了,对不对?” 白建中道:“在下正是此意。” 戴天行仰首发出一声敞笑,说道:“老夫倒有一个办法。” 白建中道:“请说。” 戴天行道:“咱们比划可以分作两次进行,第一场,先比拳掌。以十招或二十招为限,在十招或二十招之内,老夫败了,就由阁下提出问题,老夫知无不言,但如果老夫……” 白建中接口道:“就以二十招为限吧,在下若是落败了,第二场也不用比了,在下兄妹,立时离去。””不!”戴天行沉声说了个“不”字,才道:“阁下如是落败,老夫也有话问你,你也必须直说无隐。” 白建中点点头道:“好。” 戴天行道,“第二场比划兵刃,这是咱们两人的生死之搏,阁下胜了,就任你取走老夫六阳魁首,如是老夫胜了呢?” 白建中道:“生死惟命。” 戴天行也点头说了声:“好。”续道:“但在咱们末动手前,老夫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白建中道:“阁下请说。” 戴天行回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神弹子贺德生一眼,才道:“太阳神针打中人身,外人无法施救,还请这位姑娘,看在老夫薄面,先把他救醒了,老夫感激之至。” 白建中朝妹子点点头道:“妹子就先把他解开受制穴道吧!” 白慧披披嘴道:“便宜了这死老头。” 说着,举步走到贺德生身边,蹲下身去,背着众人,双手在他几处脉穴上,五指舒展,似推拟捏的晃动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飞起一脚,朝贺德生身上踢去。 这一脚可踢得不轻! 神弹子贺德生一个瘦小身子,被踢得骨碌碌滚出去七八尺远,口中“啊哟”一声,随着一个跟斗,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往外就走。白建中看着他背影,冷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但听从院外月洞门口,传来一声沉喝:“回去!” 那是白福的声音。 接着响起神弹子贺德生尖怒的声音道:“你为什么拦我去路?” 那人又是一声沉喝:“回去。” 戴天行望了白建中一眼,问道;“是朋友带来的那位老管家吧?” 白建中傲然道:“不错,在咱们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话声甫落,院外已经传来一声蓬然大震.敢情是两人对了一掌。 接着但见神弹子贺德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脸色苍白,一手掩着胸口,急步回了进来。 依然一声不作,走近檀木坑床,连鞋子也不脱,就盘膝坐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宵和刘总管四人,眼看白建中如此张狂,个个都气愤填膺,怒形于色。 戴天行心头虽然也极为愤怒,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抬抬手道:“咱们到院中去吧!” 白建中道:“这个似乎用不着,以戴老爷的身手,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咱们大概有三步回旋之地,也差下多了。” 戴天行点头道:“好。” 正说之间,只听守在院外月洞门口的白福沉喝道:“站住。”接着响起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老管家,区区是看病来的。” 铁凌霄然道:“老爷子,只怕公孙先生来了。” 戴天行道:“公孙丑此时来得不巧,在老夫和这位朋友过节未了之前,这是是非之地,他不进来也罢。” 只听白福的声音道:“你要进去可以,但要出来老朽可不能作主了。”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在下进去了,不会马上就走。” 两句话的功夫.只见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弯着腰,手捧药箱.急步走了进来。 跨进书房,脚下一停,立即拱拱手,脸堆笑容,阴阳怪气的道:“在下公孙丑,不知那一位是这里的戴大庄主?” 他果然是鬼医公孙丑! 只见此人生得头尖脸削,鼠耳,;嘴角留着两撇鼠髭,双肩微耸,身上一件蓝竹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 总之,看去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走在路上,有谁会相信他就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鬼医公孙丑? 人家进来了,戴天行不得不拱手招呼,含笑道,“老夫正是戴天行,公孙先生光临寒舍,正好老夫有些私事未了,未克迎迓。”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陪公孙先生到书房里坐。”(这里是书房外面的一间) 鬼医公孙丑连连抱拳道:“原来这位就是戴大庄主,在下失敬了。” 刘总管走上一步,抬手肃客道:“公孙先生请里面待茶。” “不客气、不客气.”公孙丑连连弯着腰,笑道;“这里热闹些,就在这里坐,也是一样。”他朝戴天行抬抬手道:“戴大庄主请上坐。” 他看戴天行和白建中面对而立,居然招呼起主人来了。 戴天行朝他微微颁首道:“公孙先生请坐,老夫和这位朋友还有一场过节未了,恕难奉陪。” 公孙丑瞪着一双鼠目,诧异的道;“戴大庄主和这位老弟有过节?哦、哦,过节者,过去的一点枝节,既然是过去的枝节,迟了早了,又有什么关系?区区奉召而来,听说令嫒有恙,急需医治,教人如救火.自然以先看令嫒的病症为宜.” 他举目看看白慧,含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戴大庄主的千金了。唔,脸上还看不山病容,那是症候潜伏未发之兆,小姐请坐下来,先让区区切切脉象如何?” 这位鬼医,竟然是个缠夹先生。 白慧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活见鬼,姑娘几时病了?” 公孙丑一脸惊异的道:“这就奇了,区区明明听说小姐久病未愈…………” 戴天行皱皱眉头道:“公孙先生,这位姑娘,并非小女。” 公孙丑“啊”道:“抱歉,抱歉,区区也正感奇怪.这位姑娘脸上,并无病容,那么令嫒现在何处,那就有劳总管先领区区去看过病再说。” 戴天行道;“公孙先生来得不巧,老夫和这位朋友,是个生死约会,只好请先生稍待,等老夫了断这场过节再说,万一老夫死在这位朋友手下,小女久年患病,身体孱弱,仍请先生本救人济世之心,替小女诊治,至于诊金多少,只要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与老夫生死无关。” 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刘总管,老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刘总管慌忙躬身道:“属下听到了。” 公孙丑睁大鼠目,连连摇头,道:“什么,两位这是生死约会,马上就要动手?那不成,在区区替令嫒看病之前,戴大庄主可不能和任何人动手。”这话说得奇绝! 他两颗小眼珠骨碌一转,落到白建中身上,笑嘻嘻的拱拱手道;‘这位老弟,区区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你肯是不肯?” 白建中道:“阁下有什么事?” 公孙丑耸着肩,笑道:“你老弟和戴大庄主这场过节,能不能延后些时光。” 白建中已经听出公孙丑的口气,似是有意助拳而来,这就冷然道:“这也不难。” “哦,哦!”公孙丑道:“老弟有什么条件?” 白建中道:“只要阁下胜得了在下。” “嘻,嘻!”公孙丑耸肩—笑道:“区区学是学过几手,那只是走过一处村庄,对付对付恶狗的,老弟要和我动手,那我干脆躺下来挨打就是了。” 白慧冷笑道:“那你就夹着尾巴走开些!” “不,不!”公孙丑连连摇手道;“那总想得出办法来的。” 忽然,他右手一扬,食、中二指,在大拇指上一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笑道;“区区想出一个办法来了,嗨,老弟,咱们来个文赌,你看如何.区区输了,就随你的便,先和戴大庄主比划,如果在下赢了,你老弟这场比划就得暂停。” 他咽着口水解释道:“区区说的暂停,只是延后些时间,譬如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就是说,等区区的事办完了再动手,你看如何?”白建中问道:“你要如何赌法?” 公孙丑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文制钱,大拇指往上一弹,把制钱弹起二三尺高,手掌一摊,接在手中,才道:“咱们就用这文钱赌上一赌。” 白慧道:“我和你赌。” 公孙丑两颗小眼一翻,摇摇头道:“不成,你赌输了会不认账。”白慧气道:“我怎么会不认账?” 公孙丑还是摇着头道:“不成,女孩子赌输了会哭,区区最怕女人哭了。”白慧气鼓鼓的道:“你娘赌输了才会哭。” 公孙丑笑笑道:“区区是个孤儿,妈哭我倒投有见过,但区区的黄脸婆,就是个赌鬼,赢了会笑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输了就又哭又闹,和区区闹没个完,所以区区宁可长年在外流浪,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去一趟,为的就是怕看哭丧脸,所以区区发誓也不和婆娘们赌。” 白慧听他说得可笑,不觉咭的笑出声来。 白建中冷冷的道:“阁下废话少说,如何赌法,在下和你赌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区区这赌法,最是公道不过,可没有半点手法,全凭真实功夫,这也可以说是较枝。” 他手中拿着那文制钱,缓步走到—张茶几面前,移动了一下茶盏。把制钱靠着茶盏,竖立放好。 然后回身走了五步,站停身子,俯下身子,伸手朝地上轻轻一划,铺着青水方砖的地上,经他手指划过,登时留下了一道几分深的横线。 白建中心中暗道:“这人指上倒是有几分功夫。” 公孙丑微微一笑,朝白建中问道:“你比不比?” 白建中不知他要如何比法?但方才已经说和他赌了,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不算,这就点点头道:“在下说过和你赌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你是说过了.但区区总得问问清楚,不然等区区说出来了,老弟说不赌了,那不是白说了么?” 白慧道:“我大哥答应了,还会赖么?” 公孙丑道:“不赖就好。” 白建中不耐道:“咱们时间宝贵,阁下快些说吧!” 公孙丑咧嘴一笑道:“这叫‘空手招钱’,咱们就以五步为限。人站在这线外,足尖不能超过这条横线,当然,你上身要朝前扑出去一点是可以的,伸手一招,要把钱招过来,就算赢了。”这活,听得在场诸人,齐齐一楞! 制钱放在几上,中间隔了五步距离,内功再好的人.也无法把钱凭空吸过来。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当今之世,无出其右,但江湖上没听说过,他内功已经到了隔空取物的境界。 这话连东天王戴天行都有些不置信。 白建中道:“阁下能取到么?” 公孙丑得意的一笑道:“区区说出来了,自然可以取到。” 白建中道;“那就请阁下试试看。” 公孙丑道:“区区取到了,老弟可不能说了不算。” 白建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不论在下用什么方法?” 白建中道:“阁下只要照你方才说的方法,取到几上制钱,在下自然认输。” 公孙丑道:“这个自然,区区总不能拿支钓杆,把钱钓过来。” 白慧觉得好奇,催道:“废话,你快招吧!” 公孙丑回头道:“区区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拣。” 说到这里,举手掳了掳袖管,双脚站在线外,口中“咄”了一声,右手扬处,从他掌心飞出一点黑影,朝那竖立的制钱投去! 那点黑影去势极快,堪堪掠着茶盘飞过,就听到“叮”的—声轻响,接着但见黑影划了个半弧形,又飞了回来。 公孙丑左手向空一招,便自接在手里,呵呵一笑道:“老弟,钱在这里了,承让、承让。” 手掌一摊,那枚制钱,果然已到了他的掌中。 白慧道:“这不算,从你手里飞出去的是什么?” 公孙丑哈哈一笑道:“区区这就有先见之明,没和你姑娘打赌,否则岂非白拣了,咱们有话在先,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区区伸手一招,把钱弄到手,就算赢了。” 白慧道:“你非说清楚不可?” 白建中道:“妹子,他说得不错,该算他赢了。” 白慧不依道:“大哥,你上了他的当,他方才不知放出去什么东西,把制钱衔了回来。” 白建中笑了笑道:“不,他掷出去的,是从地上拾来的半颗铁弹子,大概他那枚制钱上,涂了磁铁,才会被铁弹子吸过来,但他使的这手‘回风蝴蝶镖’手法,倒是真实的功夫。” 公孙丑呵呵笑道:“这位老弟,果然高明得很,你说得一点没错。” 白慧披披嘴道:“他事先就在铜钱上涂好了磁铁,明明是来讹诈大哥的了。” 公孙丑道:“姑娘这话就冤枉了区区,区区是说出和令兄打赌.才想到这枚制钱的,一个跑江湖的郎中,身上总会带上—块磁铁,区区灵机一动.才在伸手取出制钱之时,在磁铁上轻轻磨了一下,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可不能说区区存心讹诈。” 白建中道:“妹子,算了,咱们就让他先替戴庄主令嫒看了病,再和戴庄主比划不迟。”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老弟真是信人,区区这里谢了。”接着回身朝戴天行笑了笑道: “戴大庄主,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听他口气,似乎也有为而来。 戴天行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得出来,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只要先生能治好小女的病,就算老夫身死,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先生要是不信,这里还有冷总舵主,和路、铁两位寨主作证。”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连拱手,陪笑道:“区区在下,行医济世,为的并不是金钱,戴大庄主厚赐,区区可不敢接受。”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纳罕!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那是没有活说的;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把他请到家里,无异请鬼上门。 走方郎中,看病给药,本来是简单不过的事,医药费用.你说多少,病家给多少,不就结了? 但他鬼医公孙丑可不是这样和你算法,他一进门,你就得先付两笔钱,一是车马费,一是诊断费。 车马费有一定规矩,是五两银子,这等于说,你要花五两银子,才能把他请来。 诊断费面议,面议也者,那就没有一定标准,从他踏进尊府,就已在估量你的家私,是中等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当然,他说出来的数目,正好是你忍痛可以拿得出来,不伤脾胃。 等你付清这两笔费,他才肯坐下来.给病人切脉,切了脉,照说该处方给药了,但他又不。 他先问你要上等药、中等药、还是普通药?然后又问你要使病人三天痊愈,还是七天或十天痊愈? 当然.每一种药的价格,都是一级比一级高,等双方议定药价,付了药费,他又问你要不要病人当天就好,药到病除?药费当然更为昂贵。 但说也奇怪,只要你付得起药费,经他答应你当天好的,真可说是药到病除。 你出的药费较少,那就得三天、七天,甚至十天才会痊愈,但他和你约了三天,就是三天,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经他看过病的人,病是好了,但被他一次敲诈去的财物,可也为数不赀。因此,他才有鬼郎中的外号,说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如今他居然说出行医济世,并不是为了金钱,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戴天行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清高之士,但你为小女治病.如是不收医药费用,老夫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讲究爽快,公孙先生医愈小女病症,老夫何以为谢?还是先生自己说吧!” “岂敢。岂敢?”公孙丑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的道:“戴大庄主这么说,区区倒似挟令嫒之病,向大庄主勒索了。” 戴天行道:“不要紧,这是老夫自愿的,老夫只此一女,久病未愈,老夫早就说过,只要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不惜任何报酬。” 公孙丑一双鼠目,闪着亮光,呵呵笑道:“戴大庄主只管放心,区区虽没诊过令嫒的病情,区区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令嫒的病症,服了区区的药,纵然不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即刻痊好,但三日之内,区区有把握保她痊好。” 戴天行大笑道:“行、行,小女今年十七岁,差不多生了十七午的病,别说三日,就是三个月,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已经十分满足了,公孙先生也不用客气,要老夫如何酬谢,只管直说无妨。” 公孙丑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区区有一嗜好.喜欢收集些古玩……” 戴天行爽朗的笑道:“先生怎不早说,老夫虽非赏鉴名家,但舍间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的书画册页.鼎彝古器,宝玉珍玩,悉凭先生挑选。” 公孙丑深沉一笑道:“戴大庄主盛情可感,区区虽是浪迹江湖之士,但普通古玩,也未必在我眼里。” 戴天行听了一怔,诧异的道:“公孙先生之意……” 公孙丑连忙含笑道:“区区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戴大庄主既然垂询,区区也不用隐瞒了,这次区区从仙霞岭来到南昌,原是跟踪一个人来的。” 戴天行望着他,口中“噢”了一声,显然他还没有听出公孙丑的口气来。 公孙丑续道:“这人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各地收买古董图利。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后裔的家里,买下不少古董,其中有两柄折扇,是唐人的工笔画,区区喜它用笔精细,色彩艳丽,当时曾问他要多少银子?他说买进来是二百两银子,至少要赚一倍,四百两银子,才能脱手.区区出他二百二十两,他不肯买,说少一分都不成,其实据区区事后知道,那两柄纸扇,他根本没花银子,是人家送给他的。” “那知区区看了那两柄折扇,竟然心有偏爱.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个人劳碌奔波大半世,既是心爱之物,四百两就四百两,把它买下来就是了,这就一路追着那人下来,前天,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却说这两柄折扇已经卖了,在下问他卖给谁?他才说出他有几件书画,一起卖给了戴大庄主。” 戴天行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暗道:“此人吝啬成性,怎舍得花四百两银子去买二把旧扇,看他这般如醉如狂,从仙霞岭—路赶来南昌,莫非这两柄折扇,有什么奇特之处?”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前天确有一个古董商人,携着书画古玩.问老夫兜售.老夫确实选购了几件……” 公孙丑喜形于色,急急问道:“如此说,这两柄折扇,果然在戴大庄主这里了?” 戴天行颔首道:“不错,老夫也看出那两柄折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公孙丑忍不住心头狂喜,拱手道:“戴大庄主一再垂询,区区治好令嫒之病,何以为谢,戴大庄主倘肯割爱,就以这两柄折扇见赐,于愿足矣。” 原来他巴巴的赶来,只是为了两柄折扇! 公孙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价之高,因人而异,戴天行答应他不惜任何报酬,而他却只要两柄折扇,由此可见这两柄折扇,极非寻常之物。 戴天行爽朗的道:“一言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这两柄折扇之外,老夫收藏的书画古玩,悉凭先生自取。” 公孙丑听他一口答应,不觉喜形于色,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戴大庄主言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兄弟因对这两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庄主慨允割爱,足见盛意,其他珍玩,兄弟断不敢受。” 说到这里,不觉看了白建中、白慧二入一眼,说道:“事不宜迟,大庄主是否可以请令嫒出来,区区替他看了病再说。” 戴天行点点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请小姐。” 刘总管应了声“是”,但他有些迟疑。 那是因为白建中方才说过: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何况老管家白福就守在书房外面,方才铁弹子贺德生,就是—个例子,以贺德生的功力,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家逼了进来,他刘寄生自问比贺德生还差得远,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际,白建中已经开口了:“白福,这里的刘总管出去有事,可以放行。”只听外面白福应了一声。 刘总管一声不作,举步朝外行去。 最难堪的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了!他身为四天王之首,叱咤江湖数十年,长江上下游只要他跺跺脚,几省地面都会震动。如今在他戴庄的书房里,有人进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纵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张满脸红光的脸上,已经气得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一手摸着花白胡子紧闭嘴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二人,同样怒形干色,但也噤若寒蝉。 公孙丑看看众人脸色,耸着肩,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这间精雅的书房小客厅里,在这一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环配之声,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扶着一个脸有病容,身材纤瘦的少女,缓步走入。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瓜子脸,因她面色苍白,显得有些瘦削,两条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要再丰满一些,脸上有了血色,准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跨进书房,目光一抬,发现小客厅里竟然有许多人,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走到戴天行身边,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儿出来,有什么吩咐么?” 一个江湖大豪的女儿,竟然如此羸弱,腼腆得有如深处闺阁的千金小姐一般。 戴天行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爱的父亲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蔼的微笑。一个杀人无数,叱咤江湖的霸主,这种充满了慈爱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犊情深的时候,才可以看到。 戴天行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和声道;“珠儿,你先坐下来,歇一歇。”那少女一手扶在使女肩上,娇声道:‘女儿不累嘛。” 戴天行点点头,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见过这位公孙先生……”。他抬抬手,指着鬼医公孙丑,续道:“公孙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医,特来给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孙丑道: “公孙先生,这就是小女珍珠。” 戴珍珠转身朝公孙丑福了福,轻启樱启,低低的叫了声:“公孙先生。” 公孙丑连忙欠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请坐、请坐”。 口中说着,伸了一下脖子,两颗小眼珠骨碌碌的盯着戴珍珠,在她脸上瞧个不停。 戴珍珠被他看得粉颈低垂,退到父亲下首的一张椅上坐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客厅右首,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蓝衫飘逸丰神如玉,女的二九年华,风姿绰约! 他们好像是兄妹? 她偷偷的瞟丁白建中一眼,心头忽然有些异样感觉,像做了什么虚心事一般,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不禁一热,赶紧低着头,再也不敢多看。 公孙丑摇头晃脑的朝戴天行陪笑道:“医者治病,所依据的是望问闻切,其中以望字占了第一,病伏于内,气色却宣于外,看了气色,三分病情,有其一矣,区区方才仔细看了令嫒脸色……” 戴天行没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先生看小女气色如何?” 公孙丑道:“令嫒脸现青筋,肉消骨露,乃是先天不足,营卫两虚之象。” 戴天行道;“小女经过许多名医诊断,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只是这些年,不知服了多少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汤,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先生……” “哈哈!”公孙丑大笑道;“他们用的药,也并不算错,只是令嫒先天不足,体质太虚,所谓虚不受补,徒然投以大补之剂,是治标而不治本,体内既不能承受,自然会适蒙其害,以致令嫒的体质愈来愈见瘦弱,焉能奏功?” 戴天行道:“小女一直被庸医所误,听了先生这番高论,足见高明,不知先生要如何诊医?” 公孙丑道:“适才所言,只是区区从令嫒脸上气色,看出一点端倪,至于如何用药,还得看了脉象,再作斟酌。” 戴天行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珠儿,你把腕脉给公孙先生瞧瞧。”戴珍珠依言把手腕抑搁几上。 公孙丑在她对面坐下,伸出三个指头,搭在她寸关尺上,缓缓阉上眼皮,像老僧入定一般,仔细切了一阵,手指一提,口中说道:“右腕。”戴珍珠依言换过右手。 公孙丑又切了一阵脉,才收回去,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大小姐日晡潮热,中夜盗汗,心神不宁.饮食稀少,乃至终朝神倦形惫.虚弱日甚……” 戴天行听得双眉紧皱,频频点头道:“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只不知道如何治理?” “哈哈!”公孙丑又是一声大笑,双目倏睁,说道:“区区未到南昌之前,早已替令嫒修合了三颗药丸。” 他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转身从几上取过药箱,随手打开盖子,取出三颗胡桃大的蜡丸,接着说道:“令嫒此时先服一丸,须用陈酒送下,此后每日正午服用一丸,尽此三丸,区区保证药到病除。” 戴天行接过蜡丸,感激的道:“多谢先生。” 公孙丑缩着头,笑了笑道:“戴大庄主好说,区区替令嫒治病,为的是两柄折扇子,这是各得其所之事,谢就不敢当了。” 戴珍珠望望乃父,问道:“爹爹,公孙先生要的是两柄什么扇子?” 戴天行微笑道:“就是你跟为父要去的两柄竹骨折扇。” 戴珍珠道:“爹爹答应他了?” 戴天行蔼然道:“只要你病体康复,爹尽我所有,都在所不惜,又何在乎两柄唐代古扇?”说到这里,回头道:“寄生,你去拿一盏陈酒来。” 刘总管答应一声,转身从书房里间,斟了一盏陈酒送上。 戴天行捏碎蜡丸,里面是纸包着的一颗朱衣药丸,一面柔声道:“珠儿,你把这颗药丸服了。” 公孙丑在旁道:“大小姐,这药丸你要在口中慢慢嚼烂,再和酒吞服。戴珍珠攒攒眉,问道:“苦不苦?” 公孙丑笑道:“良药苦口,区区这药丸入口虽苦,但只要多嚼几下,就可回甘”.戴天行道:“乖女儿,快些服吧。” 戴珍珠蹙着双眉,把药丸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果然入口奇苦,但慢慢觉得有些甘味,这就和酒吞了下去。 她平时滴酒不尝,这一盏陈酒下肚,苍白的脸上,登时飞起了一片红晕。 公孙丑两颗豆眼一霎不霎在她脸上,此时看她脸上渐渐转红,问道“大小姐是否觉得脐下正在逐渐发热?” 戴珍珠点点头。 公孙丑道:“大小姐请朝右转过身去。” 戴珍珠看了乃父一眼,依言转过身去。 公孙丑道:“大小姐坐稳了。” 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金丝,从他手中急射而出,朝戴珍珠左侧身边袭去。 这一下事起仓猝,东天王戴天行也骤不及防,一时不觉大怒,口中沉喝一声,挥手一掌朝公孙丑劈出,一面急急问道:“珠儿,你伤在哪里?” 他外号东天王,叱咤江湖三十年,自有他独创的功力。 这一掌他心急女儿安危,含怒出手,一股劲急掌风,飞卷而出,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就在他掌势劈出之际,坐在椅上的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也不约而同的霍地站了起来。 鬼医公孙丑早巳防到东天王有此一着,他双肩一晃,缩着头,身躯一矮,蹲了下去,躲过一掌,口中大声叫道:“戴大庄主,动不得。” 戴天行早已抢到女儿身边,定睛瞧去,但见十二支金针,排列整齐,刺在女儿左侧十二处穴道之上,每一支金针,只露出二分来长一点针尾.再看女儿.身躯坐着不动,双目紧阖,似已昏迷过去,心头不禁又急又怒,回头沉声喝道:“公孙丑,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丑已经站了起来.但在这一瞬间,路传广等三人,早已品形把他围在中间。 白建中眼看公孙丑一把金针随手撒出.居然认穴奇准,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一手暗器手法,不在师妹‘太阳针’之下。” 公孙丑神色自若,耸耸肩笑道:“戴大庄主歇怒,区区这是金针过穴,替令嫒治病。” 戴天行道:“愿闻其详。” 公孙丑遭:“区区方才切令嫒脉象,左尺上不至关,是乃阴绝之征。内经上说:“女子以阴跷为经,阳跷为络’,大小姐服下区区药丸,为了使药力进入阴跷、阳跷二脉,在下只好以金针为辅,这‘照海’、‘交信’二穴,为阴跷之脉,由‘甲脉’至‘承泣’十穴,属阳跷之脉,令嫒双目微阖,正是药性行散,心神相交,营卫相调,大庄主毋须担心,再过半个时辰之后,区区自会替她把针取下。” 戴天行老脸不禁一红,拱手谢罪道:“老夫鲁莽之处,先生幸勿见责,只是先生何不早说?” 公孙丑摇摇头道;“说不得,金针过穴,要使人不能先有提防之心,否则心里有了准备,肌肉就会紧张,气血便生阻碍,如何还能舒畅?药性也就无法达到。 戴天行叹息一声道;“先生真是神医!” 路传广等三人也自退下。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瞧也没瞧三人—眼.自顾自回到椅上坐下。 白慧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完了没有?” 公孙丑缩头一笑道;“区区病是看好了,但还有两件手续未了。” 白慧道:“你有什么手续未了的?” 公孙丑两个指头一伸,笑嘻嘻的道:“第一,区区替戴大小姐金针通穴,十二支金针,要等半个时辰才能起下,区区这看病,才算完成治疗手续,第二……” 他忽然回头望望戴天行,语气拖长下来。 白慧看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心头大是不耐,截着道:“第二是什么,快说呀!” 公孙丑道:“第二是区区看完了病,才能向戴大庄主拜领两柄折扇。” 白慧哼道;‘那是你的事,咱们可没有这份雅兴,枯等你老半天。” 戴天行突然问道:“公孙先生,小女病症,起下金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么?” 公孙丑连连点头道:“不错,令嫒经过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可保康复,戴大庄主若是不信,区区可以拿我公孙丑三字,向你负责保证。” 戴天行突然敞笑一声道:“如此就好,老夫就不用耽误这两位小友的时间了。” 说到这里,朝公孙丑拱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后,就烦请先生替小女起下金针,到时老夫若是死在这位小友手下,老夫答应先生的那两柄古扇,正由小女收藏,先生可向小女索取,这里有路老弟,铁老弟、冷老弟三位,可以为证。” “不敢、不敢。”公孙丑慌忙还礼道:“区区那就先行谢过了。” 戴天行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来,面向白建中。抱抱拳道:“为了替小女治病,教两位久候了。” 白建中道:“不用客气。” 戴天行道:“方才老夫和小友约定的办法,两位可有意见?” 白建中道:“大庄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分为两次动手,第一场先比拳掌,以二十招为限,不论胜负谁属,败的一方说出心中隐秘,再比第二场,了断恩仇,藉决生死。” 戴天行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小友那是完全同意了?” 白建中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戴天行走前几步,在客厅较宽敞之处,和白建中对面站停,抱抱拳道:“小友可以赐招了。” 这里是东天王书房中的一间客厅,地方自然不会太大,除上首排着椅几,前面较为宽敞之处,也不过丈许见方。 但高手过招,双方进退之间.有这点回旋之地,也足够肆应了。白建中冷然道:“强宾不夺主,还是戴大庄主请先发招好了。 戴天行面对这位年轻高手,自然早已暗暗凝聚了全身功力.双掌提胸待发,但此时看他卓然而立,身上蓝衫飘逸,依然气定神闲,宛如五树临风,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心头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光看对方这份气度,自己就已先落了下乘!”想到这里,目光一抬,口中朗笑一声道:“小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那就有僭了。” 他姿势早就立好,笑声出口.人如山岳移动,举足跨上一步,身形微侧.右掌疾拍而出。 他右掌拍出,原是攻取敌人肩胸,但掌势发到—半,陡然招式一变.改平拍为斜切,飒然指风,划向白建中腰肋,同时当胸左掌,手臂微曲,欲出未出,内力集中掌心.更成为另一暗藏杀着的凌厉攻势。 东天王毕竟盛名无虚,出手一招,就使人感觉他全身精力允沛,功夫深湛,不同凡响。 白建中站着没动,他已经看出戴天行双手所笼罩的部位,变化繁奥,尤其是那只欲出未出的左掌,随着身形,欲旋未旋,暗蕴六七种不同杀手妙着,只要你出手封解,或后退一步,对方左手,立即乘虚而入。 他年纪虽轻,幼经名师薰陶,对江湖上各门派的手法,都能融会于心,是以戴天行一出手,他就能一眼看得出来。 戴天行出手何等快速,就在他右掌快要接近腰肋,白建中不退反进,一下欺到戴天行身侧。 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右手疾发,五指化爪,向对方左手抓去,使的是一记“擒龙手”,手指晃动之间,同样暗藏了七八种变化。左手一绷,向外划去,指风强劲,拂向戴天行右手脉门,使的却是拂穴斩脉手法。 戴天行看他欺到自己左侧,心头方自一喜,右腕一缩收回,正待发出左手,瞥见白建中右手晃动,疾抓而来。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欲发未发,暗藏六七变的左手,竟然没有一种可以发出制敌,因为无论你以那一种变化出手,都在对方这一记擒拿手的威力之下。 戴天行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急急旋身斜闪而出,错开这一对面被制的局面,只此一招,他已体认出对方这年轻人,一身所学.委实高不可测。 两人一合即分,各自错开,旁观的几人.只看到他们双方比划了一下招式,根本连手指也并未实际接触 第三章 焉知两入这一招比划,几乎可以立决胜负,那一方出手稍慢,就非死即伤。 神弹子贺德生本来瞑目盘坐在木榻的人,此时也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双方动作。 鬼医公孙丑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用手指抹着鼻孔,轻轻吸气,生似只有他一个是局外人,对两人这场搏斗,无关痛痒。 戴天行身形错开,立即左足跨进,右手缩回时立即手掌一翻,一记“云龙现爪”,分心拍去。 白建中左脚斜退半步,使了一招“月移花影”,右手化卸敌人来掌,推出的手,却暗寓反击之势。” 戴天行双掌倏然一收,陡地欺身发掌,身形飘忽,掌势翻飞,闪电般拍出七掌,这七掌劲气横溢,身法手法,均极快捷,掌势极为猛恶。 白建中同样在进退之间,掌指齐施,忽拍忽划,突脉斩穴,变化奇奥,不论你戴天行攻势如何快速,他依然有攻有守,有时明明是封解对方掌势,但划出的指锋,却迫得戴天行不得不中途变招。 戴天行眼看八九招过去,依然打成千手,不,还是被对方稍占上风,深觉这等打法,有败无胜,眼看自己数十年英名,即将毁在这年轻人手下! 一个江湖上人,成名不易,要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更不易。他自然不甘心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 这一想,东天王一张老脸上,登时飞起一抹杀气,身法招式,陡然大变,双掌一先一后.掌心微凹,五指直立,招招都是踏奇门,走偏锋,极尽诡异。 白建中脸色一变,掌法也同时突转凌厉,右掌左指,随着用出奇奥招数。放手抢攻。 两人在客厅这片回旋不过数步的地方,展开了一抡急攻。 双力此刻都以奇奥手法争胜,是以拼斗虽烈,除了嘶然掌风,和划空生啸的指风,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场激战,直看得神弹子贺德生、路传广等人,莫不神情紧张。就是—手按着剑柄,本来深信她大哥有必胜之心的白慧,此刻也隐现惊疑之色。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打了十四、五招。 激战中,突听地下方砖,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爆裂之声! 神弹子坐在榻上的入,忽然双眉紧锁,似是替谁担忧一般!原来地下方砖,这一阵爆裂,乃是东天王戴天行踏碎的。 神弹子贺德生究竟老于世故,阅历较深,眼看方砖爆碎,已可一叶知秋。 须知双方尽出奇招制胜。争的是奇、是快、是出敌不意,并非斗力,在争奇争快之际.脚下突然踏碎方砖,那只有一个解释.东天王拼搏中,已经无法承受对方攻势的压力。 这一点,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和刘总管等人,自然想不到,因此看到戴天行脚下踏碎方砖.认为戴大庄主功力深厚,反而脸形喜色。 就在此时。只听白建中朗声喝道:“第十九招了。” 这时戴天行正好侧身避开白建中的一记指风,听到白建中的喝声,口中沉喝一声;“好!” 身形乘机斜欺而上,立掌如刀,疾向白建中右肩切去。 白建中右手本已被对方封出门外,此时忽然指臂一屈,折了回来.指锋一下扫在戴天行右腕脉门之上。 这一下,手法之奇,武林罕见。 戴天行手腕一麻,右臀突然垂了下去。 白建中飘身后退,冷然道:“正好二十招,戴大庄主承让了。”白慧惊喜的“啊”了一声,道:“大哥,你胜了。” 路传广等人,却同时听得变了脸色。 戴天行老脸煞白,木立当场,忽然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友身怀绝技,老夫认输,你们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白建中目光环视,说道:“在下要问的话,这里的人都不便听,戴庄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戴天行道:“小友两位,请到老夫书房中谈如何?” 白建中道:“可以。”一面回头道;“妹子,咱们到戴大庄主书房里去。” 戴天行也回头朝在座诸人颔首道:“诸位请在这里稍坐。” 他明知院中有人把守,连神弹子贺德生都被逼了进来,冷中锋、路传广等人,虽是一方霸王,但武功比这人差得太远,在自己这段梁子没有了断之前,谁也无法离开此地,这话也只是他身为主人的稍作交代而已。 他话声甫落,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同时抱拳道:“老爷子只管请便。” 戴天行朝白建中,白慧二人,抬抬手道:‘两位请随老夫来。” 说完.举步朝左首一道雕花月洞门走去。 白建中、白慧紧随他身后而入。 东天王虽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但他这间书房,倒是布置精雅,窗明几净,四壁张挂了不少名家书画,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书斋,也不过如此。 白建中跨进书房,就回头朝白慧道;“妹子,你就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窃听。”白慧点点头道:“我知道。” 戴天行并未理会,举步入室,一拍手道:“咱们方才已经动过手,现在该是坐下来谈问题的时候了,小友请随便坐。” 说着,自己就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白建中也不客气,在戴天行的对面坐下。 戴天行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友兄妹,既非白四弟的侄子,想来也不是姓白了?”白建中道:“不错,在下姓丁。” 戴天行略作沉吟,抬目问道:“贤兄妹找上寒庄,还带了任老二和白老四两颗首级,想来是和咱们兄弟有血海深仇?” 丁建中道:“不错,你们四天王都在追杀之例,一个也逃不了。” 戴天行浓眉微皱,说道:“血债血还,老夫兄弟既然欠下了债,自然得还,老夫不想抵赖,只是老夫有一点不明白。” 丁建中道;“你说说看,那一点不明白?” 戴天行道:“听小友的口气,这笔血债,好像是老夫四兄弟欠下的?老夫四人,成名数十年,但当时天各一方,本来并不相识.江湖上有四天王之名,也只是近二十年来之事。” 换句话说,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前之事,而且咱们四人,各有事业,若有联手对付一个人的事,还不多见,就老夫记忆所及,咱们四人一生之中,虽是杀人无数,但从未和一位姓丁的有过节……” 白慧道:“我姓常。” “常?”戴天行身驱陡然一震张目道:“姑娘是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的后人?” 常慧凤目之中,隐有泪光,切齿遭:“你知道就好。” 丁建中冷声道:“十八年前,你们四人在蒙山南麓,围攻义父,可有其事?”原来他是八手仙猿常千里的义子。 戴天行点头道:“有,但咱们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常大侠。” 常慧冷笑道;“你们事前并不知道?这话有谁能信?”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常大快,又何用在姑娘面前抵赖?事实上,咱们四人既非约好了对付常大侠,事前也确实不知那人就是常大侠……” 常慧尖声道:“你还说不是抵赖,你就是杀我爹的凶手……”丁建中挥手道:“妹子,你冷静一点。“—面朝戴天行道:“戴大庄主能否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既然败在小友手下,咱们有约在先,老夫自然要把此事说清楚了。” 语气微顿,略作思索,续道;“老夫方才说过,咱们四人在二十年以前,虽已成名多年,但本来天各一方,并不相识,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 丁建中道:“这话你说过,这和围攻义父有关么?” 戴天行道:“关系太大了。” 丁建中道:“那就请你说下去。” 戴天行两道痛苦的目光,望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在南昌开了一家镖局,叫做湖海镖局,惨淡经营了十几年之久,南昌当时有五家镖局,生意都还不错,那时老夫也没有天王这个外号……” 丁建中道:“当年大家称你南昌一鼎。” 戴天行苦笑了笑道:“小友调查得很清楚。” 他不待丁建中发问,接道:“那是二十年前,南昌其他四家镖局,在一年之内,陆续出事,先后关闭,只有老夫经营的湖海镖局,巍然独存,这一来,变成了独家生意,老夫这家镖局自然信誉最好。生意最兴旺的当口,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手摸着花白胡子,感慨的道:“那是两江总督衙门委运的一批官饷,其中还有两江总督的十八门大箱子,当然押送官饷,除了咱们镖局的人,还有成百名的军士……” 常慧听得不耐道:“你们镖局的事,和围攻我爹,有什么关连?”丁建中道:“妹子,你别打岔,且听他说下去。” 戴天行续道:“那知离开南昌的第二天,就出了差错,八十万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一夜之间,竞告不翼而飞.押运军士,和镖局里派出去的四名镖师,悉数着了人家的道,醒来之时,就像做了一场南柯大梦,根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丁建中似是听得十分认真,问道:“后来如何?” 戴天行道:“丢了官饷,那是不得了的大罪,再说八十万两银子,镖局赔也赔不起,一连两天,真把老夫给急疯了,出动全局镖师,四出侦查.依然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直到第三天傍晚,镖局里忽然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自称张铁口,善断福祸,他为老夫占了一卦,说老夫丢失官银,主先凶后吉,要老夫独自去城隍庙向城隍爷求援。 常慧撇撇嘴道:“鬼话连篇。” 丁建中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打岔。 戴天行道:“老夫因张铁口来得突然,就依言到城隍庙去,求了半天,城隍爷自然不会说话,老夫心中一动,跃登神龛,果然神案上放着—个密柬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 信笺,上面大意是说饷银和十八只箱子,丝毫不动,只要老夫今后听命于他,均可原壁归还,如果愿意接受,可把神案上一盅冷酒,一口喝干,否则作罢。” “神秘得很”。丁建中问道:“不知戴大庄主当时喝了没有?” “喝了。”戴天行道:“杯中就是毒药,情势如此,老夫也非喝不可,追不回饷银,一样也是死罪,但喝下之后,城隍爷仍然毫无表示,搜遍神龛,别无只字,老夫只有回转镖局,但老夫回到镖局,就在房中桌上,发现了同样一个密柬,柬上说出饷银和十八只箱子,均在湖北大冶一处石灰窑中,要老夫立即派人前去点收……” 丁建中道:“给戴大庄主占卦的张铁口,你一定派人跟踪,不知下落如何?” 戴天行道:“老夫跑了半辈子江湖,这一点,自然不会放过,当时曾指派两名武功较高的镡师,暗中跟踪,其中之一,就是寒庄刘总管,但只跟到南门,就被他溜了。” 丁建中道:“戴大庄主就这样听命于他,此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戴天行道:“说来惭愧,二十年来,老夫表面上是一方霸主,实则受役于人,这人是谁? 老夫始终不得而知。” 常慧好奇的道:“你没有见过他?” “没有。”戴天行道:“老夫只知此人自称城隍爷,每次传命的人,都毫不相干,有时是街上乞童,有时是酒楼跑堂,有时是街上的卖花姑娘,缝衣老妇,送信一次,老夫就得付他们一两银子,问他们遇上的是什么人?也言人人殊,有的说是读书相公,有的说是虬髯壮汉,有的说是游方道士,总之,每次都不一样。” 他不待丁、常二人再问,接着说道:“此后要老夫和任老二等三人结义,和江湖上把咱们四人,称为四天王,都出于此人所授意……” 他这段话,虽然说得简单,但丁建中自然听得出来,此人虽然幕后主使,要四天王听命于他,好像是受人胁迫;但四天王在江湖上能有今日显赫声势,多半也出于此人所赐。 丁建中道:“戴大庄主是说当年围攻义父,也是此入指使的了?”戴天行道:“不错,正是城隍爷下的令谕。” 丁建中冷笑道:“戴大庄主编了一大套故事,原来只是想推诿你不是杀害我义父的主犯罢了!” “不!”戴天行脸色一正,坚决的道:“老夫说的句句是实,何况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常大侠,有我一份,血债血还,老夫并不想抵赖。” 常慧接口道:“你不是说,你们事先并不知道去围攻什么人?那么我问你,他命令是怎么下的?” 戴天行苦笑道:“这一段话,姑娘就是不问,老夫也会说的,事情是这样,那是十八年前的春天,好像是二月初头,老夫接到城隍爷的令谕,要老夫限日赶去蒙阴,听候后命,老夫依限赶到蒙阴,在一家客店中遇到了任二弟等三人,他们也均是奉命赶去的,只是大家都不知此行有何后命?直到晚餐过后,店小二捎来一封密柬,交给老夫,柬上指令咱们四人,初更时分在蒙山南麓伺候……” 常慧道:“柬上没说要你们去围攻什么人么?” 戴天行道:“老夫说过,事前确实并不知情。” 丁建中道:“那么密柬上怎么说呢?” 戴天行道:“事隔多年,柬上字句,老夫已经无法记忆,大意是要咱们在山径上伺候,三更时光,必有四个人从山上下来,那四人一个是姓孙的道人,一个是佩剑少妇,一个是持剑壮汉,一个是空着双手的青衫人,一律以暗青子招呼,那一袋暗青子也是城隍爷送来的,而且柬上还指定咱们四人,分别把四具尸体,达往指定的地点……” 常慧奇道:“有四个人!那还有三个是谁呢?” “不知道。”戴天行接道:“密柬上只指定老夫把青衫人的尸体,送往九女关,其他三人由任老二他们分别送往指定地点,事后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因此老夫一直不知那三个人是准?” 常慧含泪道:“那青衫人就是爹了。” 丁建中却关心着其他三个被害的人,忍不住问道:“你一直没有问过他们?” 戴天行道:“没有。”他口气微顿,续道:”但据老夫事后再三推想,也只能想到两个人。” 丁建中道;“那两个是谁?” 戴天行道;“背剑道人,可能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持剑壮汉就是虬髯剑客杜鹏飞,两人都是当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术名家,这虽是老夫臆测,但也八九不会离十,因为自从那年春天之后,这两位大剑客就没有再在江湖上露过面,大家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只是那佩剑少妇是谁,老夫始终想不出来。” 常慧道:“你还没说出如何害死我爹的经过来。” 戴天行望望两人,苦笑道:“当年常大侠出道江湖,虽然不过十年。但他名气极响,大家都说他武功出自昆仑,因为昆仑派的人不在江湖走动,已有百年之久,有人传说,昆仑派的武功,已经失传,但不管怎么说,常大侠的盛名,可说如日丽中天……” 他微微吸了口气,续道:“但那时老夫和任二弟四个,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个二、三流的角色,论武功,咱们四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常大侠的对手,何况和常大侠一起下山,还有三位大名鼎鼎的剑术名家,老夫虽然不知那佩剑少妇是谁?但她和常大侠、流云剑客、虬髯剑客等人走在一起,自然也是名家无疑……” 常慧望望丁建中,说道:“我娘也是这么说咯!”她忽然切齿道:“但你们趁人不备,暗箭伤人,使用歹毒的淬毒暗器,谁也无法防范。” 戴天行突然大笑道:“姑娘这是对令尊知道的不多了,令尊昔年的外号.叫做八手仙猿,别说四管连珠袖箭,几十枚毒龙钉,就是再加上几倍,也未必能奈何得他。” 常慧道:“那你们怎么害死我爹的?” 戴天行道:“这就是十八年来,老夫心头始终无法解释之谜,因为咱们发出暗器,令尊等四人,根本不像会武之人一般。” 丁建中道:“这怎么会呢?” 戴天行道:“当时老夫也并不觉得奇怪,但等老夫把令尊遗体,送往九女关,才发现他竟是江湖上盛名久著的八手仙猿常大侠,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异,咱们四人,既非有特殊手法的暗器名家,而令尊却有‘八手’之号,专接暗器,但这四十人竟会丝毫不觉,就被暗器击中岂非怪事?” 丁建中道:“当时他们都没有警觉?” “没有。”戴天行毫不思索的道;“当时令尊等四人,边说边走,一路从山上下来,咱们四人则分四处隐伏林中,直等他们走到射程中心,就不约而同的一齐出手,他们四人之中,除了有人发出惊咦,根本没有躲闪,也没有半点抵抗,就先后扑到地上,依一般常情而言,别说像令尊这样的高手,就是普通会武之人,纵然没有听风辨位之能,但一旦遇上突袭,至少也会腾跃而起,掠出数丈来远,不可能一下子就倒地死去。” 他这话说得极为有理,绝不像凭空捏造之词。 丁建中道:“依戴大庄主之见,此事有什么解释?” 戴天行道:“那只有一个解释,令尊四人.事先已经被人做了手脚,譬如误中了迷迭香、散功散一类药物,业已失去了功力,只是自己并末发觉而已。” 常慧道:“你说是城隍爷暗中使了手脚?” 戴天行道:“这是极有可能之事,因为这位城隍爷,实在神通广大,他要办的事,好像天下之大,从没有办不到的事……” 丁建中道:“你说我义父在下山之时,边说边走,那时戴大庄主隐身林中,直到他们进入射程中心,自然有一段路,不知戴大庄主可曾听到他们交淡些什么吗?” “这个……”戴天行一手摸着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才道:“他们说的好像是一件东西…………” 丁建中道;“戴大庄主仔细想想,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戴天行道:“老夫不能确定,好像是一件玉器,因为老夫听那佩剑少妇说过一句话: ‘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 “玉器?”丁建中沉吟道:“这会是一件什么玉器呢?”接着“哦”了一声,矍然道: “对了,极可能是城隍爷觊觎这件玉器。” 常慧披披嘴道:“大哥,你相信城隍爷这个人么?” 丁建中道:“妹子不信?” 常慧冷笑道:“我自然不信,戴大庄主说了半天.依然空空洞洞,不着边际,试问戴大庄主从二十年前,镖局失事起,就心甘情愿供他驱策了二十年,一个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名成业就,爪牙遍布长江上下游的一方霸主.竞有连人家一点底细都摸不出来之理?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子听都不会相信。” 戴天行忽然长叹一声道,“姑娘责备的极是,而且完全合乎情理,但江湖上就是有许事离奇诡异之事,出乎常情之外……” 他似有难言之隐,脸上微现痛苦之色,但接下去却道:“老夫自从二十年前,喝下了城隍爷神案上那一盏酒,就已受人控制,身不由已,别说老夫和任二弟四人.只怕江湖上还有好些成名人物,同样身受其害,也未可知。当然,这二十年来,老夫也曾花过不少心机,明查暗访,想尽方法,希望摸摸他的海底,但始终无法如愿,三年前,无意中给老夫遇上了一个知道城隍爷底细的人,只是此人伤势沉重,终于在他临死前,说出两句话来……” 丁建中道:“他说了两句什么?”戴天行道:“那是我一再向他追问,他才说出:‘目分上下,七九正当中’……” 丁建中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戴天行喉间“唔”了一声。 常慧道:“这人大概不敢直说,才打的哑谜。话声甫落,忽然“噫”道:“大哥,戴大庄主怎么了?” 她站在门口,从侧面看来,较为清楚。 丁建中也发觉了! 戴天行在这一瞬之间,脸上肌肉扭曲,呈现出痛苦之色,他好像咬紧牙关在忍受,没有作声,只是右手还在颤抖! 丁建中悚然一惊,目注戴天行,霍地站起,问道:“戴……” 戴天行双目渐惭失神,望着他.只张了张口,嘴角间,突然流出一缕黑血,颓然倒下! 常慧失声惊啊道:“他自戕死了……” 丁建中目光一注,瞥见紫檀椅靠手上,戴天行临死用指甲划着写下“小女”二字。他后脑“藏血穴”,还插着一支色呈乌黑,细如牛毛的飞针,倒在地下,僵曲而死。 丁建中目光一抬,发现戴天行身后是一排花格子窗,窗帘还在因风飘动。 显然那支毒针,是有人从窗外射进来的,但这一排花格子窗的外面,就是书房的院落,院落中不是还有白福把守么? 丁建中一声不作,突然双足一点,迅快的穿窗而出,目光一掠,只见花圃间静悄悄的扑卧着一个灰衣人影! 那不是驾车来的白福,还有是谁? 丁建中心头猛震,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口中急急叫道:“姜大叔.你……” 他声音凝结住了,目中泪水,随着涌了出来! 白福,就是昔年伺候观日老人石无畏的书僮,江湖上人称他驼龙姜大川,此时身躯僵曲,脑后“藏血穴”上,同样插着一支乌黑的飞针,早巳气绝多时。 丁建中缓缓跪了下去,哭道:“大叔,晚辈会替你老人家找到凶手的。” 他挂着两行泪水,双手正待抄起姜大叔尸体,猛听书房中响起一阵吆喝,中间还夹杂着常慧的吆声。 心头又是一惊,一时顾不得姜大叔的尸体,身形一挺之势,凌空扑起,快若电射,穿窗而入。 只见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和刘总管四人,俱都一脸悲愤,手持兵刃,站在屋中。 常慧一手叉腰,冷冷的道:“戴天行十八年前,杀了我爹,他是我杀父仇人,照理,我于刃亲仇,也并没有不对,但他是在说出这段经过之时,遭人暗算,这支毒针,还刺在他脑后,不是我们动的手,我又何须抵赖?凭你们几个,想找我拼命,还差得远。” 冷中锋一脸铁青,冷声道:“戴老爷子不是你们杀的,这话有谁能信……”他话声未落,突见丁建中脸凝杀气,穿窗而入。冲进来的四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常慧看到大哥回入,急急问道:“大哥,你追到凶手了么?” 丁建中脸色一黯,目中隐含泪光,说道:‘妹子,姜大叔他……”话声忽然—咽。 常慧吃惊道:“姜大叔怎么了?”丁建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姜大叔也遭了敌人暗算,和戴大庄主同样死在毒针之下。” 这话听得几人同时一怔! “啊!”常慧娇躯机伶一颤,失声哭道:“姜大叔……” 她也不管冷中锋等人,堵在门口,飞一般朝外冲了出去。 冷中锋、路传广等人,倒也不敢阻拦,侧身让路。 丁建中拭着泪水,目光一抬,朝冷中锋等人说道;“诸位方才已经听到了,在下和戴大庄主约定比划,分为两次进行,第一场拳掌,在下胜了,他答覆在下几个问题,第二场才是生死搏斗,方才在下胜了第一场,戴大庄主正在说出当年围攻在下义父经过,突然遭人暗算,同时在下一位大叔,也遭了贼子的暗算,事出意外,诸位信也好,不信也好。” “照说,咱们是冲着戴大庄主报仇来的,戴大庄主若是不死在贼子暗算之下,丁某就要带走戴大庄主的六阳魁首,如今他既已死在贼人手中,而且也承他坦然告知当年经过,丁某不好再取他首级,但丁某为了证实今日之事,誓必找出原凶。快用三月,迟则半年,定可还诸位公道。” 这四人之中,似是以冷中锋为首,他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才道:“戴老爷子是和朋友两位在书房中谈话时遇害的,书房中没有第四个人可以证明不是两位出的手,江湖上讲的是恩怨分明,凡事都有个交代,咱们都在外面,不知道戴老爷子和两位说些什么?这场过节,也不是凭朋友几句话能了……” 丁建中道:“依你冷舵主之见呢?” 冷中锋道:“冤有头,债有主,朋友至少向咱们有个交代,戴老爷子当年围攻朋友义父,你义父自然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同样,朋友也该亮亮你的真姓实名。” 丁建中道:“好,在下义父,诸位也许听人说话.他老人家就是昔年人称八手仙猿的常千里,在下丁建中,方才守在院落中,和戴大庄主同遭毒手的那位大叔,也并非泛泛之辈,是昔年江湖号称驼龙的姜大川,这样够了吧?” 冷中锋、路传、铁凌霄三人,都算得一方大豪,但听了丁建中的话,不禁齐齐一怔。 八手仙猿常千里,在二十年前,可说是名震武林的大侠,武功极高,他们自然听人说过,原来十八年前遭戴老爷子围攻而死。 尤其驼龙姜大川,虽说他是泰山观日老人的书僮,但观日老人石无畏,并无徒弟,驼龙也可说是观日老人的传人,那个看不起眼的老仆,竟会是驼龙姜大川! 以驼龙姜大川的身手,居然会遭人暗算,死在毒针之下,这施放毒针的人,一身武功,岂非更为可怕!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女子声音哭喊了声:“爹……” 人影一闪,戴珍珠飞也似的奔了进来,一下扑到戴天行的尸体之上,放声大哭。 戴珍珠身后跟着鬼医公孙丑,他当然不会关心她病体初愈,不可太过份伤心,他跟着戴珍殊,无非是为了两柄古扇尚未到手。 丁建中看到紫檀椅靠手上戴天行临死前用指甲划下的“小女”二字,那自然是他自知无救,但依然放心不下他的女儿。 这是不是他临终托付自己照顾他的女儿呢? 丁建中眼看失去了父亲的戴珍珠,抱着她父亲的尸体,哀哀痛哭,心头感到一阵沉重。 他除了师妹,从小没和其他女孩子说过话,戴珍珠和他素不相识,自然更不好劝慰,暗暗摇了摇头,正待朝外行去。 戴珍珠突然抹了一把眼泪,冷声喝道:“站住。” 丁建中走到门口,闻声回过头来,问道:“姑娘……” 他只说了两个字。 戴珍珠已经截着问道:“是你杀了我爹?” 她本来是个一脸病容,身体羸弱的少女,但在一瞬之间,忽然好像坚强了许多。 丁建中道:“令尊不是我杀的,丁某从不使用毒药暗器,令尊脑后‘藏血穴’那支毒针,尚未起下,足可证明。” 戴珍珠道:“如何证明你不使毒针?” 丁建中正容道:“昆仑门下,从不使暗器。” “昆仑门下”这四个宇,听得在场的冷中锋等人.不期又是一怔!昆仑虽不在江湖九大门派之内,但武功、剑术,均为道家玄门正宗,因为门下都是全真道士,清净无为,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惭惭就被人遗忘。 尤其近百年来,昆仑派这三个字,几乎已成陈迹,江湖上人,都认为昆仑派的武学,已经失传。此时,忽然听丁建中自称昆仑门下,自然更感惊异,几人心中都不禁暗暗嘀咕: “无怪此人年纪不大,一身武学,高不可测,原来竟是昆仑门下。” 戴珍珠从未在江湖行走,也不曾听说过江湖上的事,因此并末觉得惊奇,冷笑一声道: “你妹子呢?不是会金针?” 丁建中道:“不错,她是泰山传人,当然会使金针,但是金针不是毒针,我妹子也不会因为要报父仇,在针上淬毒,破坏观日老人的家风,这一点,姑娘尽可放心。”说到这里,接着道:“在下方才曾向冷舵主说过,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在下誓必找出原凶…………” 戴珍珠目中隐含怨毒,冷冷说道:“不用了,爹被人暗算,我是爹的女儿,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我,找寻凶手,是我的事,用不着爹的仇人,去找杀害我爹的凶手。” 她坚强得几乎换了一个人,脸上也流露着无比坚毅之色,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卑不亢,极为得体。一时看得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等几个老江湖,暗暗称奇不止。 丁建中和她目光一对,只觉她剪水双瞳之中,另有一种慑人的怨毒之色,这种怨毒.含着强烈的悲愤和仇视,只要看她—眼,会使你终身难忘,不由得心头暗暗一凛。 戴珍珠话声一落.接着问道:“你叫丁建中?” 丁建中道:“不错。” 戴珍珠道:“你是向爹寻仇来的,如果想要斩草除根,你只管动手,父债女还,我死而无怨。” 丁建中道:“在下兄妹虽是寻仇而来,但听令尊方才说出经过,此事幕后另有主谋之人,令尊已死,这笔帐也就此了结了。”戴珍珠道:“那好,你们走吧!” 丁建中一抱拳道:“姑娘珍重。” 他不知对仇人的女儿,该不该说“珍重”;但他内心,总觉得对这位毫无武功的荏弱少女,有着一份极深的歉意。 那也许是东天王戴天行临死时在椅子靠手留下“小女”二字,引起他深刻的不安,也使他内心有着沉重的感觉,转身朝外行去。戴珍珠跪倒地上,不由得放声大哭。 公孙丑摸着颏下几茎鼠须,凑近头去,尖细的道:“大小姐,戴大庄主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小姐还宜节哀顺变才是。” 戴珍珠抬目道:“公孙先生,你是有名的神医,爹还有救么?” 公孙丑攒攒眉道:“大小姐,你不是没看到,戴大庄主毒针中在‘藏血穴’上,这是致命的穴道,别说区区,就是有华佗在场,除非立时剖开后脑,把中毒的地方,用解毒药水清洗,否则一等剧毒渗入血液,也难以奏功,区区跟大小姐进来之时,戴大庄主早已气绝多时,区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戴珍珠哭道:“你救不活爹,还算什么神医?你快走吧!” 公孙丑陪笑道:“是、是、区区无能为力,实在惭愧得很,区区自当告退,只是戴大庄主答应区区的两柄折扇……” 戴珍珠道:“什么?你救不活我爹,还要扇子?” 公孙丑耸耸肩道:“大小姐,这是两码子事,戴大庄主方才亲口答应过的,区区替大小姐治病,以两柄折扇为酬……” 戴珍珠道:“爹答应你,你就跟爹去要好了。” 公孙丑苦笑道:“大小姐,戴大庄主名闻武林,一诺千金……”戴珍珠道:“我没有听见。” 公孙丑指指路传广等三人,说道:“戴大庄主方才还特别交待刘总管,这事还有路寨主、铁寨主、冷总舵主三人为证。” 戴珍珠冷冷道:“我不管。扇是我跟爹要的,爹已经给了我,我可没答应过你。”公孙丑苦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戴珍珠道:“好啦,公孙先生,你可以走了。” 说完,转身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给我送客。” 刘总管也没想到平日柔弱的大小姐,会忽然变得这般刚强起来,但他究竟是戴庄的总管,大小姐吩咐下来,哪得不听。这就目视公孙丑,冷声道:“公孙先生,大小姐要兄弟送客、先生请吧!”鬼医公孙丑一生专敲竹杠,这回可也没有法子。 人家戴庄,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武林雄主,纵然东天王已经过世,但凭他—个游方郎中,可还是招惹不起! 公孙丑摸摸后脑,耸着肩道:“好,好,区区这就走,不劳总管相送。”他拿眼望望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背起药箱,转身就走。 刘总管奉命“送客”,自然要—路送到大门,才行回转。 夜色渐深,灰黯的天空,不见一颗星星,黑沉沉的,好像比平时低了许多! 戴庄广大的庄院.—片漆黑,没有灯光,也不闻人声。 蓦地在院落左边一片树林中,轻悄的闪出一道人影。 这人是个灰衣汉子,用黑布蒙着脸,看不清他的面貌。自然不知道他是准? 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是一个瘦小个子。 蒙面灰衣人身法十分俐落,陡然身躯平拔而起.一下跃起三丈多高,落在围墙之上,再一踊身,越过三丈来宽的甬道,落在屋面上。 他身子轻如落叶.疾如鹰隼,纵掠起落,不带丝毫声息! 才一落到屋面,就迅快伏下身去,目光朝四外一瞥,不见有人隐伏,身形一弓,像狸猫般轻捷的翻过屋脊,再次伏下身来,凝目朝四周打量。 这里已是中院,庭中摆着不少花卉,暗阴之中,更见花影迷离。但偌大一片庄院,竟然不闻人声,好像这巨大的宅院之中,所有的人,都已进入梦乡,连—点戒备都没有。 戴庄,称雄东南,当然不会这般任人深入。 蒙面灰衣人纵然艺高胆大.行动之间,也极为谨慎,直等仔细察看,确定这中院之中,并无埋伏,才飘身落地,目光—抬,正待向通往内宅后院的一道长廊门口掠去! 这一瞬间,他陡然发觉身后有人欺近! 在他发现之时,对方已经欺到身后数尺之内! 老实说,以他的身手,足可列名江湖一流高手之内,只是他数十年来,一直深藏不露,让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极高的。但他自己自然知道,一身武功,不在任何一位久享盛名的高手之下。 此刻居然有人欺到他身后,而且一直逼近到数尺远近,自己才发觉,这教他如何不凛骇? 这一刹那,他在吸一口气的时间之内,已经连续施展了九种不同的身法,挪移闪动身形,企图摆脱对方。但任你闪动如何快速,身后的人依然如影随形,看不见一点影子,连半丝声响都没有!好像只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但他知道身后始终有人跟着,并未离去。 蒙面灰衣人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忖道:“此人除非精擅‘百变鬼影附身法’,不然,以自己的‘揶移九转身法’,怎会无法逼他现出身形来呢?” 他站定身子,暗暗提聚功力,试以“天视地听”之术,暗查身后隐身人的呼吸;奇怪的对方居然连一点呼吸的声息也没有!不错,只此一点.已可证明此人使的果然是“百变鬼影附身法”无疑! 只是他何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不见任何动静呢? 对方越是不见动静,他也越不敢妄动。 两人就这样足足僵持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蒙面灰衣人再也沉不住气,压低声音,问道:“朋友究是何方神圣?这样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经过这一阵对耗,而没有动静,他可断定对方绝不会是戴庄中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森的嘿然阴笑! 这笑声竟然已经近到不过三尺光景! 蒙面灰衣人悚然一惊,但他知道对方武功之高,诡异莫测,此时双方已是举手可及,真要出手暗算,自己只怕无法躲闪得开,心念闪电一动,只好全神戒备,凝立不动。 只听身后那人阴森的道;“朋友还算识相,老实说,此时只要你稍有举动,在下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 蒙面灰衣人没有回头,依然压低声音道:“朋友究竟有何见教?”他已经听出对方暂时不会出手,但依然功凝百穴,不敢稍懈。 隐身人阴笑道:“问得好,在下恭候阁下,正有一事请教。” 恭候,他这话似是早知道自己夜晚会来! 蒙面灰衣人心里疑念滋生,问道:“什么事。” 隐身人道:“关于两柄古扇。” “两柄古扇?” 蒙面灰衣人暗暗一惊,以惊奇口气问道;“朋友说什么?” 隐身人阴恻恻道:“难道阁下不是为两柄古扇来的?”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朋友说的什么?” 隐身人冷晒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你阁下难道不是公孙先生?”蒙面灰衣人摇摇头,苦笑道:“朋友认错人了。” 话声甯落,一低头,双手往后一划,身如狼窜,箭一般朝前掠出,在他双手一划之势,两把金针,寒芒飞闪,朝身后电射打去。 这两把金针,他蓄势巳久,早已在暗中拟准了对方穴道。 双方相距不过咫尺,隐身人武功再高.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自然不易躲闪,但就在蒙面灰衣人窜掠出去一丈来远,双足堪堪落地,就听身后响起了隐身人森冷的声音:“公孙丑,你不要命了?” 等他一停,只听隐身人依然在他身后三尺,冷笑出声。 蒙面灰衣人猛地吐气开声,右掌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横挥过去.人随掌转,同时迅速往后转过身去。 他这一掌当然又击了个空。隐身人森冷的道:“公孙丑,你不用多花气力了,在下也没工夫和你尽逗着玩。” 蒙面灰衣人连番出手,都末伤到对方,心中更是惊骇,只得站停下来,冷冷的道:“朋友一直躲在在下身后,算得什么人物?” 隐身人冷晒道:“徼我没用,在下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阁下还是安静些,咱们好好谈谈。”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并非公孙丑。” 隐身人嘿然笑道:“你是不是公孙丑,并不重要,你只要说出两柄古扇的来历就好。”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不知道的事,你要我如何说呢?” 隐身人冷森的道:“你会知道的。”话声甫落,蒙面灰衣人突觉右胛“入洞穴”,突然如被蚊子叮了一口! 心中不由大惊,这是自己打出去的金针,他接去了,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用金针制了自己的穴道。 这一瞬间,他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失灵,嘶声道;“朋友这……” 隐身人不待他说下去,截着沉喝道:“说,那两柄古扇,是何来历?” 蒙面灰衣人道:“在下也只看出是唐代之物,画工精细,应该是很值钱的古董……” 隐身人冷笑道:“你这话,我听了会满意么?” 蒙面灰衣人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隐身人道:“很好。”话声入耳,蒙面灰衣人突觉背脊上两处经外奇穴一麻,登时感到两条经络中顺行的气血,忽然逆转,反向内腑攻去!心头猛然一震骇然变色道:“你使的是……” 隐身人阴森一笑道;“逆血攻心,你如果知道厉害,就该实话实说.” 蒙面灰衣人冷冷说道:“朋友强人所难,那是逼我说谎了。” 隐身人阴声道:“你说真说假,悉听尊便,不过在下相信你公孙丑到了时候,就不敢再说谎了。” 就是这两句话的工夫,只听蒙面灰衣人口中哼了一声,额上突然现出了汗水。 隐身人阴森的道:“公孙先生功力深厚,在下相信你至少还可以支撑个一盏茶的工夫。” 蒙面灰衣人没有作声。他穴道被金针所制.半边身躯动弹不得,除了硬拼,自然只有忍受一途可行。 不大工夫,他蒙面黑巾之内,汗水愈流愈多,不但黑布全已湿透,身上也大汗淋漓,衣衫浃背。同时全身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轻微颤抖。 显然,他正用最大的忍耐,和“逆血攻心”的剧烈痛苦相抗。果然,还不到一盏热茶时光,蒙面灰衣人突然喘息着道:“朋友,快解开我身上穴道。” 隐身人轻蔑的笑道:“这不过刚开始而已,在下不相信你公孙先生究竟有多大的耐心?” 蒙面灰衣人道;“朋友先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再好好的谈吧!” 隐身人阴恻恻的道:“你还想和我讨价还价?” 蒙面灰衣人喘息更急,说道:“在下说了。” 隐身人双手在他肩后连揉两揉,解开了蒙面灰衣人身上的穴道,喝道:“快说!” 蒙面灰衣人长吁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那两柄扇,是天香仙子之物……”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 隐身人追问道:“还有呢?” 蒙面灰衣人苦笑道:“在下知道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怕隐身人不相信,接着道:“这两柄扇子。在下当时不过匆匆一瞥,详细情形.也就说不上来。”这也是实话。 隐身人阴森一笑,猛发一掌,朝蒙面灰衣人背后“灵台穴”上击去.蒙面灰衣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直跌出旷丈开外,口喷鲜血,扑倒地上。 隐身人目光森冷,只瞥了他一跟,猛地双足—顿,—道人影,快如闪电,朝后院疾射而去 第四章 后院,正是内宅。一排七间楼宇,此时只有靠东首的一角小楼上,雕窗未掩,帘幕间隐隐透出烛光! 一阵轻风,从窗户间吹入,银烛摇红,随着轻微晃动! 突然间,这一间布置华美的香闺当中,已经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这黑衣人中等身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但仅仅两个眼孔,透射出来的眼神,就够深沉、够森冷! 这间香闺,正是东天王掌珠戴珍珠大小姐的住处。 东天王戴天行只此一女,她闺房里,当然布置得华丽夺目.玉奁明镜,绣墩锦帐,美不胜收。 薰茏里还在冒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青烟,整间香闺,都在一股沁人的幽香笼罩之中。 雕刻着龙凤的牙床,绣帐低垂,床前端正的放着一双三寸绣鞋。这是说戴大小姐已经入睡了! 这些,只不过是黑衣人目光一瞥间的事! 就在黑衣人穿窗而入,一言不发站在屋中间打量之际,床上的戴大小姐已经惊啊出声,颤声道:“你……你是什……什……么人……”原来她并未睡熟! 黑衣人森然道:“戴大小姐,不用害怕,只管起来。” 他这一开口,声音低而森冷,敢情就是方才的隐身人! 戴大小姐惊怖的道:“你……做什么来的?” 黑衣人冷声道:“你只管起来,我不会难为你的。” 戴大小姐依然惊颤的道:“你……究竟是……谁呢?” 黑衣人道:“你不用多问。” 戴大小姐道:“你……要什么……自己……只管拿好了,我的首饰……都在梳妆台上……” “谁要你的首饰?”黑衣人不耐的道:“我叫你起来,你就起来。’戴大小姐颤声道:“你和我爹有仇?要……来……杀……我……” 黑衣人深沉一笑道:“在下已经说过,不会难为你,你只管起来就是了。” 戴大小姐道:“那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呢?” 黑衣人目光森冷,哼道:“戴大小姐,你再不出来,在下要不客气了。” 戴大小姐惊啊道:“你……你莫要过来.我……我在穿衣衫呢!” 床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唏索”之声,自然是戴大小姐正在穿着衣衫了。 黑夜人站在床前,等了一会儿,戴大小姐躲在床上、还是没有出来。 黑衣人忍不住狞声道:“戴大小姐,在下耐心有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些出来?” 就在此时,左首壁间一道房门,突然开启! 两个一身青色劲装,手持短剑的少女,从门中走出。 在两个持剑少女身后,眼着走出一个一身缟素,身材秀长,秀发披肩,脸上略带病容的少女。 她,赫然是东天王戴天行的掌珠戴大小姐戴珍珠! 黑衣人方自一怔!牙床绣帐启处,同时跃出两个一身青衣,手持短剑的少女! 这四个青衣少女,正是伺候戴大小姐的四名使女,春香、夏香、秋香、冬香。 戴珍珠体弱多病,但这四名使女的武功,可不含糊。 东天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爱如拱璧,四香不但伺候小姐,而且也负有保护小姐的责任,因此她们的武功,也经常得到东天王的指点。 别看她们身材苗条,年纪不大,一身所学,就是江湖上成名的武师,也不过如此。 戴珍珠粉脸铁青,看了黑衣人一眼,冷冷的道:“我不想吃罚酒,所以出来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她果然不愧是东天王的女儿,这两句话,说得极为犀利! 东天王遇害之后,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突然坚强起来了。 就在戴珍珠说话的当儿,四个侍女已经迅快的分散开来,把黑衣人围在中间。 黑衣人虽然空着双手,但他自然不会把四个手持短剑的丫头放在眼里,口中一阵嘿嘿阴笑,冷森的道:“戴大小姐原来早有准备,只是这点阵仗,别说唬不倒在下,只怕连保护你大小姐,都嫌不够。” 戴珍珠一双凤目,紧盯着黑衣人,冷声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用不着她们保护,你夤夜侵入我房里来,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黑衣人阴森一笑道:“戴大小姐果然爽快,那好,你只要把两柄古扇交出来,在下可以不难为你们。” 戴珍珠问道:“你是为两柄古扇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 戴珍珠道:“两柄古扇,就在我这里,你要我交出来可以,不过我先要听听这两柄古扇.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你胆敢夜入戴庄,向我强取豪夺。”黑衣人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戴珍珠轻哼道:“我非问不可。”黑衣人阴恻恻道:“在下要是不说,戴小姐是不是不肯交出来么?” 戴珍珠微哂道:“是啊,你不说说清楚,只怕很难走出这间屋子。” 黑衣人目光愈来愈冷,嘿嘿冷笑道:“在下原意,并不想伤人,戴大小姐如果不交出来……” 戴珍珠截着他话头,冷笑道:“你伤不了人,这时只怕连一只蚂蚁也伤不了,不信,你运气试试!” 黑衣入听得又是一怔。心中忖道:“这丫头好像有恃无恐,莫要真的着了她的道!” 心念闪电一动,果然暗暗运气检查,他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不由脸色大变,双日凶气陡射,厉声道:“你……” 双手箕张,纵身朝戴珍珠冲扑过去。 他这—着,自然早在戴珍珠预料之中。 身子后退—步,冷峻的道:“你已中‘毒龙涎散功香’,一身功力全失,还想逞凶么?” 黑衣人堪堪扑起,春香、夏香,身形同时一闪而至,挡在戴珍珠面前。春香左臂一格,挡住来势,夏香适时飞起一腿,横扫而出,她两人配合佳妙,动作相当俐落! 这要换在平时,以黑衣人一身精湛的功力,别说春香、夏香两人,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也休想拦得住他。 但这回他中了“毒龙涎散功香”,一身功力,全已散失,春香横臂一格,就把他冲去的人拦个正着,夏香横扫出去的一记裙里腿,竟把黑衣人扫飞出去七、八尺远。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秋香,冬香更不待慢,双双一个箭步,掠到黑衣人面前,两支雪亮的短剑,一下交叉落在他咽喉上,娇叱一声:“不许动。” 黑衣人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阴沟里翻船,落在几个小丫头的手里! 此时不但功力痪散,就算武功未失,像这样躺在地板上。被剑刃交叉抵住了咽喉,也休想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一时不由得急怒交迸,厉声道:“姓戴的丫头,你心机当真毒辣得很!” 戴珍珠口光冷峻,冷笑道:“我不会武功,不用点心机,能把你擒下么?夏香,你去把他蒙面黑布撕下来看看他究竟是谁?” 夏香答应一声,走到黑衣人身边,伸手撕下蒙面黑布.不禁“咦”了一声道:“大小姐,他会是刘总管!” 戴珍珠目光一凝,面色冷峻,哼道;“刘寄生,是你。”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戴庄总管刘寄生。 刘寄生阴沉的哼了—声道:“不错,是我……” 左手一抬,手掌之中,已经握着一支黑黝黝的东西。 夏香眼快,短剑一指,疾然朝他臂弯“曲池穴”上点落。 刘寄生手中纵然拿着利器,究是功力散失,反应较平时迟钝,夏香剑尖点落,他手腕一麻,五指松开,从他掌心捏着的铁管之中,无声无息的射出一点乌芒,贴地飞射出去。 那支射出去的乌芒,从夏香身侧擦过,吓了夏香一跳,惊啊道:“那是什么暗器?” 刘寄生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哼道:“姓戴的丫头,算你命大。” 秋香叱道:“刘总管,你敢骂小姐。” 戴珍珠铁青着脸道;“夏香,你去把他手中暗器取下来。” 夏香蹲着身子,从刘寄生手上取下一支比拇指略粗的铁管,送到戴珍珠面前,说道: “大小姐,这是针筒。” 原来那是一支施放飞针的针筒,筒端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以机篁射出飞针,筒身还有一条皮带,可以缚在腕后。戴珍珠接到手中,反覆看了几眼,手指突然朝筒身一个蝴蝶翅上按下。 这一按,筒端细孔中,立即悄无声息,射出一点乌芒朝地板上射落!戴珍珠目光一注,本已冷峻的脸上,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黄漆地板上,笔直插着一支两寸五、六分长,细如牛毛,色呈乌黑的飞针!正因它针身极细,发射之时,既无半点机篁之声音,也没有丝毫嘶风的声音。春香站在戴珍珠身边,低声道;“大小姐,这针和老庄主……” 戴珍珠目中隐含泪光,微一点头,冷声道:“秋香,冬香,你们点了他穴道,叫他起来,我有话问他。” 秋香,冬香“唷”了一声,双剑一收,出手点了刘寄生穴道,同时娇喝道:“刘总管,大小姐叫你起来,有话问你,听见了么?” 刘寄生一身功力尽失,只得任由她们摆布,爬着坐起。 戴珍珠道:“刘寄生,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我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你说!” 刘寄生坐在地上,目光闪烁,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哼声道:“不错,我是你爹的总管,他待我不薄,但他自有取死之道,这怪不得我。”戴珍珠道:“你说什么?” 刘寄生道:“我说他是自取死亡。” 戴珍珠柳眉倒竖,尖声道:“我要你说得清楚一点,是什么人买通了你?” 刘寄生桀傲的道:“没有人买通我,因为我就是负责监视你爹的人,这样你懂了吧?” “你说你是监视我爹的人?”戴珍珠深感意外的问道;“那是什么人派你来监视我爹的呢?” 刘寄生微晒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戴珍珠目光隐射杀机,冷冷道;“你已经落在我手里,虽然难免一死,但你老实招供,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若是还想支吾,我就要你尝尝千刀万割,活活的挖出你心来。” 刘寄生大笑道:“小丫头,你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倏然住口不言。 戴珍珠虽是深处闺房,不谙武功,也从无江湖经验的弱女子,但她毕竟是东天王的女儿,平日书看得不少,人也冰雪聪明。 刘寄生的口气,岂会听不出来?心中暗暗忖道:“他好像有许多事情,不敢说出来,那是想要胁我了。”心念一转,忍不住冷冷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 刘寄生大笑道:“大小姐想知道你爹的秘密,和致死之因?还是只想杀了我就算?如果杀了我,就算替你爹报了仇,那我就不用再说了。”戴珍珠道:“你想要我放你?” 刘寄生阴笑道:“我还要大小姐的两柄古扇。” 戴珍珠目光连闪,点头道:“只要你说出我爹有什么秘密,你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和我爹致死之因,今晚我可以答应放你,也可以给你两柄古扇,你先说吧!” 刘寄生大笑道:“在下说出这段经过……”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刘寄生,你还记得誓言吧?现在该是你嚼碎口中东西的时候了!” 这一瞬间,刘寄生突然如遭电殛,脸色惨白,全身起了一阵颤栗,嘶声大叫道:“我死……我死……” 戴珍珠道:“你说什么?” 刘寄生坐着的人,忽然低下头去,一声不作。 戴珍珠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不快说?” 刘寄生还是没有开口。 春香叱道:‘刘总管,大小姐叫你快说,你听到了没有?” 刘寄生依然低头不语.秋香举足在他背上蹴了一下,哼道:“你不开口,小姐就会放过你么?”她轻轻一蹴,刘寄生坐着的人,忽然身子一歪,往地上倒了下去。 秋香气道:“你还装死!” 冬香啊了一声道:“秋香姐姐,他被你踢死了。” 秋香道:“你少胡说。” 冬香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看,刘总管嘴里流出血来了!” 不错,刘寄生脸色渐渐由青转黑,嘴角也正在流出血来! 只是流出来的不是鲜血,那是比墨水还黑的黑血! 秋香俯下身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失声道:“大小姐,他真的死了。” 戴珍珠恨恨的道:“他是畏罪自戕,服毒死的。” 春香讶异的道:“但我们都没有看到他服毒呀!” 秋香接口道:“是啊,他双臂都被点了穴道,连手都举不起来,如何能服毒呢?” 戴珍珠道:“可能是他口中早已藏有毒药。” 春香道:“婢子这就弄不明白了,他既然要畏罪自戕,口中预藏毒药,为什么要丧心病枉,害死老庄主呢?” 戴珍珠道:“他说过他只是有人派来监视爹的,他背后一定另有主谋之人,只可惜他没有说出这人是谁来?” 她手巾拿着那管针筒,目中渐渐露出坚毅之色,扬了扬手,说道:“这是唯一的证据,我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非把这个人找出来不可!” 说到这里,含着泪光,一指刘寄生的尸体,吩咐道:“你们把他抬下去,这恶贼是杀死爹的凶手,我要在爹灵前,亲手割出他的狗肺狼心,祭奠爹在天之灵。” 丁建中满眶泪水,抱着驼龙姜大川(白福)僵直的尸体.放上马车,然后跳上车辕,双手一抖缰绳,两匹健马,拖着马车,洒开四蹄,沿着青石板的大路,绝尘驰去。 丁建中的心情,当然十分沉重。 当他来的时候,只道杀了四大天王,义父血仇.就可得报;但听了东天王的话,谋害义父,竟然还有幕后主使之人,而这人,却是神秘到连东天王也对他一无所知。 最使他感到伤心的,是姜大叔的中人暗算,把一条命送在戴庄。要不是姜大叔当年跋涉万里,把自己送上昆仑,自己会有今天的成就? 他双手控缰,热泪忍不住从脸颊上滚滚而下。 当然,常慧也很伤心,姜大叔从小最喜爱他,时常抱着自己逗乐,也传授自己不少武功,就是亲叔叔,也不过如此。 如今爹的大仇未报,姜大叔却遇害而死,甚至是谁下的毒手.都找不出来。 出了南昌府,路面渐渐崎岖。车子一路不停的颠簸,常慧只是低着头.嘤嘤哭泣。就在她哭得伤心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有人低低的道;“小慧快别哭啦,瞧你哭成这个样子!” 这是姜大叔的声音! 常慧悚然一惊,不觉立时止住哭泣,拭拭泪,看了姜大叔的尸体一眼,姜大叔不是直挺挺躺着一动没动! 姜大叔已经死了,那里还会说话?这自然是自己哭泣中的错觉。她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但就在此时,她耳边又响起了细如蚊蚋的声音:“小慧,你这傻孩子,大叔哪会这么容易就遭人暗算?” 这话明明就在耳边! “鬼”。常慧一想到鬼,心头不禁大骇,左手急急掀起车帘,尖声叫道:“大哥,大哥……” 了建中正在驾车驰行之际,听到身后常慧的尖叫,立即勒住了缰绳。 两匹奔行中的健马,同时响起希聿聿长嘶,人立而起,滚转的车辆,一时刹不住,跟着发出尖锐的拖地之声! 丁建中迅速的转身过去,只见常慧脸色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犹有惊恐之色,忍不住问道:“妹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常慧还没开口,丁建中又听到耳边有人接口说道;“没什么,建中,是大叔告诉她,我没有死,唉,这孩子就吓成这个模样!” 丁建中听出果然是姜大叔的声音,不由得一怔,叫遭:“姜大叔。”常慧凛然道;“大哥,你也听到了?” 丁建中点头道:“是姜大叔‘传音入密’说的话,他老人家可能真的没死。” 只听驼龙的声音在耳边道:“自然是真的了。” 了建中眼一亮,喜道:“妹子,大叔真的没死。” 常慧犹有余悸,说道:“大叔真要没死,他手脚怎么不动呢?” 她话声方落,只见驼龙姜大川忽然睁开眼来,笑道:“孩子,大叔先告诉你没死,你已经吓成这样,如果大叔忽然手脚一动,你不把我当僵尸才怪!” 常慧喜道:“大叔,你真的没死!”她双目红肿.忽然破涕为笑。 了建中道:“大叔……”驼龙姜大川依然挺直着身子,拦着说道:“快别大声,只怕咱们车后,会有人暗中尾随,建中,你把车子停在路边去.那里有—处松林,你们去挖个土坑,把我埋了。” 常慧听了一怔,急急问道:“大叔,你到底怎么了?” 要把他埋葬,自然是毒针上的剧毒,无法医治。 驼龙笑了笑道:“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叔根本没被那厮毒针射中。”常慧道;“我不相信。” 驼龙笑道:“区区一支飞针,如何奈何得了大叔,你也真把大叔看扁了,别说那贼子的飞针,是用机篁射出的,就算它没有丝毫声音吧,飞针射到大叔脑后三尺,大叔也会听到风声,大叔稍微鼓一下气,几根头发,就把它夹住了。” 常慧道:“那么大叔为什么要装死吓人?” 驼龙道:“大叔方才不是说过,那是为了掩入耳目。” 常慧啊了一声,问道:“大叔你知道这偷放毒针的人是谁?” 驼龙微微摇头道:“这个倒不清楚,那贼子十分狡猾,躲在我身后放针,当时我想到了一件事,才故意装作中针倒地的。” 常慧问道:“大叔想到了什么事?” 驼龙道:“东天王说的不像有假,他幕后另有主使的人,而此人役使了东天王二十年,仍然不知其人是谁,可见此人心机极深,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常慧道:“大叔全听到了?” 驼龙笑道:“大叔就站在院子里,他说的话,我自然全听到了,所以我临机应变,必须假装死去。” 常慧道:“这和大叔死,有什么关系?” 驼龙道:“这关系太大了,你们还没找到真凶。已经露了身份,他们便不难从你们身上,想到这假扮老苍头的就是大叔,对方是个狡诈百出的人,如果你们两人身边,有我大叔跟着,他永远也不会露面。” 常慧道:“现在他会露面了么?” 驼龙道:“那也不一定,但我中针死去,至少可使他减低几升戒心,而且此事大叔还另有安排……” 常慧道:“大叔有什么安排?” 驼龙道:“目前你们不用多问,先照我吩咐去做.把车子停到林边,挖个土坑,把我埋下。” 常慧道:“大叔真要我们把你活埋了?” 驼龙笑道:“自然不假,放心,活埋也闷不死大叔的,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绝不会错。”接着又和两人低低说了一阵。 丁建中一直坐在车辕上,目光不时的朝路上打量。 这条路,来往的旅客,本来就不多,这时快近黄昏,除了几个赶着进城的小贩,就再也没有行人。 当下就依言把马车驰到路边林下,然后跳下车,打起车帘,从车上抱着直挺挺的驼龙姜大川,转身朝松林中走去。 常慧早已得到姜大叔的指示,取了一方手绢,装出拭泪模样,跟在丁建中的身后走去。 心中暗忖道:“大叔也真是的,这里又没什么人,要我装作给鬼看?” 丁建中抱着姜大叔,一直走到松林处,只听耳边响起驼龙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在这里吧!” 丁建中放下姜大叔,从身边抽出长剑,和常慧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大坑,把姜大叔四平八稳的放入坑中。 耳边又响起姜大叔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们把土掩上,就可以走了,记住,依我吩咐行事。” 丁建中、常慧依言把土掩上。 两人在坑前跪下,拜了几拜,才行退出松林.常慧依然—路拭着眼泪,回到车上。 丁建中替她放下车帘,才扬起马鞭,车轮辗着路面,辘辘远去.时间快近二鼓。山风到了晚上,就显得分外凛烈,松林间响起了一片如涛啸声! 疏星淡月,被夜气笼罩的山前,更是阴森黯黑.蓦地—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在林前出现。 他,当然是人。 只是天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当然看不清他的衣衫,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看到黑幢幢的一个影子。 黑影身法相当俐落,尤其黑夜中,他那一双眼睛,却炯炯发光,好像猫头鹰一般,不住的左右滚动,生似在寻猎物。 他并没在松林前面作逗留.目光朝四周一扫,就举步朝树林中走去。林内没有天光,当然更黑! 但黑影入林之后,脚下依然极为轻快,一直往松林深处行去。他一双发光的眼睛,配合着他的脚步,不住的朝四处搜索。没有多大工夫,就已寻到了驼龙姜大川埋葬之处。 一坯新土.堆得并不太高。 黑影脚下一停,目光迅快的朝四周扫过。 当然,他那两只尖耸而敏锐的耳朵,也帮助他迅快的测听了四周的动静。 这一瞬间,他目光和耳朵已经凭经验告诉了他,这一片森林间,除了他,确实没有第二个人。 黑影从喉头发出了一声深沉的轻“嘿”,双手缓缓提了起来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土丘逼近。 就在他逼近到一坯新土前面.不到三尺来远,蓦地,上身一沉,双脚站桩,口中吐气开声,提胸双掌,抖腕子推出去。 你别看他个子瘦小,这一式“愚公移山”,双掌平推,力道可着实惊人! 从他掌心发出的一股无形潜力,有如巨浪撞岩,朝小土堆推去。 这—刹那,一坯新土,就像被狂风吹过,卷得砂飞土走,洒落数丈之外。新坟,登时夷为平地。 原来他和驼龙姜大川有仇,死了他还不肯放过。 黑影目光阴沉,缓缓收回双掌,人也跟着走上两步.俯下身去,双手迅快的扒开泥土。 现在他已可清楚的看到土坑中直挺挺躺着一具尸体。 那不是白天乔装老苍头白福的驼龙姜大川,还有谁来? 黑影看得微微一怔,自言自语的道:“他真的死了!” “嘘!”—股冷风,突然从土坑中吹出来! 这一股风,奇寒、奇冷,冷得澈骨。 黑影站在坑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就在他打了个冷噤的时间,直挺挺躺在坑中的尸体.忽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尸变! 黑影纵然是个老江湖,江湖上什么阵仗都见识过,但僵尸究竟是第一次遇上,心头不禁大骇! 他究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临危不乱,脚下迅疾后退—步,右手抬处,—记劈空掌迎面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虽在惊惧之际出手,但至少也用了七成力道。但听“砰”的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击在驼龙尸体胸口之上。 以他的功力,有七成力道的一掌,已足可开碑裂石!那知劈空掌力击在僵尸身上,竟然毫不管用。 驼龙僵直的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僵硬的双手—抬,十指箕张,猛地朝黑影扑了过来。 这下,把黑影看得惊骇欲绝,心知不妙,但此时再待后退,已是不及!但觉疾风飒然,双肩陡地一紧,肩骨上已被僵尸一双钢钩般的鬼爪,紧紧抓住。 僵尸,当然力大无穷。 任你黑影练武数十年,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算得一等一的高手,这回落到僵尸的手中,挣扎也是白费! 何况僵尸两只钢钩般的鬼爪,扣在他要命的“肩井穴”上,这“肩井穴”,位于肩尖内侧,是颈项下侧,肩胛骨与锁骨的骨缝间,陷下之处。 此穴虽非死穴,但因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着电,肢体绵软无力,纵不昏倒,神志虽清,也是动弹不得。 一个人被僵尸抓住,那是非死不可。 人到了这时候,就有两种不同的反应。 胆小的人,早已吓破了胆,不被抓死,吓也吓死了。 胆大的人,心头虽然害怕,还能沉得住气,反正要死,倒要瞧瞧僵尸究竟是何模样? 黑影是江湖成名人物,当然不会被僵尸吓昏。 他全身使不出半点力道,也无从挣扎,双方既然面对着面,自非要瞧个究竟不可。 同时他想到僵尸也只有两只手,此刻虽被拿住了“肩井穴”,使他无法抗拒,但光是拿住他“肩井穴”,是无法置他于死命的,只要僵尸松开穴道,他自信就可脱身,心头这么一想,胆气立时壮了起来,目光一抬,忍不住朝僵尸望去。 这一望,竟然四目相投,僵尸脸上,似笑非笑,双目炯炯,也在望着他!僵尸居然会目光炯炯!僵尸脸上居然也会有笑容!黑影不愧是老江湖,这一瞬间,心头登时明白,嘿然道: “驼龙,原来你没死!” 驼龙姜大川淡淡一笑道:“我当然没有死。”他双手忽然一松,放开了黑影双肩,冷冷说道:“贺德生,说,是谁要你来的?” 原来这黑影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座上客神弹子贺德生。 贺德生双手松动了一下,嘿然道;“没有人要我来,是自己来的,可以吧?” 驼龙目光冷峻,说道:“你说说来意。” 贺德生道:“没有什么来意,贺某只想来证实一下,你姓姜的是真死,还是假死?” “现在你已经证实姜某并没有死。” 驼龙冷笑道:“只怕想知道我驼龙生死的,不是你贺德生吧!” 贺德生翻着一双三角眼,嘿嘿阴笑道:“贺某说的,你既然不相信,还有什么好问的?” 驼龙双目神光陡射,注视着贺德生,沉声道:“贺德生,你放明白一点,姜某要问的话,你不从实说来,你想我会放过你么?” 贺德生怒声道:“贺某自知武功不如你驼龙,但贺某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今晚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割,悉凭尊便,姓贺的认了。” “够光棍”。驼龙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哼道:“像你这样一个三流脚色,我还不屑杀你,不过,我要废去你一身武功,放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驼龙并没有死,就算他藏头缩尾,我总有一天,会把他抓出来的。” 随着话声,右手已然扬起,五指钩曲,正待朝贺德生身前抓来。手指还未接触,五道尖风,已经笼罩了贺德生前身五处大穴。 “住手。”贺德生连退了两步,气愤的沉声喝道:“驼龙,贺某并不怕死,但你不能侮辱我。“姜某如何侮辱了你?” 驼龙留手不发,望着他缓缓说道;“你好像心有未甘?” 贺德生忽然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驼龙看他神情,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试探着道;“神弹子贺德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大丈夫敢作敢当,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贺德生抬头望望驼龙,说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听过谁的命令……” 驼龙道:“那是受人之托?” 贺德生低头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受人胁迫而来。” “受人胁迫?”驼龙双目一亮,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贺德生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驼龙脸色微沉,哼道:“你不知道胁迫你的是什么人?那你怎会受他胁迫而来?” 贺德生苦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也未曾见到他的人。” “会有这等事?”驼龙看他脸色,说的似乎不像有假,接着问道:“你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贺德生道:“在下既然说出来了,自是要说个明白,哎!在下反正也只有两个更次可以活了” 驼龙讶然道:“你此话怎说?” 贺德生道:“事情是这样,在下这次原是路过南昌,顺道来看看戴大庄主的,不料遇上了丁少侠兄妹寻仇之事,在下自不量力,受挫于丁少侠手下,戴大庄主遇害,在下也无颜久留.随即离开戴庄,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驼龙问道:“那一家客店?” 贺德生道:“长安客栈。” 驼龙道,“后来如何?” 贺德生道:“当时在下心中闷闷不乐,曾在楼下要了一盘卤菜,自斟自酌,喝了半斤烧刀子,才回房去睡……” 驼龙道:“莫非有人在你酒中做了手脚?” 贺德生轻轻叹息一声道:“不错,唉!说来惭愧,在下也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居然会一无所觉,被人做了手脚……” 他不待驼龙追问,续道:“此人下的毒药,无色无味,在下当时可说毫无一点防备,也并不知道已经中了剧毒,直待回房之后,忽听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在下问他是谁?窗外那人声音极低,要在下赶快运气试试。” 驼龙道:“你没有出去看看?” 贺德生道:“在下听他说的奇怪,依言运气一试,发现果然毒侵内腑,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而且已在逐渐发作之中……” 驼龙道:“你没有追出去么?” 贺德生道:“就在在下发觉中毒之时,窗外又响起那个极轻的声音,说道:‘贺大侠,不用担心,在下这里有一粒暂时压制毒发的药丸,只要贺大侠替我办一件事,回来的时候.我自会把解药奉上’。” 在下听他口气,这毒药分明就是他做的手脚了,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你是什么人?”迅快打开窗子,穿窗而出,窗外根本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驼龙道:“此人可能隐身暗处。” 贺德生道:“没有,在下看得很清楚,窗外是一条走廊,根本隐不住人。” 他口气微顿,续道:“但就在在下回进房中,瞥见窗下桌上,不知何时竟然端端正正放着一颗绿色的药丸……” 驼龙道:“大概是他在你穿窗而出的时候,从窗口投进去的。” 贺德生脸上流露出佩服之色,说道:“姜大侠果然神目如电,在下细看那粒药丸,虽然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但取起药丸,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圆痕,分明是对方由远处从窗口投进来的。” 他接下去道:“在下当时已感到体内剧毒已在发作,心中正在考虑这粒绿色药丸,会不会真能压制剧毒? 只听窗外又响起了那人极轻的声音‘贺大侠,这粒药丸,可以使你身中之毒,延缓两个时辰发作,你只要出南门十里光景,沿着小路到北首一片松林中,找到一座新坟,打开瞧瞧,驼龙姜大川是不是真的死了?回到客店,在下自会给你解药’。” 驼龙听了冷冷一哼道:“此人果然狡狯得很。”一面挥手道:“好了,你走吧,也许此人已在客店中等候。” 贺德生道:“只怕他已跟在在下身后而来……” 驼龙大笑道:“放心,姜某早已料到这一着,只要有人进入这片松林,老夫的侄女儿就会有暗号传来的,你快走吧,他如果问起姜某,你就说我死了就好。” 贺德生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道:“在下那就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转身朝林外走去。驼龙望着他后影,微微一笑,就自顾自靠着树根,坐了下来。 这时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接着但见人影很快奔近,口中叫道:“大叔。” 那是丁建中。 驼龙唔道:“建中,你回来了,事情怎样?” 了建中走到驼龙身边,说道:“小侄赶去戴庄之时,就发现一个蒙面人走在小侄前面,小侄因此人行动可疑,就暗暗尾随他身后而行,但他进入中院,就被戴庄总管刘寄生截住了。” 驼龙道:“刘寄生武功不高,这人被刘寄生截住,身手自然比刘寄生更差,你就不用再跟着他了。” 丁建中笑道:“大叔这下估计错了,那蒙面人是鬼医公孙丑,一身武功,甚是了得,总管刘寄生深藏不露,身手更高,他使的一种怪异身法,好像叫做‘百变鬼影附身身法’,一直躲在公孙丑背后,任他公孙丑如何移形换位,始终连他人影都没看到。” 驼龙听得极为注意,口中低“噢”一声,问道:“后来呢?” 丁建中道:“刘寄生逼问公孙丑两柄扇子的来历,公孙丑先前还不肯说,后来好像被刘寄生点了两处经外奇穴,逆血攻心,他忍受不住,才说出那两柄扇是昔年天香仙子之物……” 驼龙听了身躯微震,口中又“噢”了一声。 丁建中续道:“最后刘寄生一掌击毙公孙丑,从怀中取出一方蒙面黑布,蒙到脸上,飞身朝后院掠去。” 驼龙唔道:“莫非他觊觎天香二扇,否则没有蒙面赶去后院的必要。” 丁建中道:“大叔说对了,刘寄生穿窗进入戴大小姐房中,胁逼戴珍珠献出两柄折扇,那知戴珍珠早有准备,在房中燃起了‘毒龙涎散功香’,她自己藏身邻室,命使女假装她声音,躲在床上,不肯下来,直到刘寄生功力散去,她才从邻室走出,把刘寄生拿下。” 驼龙点点头道:“此女机智过人,不愧是东天王之女。” 丁建中道;“大叔,还有一件事,小侄说出来,只怕你会大出意外。” 驼龙笑笑道:“什么事?”丁建中道:“一名使女从刘寄生腕底搜出一管针筒,刘寄生还承认他是负责监视戴天行的人,戴天行就是他射杀的……” 驼龙道:“果然会是他,我早该想到他了。” 丁建中道:“他在戴大小姐逼问之下,好像已有说出来的意思,但忽然大声叫道:‘我死,我死’,终于服毒死了。” 驼龙“唔”了一声道:“可能有人逼他死的。” 丁建中道:“大叔是说暗中有人逼他?” 驼龙笑了笑道:“此人也就是胁迫贺德生来探视我生死的那人了。” 丁建中道:“大叔,这里果然有人来了,来的是神弹子贺德生。” 驼龙忽然“咦”道:“小慧,你大哥都回来了,你还呆在上面作甚?”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不响,但却是以真气送出,就是老远的人,也可听得见。 原来常慧隐身在附近的大树上,担任了望工作。 驼龙话声出口,过了半响,不见常慧下来,也没有半点声音,心中不禁一凛,大声叫道: “小慧,小慧……” 常慧依然没有回音.驼龙心头一紧,急道:“小慧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心念方动,人已凌空直拔而起,宛如飞鸟一般,穿上松林,朝附近一棵高大的老松上飞扑过去。 当他掠上树干,目光一注,发现常慧蹲着身子,定在枝叶较密的桠叉之间,一动不动,分明被人点了穴道.心头不禁一怔,冷冷的哼了一声.这就一手挟起常慧身子,飘落地面。 丁建中仰首道:“大叔,妹子怎么了?” 驼龙神色沉肃,说道;“她只是被人点了穴道。” 话落,一手放下常慧,左手一掌,推开了她的穴道。 常慧长长吁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大叔,我怎会在这里的?” 驼龙道:“小慧,你可是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被人点了穴道?” 常慧惊诧的道;“是呀,侄女守在树上,好像只打了呵欠,根本没有看到什么人,我怎会被人点了穴道呢?” 她隐身树上,居高临下,什么人都无法近身,自然不相信被人点了穴道。 驼龙左手一摊,掌心露出一颗黄豆大的小石子,说道:“此人一身武功,果然高明得很!” 丁建中道:“他用石子点了妹子穴道?” 驼龙点头道:“不错,此人使的是‘米粒打穴神功’这是少林寺的手法……”常慧问道: “大叔,你看这人会是谁呢?” 驼龙冷笑道:“咱们很快就会抓到他的,你们跟大叔走。” 丁建中问道:“大叔,咱们现在到那里去?” 驼龙道:“长安客栈。” 常慧偏头问道:“大叔怎么知道他住在长安客栈呢?” 驼龙道;“你们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说完,领着两人,匆匆离开松林,三条人影,宛如流星一般,转眼工夫,就已消失不见 第五章 就在三人离开没多一回,松林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条瘦高人影。 这人行动鬼祟,恍如鬼魅,目光朝左右迅快一扫,就像灰鹤—股.腾身飞跃而起。 不过两三个起落,就已飞掠出十几丈远.那里正好是山径转弯处,正当他脚尖落地,一点再起的当儿! 迎面弯道上,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泻落在瘦高人影面前拦住了去路,冷喝道: “阁下慢点走。” 呼的推出一掌。 瘦高人影连对方人影都未看清,只觉一股强猛的掌力,已经像浪涛般涌撞过来,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道:“来得好!” 右手倏抬,使了一招“推波助澜”,反击过去。 双方势道都猛,但听“蓬”然一声,双掌接实,飞扑过来的黑影,巍然不动。瘦高人影却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两步。 这下,直震得瘦高人影心头大感凛骇! 他脚下一停,急忙凝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那人,身穿宽大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阔边凉帽,帽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二分之一的脸部。 “这人会是谁呢?”心念闪电一动,忍不住沉声问道:“朋友是什么么人?”戴凉帽的黑影嘿然笑道:“你呢?” 瘦高黑影怒声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识,你拦我去路,出手伤人,究竟是何道理?” 戴凉帽的黑影怪笑道:“老夫看你脸上蒙着黑布,绝非什么好人,因此老夫要瞧瞧你真面目。” 原来瘦高黑影脸上还蒙了黑布。 瘦高黑影沉笑道:“办不到。” 戴凉帽的黑影道:“办不到.老夫也非看不可。” 探手朝瘦高黑影面上抓来。 瘦高黑影冷笑一声,身形斜闪而出。 但就在他闪出之际,身子一个轻旋,转到了戴凉帽的右手,右掌一记“顺风送帆”,横拍对方右肩,右手“青龙探爪”.直取后心。 一攻之中。两招齐出,横打直击,用出两种不同的力道。 戴凉帽的黑影身形跟着转了过来。这一转,瘦高黑影拍向他右肩的一掌,自然就落了空,但瘦高黑影左手一招“青龙探爪”,本来抓向后心,这回却变成了抓向前胸。 戴凉帽的黑影右手疾出,五指勾尾,朝他右手脉门抓去,左手一扬,却直抓对方面门的蒙面黑巾。 瘦高黑影大喝一声,突然双臂一张,身形往上扑起,紧接着双掌一齐下击.掌势未到,威猛的潜力,已自逼人。 戴凉帽的黑影冷笑道:“风雷交击,果然是少林招数。” 瘦高黑影暗暗吃惊,沉喝道:“你知道的不少。” 喝声中,振臂抢攻过去.双掌连番拍出,着着逼进。 他这一展开攻势,掌法刚猛,威力惊人,每一掌出手.都带着划空的啸风之声,力能碎石开碑。 戴凉帽的黑影内力深厚,大非常人可及,眼看瘦高黑影全力攻来同样双掌开阖,予以还击。 只是他出手极缓,瘦高黑影攻来三招之中,他才还击一掌.但仅仅这一掌,就可把瘦高黑影的三招硬攻,一齐逼退。 瘦高黑影连发了十几掌,心头愈打愈惊,陡然一提真气,全力出手,双掌威势,也骤然加强,掌掌如巨斧开山一般。 戴凉帽的黑影冷冷一笑道:“你一十八招‘降龙伏虎掌’,使得差不多了吧?” 瘦高黑影使的正是“降龙伏虎掌”,在对方喝声中,确实刚好便完,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双手一停,目注对方问道:“你究竟是何方高人?” 头戴凉帽的黑影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就是你想知道生死的驼龙姜大川。”随着话声,左手一掀,从头上摘下了阔边凉帽。 瘦高黑影一双炯炯目光朝对方脸上一注,脚下忍不住连连后退。这戴凉帽的黑影,不是已经离去了一会的驼龙姜大川,还有谁来? 他情知中了对方的计! 驼龙站着没动,只是得意的笑道:“老弟,你要和老夫耍心眼,还差得远,你是跟在贺德生身后来的,自然要等咱们全离开了,你才会走,贺德生要不是担心他一条老命,他也可以想得到,他替你办砸了事,你还会等在客店里送解药给他么?” 瘦高黑影面对驼龙这样一位高手,心头一怯,脚下又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四步。 驼龙还是站在原地,续道:“你精擅‘米粒打穴’,还会‘降龙伏虎掌’,正宗少林武学,自然是少林弟子,出身正派门下,何以要戴上这种见不得人的玩意?” 瘦高黑影心头更慌,尖喝道:“我不是少林门下。” 他双掌当胸,又往后连退。 驼龙道:“那你取下面具来,给我瞧瞧。” 瘦高黑影已经退到一丈四五尺远,突然厉喝一声:“驼龙,你莫要逼人太甚。” 双手骤扬,打出两蓬细碎的暗器,急如骤雨。朝驼龙刺射过去,同时双足一点,人如离弦之箭,掉头飞闪而去。 他双手打出两蓬细小暗器,却是两把碎石,但经他运劲打出,却也势劲力急,只怕一般江湖上人使的铁莲子、丧门钉,都没有他这般猛厉! 驼龙一双破袖,向空一展,打出两股劲风,就把这一阵急如骤砌的石子,悉数卷飞出去,洒落一地,口中喝道:“你跑不了的。”他依然站立原地,并未追赶。 这一瞬工夫,瘦高黑影已经起落如飞,掠出去十五六丈远近。突然有人清朗的喝道: “站住。” 一条人影,矫若飞龙,从一棵数丈高的大树上飞扑而下,拦住了去路。这一式“云龙三折身法”,正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轻功身法。 瘦高黑影自然认货,心头方自一楞,定睛瞧去,来人不过是个弱冠少年,原来他正是丁建中。 瘦高黑影当然不会把丁建中放在眼里,但他担心的是身后的驼龙,会衔尾迫来。 他自然不能让驼龙追上。因此没待丁建中站稳,口中暴喝一声:“滚开。”脚下不停,趋着前冲之势,双手朝前平推出去。 这一下他势同拼命,连人带掌,往前直撞,人还未到,威猛的潜力,已如浪卷山涌,排空而起。 丁建中眼看对方势道沉猛,口中冷笑一声,上身—沉,双足站桩,双掌翻起,正待迎着推出。 突听驼龙的声音大叫道:“接不得!” 人随声到,一把把丁建中从横里推了出去。 紧接着响起了蓬然一声大震。 瘦高黑影朝前奔冲的身子,竟然硬生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驼龙一下挡在丁建中的前面,他泻落在后,举臂横格,更在对方发掌之后。 这一招“横架金梁”,虽把对方双掌架住,一个人也不由被震得双脚浮动,同样后退了两步。 丁建中被驼龙一把推出,心中还觉得奇怪,暗道:“此人掌力虽强,自己练成‘少清真气’,难道还会接不下来?” 驼龙似是知道他的心意,站停身子,侧脸笑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你难道没发觉他左手掌风有异?他练的是少林‘般若禅掌’,专震护身真气。” 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沉.双目炯炯,冷笑道:“姜某今晚倒是看走了眼,朋友有资格练成少林七十二艺的‘般若禅掌’,身份自非寻常,姜某把你看成少林门下弟子,当真失敬得很。” 瘦高黑影冷笑道:“姜大侠能认出在下武功,真是可惜得很。” 驼龙道:“可惜什么?” 瘦高黑影阴森一笑道:“姜大侠如果不认出在下武功,在下也不愿招惹你驼龙,错开今晚,也就各不相干了……” 驼龙道:“现在我认出你的武功来了呢?” 瘦高黑影道:“那就只好放手一搏,看来今晚咱们两人中间,总有一个人会倒在这里。” 驼龙笑了笑道:“这么说,朋友方才和我动手,还是故意藏拙,那好,姜某今晚正好见识一下你阁下还有些什么绝艺?” 瘦高黑影沉笑道:“你接着就是了。” 举手一掌,直扑过来,一股强猛的暗劲,朝驼龙身前撞到。 驼龙大笑一声,右掌平胸推出,出手就是硬拼招数,硬接对方一掌。那知双方掌势交接,忽觉对方掌势之中,夹着一股阴柔的力道,竟把自己推出的劲力,一下消卸了大半。 心头不禁猛然一震,暗暗奇怪,忖道:“对方刚才使的,明明是少林路数,少林武功,乃是武学正宗,光明正大,怎会有这等阴柔劲力?” 心念闪电一动,当即一吸丹田真气,把击出的力道收下回来。要知驼龙一身武学,已得观日老人十之八九,功力何等深厚?掌力收发由心,这一发一收,只不过是刹那功夫的事。 瘦高黑影目光渐转阴沉,冷冷说道:“姜大侠怎么把掌力收转去了?” 他右掌原式不动,左掌蓄势待敌,口中虽然出言相激,却并未趁势追击。 驼龙虽非观日老人的门人,但他武功却出自观日老人亲传。泰山一派,以阳刚之力见长,发掌出拳,讲求裂碑碎石威猛之势。 这和少林派的“降龙伏虎掌”,一类武功,差相仿佛。 但这回瘦高黑影忽然使出了阴柔劲力,江湖上把这类阴柔劲力,统称之谓“阴功”。 阴功别走蹊径,发掌出拳,无声无息,专以暗劲伤人,自然属于左道旁门的功夫。 驼龙没有作声,但他脸色显得极为沉重,缓缓朝右跨出一步。瘦高黑影蓄势待敌,双目紧注着驼龙,一见驼龙朝右跨出,他也赶紧向侧跨出了一步,双掌一伸一曲,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 驼龙又缓慢的朝右跨了一步。 瘦高黑影也跟着再跨出—步。 丁建中站在一旁,虽已瞧出双方剑拔驽张,凝蓄全力,准备找对方破绽下手,但不知姜大叔对瘦高黑影,何以突然变得这般凝重起来。 他屏息凝神,注目而视,只见姜大叔在地上走过,留下了极深的脚印! 显见姜大叔此时已把毕生功力,贯汪全身,这么说,他老人家把对方视作了前所未见的劲敌。 难道瘦高黑影会有这般厉害? 那是因为瘦高黑影方才使出来的阴柔暗劲,无声无息,不是当场对掌,在外形上,尤其是第三者,很难看得出来的。 驼龙缓慢的跨出三步之后,忽然脚下一停,目光凝注,冷笑道:“朋友怎么还不出手?” 瘦高黑影在他开口说话之时,突然身如飞隼,身形腾空而起.双足连环踢出。这一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驼龙身子一侧,右掌不动,左掌随着横扫出去。 瘦高黑影身形轻若飘风,双足踢空,整个身子居然随着扬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右掌一沉,闪电朝驼龙背上击落。 丁建中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叫道:“姜大叔小心背后。” 他喝声才到一半,只见驼龙右掌已由肘后翻起,一招“龙尾挥风”,朝后拍出。 这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快到令人眼花撩乱。 但听“啪”的—声,双掌接实。 瘦高黑影一道人影,斜飞出去八尺远近,飘落地上。 驼龙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瘦高黑影发出一声森冷的长笑,说道:“大名鼎鼎的泰山驼龙姜大侠,也不过如此。” 驼龙沉喝道:“阁下也并无惊人之艺。” 瘦高黑影冷冷道:“好,那你再接我一招。” 右手缓举,只见他胸前衣衫,忽然跟着手势,鼓了起来,等到他右掌高与眉齐之际,猛地吐气出声,劈空推出。 他这一招,任何人都看得出,气聚丹田,运足了十成功力,才吐气发掌。 双方相距,足有八尺距离,要把掌力击到八尺之外伤敌,力道自然极为威猛。 哪知随着暴喝,掌势出手,竟然只像是一记虚招,既无强猛力道,也不带丝毫啸风,只是吹起一阵阴柔的和风。 不!风轻是轻,只是并不和,属于阴风一类,还略有寒意。 驼龙方才早已试出对方练有阴力,是以一上手,就不敢稍存大意。 此时一见对方在相距八尺来远,就举掌劈来,双足站桩,双掌缓缓提起,直待那股阴柔劲气迫近胸前,才双手平推而出。 这一推之势,蓄势已久,双掌推出,立有—股阳刚罡力,应掌而生,像浪涛般排空涌出。 但听一阵松涛似的细啸,划出掠过,顿把对方阴柔劲力,悉数化解无遗。 瘦高黑影发出的这股阴柔寒风,乃是他最近花了十年苦功才练成的阴柔真气。 他在这一击上,聚集了八、九成功力,满以为这一掌,至少也要给驼龙一个厉害。 哪知事实并不如此,这一记阴柔真气,竟被驼龙击出的阳刚劲气化解开去。 不,不但阴柔真气被驼龙化去,而且他还被驼龙那股阳刚掌风含蕴的反震之力,震得心跳耳鸣,血气浮动。 但他面对强敌,不敢示弱,急忙摄敛心神,缓缓吸了口气,突然足尖一点,人已悬空跃起两丈来高。 然后背脊一弓,像蜘蛛般倒挂而下,右手骈指如戟,对直驼龙头顶,扑击而下! 这又是少林武学,“天龙八掌”中的一招“天龙寻穴”。一股劲急如矢的指风,直指驼龙头顶“百会穴”,疾泻而下。 驼龙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见闻广博,此时见他凌空扑来,立即双足站桩,口中吐气开声,双手猛地往上托起,使了一招“罗汉托天”,朝上推去。 刹那间,罡风潮涌,挟着轻啸,像海浪卷空,朝上进发! 但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闷哼,瘦高黑影扑来的人在半空中接连翻着斛斗,像断线风筝一般,飞摔出去。 直到数丈之外,他才算卸去了驼龙的掌力,急忙用“千斤坠”身法,稳住身形,飘落地面。 就在他飘身落地,双脚还未站稳,突觉身后七处穴道,同时微微一麻,全身功力顿失,再也动弹不得。 疾风飒然,一条娇小的人影,从一棵大树上飞起,一下落到瘦高黑影面前,咭的笑道: “你方才用石子打我穴道,我现在就用金针打你穴道,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这人正是常慧,她站在瘦高黑影面前,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瘦高黑影被“太阳金针’定住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他双目之中,却迸射出慑人的狞厉之色! 好像凶猛的野兽,被关到了兽栏之中,恨不得把看到的人,一口吞噬下去。 驼龙腰背微弯,缓步走到瘦高黑影面前,沉声道:“朋友武功之高,可说大出姜某意外,我倒要印证一下,猜想得对不对?”随着话声,右手一拾,指风划过瘦高黑影脸颊。 但听“嘶”的一声,瘦高黑影脸上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顿被划破。 驼龙一抬手,从他脸上揭起了连着头皮的面具,目光一注,冷笑道:“果然是大师。” 丁建中、常慧,注目看去,瘦高黑影面具揭开,露出一个面目黧黑,短眉细目的瘦削脸,顶门上,赫然还有两行戒疤!原来这人竟是一个瘦高老和尚! 丁建中和常慧,都是初出江湖,自然不知道这瘦高老和尚是谁?常慧目光一转,望望姜大叔,正待开口讯问。 突听右首林中,有人惊啊了一声道:“会是瘦金刚知本大师!”这句话的语气,带着极端的惊讶。 不错,这是任何人听了都会惊讶不止的。 不,应该说震惊吧!因为瘦金刚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八位长老之一。 少林寺长老,地位十分崇高,尤其瘦金刚知本大师.从前掌过罗汉堂,在江湖上名气极为响亮。 像瘦金刚知本大师这样身份的人,会和贼党沆瀣一气,又有谁能相信?丁建中突然回过头去,喝道:“林内是什么人?” 其实他早已听出来了,这说话的就是神弹子贺德生。 原来他也并未离去,可见姜总是老的辣。 贺德生已从林中闪了出来,弯腰弓背的道:“是在下,在下原已赶回城去.可是走到半途,就想到下毒的人,可能已经跟踪在下身后而来,我替他办砸了事。他还会回到客店里去给在下送解药么?这么一想,就折回来……” 果然不出驼龙所料。 贺德生说到这里,抬眼望着瘦金刚知本大师,一面惶恐的道:“这真是太意外了,今况若非在下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在在下身上下毒的,会是少林长老知本大师……” 他一面又朝瘦金刚知本大师连连拱手道:“小老儿和大师无怨无仇,大师慈悲为怀,务请慨赐解毒药丸,在下感激不尽。” 瘦金刚被常慧“太阳金针”制住了七处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一霎不霎的蹬着一双眼睛。 驼龙嘿然道:“你先别急,今晚给你闯上了,还怕得不到解药么?让我给大师解开穴道再说!” 左手抬处,起下了他“哑穴”上的一支金针。 瘦金刚忍不住咳呛一声,悲愤的道:“姜施主,你们好毒辣的手段!” 驼龙道:“大师佛门高僧,姜某一直钦仰得很,但只是想不通……” 瘦金刚不待他说下去,接口:“你想不通老僧何以甘愿受人利用,对么?” 驼龙道:“不错,但不知大师是否愿意把内情见告?” 瘦金刚忽然长叹一声道:“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僧既被姜施主揭穿身份,还能不说么?” 驼龙回头道:“小慧,你把大师身上的金针收回去了。” 常慧答应一声,替瘦金刚起下了六支金针。 瘦金刚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说道:“泰山‘太阳针’果然名下无虚。”常慧道: “大师现在可以说了。” 瘦金刚道:“老僧罪孽深重,一死不足以谢罪,这事……唉……”。他似有疑难之处,长长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冤孽,又叫老僧如何说呢?” 驼龙听出他口气,好像内情十分复杂,老和尚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说道:“大师如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在下只想知道这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阿弥陀佛。”瘦金刚双手合十,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但老僧既已答应施主,如果不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施主又如何找这幕后之人?”他口气微顿,接着道:“其实说出来了,姜施主未必会信。” 驼龙道:“在下自然信得过大师。” 瘦金刚苦笑道:“直到现在为止,老惜根本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话听得驼龙不由一怔,问道:“大师不知此人是谁?” 瘦金刚神色凝重的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僧真的不知道。” 驼龙道:‘那么大师……” 瘦金刚目光左右一扫,忽然以“传音入密”朝驼龙道:“姜老施主最好要这位小姑娘回到树上去。” 驼龙立时会意老和尚一再说是‘冤孽”,似有难言之处,敢情是有常慧在旁,不便启齿。 当下略一回头,就朝常慧吩咐道:“小慧,此事关系重大,可能对方有人跟踪大师而来,你还是回到树上去,居高临下,也好监视四面动静。” 常慧小嘴一噘,道:“有大叔在这里,还怕有人窃听么?” 驼龙笑道:“这很难说,咱们总是小心些好。” 常慧道:“好吧,那我上去了。” 说完,一拧腰,“飕”的一声,人如离弦之箭,朝三丈外一棵大树上飞射上去。 驼龙目光转动,说道:“大师,咱们坐下来谈吧!” 瘦金刚在草地上相继席地而坐。 神弹子贺德生也只好跟着坐下,一面担心的望着瘦金刚:“大师,在下想先问一句。” 瘦金刚道:“贺老施主想问什么?” 贺德生道:“在下身中之毒……” 瘦金刚道:“老施主已经服了一颗抑制奇毒,暂缓发作的药丸,大概可以维持到天色黎明。” 贺德生道:“天亮之后呢?” 瘦金刚道:“老僧身边,还有一颗药丸,这第二颗药丸.就可再维持三个时辰。” 贺德生急道:“大师没有解药么?” 瘦金刚道:“解药是有,只是不在老僧身边。” 贺德生道:“大师放在那里?” 瘦金刚道:“老僧挂单绳金寺,解药留在老僧包裹之中,老施主只管放心,明晨天亮之后,赶去绳金寺,老僧自会奉上解药。” 贺德生道:“大师什么时候回去?在下和大师同去不好么?” 瘦金刚苦笑了笑道:“老僧这身衣服,如何见人?老僧身份已露,既然答应施主,自然会把解药奉上,难道施主还不相信老僧么?” 这话不错,瘦金刚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八大长老之一,武林中有名的高僧,说出话来,那会不算? 这要换在平日,有瘦金刚这么一句话,贺德生自然深信不疑.只是今晚这变化实在太出入意外了,少林高僧瘦金刚,会受人指使,在他身上暗中下毒,他说的话,还能信么? 贺德生迟疑的望着他,还待再说。 驼龙冷冷说道:“大师既然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明朝只管到绳金寺去取解药就是了。” 贺德生只好点点头道:“大师答应了,在下自然信得过。” 瘦金刚目光一抬,朝驼龙问道:“姜老施主想问什么,不用客气,老僧知无不言。” 驼龙道:“大师方才曾说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首脑人物是谁?那么如何会……” 这话他不好说下去,如何会接受他们“指使”、“利用”,都很难措词.因为瘦金刚毕竟是武林中有地位的高憎。 瘦金刚摇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惭愧得很。” 他叹息一声,接道:“唉,老僧活到六十有五,觑不破的还是一个‘名’字,其实老僧早该自求解脱了……” 驼龙道:“佛家讲究的回头是岸,立地成佛,大师及时回头,正是大澈大悟之时。” 瘦金刚道:“今晚姜老施主揭开老僧面具,老僧纵然罪孽深重,但也要赶回少林,在我佛面前自求解脱之前,把受害真相,公诸于世,这算是老僧的忏悔也好,给姜老施主一点线索也好。” 他合掌当胸,低低的吟了两句佛号,才道:“那是十年前,老僧路过黄溪渡,无意中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老僧问了她住址,就护送她回家,这姑娘家中,只有兄嫂二人,老僧护送她回去,兄嫂自然十分感激,坚留老僧稍坐,彻了一盅新茶,老僧一时不察,遂误中了奸人之计。” 驼龙道:“那姑娘兄嫂,莫非就是贼党?” 瘦金刚道:“那倒不是,唉,老僧至今还弄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做的手脚?” 贺德生插口道:“他们在大师茶中下了毒药么?” 瘦金刚道:“毒药倒也罢了,他们下在老僧茶里的是从西域传入中土的‘欢喜金丹’……” 贺德生多年江湖,自然听说过“欢喜金丹”是什么,口中不觉“啊”了一声。丁建中正想询问。 只听瘦金刚接着说道:“那‘欢喜金丹’无色无味,看不出一点异样,但入口之后,药性极烈,立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等到老僧发觉不对,已经迟了……” 驼龙目光中神光闪动,问道:“大师可是铸了大错?” 瘦金刚黯然点头道:“正是,老僧醒来之时,发现那姑娘就在老僧身边,全身赤裸.昏迷不醒,一耐心头大为凛骇,急急披衣而起,又看到那姑娘兄嫂直挺挺躺在地上,早巳气绝多时,看他们伤势,就是死在‘般若禅掌’之下……” 贺德生骇异的道:“难道会是大师失手所伤?” “失手”,当然是他说话的技巧,不好直说瘦金刚乱性杀人。 瘦金刚并未理他,续道:“老僧那时真是惊骇欲绝,急急夺门而出,唉,老僧就为了这—念之差,失足泥沼,十年来,几乎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驼龙听得十分仔细,问道:“大师可是受那下毒之人所逼?”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姜老施主说对了,老僧当时匆匆离开黄溪渡,在乐化附近一座关帝庙歇脚,那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僧正和庙中僧侣同进素斋,忽见一名小沙弥手中持了—封密柬走入,说是庙门外有一位过路施主要他带进来的。” 驼龙道:“他信上写些什么。”瘦金刚道:“只有十个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后面还注着一行小字,另有八个字,‘散全名节,须问佛头’。” 丁建中心头不觉一动,说道:“这厮手法,和戴天行说的完全—样。”驼龙冷重的哼了一声。 瘦金刚又道:“老僧看了字条,心知这送来密柬之人,即是在黄溪渡农家下药之人,心中自然十分愤慨,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一时也无奈他何,直待更深人静,跃上后进神龛,果然在三丈高的我佛头顶,取到了同样的一封密柬,唉,事隔十年,柬上字句,老僧已不复记忆,但大意是要老僧受命于他,每年为他办一件事,以十年为期,期满之后,老僧可以不再受他约束,算来今年已是最后一年了。” 丁建中道:“大师没见过此人么?” 瘦金刚道:“没有,他约定每年八月既望,要老僧在绳金寺的大佛头顶,来取密柬,自然不用见到他本人了。” 丁建中道:“大师不会早些去么?” 瘦金刚苦笑道:“他在第一次的密柬上,规定得极为详细,限于老僧必须在十六日白天赶到,如果发觉老僧暗中侦查他的行动,他即将老僧丑事,公诸江湖,唉,老僧为了保全一生清名,忍辱含垢,已有十年之久了。” 贺德生道:“这一着果然高明得很,利用佛像,传达命令,使你永远无法找到他的线索。”驼龙道:“大师现在准备如何?” 瘦金刚道:“老僧今晚被姜老施主揭穿身份.说出这段往事,心头反觉坦然,老僧要在赶回敝寺,接受清规惩罚之前,立誓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 他说到这里,看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僧还要赶回绳金寺去,明日清晨,老憎在寺中恭候姜老施主侠驾,再作详谈。” 瘦金刚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包,递与神弹子贺德生,一面接着说道:“这颗药丸,贺施主在黎明时服用,可使剧毒延缓三个时辰,明日清晨,老僧自当奉上解药。” 贺德生接过纸包。瘦金刚已经站起身来,合十道:“三位施主,恕老僧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如飞而去,转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驼龙望着他背影,微微叹息一声道:“知本大师,也算得是武林—代高僧,只为一念之差,受人控制达十年之久,内心当真是痛苦之极!” 只听常慧在树上大声叫道:“姜大叔,我可以下来了么?” 丁建中道:“妹子下来好了。” 常慧答应一声,纵身飞扑而下,举手掠下鬃发,问道:“大哥,那老和尚走了么?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丁建中道:“他和戴天行差不多.是受人胁迫而来。” 贺德生望望驼龙,问道:“姜大侠,瘦金刚说的话靠得住么?”他担心的还是身中剧毒,怕瘦金刚不给他解药。 驼龙道:“瘦金刚生性一向刚直,说出来的话,自然可靠。” 贺德生道:“明日一早,三位是不是也要去绳金寺么?” 驼龙点头道:“这是条线索,虽然在这十年之中,知本大师受对方胁迫约束,并不知对方是谁?但他十年来,至少每年都替对方办了一件事,咱们只要从他替对方做了些什么?就不难找出头绪来了。” 贺德生道:“姜大侠说的极是,那么明日一早,在下就在绳金寺前,恭候姜大侠三位了。” 说完,抱拳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 绳金寺座落在进贤门外,是古刹,也是名胜。 老远就可以看到松柏长青,黄墙四围。 这是南昌附近的大丛林,你只要跨上寺前石砌平台,心理就会油然而生庄严肃穆的敬虔之心。 早晨,露珠未干,晨曦初上。 绳金寺的门还未开启,一阵阵钟鼓铙钹清响和隐约可闻的禅唱之声,由天风从寺内传出显然,寺内早课还未完毕。 山门,照例都要在早课完毕后,才会开启,但山门外,此时已有一个个子瘦小的土老头,鹄立多时了。 这个人当然是刚服了一颗药丸,赶来求取解药的神弹子贺德生。他剧毒未解,自然急着先赶来了。 天下有谁不爱惜自己性命的? 贺德生赶到绳金寺,天还没有太亮,一个人已经枯等了半个多时辰.等人本是最使人心焦的事儿。 他既要等人,又要等候开启山门,自然比一般的等人,更觉得无聊。 一会望着寺前蜿蜒的石板路,一会又回头去看山门。 现在晨曦渐渐爬上山头了! 寺前那条石板路上,总算也出现了三条人影! 贺德生搓着双手,喃喃的道:“来了,来了!” 他盼望的当然是驼龙姜大川、丁建中和常慧三个人,来的也正是驼龙姜大川、丁建中和常慧。 贺德生早已迎了上去,抱抱拳道:“姜大侠早。” 驼龙点点头,笑道:“贺老哥早,你大概已经来了一阵了吧?” 贺德生欠着身道:“在下也刚来不久,寺里还在做着早课。” 驼龙抬眼望望山门,摸着下巴,在平台一条青石凳上坐了下来,说道:“已经差不多了,来,建中、小慧,咱们坐下来,歇歇脚。” 常慧道:“大叔,你看瘦金刚会不会在这里?” 驼龙莞尔笑道:“孩子,你以为瘦金刚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受人胁迫,出于不得已,若论他身份,他是少林寺八大长老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昨晚既然泄露了行藏,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他要我们来,绝不会说了不算。” 常慧道:“大叔,你路上说过,绳金寺方丈,还是瘦金刚的师侄,他为什么不要寺里的和尚,帮他把那每次送密柬的人捉住呢?” 驼龙道:“这就是投鼠忌器,他身为少林长老,为了一世英名,只好忍气吞声,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让人把丑事张扬出去。唉,以老和尚的能耐,其实要查出这个幕后主使之人,也不是一件困难之事。”说话之间,绳金寺两扇山门,已经呀然开启。 常慧道:“好了,好了,山门开了。” 两个小沙弥手持扫帚,从门中走出,一眼看到四人。同时单掌打讯,说道:“四位施主早啊。” 他们还当驼龙等人是进香来的香客。 这也难怪,不少善男信女,一大早从城里赶来,为的烧”头香”(头香即是在佛前烧第一柱香)。 神弹子贺德生已从石凳上站起,迎着道:“小师傅,咱们是来找人的。”右首一个小沙弥问道:“老施主要找谁?” 贺德生道:“知本大师。” 右首的小沙弥道:“四位是找老师傅来的?啊,那就不巧了,老师傅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 贺德生道:“小师傅,咱们是和老师傅约好了的,你进去通报—声,就知道了。” 两个小沙弥互望了一眼,右首的道:“你进去禀报大师傅一声看看。” 左首小沙弥点点头,放下扫帚,单掌打讯,躬身道:“四位施主稍候,小僧进去问问大师傅。”说完返身朝里奔去。 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中年僧人急步朝外行来,他身后就跟着进去通报的小沙弥。 那中年僧人跨出山门,目光迅快的从四人身上掠过,双手合十,问道:“两位老施主莅临敝寺,不知有何见教?” 只要看他步履沉稳,身手定然不弱! 绳金寺乃是少林寺的分支.寺中和尚自然都是练家子了。 贺德生眼看驼龙依然坐着没动,这就说道:“大师傅请了,咱们是拜访知本大师来的。” 中年僧人合十道:“是的,贫僧听说了,只是老师傅一向有个习惯,中午以前不见外客,老施主有何贵干?能否见示贵姓尊号,容贫僧转陈,或是老施主午后再来?” 贺德生暗暗哼了一声,忖道:“瘦金刚好大的架子。”一面微笑道:“大师傅是贵寺知客。”中年僧人合十道:“正是。” 贺德生道:“老朽和姜大侠,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的,大师进去请示一下,就知道了。” 中年僧人迟疑的看了几人一眼才道:“老师傅和诸位约好了的?”这口气自然并不相信。 贺德生大笑道:“不错,是知本大师和咱们约好今晨一早来看他的。” 中午憎人合十道:“这个老师傅没有交代,贫僧就不知道了,四位施主既是和老师傅有约好了的,那就请到里面奉茶,容贫僧向老师傅禀报一声。”说完连连合掌肃客。 贺德生回身道:“姜大侠请。” 四人由中年僧人引路,进入山门,越过天井,折入左首一道腰门。这里是一间敞明的客室,中间一张圆桌上,还放着几盘瓜子、糖果。 中年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请坐,容贫僧进去禀明老师傅,再来奉请。驼龙含笑道: “大师傅只管请便,不用客气。” 中年僧人再次合十一礼,退了出去。 贺德生道:“丁少侠,姑娘请坐。” 大家也就在椅上落坐。只见一名小沙弥托着木盘,送上香茗。 又过了一回,才见那中年僧人引着一个灰衲老僧走了进来。那老僧约有六旬,生得方面大耳,双口炯炯有神,右手握着一串念珠,步履从容,但并不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中年僧人跨进精舍,立即侧身让开,一面朝那灰衲老僧合十道:“就是这四位施主要见老师傅。”一面又向驼龙等人陪笑道:“这是敝寺主持。” 灰衲老僧不待众人开口,合掌道:“贫僧了一,还没请教檀樾尊姓大名?” 他是绳金寺主持。 贺德生拱拱手道:”原来是了一大师,在下贺德生……” 了一大师目中神光一动,合十道:“贺老檀樾莫非就是名满大江南北,人称神弹子的贺大侠么?” 贺德生道:“不敢,在下浪得虚名,说来惭愧得很。”口气一顿,接道:“这位才是誉满武林的姜大川姜大侠。” “姜大川”这三十字,钻进了了一耳中,不由得身躯微震,吃惊道:“姜老檀樾莫非是泰山驼龙姜大侠么?” 驼龙连连拱手笑道:“大师好说,在下正是泰山姜大川。” 了一大师连忙合掌道:“姜大侠、贺大侠连袂驾临敝寺,正是敝寺的荣宠,只不知两位来见敝师叔,究竟是有何见教……” 驼龙道:“在下和贺老哥,是和知本大师约好了,今晨一早到宝刹找他来的。” 了一大师脸上神色微微有异,颔首道:“两位老檀樾原谅,敝师叔一向午前不见外客,贫僧方才据报,不知来的是谁,因此并未向敝师叔禀报。” 说到这里,回头朝中年僧人吩咐道:“通善,你在这里奉陪四位檀樾,老僧去去就来。” 中年憎人合十应“是”。 了一大师朝驼龙等人合掌道:“贫僧告退。” 这回,他走得极快,匆匆往外行去。 常慧披披嘴道:“这是他自己昨晚和我们约好了的,反倒端起架子来了。”驼龙拦道: “小慧,不准乱说。” 知客通善合十陪笑道:“小僧方才不知诸位施主来历,因此只向主持禀报,并末进去禀报老师傅,还望女施主多多包涵。” 常慧问道:“知本大师每年中秋前后,都要到绳金寺来么?” 通善躬身道;“是的,敝寺每年一次礼斗祈福法会,都是由老师傅亲自主坛,因此每年八月,老师傅都在这里卓锡。” 常慧心中暗道:“这么说来,瘦金刚昨晚告诉姜大叔的,果然全是真的了。” 贺德生看看天色,问道:“老师傅可是还没起来么?” 通善道:“老师傅只在中午吃一小盅饭,除了由他老人家主坛讲经,都在静室坐禅,不准有人惊扰,也很少会见外客,这就是小僧不敢进去禀告的原因了。” 过没多久.只见了一匆匆走入,合十道:“姜老施主诸位请入内奉茶。”他引着四人,进入后进。 这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中间壁上,悬挂着一幅达摩祖师的画像。室中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茶盘和几个瓷盅,两旁各有一排椅儿。 了一大师朝众人合十一礼,说:“姜老施主诸位请坐,贫僧去请敝师叔出来。” 他的话声甫落,只听一声低沉的佛号,传了出来。但见屋后一道门中,布帘掀处,走出一个穿灰衲的瘦高和尚。 这老和尚骨瘦如柴,肤色黧黑,生得短眉细目,但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如电! 他正是昨晚面蒙黑布的瘦高人影,少林寺长老,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高僧瘦金刚知本大师.只要看他又黑又瘦几乎如同枯木,明眼人就可想到他练的可能是达摩“枯禅神功”了。 了一大师慌忙台十道:“敝师叔出来了。” 知本大师没待大家开口,合十道:“老衲听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连袂光降,迎迓来迟,还望两位老施主勿罪。 他当着师侄,自然不便提昨晚之事。 驼龙、贺德生一齐拱手道:“大师好说。” 这是瘦金刚约自己来的,也自然不用说打扰清修一类的客套话了。瘦金刚拍手道:“诸位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一名小沙弥端上香茗。 瘦金刚目光一抬,看看丁建中、常慧二人问道:“这两位小施主,是……” 他是故意装作不认得两人。 常慧心中暗暗哼了一声,忖道:“这老和尚虚伪得很!” 驼龙道:“他们是在下小侄丁建中、侄女常慧。”一面回头道:“建中、小慧,你们见过知本老师傅。” 丁建中听姜大叔这么说了,只好抱拳为礼,道:“在下见过老师傅。”常慧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跟着大哥抱了抱拳。 “阿弥陀佛。” 瘦金刚合掌过礼,徐徐说道:“两位小施主不可多礼。” 他目光一抬,望着丁建中道:“这位丁小施主,看来年岁不大,居然精气内敛,英华不露,分明已得内家真谛,少年人能有此造诣,已是凤毛麟角,实在难得,只是眉锋稍嫌带煞,行道江湖,若能上体天心,前途不可限量。” 口气微顿,接着回过头来,朝向常慧看了一跟,又道:“这位女施主更是秀外慧中,福泽绵远,也就是杀孽重了一些,看来茫茫江湖,又将是多事之秋了!” 他语带禅机,但听在大家的耳中,都觉得这老和尚在故意做作,常慧心中暗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驼龙因他毕竟是少林长老,只得含笑道:“大师过奖,这两个孩子,还是初次出道,大师金玉良言,他们自当谨记。” 瘦金刚微微颔首,笑道:“老衲还是二十多年前,姜老施主远上少林,见过一面,那时老衲还主持罗汉堂,岁月不饶人,老衲老矣,但老施主却丰采依旧,并不见老……” 他只是唠叨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绝口不提昨晚之事。 这当然是因有他师侄了一在座之故。 驼龙笑道:“大师精通佛法,修持已臻上乘,和二十年前,并无丝毫不同。” 瘦金刚道:“老衲自己知道,二十年来,究竟衰老多了。” 贺德生听了心里大为焦急! 他虽先服了一颗暂时抑制剧毒的药丸,但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老和尚一直没有言归正传,他自然暗暗焦急起来。 这就干咳一声,望着瘦金刚,拾目道:“在下是专程拜访大师来的。”这话虽是单刀直入,但还是顾着老和尚的面子,说得极为含蓄。 瘦金刚似乎有些歉意,合掌道:“贺老施主原谅,老僧只顾和姜老施主说话,真是抱歉之至,老僧记得去岁戴老施主在此地做法事,布施全寺僧侣,贺老施主是和戴老施主同来敞寺的。” 贺德生道:“正是、正是,在下还恭聆过大师说法。” 瘦金刚依然合十道:“不知贺老施主侠驾光临,有何赐教?” 贺德生看了了一大师一眼,才道:“在下确实有一件事……” 他不愧老江湖,瘦金刚自己没说,他也不便直说。 望望了一大师,就住口不言,正是暗示自己要说的话,不便当着了一大师说出来。 瘦金刚微微一笑道:“敝师侄是本寺主持,老施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贺德生道: “在下是向大师求药来的。”这话,瘦金刚就应该懂。 但瘦金刚却愕然相顾,问道:“贺老施主是要‘大旃檀丸’?还是要‘续断金丹’?” “大旃檀丸”是伤科圣药,“续断金丹”是骨科金丹,少林寺最著名的伤药。 “不是。”贺德生苦笑道:“在下是向大师乞取解药来的。” 江湖上讲究点到为止,点了你还不认账,自然只好直说。 “解药?”瘦金刚面有异色,合掌问道:“贺老施主要什么解药。”常慧暗暗骂道: “装得真像。” 贺德生道:“在下昨晚误中剧毒,子不见午,解药只有大师才有。” 瘦金刚口中低喧佛号,微微摇头道:“贺老施主只怕误闻传言,少林寺只能治伤,并无解毒灵丹。” 贺德生望望瘦金刚,急道:“大师慈悲为怀,答应的话,总不能说了不算。” 瘦金刚讶然道:“出家之人,戒打诳语,老衲真要有解毒药丸,岂会不肯?贺老施主这是听谁说的?” 他居然推得一干二净!贺德生真想不到会突然变卦,不觉冷笑一声道:“这话自然是大师亲口说的了。”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也许是记忆错了,老衲几时说过有解剧毒的药?” 贺德生又急又怒,突然仰天笑道:“大师好像对昨晚之事,已经忘得—干二净,差幸还有姜大侠三位,可为贺某作个见证,不然,贺某毒发身死,岂不死得太冤枉了?” 瘦金刚目中神光一注,骇异的道:“贺老施主你说什么。” 贺德生加重语气道:“在下是说,昨晚大师答应过的话可是忘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流露出惊奇之色,问道:“昨晚老衲答应过贺老施主什么?” 贺德生看他神色,心头也暗暗觉得惊异,说道:“是大师亲口答应,要在下今晨一早,到绳金寺来取解药的。” 瘦金刚双眉微拢,追问道:“贺老施主昨晚是在那里遇到了老衲的?” 贺德生望了驼龙一眼,说道:“昨晚遇到大师的,不止在下一个,姜大侠三位也都在场。” 了一大师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朝瘦金刚合掌躬身道:“师叔,弟子觉得此事可能有什么?” 他“误会”两字,尚未说出口。 “唔!”瘦金刚制止他话头,—面点头道:“方才老衲听敝师侄来说,姜老施主,贺老施主两位是应老衲邀约而来,老衲还认为是因老衲午前不见外客,两位老施主才有此戏言,如今看来,两位老施主的光临寒刹,必和昨晚之事有关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合掌当胸,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徐徐仰脸,望着两人,问道: “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故.两位老施主能否赐告?” 贺德生冷冷一笑道:“大师自己做了什么,真的不知道么?” 了一大师脸色微变,愤然道:“敝师叔好言相询,贺老施主理该心平气和的说才是。”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不可对贺老施主如此说话。” 了一大师神色恭敬,合掌应“是”。 瘦金刚抬目望望贺德生,平静的道:“听贺老施主口气,好像贺老施主身中剧毒,和老衲有关了?” 常慧披披嘴,要想开口,却被驼龙暗中制止。 贺德生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冷笑道:“岂止有关?贺某身中之毒,还是你这位少林长老亲手所下,难道大师还想抵赖么?” 了—勃然变色道:“贺老施主,你说话最好清楚一些,须知侮辱本门长老,那是存心和少林寺为敌了!” 贺德生大笑道:“江湖之大,少林寺还压不死人,贺某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了一……” 了一合掌道:“师叔,贺老施主侮辱师叔,就是侮辱少林,弟子……” 瘦金刚徐徐说道:“你不用多说,是非曲直,且听听贺胡老施主的下文。” 说到这里依然合十一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贺老施主既然一口咬定是老衲下的毒手,目前是非未明,老衲也不想分辩,但求贺老施主能否把当时情形,坦率见告,俾老衲先明了个中真相,究竟怎么一回事?这总可以吧?” “好。”贺德生沉哼一声道:“大师想听,贺某那就直说了。” 于是他从离开戴府说起,如何在长安客栈落脚,不明不白被人在酒某中下毒…… 了一插口道:“贺老施主不是指说师叔下的毒么?” 贺德生道:“主持大师此时且勿打岔,如有疑问,也该等在下把经过说出来了,再问不迟。” 瘦金刚一手拨动着十八颗念珠,朝了一轻轻摆动一下,示意他不可打岔 第六章 贺德生接着把自己回房之后,忽闻窗外有人弹指之声,并要自己运气试试,自己觉得事出离奇,运气一试,果然发现身中剧毒,此时窗外那人又说先给一粒暂时抑毒的药丸,要自己替他办一件事,方可再给解药,自己一怒之下,穿窗而出,并未见人,但在回入房中之际,桌上却已放着一颗绿色药丸。自己取起药丸,发现桌面上竟然留下一个小小浅浅的圆痕,分明有人从远处投入……。 瘦金刚听了微微点了下头。 他自然知道从远处窗口投入药丸,落到桌上,除非运劲把它嵌入桌面,否则定然会从桌面蹦落地上不可。 只有少林“米粒打穴神功”,才能在桌面上留下浅痕迹,而不使药丸蹦得跳起来。 那是因为“米粒打穴神功”,击中对方穴道之时,依然把内力留在米粒之内,含劲不发,故能制敌而不伤敌。 由此看来,这投药之人,确是少林寺的人无疑。他只微微点点头,这些话并未说出口来。 贺德生接下去又把窗外那人如何要自己去南门外十里,一片松林间去找一座新坟,验看驼龙姜大川生死,方能给予解药,详细说了一遍。 了一道:“贺老施主既未见到这下毒之人,如何能说就是敝师叔呢?”瘦金刚听得极为仔细,问道:“贺老施主可曾前往?” 贺德生道:“在下自然非去不可。” 瘦金刚又道:“你和姜老施之就在松林中遇到么?” 贺德生道:“不错,姜大侠就是在下从新坟中挖起来的。” 瘦金刚疑惑的道:“姜者施主莫非也中人家暗算?” 常慧接口道:“大叔才没有呢。”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老半天没有她说话机会,早就蹩得忍不住。 瘦金刚口中‘噢’了一声。 贺德生道:“事情是这样。”他又把自己如何打开新坟,才发现驼龙并未真死,只是诈死诱敌,但自己却因此被驼龙所制,逼问幕后主使之人,自己只好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幸蒙姜大侠宽大为怀,释放了自己。 了一忍不住道:“贺老施主回店之后,可曾见到下毒之人了?” 贺德生道:“见到了。” 了一冷冷的笑道:“他会是敝师叔么?” 贺德生道:“正是令师叔知本大师。” 瘦金刚皮包骨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抬了抬手道:“了一,你且莫要多说,还是老衲向贺老施主请教。”他随着话声,合掌道:“老施主在何处见到老衲的?” 贺德生道:“在下离开松林,本待赶回城去,但走到半途,想到此人可能早就跟踪在下身后而来,在下事未办成,他不可能给在下解药,于是又折了回去。” 瘦金刚道:“老施主果然在松林中找到老衲了,对么?” 贺德生道:“在下折回去之时,大师已为姜大侠所制……” 瘦金刚目中隐泛异采,朝向驼龙合掌问道:“贺老施主说的,那是真的了?” 常慧暗暗冷哼,忖道:“真的假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驼龙一直并未开口,他细听瘦金刚的口气,和他的神色似乎不像作伪,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此时听到瘦金刚转过脸来,询问自己,不由浓眉微微—皱,说道:“贺老哥说的倒是不假……” 了一勃然变色道:“姜老施主也认定是敝师叔么?” 瘦金刚徐徐仰首,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此中必有内情,姜老施主能否详细为老衲一言?” 驼龙拱手道:“大师言重,在下仔细想来,也觉得此中另有内情……”瘦金刚道:“老施主但说无妨。” “不错。”驼龙点头道:“在下确有把此事经过,说出来向大师求证之必要。” 他神色显得极为庄重,当下就把贺德生走后,自己和丁建中,常慧,如何佯作离开,分头闪入树林埋伏,如何截住一个瘦高黑衣人。 瘦金刚双掌合十当胸,细心聆听,一直没有开口,但听到瘦高黑衣人不但精擅少林绝技“米粒打穴神功”,“降龙伏虎掌”,而且还练成“般若禅掌”,他一张枯瘦的脸上,不期微微变色。 了一插口道:“姜老施主把他制住之后,总可看清此人面貌了。”常慧冷冷说道:“他脸上蒙着人皮面具,还是姜大叔把它划破了才揭下来的,自然看清楚了。” 了一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常慧披披嘴,哼道:“这还用问?” 驼龙低喝道:“小慧。” “阿弥陀佛。”瘦金刚点头道:“姜老施主揭开面具,看到果然是老衲了!” 驼龙道:“不错,正是大师”。 了一骇异的道:“师叔,这人居然假冒你老人家!” 瘦金刚平静的道:“他还和姜老施主说了些什么?姜老施主能一并见告么?” 贺德生听他口气,似乎昨晚那个瘦金刚,并不是他,心头不禁大急,问道:“听大师口气,好像在贺某身上下毒的,并非大师所为了?” 瘦金刚合掌当胸,淡然一笑道:“贺老施主稍安,老衲希望多了解一下昨晚姜老施主所见所闻的详情,老衲自会对贺老施主有所交代。” 贺德生听他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说。 驼龙早已想到事情并不简单,因此就毫不隐瞒,把昨晚瘦金刚所说的话,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瘦金刚听完驼龙的话,他纵然是有道高僧,但一张枯瘦的脸上,也气得蜡黄,双手合掌,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连念佛号,正是竭力平静他心头激动的情绪,脸上神色果然又渐渐平复下来。 了一站在师叔身侧,一脸愤怒之色,望着师叔,似乎欲言又止。 瘦金刚依然合掌当胸,缓缓吁了口气,才道:“我佛慈悲,这孽障一入魔道,就陷溺愈深,老衲真是罪孽深重,愧对祖师。” 了一忍不住道:“师叔,你老人家认为他真会是……” 瘦金刚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这孽障,还会是谁?” 了一气愤的道:“他纵然丧心病狂,也不该欺师灭祖,还要捏造是非,诬蔑你老人家!” 瘦金刚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总希望我佛慈悲这孽障有回头的一天,如今看来,老衲这份心愿,算是全白费了。” 驼龙自然听得出来,昨晚那假扮拚座金刚的人,果然是他们少林寺的人! 照说,这是少林寺的家丑,外人不好追问。 但十八年前八手仙猿常千里遇害,经东天王戴天行说出内幕,中针而死,接着是总管刘寄生的突然自戕,以致线索随着中断。 这人假扮瘦金刚,以剧毒胁迫贺德生,就算他不是真正幕后主使人,也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驼龙自然非追问他的来历不可,这就拱拱手道:“听大师的口气,昨晚假扮的人,似乎是贵门中人,按江湖规矩.在下自然不该动问,只是此事……” 瘦金刚没待他说下去,合掌道:“姜老施主不用说了,少林寺出此孽徒,说来惭愧,全是老衲的罪孽,当年不该太纵容了他。”老和尚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他就是老衲师兄门下俗家弟子吕文锦。” 贺德生道:“大师说的,莫非是江湖上人称锦衣郎君吕文锦么?” 瘦金刚道:“就是这孽障。”他接着道:“吕文锦原是洛阳富家子,其父笃信佛教,和大师兄方外论交,时常带他儿子到少林寺来,吕文锦看到寺中弟子练武,动了拜师之念,屡次恳求拜在大师兄门下,大帅兄一来见他资质极高,二来也碍着他父亲的情面,起先只允他作个记名弟子。” 知本大师的大师兄,正是昔年少林寺的首席长老知一上人,连少林方丈还是他的师侄,不仅在少林寺地位崇高,就是武林中,也是人人敬仰的高僧。” 锦衣郎君吕文锦在十一、二年间,崛起江湖,名动武林,原来还是知一上人的门人,无怪他一身造诣,在江湖上罕有其匹!大家都在听瘦金刚说话,因此谁也没有插口。 瘦金刚续道:“他虽然出身富豪之家,却居然能吃苦耐劳,平日对师叔们固然举止虔敬,对同门更谦恭有礼,经大师兄考查五年之久,才把他正式列为门墙……” 贺德生道:“锦衣郎君出现江湖,没有人知他出身来历,原来还有这段经过。” 瘦金刚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接着道:“但大师兄就在那一年涅槃西归,大师兄在日,吕文锦也时常缠着老衲学武,老衲喜欢他质美才高,也就常加指点,大师兄西去之后,就正式由老衲指导他的武功。” 常慧生性较急,听老和尚说话缓吞吞的,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瘦金刚道:“那一年也是该当有事,那是他父亲七十寿涎,他向老衲请了半个月假,回去拜寿,就在那时候,洛阳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无头大血案……” “阿弥陀佛。”瘦金刚低诵了一声佛号,续道:“事情是这样,当时有—位老武师,带着他爱女,路经洛阳,投宿长安老店,正是吕府寿辰前几天,长安栈里,住了不少吕府贺客,吕文锦也时常出入这家客栈,那老武师的女儿颇有几分姿色,大概被吕文锦看到了,年轻人觑不破色字这一关。竟然动了欲念,阿弥陀佛,这是老衲事后推断之言,但吕文锦却在老衲面前矢口否认……” 他吁了口气道:“就在那老武师投宿的第二天,客店中人发现父女二人均已死于非命,那姑娘是羞愤自尽的,老武师却是他杀,掌中胸口,被人震断心脉而死。” 驼龙问道:“那老武师是吕文锦杀的么?” 瘦金刚道:“当时没有目击的人证,但洛阳乃是古都大邑,捕头们也是办案多年的能手,发现老武师致命的一掌,极似本门‘般若禅掌’,而且火候不深,最多不过三成功力,当下就由一名老捕快暗中赶来本寺,请求派人查验。老衲据报,心中已是怀疑到吕文锦的身上,一来他正好请假回家,二来.老衲传他‘般若禅掌’,为时不过一年,他正好练到不过两三成火候,而且老衲那时还在主持罗汉堂,就亲自赶去洛阳。” 常慧问道:“他一直不肯承认么?” 瘦金刚道:“老衲查验的结果,那老武师确是死在‘般若禅掌’之下,但吕文锦始终不肯承认,按本寺规矩,老衲应该追回他的武功,只是死无对证,他又向老衲痛哭流悌,矢口否认。老衲又念在大师兄只此一个门人,心存偏私,只要他立下誓言,从此改过向善,更不准他对人自称少林弟子,等于把他逐出了少林门墙。” 常慧问道:“后来呢?” 瘦金刚道:“这孽障经过这件事之后,忽然离家出走,他家里的人,还到少林寺找过他,此后差不多有七、八年之久,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十二年前,江湖上忽然传扬着出了一个外号锦衣郎君的年轻高手名叫吕文锦。老衲那时已经不再主持寺中事务,但听到这一消息,曾到洛阳去了一趟,他依然对老衲执礼甚恭,但老衲看得出来,这七八年之间,他已另投名师,武功造诣,也有了相当成就,他既无恶迹,也并没有违反老衲的规定,只要他不以少林弟子自居,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老衲自然不好过问。” 他接着苦笑了笑道:“十年前,在黄溪渡附近,一家农家,又发生了一件命案,也就是那孽障和姜老施主说的故事相近似……”常慧道:“果然有这件事?” 瘦金刚道:“这事发生经过,和洛阳发生的父女命案,简直如出一辙,那农家好像姓冉,一户三口,除了夫妇二人,只有一个小姑,十年前某一晚的拂晓,邻居听到小姑呼天呛地的哭声,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故,大家赶去一看,那小姑衣衫不整,跪地痛哭,地上直挺挺躺着兄嫂两人,被人用重手法击伤,伤在胸口,已经气绝多时……” 常慧道:“是吕文棉假扮老师傅杀的么?” 瘦金刚道:“那只是诬蔑老衲罢了,事后据那小姑娘告诉老衲,她根本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她兄嫂,她醒来之时,才发觉清白玷污,兄嫂已死……” 常慧气道:“这人真是禽兽不如,老师傅对他有传艺之恩,他还诬蔑老师傅。” 瘦金刚道:“那是孽障怀恨老衲把他逐出少林门墙之故,他诬蔑老衲,也正是破坏少林寺的名声……” 常慧道;“这人坏死啦!” 驼龙道:“小慧,你别打岔,大师还没说完呢!” 常慧“啊”了一声,果然没有说话。 瘦金刚道:“黄溪渡,是南昌府近郊,发生了这样一件无头命案,自然立时轰传开来,南昌府的捕头,识不得冉夫妇究是什么手法所伤,因这里是少林下院,就来请奉寺派人验看……” 常慧嘴快,忍不住又道:“又是‘般若禅掌’杀死的了?” 瘦金刚点头道:“女施主说的一点不错,经本寺派人验看的结果。不但是本寺‘般若禅掌’,而且依然只有三成功力……” 驼龙心中暗道:“他经过八年苦练,‘般若禅掌’应该收发由心了,减少几成功力,故意装作初学乍练,火候不足,那也是极为平常之事。” 瘦金刚续道:“敝寺‘般若禅掌’,是七十二艺中上乘武学,不但要本身功力已有相当深厚基础,否则无法练习,而且也不轻易传授弟子,寺中数百僧侣,获准练习‘般若禅掌’的,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常慧道:“大叔,‘般若禅掌’很厉害么?” 驼龙笑道:“小慧,你又插嘴了,‘般若禅掌’,少林上乘绝艺,就是练成护身真气,也很难抵挡得住,你说厉害不厉害?”常慧没有作声,但脸上似有不信之色。 瘦金刚续道:“那是八月初发生之事,到了中旬,老衲来此主持讲经,听敝师侄了一说起,就想到这可能又是孽障所为,等此间法事完毕,老衲又赶去洛阳……” 说到此处,伸手从几上取起茶盏,说道:“诸位施主请用茶。” 轻轻喝了一口,接道:“那孽障见了老枘,依然敬礼有加,虽然不敢再称老衲师叔,但一口一声老师傅,和在少林寺之时,一样亲切,老衲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尊师重道,谦恭有礼的年轻人,会是奸淫残杀的凶手。” 常慧披披嘴道:“越是恶人,越会装出一付伪善面孔来。”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极是。” 接着道:“等老衲说出黄溪渡凶案之事,那孽障却忽然沉下脸来,冷笑道:“原来老师傅又把黄溪渡凶杀之事,怀疑到弟子头上来了,这真是莫须有的冤枉,好像天底下学过少林武功的,只有弟子一个,还好死的只是两件普通奸杀案子,如要有—个学过‘般若禅掌’的人造了反,我吕文锦岂不要凌迟处死,罪夷九族了?” 他说话之际,忽然从椅上站起,说道:“老师傅请随我来。”举步走山大厅,老衲自然只好随着他走了出去。 那孽障走下石阶之时.忽然俯身拾起阶前一块尺许见方的石块,轻轻往上一抛,等到石块下落之时,他右手衣袖,忽然朝上拂起,他拂起的衣袖,看去毫不着力.但那方石块竟然化作一蓬石灰,随风而散,这一手几乎把老衲看得目蹬口呆,想不出他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常慧偏头问道:“大叔,他这是什么功夫呢?” 驼龙笑道:“连老师傅都看不出来,大叔如何知道?” “阿弥陀佛,姜老施主好说。” 瘦金刚接着说道:“那孽障看了老衲一眼,面露得意,冷冷一笑道:“老师傅看到了,吕文锦八年来一直遵守老师傅的约束,绝不再使少林武学,但吕文锦真要杀人,一点衣角,就可要了江湖上一般高于的性命,大概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也不至只有三成功力吧?” 当时老衲也感到黄溪渡冉姓夫妇,确实不像是他杀的,但从昨晚他对姜老施主说的一番话看来,却明明是这孽障做的了!” 了一愤愤的道:“吕文锦真是丧心病狂,欺师灭祖,居然敢对师叔这般说话。” 瘦金刚道:“据老衲的观察,他似乎有恃无恐。” 了一道:“他凭仗的什么呢?” 瘦金刚道:“自然是有人给他撑腰了。” 驼龙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可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来了?” 瘦金刚摇头道:“他使的是一种旁门手法,那是毫无疑问的,但老衲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路数?唉,纵然是旁门功夫,也属于一种极为高深的武学了。” 驼龙沉吟道:“他和在下动手之际,那是一种阴柔的掌力,极似‘玄阴真气……”” 瘦金刚忽然低喧一声佛号,从椅上站起,合十道:“姜老施主、贺老施主四位,如果没有什么急要之事待办,老衲带你们去看一个人。” 贺德生道:“现在就去么?” 瘦金刚道:“正是。” 贺德生道:“但在下剧毒未解……” 瘦金刚未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贺老施主不用担忧。”回头朝了一道:“你去请公孙施主出来。” 了一应了声是,躬身退出。不大工夫,只见了一领着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走了进来。 这人头尖脸削、鼠目、酒糟鼻,嘴角上还留着两撇鼠髭,正是鬼医公孙丑。 他昨晚被刘寄生一掌击中后心,居然并没有死。 这也并不稀奇,他号称鬼医,只要一息尚存,就可起死回生,除非当场击毙,自然要不了他的性命。 驼龙看他在绳金寺出现,心头登时明白过来。敢悄他自知伤势沉重,又怕刘寄生不放过他,才托庇到绳金寺来的了。 贺德生目光一亮,啊道:“公孙先生也在这里!” 公孙丑耸耸肩,一双鼠目,骨碌一动.连忙抱拳道:“贺老哥请了……”他目光带些惊疑之色,倏然住口。 那是因为神弹子贺德生居然会和丁建中在一起! 瘦金刚合十道:“老衲替公孙施主引见,这位就是名动武林的泰山驼龙姜老施主。” “啊!”公孙丑双目一定,接着连连拱手道:“幸会,幸会,兄弟久仰姜大侠盛名,昨天在戴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驼龙大笑道:“公孙先生好说,咱们也算是一回生,两回热了。”公孙丑点头道:“正是,正是。” 瘦金刚合十道:“老衲请公孙施主前来,正有一件事想请施主赐予援手。” “不敢,不敢。”公孙丑拱手道:“在下昨晚伤重垂危。幸蒙大师收留,在下这条命就是大师救的,大师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他昨晚还是伤重垂危,如今居然已和好人一般,由此可见他医道当真高明得很! 瘦金刚合掌道:“公孙施主言重,事情是这样,这位贺老施主被人在茶饭之中下了剧毒,想请施主赐教。” 公孙丑两颗小眼珠一下注视到贺德生脸上,口中啊道:“贺老哥是什么时候中的毒,现在感觉如何?” 贺德生道:“是昨晚晚餐时间被人下的毒,据说子不见午,只是目下还未发作。” “唔、唔!”公孙丑连点着头道:“毒药发作得越慢,毒性也愈烈,一经发作,就不可收拾了,贺老哥请坐下来,让兄弟切切脉象再说。”贺德生依言坐下,伸手过去。 公孙丑仔细切了一阵脉,口中噫道:“奇怪,照贺老哥脉象看来,你体内剧毒,早该发作了,但好像剧毒受了什么抑制,一时还不至于发作,只是毒性丝毫未解,而且又经过强行抑制之故,一旦发作,那就没有救了。” 贺德生道:“先生真是神医,兄弟确实服过两颗抑制剧毒的药。”公孙丑张目问道: “那是什么药丸?” 贺德生道:“兄弟也不知道。” 当下就把昨晚发生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公孙丑口中只是“唔”、“唔”应了两声,伸过手去,翻起贺德生眼皮,看了一眼,才道:“贺老哥放心,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发作。” 贺德生紧张的道:“公孙先生是说,兄弟只有两个时辰可以活了!” 瘦金刚、驼龙等人的目光,也不期而然一齐朝公孙丑望去。 公孙丑耸耸双肩,呵呵大笑道:“兄弟是说贺老哥身上剧毒,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发作,你贺老哥,只要在发作前一盏茶的工夫,遇上兄弟,就保管你没事儿。” 瘦金刚合掌当胸,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有公孙这句话,老衲也可以向贺老施主交代了。” 了一道:“公孙施主可要开个药方,贫僧好立即派人到药铺抓药去。”这话是说公孙丑昨身负重伤,前来绳金寺借宿,身边并未携带药箱。 公孙丑笑了笑道:“治疗重伤,剧毒的丹药,都带在兄弟身边。”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了米粒大小三颗黑色药丸,用纸包好,交到贺德生手中道:“贺老哥收好了,等到巳末午初,腹中觉得隐隐作痛之时,就是剧毒即将发作,可将药丸放在舌尖上,让它慢慢随津化去,那时最好尽力奔跑,务使全身血液,加速运行,以助药力发散,过了午时,就可没事了。” 贺德生接过药丸,问道:“这药不能早服么?” 公孙丑道:“兄弟这药丸。性道峻猛,这叫做以毒制毒,不到剧毒发作,先服了,反受其害,故而服药之后,还要尽力奔跑,血液运行加速,原是加速剧毒发作,但也正是加速制毒功效。”贺德生唯唯应是,小心翼翼的收起药丸。 瘦金刚赞叹的道:“公孙施主用药之奇,真是今之华佗。” 说到这里,又站起身,合掌当胸,朝驼龙说道:“现在贺老施主已经没事了,老衲这就领诸位前往。” 常慧问道:“老师傅要去那里?” 瘦金刚道:“不远,也还有一段路。” 贺德生道:“公孙先生此时可以跑路么?” 公孙丑道:“贺老哥身中之毒,有一定发作的时间,但去无妨。”瘦金刚道:“公孙施主那就请回房休息吧。”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正是、正是,兄弟那就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瘦金刚又道:“了一,你也不用去了。” 了一合掌道:“师叔也许有什么差遣,那就要通善师弟随师叔去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了,通善是本寺知客,不可擅离!”一面朝驼龙等人合掌道:“老衲替诸位带路。” 手持念珠,举步往外走去。一行人出了绳金寺,常慧悄悄朝丁建中问:“大哥,你说老师傅会带我们到那里去?” 丁建中道:“这个我猜不着。” 常慧嗤的笑道:“我知道。” 了建中道:“那你倒说说看?” 常慧道:“我猜一定是到黄溪渡去的。”瘦金刚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含笑道: “女施主真是聪明智慧。” 常慧脸上一红,喜孜孜的道:“我说对了。” 瘦金刚道:“不错,老衲正是领诸位到黄溪渡去的.因为老衲听说姓冉的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那贼子还时常派人接济,老衲领诸位前去,一来可使诸位明了真相,二来也许可以从冉姑娘口中,听到一些有关那孽障的行踪。” 黄溪渡离南昌府不过二十来里路,它是赣江东岸,—个小小的渔村,村外,是一片疏朗朗的杂林,沿着江岸,有一条黄泥小径,草色已经枯黄。 瘦金刚领着四人,脚程都快,赶到黄溪渡,还不过是巳牌时光。杂林前面,正有四五个孩子,在捉迷藏。 乡村里的孩子,忽然看到村外来了几个陌生人,都觉得好奇,迷藏也不捉了,大家远远的停了下来。 忽然,其中一个身穿土布衣裤的孩子迎着瘦金刚跑了过来,说道:“老师傅,你好奇怪,方才不是已经来了,怎么又来了呢?”那说话的孩子,看去不过十来岁,生得挺清秀。 瘦金刚听得一怔,问道;“小施主说什么?老衲方才已经来了?,那孩子道:“是啊,你不是刚才过去的么?我叫了你一声老师傅,你还称赞我瑕儿乖呢,怎么又会从村外来的呢?” 瘦金刚一张枯瘦的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再也顾不得和孩子多说,急急回头道: “两位老施主,咱们快走。” 话声—落.加快脚步,朝村中奔去。 驼龙、贺德生也听出口气,孩子当然不会说谎,那么方才过去的那个“老师傅”,分明就是昨晚假扮瘦金刚的贼人无疑。于是大家脚下加紧,跟着瘦金刚身后,往村中奔去。 黄溪渡,不过十来户人家,疏疏朗朗的沿着一条汊港住着。瘦金刚快步穿过一片菜畦,走近茅舍。 只见屋前一只母鸡带领着一群小鸡,正在草间啄食,屋中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看情形不像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头不觉稍宽,脚下也自然放缓下来,回头道:“诸位施主稍待,冉姑娘可能在屋中,脚下一停,台掌当胸,缓缓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在家么?” 茅舍中板门虚掩,却是不见有人答应。 瘦金刚双眉微微一皱,正待再说。 驼龙低声道:“老师傅,不用叫了,咱们进去瞧瞧。” 瘦金刚心头微沉,点头道:”老施主说得是。” 伸手推开板门,当先跨了进去。但见堂上板桌上,还放着一个针线盒,和一件尚未缝制好的童衫,只是不见人影。 瘦金刚微感诧异的道:“这情形不像有人来过。” 驼龙微笑道:“大师,这情形,分明是那冉姑娘正在替孩子缝制衣衫,有人来了,才放下来的。” 瘦金刚矍然道:“那么人呢?” 话声未落,突听一声微弱的呻吟,传了过来! 驼龙突然一个箭步,掠到东首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去! 这一看,果然灶下躺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妇人,一手掩胸,已是奄奄一息! 驼龙看得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大师,快进去看看,这位姑娘果然遭了贼子的毒手。” 身形一闪,急步掠去。 瘦金刚跟着抢入,看到冉姑娘嘴角血迹殷然,睁大一双失神的双目,望着自己,似有惊怖求援之色,不由得连诵佛号,俯上身去,问道:“女施主是什么人所伤?” 那小妇口齿启动,艰涩的道:“老……师傅……你……好狠……的……心肠……” 这话,自然是说杀她的人,就是瘦金刚! 也正说明了贼人果然是假扮着瘦金刚来的。 驼龙皱皱眉,愤怒的道“看她胸口肋骨似已根根断绝,这贼子竞以极厉害的掌力,对付一个毫无抵抗的弱女子,真是丧心病狂已极!” 瘦金刚双手合掌,苦笑道:“这孽障使的就是敝寺’般若禅掌’。”常慧问道:“老师傅她还有救么?” 瘦金刚微微摇头道:“看样子,这位女施主心脉已断,纵有仙丹,也回生乏术了。” 常慧伸手去摸她手掌时,但觉一片冰冷,再探她鼻息,原来已经气绝。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孩子的声音哭着飞奔过来,叫道:“是你们杀了我娘!” “娘……”一个穿着土布衫裤的孩子一下扑在他娘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瘦金刚黯然道:“小施主,你娘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那孩子突然停住哭声,泪痕满脸,抬起头来,说道:“老师傅,你要替我娘报仇。” 瘦金刚矍然道:“不错,这孽障可能并未去远,仍在附近,四位施主,可否相助老衲,在附近几个村子搜上一搜?” 贺德生道:“大师言重,此人恶孽昭彰,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咱们既然遇上了,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常慧道:“老师傅,事不宜迟,咱们如何追法,那就快些了。” 瘦金刚一手摸着那孩子头顶,慈声道:“小施主不要伤心,你娘是坏人杀死的,老衲和这四位施主,这就去捉坏人,小施主好好守在这里,不可出去。” 那孩子点点头道:“瑕儿知道,瑕儿会在家里等老师傅,啊,老师傅,你一直都叫我瑕儿的,怎么现在叫我小施主了?” 瘦金刚听得一怔,问道:“老衲一直都叫你瑕儿?” 那孩子道:“是啊!老师傅每年都要来我家一次,给我娘送银子,送米来的,老师傅还教了瑕儿一套拳法,说过再等几年,等瑕儿长大了,带瑕儿学武功去呢!” “会有这等事!”瘦金刚忽然点点道,“是了,这孽障不敢以真面目见她母子,这些年来,一直假冒老衲之名,时予周济,也正因他冒惯了老衲,昨晚才以老衲的面貌出现。” 那孩子道:“老师傅,你说什么?” 瘦金刚道:“没有什么,你听老衲的话,乖乖在这里等着,等老衲捉到了坏人,再来替你娘埋葬。” 那孩子道:“瑕儿不哭,瑕儿不会乱跑的。” 瘦金刚黯然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几人退出茅屋,瘦金刚脚一停,说道:“这里附近二十里之内,北为樵舍,东北是楼前,南是欧阳,西南是冷井,咱们是从冷井来的,这孽障可能也是由南昌赶来,不会再由原路回去,因为那样会和咱们遇上……” 他口气微顿,接道:“因此,他去的方向,以樵舍、楼前两处较有可能,老衲之意,由老衲和姜老施主分头搜索樵舍、楼前两处。但这孽障也可能隐匿附近,并未走远,也说不定,因此老衲想请贺老施主三位,仔细搜索这村子内外,不必走得太远,不知姜老施主、贺老施主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自然是因假冒他的贼人,武功极高,怕贺德生和丁建中、常慧三人,分散了会不是对方的对手,才要他们做一路。这话贺德生懂,驼龙也懂。 驼龙只是笑了笑道:“大师分配的极是,这贼子极可能就躲在附近,建中、小慧,你们和贺老哥一路,附近十里,搜索必须十分仔细。丁建中、常慧一同应了声“是”。 瘦金刚、驼龙连袂向北奔行而去。 常慧道:“贺老,咱们该如何搜法呢?” 贺德生道:“这村子里虽然没有几户人家,但到处都是树林子,要隐藏一个人,却极为容易,咱们三人,自以分头搜索为宜,好在地方不大,如果发现敌踪,立即以长啸为号,其他两人,闻讯赶去,也来得及。” 丁建中点头道:“贺老说的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正说之间,瞥见瘦金刚匆匆从北首一条小径上折了回来,常慧道:“老师傅想到了什么?” 瘦金刚道:“那孽障忍心对冉姑娘下手,自然也可以对瑕儿下手了,咱们把孩子留在屋中,实有未妥,老僧觉得最好留下一个人,保护孩子才是。” 他不叫“小施主”、而叫“瑕儿”! 贺德生连连点头道:“大师顾虑的极是,这厮残忍成性,那孩子处境确实危险。” 丁建中沉吟道:“我看妹子,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常慧心中虽然不大愿意,但还是说了句:“好吧!” 瘦金刚合十道:“有女施主留下和瑕儿作伴.老僧就放心了。”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贺德生、丁建中也立即分作两路,进行搜索。 半个时辰之后,贺德生、丁建中已把黄溪渡前后搜索遍了,并未发现可疑的人物。 过没多久,驼龙也回来了,他搜索的是黄溪渡西北的樵舍。 丁建中急步迎了上去,问道:“大叔,你老没搜索到贼人的踪影么?” 驼龙摇摇头道:“没有,樵舍地方不大,除了北首还有一个砻坊,也不过十几户人家,而且河港交叉,并无贼子的踪迹,我看他不可能走那条路,你们呢?附近都找过了?” 丁建中道:“都找过了。” 驼龙目光一转,问道:“小慧那里去了?” 丁建中道:“方才老师傅赶回来,说贼人心狠手辣,可能趁咱们出动之际,回去追杀那个叫瑕儿的小孩,因此由妹子留在屋中,和那小孩作伴。” 驼龙颔首道:“这也不可不防,唔,时间快近晌午,大师也该回来了,他如果再不回来,那就很可能发现了贼踪……”话声未落,只听贺德生道:“老师傅不是也回来了么?” 驼龙、丁建中回头看去,果见瘦金刚灰僧大袖,奔行而来。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三人面前。 瘦金刚合十当胸,问道:“姜老施主已经回来,樵舍方向,那是也没有孽障的踪迹了。” 他搜索的楼前,在黄溪渡东北首。 驼龙道:“一点踪影也没有,大师呢?” 瘦金刚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孽障当真狡狯成性,在咱们入村之时,他明明就在附近,居然和咱们捉起迷藏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口中唔了一声,续道:“楼前、樵舍,既然都没有了的踪影,由此可见在咱们入村之后,他已悄然由东首小径溜走,那是朝欧阳去的了,因为欧阳北通楼前,南通南昌,东首是一条大江,无路可行,这孽障可能又潜回南昌而去,咱们事不宜迟,此刻赶去欧阳,可能还能截得住他。” 贺德生道:“这厮准是去了欧阳。” 丁建中道:“大叔,小侄去叫妹子回来。” 瘦金刚一摆手道:“欧阳离此不远,咱们追到孽障,必须分三面包抄过去,才不致被他逃脱。至于瑕儿这孩子,本来母子相依为命,如今他娘死后,孤苦无依,老僧想把他带回少林寺去,因此不论此行能否追到孽障,仍得回到这里来,老僧觉得女施主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他言中之意,乃是怕常慧武功不高,女孩子体力较差,自然留在这里的好。(只可惜大家没注意他口中依然称为“瑕儿”。)驼龙道:“大师说的也是。” 瘦金刚蹲下身去,以指划地,说道:“老僧托大了,咱们现有四人仍可分为三路,由这里向西,出村之后,不过三里光景,沿河有一条小径,可截住欧阳通往南昌之路,这条路极为重要,是以姜老施主前去,较为妥当。” 驼龙道:“大师言重,在下但凭大师指示。” 瘦金刚续道:“第二条路,是由此地向东,再沿江南行,可截住由欧阳通往楼前,这条路,请由贺老施主和丁小施主同行。” 贺德生、丁建中同声道:“老师傅吩咐,在下两人自当遵命。” 瘦金刚接着用手指划着沙地,说道:“这是由黄溪渡通往欧阳的直径,老僧由这条路前去,较东、西二路为近,老僧也可能较三位施主早到,孽障如果看到老僧,势必把他惊走,因此,咱们必须约定一个时间,最好是同时赶到欧阳。” 驼龙看看天色,说道:“这时离午时,大概还有一刻工夫,大家脚程快一步,正午可以赶到欧阳了。” 瘦金刚站起身道:“好,咱们就以正午到欧阳会齐好了。” 贺德生回头道:“丁老弟,咱们可以走了。” 丁建中答应一声,两人正待离去。 瘦金刚好似想起了什么,啊道:“两位且慢!” 贺德生道:“老师傅还有什么见教?” 瘦金刚道:“老僧刚才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就是那孽障前来黄溪渡,是假扮了老僧来的,万一三位施主遇上了,岂不仍然会把孽障认作老僧,即使老僧及时赶到,一时之间,也很难分辨真假?” 贺德生听了一呆,笑道:“老师傅不说,这点咱们倒是没有想到。”瘦金刚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僧也是刚才才想到的,这样吧,咱们先约好一个暗号,就不致有误了。” 驼龙道:“大师请说。”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以手指天,说道:“我佛慈悲,人心即是天心,咱们见面之时,就以手指天为记。遇上老僧,如果不明暗记的,那就不是老僧了,施主只管出手,把他拿下。” 驼龙点头道:“好,在下记了。”驼龙,贺德生、丁建中三人,因须纡回包抄,路程较远,就分头先行。 瘦金刚目送三人去远,他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之中,不禁闪过一丝诡秘之色,双脚一顿,化作一道灰影,转身朝村中投去。 神弹子贺德生早在搜索黄溪渡附近之时,服下了解毒药丸,因此在进行搜索之际,他也特别卖力,在树林问窜上跃下,务使体内血液运行加速。这回他和丁建中从黄溪渡出发,也竭力施屉脚程,纵掠如飞,赶到欧阳北首,还没到正午。 贺德生已经奔出了一身大汗,他一面拭着汗水,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间还早着点儿,丁老弟,咱们在树下息一会再进去不迟。” 了建中看他一眼,问道:“贺老没事吧?” 贺德生道:“公孙丑真是鬼医,方才已末午初,兄弟果然隐隐感到腹痛,但服药之后,经过两番尽力奔跃,出了一身大汗,此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丁建中道:“这就是了,大概贺老身中剧毒。已经从汗水发散出来了。” 贺德生“啊”了一声,举手往额上一抹,低头看去,但见抹在掌心的汗水,色呈青绿,心头又惊又喜,大笑道:“看来贺某已经逃过一劫,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霍地站起身来,又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进去了,遇上这厮,兄弟非和他好好较量较量不可。” 第七章 欧阳,只是一个临江的小村落,一、二十户人家,大多打渔为业。渔村和镇集不同之处,就是东一户、西一户,临水结舍,不像镇集上,大家都比邻而居。 这时正当晌午时分,贺德生、丁建中二人由村北入村,循着一条黄泥小路,朝村中行去。 这是大家约定的时间,瘦金刚和驼龙也应该快了。 贺德生走在前面,他是老江湖,脚下走的虽快但耳目并用,就像一头猎犬一般。正行之间,忽然,他好似发现了什么,一下停了下来。 丁建中跟在他身后,问道:“贺老,你发现什么了?” 贺德生伸手一指,说道;“丁老弟,你看,这是什么” 丁建中随着他手指低头看去,那是草丛间泥路上留下的一个足印,不觉抬目道:“贺老,你说这足印……” 贺德生低声道:“老弟,你看清楚了,这人穿的是芒鞋。” 丁建中道:“也许是老师傅。” 贺德生道:“不,老和尚和咱们约好了的.他要是先到,准会在此地等候,但此人却是往南而去,八成准是那厮!” 说到这里,不待丁建中开口,催道:“快,这厮也许还没走远,咱们快追。”说完,加紧脚步,朝村外掠去。 这小村落.只有一条由北往南的小路,从村北到村南.一共不过半里来路,两入很快就穿出村外。 一条黄泥路沿着大江,迤逦向南,直通南昌。左边临江,右边是一个土丘,一片浓密的松林。 贺德生对松林自然十分注意,目光转动,果然走了不过一箭来路,林前泥地上,又发现了一双芒鞋的足印。 因为林前这片草地,较为泥泞,因此这双足迹,极为明显。而且左足印和右足印相距足有七八尺远,寻常人一步跨不出这么远去。足印是朝松林中去的,如是瘦金刚,他应该等大家会齐了再进去搜索,不可能一个人掠入林去。 贺德生心念闪电一动,就朝身后的丁建中打了个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丁老弟,咱们分两路进去,先搜搜这片松林再说。”话声一落,正待纵身扑起。瞥见松林中灰影一闪,灰衲芒鞋的瘦金刚,缓步从林中走了出来。 瘦金刚看到两人,似乎微微一怔,合掌当胸,讶然道:“贺老施主,丁小施主怎么也赶来了?” 贺德生暗暗冷笑,他看到瘦金刚从林中走出,双手早已暗暗凝聚功力,但依然脸含微笑,伸手指指太阳,说道:“这时连日头都已直了,咱们自然是接应大师来的了。” 他很巧妙的打出了约定暗号,手指太阳,自然是指天了。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孽障狡狯成性,老衲就是在楼前不远,发现了孽障足迹,一路追踪到此,来不及通知四位施主,不想两位施主也赶来了,这片松林,老衲已经搜索过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又被孽障乘机脱走。” 他似乎对贺德生打的暗号,丝毫并未注意。 丁建中站在一旁,心中暗暗佩服瘦金刚知本大师,果然不愧是当年少林寺罗汉堂的主持,江湖经验老到,若非事前约定暗号,如今当了面,当真使人真假难分!贺德生眼看对方对自己以手指天,毫不理会,心头已经有了谱儿。回头朝丁建中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双手蓄势,脚下横跨一步,欺到瘦金刚左侧,沉笑道:“是么?” 他心知这个假冒瘦金刚的贼人,已得少林真传,一身武功,极为了得,光是佛门神功“般若禅掌”,自己就接不下来。 他闪到对方左侧,正是让开正面,好由丁建中接着。丁建中的武功,他在戴庄见过,当然胜过他甚多。 果然,丁建中在他横跨一步,向左闪出的同时,也跟着跨上了一步,欺到了瘦金刚的右侧。 两人这一动作,已然逼近到瘦金刚的身前。 任何一个会武的人,只要对方一动,纵然还未近身,也会立时警觉,而且绝不容许有人近身。 瘦金刚自然觉察了,尤其贺德生的口气,也大大不对! 但瘦金刚并未及时后退,只是讶然的望望两人,双手依然合十当胸,缓缓说道:“贺老施主此话怎说?” 他居然十分镇定,也装得很像! 如若事前没和瘦金刚约定暗号,不知他是假扮之人,又有谁会怀疑他是假扮瘦金刚的贼人呢? 贺德生心头暗暗感到焦急,因为直到此时,驼龙和瘦金刚应该赶到了,但两人还没赶来。 他估量自己两人,不知是不是对方敌手?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自然以拖延时间,对自己较为有利。心念闪电般在心头转动,口中呵呵大笑道:“大师真的不懂么?” 瘦金刚怔道:“贺老施主在说什么,老衲真的不懂。” 贺德生为了拖延时间,故意又伸手指天,说道:“大师总知道那是什么了?” 瘦金刚抬头望望天空,奇道:“贺老施主指的是天?” 贺德生纵声大笑道:“这是大师自己说过的话,人心即是天心。”他故意纵声大笑,而且笑声是以内功送出,这样,只要驼龙和瘦金刚赶到欧阳,自会循声寻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瘦金刚双手当胸,望着贺德生,徐徐说道:“这话是老衲说的么?贺老施主此时忽然提出这几句话来,必有缘故?” 贺德生道:“在下只问大师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瘦金刚面上不禁流露出奇异的神色,说道:“老衲一时记不起来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暗语。 贺德生看了丁建中一眼,大笑道:“这就是了,在可在下早就知道不是你说的了。”瘦金刚错愕道:“这句话很重要么?” “太重要了!”贺德生沉声道:“因为凭这句话,就可以分出一个人的正与邪,善与恶,真与伪来。” 瘦金刚愈听愈奇,蔼然一笑道:“贺老施主和老衲打了半天哑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贺德生眼看自己用话绊住了这个假的瘦金刚的贼人,但瘦金刚和驼龙应该早已来了,却依然一个也不见,心中自然着急。突然,他心头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两人,早就来了,只是隐身附近.并未露面?” 他本是老江湖了,心念这一转,就愈想愈觉自己猜的不错,心头不觉大定。这就敞笑一声道:“现在已是日值中午,大师是否觉得奇怪?” 瘦金刚一双炯炯双目,即注着贺德生,迟疑的道:“贺老施主,你在说些什么?” 贺德生大笑道:“在下是说大师看到贺某还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瘦金刚这回听清楚了,睁大双目,合十当胸,骇然道:“贺老施主莫非把老衲当作了孽障?” “当作?哈哈!”贺德生大笑道:“你本来就不是知本大师,何用当作?你是吕文锦对不?哈哈,姓吕的,告诉你,知本大师和驼龙姜大侠,马上就要赶到,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贺某和丁小兄弟动手?” 瘦金刚枯瘦的脸上,神色微变,说道:“贺老施主,你说姜老施主和还有一个知本就会赶来?此话当真?” 贺德生道:“一点不假,怎么?你怕了吧?” 瘦金刚合掌当胸,口喧佛号,“阿弥陀佛,贺老施主两位,可曾见到其人?” 贺德生道:“知本大师早就知道你还在欧阳,才要咱们分头拦截,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瘦金刚长眉微蹙,顿足道:“果然是那孽障的狡计,唉,两位施主上了他的当了。” 贺德生大笑道:“姓吕的,你此刻已经黔驴技穷,还假冒知本大师,不嫌无聊么?来,来,咱们多说无益,你既然不肯束手成擒,贺某只好先出手了!” 他在欺近瘦金刚左侧之际,早已功凝双腕,蓄势待敌,一面固然是防对方在说话之时,突起发难,一面也准备随时出手。因此话声甫落,右手疾出,五指如钩,使的是一记大擒拿手“赤手缚龙”,奇快无比朝瘦金刚左肩抓去。 他外号神弹子,数十年来,右手一直盘着两枚铁胆,指力自然十分惊人,一抓出手,力透指端,手爪尚未抓到,光是五缕指劲,已然直戳过去。 寻常武师,不用被他抓中,就是这五缕指风,都能透穴入骨,把你给制住了! 瘦金刚并未还手,微一吸气,身躯离地数寸,往后疾退数尺,沉声道:“贺老施主且请住手,听老衲一言。” 贺德生回头喝道:“丁小兄弟,快截住他,莫要让他跑了。” 丁建中身形一闪,果然迅快掠到了瘦金刚的右后方,目的是防他退入松林中去。 贺德生左手当胸,右手微曲,沉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瘦金刚神色泰然,淡淡一笑道:“贺老施主若是一定要和老衲动手,那也请稍待片刻。” 贺德生道:“为什么?” 瘦金刚:“贺老施主方才不是说,姜大侠和另外一个知本就要赶来么?贺老施主要和老衲动手的原因,那是因为老衲只是假扮之人,并非知本,对么?”贺德生道:“不错。” 瘦金刚笑了笑道:“那么现在真假未分,何如等他们赶到了,一真一假,当了面,岂不真假立可分晓?” 贺德生截然道:“不用了,贺某闯荡江湖三十年,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哈哈,是真是假,早已分得清清楚楚,姓吕的,狡辩无益,你不肯束手就缚,咱们就见见真章I”一面朝丁建中招呼道:“丁老弟,对付这等江湖败类,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过节,咱们先把他拿下了再说。” 突然欺身而上,双手扬处,划出一片指风,斩脉制穴,使出七十二把擒拿手法,着着进袭,朝瘦金刚关节大穴下手,煞是凌厉。 瘦金刚并未还手,双手依然合十当胸,只是身形移动,避让来势,口中低沉的道:“贺老施主快请停手,是非愈辩愈明,有话好说。”他布衲飘风,闪避得不快,但贺德生凌厉的指风爪影,竟然连他一点袍袖、衣角都沾不上。 丁建中因贺德生已经抢先出手,自然不好袖手旁观,而且这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看出这假扮老和尚的人,一身武功高过贺德生甚多。 对方此时虽未出手,但一经出手还击,只怕贺德生很难接得下他十招八招。心念一动,就在瘦金刚后退之际,突然大喝一声:“大师小心!”举手一掌,直劈瘦金刚右肩。 瘦金刚连头也没回,右肩一侧,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这一转,正好避开了贺德生、丁建中的夹击。 丁建中一掌击出,口中冷笑一声,身形跟着欺上,双掌直击横劈,连续攻出。他施展的是昆仑武学,掌势变化十分迅捷,每一掌都挟着轻微的啸声,却又潇洒自如。 贺德生眼看丁建中加入战围,精神不由一振,双手十指屈如钢钩,猛扑而上。 两人这一联手,攻势自然极为凶猛,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每一掌、每一爪,都凝聚真力,记记找瘦金刚的要害大穴下手。 瘦金刚始终没有还手,灰衲芒鞋,大袖飘飞,一身在两人夹击之下,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凭藉着深厚功力,听风辨位,闪避来势。 须知神弹子贺德生本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三十年来,也很少遇上过对手。丁建中更是昆仑高弟,虽然初出江湖,一身所学,足可名列武林顶尖高手。 瘦金刚以一敌二,不,他既未出手封解,更没乘隙反击,只能说是以一避二,还能从容闪避,化险为夷,真是谈何容易?也由此可见此人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三道人影,在漫天掌影,爪风笼罩之中,盘旋游走,几已难分敌我。 丁建中连发了七、八掌,都被老和尚轻易避过,少年气盛,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清啸,身子一曲一伸之间,“嗖”的一声,冲霄而起,拔起三丈来高。人在半空,突然一个回旋,夭矫如龙,俯冲而下,双掌连环劈出。 贺德生看得猛然一惊,暗暗忖道:“他使的莫非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昆仑奇学‘云龙九掌’?” 就在此时,突听驼龙的声音喝道:“建中,住手!” 一道人影,跟着在一棵大树上飞起,疾泻而下。 丁建中双掌甫发,正朝着瘦金刚当头俯冲劈落,耳中听到姜大叔的喝声,赶紧双掌一收,身形一折,疾如流星,掠过瘦金刚头顶,落到一丈开外。 贺德生爪指飞洒,正在着着逼进的人,也自停了下来。 驼龙姜大川落到地上,丁建中同时双足一落,站住身子,拱拱手叫道:“大叔……” “阿弥陀佛!” 瘦金刚双手合十,含笑道:“姜老施主终于来了。” 贺德生不待驼龙开口,急忙迎着道:“姜大侠来得正好,这厮……” 驼龙笑了笑,摇手道:“兄弟已经来了一会,你们动手的情形,都已看到了。” 丁建中道:“大叔那又为什么要阻止小侄出手呢?” 驼龙笑道:“你再想想看,就会明白过来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道:“小侄还是想不出来。” 驼龙望了贺德生一眼,才道:“你和贺老哥联手抢攻,大师可曾还手么?”丁建中一呆道:“没有。” “这就是了!” 驼龙接着笑道:“以你和贺老哥的武功,联手合击,试问武林中能有几个人接得下来? 若非大师修持功深,在这种既不出手封架,仅凭游走闪避,又有谁能躲闪得开?” 丁建中吃惊道:“大叔,你说他不是假的?” 驼龙道:“你和贺老哥连攻了十数招之多,可曾触及大师一点衣角?”丁建中又是一楞! 姜大叔说的没错,就算他老和尚武功再高,也总不至于合两人之力,会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沾不到! 驼龙不待他开口,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参悟出来的‘大乘禅法’,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枯禅神功’,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以不变应万变,否则你们怎会一点也碰不到大师的身子?”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好说,老衲曷克臻此?” 贺德生不信道:“姜大侠,咱们来时不是约好了的记号,兄弟向他两次举手指天,他怎会一无所知呢?” 驼龙道:“兄弟刚才也是怀疑大师是假扮之人,但看了你们动手的情形,才发觉咱们赶来欧阳,是上了贼子的当,这叫君子可欺以方吧!” 贺德生矍然道:“会有这等事?” 驼龙道:“现在想来,这是贼子有心安排,他先在此地故布疑阵,把大师引来,然后又匆匆回去,要咱们兼程赶来,还互相约定暗号,这一来,好让咱们认定大师是假的,合力对付大师,至少也落个两败俱伤之局。 瘦金刚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段经过,这孽障当真狠毒得很。” 贺德生赧然抱拳道:“在下冒犯大师之处,还望大师多多曲宥。” 瘦金刚道:“这是误会,老施主也不必介意。”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那位女施主呢?” 丁建中:“老师傅不是要妹子留在那里,保护那孩子么?” 瘦金刚一怔道:“那又是孽障故弄玄虚,老衲在楼前发现孽障足印,一路找到此地,并未回去,更没有要女施主留下……” “不好!”驼龙急急说道:“小慧不是贼子的对手,咱们快走。” 人随声起,有如大鹏凌空,当先飞掠而去。 丁建中听说妹子有了危险,心头一急,双臂划处,一道人影,矫若神龙,腾空掠起,紧随驼龙身后疾向西北投去。 贺德生看得骇然回顾道:“这位丁少侠使的莫非是传闻失传已久的昆仑云龙身法?” 瘦金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行走江湖数十年,像这位小施主,轻轻年纪,能有这样身手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莽莽江湖,杀机隐伏,这到底是祸是福?” 老和尚语带禅机,似赞许,也是感叹,但是说话之时,也洒开大步,跟了下去。等瘦金刚、贺德生赶到黄溪渡冉姓农家,驼龙和贺德生已经到了一会儿,里里外外都已搜索遍了,那里还有常慧和瑕儿的踪影? 丁建中急得六神无主,攒着眉道:“大叔,妹子分明是被贼子劫持去了,这怎么办呢?” 驼龙心头自然也很着急,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点头道:“这贼子果然狡猾得很,咱们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建中,目前急也没用,咱们先听听大师的意见,再作定夺。 瘦金刚道:“阿弥陀佛,老衲觉得此地无丝毫打斗痕迹,那是说女施主是被孽障骗去的了。” 丁建中道:“他假扮老师傅,妹子不察,自然不会对他有何戒备,他自可轻而易举的把人制住了。” 瘦金刚点点头,说道:“救人如救火,这孽障劫持了女施主和那小施主,可能是往永修方向去的,姜老施主三位只管先追上去,老衲埋了这位女施主,自会赶去和三位会合。 驼龙道:“那孩子是他亲生骨肉,他不会残杀的,至于劫持小慧,那可能是为了对付在下,谅他也不敢动小慧一根汗毛。”他口气微顿,看着瘦金刚,续道:“这里虽然只有一南一北两条路。(南往南昌,北通永修)但在下觉得他很可能又潜回南昌去了。” 瘦金刚道:“老施主必有高见?” 驼龙道:“这道理很简单,这里只有两条路,他是从南昌来的,咱们也是从南昌来的,谁都想得到,他绝不可能再回南昌去,因此咱们也必然会朝北追的,此人狡狯成性,自然也会给咱们来个背道而驰,而且南昌是通都大邑,四通八达,他只要赶到南昌,比去永修更为有利。” 瘦金刚合十道:“姜老施主分析的极是,这么说,孽障真可能又回南昌去了。” 丁建中道:“大叔,那么咱们快些追上去了。” 驼龙道:“急没有用,他把小慧劫去,总会有消息来的,咱们去帮老师傅,把这位姑娘的尸体埋了,再走不迟。” 丁建中道:“他劫持了妹子,怎会有消息来呢?” 驼龙笑了笑道:“他如果不想要胁我们,何用多费手脚,劫持小慧?” 贺德生连连点头道:“丁少侠,姜大侠说的极是,这厮利用下毒,胁迫兄弟替他做事,如今有常姑娘为人质,自然也会向两位提出条件来了。” 丁建中愤愤的以拳击掌,怒声道:“这厮给我遇上了,非废了他的武功不可。” 贺德生跟着笑道:“没错,给我遇上了,也饶不过他。” 于是大家动手,在茅舍前面挖了一个土坑,把冉女尸体埋好,又在她坟前竖了一方石碑,镌上“冉女之墓”字样,才一同离开黄溪渡。 瘦金刚合十道:“三位施主回转南昌,依老衲之见,不如下榻敝寺的好,孽障假扮老衲,劫持女施主,老衲自是不能置身事外,万一在南昌找不到他的踪影,老衲就陪姜老施主去一趟洛阳,他真要不肯放出女施主,老衲就废了他武功,也算是替大师兄清理门户。” 驼龙接口道:“大师厚意,在下叔侄那就叨扰了。” 回头朝贺德生道:“小慧失踪之事,有兄弟和建中两人,已经足够对付,实在不敢再劳动贺老哥,贺老哥如果有事,只管请便好了。” 贺德生大笑道:“如论武功,兄弟实在不是那厮的对手,姜大侠、丁少侠更无须兄弟助拳,兄弟也助不上拳,但那厮曾在兄弟身上下毒,论江湖过节,兄弟除非从此退出江湖,否则不能这样退却。”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兄弟和老师傅、姜大侠去黄溪渡,结果常姑娘被他劫持而去,常姑娘是和丁少侠、兄弟三人一组,搜索黄溪渡的,那厮假扮老师傅,咱们受他愚弄,论江湖道义,兄弟也有责任,因此,兄弟决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愧江湖本色。 驼龙含笑道:“贺老哥血性中人,既然如此说了,咱们自表欢迎。”一行四人,回转绳金寺。 知客通善迎着合掌道:“师叔回来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 通善跟在身后,接着道:“启禀师叔,公孙先生方才不别而去。”驼龙听在耳中,心头不觉一动。 瘦金刚驻足问道:“公孙施主几时走的?” 通善道:“方才午斋时候,公孙施主不曾到膳堂用膳,弟子着人去请,已经不在禅舍了。” 瘦金刚沉吟道:“他昨晚来时,曾告诉老衲,他伤势极重,没有三天时间,无法复原,要在咱们这里,休养三日,怎会走得如此匆忙,不告而去?” 通善躬身道:“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好了,你下去。” 通善躬身而退。瘦金刚陪同三人,进入后进精舍,小沙弥立即端上四盏茗茶。 瘦金刚吩咐道:“悟勤,你去告诉厨下,老衲有几位佳宾在此,做几式素斋送来。”小沙弥答应一声,匆匆退去。 瘦金刚抬手道:“三位施主请用茶。” 大家落坐之后,驼龙端起茗碗,一手掀起盖子,用口吹着茶叶,暗中仔细闻了闻,才缓缓喝了一口。 他这一举动,瘦金刚并未在意,但坐在对面的贺德生,却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姜大侠此一举动,分明怀疑茶中有什么问题?啊,不错,常慧被贼人劫持,自该立即追踪救人,才是道理,他却反而折回绳金寺来,莫非……”他不觉警觉的看了瘦金刚一眼。 思忖之间,只见院前灰影移动,本寺方丈了一大师缓步而入,合掌行礼道:“师叔回来了,三位施主还没有用膳吧?” 瘦金刚道:“老衲已吩咐悟勤去准备了。” 了一道:“那位女施主呢,不曾随同姜老施主来么?” 驼龙在他行人精舍之时,暗暗朝他脚下打量了——眼,才接口道:“说来惭愧,在下小侄女,被贼人掳去了。” 了一听了大吃一惊,一脸俱是惊异之色,张目道:“女施主会被人掳去了?这……怎么会呢?” 这本来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瘦金刚和泰山驼龙等人同行,就是千军万马之中,也不可能被人掳去,无怪他要大吃一惊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隐现怒容,愤然道:“那孽障居然假扮老衲,杀了姓冉的女施主,又复调虎离山,掳去常姑娘,老衲若不把他擒住,追回少林武功,处以门规,老衲就无颜再回少林寺去了。” 出家人最戒贪嗔,但老和尚这回是动了真怒。 了一合十道:“师叔认为今日之事,又是吕文锦干的了?” 瘦金刚哼道:“不是他,这会有谁?” 了一脸色诚敬,合掌道:“师叔把此事交给弟子去办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老衲亲手传他的武功,也要亲自把他武功废去,此事不用你管。” 了一从未见过师叔如此盛怒,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接着抬头道:“弟子还有一件事,禀告师叔,公孙施主,在师叔走后不久,即不别而去……” 瘦金刚颔首道:“老衲已听通善说过了,他既然不别而去,那就由他去了。”这时两名灰衣僧人,已在室中摆上素斋。 小沙弥朝瘦金刚躬身道:“老师傅请用膳了。” 瘦金刚站起身,抬抬手道:“两位施主请上坐。” 大家也不客气,就围着方桌落坐,了一则坐在茶几边的一张椅子上作陪。用罢素斋,小沙弥送上面巾,又替大家砌上开水,才行退去。 瘦金刚起身合十道:“三位施主请宽坐,老衲饭后要坐功片刻,恕老衲失陪了。” 驼龙接口道:“对了,在下午饭之后,也有静坐的习惯,不知可否假宝刹禅房、静坐片刻?” 丁建中心中暗暗奇怪:“大叔几时中午静坐过,他这是要干什么?”一面抬目道:“大叔,咱们不追那贼人去么?” 驼龙含笑道:“大叔如果猜得不错,他掳去小慧,准会有消息来的,下午如果没有消息,再出去找不迟。” 瘦金刚笑道;“原来姜老施主练的也是子午功。”接着朝小沙弥吩咐道:“悟动,公孙施主住的那间禅房,离这里最近,你领姜老施主去吧。” 那小沙弥躬身应“是”,接着合十道;“老施主,小僧给你带路。” 驼龙朝丁建中道:“建中,你陪贺老哥坐一回,愚叔只须顿饭工夫坐歇也就差不多了。” 丁建中道:“大叔坐功的时辰到了,那就请吧!” 驼龙没再多说,举步随着小沙弥走出精舍,踏上左首一条长廊,行了不过二十来步路,就有一道月洞门。 小沙弥领着他跨进月洞门,这里是一排五间禅房。 驼龙试探着问道:“小师傅,禅房就在这里么?” 小沙弥脚下一停,合掌道:“回老施主,这里是本寺的客房,除了中间一间客室,一共有四个房间,是准备着给少林寺有法师来的时候,下榻用的,所以离老师傅的禅房较近,平日都没有人住,昨晚公孙施主来的时候,伤势不轻,老师傅才吩咐小僧,临时收拾了一个房间,不瞒老施主说,其余三间,只是空屋,连被褥都没有呢。”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门口,伸手推开房间,说道:“老施主请进,这间就是公孙施主住过的一间了,里面被褥都是现成的。” 驼龙跨进房中,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孙先生不是伤势还没有痊好么?怎么走了?” 小沙弥跟着走入笑道:“不知道,哦,公孙施主真是名满江湖的名医,他来的时候,还是小僧扶着他进来的,不过一个更次,他就行动自如,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身负重伤的人了。” 驼龙笑道:“江湖上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救得活,这点伤势,在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沙弥道:“老施主要不要喝水,小僧去给你拿一壶水来。” 驼龙含笑道:“不用了,我只要坐歇一会就好。” 小沙弥合十一礼道:“那么小僧告退了。” 转身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禅房当然没有什么摆设。 房中靠壁是一张禅榻,临窗有一张小桌,和一把木椅,就别无他物。榻上除了折叠整齐的被褥,只有一个木枕。 驼龙当然不是为了坐功来的,他是为了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鬼医公孙丑托庇到绳金寺来养伤,是因为绳金寺有瘦金刚在,没有人敢来追杀他。他伤势虽愈,但尚未完全复原,没有特别事故,是不会无故离去的。 他的不别而行,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二、是瘦金刚和自己等人,一同去了黄溪流,寺内就无人能保护他的安全。 这两点,都和自己的某一推想有关,驼龙自然非要到他房中来看看不可。 这就是他方才以“传音入密”告诉瘦金刚,希望老和尚以不露丝毫痕迹,让自己到公孙丑房里来的原因。 但他进入房中之后,这间禅房,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这一情形,不是公孙丑离开之后,已经有人进来整理过了,那么证明公孙丑确是自己离去的了! 驼龙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就脱去鞋子,跨上榻上! 突然,他目光注意到自己盘坐下之后,就在右首身侧的木板之上。这里岂非正好是坐着的人,右手放下来的地方? 如今这地方正好有人用指甲刻画了三个字。 用指甲刻下来的字,自然不会很明显。 公孙丑武功不算太差,即使事出仓猝,也不至于刻得如此不明显。 他之所以用指甲刻得如此不大清楚,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到,而是要让怀疑他无故离去,必有原因的人,来作仔细检查的时候,才能发现。驼龙要不是在榻上坐下来,也不容易看到的。 当然,没有像驼龙目光这样敏锐的人,即使坐在榻上,也一样不会发现。 驼龙看到这三个字,不觉笑了! 这正是他要找的,也和他的推测,完全吻合! 于是他用手掌轻轻一抹,把木榻上的三个字抹去,不使留下痕迹。 现在,他真的在榻上闭目趺坐了。 他人虽静坐下来,但心里却正在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才好? 瘦金刚的禅房就在精舍后面,和客室只隔了一个小天井。 如今,客室里还坐着贺德生,丁建中,由本寺主持了一大师作陪,正在论茗谈天。 瘦金刚坐的是“枯禅神功”。子午二时必须坐功,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过。这时他已经回转禅房。 他在坐功之前,照例要在壁前一尊铜佛面前.点燃起一支线香,合掌礼佛,然后再登榻坐功。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但当他盘膝坐定,瞑目垂帘,运气行功之际,忽然感觉不对! 这是一种由心灵所产生的警兆,说不出来由,就是感到心神不定,不能由静生定。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瘦金刚只当今日那孽障假冒自己行凶,以及劫走常慧,引起了自己情绪的不安。 当然还有,譬如鬼医公孙丑何以不别而去? 驼龙姜大川何以要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要到公孙丑住过的禅房里去看看?这些都是疑因,都会引起思索。 瘦金刚功力精纯,“枯禅神功”已经坐了二十年,在坐功的时候,心如止水,万事无萦于心,今日遇上的这些疑问,他当然要思索,但绝不会在坐功的时候滋生杂念。 于是他开始感到惊凛! 于是他要找出这不安情绪的由来。 终于他发觉了,禅房中弥漫着梅檀轻烟,使人闻了有不安的感受!不,迷人欲醉!这香不对! 他发觉得已经太迟了,任你一身功力,如何精纯,也无法抵挡来自西域的“迷迭香”。 瘦金刚心头又急又怒,右腕抬处,屈指朝香头弹去,人也随着迅速跨下榻来! 他使的是“弹指神通”,发出去的一缕指风,足可把数丈外的香火弹灭。但他这回只抬了抬手,不,根本连手也没抬起来,指风自然没有弹得出去。 他想速快跨下榻去,也只是心里想着而已,根本连脚也没有移动一下。 他一身勤修苦练的功力,几乎已经毁于一旦,此刻竟然连—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 就在此时,禅房的门开了,像幽灵般闪进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面形枯瘦黧黑,赫然又是一个瘦金刚知本大师! 瘦金刚枯瘦的脸颊上,肌肉一阵扭曲,低沉的道:“孽障,果然又是你……” 顿皈时光,很快的过去。 驼龙经过一阵坐息,回到精舍客室,只有贺德生、丁建中两人,坐在那里闲聊。 丁建中看到驼龙走入,立刻站起来,说道:“大叔……” 驼龙一摆手,问道:“了一大师呢?” 丁建中道:“主持有事走了。” 驼龙点点头,口中唔着,举手从几上取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丁建中看大叔回到绳金寺,就不曾再提去救妹子的事,心头自然十分焦灼,忍不住问道: “大叔,咱们要如何去救妹子呢?” 驼龙道:“当然要去救,只是不急在一时。” 贺德生多年老江湖了,救人之事,本该刻不容缓,但驼龙似乎不急!其中道理,他虽然想不出来;但驼龙的行动,他岂会看不出来?这就接口笑道:“丁少侠,依老朽看,姜大侠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此事兄弟想和知本大师仔细研究研究,再作决定。” 话声甫落,只见伺候瘦金刚的小沙弥从屋后走出,合掌道:“老师傅已经醒过来了,命小僧来请三位施主到禅房中一叙。” 驼龙站起身,问道:“老师傅这么快就做完功了?” 小沙弥道:“老师傅平日总要坐上半个时辰,今天大概是因三位施主在此,所以很快就醒过来了。” 转身引路,朝屋后行去。 驼龙、贺德生、丁建中三人,随着他穿行回廊,进入后院,走近禅房门口。 小沙弥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老师傅,三位施主来了。” 门内登时传出瘦金刚的声音,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驼龙听到瘦金刚的声音,心头不期猛地一沉。 小沙弥回过身来,恭敬的道:“三位施主请。” 驼龙脚下略微趔趄了一下,举步掀帘而入。 禅房内,香烟袅袅,瘦金刚盘膝坐在禅榻之上,笑脸相迎,说道:“三位施主进里面坐。” 驼龙在举步跨入禅房之时,本已存了戒心,此时骤然闻出室中香气有异,立时警觉,呵呵一笑,拱手道:“在下侄女被劫,救人如救火,方才大师坐功未醒,在下三人正待向主持了一大师辞出,大师醒来了就好,在下三人是前来告辞的,趁这半天时光,先在南昌城内,分头作一番搜索,大概黄昏时候,就可回来,再和大师细谈。” 说完,不待瘦金刚再说,就回身退出。 只听瘦金刚急着叫道:“老施主……” 驼龙退出屋外,随手放下布帘,不待瘦金刚说下去,应声道:“时间不多,在下走了。” 一面回头道:“贺老哥,建中咱们走。”当先举步,往外行去。 贺德生、丁建中两人,跟在驼龙身后,根本没有跨进禅房去,驼龙就已退了出来,这一举动,更是令人觉得奇怪。 因为驼龙刚才说过,要和瘦金刚研究研究,再作决定,如今根本没和瘦金刚说什么话,就匆匆要走,岂非前后矛盾? 贺德生知道这中间必有缘故,但他没有多问。 丁建中只是觉得姜大叔今天的举动有些奇特,他想的当然没有贺德生深,跨出绳金寺,忍不住问道:“姜大叔,咱们要任那里去?” 驼龙略为沉吟,抬头说道:“贺老哥可仍回长安栈去,今晚二更,可在绳金寺右首的树林子里等候。” 贺德生惊疑的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道:“兄弟记下了。” 他依然没有多问。 这就是老江湖,知道多问无益,他也知道真正有关重要的话,不到时候,驼龙是不会轻易吐露的。 进了进贤门,贺德生别过二人,迳自走了。 丁建中望望驼龙,问道:“大叔……” 驼龙朝他笑笑,说道:“咱们走。”举步笔直行去。 丁建中跟在他身后,问道:“大叔,我们到那里去?” 驼龙道:“到时你自会知道。” 丁建中眼看姜大叔举动神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他身后走去。 片刻工夫,便已穿出南门,驼龙脚下依然丝毫不停,朝前赶去。 丁建中忍不住赶上一步,又问道:“大叔,咱们要到那里去?” 驼龙道:“快到了。” 丁建中忖道:“前面就是青云驿了!” 那知走了里许光景,驼龙忽然舍了大路,朝东首一条石子路上走去。 这样行了一顿饭的时光,远远已可看到七级浮屠,巍然独峙。驼龙回头说道:“建中,你看到了么?那就是南昌有名的佛头塔了。” 第八章 两人赶到佛头塔,也不过是未末的时分。下午,庙中游客不会很多。驼龙跨入庙中,就直趋佛头塔下。 这佛头塔原是整日开放,任人登临。 驼龙回头道:“咱们上去瞧瞧。” 当先举步朝塔上石级走去。 丁建中愈来愈觉得奇怪,姜大叔巴巴的赶来佛头塔,当然不是为了登塔浏览,那么这是做什么来的呢?” 难道他到这里来,会和妹子被掳有关? 试想这佛头塔任人登临,每天都有不少游客,岂会是那贼人容身之地?当然更不可能把妹子藏到这里来,那么……。 他心中想着,脚下却紧随着驼龙身后,盘塔而上。不消多时,两人已经登上了第七层。 登塔,是越往上,地方越小,这第七层上,只不过丈许见方的一间斗室。室中除了六扇窗户,天风习习,就空无所有。 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长发和须眉纠结的老道人,瞑目垂帘,一动不动。 这老道人因须发纠结,看不出他的年纪,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一个老道人而已。 丁建中正在打量之际,那老道人已经打了一个哈哈,倏地睁开眼来,说道:“果然是姜大侠来了,贫道恭候久矣。” 他一开口,就声若沉雷,同时也随着话声,迅快的站起身来。驼龙拱手道:“有劳道长久候。” 丁建中听得暗暗诧异,忖道:“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姜大叔和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姜大叔一直和自己两人在一起,几时和他约好的呢?” 老道人哼道:“你当贫道呆在这里,没做事么?” 驼龙含笑问道:“道长莫非已有发现?” 老道人欣然自得的道:不错,武天相已经到了南昌。” 武天相正是四大天王中的老三西天王。 驼龙颇感意外,道:“武天相他也赶到南昌来了。” 老道人接下去道:“姜大侠莫要小觑了他,此人深藏不露,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坐下来谈。” 驼龙回过头来,朝老道人一指说道:“建中,这位是昔年人称破山剑客的谢三泰谢道长,你快来见过了。” 丁建中曾听姜大叔说过,华山三剑,流云、破山、飞霜。 流云剑客孙景阳和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同死在四大天王暗器之下。破山剑客谢三泰是老二。老三飞霜剑吴飞霞是个女的,也是“华山三剑”中最难惹的一个。 当下就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丁建中见过谢道长。” 老道人谢三泰打量了丁建中一眼,稽首还礼,含笑道:“小兄弟,快不可多礼。”一面朝驼龙问道:“姜大侠,这位小兄弟就是岳真人的传人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姜大叔把自己送昆仑,拜师学艺,外间从无一人知道,这老道如何会知道的?他居然一口叫得出师傅的道号来? 驼龙点点头道:“他正是岳真人的徒弟。” 谢三泰也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 驼龙道:“道长夸奖,还要道长多加指教才好。” 谢三泰仰首长笑一声道:“岳真人的高足,还用得着你我费心么?”说到这里,接道: “坐,坐,咱们坐下来再谈。” 三人一齐席地坐下。 驼龙问道:“道长在那里看到武天相的?” 谢三泰以手指地,说道:“就在此地。” 驼龙惊异的道:“他来过佛头塔?” 谢三泰哦了一声,笑道:“那倒不是,昨晚他从塔前经过,被贫道无意中发现……” 他不让驼龙发问,接着道:“昨晚贫道发现有一道人影,从莲塘方向,飞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像天马行空,驭风飞行,几乎和贫道数十年来,所见过的有限个身怀绝世轻功的人,可相比拟,行前还当是你姜大侠,但看他飞腾的身法,极为眼生,一时动了好奇之心,就暗暗尾随下去……” 驼龙道:“武天相会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谢三泰一手摸着黑髯,笑了笑道:“贫道跟在他身后,差不多已使出九成功力,才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出了进贤门,奔行的速度渐缓,贫道才认出他是武天相来。” 驼龙瞿然道:“他莫非是到绳金寺去的?” 谢三泰神色一愕,问道:“姜大侠如何知道的?” 只要听他口气,西天王武天相果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驼龙笑道:“想当然耳,武天相出进贤门,自然是到绳金寺去的了。” 谢三泰摇摇头道:“他去绳金寺是没错,贫道跟到寺外,就没有再跟进去,但这句想当然耳,贫道可有些想不通了。” 他当然想不通。驼龙耸耸肩道:“咱们就是从绳金寺来的。” 谢三泰道:“可见到武天相了?” 驼龙道:“他去了绳金寺,咱们不会见到他的。” 谢三泰一怔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驼龙道:“正是少林下院。” 谢三泰道:“贫道这就不懂了。” 驼龙微微一笑道:“兄弟赶来佛头塔,就是向道长求援来的。” “哈哈……”谢三泰敞笑一声道:“姜大侠别往贫道脸上贴金了,咱们当年约好了的,只要一有消息,尽快通知,你姜大侠莫非有什么重大消息见告?” 驼龙道:“消息是有,求援也不假……” 谢三泰“哦”了一声,急急问道:“姜大侠有什么消息?” 驼龙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十年的公案,总算有了眉目……” 谢三泰道:“真会是四天王干的?贫道在这里一住六年,始终看不出戴天行等四人,会是杀害常大侠和大师兄的凶手,但昨晚看到武天相的身手,却又令人不无怀疑。” 原来他六年来,一直在监视东天王的动态。 驼龙点点头道:“其中另有内情。” 接着就把丁建中、常慧假扮北天王白天义侄子,以送寿礼为名,一直说到常慧被擒,自己两人从绳金寺赶来为止,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谢三泰只是凝神谛听,一直等驼龙说完,他依然沉吟了一阵,才抬目问道:“姜大侠怀疑绳金寺有问题?” 驼龙道:“问题很大。”这话听得丁建中蓦然一惊,姜大叔这话,自然是大大出人意外之事,绳金寺居然会问题很大!他回想方才姜大叔的行动,果然有许多奇特之处,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出在绳金寺! 谢三泰同样听得一怔,口中“哦”道:“姜大侠必有所见!” 驼龙道:“兄弟相信连知本大师都可能已经出了事了。” 谢三泰道:“和你们一起到黄溪渡去的知本大师,已经是假的了?” 驼龙道:“那时还不是假的。” 谢三泰道:“那么和你们一同回来的,是假的了” 驼龙道:“也不假。” 谢三泰道:“姜大侠方才不是说知本大师已经出了事么?” 驼龙道:“问题只怕出在他午时坐功之时,兄弟从公孙丑房中出来,知本大师着人来请,兄弟发现已经不对了。” 丁建中听了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就是了,先前姜大叔还说要救妹子之事,要和老师傅商量之后,再作道理,后来忽然急急退了出来。” 谢三泰耸然道:“大白天,而且前后不过顿饭工夫,这么快,就会出事?哦!姜大侠,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驼龙道:“声音不对。” 谢三泰点头道:“姜大侠说的,自然可信,只是你如何能证明知本大师出了事呢?” 驼龙微笑道:“道长应该知道兄弟虽非昆仑派的人,但常兄是我故交,我这侄子,也是兄弟亲自送上昆仑去的。那是十几年前,兄弟曾在西域逗留了半年之久,那里有一种‘迷迭香”,香气芬芳,迷人欲醉,闻到这种香气的人,武功再好,都会失去抵抗,兄弟进入知本大师禅房之时,就闻到‘迷迭香’的气味。” 丁建中这才明白,无怪姜大叔没让自己和贺德生进去,就匆匆退了出来。 谢三泰惊“啊”一声道:“有这等事,这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驼龙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内奸吃里扒外,一是外人已经控制了绳金寺。” 谢三泰虎的站了起来,说道:“走,贫道和你一起去,此人说不定就是昔年暗算常大侠和大师兄的主谋。” 驼龙道:“这时候太早了些,要去,至少也该等到初更以后,才能行动。” 谢三泰笑道:“姜大侠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笑了笑道:“成竹可不敢,不过咱们还有一个同伴神弹子贺德生,兄弟约他二更时分在绳金寺右侧松林内等候,咱们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谢三泰愕然道:“打草惊蛇?” “不错!”驼龙忽然低低的说了几句。 谢三泰听得豁然大笑道:“好,好,咱们就这么办,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初更方过,他们就悄悄的离开了佛头塔。三道人影,去势如电,出了进贤门,就倏然隐去!不,他们并没直奔绳金寺,而是从左右迂回包抄过去的。这样才不致打草惊蛇。 而他们定的计,却是“打草惊蛇”之计。 二更时分。十条瘦小的人影,从大路上奔行而来! 巍峨的绳金寺,已经在望,僧侣们五更即起,就要做早课,这时候,自然早就睡了! 宝相庄严的古刹,此刻黑压压的不见一点灯火。 那瘦小人影,在离绳金寺还有一箭来远,就往右折去。 他正是神弹子贺德生,右手掌心盘着两枚铁胆(一枚是下午从铁铺里配来的),脚下轻快的举步朝松林间走入。 在他来说,只是和驼龙约好了在寺右松林中见面,并不是夜行人的行径,用不着掩饰行藏。但就在他快要钻入林去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沉喝一声:“站住!” 喝声入耳,紧接着但听刷刷刷一阵衣衫飘飘之声,在左右前后响起! 贺德生不用看,便知自己业已被人家包围起来了。包围他的,不用说,是绳金寺的僧侣无疑! 江湖上谁不知道绳金寺是少林下院? 敢情他们把自己当作了夜行人,歹徒! 贺德生缓缓回过身去,但见四名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声不作,把自己围在中间。 这自然是误会,贺德生手中盘着铁胆,含笑道:“四位师傅请了,老朽是贺德生。” 其中一个僧人冷冷的道,“咱们不管施主是谁,你夜闯绳金寺,最好束手就缚,不必多说。” 这说话之人,似是四人中的领头。贺德生道:“四位师傅,这是误会,老朽是和你们老师傅约好了晚上来的。” 那领头的僧侣道:“老师傅早已安寝,你明明是在胡说。” 贺德生道:“大师傅如果不信,可以进去问问。” 那领头的僧人一脸冷漠,嘿然笑道:“不用问,今晚这片松林,是贫僧等人轮值,绳金寺的规矩,如有江湖中人,夜闯本寺,便得拿下,明晨早课之后,再行发落,施主如是不服,不妨出手,只要把贫僧等四人击败,就可任凭施主自去。”话声一落,朝其余三人呶呶嘴,喝道:“把他拿下了。”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人,闻言不觉微有怒意,沉哼道:“要把老朽拿下,只怕未必容易,大师傅这般说法,不嫌太不通人情么?” 那领头的僧人没再理他,手中禅杖一顿,沉声道:“施主小心了!”喝声甫出,禅杖如蛟龙入水,直捣过来。这一招来势沉重,直捣心窝,出手就是杀着。 僧人皈依我佛,应该心地慈善,这等杖势,明明出手就想置人于死地! 贺德生看得大怒,他明明可以闪身避开,但因对方方才出言不逊,出手又如此毒辣,因此上身一侧,避开来势,左手疾发,猛向杖头抓去,右手掌心盘着的铁胆,较小的一枚,疾若流星,划了一个觚形,朝那僧人右肩脱手打出。 他外号神弹子,两枚铁胆,例无虚发,但这回对方四个僧人,似是对贺德生的武功,知之甚稔。因此贺德生的铁胆堪堪出手,站在领头僧人右首的一个,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杖,朝铁胆击去。 “噹!”铁胆经禅仗一击,呼的一声,激射出去,但依然划了个觚形,朝贺德生手上飞回来。 贺德生左手自然也没抓着杖头,急忙长身跃起,伸手抓住了飞回来的铁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那领头僧人杖势出手,另一僧人一下击飞铁胆之际,其余两个僧人,也同时禅杖一抡,朝前推来。这四个和尚,个个武功不弱,禅杖出手,内劲拂拂,挟着一片啸风,势道凌厉无比。 四人联手,把你围在中间,你就是想抽身而退,都不是容易之事的。贺德生一张老脸,隐现怒容,大笑一声道:“看来老朽只有把四位放倒了,才能见到知本大师。” 话声出口,已经功运双臂,双手齐发,但听“噹”,“噹”两声,飞出两枚铁胆,把两支推来的禅杖震荡开去。 右手一抄,铁胆回到手中,身形突然左旋,右手一记“五丁开山”,猛向左首僧人迎面劈去。一团掌风排空撞出。 左边僧人禅杖斜划,封住贺德生的追击,人却迅快向后飘退三尺,避过冲撞过去的掌风。 那和尚被贺德生迫退三尺,但其余三人,立即挥杖攻了上来。三支禅杖纵送横击,挟着劲厉金风,交击而至,向后飘退的一个也立即一退即进,乘势欺身而上,加入战团,挥杖迫攻。 这一战,杖影交织,纵横如网,但闻狂风呼啸声中,四支禅杖幻影如山,把贺德生围在中间,几乎连他人影都掩没了。 贺德生原是久经大敌之人,但看了此时四个僧人的攻势,心头也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 “少林寺千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武学发源荟萃之地,看来果然不错!光是这四个僧人,仅仅是少林下院绳金寺的僧侣,而且也不见得是名列少林高手的和尚,已经有这等能耐,以他们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也足可称得一等高手了。” 心中想着,脚下几乎已被迫得步步后退。这真叫双拳难敌四手,他两枚铁胆,终究抵不住四支纯钢禅杖。一时之间既无法扭转劣势,更无法抽暇还击,心中不禁大感焦急。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一道人影,随着喝声,飞掠而来! 四个僧人眼看贺德生来了帮手,他们联手合击的阵势,果然随着一停,前面两人,忽然一左一右让了开去。 那人来势奇快,眨眼之间,就已到了面前,那正是丁建中。 丁建中一直奔到贺德生前面,才惊异的道:“贺老怎么和这四位师傅动起手来了?” 那两个让开去的僧人。等丁建中进入他们合围之中,又立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一来,他们四人,等于把丁建中也围了起来,但丁建中却未注意及此。 贺德生右手盘着铁胆,瞥了四个僧人一眼,摇摇头道:“谁知道?老朽和姜大侠约好了在这里晤面的,知本大师要咱们下榻绳金寺,咱们到绳金寺来,也可以说是回来,但这四位师傅,既不肯通报,却又硬说老朽夜闯绳金寺,非和老朽动手不可。”他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姜大侠呢,怎么没来?” 丁建中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可疑人物,暗中追了下来,要在下赶回通知贺老一声,并有机密之事,向老师傅报告。” 贺德生看了四个僧人一眼,说道:“四位师傅,现在也听到了,丁少侠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机密之事,面陈知本大师,这总不假了吧?”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手柱禅杖,说道:“贫僧等并不是不相信老施主,只是贫僧等四人,是今晚在寺前值班,值班之前,未奉方丈谕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贺德生道:“那四位总可以派一个人进去,向贵寺方丈禀报,如果贵寺方丈认可,四位不是就没有事了么?” 领头的僧人微微摇头道:“不成,贫僧等四人,值班有责,谁都不能擅离职守。”口气微顿,接着道:“就算贫僧四人之中,有人进去禀报,也必须先禀报值堂师傅,再由值堂师傅禀报知客大师,知客大师才能向方丈禀报,要见老师傅,又须得由方丈转禀不可,如今二更已过,寺中除了值堂师傅之外,知客大师和方丈俱已入定,就是贫僧赶回去,也无人敢去惊动方丈……”他说的或许是实情。 少林寺数百年来,清规素严,这层层转达上去,当初立下这样规矩。也许各有专司,用意至善,但这种古老的规矩,未免失之呆板,有欠灵活,也是实情。 贺德生道:“贵寺这条规矩,无法变通么?” 那领头僧人道:“无法变通。” 丁建中急道:“照大师傅这般说法,在下就无法见到老师傅了。” 那领头僧人笑道:“小施主今晚连方丈都无法见到,自然更见不到老师傅了。” 丁建中道:“在下奉姜大叔之命赶来,有极重要之事,必须面陈老师傅,这该怎么办?” 那领头僧人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丁建中问道:“什么办法?” 那领头僧人道:“此刻已是深夜,除了本寺发生紧急事故,谁也不能无故惊动方丈。” 丁建中问道:“什么才算是紧急事故呢?” 那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四人,负责守护前山,两位施主只有把贫僧等四人打倒,直冲进去,本寺值堂师傅,始能以紧急事故,直接向方丈禀报,两位就能见到方丈了,不过……” 丁建中道:“不过什么?” 那领头僧人道:“如果两位施主无法冲过贫僧四人这一道关,或是在动手之际,不幸负伤,那就见不到方丈了。” 贺德生道:“四位这是做什么?明知咱们和知本大师相识,还是非动手不可?” 领头僧人道:“这是贫僧职责所在。”丁建中看看他们,为难的道:“难道说咱们非动手不可么?” 领头的僧人断然道:“不错,不但非动手不可,而且也非把贫僧四人制住不可。” 丁建中迟迟的道:“这又为什么呢?” 领头的僧人道:“因为贫僧四人,奉命守护寺前这片山林,在没有再奉到命令,要贫僧停手,只要还能动手,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一条手臂,也非拼着性命,把两位拦阻于此不可。” 贺德生摇摇头道:“少林寺这种规矩,实在要不得。” 领头僧人神色一怔,道:“老施主不能出口诬蔑敝寺。” 丁建中道:“既然大师傅这么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贺老,这四位师傅,那就由在下接着,你老不妨退后几步,给在下掠阵如何?” 他言下之意,是不要贺德生插手。 贺德生方才已领教过四个灰衣僧人的武功,一对一还有胜算,但对方四人联手,自己别说占不到半点上风,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很少。 丁建中艺出昆仑,他的武功,自己是见识过的,他既然要独力对付四个和尚,自己乐得袖手旁观。 但他还未开口,那领头僧人接口道:“小施主,这不成。” 丁建中奇道:“为什么?”领头僧人道:“贫僧等在这里截住的,是两位施主,咱们不能放走一个。” 无怪他们看到了丁建中奔来之时,立即有两个人闪开让路,然后又把丁建中围了起来。 原来是怕有人逃走。 丁建中听得好笑,忍不住问道:“这也是责职所在?” 领头僧人应道:“正是,两位施主已在贫僧等人包围之中,一旦动手,贫僧等人攻击的对象,自然也是两位了。” 贺德生手上依然盘着两枚铁胆,接口笑道;“是了,四位师傅既然要老朽一起算上,那就请吧!” 丁建中仰天长笑一声,点头道:“好吧,四位可以出手了。” 他这声长笑,发如龙吟,是以内功送出。 这正是和姜大叔约好的暗号。反正他此行是预定的“打草惊蛇。”只有打草,才能惊蛇。 四个僧人由领头的喝了声:“两位施主那就小心了!” 喝声甫出,灰影闪动,四支禅杖同时平胸举起! 丁建中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一声长啸,身形一伸一屈,矫若神龙,匝地飞起!不,他好像是朝四个灰衣僧人中间窜了过去,只闪得一闪! 啸声未落,四个僧人忽地僵直不动了。 丁建中已经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淡淡一笑道:“贺老,咱们可以走了。” 四个绳金寺的高手就这样不动了,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 尤其是跟四个僧人交过手的贺德生,他知道这四个灰衣僧人,武功极高,但他只闻啸声,只见丁建中人影平飞出去,根本没见他出手!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但毕竟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叫他怎么相信呢? 贺德生脸上既惊又异,凛然道:“丁老弟,你把他们制住了,这是什么手法?”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出其不意,出手稍快而已。” 贺德生叹了口气道:“老朽闯荡江湖三十年,今晚才真正开了眼界,唉,像老朽这点能耐,三十年来居然会没栽过筋斗,那只是从未遇见过高人,浪得虚名罢了!” 丁建中道:“贺老这是客气,在下能把他们一下制住,只因在下口发长啸在先,使对方闻声微一怔神,在下才有下手的机会,说穿了其实一钱不值。” 贺德生摇头道:“这是老弟自谦之词,老朽就是发上十声长啸,也制不住他们。” 丁建中笑道:“这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第一声长啸制不住他们,第二声就没有用了。” 说到这里,不让贺德生再说,催道:“贺老,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两道人影,展开脚程,迅快朝绳金寺奔去。 绳金寺前的广场上,此时已有十几个灰影,分散凛立。 在夜风之中,除了他们僧袍还在微微拂动,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们明明看到贺德生、丁建中两道人影飞掠而来,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喝阻。 这不过转眼工夫之事,丁建中、贺德生两条人影,已经一先一后掠上绳金寺前的一片石砌平台。 神弹子贺德生目光一瞥,不由得脸色倏变,脚下一停,急忙低声喝道:“丁老弟快快后退,他们居然在这里摆下了‘罗汉阵’!” 他究竟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平台四周,暗影之中,站着十八个灰衣僧人,乃是少林寺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据说少林寺的“罗汉阵”,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由一百零八个和尚组成,乃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阵势一经发动,变化精奇,威力无与伦比,传说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破阵而出。 小“罗汉阵”,则由十八个和尚组成,威力虽然不如大“罗汉阵”,但也非同小可。绳金寺是少林寺的下院,少林寺有的东西,他们自然也搬得出来。 丁建中刚踏上平台,闻言方自一停! 这一瞬间,但听站在暗影中的十八个僧人,同声诵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分从八个不同方向,迅快的围了上来。 这些和尚,全都面容严肃,双掌合十当胸,看去进退有度,步伐整齐,而又觉得十分从容。 他们把两人远远的困在中间,但却鸦雀无声,不闻丝毫声息,似有所待,并未立即出手。 贺德生微微皱了下眉,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忖道:“今晚情形,大大的奇怪,绳金寺的和尚,列阵以待,自然早有准备,他们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两人,当作敌人看待?哦,莫非他们不让我们去见知本大师,这理由也说不通……” 心念闪电转动,立即干咳一声,拱拱手,大声道:“诸位大师傅请了,这位丁老弟是奉驼龙姜大侠之命,有要事赶来面见知本大师的,诸位之中,最好有人进去通报一声。” 十八个和尚既不开口,甚至连眼睛都没向两人看上一眼。 贺德生看他们一言不发,面上有些讪讪的,回头干笑了笑,道:“老朽真是想不通,知本大师要咱们在绳金寺落脚,咱们来了,却无缘无故把咱们两个围困在寺前‘罗汉阵’里,难不成叫咱们在这里站到天亮?” 他虽是和丁建中说话,但也无异是告诉十八个和尚,自已是知本大师要咱们到绳金寺落脚的。 瘦金刚知本大师,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长老,就是在少林寺,也是辈份极尊,地位崇高,连绳金寺方丈,还是他的师侄,这些和尚,多半该是徒孙辈了。 但任你贺德生怎么说,十八个和尚依然目观当胸双掌,不闻不问,一言不发,围堵如故,凛立不动。 丁建中问道:“罗汉阵很厉害么?” 贺德生心中暗道:“真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连少林寺鼎鼎大名的‘罗汉阵’都没听人说过!”一面点点头道:“自然厉害,这是少林寺对付强敌的一种阵法,据说没有人能闯得出去过。” 丁建中目光一转,问道:“就凭他们十八个人?” 贺德生道:“这是‘小罗汉阵’,还有‘大罗汉阵’,是要一百零八个人才能组成。” 接着轻轻唉了一声,又道“老朽真是弄不明白,绳金寺今晚怎么对咱们也会摆出这种阵仗来?” 十八个僧人,任你两人互作交谈,他们还是相应不理。 不用说,他们是把你困定了! 大概不到天亮,他们是不会撤离的。 丁建中剑眉一挑,含笑道:“在下奉命赶来,非见老师傅不可,贺老可有兴趣,咱们闯他一闯?” 闯“罗汉阵”,这对神弹子贺德生来说,他想都没有想过。 少林寺“罗汉阵”从未有人闯出去过。 今晚绳金寺摆出来的虽是小“罗汉阵”,但只要看方才林前只有四个僧人联手,就颇见威力,何况这次是十八个联手! 何况这总是名闻武林的“罗汉阵”。 但丁建中的武功,他也是亲眼目睹的,自己对付四个人,还手无力,他却在举手之间,制住了他们。 他略一考虑,觉得不闯,就得被困在这里,以丁建中的身手,万一真正闯出去了,自己的名头在江湖岂不立时高涨? 衡量轻重,他觉得还是闯划得来。这就仰天大笑一声,爽朗的道:“老朽久闻少林寺‘罗汉阵’之名,只恨从未见识过,今晚遇上了,闯他一闯也好。” 丁建中道:“贺老既有兴趣,那么咱们就动手吧!” 反正他们说的话,十八个和尚全听到了,这就算不得是偷袭。 丁建中话声一落,左手一记“横澜千里”,朝右前方四个和尚扫去。 贺德生也不怠慢,右手抬处,两杖铁胆“呼”的一声,一左一右激射出去,双手突然一阖,吐气开声,使了一招“风雷交击”,劈击而出。 双掌甫发,招手之间,两枚铁胆划着觚形飞了回来,手掌一沉,接在掌心,左手一翻,铁胆从腕底向后打出,右手一扬,再往前送出。两枚铁胆堪堪飞出,他双手又发,“金鼓齐鸣”,奋力横劈。 神弹子贺德生一上手就使出了他的压箱子本领——胆掌齐发,两枚铁胆愈飞愈快,双掌开阖,也愈打愈急,一丈方圆,胆飞掌舞,掌风呼啸,威势十分惊人! 就在两人出手的同时,十八个灰衣僧人也开始有了行动。但听众僧同时低喧一声佛号,刹那间,人影游走,僧衣飘飞,各挥右掌,向前推出。 十八个人,虽是“小罗汉阵”,但偌大一片平台上,劲风潮涌,形成一股无形的潜力,飞漩成涡,几乎可以把人吹得离地卷起。 丁建中扫出的掌势,和对方汇合成流的劲力一触,便被消解于无形,突觉身后潜力排空,激涌而至。 原来“罗汉阵”一经发动,陷身阵内之人,四面八方,同时会受到敌人的袭击。 贺德生“胆掌齐发”,忽而横打,忽而直击,原也极尽快速凌厉,这本是对付多人围攻的打法。但“罗汉阵”一经发动,十八个人不仅围着两人,在圈子外面游走,而且还个别的随时在改变位置,左去右来,有顺有逆,东西易位,南北互调。 初看起来,十八个和尚,乱窜乱扑,漫无章法,实则阵法变化,着重于前后接应,左右支援。 因此被困在阵中的人,不论攻向何人,都有其他的人代为化解,不论你闪向何处,都有人及时攻袭。 总之,偌大一片平台上,没有你落脚、还手、封架、和反击的余地。十八个人的小“罗汉阵”已是如此,一百零八个和尚的大“罗汉阵”,威力之强,就可以想见了。 贺德生先前还把两枚铁胆,在身前左右,运转如飞,双掌在铁胆飞出,尚未收回之际,也掌势开阖,纵横劈击。 渐渐,只觉四周无形压力,愈来愈大,铁胆就不敢轻易脱手,双掌也就没有方才的威势。 但他终究成名了三十年,在两枚铁胆上下的功夫,也有数十年之久,此际铁胆虽不敢轻易飞出,但掌心紧握铁胆,变成了一双铁拳,施展短打手法,身前身后,依然拳风呼呼,相当凌厉。 但这也不过支持了十来个回合,“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一经快疾的往复移动,逾逼愈紧,贺德生的一双铁掌,又渐渐有施展不开之感! 不,身外一阵又一阵撞击而来的巨大潜力,不但直逼上身,简直像急流中的漩涡,一个人被它带动的站立不住! 这一瞬间,他已感到自己全身力气,几乎一点都用不上来,只好身不由己的随着他们阵势旋转。 他自然明白,对方只是阵势转动,并不是十八人一齐在转,但自己为了要减轻压力,只好随着阵势转去。 这正是“罗汉阵”的妙用,须知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你只要一经随着阵势转动,就会欲罢不能。就算你能转上一千遍,但到了三千遍、五千遍,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最后势必落个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最使他感到不妙的,他明明和丁建中一齐困在“罗汉阵”中,对方有十八个人,自己要以两人之力去对付十八个人,若以一般情形来说,两人至少可以背贴背,联手合击,这是以少数应付多数人围攻的必然原则。 这原则是永远适用的,但等到“罗汉阵”一经发动,自己两人,竟会不知不觉的被分隔开来。 所谓分隔,那么应该十八个人分作两拨,把两人分别围堵起来,一个人对付九个。但“罗汉阵”不然,它的奥妙,也就在这里,被分隔开来之后,一个人依然要对付十八个人。 丁建中掌指并施,展开反击,身前身后,划起了一道道凌厉的指影掌风,但围着他四周游移的人影,还是一步步的像漩涡般缩小。他当然也想到贺德生,几次奋力冲突,企图和贺德生会合,但他冲到哪里,游移的人影,跟着他围到哪里。 他可以看到贺德生被困在不远之处,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这下真使他心头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同时也领略到少林寺的“罗汉阵”,果然非同小可! “不对,如果这样下去,贺老怕支持不住,势非被擒不可!” “姜大叔要自己打草惊蛇,现在草已经打了,要想不出手伤人,只怕无法把那条蛇惊动出来!” “对,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丁建中急念闪电转动,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身形一屈一伸,施展龙形身法,猛地朝几个和尚丛中欺了过去。双手探处,一下就抓住了两个和尚,手腕一抖,两条人影平空飞摔出去。 在他欺身掠进,几乎同一时间,另外两个和尚已经迫近丁建中的身后。 丁建中双手把两人摔出,身子已经飞快的转了过来。那两个和尚堪堪出手,正待朝丁建中身后袭击,猛觉手腕一紧,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两道人影,又像稻草人一般,凌空飞摔出去。 要知丁建中使的“龙形身法”,乃是昆仑派的绝学,身如陆地游龙,伸屈自如,迅疾如电。再加上他施展的擒人手法,更是昆仑派独步武林的擒拿绝技“纵鹤擒龙”。 这“纵鹤擒龙”,包含了擒与纵,练到上乘境界,就用不着爪住对方经穴关节,只要伸手一招,就能把敌人吸过来,老远—推,就能把对方平空推出去。 昔年的昆仑大侠岳天敏,就曾练成这种身手,但丁建中离这一境界,可还差得远,因此他必须抓住人,才能把人凌空摔 但话又说回来,丁建中这一手“纵鹤擒龙”,虽然火候尚浅,可是这座“小罗汉”的十八个僧人,也只是少林下院的僧侣,本身武功虽然不算太弱,也不是顶尖高手,他们所凭仗的,只是平日操练纯熟的“罗汉阵”变化而已。 丁建中施展出“龙形身法”,他们已经捉摸不定,对“纵鹤擒龙”这高深莫测的手法,更是闻所未闻,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见一条条的人影,连续不断的朝阵外飞去。 不过转眼之间,“罗汉阵”中十八个和尚已有十个和尚,被摔了出去。变化精奇的“罗汉阵”,少了十个人,就再也变化不起来!剩下的八个和尚满脸俱是惊凛之色,俯首合掌,徐徐退去。 最感惊奇的不是和尚,还是神弹子贺德生。他对这位年轻高手,真有莫测高深之感! 他自然早已停下手来,但双手还分握着两枚铁胆,怔怔的望着丁建中,突然大笑一声道: “丁老弟,老朽总算又开了一次眼界,哈哈,咱们走!” 绳金寺两扇高大的山门,本来就敞开着。黑越越的大天井里,忽然传出清越的钟声。急促而连续不断的一连敲了九下。 贺德生和丁建中,在钟声敲到六响的时候,已经跨进山门,越过天井。 这时大殿前的石阶上,正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僧人,双手合掌当胸,卓然而立,看到两人,立即口诵佛号,迎着道:“两位施主请留步。” 贺德生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看来又有人出面阻拦了。 心中想着,不觉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师傅请了,在下贺德生,这位是丁老弟,咱们是和贵寺长老知本丈师一同出去,中午一同回来,是知本大师留咱们在贵寺落脚,午后咱们有事到城里去,这时候才赶回来,贵寺怎么忽然把咱们当成了敌人看待?” 灰衣僧人合十道:“贫僧通达,是敝寺值日堂主持,老施主说的全是事实,贫僧当然知道。” 贺德生心头不觉微有怒意,哼道:“大师傅既然知道,怎么还要贵寺僧众列下‘罗汉阵’阻拦在下二人?” 通达歉然道:“老施主这可怪不得贫僧,贫僧主持值日堂,虽知老施主两位曾和老师傅一同外出,中午时分,和老师傅一同回寺的,但贫僧的职司,是主持值日堂,没有敝寺方丈传来谕令,在夜晚敝寺戒备时间,老施主两位可以出入无阻,贫僧只好按敝寺规定处理,这点,还望老施主多多原谅。” 贺德生道:“这位丁老弟奉驼龙姜大侠之命,赶来谒见老师傅的,现在大师傅既已知道,那就请大师傅进去通报一声了。” 通达含笑道:“老施主不是已经听到敝寺九响钟声了么?” 贺德生道:“听到了。” 通达道:“两位施主已经闯过敝寺‘罗汉阵’,敝寺方丈就会闻警出来了。” 说话之时,只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大殿上传来!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二人,匆匆从大殿走出。 通达连忙迎了上去,合掌道:“参见方丈。” 了一面情凝重,问道:“有人闯过了‘罗汉阵’?” 通达一指身后贺德生、丁建中二人躬身说道:“回方丈,这是误会,来的是贺老施主两位。” 了一听得一怔,凝目朝贺德生二人投来,口中不觉低哦一声,连忙合掌道:“原来是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这是贫僧疏忽之处,三位施主临走之时,贫僧正好有事走开,不知三位施主还要回来,不曾向值日堂交代,还望两位多多原谅才好。” 贺德生笑道:“这本是一场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通达合掌躬身道:“小僧因方丈不曾交代,不敢惊动,小僧愿意领受方丈责罚。” 了一抬手道:“这是本寺规定如此,错在本座没有交代,怪你不得。” 通达恭敬的道:“多谢方丈。” 了一目光一动,忽然低“啊”一声,问道:“姜大侠没来么?” 丁建中拱手道:“姜大叔在青云驿附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已经暗中追踪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谒见老师傅。” 了一合掌一礼,说道,“贺老施主、丁施主两位,且请到客室奉茶,老师傅此刻正在入定,不准有人打扰,既是姜老施主有事,容贫僧进去禀明了,再来奉请。” 贺德生忙道:“大师只管请。” 了一匆匆转身,往内行去。 通达职司值日堂,“罗汉阵”被人破去,另外寺前四僧也一齐被制,他自然急于出去查看,这就朝两人行了一礼,举步往山门外走去。 知客通善躬身道:“两位施主请。” 说着陪同两人,往客室而去 第九章 驼龙姜大川,是跟着丁建中身后来的。 丁建中赶到寺前,和贺德生会合之时,他早已身如一缕轻烟,悄悄投入树林,绕到后进,从侧面飞越围墙,点尘不惊,飞落一片花树丛中,一闪而没。 绳金寺究竟不是少林寺。 绳金寺的护法弟子,也究竟不能和少林寺相比。 每进殿宇之中,虽然都有值夜僧侣,但以驼龙一身武功,只要稍加留意,避开正面,就算从他们身侧闪过,至少也不过似有一丝轻风吹过,休想看得见人影。 何况驼龙对绳金寺地理,早就了然于胸,飞落后进,用不着再去寻找,藉着夜色掩护,很快就到了正面五间精舍前面。 他回目望了左首月洞门一眼,小院落内,正是瘦金刚知本大师的静室,此时不见一点灯火。 他略为犹豫了一下,这犹豫,是他暗暗盘算,自己应该到左首小院落去(瘦金刚的静室)?还是应该到正面的精舍中去(正面五间精舍是方丈室)? 但他很快就决定还是先去方丈室的好,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阶上走去。 五间精舍,中间一间的四扇落地雕花门,有两扇敞开着,只是里面并无灯火。 驼龙当真是艺高胆大,跨上石阶,就朝屋中走入。这中间一间,陈设华丽,当然是方丈接待贵宾之所。 驼龙并不停留,穿过屏风,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放着不少盆栽花卉,但却一片静寂,既无灯火,也不闻半点人声。 现在他已经深入方丈室,不得不耳目并用,小心翼翼的闪到向南的一间禅房窗下,屏息凝神,以耳贴壁,仔细倾听。 他施展天视地听之术,过了半晌,依然不闻一丝声息。 如果有人在禅房之内,势必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没有声音,证明禅房之内,并没有人。 没有人,正是他预料中的事! 因为他早就怀疑绳金寺的方丈了一了,他不在方丈室.那可能在瘦金刚的禅房之中。 驼龙打量了花格子窗一眼,正待如何打开窗子,进去搜搜!忽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回廊上传了过来。 驼龙经验老到,为人何等机警,脚步声入耳,已知来人身手极高,身形立即腾起,双手攀住椽子,一下隐入檐下。 脚步声不但轻,而且快,驼龙堪堪隐好,这人已经转过回廊,朝窗下走来。 驼龙侧着脸朝他看去,夜色虽黑,但他目力过人,依然可以看得清楚,这人原来是绳金寺的知客大师通善。 驼龙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通善也和了一一党的了。了一既不在禅房之中,他来作甚?” 心念转动之际,通善已经推门而入,跨进禅房。 驼龙急忙飞身而下,闪到窗下,以耳贴壁,屏息倾听。花格子窗,是纸糊的,他为什么不用口水湿润,用指尖戳个小洞,往里看呢?须知在纸窗上戮个小孔,眼睛凑着往里张望,只不过是江湖末流穿窬之辈的手法罢了。 试想室中如果是今武功相当高明的人,你只要靠近纸窗他已立可发觉,如果用水弄湿纸窗,再用手指戳个小孔,别说高手,只要稍具江湖常识的人,都可以发现。 驼龙是蹲在花格子窗下面,贴壁谛听,因此不会被室内的人发现他。 闲言表过,却说驼龙以耳贴壁,只听通善进入禅房之后,脚步朝北行去,差不多走了七、八步光景,便自站停下来。接着右首壁间,似有轻微的金属之声,那好像他在拉动什么? 接着响起通善低沉的声音,说道:“启禀方丈,神弹子贺德生、丁建中二人在寺右林前制住本寺四杖护法,目下已被困在‘罗汉阵’中了。” 他说完之后,并未闻了一的声音。 这禅房之内,明明没有人,他总不会一个人自说自话吧! 驼龙想起他方才好像在壁上拉动什么,然后再说话,那么莫非这禅房之中,另有密室? 通善在壁间拉动的,可能是通向密室的一根绳子,绳端装有一个小铃,拉动绳子,密室中的铃子,立可发出声响。 而且这壁间,一定另有一根竹管,通向密室,在密室中的人,听到铃响,只要耳朵凑近竹管,就可听到禅房中的人说的话声。那么此时了一该是在密室中了。 驼龙只是以耳贴壁,听到的是声音。 这些声音,换了一个人,只怕一点也听不到,但他却能凭着声音的远近,判断室中动静,几乎和亲眼目睹一般,不爽丝毫。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了接连响起的钟声。 驼龙心头不禁一怔,忖道;“这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禅房里的通善忽然啊一声,不信的道,“就凭贺德生、丁建中,会破了本寺的‘罗汉阵’!” 原来这阵钟声,是贺德生、丁建中联手破了“罗汉阵”! 驼龙不觉微微一笑! 只听通善又在伸手拉动壁上的铜环了! 这回他听清楚了,那金属在壁上发出的轻响,应该是铜环无疑。接着只听通善急促的道: “启禀方丈,罗汉阵已破,请方丈定夺。” 驼龙听得暗暗得意,自己这“打草惊蛇”之计,果然得逞! 过没多久,但听禅房中起了一阵轧轧之声,细听声音,极似起自地底!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其轻微的物件移动之声,室内登时响起了一声音,说道:“本座早就知道‘罗汉阵’困不住驼龙。” 他已从密室中出来了! 通善道:“回方丈,驼龙没来。” 了一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破了‘罗汉阵’?” 通善道;“好像是贺德生和丁建中。” 了一沉声道:“走!” 驼龙依然迅快的隐入檐下。房门开处,了一在前,通善在后,步声沙沙,循着回廊,往外行去。 驼龙那还怠慢,飘落地面,立即走近禅房门口,推门而入这是方丈的禅房,布置自然相当考究,北首靠壁处,是一张紫檀雕花禅榻。 左首是两把紫檀椅几,右首壁间,是一座叠橱,临窗放一张书桌,还有文房四宝,和一个纯银烛台。 这一阵打量,只不过目光一瞥间事,驼龙脚下并没停止,一直走到北首靠壁的禅榻前面,才行停住。 根据方才他听到的声音判断,那一阵移动物件的声音,应该是在北首靠壁处。那么移动的物件,应该就是这张禅榻! 他伸手推动了一下,禅榻就像生了根一般,丝毫没动。他立时明白,这张禅榻一定有机关操纵,不然,以自己的腕力,区区一张禅榻,岂会推不动的? 心念一动,立时凝足目力,仔细朝榻上逐一审视。紫檀禅榻,两边都雕刻得十分精细,但驼龙很快就发现了。 那是禅榻靠背栏杆上,雕刻的“二龙抢珠”,那颗核桃大的“火珠”表面上特别光滑。 只有经常用手抚摸,才会特别光滑,可见此珠准是开启密室的机钮无疑。 驼龙微微一笑,用手按了一下,随着这一按,木刻的“火珠”果然应手沉了下去。 紧接着但听地底响起一阵轧轧轻震,禅榻缓缓朝前移动,禅榻的靠背栏杆,也自动翻了下去。榻后一堵墙壁,此时已经随着裂开了一道门户,一条石梯,往地下通去。 果然是地底密室! 驼龙不加思索,跨下禅榻,举步朝石级走了下去。 石级盘旋而下,不过数十级,每逢转变之处,壁间都点着琉璃油灯。石级尽头,已是一堵砖墙,墙角有一扇木门。 驼龙轻轻推开木门,就听到一阵莺声燕语,夹着一个洪亮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地室,四周墙壁,围以护壁板,髹漆着光可鉴人的黄漆,板壁上悬挂了四盏大琉璃灯,灯光通明,地上也铺着光亮鉴人的黄漆地板。 除了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椅几,中间是一张八仙桌。 此刻桌上摆满佳肴美酒,金盏牙箸,正有两名美女,陪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紫脸的蓝袍汉子,在饮酒欢笑。 在蓝袍汉子右首,还放着一付杯筷,但坐位是空着。不用说,那是绳金寺方丈了一的坐位,他刚才还在这里饮酒。 就凭他在地底密室,享受醇酒美人,就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少林寺清规素严,断无此不肖弟子。 驼龙推开的这道木门,是在他们右后方,因此在室中饮酒的一男二女,并未发觉。 其实这也不过是推开木门的一瞬间事。 那蓝袍汉子连头也没回,洪声道:“大师这么快就回来了?”在他说话之际,坐在蓝袍汉子右首的女子,忽然回过头来,她看到进来的不是了一,不由脸上一怔,口中惊“啊”出声。 驼龙重哼一声,沉声道:“在下不是了一。” 蓝袍汉子在驼龙出声之际,已然警觉,他究竟不愧是久闯江湖之人,及时发现因右首那个女子神色有异,迅快的转过身来! 不,他一转身,看到驼龙,立即霍地离坐而起,沉喝道:“尔是何人?” 驼龙微嘿道:“阁下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阁下大概就是长安武家堡的武堡主吧?” 蓝袍汉子正是西天王武天相,闻言不觉洪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武某,朋友夜闯绳金寺,当非无名之辈,怎不亮亮万儿?” 驼龙冷冷的道:“在下是找人来的,不想和武堡主高攀,不说也罢。” 武天相脸色微沉,目光炯炯,注视着驼龙,问道:“你要找谁?” 驼龙笑道:“瘦金刚知本大师。” 武天相紫脸闪过一丝杀机,突然洪笑一声,点点头道:“朋友能找到这里来,果然有些眼力,只可惜祸从口出,朋友这句话,已惹下了杀身之祸。” 驼龙也大笑道:“只可惜西天王并不是注人生死的阎罗天子,还要不了姜某的命。” 武天相听他说出“姜某”二字,不觉身躯微微一震,双目精芒暴射,问道:“朋友莫非是大名鼎鼎的泰山驼龙?” 驼龙笑了笑道:“武天王居然也知道区区贱名,那倒真是荣幸之至,只是鼎鼎大名这四个字,姜某愧不敢当。”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好极,武某久闻驼龙姜大侠盛名,今晚遇上了,当真幸会之至!” 喝声出口,人已飞身而起,双手如钩,直对驼龙扑了过来。 因他纵身飞扑,一个人自然要比驼龙高出数尺以上。 这一下动作如电,左手五指箕张,就像鹰爪一般,直向驼龙顶门抓落,右手钩曲,隐藏胸前。人还未到,五股锐利的劲风,嘶然有声,破空生啸。 驼龙看他出手爪势,十分锐急,心头不禁猛然一沉,暗暗忖道:“莫非他是九阴门的人?”口中却朗笑一声道:“武堡主好凌厉的一抓。” 身子已然向旁闪开了四尺。 武天相一抓落空,人也落到地上,不见他闪身移步,竟然飘忽如风,随着驼龙就地横移,在电光石火之间,当胸右手,悄无声息的笔直朝驼龙当胸抓到。 驼龙右手翻起,五指如刀,使了一招“白露横江”,横削敌人手臂。 武天相似是不理,也许是双方动作太快了,他右爪直抓,已是缩手不及。只听“啪”的——声,驼龙削出的五指,一下击中武天相的“曲池穴”。 须知这“曲池穴”乃是手臂上的要穴,被人点中,整条手臂立即会酸麻失灵,动弹不得。 驼龙这一记,虽然只使了三四成力道,但以他的功力,这一击也非同小可。那知手指扫上武天相的手臂,竟如扫在坚冰之上,掌缘感到有些冰凉的感觉。 双方都觉右臂一震,各自错开了一步。 这一下,倒教驼龙不由得大吃一惊1 他外号泰山驼龙,一身武功,传自观日老人,素以刚猛著称,老实说,当今武林,能接下他掌力的人,已是不多。 像四天王这等角色,只不过是一方霸主而已,若论真实武功,最多也只能在江湖草莽中算得一流高手,和他驼龙,应该差上一大截。但这一招,居然会平分秋色! 这不是说这位西天王武天相的功力,居然会不在他驼龙之下! 武天相哈哈一笑道:“泰山驼龙也不过如此!” 右手挥出一掌,拍了过来。 驼龙冷哼一声道:“在下没有说过姜某很了不起。” 右掌一抬,迎着拍去。 他在这一掌上,已经凝聚了七成力道,存心要掂掂对方有多少斤两? 双方出手,何等快速,但听“砰”然一声,双掌接实,驼龙两足站桩,丝毫不动。 武天相却身不由主,右手受震,一个人突然打了一个旋转,右手铁钩般的五指,飞快朝驼龙肩后抓落。 驼龙只作不知,腰背一弓.不避不让,反而把背脊朝武天相手爪上送去。 武天相看得大喜,暗暗忖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知道我西天王练的是什么功夫?” 心念闪电一动之间,勾曲五指,已经抓到驼龙的背上。但听“扑”的一声,这一抓简直就像抓在铁块上一般,戳去的五指,剧痛欲折,口中不觉低哼一声,左手紧握右手,脚下往后疾退了两步。 驼龙这外号有个“驼”字,他一身功力,也在这“驼”字上,驼龙二字,又岂是徒负虚名之辈可比? 驼龙双目精光棱射,呵呵大笑道:“西天王的‘九阴爪’原来也不过如此。” 武天相怒哼一声,左手突然抬了一抬,身形往左首门闪去。 他这一抬手,但听“刷”的一声轻响,五支细如牛毛的蓝芒,一闪而至,朝驼龙悄无声息的打到。 那“刷”的一声,音响虽然极轻;但那是一种精细的机篁发射之声,如何瞒得过驼龙的耳朵?左手衣袖朝前挥出,口中沉喝一声:“阁下这样就想走么?” 人随声发,跟踪飞扑过去。 左首这道木门外面,是一条不太长的甬道,两边各有四五间石室。 就是拂飞对方五枝飞针的这一耽搁,西天王武天相早已走得不见影子。 驼龙心知已经追不上他,自己原是救人来的,当然救人要紧。这就脚下一停,伸手推开右首第一扇木门,探首往内望去,那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寝室。随手掩上木门,再推开第二扇木门,里面依然是一间华丽的寝室。 这样一直找到最后一间,木门外加了一道横闩,而且还上着锁。 “就在这里了!”驼龙一把扭断铁锁,推门而入。 这间密室,里面没有灯光,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甬道上点着灯,门开了,灯光自然会照射进来。 驼龙刚推开木门,就听到常慧惊喜的声音叫道:“大叔,快来救我。” 驼龙内功精纯,在黑夜里,只要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就可以看得清楚数丈之内的物事,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夜行眼”。 此刻甬道上有灯光从身后射入,他目光一瞥,自然看清楚了。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常慧一个人被反剪双手,像端午粽子般捆成了一团。另外地上还有两个麻袋,扎紧着口,但一望而知,里面装着的是人。 驼龙迅快奔了过去,用指掐断了常慧身上捆缚的麻绳,一面问道:“小慧,你身上没伤着什么地方吧?” 常慧双手互搓,活动着气血,一面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被绑得太久了,手脚有些麻木,啊,大哥呢?” 驼龙已经走近麻袋,双手一搓,扎口的麻绳立告寸断,一面说道:“你大哥在外面跟人动手呢!” 说话之时,已把麻袋打了开来! 常慧睁大双目,咦道:“会是老师傅!” 不错,蜷伏在麻袋里的,赫然是一个头顶烧着戒疤的老和尚,那不是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大师,还有谁来? 只见他双目紧阖,坐在麻袋之中,似是昏迷不醒。 驼龙没有作声,伸手抱起瘦金刚,把他放到地上,然后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迅快纳入瘦金刚的口中。 常慧问道:“大叔,你给老师傅服的是什么药丸?” 驼龙笑了笑道:“华山‘青莲丹’,是专解天下各种迷药的灵丹,再有一盏热茶工夫,老师傅就可以醒来了。” 原来他到佛头塔去找破山剑客谢三泰,就是去要“青莲丹”的。“迷迭香”,除了独门解药之外,只有华山的“青莲丹”可解。 常慧问道:“大叔,这是什么地方呢?” 驼龙已经走到另一个麻袋旁,随口说道:“绳金寺。” 常慧愈听愈奇,追问道:“大叔,这里是绳金寺,老师傅怎么会……” 她说话之时,驼龙已经打开麻袋,装在麻袋里的正是鬼医公孙丑。 鬼医公孙丑被囚禁在密室里,早在驼龙意料之中。当下就伸手从麻袋把他提了出来,同时左手疾拍了他几处穴道。 公孙丑咯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双目滚动,看到驼龙,不觉喜道:“是姜大侠救了区区。” 说着已经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还待说话。驼龙目光转动,口中噫道:“小慧,那孩子怎会不在这里呢?” 常慧问道:“大叔说的,是哪一个孩子?” 驼龙道:“自然是黄溪渡冉姓农家的那个小孩子。” 常慧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是被那个假扮老师傅的贼人擒来的,醒来之时,就被捆着关在这间屋里,什么也看不到。” 说话之间,瘦金刚缓缓睁开眼来。 驼龙道:“大师醒过来了。” “阿弥陀佛。” 瘦金刚合十一礼,起身道:“老衲想是姜老施主所救,只不知姜大侠如何知道老衲中了孽障预谋,几乎功力尽失!” 驼龙笑了笑道:“在下第一次见到了一之时,就已听出他的口音,和昨晚假冒大师之人,极相近似,心中已经起了疑窦……” 瘦金刚神色一凛,急急说道:“姜老施主是说那假扮老衲的孽障,会是了一?” 驼龙接下去道:“咱们从黄溪渡回转绳金寺,了一虽然已经换过僧袍,但他百密一疏,匆忙之间,并没有换了僧袜,以致左脚僧袜上,溅上了两点泥水……” (前文:“驼龙在了一行入精舍之时,暗暗朝他脚下打量了一眼。”此处作一交代)。 瘦金刚神色渐肃,合掌道:“会有这等事!” 老和尚简直不敢置信! 驼龙续道:“在下有了这两点发现,因此才以子午二时坐功为由,传音向大师要求去公孙先生房内查看。” 瘦金刚看了公孙丑一眼,问道:“老施主那时已知公孙施主是遭到逆徒劫持的么?” 驼龙道:“公孙先生精于用药,正是江湖黑道中,最需要的人才,而且公孙先生负伤托庇绳金寺,自然不会不别而去。” 公孙丑道:“姜大侠果然料事如神,了一就是以探看区区伤势为由,胁迫区区和他合作,区区问他如何一个合作法呢?他说要带区区去见一个人,就出指制住了区区。” 驼龙道:“在下在公孙先生卧榻下发现公孙先生以指甲刻下的三个字,才断定了一果是贼人一党……” 瘦金刚一张瘦脸上,几乎气得发白,问道:“公孙施主在榻上留下了哪三个字?” 驼龙笑了笑道“那是‘了一胁’三个字,底下的字,虽然来不及写,但已可断定是了一胁迫他离去,或是了一胁迫他做某一件事了。” 接着又把午后小沙弥来请,自己在进入禅房之时,就听出瘦金刚的声音有异,已经暗存戒心,入室之后,又闻出房内点燃的是‘迷迭香’,才知连瘦金刚都已被移花接木换了包。 瘦金刚愤怒的道:“果然不是一般迷香,可惜老衲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 驼龙道:“大师已经服了华山‘青莲丹’,迷药毒性已解,不然如何会清醒过来?就算没有‘青莲丹’,有公孙先生在此,也可保无事了。” 瘦金刚合掌道:“姜老施主赐救之德,老衲不敢言谢,只不知此地是什么所在?姜老施主把那逆徒了一如何处置了?” 驼龙道:“这里就是绳金寺的地下密室,在下先进来救人,此时上面只怕也该动上手了。” 瘦金刚听了又是一怔,说道:“这里会是绳金寺的密室,这逆徒真胆大妄为已极,老施主,这里如何走法,咱们快上去才好。” 驼龙回头道:“武天相大概也逃上去了,他可能就是要公孙先生来见的人,唉,真要如此,武天相的身份,就在了一之上了。”常慧催道:“大叔,咱们快走吧!” 驼龙含笑道:“你不用心急,建中和贺德生两人在一起,已经足可应付,再说还有一个破山剑客,隐身暗中接应,绝无问题。” 丁建中、贺德生在前殿客室中坐没多久。只见一名小沙弥急步走出,合掌道:“老师傅请两位施主入内相见。” 丁建中心中暗暗忖道:“了一没有回来,看来大叔果然料得不错。” 通善起身道:“老师傅相请,两位施主请吧!”丁建中、贺德生同时站起,别过通善,随着小沙弥往后进行去。 丁建中故意走在最后,四顾无人,迅快把一粒药丸,塞到贺德生手中,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贺老可把此丸含在口中。” 贺德生不知他塞过来的是什么药丸,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看出今晚绳金寺的情形有异,心中早就起了疑团,闻言也不多问,就把药丸暗暗纳入口中。 小沙弥把两人领入精舍,在禅房门口停步,朝内躬身道:“启禀老师傅,贺老施主、丁施主来了。” 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快请。” 小沙弥应了声“是”,一手掀起棉帘,侧身道;“两位施主请进。贺德生当先举步跨了进去,丁建中跟着他身后而入。 小沙弥没有跟进去,随手放下了门帘。 禅房里,点燃着一炷线香,一缕青烟,袅袅散布。 瘦金刚盘膝坐在禅榻上,双手合掌当胸,含笑说道;“两位施主请坐。” 贺德生拱拱手道:“夤夜惊扰大师,实感不安。” 瘦金刚合十道:“没有关系,倒是了一没有告诉寺里的人,无理取闹,两位施主幸勿介意才好。” 贺德生道:“大师言重,这是误会,在下二人怎会多心?” 瘦金刚抬抬手道:“两位请坐下来好说。” 两人各自在禅榻横头的两张椅子上落坐。 瘦金刚望望丁建中,含笑道:“小施主和贺老施主联手,居然在三五十招之内,破了小‘罗汉阵’,纵然是本寺僧侣功力不足,但也是百年罕有之事,贺老施主成名多年,但小施主不过弱冠之年,能有如此惊人之艺,实在是难得的很。” 丁建中心头暗暗冷笑,忖道:“你分明是在故意拖延时光。”一面含笑道:“老师傅夸奖了。” 瘦金刚目注丁建中又道:“方才据了一来报,说是小施主奉姜大侠之命,有事要见老衲?” “是的。”丁建中道:“姜大叔在佛头塔附近,得到一件极为机密的消息,特命在下赶来,面见老师傅……” 瘦金刚道:“那一定很重要了。” 丁建中道:“是的,这件事很机密。” 瘦金刚问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丁建中道:“老师傅可知华山三剑中的破山剑客,已在佛头塔住了多年了么?” 瘦金刚愕然道:“这个……老衲倒是没有听说过。” 破山剑客在佛头塔第七层上,行踪隐秘,他自然不会知道。 丁建中道:“姜大叔今天在佛头塔,无意遇上破山剑客谢道长,据谢道长说,他在昨天晚上,发现一个轻功极高的夜行人,经过佛头塔,朝进贤门方向飞行,谢道长一直暗中尾随,到了进贤门外,对方脚下方始缓慢下来,才认出他是四天王中的西天王武天相。” 瘦金刚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丁建中续道:“谢道长一直跟到绳金寺,眼看武天相进入寺中。” 瘦金刚又惊异的“啊”了一声,道:“他居然敢夜入本寺,僧众居然会一无发……” 丁建中道:“据姜大叔的推测,武天相可能和贵寺某一位师傅,暗中有着勾结,因此嘱咐在下连夜赶来,告知老师傅不妨暗中查勘。” “啊!”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口中发出惊啊之声,问道:“姜老施主呢?怎么不来。” 丁建中道:“姜大叔另外发现一个可疑之人,往丰城方向追了去。”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摸摸前额,口中噫道:“不对,在下怎么……”身形一歪,往地上倒去。 贺德生看得大骇,急忙俯下身去,问道:“丁老弟,你怎么了?” 话声中,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贺老,快眼在下一样,装作昏迷,卧倒下来。” 贺德生听得一怔,今晚之事当真连他多年的老江湖,都弄迷糊了。 他想到方才丁建中暗中递给自己一粒药丸之事,心中虽然已可料到几分,但也更使他感到惊凛,当下自然不敢怠慢,口中忽然低“啊”一声,跟着往地下扑下去。 “阿弥陀佛。” 瘦金刚依然盘膝坐在禅榻之上,枯瘦的脸上,丝毫不见惊讶,只是双手合十,低喧了声佛号,徐徐说道;“两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可怪不得老僧。” 刚说到这里,突见门帘掀处,闪进一个人来。 瘦金刚猛然一惊,沉喝道:“什么人?” 喝声中,已从榻上一跃而下,右掌如刀,凝功待发。 只听来人低喝道:“大师是我。” 瘦金刚听出来人的声音,不觉一怔道:“是武堡主。” 进来的正是西天王武天相,他脸有慌张之色,急急说道:“大师,事情有了变化。” 瘦金刚合掌一礼道:“贫僧正要向武堡主报告,武堡主的行踪,已被华山谢三泰发现……” 武天相道:“驼龙姜大川已经找到地下密室里去了。” 瘦金刚猛吃一惊道:“什么?姓姜的已经找到地下密室里去了,现在他还在密室里?” 武天相道:“兄弟一人,不是他的对手,只好退了出来,咱们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瘦金刚忽然目中闪过一丝厉色,笑道:“武堡主只管放心,他没有‘迷迭散’解药,就算找到了人,也无法使他们清醒过来,何况咱们还有两个现成的人质,不怕驼龙能把咱们怎样?” 武天相道:“这两个人是谁?” 瘦金刚道:“一个是神弹子贺德生,另一个则是姜大川的侄子丁建中。” 武天相眼睛一亮,喜道;“如此就好,有这两个人质,不怕姜大川不束手就擒。” 话声方落,突然耳边有人说了句:“只怕未必。” 武天相张脸道:“大师说什么?” 瘦金刚愕然道:“贫僧没有说什么?” 武天相道:“方才不是你在说话么?”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一句话也没说。” 只听有人接口道;“是我说的。” 随着话声,丁建中忽然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瘦金刚看了一惊,沉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装出来了。” 挥手一掌,朝丁建中当头直劈过去。 丁建中大笑一声道:“老师傅这句话,就不像是有道高僧的口气了,难道你不怕泄露了身份。” 身在地上,忽然一伸一屈,闪电般横移出去八尺来远,霍地站了起来。 瘦金刚一击未中,猛然一招手,收回掌力,紧接着又横臂平扫而出。他虽然不是真的瘦金刚知本大师,但一身功力,倒也精纯入化,到了收发由心之境。 这一收一发带转力道,横扫之势,有如潮涌一般,朝丁建中飞卷激撞过去。 丁建中不愿和他硬打硬接,依然身形一晃,从侧闪出。但就在他闪出之时,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无声无息的涌了过来,等到发觉,如山暗劲,已经压到身上! 那是一种极为阴寒的潜力,好像阴风一般,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从身上吹拂过去。 瘦金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虽然没有被‘迷迭香’迷失,但已被老僧‘玄阴真气’所伤,不出十二个时辰,就得阴寒透骨,活活冻死。” 丁建中大笑道:“在下中了你的阴功,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冻死,但你奸淫掳杀,无恶不作,还敢假冒老师傅,简直罪恶可逭,在下要立刻搏杀于你,为世除害。” 喝声中,身形突然急扑而进,双掌开阖,纵击横劈,攻了过去。 要知丁建中十年前由驼龙送上昆仑学艺,练的是道家“少清真气”,也只有“少清真气” 才能挡得住九阴门的“玄阴真气”。这一内情,这位假瘦金刚自然并不清楚。 这时看他挥掌抢攻过来,也立即掌指齐施,迎了上去,心中还在暗暗冷笑:“你小子真是自找死路,被“玄阴真气”击中的人,虽然要十二个时辰,才会寒气透骨,血液凝结而死,但只要阴寒之气透身而过,不出一盏热茶,血脉受到寒气影响,先行僵化,你还能和我抢攻得几招?” 在丁建中跃起的同时,贺德生当然也跟着一跃而起。 武天相大喝一声道:“姓贺的,你给我躺下!” 挥手一掌,拍了过来。 贺德生侧身让开,左手一送,一枚铁胆,快若流星,朝武天相右腰击去。 武天相沉哼一声,左手斜拍而出,击向飞来的铁胆,右手闪电般朝贺德生肩头抓去。 禅房中地方本来就不大,四个人这一动上手,就显得相当拥挤。 大家施展的都只能限于短打手法,一时人影盘旋,掌风爪影,也只好随着乍发乍收,力求变化。 贺德生一身武力,原也不弱,怎奈西天王武天相的武功竟然高出他甚多,双手五指勾曲,有如两把铁钩,指风锐利如剑。 贺德生和他动手到十来个照面,便已发觉对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诡诈,心头不禁暗暗惊凛,忖道:“看来自己这几十年,当真白混了,仅这短短的几日之间,居然连番受挫,如今竟会连一个西天王都应付不下来!” 他心头这一愤慨,顿时激发了他争胜的豪情。 正好武天相左手使了一招“青狼探爪”,朝他右肋抓来,不由得口中大喝一声,右手铁胆“天龙吐珠”,翻腕之间,奋力朝他手背击去。 武天相竟自不避,直待铁胆快要击上手背,顺手一把,五指一拢,抓个正着。 要知贺德生这两枚铁胆,各有一条五尺长的铁链,扣在手腕之上,不用之时,是两枚铁胆,和人动手,只要钩上细链,就可当流星锤使用,收发自如,必要时,也可临时解下铁链,脱手打出,因此博得神弹子之名。 此时那枚大铁胆被武天相一把抓住,突觉手上一紧,心知不妙,急切之间,右腕往上一震,企图藉一蹦之力,挣脱对方五指。 武天相抓住铁胆,微微一运劲,五指居然陷入精钢铸制的铁胆之中,沉笑一声,突然用劲往里一夺,身如鬼魅,一下转到贺德生身后,右手如风,疾抓过来。爪还未到,五道尖锐指风,已然先到,端的凌厉已极。 贺德生见势不好,只得松开铁链,放弃铁胆,身形随着往左闪出。武天相那里容他缓势脱身,左手如影随形,五指依然向他后心疾抓而来。 贺德生情急拼命,突然转身过去,左手铁胆脱手打出,向武天相当胸激射过去。武天相大笑一声,右手一抬,五指松开,把接来的一枚铁胆,迎着飞来铁胆打去。但听“哨”的一声金铁大震,两枚铁胆像流星追月一般,朝门外飞去。 武天相动如飘风,不知如何一闪,又闪到了贺德生的身后,双爪已搭住他的肩头。 贺德生空有一身武功,只觉一阵剧痛,敌人十指已如十把铁锥般嵌入自己肉里。一时不由得又惊又恐,咬紧牙关,猛地一脚,往后踢去。 就在此时,但听“呼”的一声,一大一小两枚铁胆,又从门外飞了进来,直取武天相后腰。来势之劲,快得如同掣电。 武天相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只得十指一松,放开了贺德生,双手往后疾拍,把激射而来的两枚铁胆击落。 贺德生也趁他双爪一松之际,着地滚开。 武天相因铁胆飞来的劲道极为沉猛,只当来的是泰山驼龙,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当门站着一个背负长剑,须发纠结的青袍老道! 武天相冷嘿道:“破山剑客。” 谢三泰洪喝道:“武天相,你给我出来。” 转身往院中退去。 武天相大笑一声道:“谢三泰,华山三剑,还唬不倒武某人,”再也不去理会贺德生,大步朝外跟了出去。 贺德生俯身从地上拾起两枚铁胆,才发觉大铁胆上,留下了五个指印,心头不禁为之一凛,暗道:“这厮居然练成了“九阴爪”。 就在此时,但听蓬然一声,传了过来!贺德生急忙回头看去,但见丁建中的右掌竟和假瘦金刚右掌互相击在一起! 贺德生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贼秃的功力精深,丁老弟怎好和他硬拼?” 心念方动,只听假瘦金刚阴森一笑道:“小施主果然功力惊人,再接老僧一掌。”左手起处,又朝丁建中缓缓推了过来。 丁建中眼看假瘦金刚推出来的掌势,不带丝毫破空风声,来势极为柔和,和方才出手的刚猛路数,大异其趣,心中暗暗冷笑,忖道:“他这一掌,使的大概又是什么阴功了!”这就朗笑—声道;“在下自然非接不可。”左手一扬,迎着推出。 两人这一掌,和一般的硬打硬拼,大不相同! 一般掌势出手,讲究掌如奔雷,不仅要快,更着重在劲力威猛,但两人这一掌,却都是缓慢推出,看去好像不用半点力道。 贺德生多年老江湖,自然知道两人这一推之中,却是凝聚了极强的内力暗劲,在掌力没有接实之前,自然不易看得出来。 这一掌,双方出手虽极缓慢,但两人一只右掌,依然各自紧抵着,并未松开,双方相距,也自然极近。 两只左掌,终于也抵上了!这一瞬间,两人身前,忽然飞卷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不住的飘拂! 假瘦金刚在这一掌上,使出来的正是“玄阴掌力”,但他万没想到丁建中轻轻年纪,武功竟有这般高强,尤其内力之深,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丁建中左掌和他接实之后,但觉对方双手发出来的力道,迥然不同,右掌重逾山岳,冲击的力道极为雄猛;但他左手推来的却是一种阴柔内劲,夹着一丝奇寒之气,源源不绝从掌心涌来,循臂而上。 当下也运起“少清真气”,硬把对方“阴功”给顶了回去。 假瘦金刚虽然是假冒了瘦金刚,但一身武功,却确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双方掌力这一接触,他已知道自己的“玄阴掌力”并未伤到对方。 四只手掌,随着一震,各自分开。 丁建中缓缓吸了口气,冷笑道:“你假冒老师傅,现在还有什么伎俩?依在下相劝,还是认罪的好。” 假瘦金刚双目尽赤,沉嘿一声,挥手就朝丁建中迎面劈了过来。他这一掌使的竟是少林正宗“般若禅掌”,一般无形潜力,重逾山岳! 丁建中一闪避开,假瘦金刚突然双肩一晃,一道人影,飞身扑起,企图夺门而出。 贺德生大喝一声:“此路不通。” 呼的一招“当关拒虎”,右手铁胆,随势击出。 假瘦金刚扑去的身子,不觉一停。丁建中怕他逃走,赶紧侧身欺上,还未出手,假瘦金刚突然反臂点出三指。 这三指无一不是暗含拂穴截脉手法,迅快凌厉,兼而有之,立时把丁建中逼退了两步。 贺德生一招落空,左手铁胆跟着由下翻起,击向他的胸口。 假瘦金刚还未来得及化解,丁建中一退即上,挥手还击了二掌。他这三招同样使的奇幻莫测,掌若游龙,也把假瘦金刚逼得退后了两步。 丁建中在他后退之际,突然身形一屈,迅如电光石火,一下欺到了假瘦金刚身旁,右手疾发,三指平伸,分取他三处要穴,手势未到,三缕劲急指风,已然先行袭到。 假瘦金刚猛吃一惊,暗道:“好强劲的指风!” 身子急急横移半步,避过正锋,左手五指如刀,横削丁建中的手腕,但后半招却含擒拿手法,变为扣拿脉门。 丁建中冷笑一声,五指向下一沉,使了一招“浅水缚龙”,轻而易举的抢先搭上假瘦金刚的手腕。 假瘦金刚以毫厘之差,被丁建中抢得了先机,但觉手腕上一紧,脉门已被丁建中扣住。 但他究竟武功过人,对敌经验,极为丰富,虽被丁建中抢先扣住脉门,五指急急往上翻起,也抓住了丁建中的手腕。 这下两人你扣住了我的脉门,我也扣住了你的腕脉,彼此都觉得手腕上有如扣上了一道铁箍。 假瘦金刚岂肯让人抓住脉门,为了先发制人,左手堪堪抓住丁建中手腕,右手同时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丁建中不避不让,同样左手化掌,迎着拍出。 这一掌双方都用了八成力道,但听“啪”的一声,双掌击实,两人都身不由己的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但丁建中的右手,和假瘦金刚的左手,依然互相紧扣不放,两人身往后退,两条手臂,就拉得笔直。 假瘦金刚怒吼一声,双足连环踢出。丁建中横跨一步,左手五指伸屈,弹出几缕指风,朝假瘦金刚腰肋间袭去。假瘦金刚身子一侧,右掌使了一记“月移花影”幻起一片掌影,护住了半边身子。 两人双手互扣,近身相搏,进退之间,这几招全都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神弹子贺德生双手分握铁胆,竟然插不上去。 就在此时,但听门口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佛号:“阿弥陀佛。”这声佛号,听到假瘦金刚的耳中,登时如遭雷殛,举目看去,但见一个瘦高的老僧,一手握着念珠,已在门口出现,那不是瘦金刚知本大师,还有谁来? 贺德生看得心头一喜,急忙退开一步,说道:“大师来得正好。” 瘦金刚一张枯瘦的脸上,神情严肃,徐徐说道:“小施主你放开他!” 丁建中依言五指一松,放开了假瘦金刚的脉门。 假瘦金刚也立即松开了五指,他不待瘦金刚跨入禅房,突然双足一点,身如箭射,奇快无比朝花格子窗窜去。但听砰然一声,两扇花格子窗,立被撞开,一道人影,已然破窗飞出。 瘦金刚沉喝一声道:“孽障,你还想逃么?” 随着但听假瘦金刚发出一声长笑,人已凌空掠起。但就在他笑声方起,半空中又有一声大笑,凌空扑落。 两声长笑,一起一落之间,突然有人闷哼一声,窗外立趋寂然。 丁建中眼看假瘦金刚破窗而出,本待纵身追出,但被跟着瘦金刚身后走入的常慧摇手止住。 这时听到笑声,心头不觉微微一笑,因为他已听出第二户大笑,正是姜大叔所发。 瘦金刚凝立室中,徐徐问道:“姜老施主已把孽障拿下了么?” 他话声方落,只听驼龙的声音接着笑道:“幸不辱命。手提着假瘦金刚,大步走了进来,目光一瞥,咦道:“谢道兄呢?” 丁建中道:“谢道长要武天相到外面去动手,可能是追武天相去了。” 驼龙把假瘦金刚往地上一摔,喝道:“放老实些,想逃,只是自找苦吃。” 假瘦金刚目含怨毒,狠狠的盯了驼龙一眼,坐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瘦金刚走到上首,合十道:“诸位施主请坐。”自己也在禅榻上坐了下来,目注假瘦金刚,问道:“孽障,你是了一?” 假瘦金刚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驼龙吩咐道:“建中,过去瞧瞧,把他面具揭下来。” 丁建中答应一声,走到他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不觉抬头道: “大叔,他戴的面具,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常慧咭的笑道:“难道他还是真的不成?” 鬼医公孙丑耸着肩道:“大师练的是枯禅神功,日子长久,皮肉渐渐干枯,要假冒大师,如果仅仅戴上一张普通面具,颈上肤色,和脸上就大大的不同,岂不教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驼龙点头道:“公孙先生说得极是,建中,你撕开他衣领看看。丁建中一把撕开假瘦金刚的衣领,果见他颈上肤色,还是枯干黝黑,但胛肩上的皮肉,已是相当白净,两种肤色,截然不同。 当下试用手指轻轻一搓,立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浮皮,随着卷了起来,这就小心翼翼的往上揭起。 常慧在旁道:“大哥,小心些,别撕破了。” 事实上,这张面具,不但制作得十分精细,而且还具有少许伸缩性,很快就揭了起来。 假瘦金刚被驼龙制住了穴道,无力反抗,只得任人摆布。 人皮面具终于揭开了,坐在地上,不是绳金寺的主持了一,还有谁来? 瘦金刚双手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果然是你,少林不幸,会出你这样的孽徒,了一,你现在还有何说?”了一闭着双目,恍如充耳不闻。 瘦金刚目中精光暴射,沉喝道:“孽障,你触犯了本寺戒条,再不从实招供,老衲就先毙了你!” 看来老和尚已经动了真怒,要亲手处置孽徒了。 了一被揭穿秘密,身落人手,自问必死,因此任你如何问他,只是闭目不答。 贺德生道:“看来不给他吃些苦头,他是不会开口的了。” 驼龙沉笑一声道:“了一,你是少林寺的人,犯了少林清规,自有少林寺处置,姜某自是不便过问,但你勾结武天相,胁迫贺老哥,幕后主使戴庄刘总管,凡此种种,都与十八年前年杀害八手仙猿常兄旧案有关,姜某不得不问问清楚,希望你实话实说,不要难为自己。” “不要难为自己”,就是说,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了一脸色微动,抬目道:“你要如何?” 驼龙笑了笑道:“我要如何?你心里应该明白。” 了一微哼道:“贫僧大不了一死。” 驼龙双目精芒陡射,沉声道:“我不会让你痛快死的,不错,你触犯少林清规,自有少林寺处置你,但你未到少林寺之前,我要知道的,你都得老老实实说出来,不说只怕不成。 常慧接口道:“你只要说出,当年害死我爹的,究竟是什么人?” 了一道:“贫僧不知道。” 常慧气愤的道:“你不肯说?” 了一冷声道:“贫僧真的不知道。” 常慧鼓起双腮,小声道:“你到了此时,还想狡赖?” 驼龙朝常慧一摆手道:“他会说的。” 说到这里,朝瘦金刚拱拱手道:“大师,在下……” 瘦金刚没待他说下去,合掌道:“姜老施主不用对他客气.这孽障既和杀害常大侠之事有关,任凭老施主处置。” 驼龙道;“在下那就放肆了。” 突然屈指连弹,点了了一几处穴道。 贺德生站在一旁,细看驼龙出手,果然和一般点穴手法不同,而且也不是一般点穴的穴道,心中暗暗忖道:“他点的莫非是经外奇穴?” 了一只觉身子骤然一紧,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心知必然十分厉害,这就厉声道: “姜大川,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出手竟然如此阴狠,你点了我什么穴道?” 驼龙道:“只要你肯说了,姜某自会立时给你解开穴道的。” 常慧侧着脸问道:“大叔,你方才点了他什么穴道?” 驼龙淡淡一笑道;“你不用问,马上就可以分晓了。” 只见了一坐在地上,已没有方才自然了,他紧闭嘴唇,暗暗咬紧牙关,好像正在忍受着什么,额上也隐隐出现了汗水。 瘦金刚静坐在禅榻上,已经缓缓闭上眼睛。 贺德生、公孙丑、丁建中、常慧四人,虽都没有开口,大家眼光,都集中在了一的身上,静静的等着。 这一阵工夫,了一额上汗水,愈来愈多,像黄豆般绽出,顺看脸颊,滚滚而下。同时他坐着的人,也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全身似在不住的收缩一般。 贺德生看得暗暗骇异,忖道:“这是什么手法,竟会有这般厉害!” 了一突然双目一睁,张嘴喘息了几声,大声叫道:“贫僧说了!” 他这一瞬工夫,连声音都变得异常凄惨,听来像是用很大力气在嘶号。 驼龙道:“实话实说?” 了一连连点头喘息道:“实话实说,你快解开穴道。” 驼龙道,“不想隐瞒什么了?” 了一脸上已然其红如火,但嘴唇反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声道:“你问什么,贫僧就答什么。” “好!”驼龙满意的说了声“好”,挥手拍出三掌,解开了一的穴道接着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了一道:“武天相。” “果然是他。” 驼龙点点头问道:“刘寄生呢?” 了一道;“刘寄生是受贫僧指使,他再把上面交下来的命令,假借城隍爷之名,传到戴天行的手中。” 丁建中心中暗暗忖道:“如此看来,戴天行那天说的,倒是一点不假。” 驼龙追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天相身后,还有主使的人么?” 丁一道:“这个贫僧就不知道了,但据贫僧看来,就算武天相不是真正幕后主使之人,也是一位极有权力的人。” 驼龙又道:“你们行事如此隐秘,绝非单纯的个人行动,到底你们是个什么组织?” 了一微微摇头道:“贫僧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门.但贫僧从未听武天相说过,而且凡是本门中人,不知道的事,不准过问。” 问到他重要之处,他都说不上来,看他神情,又似乎不像有假。 瘦金刚忍不住插口道:“你几时加入他们门中的?” 了一面对瘦金刚,似乎不敢抬头,只是低垂着头,说道:“弟子罪孽深重,不瞒师叔说,弟子十二岁出家,就是他们派弟子到少林寺来的。” 瘦金刚怵然一震道:“这太可怕了!” 他语声一顿,突然目射寒光,口中唔了一声又道:“唔,老衲记得当时入寺的并不止你一人,他们是不是都和你一伙的?” 老和尚问话之时,身躯已微微发颤! 这也难怪,当年和了一同时入门的小和尚,如今全已成为少林寺的骨干,如果全是对方派来的人,少林寺名存实亡,全部实力,都落在对方控制之中了! 这叫老和尚如何不急? 了一微微摇头道:“没有,当时派去的只有弟子和通善师弟二人。” 瘦金刚松了口气,点头道“老衲记起来了,当日派你来主持绳金寺,你所以要通善随你同来……”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通达呢?” 了一俯首道:“他已经不是通达师弟了!” 了一道:“通达师弟已在三年前遇害,他是武天相派来的人。” 瘦金刚低声喝道:“悟勤。” 门外并无人答应。 了一道:“悟勤派来伺候师叔,自然也是我们的人了,他看到弟子被制,极可能已经赶去告诉通善、通达,此时只怕已不在寺中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沉痛的道:“黄溪渡一案,是你做的?” 了一伏地道:“那不是弟子,弟子只是以后奉命扮作师叔,时常去周济他们,事前并不知道。” 瘦金刚道:“那是什么人干的?” 了一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瘦金刚道:“外人也会‘般若神掌’?” 了一道:“弟子练过‘般若禅掌’,凡是弟子练过的工夫,都得把口诀送出去。” 瘦金刚废然长叹一声道:“如此说,少林镇山七十二艺,已有不少流传出去了,这些人早在数十年前已经处心积虑,伏下了人,这怎能说少林寺择徒不严呢?”接着又注目问道: “你练的阴功,是何人所授?” 了一答道:“这是上面颁发下来的,凡是参加本门的人,都会获得上面颁发的武功,只是颁发的武功,须视他身份的高低而定,身份越高,所颁发下来的武功也越高。” 瘦金刚抬目望望驼龙问道:“姜大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门派么?” 驼龙耸耸肩道:“在下没有听说过。”回头朝贺德生、公孙丑二人问道:“两位久走江湖,不知可曾听人说过?” 贺德生道:“兄弟也没有听说过。” 公孙丑搔搔头皮,沉吟道:“兄弟前几天途经毫县,曾在一家客店中,听到两个江湖人在隔壁房中低声交谈,好像是说奉命赶去邙山,后来听一个说:‘这次他们立了一件大功,不知可以颁发到什么武功?’另一个笑着说:‘不论颁发什么?反正蒙上面发下来的?总是江湖上罕见绝招’,兄弟当时听得暗暗惊奇,不知他们是什么门派的弟子,口气如此大法,但如今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个神秘门派的人了。” 驼龙点头道:“不错,这个门派果然神秘得很,就像了一,从小就是他们派出来的人,竟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称。” 了一道:“凡是他们派出来的人,都不会知道的,因为被派在外面的人,成败各半、一旦失败、岂不泄露了他们的海底?就是武天相,也是贫僧当上了绳金寺主持之后,才开始和贫僧有联系的,从前,只是派他手下人传达命令。” 驼龙问道:“听你口气,武天相一定知道这神秘门派的内幕的了。” 了一道:“贫僧猜想,他在这个门派之中,身份似乎不低。” 瘦金刚矍然道:“是了,武天相人称四天王,他的武家堡就在长安,吕文锦在洛阳,都在河南境内,方才公孙施主说的两个江湖人,是奉命赶去邙山,从这种迹象看来,这神秘门派,极可能就以中原为根据……”。说到这里,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随着问道:“那个叫瑕儿的孩子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了一道:“已由武天相派人送去,他留下来,本来是是……” 他连说了两个“是”,忽然住口不言。 瘦金刚道:“你说下去。” 了一看了瘦金刚一眼,嚅嚅说道:“他留下未走,主要是要把师叔和公孙施主、常姑娘三人带走的。” 驼龙在旁插口道:“他可是要你假扮大师,回少林寺去?” 了一只得点点头道:“是的,他们要贫僧自小出家,本来志在渗透少林,自从贫僧被派到这里来主持绳金寺,自然不是他们的初意,因此他们特地要巧匠依照师叔的面貌,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并命弟子模仿师叔举止言行,等师叔来的时候,由弟子冒充,回少林寺去。” “阿弥陀佛”,瘦金刚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说道:“我佛有灵,这次要不是姜老施主洞察奸宄,少林寺岂不断送在你这孽障手里了?” 驼龙笑了笑道:“这件事在下可不敢居功,若非公孙先生在禅榻上留下三个字,在下也不敢完全确定呢!” 公孙丑耸耸肩,笑道:“姜大侠这不是往区区脸上贴金么,区区在禅榻上用指甲留下三字,原意是区区无故失踪,大师说不定会来查看,以大师的功力,字迹虽细,必可一览无余,如果连大师都出了事,区区这字岂不也白留了?” 驼龙望望窗外,已是快四更天气,不觉攒眉道:“谢道友约武天相到哪里比划去了,怎么去了老半天,这时候还没回来?” 贺德生道:“武天相一身功力,极为深厚,如果再遇上从这里逃出去的通善、通达,三人联手,破山剑客纵然剑法入化,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驼龙笑了笑道:“谢道友这十年来,为了替他师兄流云剑客复仇、勤练剑术,剑上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以武天相方才和在下动手的武功看来,纵然练成旁门‘九阴爪’,在他剑下,绝难走得出百招之外。” 了一忽然冷笑一声道:“姜大侠那是看走眼了,武天相一身所学,高出贫僧甚多,即以通善师弟来说,也绝不在贫僧之下,华山剑法轻灵有余,沉稳不足,这是先天性的缺点,谢三泰就是再练上二十年,也无法克服。” 驼龙双目乍睁,矍然道:“如此说,武天相和姜某动手之际,那是故意隐藏了几成功力不成?” 说完,人已虎的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出去看看。” 丁建中跟着站起道:“大叔,小侄跟你去。” 驼龙道:“不用,你还是留在这里,大叔去去就来。” 说完,人已长身而起,朝门外穿射出去 第十章 却说驼龙飞身掠出绳金寺,运足功力,朝四外一阵打量。 但见夜色朦胧,山岗起伏,树影幢幢,除了山风发出的轻啸,四下寂寂,一时不知破山剑客和武天相去了那里? 像这等茫无头绪,一点影子也没有,又到那里去找寻? 驼龙姜大川久历风浪,此刻虽已想到破山剑客谢三泰极可能是中了武天相诱敌之计,此刻不可能仍在附近;但他必须先确定破山剑客和武天相去的方向。 因此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附近地理,觉得他们还是朝南去的成份较多。心念作一转动,立即腾身而起,往南奔去。 这一路上,他虽然施展陆地飞腾术,身若飘风行云;但同时也运起了千里视听之术,留神搜索。 果然在他翻过一重山岭之际,忽然发现右侧山坡间的一片松林中,似有一点寒光,隐隐闪动,以他的经验判断,那是刀光闪出来的光芒,不用说,林间一定隐藏着人。 有此发现,岂肯轻易放过,当下立即腾身而起,直向山坡那边横空扑去。 他外号泰山驼龙,身法之快,疾如飞鸟,转眼已扑入林中。他在飞身扑起之际,目光也如鹰隼一般,一眨不眨的盯注着那点光芒。 此刻扑入松林,只见那点寒光依然不移动,但高大绵密的树林之间,居然并无人影! 等他掠落之际,已然发现那点寒芒是在一棵大树底下,经月光照射发出来的光芒! 那只是一枚细小的暗器!不!那是剑尖,一截不到寸许长的剑尖。驼龙一眼看到剑尖,心头不由得猛然一震! 普通长剑到了剑尖部位,已经极狭,绝没有这般阔法,从剑尖推测,此人使的准是一柄阔剑无疑! 江湖上使用阔剑的人不多,而且此时此地,看到被人削断阔剑,更使他感到震惊。因为破山剑客谢三泰使的,正是一柄阔剑。 华山派精于铸剑,华山三剑使的兵刃,不用说都是百炼精钢精铸的宝剑。 此人能够削断破山剑客的阔剑,手中定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物利器无疑! 不,如果光凭利器,削断一个普通人手中长剑,并不足奇,但要削断像破山剑客这样的剑术名家手中长剑,那就还需有相当高深的剑术不可。 他缓缓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截剑尖,再仔细一瞧,不由又楞住了,须知他经验何等丰富,只要看削断的刀口,就可推断出对方功力的深浅。 此时他看到削断之处,竟然像削瓜皮一般,是从阔剑上斜削下来的,而且被削之处,就像用薄刀切开的豆腐,甚是光滑平整。 由此可以看到对方使的利器,竟然其薄如纸! 驼龙心头禁不住暗暗纳罕,忖道:“这会是什么利刃?” 就在心念转动之际,突然感到左手拿着剑尖的两个指头,隐隐有些发麻!心头猛然一惊,心知上当,急忙弃去手中剑尖,一面暗暗运功,闭住了左手脉穴。 这分明是对方早已安排的陷阱。 此人削断破山剑客的剑尖,就在剑尖上预先涂上了剧毒,等待自己上钩。 因为他算定自己准会循这条路寻来,纵然松林高大绵密,以一截剑尖之微,也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同时他更算准自己看到剑尖,一定会拾起来察看对方使用的兵刃的锋利程度,和出手功力的深浅。 自己终于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上了对方的当! 此人武功如何,撇开不说,光是这份心机,就够可怕了! 就以下毒来说,对一个武功已到相当精深的人,就必须用极为霸道的毒药,而且份量也必须下得极重才入行。 因为功力到了驼龙这样的人,纵然中了毒药,如果药量不足,或是毒性较轻,他都可以用运功逼毒,把剧毒逼出体外。 何况对方也一定知道绳金寺目前还有一位鬼医公孙丑在,任何人中了剧毒,遇上他,都可能着手回春。 这两点,对方当然都会估计在内。 因此这剑尖上涂的毒药,必然极为厉害。 这点驼龙当然也想到了。 他掷去剑尖之后,一面迅快闭住左手穴道,一面凝立不功,准备运起全身功力,把手指沾到的剧毒,依然从手尖逼出去。 但就在他宁神静息,凝聚功力之时,突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人体气味!驼龙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他估计这阵人体气味,最近也应该在数丈之外,这是因风传过来的。 但以自己的武功修为,对方进入十丈之内,就应该发觉,如今人家已经欺近到数丈远近,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由此可以推断,此人武功之高,最低限度也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心念闪电一转,依然凝立不动,冷声道:“尊驾是什么人,这般躲躲藏藏,可是不敢和姜某对面么?” 他话声甫出,果听到数丈传来了一声冷笑。 但过了半晌,依然不闻对方答话。 驼龙沉喝道:“尊驾再不出来,莫怪姜某出手不留情。” “哈哈!” 一声清越的长笑,发自右首,但见两棵大树之间,青影一闪,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一袭宽大青袍,面蒙青纱,但看去身材颀长,年纪似乎不大。 不过眨眼工夫,此人已经走到驼龙面前一丈距离,停了下来,冷然道:“你以为在下不敢和你对面么?” 这一对面,驼龙心头不由暗暗感到无比震惊,因为这青袍人走近之际,随着他竟然有一股浓重森冷的肃杀之气,逼人而来! 通常身上带有浓重肃杀之气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生性嗜杀,杀人无数,穷凶极恶的大魔头,大煞星,另一种则是练成某种阴毒无比的邪门功力的人。 以驼龙的经验,对方年纪不会太大,当然不可能杀人无数,那么此人准是练成某种邪门阴毒功夫无疑。 驼龙凝立如故,哼道:“那么尊驾何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青袍人举步从容,冷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不愿见人,岂会不敢见人?” 以对方的气度,举止看来,驼龙也相信他是不愿见人,不是不敢见人。 驼龙点头道:“尊贺就是在这里等候姜某的了?” 青袍人也点点头道:“不错,放眼江湖,值得在下恭候的人,大概也屈指可数。” 口气狂傲,但从他口中说出。使人觉得深有同感,并不为过。 驼龙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自视甚高。” 青袍人昂首道:“不错,放眼江湖,尽是碌碌之才.自然不在在下眼里了。” 驼龙大笑一声道:“阁下果然自负得很,以阁下之才,也值得你自负,只可惜……” 青袍人道;“可惜什么?” 驼龙道:“阁下行径,太不光明了。” 青袍人冷电般目光一注,问道:“你说的是剑尖上放毒之事了?” 驼龙道;“正是,一个自负的人,行动应该光明磊落。” 青袍人敞笑一声道:“姜大侠怎的如此孤陋寡闻,难道不闻兵不厌诈么?姜大侠功力惊人,武功骇世,是本门列为必须诛杀之人,在下与其和你力拼,不如智取?” 驼龙心头一动,问道:“贵门如何称呼?” 青袍人微哂道:“姜大侠莫非想套在下口风,本门在没有公开之前,就是本门之人,也多不知本门名称,在下只好向姜大侠抱歉,无可奉告了。” 两人只是面对面说话,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谁也不曾立即出手,袭取对方。 驼龙是找破山剑客来的,在这里发现了谢三泰被削断的剑尖,可见谢三泰已遭落败,说不定还负了重伤,他心里自然十分焦急,而且必须找到他才行。 但他何以要和对方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呢?这是因为他发觉剑尖有毒,发觉自己中的毒极为厉害,他必须争取时间,暗中运功把剧毒逼出体外,在剧毒没有逼出之前,不能和人动手,只要一旦动上了手,剧毒就会加速发作,岂不功亏一篑? 在青袍人来说,他也不愿立即和驼龙动手。 泰山驼龙,名震江湖,面对这样一位绝世高手,他也并无绝对制胜的把握。对方既已中毒,而且他知道这种剧毒没有独门解药,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法能把剧毒逼出去。 拖长时间,对他是有利的。 双方既然都想拖延时间,因此谁也不愿立即动手。 驼龙听他不肯说出他们秘密组织的名称,也就不再追问,淡淡一笑道:“阁下不愿说,那就算了,但姜某有一件事,想请教阁下,不知阁下肯否见告?” 青袍人道:“请教不敢,姜大侠请说说看,凡是可以奉告的,在下知无不言。” “阁下果然爽快!” 驼龙接着说道:“在下是找一位朋友来了。” 青袍人道:“破山剑客?” “不错。” 驼龙问道:“他人在那里?”。 青袍人道:“在下嫌他出言无状,略予薄惩,姜大侠只管放心,他死不了的。” 以破山剑客谢三泰之能,他居然说出略予薄惩的话来,此人口气当真托大已极! 驼龙总算放下了心,因为听他口气,破山剑客并无性命之忧。 青袍人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姜大侠对朋友的安危,似乎比自己的性命看得还重。” 驼龙冷笑道:“阁下认为区区剧毒,能取得了姜某的命么?” 青袍人大笑道:“姜大侠运功逼毒,已有多时,难道你还觉不出来么?” 驼龙自然觉出来了! 他经过这一段时间,默默的运功逼毒,不但未能把剧毒逼出体外,甚至已有逐渐加剧之感!方才不过是两个手指有些麻木,如今整条左臂、都已失去知觉。 封闭脉穴,已经遏止不住剧毒的蔓延。 驼龙心头这分震惊,当真非同小可,但此时对方虎视眈眈的守着自己,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走只怕也走不了了。心急闪电一转,不觉双目精光暴射,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 青袍人倏然飘退五尺,冷哂道:“姜大侠想把帮手招来,只怕无济于事了!” 驼龙瞪目喝道:“阁下那先接姜某一掌试试!” 喝声出口,右掌猛劈出去。 到了此时,他只得先发制人! 这一掌他蓄势已久,志在克敌,发出去的掌力,真有开山裂石之势,一团掌风劲烈无与伦比。 青袍人心机极深,他在驼龙仰天长笑之际,就已料到对方必将出手发难,因此早已飘退了五尺。 此时眼看驼龙一掌袭来,他也丝毫不慢,身形微晃,一个轻旋,向左旋出去,避开了驼龙的掌势正面,双手屈指轻弹,发出十缕指风,迎面急洒而出,这十缕指风,竟然尖锐如剑,劲急无比! 驼龙眼看对方举手之间,就弹出这等凌厉指风,足见功力之深。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只要和对方接上一招半式,就可测出敌人的武功造诣如何。 尤其青袍人出手一招,也充分表留了他的冷酷毒辣。 驼龙从他这一招上估计,自己在百招之内,只怕很难有制胜的把握。 但自己左手纵然逼住毒势,最多只能和对方力拼十招,十招之内,假若无法制胜,左手奇毒,势必无法控制。 他心念闪电般转动,觉得只有以自己的功力作赌注,和对方冒险一搏。 他估计对方年纪比自己轻得多,修为上也许不及自己。大概在招式上不使花招,记记和他硬拼,十招之内,或可还有胜他之望。 这一段话,为了详加分析,说来较慢,其实不过是驼龙转一个念头的时间而已。 他心意一决,不待对方指风袭到,突然洪喝一声:“来得好!” 身形突然一转,左手迅快脱出衣袖,(他左手中毒,闭住穴道,不能和人动手,脱出衣袖,即是把手藏到身内,从前的人衣袖宽大,只要手肘往内一缩,即可脱出衣袖了)借着身形一转之势,真气贯注左袖,猛向对方袭来的十缕指风卷去。 他使的这一记,正是道地的“铁袖神功”! 同时在喝声中,右手使了一记“怒海翻澜”,由下而上,击向青袍人左肋。 他衣袖和右掌,几乎同时出手,而且同样贯注足了十成威猛力道。 青袍人发出的十缕指风,和他“铁袖神功”乍然一接,双方功力悉敌,都觉得身躯微震,但驼龙巨灵似的右掌,潜力逼人,已然印到了青袍人的右肋。 这一招,自然大出青袍人意外,但此刻再要退身,已是不及,只好左手一收,迎着朝前推去。 驼龙是存心和他硬拼,志在十招克敌,这一掌上,凝足了十成功力而发。 青袍人则是临时发觉来不及闪避才起而迎击,最多只能运起七八成力道。这一下,自然吃了大亏。 但听“砰”的一声,双掌接实、驼龙屹立不动,青袍人却被震得脚下浮动,一连后退了五、六步。 驼龙一击得手,那还容他有还手的机会?口中又是一声大喝:“阁下再接姜某一掌!” 灰衣鼓风,一道人影直欺而上、右手扬处,一招“独劈天门”,掌风如涛,奔雷般击到。 青袍人方才硬接一掌,被驼龙震得血气翻腾,几乎承受不住,此时眼看驼龙又疾冲过来,心头不觉大怒,冷笑道:“姜大侠以为在下不敢和你硬拼么?” 右手抬处,迎着来势,平胸推出。 这一掌,他含怒出手,也是凝足了十成功力。 只听两人之间,又爆出了一声“蓬”然巨震!两人各自被震退了三步! 不,青袍人究是方才一掌,翻腾的血气尚未平复,后退了三步之后,还是留不住势,又往后斜退出去一步。 泰山驼龙须发戟张,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少林般若禅掌!”他真想不到此人居然身怀少林绝学! 除了了一,此人会是谁呢? 但他并未就此住手,突然吸气,身形离地飘飞而起,一道人影,划了一个半圆弧形,去势如电,一下欺到青袍人面前,人还未到,双足凌空连环踢出。 青袍人急急斜退半步,上身后仰,左手五指箕张,疾向驼龙右足踝抓来。 这一记使的是“九阴爪”,左手抓出,右手屈指弹出一缕指风,袭取驼龙飞踢左足“委中穴”。 驼龙洪笑一声,身形疾然泻落青袍人左侧,左手衣袖一抖,呼然有声,直向对方头脸罩落,右掌紧接而下,一记“雷公劈木”,朝他头顶猛劈而下。 他是存心十招必杀此人,因此几乎把他一生修为,全施了出来。 这等在身形泻落的一刹那,左袖卷住对方头脸,右掌当头劈落的闪电攻势,声势之强,动作之快,当真骇人已极! 青袍人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左手中了奇毒,而且毒性已在发作的人,竟然还有如此骁勇,如此凌厉的掌力,如此逼人的威势! 大概武林中除了泰山驼龙,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他当然不至于被驼龙的一只空袖罩住头脸。 右手疾发,五指向空抓出,一把扯住驼龙左手的衣袖,左手横臂上迎,使了一记“横架金梁”,硬接对方一招。 但听一声裂帛巨响,和蓬然巨震,同时在两人身前发出。 驼龙一只左袖,被青袍人铁钩的手爪撕下了一截。 同时两人一左一右两条手臂也在一起一落之间,格个正着。 这回,两人势均力敌,只不过各自后退了一步;但两人都感到一阵耳鸣心跳,胸口也微见起伏。 驼龙真没想到对方和自己连拼数招,居然毫无逊色、心头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看来,自己十招之内,只怕未必能胜得过他了!” 青袍人竟然冷哼一声道:“姜大侠也该接在下一掌了。” 右手扬起,抢先发掌,迎面拍了过来。只是他这一掌来势悠然,不带强劲风声、出手轻快已极。 驼龙久经大敌,对方只要一举手,他立可看出这一掌的强弱来。青袍人发掌轻快,不带丝毫风声,不用说准是阴手一类功夫。 因为他曾和假瘦金刚的了一,以及西天王武天相动过手,这两人都练有“阴功”,再听了一说过,他们这个神秘门派,凡是入门之人,上面会视他身份高低,颁发武功。因此他可以断定青袍人这一掌,必然是他们上面颁发的阴功无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驼龙正因左手封闭的奇毒,再迟就无法控制,急于求胜。明知这青袍人身份,必然高过了一和武天相,他练的“阴功”,也必然更厉害。 一时那还顾虑这些,仗着自己一身修为,猛吸一口真气,身形不退反进,一个急旋,弓起驼背,朝对方拍来的掌势凑了上去。右手同时使了一招“龙尾挥风”,往右后扫出。 这一下,双方势道,何等快速,青袍人掌击在驼龙弓起的驼背之上。 在这同时,他发现驼龙右掌急扫过来,只得左手一挥,硬接对方的掌击。这两掌,可说全击实了! 泰山驼龙,以驼成名,当然因外形是个驼背,才有驼龙之名。其实,他成名在一个“驼” 字上,是因他背上练有特殊的功夫。这一点,外人知道的,可并不多。 青袍人一掌击落,但觉对方驼背坚逾精钢,连自己击出的阴柔掌力,竟被震得反弹而起! 驼龙以背承受对方一掌,此时也突感不对! 对方掌力拍上驼背,一股阴柔的劲力,竟然透过驼背,震得心头狂跳,一身功力,几乎尽散,口中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一刹那间,青袍人左手,同时也和驼龙的右掌击上了。 驼龙这一掌,几乎凝足了十二成力道,他以驼背承受对方发出的“阴功”掌力,右手自然全力而发。 双掌一接,青袍人沉哼一声,一千人应手震飞出去一丈来远,砰然一声,背脊撞在一棵大树身上,才算勉强站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驼龙被对方阴柔劲力一震,一口真气,几乎震散,只觉一阵天昏地旋,往地上摔倒下去。 这一招硬拼,竟然落了个两败俱伤!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叫了声:“大叔!” 一道人影,由树梢飞落,直向驼龙扑来! 这人纵落之势虽快,但就在他飞落之时,一棵大松树后面,突然人影闪动,出现了三个蒙面人影,一言不发,挡住了来人去路。这飞身落地的正是昆仑高弟丁建中。 拦住他去路的,却是三个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他们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看去一团漆黑,头脸不分,他们手中也持着同样的兵刃——长剑上多着两个锋利倒钩的奇形兵器。 丁建中眼看大叔倒卧地上,心头自然大急,双目精光电射,沉喝道:“你们还不给我闪开?” 喝声出口,人已直欺过去。 那三个黑衣蒙面人怀抱奇形兵刃,似乎十分沉着,依然拦着去路,一言不发。 丁建中不觉大怒,抬手掣剑,剑眉一扬,喝道:“你们再不让开,丁某那就不客气了。” 三个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凝注着丁建中手中长剑,似是在全神戒备,但并无退让之意。 好像他们都是聋子,除了可以看到丁建中抬手掣剑外,他说的话,就一无所闻。 丁建中长笑一声道:“丁某那就不客气了!” 右腕抬处,长剑倏起,人随声进,剑光一闪,分为三道精光,疾向三人身前划去。一招之间,同时分取三人,出手极为凌厉。 三个黑衣蒙面人,目光本来就一直注视着丁建中手中长剑,此时看他出手攻来,三人不约而同的各自后退半步,手中双钩剑立时发动,一齐挥出。 这三人居然个个武功高强,手中双钩剑,又是专门以锁拿敌人兵刃为主,因此出手就是硬接招数。 丁建中自然不会和他们硬打硬接,(剑法讲究“走青”,“走青”是剑术中的术语,即是以轻灵为主,不和敌人硬打硬拼)长剑剑势疾变,风起云涌,急洒出去。他这几招快同闪电,剑影错落,隐挟风雪,分向三人排空卷去。 三个黑衣蒙面人没想到丁建中剑上造诣,竟会有这般威势,急举奇形双钩剑,要待锁拿对方剑势,不但难以捉摸,而且剑势重逾山岳,无法抵挡,不由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丁建中剑势展开,口中冷笑一声,接连又是三剑,急刺出去。 三个黑衣人退后一步之后,立即各展双剑,划起了一片光,把身前封得极为严密。 他们自知出手攻敌,合三人之力,还不是丁建中的对手,因此就采取守势,企图阻止丁建中的逼进。 丁建中心切姜大叔安危,三剑出手,紧接着又是三剑分刺而出。 他剑光愈出愈快,愈发愈奇,势道之盛,一波紧接一波,排浪而至,三个黑衣蒙面人几乎还手乏力,连封解都大大的感到困难。丁建中每刺出一剑,他们几乎要接连变换几个剑招,才能接得下来! 这时但听一声娇叱,林外又有一道黑影,飞掠而入,叫道:“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来的是常慧! 但她还没有掠到丁建中身边,松林黑暗之处,又是一阵衣袂飘风,闪出三个黑衣人,企图阻拦常慧入林。 常慧手提长剑,没待三人出手,又是一声娇叱,剑光如练,朝三人横扫过去。 那三个蒙面黑衣人也没出声,举剑封解,但听一阵锵锵剑鸣,三人硬接常慧一剑,品字形欺身直上,联手朝常慧攻去。 “哈哈!”一声苍劲的长笑,穿林而入,人还未到,两枚铁胆,有如流星追月,一左一右分向两个蒙面人身前砸到。 一阵铁胆啸风声中,神弹子贺德生人随胆至,洪声道:“常姑娘,这两个留给老朽吧!” 他两枚铁胆同时出手,势道极为凌厉,一下就逼退了左首两个汉子。 常慧听到神弹子的喝声,眼看抢攻自己的三人,有两个被他逼得往后跃退,她岂肯甘休,长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剑,朝另一蒙面汉子急攻过去。 两个被逼退的蒙面汉子突然大喝一声,一退即上,两枚双钩剑同时朝贺德生还击过来。 贺德生大笑道:“贺某还当是什么人,原来只是几个见不得人的跳梁小丑!” 右首蒙面人听得大怒,厉喝道:“贺德生,你少卖狂,老子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贺德生铁胆飞舞,沉喝道:“有种就自己撕下黑布,让贺某看看究竟是那些江湖下三滥的混混儿,敢来这里混充字号。” 右首汉子喝道:“老子是谁?你去问阎王爷吧!” 贺德生大笑道:“这主意不错,贺某那就早些送你们上路,向阎王爷报到去。” 三人互相喝叱,手上却是丝毫不慢,各挥兵刃,疾快的攻拒。 对方两人,武功全都十分了得,手中两柄双钩剑,使得有守有攻,避重(闪避铁胆)就轻,此进彼退,分头抢攻,寒光连闪,招招不离贺德生全身上下,煞是狠毒。 贺德生虽然遇上两个劲敌,但他久经大敌,也未必把两人放在心上,双手抡动两枚铁胆,近拒远攻,收发由心,一时使得劲风呼呼,招数精奥,不时把两人逼得往后跃退,但一时之间,还是难分胜负。 常慧三个对手,给贺德生分去了两个,一柄剑挥洒开来,指东划西,剑剑进逼,竟然威力极强。要知她的“泰山剑法”,原是力劲势足的招数,这种剑法,威力虽强,但并不适合女孩子使用。因为有许多精妙杀着,必须有相当内力,才能发挥威力。 常慧究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内力较逊,因此,虽然略占上风,明明是一招强劲的剑法,在她手中使出,只能把对方逼退,无法伤得了对方。 但这一弱点,很快就被对手发现.仗着他手上是专门锁拿刀剑的双钩,几次趁机反锁,常慧的长剑几乎被对方锁住,施展不开手脚。 这下,更把常慧激得大怒,一柄长剑,更使得风雨不透,恨不得一下就把对方刺上一个窟窿。激战到十余招之后,常慧突然一声清叱,一道剑光,飞射而出,直袭蒙面人左肋。 蒙面人一声不作,双钩剑使了一招“回风拂柳”、“噹”的一声,一下锁住了常慧的长剑,口中发出一声狂笑道:“小丫头,你上当了。” 原来方才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常慧发剑,以便一下锁住常慧的剑势。 常慧果然中了他的计。 蒙面人喝声出口,右手锁住长剑不放,左手“青龙探爪”,一掌朝常慧右肩切来。 常慧任由他锁住长剑,也不急着收剑,眼看对方左掌直切过来,不觉咭的笑道:“上当的不是我。” 左手抬处,三缕精芒,朝对方肩头射去! 三缕银光,就像闪电一般,一闪而没! 那蒙面人手掌才递到一半,口中闷哼一声,往后速退!原来常慧眼看久战不下,忽然心中一动,悄悄取了三支“太阳神针”,心中正在盘算如何让对方锁住长剑,才有机会出手。 哪知对方在激战之中,忽然左边露出了空门,这自然是有意诱自己发剑,他好趁机锁拿。 常慧心思何等敏捷,看得暗暗冷笑,就故意将计就计,让对方锁住长剑趁机打出了三支“太阳神针”。此时一见对方中针后退,那肯错过机会,口中又是一声清叱,连剑带人,化作一道白虹,飞掠过去。 剑光乍落,但听那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飞洒,他一条执剑右腕,已被常慧齐肩削断,踉跄后退了数步,痛得昏过去,往后跌倒!就在常慧得手的同时,丁建中也得手了! 原来丁建中力战三个蒙面人,本已稳占上风,自从常慧和贺德生赶到,两人又被对方三个蒙面人接住,拦着动手,心头更是暗暗震惊,不知对方在这座深林之内,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 姜大叔跌到地上,如果不是伤势沉重,以他老人家的功力,怎会久久不见他起来?心头这一急,更不怠慢,剑光连闪,使展出从不轻易出手的昆仑绝学“太清剑法”。 这一路剑法,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若非强仇大敌,从不轻使。丁建中下山以来,今晚还是第一次使出。 此时一经展开,果然不同寻常,但见剑光一展,就发出一片青濛濛的剑气,立时把对方三件专锁兵刃的双钩剑一齐逼住。 对方三人本来已是捉襟见肘,处于劣势,这一下连对方剑势都未看清,连人带剑,都被圈入在一片青光之中,但觉身外压力奇重,双钩剑再也递不出去。三人同声厉吼,奋力回剑自保,勉强走了五、六个照面。 但听丁建中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手!”一道奇亮的剑光,像掣电般一圈,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狂震! 三个蒙面人手中双钩剑,全被击落在地上,同时他们只觉得脸上像被一阵砭肌寒风吹过,三个蒙在头面上的黑布,已被剑锋割裂,露出了他们的面目。 三个蒙面人心胆俱裂,他们一身武功,原非泛泛之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同时急急往后跃退;但他们堪堪纵身跃起,口中又是一声闷哼,竟然不约而同的跌坐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原来丁建中击落他们兵刃的同时,左手连弹,发出三缕指风,击中了他们的穴道,但当他制住三人之后,目光一抬,只见方才倚在数丈外树身上的青袍人,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脸上带着冷峻的笑容,站在姜大叔面前。 驼龙依然昏迷未醒,躺在他脚下。青袍人冷森目光一掠和神弹子动手的两个蒙面人,喝道:“回来。” 这两个字喝得冷漠已极!但两个蒙面人却奉命唯谨,各自虚晃一剑,疾然往后退下。丁建中这一惊非同小可,长剑一指,嗔目喝道:“你……” 青袍人冷然道:“你解开他们穴道,放他们过来。” 驼龙毒性发作之后,又经过了这一阵打斗,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愿再把四个活口,落在人家手里。何况这四个活口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外泄。 丁建中不知姜大叔身中奇毒之事,凛然喝道:“姜大叔如何负了伤?” 青袍人敞笑一声道:“姜大川和在下对了一掌,是你亲眼目睹,他伤势加重,一时还死不了,阁下把人放回来,在下自会退下,决不再动姜大川一根汗毛。” 常慧道:“我们放了人,你如果不退后呢?”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姜大川一条命,比在下手下四个人的命自然重得多了,你们不相信在下,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对驼龙不利。” 贺德生道:“朋友先退后三步,咱们自会放人。” 青袍人道:“在下如何信得过你们?” 贺德生道:“老朽以性命担保。” 青袍人啊道:“贺德生,你一条命,又能值得几何?” 贺德生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被他看得一钱不值,心头不禁火发,厉喝道:“朋友口发狂言,可敢和贺某放手一搏?” 青袍人挥挥手道:“你别在此时噜苏,在下还要问问丁建中,我提的条件,他接不接受?” 丁建中还没开口,突然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人耳中:“小施主,只管答应放人,老衲自会把他留下的。”那是瘦金刚以“传音入密”说的话。 丁建中听得心头一喜,点头道“好吧!在下先解开他们穴道,但也希望阁下守信。” 青袍人道:“在下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 “好!”丁建中好字出口,长剑一振,连拍了三个被制黑衣人的穴道。 那三个蒙面人面罩已被丁建中削去,跌坐地下,还看不清他们面目,此时穴道一解,三人同时站起身来!这下大家看清楚了,这三人竟是头椎道髻的道人,其中一个还留着一把黑髯,看去约莫已有四十出头。 贺德生目光一注,嘿然道:“在下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武当玄清道兄!” 他此话一出,听得大家不由一怔。武当玄清道人,乃是武当三子玉真子的首徒,江湖上公认他是武当派未来的继承人。 青袍人冷然喝道:“你们还不回来?”那三人仓惶往后跃去。 丁建中道:“妹子,你把这个也放了。” 那和常慧动手的黑衣蒙面人,不但中了三支“太阳神针”,还被常慧斫断了一条右臂。 常慧走到他身边,哼道:“我也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剑尖一挑,挑开蒙面黑布,只见此人生成一张豹子脸,左颊还有一道极深的紫红刀疤。 她自然不识此人是谁,一面抬手起下三支“太阳神针”,一面回头问道:“贺老,这人是谁?” 贺德生道:“伏牛三怪老大豹子头曲不全。” 那姓曲的右臂已断,凶性未泯,常慧刚替他起下“太阳神针”,他口中哼一声,坐着的人,突然飞跃而起,一腿朝常慧小腹踢来。 常慧气道:“你连右腿也不要了!” 手中长剑,疾快朝他足踝“公孙穴”上点去! 第十一章 这一招,双方势道均快,那曲不全不防常慧出手有这般快法,一下被她剑尖刺中,口中不觉怪叫一声,但他也早有预备,左足一点,身子往后飞纵出去。 常慧一击得出,哪还容他逃走,口中又是一声清叱,正待纵身追击!丁建中道:“妹子,让他去吧。” 常慧果然立即收住势子,愤愤的道:“便宜了这厮,像他这种江湖下九流的败类,依我的性子,今晚非教他横尸于此不可。” 那四人回到青袍人身后,和另外两个蒙面黑衣人会合在一起。青袍人一摆手道:“你们先行退去。” 六人一言不发,迅快的转身往林外退出。 常慧催道:“我们已经放了人,你怎么还不退后?” 青袍人没有说话,依然站立不动。 丁建中看他并无退意,但又投鼠忌器,他只好全神凝注的等着他。 这样足足过了盏茶光景,敢情他是等待六个黑衣人全数走远。这才徐徐抬起头来,两道森冷的目光,远远投注着神弹子贺德生,冷然道:“贺德生,你记住了,祸从口出!” 他这句话,是说贺德生不该叫出武当玄清道人,和伏牛三怪的名字来。 话声出口,人却翩然往后飞掠而逝,眼看他正要窜出松林。 这边丁建中也早已以“传音入密”,暗中知会了常慧和贺德生两人。此时一见对方后退,三道人影同时掠起,常慧和贺德生扑向驼龙。丁建中身形一伸一曲,伸展如龙,口中喝道: “朋友还想走么?” 他施展“云龙三折”身法,朝青袍人身后飞扑过去。 青袍人身法奇快,只是轻轻一闪,就像一缕青烟,穿林而去。 突听一声低沉的佛号起处,林外赫然站着一个瘦高灰衣老僧,挡住了去路。那正是少林寺瘦金刚知本大师,只见他双掌合十当胸,缓缓说道:“施主留步。” 青袍人飞掠而来,眼看被瘦金刚挡住了去路,他身形未停止,长笑一声道:“老师傅还是让开的好!” 人随声进,左掌已然拍到了瘦金刚的顶门。 这一下真如电光石火,快速绝伦! 瘦金刚练的是枯禅神功,全身不惧掌力,惟有这“百会穴”乃是佛家开顶之处,就算能承受得住对方一掌,也必须加以维持。尤其对方这一掌,丝毫不带风声,显然是旁门阴功无疑! 瘦金刚低喝一声:“施主出手好生毒辣!” 右手一起,朝上迎去。 这真是说时迟,哪时快,但听“啪”的一掌,双掌击实! 青袍人一声大笑道:“多谢老师博相送。” 一道人影,突然凌空往上飞起,穿林而上,去势如箭,从林梢飞逝。 原来他早巳算准袭击瘦金刚“百会穴”,瘦金刚非出手封架不可,因此借瘦金刚的反震之功,腾空穿林而去。 瘦金刚堪堪接下一掌,丁建中也已飞掠赶到,眼看青袍人穿林而上,要待追去! 瘦金刚呆得一呆,才摇手道:“他业已去远,小施主不用追了。” 常慧、贺德生两人,扑到驼龙身边。 常慧俯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大叔……” 突然惊“啊”一声,她人给吓住了! 松林中,月光黯淡,但仍可清晰看清驼龙姜大川仰面躺卧,脸上满布黑气,嘴角间隐有血迹,双目紧阖,似已死去! “大叔……” 常慧心头一急,带着哭声,朝驼龙身上扑了过去。 贺德生也看出情形不对,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常姑娘且慢,姜大侠似是中了剧毒。” 常慧流泪道:“这怎么办呢?” 贺德生道:“姑娘不用焦急,且让老朽仔细瞧瞧,好在公孙先生就在寺中,定可有救。” 说着,正待伸手探驼龙鼻息! “动不得!”但听一声尖喝,传了过来,接着从树后钻出一个人来。贺德生喜道:“是公孙先生?” 常慧泪眼一抬,叫道:“公孙先生快救救大叔。” 来人正是鬼医公孙丑,他耸肩缩头,迅快走到驼龙身边,口中说道:“常姑娘别急,让区区看看再说。” 说话之时,人已俯下身去,目光一注,吃惊道:“这是‘沾衣毒’,毒性极烈,姜大侠毒性发作,至少已经有一顿饭以上的时光了,不然,毒气还不至于发作到头脸上来!” 常慧道:“沾衣毒很厉害么?” 公孙丑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了一颗药丸,左手三个手指捏开驼龙牙关,把药丸投入,三个手指朝两人晃了晃,说道:“区区这三个手指,碰过姜大侠面颊,他剧毒已经发散到头脸上,因此脸上已经泛起一层黑气,在下这三个指头,也就沾了剧毒。”常慧问道:“你沾上了毒,要不要紧呢?” 公孙丑道:“没有解毒药,不出顿饭光景,就会毒发昏迷,和姜大侠一样,这就是‘沾衣毒’。” 常慧吃惊道:“沾衣毒竟有这般厉害!哦!公孙先生,大叔还有救么?” “区区不是已经喂了姜大侠解药了么?” 公孙丑再从身边取出一个药瓶,倾了一粒药丸,吞入口中,然后仔细的察看着驼龙全身,诧异的道:“沾衣毒纵然毒性极烈,但此时还不至于七孔流血……” 这是指驼龙嘴角间有血。 贺德生道:“在咱们赶到之前,姜大侠曾和那青袍人全力拼搏,落了个两败俱伤。” 公孙丑道:“姜大侠功力盖世,当今之世,能接得下他几掌的人,已经寥寥可数,这青袍人会是谁呢?” 口中说着,伸出三个指头,按在驼龙脉门之上。 这一按,鬼医公孙丑忽然变了脸色,迅快放下驼龙手腕,一声不作,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一连倾出七颗朱红药丸,再次捏开驼龙牙关,投了进去。 贺德生看出情形严重,当着常慧面前,不敢多问。 常慧当然也看出来了,心头一紧,急急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怎么了?” 公孙丑两道短眉聚得很拢,沉吟道:“姜大侠在剧毒发作之时,和对方力拼,居然会被人家……”忽然住口不言! 常慧急道:“大叔被人家怎么了?公孙先生,你快说呀!” 公孙丑摇摇头道:“这真难以置信,姜大侠功力盖世,居然会被人家把一身真气给震散了……” 常慧听得心头猛然一沉,含泪道:“公孙先生,这是说大叔已经没有救了?” 这下连贺德生也大感意外,但他依然安慰着道:“公孙先生,不是已经又喂姜大侠服下丹药了么?有公孙先生在此,还怕治不好么?” 正说之间,只见丁建中抱着破山剑客谢三泰和瘦金刚一起走入林来。 破山剑客谢三泰同样双目紧阖,伤势极重。 丁建中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孙先生,姜大叔伤势如何?” 公孙丑道:“区区已经喂了七颗‘夺命保心丹’,详细情形,且等回去再说,这位谢道友如何了?” 瘦金刚道:“谢道友是在林外发现的,身有数处剑伤,但均非致命之处,老衲怀疑他是伤在‘大手印’之下的。” “大手印!”公孙丑身躯一震道:“这就是了,姜大侠一身真气,那也是被‘大手印’震散的了。” “什么?”丁建中听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姜大叔一身真气,会被他震散了?” 公孙丑按了按谢三泰腕脉,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谢道兄心脉被震,但伤势比起姜大侠来,就好得多了。” 说着又倾了七粒‘夺命保心丹’投入破山剑客口中,然后又递了一粒解毒丸给贺德生,说道“兄弟伤势初愈,只好劳贺大哥,把姜大侠抱回寺去了。” 贺德生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双手抱起驼龙身子。 一行人退出松林,赶着回绳金寺。 路上,丁建中双手抱着昏迷中的破山剑客谢三泰,追上几步,和公孙丑并肩而行,问道: “公孙先生,姜大叔一身真气被人震散,伤势很沉重么?” 公孙丑苦笑道:“光被‘大手印’震散真气,还不难医治,姜大侠身中‘沾衣毒’在先,再被震散真气,剧毒乘虚而入,医治起来,就困难多了。” 丁建中惊讶的道:“姜大叔还中了‘沾衣毒’?” 他初出江湖,“沾衣毒”三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公孙丑道:“是啊,被‘大手印’震散真气,在别处也很难治疗,但咱们目前倒并不担心。” 常慧跟了上来,问道:“为什么?” 公孙丑道:“医治‘大手印’所伤,首先必须强心,然后再对症下药,服药之后,必须有一位内功精纯的人,替他引气归窍,打通全身经络,这一点在别处,这是一件棘手之事;但咱们这里知本大师精通佛法,内功入化,自然不成问题了,只是……” 他口气一顿,续道:“只是姜大侠既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震散真气,如果先解剧毒。则真气散痪太久,愈后可能失去武功,如果先治伤势,剧毒久留体内,日后也将会有一肢残废之虑。”常慧问道:“不能同时医治么?” 公孙丑摇摇头:“目下姜大侠服了区区解毒、保心两种药丸,性命已可无虞,只是治伤,就得先把剧毒压一压,治毒,就得把伤势压一压,因为这两种伤毒,治疗之法,完全相反……。” 他接着解释道:“譬如治毒,剧毒入体,必是循血气攻心,治毒之道,以消解为主,切忌气血运行太快,使剧毒流动;但治疗伤势,尤其是被‘大手印’所伤,必须有人替他打通全身经脉,引气归窍,使血气流动,才能去瘀生新,所以治疗伤毒,无法同时并行。” 常慧愁眉苦脸,道:“大哥,这该怎么办呢?” 贺德生道:“丁老弟,常姑娘也不用担心,姜大侠性命已可无虑,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且等回到寺中,再从长计议不迟。” 绳金寺方丈了一,知客大师通善,值日堂大师通达,因身份暴露,了一被擒,通善、通达逃走之后,瘦金刚临时指派藏经楼主持通道暂代方丈,集合全寺僧侣,严加戒备。 此时全寺灯火通明,各处均已派出弟子加强守卫。 瘦金刚等人赶返绳金寺,通道闻迅,率领八名僧人,一齐迎出来。 通道看到贺德生手上抱着昏迷不醒的驼龙,不觉吃惊道:“姜大侠负了伤?” 瘦金刚忙道:“通道,你快去藏经楼,把本寺‘大梅檀丸’取来。” “大梅檀丸”,是少林寺治伤圣药,每三年由少林寺药王殿主持斋戒虔修,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珍品,绳金寺没有药王殿主持,故而归藏经楼收藏。通道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大家进入禅房,贺德生把驼龙仰放在禅榻之上。 丁建中也把破山剑客谢三泰放到另一张榻上。 瘦金刚合掌当胸,朝公孙丑问道:“公孙施主,姜大侠、谢道友两位伤势不碍事吧?” 公孙丑取出药箱,打开箱盖,一面解说道:“目前,姜大侠身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所伤,只好去毒为先,谢道友剑伤不重,是被‘大手印’震伤内腑,治疗较为容易,且贵寺‘大梅檀丸’,再配上几种药物,大概有三数天,就可康复了。” 常慧道:“大叔呢?” 公孙丑道:“姜大侠么?唉?区区行医多年,从未遇上这样的难题……。”瘦金刚镇静的道:“公孙施主有何为难之处?” 公孙丑道:“姜大侠中毒虽深,还难不倒区区,至于伤势,有现成的‘大梅檀丸’,再加上几味主药,也可保无事,只是……” 常慧道:“伤毒都治好了,还有什么事?” 公孙丑道:“姜大侠被‘大手印’震散真气,如是没有中‘沾衣毒’,此时立即加以治疗,康复之后,自无多大问题,但目前必须先解去他身中之毒,疗伤势必延后,这一来,震散的真气,只怕就无法再凝聚了”。真气无法凝聚,这不是说武功全废了? 丁建中,常慧全都听得心头猛凛。 一个练武功之人,尤其像驼龙姜大川,这样成名多年的人物,如果一旦失去了武功,岂非生不如死? 常慧惊“啊”一声道:“公孙先生,你是说大叔伤势痊愈之后,就会失去武功么?” 公孙丑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事,任何一个人,只要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两者中的一种,都是死数,区区已是尽了最大努力。” 正说之时,通道已经拿着一个玉瓶,走了进来,双手送到瘦金刚面前。 说道:“启禀师叔,本寺所存‘大梅檀丸’,一共尚余九颗。” 瘦金刚点点头,立即把玉瓶递交给公孙丑。 公孙丑接过玉瓶,倾出一颗朱红药丸,又在药箱中,挑取了几个瓷瓶,打开瓶塞,倾出几颗药丸,然后连同‘大梅檀丸’,一齐喂谢三泰服下。才转身走到驼龙榻前,伸手拿起驼龙左手,察看了一下说道:“现在可以放血了。” 大家举目看去,这一阵工夫,但见驼龙一只左手,色呈灰黑,五根手指,几乎比平时胀大了一倍! 公孙丑抬目道:“大家都看到了,姜大侠‘沾衣毒’是从左手食、中、拇指传入的,因此这三指头,也特别肿胀,此时药力已经散开,把‘沾衣毒’逼回左手来了。” 说话声中,右手从药箱拿起一把锋利小刀,迅快在他三个指头上一划。但见伤口缓缓流出黑血,朝地上滴落。 公孙丑早已移过一个木盆,接在地下,左手握住驼龙臂胳,右手用力往下抡动。驼龙三个指头,登时血流如注,流出来的都是色呈深灰的毒血,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公孙丑一面用力抡动,一面抬目道:“这些毒血,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毒发身死,‘沾衣毒’的厉害,也就在此。” 这样足足放了一盏热茶工夫,毒血才尽,渐渐流出淡红血水。 公孙丑才行住手,取过一个瓷瓶,倾出黄色药末,敷在伤口之上,才长长舒了口气道: “余毒总算尽了。”接着朝通道说道:“只是这半盆毒血,大师必须派人在寺后山中,挖个数丈深的土坑,连盆一起埋了,才可无事。” 通道点头应“是”,派了两个僧侣,端着木盆去寺后埋了。 常慧道:“公孙先生,大叔现在剧毒已尽,可以治伤了吧?” 公孙丑道:“那有这么简单?姜大侠剧毒虽去,但至少要经过十二个时辰,才能再替他治疗伤势,他已服了区区的“保心丹”,伤势绝不会再有变化。” 常慧道:“但……但大叔一身功力,这怎么办呢?公孙先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替大叔想个办法才好。” 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姜大侠一生行侠尚义,公孙施主想想看,可有什么办法,能保全他一生修为么?” 公孙丑双眉微蹙,沉吟道:“要保全姜大侠一身功力,区区实在无能为力,但……”他拖长语气,缓缓说道:“但办法是有一个……”倏然住口不言。 常慧急道:“公孙先生,你快说啊!什么办法,能保全大叔一身功力?” 公孙丑微微摇头道:“这东西很难得到,说了也没用。” 丁建中道:“公孙先生说的是什么?只要有这件东西,在下赴汤蹈火,也非办到不可。” 瘦金刚也道:“公孙施主且说说看,究竟何物?” 公孙丑微微说道:“千年朱果。” “千年朱果!” 瘦金刚一呆,说道:“这到那里去找?” 公孙丑笑了笑,回头朝贺德生道:“贺老哥应该听人家说过吧?”贺德生一怔道:“兄弟听人说过?” 公孙丑道:“贺老哥如果不健忘的话,总该记得二十年前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之争吧?” “哦!”贺德生“哦”了一声,笑道:“这件事,大师不会不知道。” 瘦金刚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件事,差点引起武林一场轩然大波,老衲自然记得,只是当日参与其事之人,全已做了古人!” 常慧道:“贺老,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这和朱果有关么?”贺德生道:“就是因朱果而起……” 常慧道:“贺老,你快说呀!” 贺德生道:“岐山姬家,你有没有听人说过?” 常慧道:“对了,我听大叔说过,岐山姬家‘王道剑法’,博大精深,天下第一,对不对?” 贺德生点点头道:“不错,据说:‘王道剑法’,创自周武王,岐山姬家一族,历代相传,只是防身保家,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外人知道的并不多。二十年前,姬家有一队采药的人,在太白山药王洞附近,发现了一株翠叶朱果,正待探掘,被终南派的几个门人喝阻,说这株朱果,早经终南派发现,是终南派所有,他们是奉命在此守护朱果之人。双方愈说愈僵,就动起手来,结果双方落了个两败俱伤,姬家这一队采药的人,共有数十人之多,全被终南派的‘太白针’所伤,回转岐山,一夜之间,悉数中毒而死。” 丁建中道:“在下据闻,终南派名列武林九大门派,算得是名门正派,怎会使用喂毒暗器伤人。” 贺德生道:“这是一椿武林疑案,当日姬家这一队采药的领队,就是岐山姬家族长姬天民的独子,族长年老丧子,再看族人均中奇毒暗器而死,心头自然怒不可遏,当天就率领族中精锐,赶上终南紫柏山,大兴问罪之师……” 常慧道:“后来呢?” 贺德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终南派掌教太一道长,乃是有道之人,把姬族长迎入观中,说明那株朱果,确是他所发现,因当时正值隆冬,不宜移植,故而派门下弟子守护,原拟三春地气转暖,再予移植,不料竟引起双方误会,既然姬族长亲来,他愿意把朱果奉赠。” “但姬族长老年丧子,又有十数名族人中毒身死,岂是为朱果而去,严责终南派不该使用毒药暗器伤人。终南太一道长闻言不禁大骇,声明终南派使的“太白针”,原是道家的梅花针,从不喂毒,他并且立时召集全观近百名弟子,当场要他们缴出身上的“太白针”,让姬族长验看,果然全不喂毒。但当时姬族长如何肯信?太一道长眼看解说无效,只好把当日守护朱果,身负重伤的七名弟子,着人扶出,严加讯问,那七人自然极口否认使用毒针,太一道长因对方证据确实,逼得七名弟子无以自明,当着姬族长自绝明志,姬族长看对方七名弟子慷慨赴死,也心有未忍,虽然不得要领,只好率众回去……” 常慧道:“那么毒针是谁放的呢?” 贺德生道:“事情没有完,那姬族长回去之后,当晚暴毙,死后全身痉挛,显系中毒而死,据随去的族人说出姬族长在终南道观,喝过一盏茶,是终南派下的毒,这下,姬家族人更不肯甘休,誓必扫平终南,难消此仇!” 常慧道:“要不是终南派存心使鬼,那就是有人在暗中使了手脚,志在引起双方冲突了。” “阿弥陀佛!”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道:“老衲当时,就疑心及此,曾和先师兄说过,但事隔二十年究竟谁下的毒,依然是一个悬案。” 贺德生续道:“终南派接到岐山姬家下的战书,因对方措词过火,也引起了终南一派的公愤,就向华山、雪山两派求助。 姬家也邀约了和终南有隙的崆峒、祁连两派,再由崆峒代邀了点苍派。” 常慧道:“有这许多门派参与他们的约斗,怎会没有人出面替双方排解呢?” 贺德生摸着一把山羊胡子,笑道:“有,当时华山掌门流云剑客孙景阳,接到终南太一道长求援的信,心头猛吃一惊,认为此衅一起,势必引起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如再有居心叵测的人,稍加煽动,更将不可收拾,于是由流云剑客出面,邀约了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子和泰山常大侠,赶赴终南,制止了这场比拼,劝解双方不可意气用事。” “终南太一道长以此事全由一株朱果而起,愿意将朱果奉赠岐山姬家,姬家族长死后,族人公举族长寡媳(其丈夫即采药领队之人)孟素兰为首,坚持要终南派交出施毒之人。但终南派实在并未使毒,如何交得出人?何况终南派既未使毒,为了数百年清誉,也不能承认使毒……” 常慧道:“这不是成了僵局。” 贺德生道:“谁说不是,后来几经劝解,才作成了两条协故,一是朱果暂由终南派保管,二是公推泰山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两位,会同终南太一道长的师弟,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寡媳孟素兰,进行调查……” 丁建中突然“啊”了一声!他想到东天王戴天行那天说出义父同时遇害的三个人,一个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一个是剑客虬髯壮汉,另一个则是佩剑少妇。 这么说来,其余的两人,岂非就是终南的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寡媳孟素兰? 难道义父等四人之死,和这件悬案有关? 常慧显然没有听出来,只是偏着头问道:“那株朱果,现在仍在终南派么?”贺德生道: “不错。” 常慧蛾眉低蹙,说道:“这就难了,为了一株朱果,引起这么大的风波,终南派如何肯给我们呢?” 鬼医公孙丑耸着肩道:“姑娘误会了,救治姜大侠伤势,只需一片叶子就成了。” 常慧奇道:“一片叶子,就能把大叔治好了?” 公孙丑道:“朱果要生长到五百年,才能结果,一棵朱果,比一支千年参王更为灵效,如果配制成药,可以救一千个人,就是一片叶子,也足可起死回生,功效卓著。” 贺德生吁了口气,笑道:“原来只要一片叶子,兄弟也当作要整株朱果入药呢!一片叶子,那就容易了,终南派这场是非,是由少林知微大师,华山孙掌门人,和常大侠斡旋和解,始告无事,如今姜大侠和破山剑客负了伤,向他们乞取一片叶子,如果有丁老弟赶去,再由大师给太一道长写上封信,定可取到了。” 瘦金刚一手拨着念珠,点头道;“老衲和太一道长原是素稔,事不宜迟,老衲这就作书去。”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常慧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动身呢?” 丁建中道:“此去终南,路程遥远,大叔伤势沉重,自然越快越好,老师傅写好信,我就动身。” 常慧关切的道:“你一晚没睡,这时候坐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好么?”丁建中道;“不用了,我还不累。” 贺德生道:“丁老弟,你初走江湖,老朽陪你去一趟终南如何?” 丁建中道:“贺老盛情,在下心领,贺老只要把此去终南,如何走法见告就好。” 贺德生道:“好吧,老弟一个人上路,也许脚程可以快些。” 接着就把前往终南,应该经过那些城府,及到了终南山,如何前往紫柏山通天宫,详细说了一遍。 丁建中一一点记在心。 不多一回,瘦金刚拿着一封信走入,交给丁建中,说道:“太一道长,年逾八旬,只怕已经不问尘事,观务可能由他两个师弟靖一、守一执掌,老衲这封信是给太一道长的,里面也提到了靖一和守一,小施主收好了。” 丁建中收好书信,起身道:“在下告辞,大叔在此,那就请大师、公孙先生、贺老几位,多费神了。” 瘦金刚合十道:“小施主只管放心,老衲本来要亲自把孽徒了一押回少林寺去的,如今已命人赶赴少林,要寺里来人把了一押解回去,老衲暂时仍然留在这里,小施主自可放心了。” 丁建中道:“多谢老师傅。” 接着又叮嘱了常慧几句,才别过众人,连夜上路。 终南,即中南,言居地洛阳之中,在雍都之南也。终南山西起凤陇,东抵商洛,长八百余里,为天下之大阻,终南派的通天宫,并不在终南山,而在终南偏西的紫柏山,乃是汉张良栖隐之地。 丁建中心急姜大叔安危,昼夜兼程,赶到长安,已经进入终南山区。 他在临行之前,请教过神弹子贺德生,知道紫柏山还在留坝西北,因此到了长安之后,就舍了大道,改走小径,依然一路西行。 这天傍晚时分,途经太白山下,四山阴云密布,山风渐劲,看样子好像就要下雨! 丁建中心中不觉大急,自己只是为了贪赶路程,错过宿头,此处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一家猎户人家都没有,万一下起雨来,该怎么办? 心念转动,举目四顾,只觉前面不远,山势欲合,似是一道山谷,暗想:谷中也许有躲雨的地方。 当下立即洒开大步,循着一条曲折小径,往前奔去。 不过一箭来路,果然两座高山之间,形成一道狭谷,斜斜往里延伸。 快到谷口,突然脸上一凉,几滴雨珠,斜洒到脸上。接着雷声连闪,只怕倾盆大雨,就要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谷,树枝树叶,吹得呼呼作响! 丁建中身形突然加快,朝谷中奔入。 天空风飘雨洒,越来越紧,丁建中奔行的身法,也加速了。 转眼之间,已经奔近谷底,此时天色本来还不该全黑,但因大雨欲来,四山瞑合,天色也提前暗下来了。 丁建中目光一瞥,就看到谷底山坡前,似有一座茅屋,心头不觉大喜,急急奔了过去。 雨势来得很急,他堪堪奔到檐下,狂风骤雨,已经像倾盆而下。 丁建中拍拍肩头雨水,暗自庆幸,只要再慢一步,就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到了茅檐底下,才发觉这座茅屋,独居幽谷,四无邻舍,显得有些孤独。 住在这样荒僻无人的山谷之中的人.必是遁世逃名的隐逸之士无疑! 心中想着,朝木门叩了两下,提高声音问道:“里面有人么?” 屋外风雨交加,他怕里面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故而说话时用了几分内力,把话声送入。 只听里面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丁建中忙道:“在下是过路的,遇到风雨,到谷中避雨,请赐假一角之地,暂避风雨,只要风雨一停,立即上路。” 过了一回,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头梳双辫,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当门而立,她打量着丁建中,冷冷说道:“你进来吧。” 此时天色虽然晦暗,但室外总还有些天亮,丁建中只觉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对人神情极为冷淡,但自己不过是避雨来的,这家人家似乎没有男子,能开门让自己进来,已经是不错了。当下抱抱掌道:“多谢姑娘。”举步跨入茅屋。 青衣少女也没说话,等他走入,就拴上了门,回头道:“你随便坐。”丁建中道:“姑娘不用招呼。” 青衣少女没有多说,转身往里面行去。 屋内,自然更黝黑了,但丁建中练的是玄门内功,目能夜视,早已看清楚这间茅屋,一共只有两间。 前面是小客堂,后面一间,用布帘隔成内外,自是母女两人的卧室。 小客堂地方不大,只摆了一张木桌,三把木椅,就别无他物。 这母女两人,怎么住到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呢? 门外大雨如注,雷电交作。 这间茅屋,就像万顷波涛中的一叶孤舟! 丁建中缓缓走近靠壁处一张木椅坐下。 但听里面响起一个尖沙的老妇人声音说道:“小燕,你掌一盏灯去,别叫人家摸黑坐着。” 接着果然听到“擦”的一声,亮起了一道火光,接着布帘掀处,青衣少女手里擎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丁建中连忙起身道:“多谢姑娘,在下只要雨歇了就走,没有灯,也没关系。” 青衣少女依然一言不发,把油灯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丁建中心中暗道:“这姑娘当真冷漠得很!”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又起了叩门之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里面主人开开门,在下山前遇雨,请主人行个方便。” 又是避雨来的! 丁建中站起身,要去开门,但他不觉犹豫起来,自己也是避雨来的,并非主人,没有主人许可,自己该不该去开门呢? 门外依然风雨交加,雨水像倾盆般落在茅屋上,洒洒有声! 门外那人等了一回,没人答应,用手敲着门,又道:“请里面主人行个方便,在下是过路遇雨看到这里有灯光,主人大概还没睡吧,在下只要有一席之地,暂避风雨就好。” 丁建中正要代门外那人向主人求情。 里面尖沙妇人声音叫道:“小燕,你去开门,让他进来。” 只听青衣少女低声道:“娘,咱们这里,又不临大路,怎么来了一个,又是一个,莫要……” 尖沙声音的老妇人一阵咳呛道:“不要紧,你去让他进来。” 布帘掀处,青衣少女翩然走去,拔起门闩,大门启处,一阵风,几乎把油灯吹熄,丁建中急忙用身挡住。 门外迅速闪进一个蓝衫少年,全身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进入茅屋,就朝青衣少女拱着手道:“多谢姑娘,在下全身尽湿,只要有一席之地,站站就好了。” 青衣少女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后面走去。 蓝衫少年头上包巾,不住的流下水来,他站在入门处,用手拧了一把,又去拧他长衫下摆。 丁建中看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似是武林中人,这就开口说道:“兄台全身衣衫都已淋湿,还是把长衫脱下来的好。” “哦!哦!”蓝衫少年连“哦!”了两声,才转身道:“不要紧,兄弟反正全都淋湿了。” 他进门之后,就忙着拧自己长衫,直到此时,才看到屋中还有一个人,连忙拱拱手道: “兄台……” 丁建中含笑道:“在下也是过路之人。” 蓝衫少年笑道:“这倒真是萍水相逢,幸会幸会。” 他这一笑露出了两排又白又细的牙齿,看去很美。 丁建中道:“在下还得向兄台道歉,方才兄台敲门之时,在下未得主人允许,不便擅自启门,还望兄台原谅。” 蓝衫少年道:“兄台好说,兄弟怎会责怪兄台?” 丁建中抬手道:“兄台请坐。” 蓝衫少年道:“兄台请,唉,今晚这场雨,下得真大,只怕一时还停不了呢!” 丁建中听听门外依然风雨交加,丝毫未减,不觉双眉微聚,说道:“真伤脑筋,这样再下去,今晚就走不成了!”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尖沙声音接口说道:“落雨天留客,相公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丁建中回头看去,只见布帘掀处,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衫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年岁不老,但形容憔悴,已是满头花白头发,说了几句话,就连声咳呛起来。 丁建中慌忙抱拳道:“在下二人,打扰大娘了。” 中年妇人看了二人一眼,点头道:“两位请坐。” 她看了蓝衫少年一眼,又道:“这位相公,衣衫尽湿,我叫小燕去取一套衣衫来。” 蓝衫少年道:“在下不要紧,多谢大娘,不用张罗。” 中年妇人道:“相公不用客气,衣衫现成的,出门在外,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一面回头叫道:“小燕,你去把你大哥的衣衫取一套来。” 小燕答应一声,从后房走出,朝左首厢房进去,不多一会手中捧着一套衣服走出。中年妇人朝蓝衫少年道:“这位相公,这是犬子的衣服,你将就着把湿衣换过了,左厢是犬子住的房间,你自己去换吧。” 小燕把捧着的衣衫交给了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接过衣服,连声道谢,往左厢进去,过了一会,才看他换了一套蓝布衣褂走出。 他身材较为瘦小,穿了这套庄稼人的蓝布衣褂就显得十分宽大,袖管、裤脚都得卷起甚多,衣衫虽用一条布带束住,但前后仍然折叠得很多。 本来一千英俊潇洒的人儿,这回穿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他依然把那柄长剑,挂在束腰带上,看去甚是可笑。 蓝衫少年脸色微郝,抱拳道:“多谢大娘,在下换过了。” 他自己看着这付怪模样,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相公是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犬子身材魁梧,这也只好暂时将就了。” 蓝衫少年在一张木椅上坐下,道:“大娘说得极是。” 中年妇人又起了一阵咳呛,才道:“老身还没请教两位相公尊姓大名?” 丁建中欠身道:“在下姓丁,草字建中。” 蓝衫少年跟着欠身道:“在下姓姬,单名一个青字。” 丁建中听说他姓姬,不觉心中一动。 中年妇人说道:“原来是丁相公、姬相公,两位赶路遇雨,大概还没用膳吧?老身已叫小女烧饭去了。 丁建中道:“大娘不必客气,雨停了,在下就得赶路……” 中年妇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雨一时只怕不会停,再说大雨之后,山路也不好走,夜色已深,两位相公就在寒舍权宿一晚,天亮了再走不迟,这叫做落雨天留客,两位尚未用膳,老身总不能教两位空着肚子过夜。” 丁建中道:“大娘这么说,在下只好不客气了。”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两位不见外就好。” 丁建中道:“在下还未请教大娘尊姓?” 中年妇人道:“老身杜门王氏,先夫逝世多年,留下了一男一女……”丁建中抱抱拳道: “原来是杜大娘。” 杜大娘道:“不敢当。” 丁建中道:“大娘令郎呢?不在家么?” 杜大娘道:“犬子出去了。” 正说之间,只见杜小燕已手托木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到中间方桌之上,一共是四菜一汤,和一箩白饭。 杜大娘含笑道:“山居简陋,没有很好的招待,两位将就请用吧。”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大娘客气,这样已经很丰盛了。” 姬青一直很少开口,这时也跟着说道:“大娘这般相待,真是不好意思。” 丁建中道:“姬兄,咱们那也不用客气了,请吧!” 姬青脸色微红,说道:“丁兄请。” 丁建中也不客气,站起身,把竹椅移到方桌边上,坐了下来。姬青动作较慢,便也跟着移过椅子,和丁建中对面坐下。 杜大娘道:“两位随使用,老身不奉陪了。” 丁建中,姬青一齐站起来道:“大娘请便。” 杜大娘转身往里行去,杜小燕也跟着进去。 客堂上,烛影摇红,只有丁建中和姬青两人,对面而坐。 丁建中端起饭碗,望着姬青,含笑道:“姬兄请用饭。” 姬青忽然脸颊一红,流露出腼腆之色,低低说道:“丁兄请。” 第十二章 丁建中并未留意他的脸色,他长路跋涉,早已饥饿?眼看桌上菜饭香气,更是引得他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立时大吃起来。 姬青较为斯文,只装了小半碗饭,低着头,慢慢的拨动,也很少吃菜。 片刻工夫,丁建中已吃了三大碗饭,姬青只吃了半碗饭,就停了下来。 丁建中留了半碗汤,一面喝着,一面笑道:“姬兄怎么吃得这么少?”姬青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小弟食量一向很少。” 丁建中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就难怪姬兄身子单薄了。” 他这一眼,看到姬青腰间佩着的长剑,不觉哦了一声,接着道:“姬兄身佩宝剑,想必精于剑术了。” 姬青双颊微郝,移开目光,说道:“小弟只佩剑壮胆而已,那里谈得到精于剑术?” 目光斜睨,看了丁建中身边佩剑一眼,说道;“我看丁兄才是精于剑术了。” 丁建中笑了笑道:“姬兄夸奖,在下是读书学剑两无成……” 只见杜小燕悄然走出,收过碗筷残肴。 丁建中朝她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 杜小燕依然神色冷漠,接着说道:“我娘说:两位用过饭,请到左厢休息,那是我大哥的房间,被褥现成的。” 姬青急忙说道:“啊,不,在下就在这里坐一宵就好。” 丁建中也跟着道:“姬兄说得是,我们山行遇雨,蒙大娘盛意,能在这里聊蔽风雨,已是万幸,不用再麻烦了。” 杜小燕道:“不成,我娘说:最近几天,我们另外有点事故,今晚雨下得很大,也许没事,但你们还是到左厢去休息的好,我娘说:不沦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要出来。” 她不待两人开口,抬抬手道:“两位请吧!” 丁建中早就觉得这母女二人,僻居荒山,形迹大是怪异,此时听杜小燕说出另有事故的话,更觉疑问重重。他望了姬青一眼。说道:“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姬兄?咱们就到左厢休息吧!” 姬青望望杜小燕,只见她脸色冷漠,站在那里,似是在等着自己两人进去。 心想:“看来她是不容自己两人待在客堂里了,这到底为了什么?”当下只好站起身来,说道:“好吧!” 丁建中伸手取过油盏,招呼道:“姬兄请啊!” 举步走在前面,朝左厢行去。 姬青不禁脸上发热,一声不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跨进左厢,心头小鹿,止不住跳个不停。 杜小燕跟着走到左厢门口,冷冷说道:“两位记住了,外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莫要出来。” 说完,砰然一声,随手替两人带上了房门。 左厢,地方不大,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把竹椅,一张小桌。床上倒是被褥俱全,但只是一张单人床。 南首有两扇板窗,窗外正风雨! 丁建中放下灯盏,轻轻吁了口气,回头看了木床一眼,说道:“姬兄,你去睡吧。” 姬青眼看杜小燕关上了房门,心头更觉慌张,听了丁建中的话,忙道:“不,不,小弟不累,还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道:“姬兄不用客气,在下经常在外行走,有时找不到宿头,露宿惯了,在椅上打个盹就好,姬兄只管宽衣上床。” 姬青听列“宽衣”二字,心头更急,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小弟也经常不睡的,还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笑了笑道:“既然姬兄不愿一个入睡,咱们难得萍水相逢,气味相投,何如蕉雨西窗,剪烛共话。” 姬青喜道:“如此甚好。” 他走近窗前,听听窗外雨声淅沥,依然未停,不觉攒攒眉发愁道:“这雨不知明天一早,会不会停?” 丁建中道:“姬兄有事?” 姬青道:“正是……” 说到这里,忽然看到自己方才换下来的衣服,还湿淋的放在门角上。这就找了一条绳索,一头缚在壁间的铁钉上,另一头缚到床柱上,拧干雨水,一件件晾了起来。一边晾着衣衫。 一面回过头来,低低说道:“丁兄,你看这地方是否有什么可疑?” 丁建中沉吟道:“这个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我看她们……” 姬青心中觉得好奇,看他忽然没往下说,忍不住眨动眼睛,问道:“你看她们什么?” 丁建中忽然轻“嘘”一声,抬手一掌,熄灭灯火,低低的道:“有人来了。”屋中登时一片漆黑。 姬青惊异的虎然站起,一手紧按剑柄,说道:“你……。”丁建中道:“快别作声!” 姬青侧耳细听,依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看他说得认真,也就耐心等候。过不一会,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茅舍奔来。 姬青心头暗暗惊奇,忖道:“这位丁兄耳朵如此敏锐,那是他内功胜过自己甚多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道:“这人是朝茅屋来的!” 这里只有孤零零一间茅舍,这人自然是朝茅舍来的了。 丁建中道:“此人似乎伤得不轻!” 两句话的工夫,这人已经奔近门口,但听“蓬”的一声,两扇木门被他撞开,脚步踉跄的奔入客堂。 接着但听杜小燕一声惊呼“娘,是大哥……” “啊!”杜大娘惊骇的叫道:“刚儿……刚儿,你……” 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娘,孩儿……哇……” 敢情是喷出一口血来。杜大娘急道:“刚儿,快别说话,小燕快去取‘飞龙夺命丹’。” 小燕答应一声,匆匆往里奔去。 杜大娘扶起她身受重伤的儿子,低低说道:“刚儿,娘扶你进去。” 那低沉声音有气无力的道:“娘……贼人……只怕……已经……跟着孩儿来了……” 话声甫落,突听屋外传来一阵嘿嘿冷笑,接口道:“不错,咱们已经跟来了。” 房中姬青听到果然有人跟着杜刚身后而来,分明是他们的对头,寻上门来了。心念一动,不觉低声说道:“丁兄,咱们要不要助杜大娘一臂之力?” 丁建中道:“咱们对双方情形,并未了解,先出去瞧瞧再说。” 姬青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我们从窗口出去。” 说着伸手要去推窗。 丁建中赶忙伸手一拦,低声道:“咱们不能露了形迹,从后窗出去。” 姬青听了暗暗佩服,心想:“看来这位丁兄,武功、机智,都胜过自己甚多!”一面点头道:“丁兄说得极是。” 两人悄悄掠近后窗,轻轻推启窗户,穿窗而出。 丁建中回身道:“姬兄随我来,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是非曲直,就可明白,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姬青在这一阵工夫,对丁建中已从心怀戒惧,变得由衷的钦佩,点点头笑道:“小弟都听丁兄的就是了。” 丁建中只觉他笑得很柔顺,心中暗道:“这位姬兄怎么带着三分娘娘腔!”接着淡淡一笑道:“姬兄好说。”随着话声,打了一个手式,迅快的朝茅舍左首绕去。 姬青跟着他身后绕到屋左。 丁建中朝后招了招手,姬青悄然跟了上去,两人在黑暗中并肩蹲下身子,举目看去! 这一阵工夫,风雨渐稀,杜大娘母女已经走出茅舍。 杜大娘脸寒如冰,但依然赤手空拳,站在茅舍门前四五尺远之处。杜小燕手中则持着一柄长剑,当门而立。 在杜大娘对面六七尺外,并肩站着三个疾服劲装大汉,手中早已横着兵刃,蓄势待发。 这三人年龄都在四十以外,中间一人双手分持着一对蜈蚣钩,左右两个各持一柄扑刀。 只听杜大娘冷冷说道:“三位是追踪犬子来的?” 中间汉子应声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那么犬子是伤在三位手下的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 杜大娘又道:“犬子和三位有仇?” 中间汉子道:“一定要有仇才能打伤他么?” 杜大娘点头道:“说的也是,看来三天前用响箭射来一封书信,勒令老身母子迁出此谷的,也就是你们了?” 中间汉子道:“不错。”听到这里,丁建中、姬青都明白了! 这三个汉子,敢情恃强凌弱,要杜大娘迁出此谷,杜大娘没有答应,因此打伤了杜大娘的儿子。 杜大娘忽然冷冷一笑,冷峻目光扫过三人,微哂道:“依老身看来,凭你们的武功,只怕还不是犬子的敌手,要老身迁出此谷,三位也不够资格,说,你们受什么人指使来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尤其两道目光,冷峻逼人。 中间汉子听得不禁微微一楞,突然沉哼道:“老婆子,告诉你,大爷是讨回信来的,要听听你们搬还是不搬?打伤你儿子,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而已!” “很好。”杜大娘沉着的道:“老身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老身不搬。”中间汉子冷嘿道: “不搬你会后悔的。” 杜大娘道:“老身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中间汉子道:“那,你走着瞧。” 杜大娘道:“不用走着瞧,三位也不用走了。” 中间汉子怒声道:“你想动手?” 杜大娘微微晒道:“凭你们三块料,还不配和老身动手。” 忽然回头去,吩咐道:“小燕,你去伸量伸量他们,最多只能废他们一条胳膊,不许伤了他们性命。” 杜小燕道:“女儿遵命。” 一跃而出,长剑一指三人,冷冷说道:“来,你们三个还是一起上吧,免得姑娘多费手脚,还耽误时光。” 中间汉子听得心头火发,厉笑一声道:“小丫头,好狂的口气,大爷一个人足够收拾你了。” 说到这里,也回头朝左右两个汉子吩咐道:“你们退后些,我今晚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狂妄婆娘不可。” 那两个汉子闻言,果然各自退后了三步。中间汉子双钩一摆,目注杜小燕,厉喝道: “小丫头,大爷让你先发招,来吧!” 杜小燕冷哼一声,身形直欺上去,右手长剑“铁骑突出”,一道剑光,直刺前胸。 中间汉子看她直踏中宫,欺身发剑,不觉脸色微变,哼道:“好狂妄的丫头。” 身形一闪,避开点来的剑锋,左手蜈蚣钩刷的一声,横锁剑势,右手蜈蚣钩使了一招“老树盘根”,朝杜小燕左膝扫去。 他出手极快,但杜小燕身轻如燕,剑势出手,更是快速,身形翩然左闪,手腕伸缩之间,刺出三剑。 攻势开阖,嘶嘶有声,居然极为凌厉。 姬青蹲在丁建中身侧,轻声道:“这位姑娘一个女孩儿家,练的剑法,竟然会有这般刚猛!” 丁建中已经猜到这杜小燕,可能就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后人,自己听姜大侠说过,虬髯剑客昔年使的是一柄四尺阔剑,以剑势刚猛著称。 想到这里,不觉低声道:“剑是轻兵刃,因此剑法虽以轻灵为主,但也有使用重剑的剑法,就以刚猛擅胜了,也许这是她家传的剑法。” 姬青听得极为心折,点点头道:“丁兄真是见多识广,在丁兄面前,小弟就显得肤浅可笑了。”丁建中道:“姬兄夸奖。” 说话之时,只觉隐隐闻到姬青身上,似有一股淡淡幽香,不由回头看去,但见姬青双目盯注着战场,似是看得极为出神。他这一回头,发现姬青左耳,居然还穿着耳孔。 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敢情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独生子,父母宠爱逾恒,才给他自幼就穿了耳孔。” 这一阵工夫,杜小燕的攻势,愈来愈见凌厉,剑光如练,匝地盘空,一二丈方圆,都可听到她长剑挥起的呼呼风声。 使双钩的汉子也并不退让,在对方重重的剑影中,展开急攻,两柄蜈蚣钩,上下翻腾,有锁有攻,双钩连击,一道道的钩影,此起彼落,竟把杜小燕猛烈的攻势挡住,再也无法进展。 杜小燕到底只是一个少女,功力不足,经过一阵强猛抢攻之后,手中长剑,不自觉的缓了下来。使双钩的汉子看个空隙,呼呼的两钩,把她逼退了三步。 要知双方武功相等的人,在动手过招之时,如果让人抢制了先机,再想扳平局势,就甚为不易。 使双钩的汉子一身武功,不在杜小燕之下,尤其他使的一对蜈蚣钩,原以锁拿敌人兵刃为主,方才在杜小燕全力抢攻之下,还能有锁有攻。这一着被他抢了先机,双钩顿时发挥威力,左锁右攻,右封左攻,着着进逼,记记都在锁拿长剑,一时只把杜小燕迫得步步后退。 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杜小燕已是险象环生,一柄长剑,几乎施展不开!只听使双钩的汉子大笑一声道:“小丫头,你也只有这点……噢……噢……” 他本待要说:“你也只有这点能耐”;但“能耐”二字,还未出口,口中忽然连“噢”了两声,双眼发楞,张大了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就在他说话之时,一支雪亮的剑锋,已经刺进他胸瞠,剑尖贯穿后心! 这一剑来得十分奇特,他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眼睛已经定着不动了,他实在到死也并不明白这一剑是如何刺进他胸膛的? 不但是他,连旁观的姬青也暗暗觉得奇怪,杜小燕的长剑,明明已被封出,如何会刺进去呢?他又偏过头去,轻轻的问道:“丁兄,这一剑,你看清楚了么?” 在他想来,丁建中自然也未必看得清楚。 丁建中微微一笑道:“这一招对方使的是崆峒派的‘雾锁幽谷’,把杜姑娘长剑封出,杜姑娘要使‘腕底翻云’,但只使了半招,并未生效,那是她力气不如对方,后来似是经人指点,突然改为‘长虹吐焰’,才刺中对方胸口。” 姬青听得十分惊奇,问道:“是谁指点她的呢?” 丁建中低笑道:“自然是杜大娘了,姬兄大概没注意她方才嘴皮微动,敢情是以‘传音入密’要杜姑娘中途改变了剑招。”姬青听得一呆,由衷的道:“丁兄,你真棒。” 杜小燕脸上也有着惊异的神色,如今已经迅快的拔出长剑。使用双钩的汉子胸口鲜血直流,砰然往后倒去。 这一下,当真是说时迟,哪时快,他身后两个汉子等到发现不对,使双钩剑的汉子已经中剑倒地。 但听两声厉叱起处,两道人影.挟着两道耀目刀光,掣电般朝杜小燕劈到! 但这两人扑到杜小燕面前之时,身形一滞,刀尖举起来了,却并未下落。杜小燕冷笑一声:“你们找死!” 长剑一转,正待刺出!只听杜大娘沉喝道:“小燕,不准再伤他们性命,斫下他们一条右臂,以示薄征。” 杜小燕答应一声,挥手两剑,斫下了两个汉子的右臂。 那两个汉子,右臂齐肩削断,血流如注,扑刀堕地,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往后连退。他们来时的锐气尽失,连扑刀也不再拾取,左手掩着血淋淋的右肩,正待转身离去。 杜大娘冷然喝道:“站住!” 两人脚下一停,由其中一人说道:“在下二人,自知不敌,你还待怎的?” 杜大娘脸如寒霜,冷冷说道:“你们要走可以,把同伴尸体和兵刃一起带走。” 两个汉子不再说话,依言抬起使双钩剑的尸体,拾起四件兵刃,相偕朝谷外飞奔而去。 姬青悄声道:“丁兄是否发现有异,那两个汉子举刀扑近之时,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 丁建中道:“姬兄说得极是,方才杜大娘弹出了两颗石子。” 姬青问道:“你看见了?”丁建中含笑点了点头。 姬青低低的道:“丁兄好眼力,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两个汉子堪堪离去,突听谷外传来一声苍劲的长笑! 这声长笑,清越悠长,响澈云霄,声闻数里,非有极深内功,绝难办到。 站在门口的杜大娘正待回身进屋,听了这声长笑,脸上不禁变了颜色! 杜小燕手抱长剑,凛然道:“娘,这笑声会是谁?” 杜大娘冷冷的道:“要来的,迟早总归要来,管他是谁?” 躲在暗中的姬青又悄悄说道:“丁兄,你听到了没有,这笑声听来苍劲得很,武功一定很高。” 丁建中道:“这人可能就是要杜大娘迁出此谷的人了。” 姬青哼了一声,说道:“他一定是个坏人。” 他虽然身佩长剑,但看来还是第一次出门,说话爽直,胸无城府。 这时依然细雨蒙蒙,妨碍了视线,但谷口已经出现了几条人影。 这几条人影来势极快,眨眼工夫,就到了茅舍前面! 夜色中,但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青袍,黑须飘胸的老者,背负长剑,看去神态飘逸,只是脸如黄腊,木无表情。 他身后并肩站着四个身穿土布大褂,敞开胸膛,足登草履的大汉,一个个横眉瞪眼,貌相彪悍。 那黑须老者走进茅舍,目光一扫,朝杜大娘拱拱手道:“这位大概就是杜夫人了?” 杜大娘目光冷峻,冷冷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黑须老者呵呵笑道:“在下是专诚拜访而来。” “专诚拜访,老身不敢当。” 杜大娘冷声道:“恕老身眼拙,尊驾怎么称呼?” 黑须老者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他连姓名都不肯说。 杜大娘冷笑道:“老身僻居荒谷,子猎女织,与人无争,尊驾夤夜率人前来,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笑道:“不错,在下确实有事和杜夫人协商。” 杜大娘道:“方才那三个人,也是你派他们来的?” 黑须老者道:“杜夫人幸勿误会,他们自告奋勇而来,在下事前毫不知情。” 杜大娘冷笑道:“现在你自己赶来了。” 黑须老者连连拱手道:“杜夫人原谅,在下只是跟杜夫人协商而来。” 杜大娘道:“好,你说,你凭什么要我迁出此谷?” 黑须老者陪笑道:“杜夫人又误会了,这片山谷,地势荒僻,对杜老夫人并无大用,在下昔年在佛前许下宏愿,要在太白山盖一座寺庙,几经察看,以此谷地形最为适当,杜夫人愿意出售也好,如果要另觅新居,只要在杜夫人指定地点,在下愿意替杜夫人建好新居,再行迁居。” 杜大娘冷笑一声道:“老身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不想迁居。” 黑须老者道:“杜夫人这么说,不嫌不通人情了么?” 杜小燕冷笑道:“你如果通人情,为什么要我们迁出此谷?我们不迁,你又当如何?” 黑须老者仰脸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位大概是杜姑娘了,在下和令堂只是协商,肯与不肯,自有令堂作主。” 杜小燕气道:“哼,你连自己姓名都不肯说,我们和你素不相识,有什么好协商的?再说,你三日前差人送信,限我们三日内迁出,今晚又打伤我大哥,等到发觉硬来不行,又来软的,你这套满怀机诈,用错了地方,告诉你,不用白费心机,我们不迁,什么人也没有权力要我们迁出去。” 黑须老者一张黄腊脸上,虽然木无表情,但他双目之中,已经隐有怒意,沉哼一声,转脸朝杜大娘道:“令媛说的,不知 可是杜夫人的意思?” 杜大娘道:“小女说的话,正是老身的意思。” 黑须老者双目神光陡射,沉笑一声道:“杜夫人那是不给在下面子了。” 杜小燕披披嘴道:“不给你面子,又待怎样?” 黑须老者仰首向天,徐徐说道:“你们大概仗着虬髯剑客杜飞鹏几手剑法,就如此目中无人了么?” 丁建中心中暗道:“自己猜想不错,他们果然是虬髯剑客的后人!” 杜大娘听他提到亡夫,心头不由得一阵激动,脸色一寒,沉声道:“亡夫几手剑法,并不惊人,但也不容有人轻视,尊驾可是想试试么?” 说到这里,不待黑须老者开口,回头吩咐道;“小燕,去取娘的兵刃来。” 杜小燕答应一声,转身往屋里就走。她左足还未跨进大门,突听一声冷笑,从茅舍中传了出来,喝道;“回去。” 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拍来。 杜小燕心头一惊,急急闪身躲避,掌风从她肩头擦过,只觉潜力奇强,一个人还是被震得后退了两三步。 姬青低啊一声道:“屋里已有人潜入了!” 丁建中道:“是了,他方才故意发出长笑,引杜大娘注意了他,才忽略了另一个人潜入屋去。 姬青气道:“这人当真卑鄙得很。” 丁建中道:“杜大娘儿子身负重伤,咱们不能坐视,姬兄可在这里稍等,在下进去瞧瞧。” 姬青忙道:“丁兄,我们一起去。”两人悄悄退后,朝屋后绕去。 却说杜大娘突听屋内有人沉喝,接着眼看女儿被对方掌风震退,心头不禁一沉,厉声道: “屋中是什么人?” 黑须老者大笑一声道:“杜夫人不必惊疑,在下听说令郎伤得极重,特地命人进去瞧瞧,顺便带来一颗伤药,给令郎治疗……” 杜大娘心头又急又怒,一个转身,朝屋中奔去,厉声道:“你们敢动犬子一根汗毛,老身就和你们拼了。” 黑须老者陡然暍道:“杜夫人快请停步。” 杜大娘已经掠到门口,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忽然大笑道:“令郎伤势不轻,杜夫人盛怒而去,若是和在下手下冲突起来,万一有个失闪,在下就担待不起了,因此在下觉得杜夫人还是不进去的好。” 话声甫落,突听茅舍中传出一声闷哼!杜大娘听得心头一沉,一手从杜小燕手中取过长剑,正待不顾一切的冲进屋去。 瞥见一团黑影,呼的一声,从门内飞了出来,落到门外一丈开外,砰然堕地。 这下,事出意外,黑须老者和杜大娘都不知这个被摔来的,是己方还是对方的人?杜大娘一颗心几乎涌上喉咙,这人如果是伤势沉重的杜刚,这一摔岂不完了。 黑须老者同样心头惊楞,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朝那团人影摔落之处,掠了过去。 这一掠近,杜大娘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灰衣汉子,敢情摔得不轻,此刻躺卧地上,已经摔昏过去,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黑须老者目光一注,一步跨到那汉子身边,举手一掌,拍在后心上。 那灰衣汉子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啊”了一声,张开眼睛,翻身坐起。黑须老者道: “崔兄怎么了?可是遇上了高手。” 那汉子矮胖身材,腰围软索金爪槌,急忙站起身来,说:“兄弟也不知道,兄弟只觉背后有一股极大吸力,把兄弟吸了过去,兄弟一点挣扎也使不出来,随后那股吸力,又突然变成推力,把兄弟一个人摔了出来。” 黑须老者问道:“崔兄没看到人么?” 那汉子道:“那屋中根本没有人,兄弟连鬼影子都没看到。” 黑须老者大笑一声道:“能教你插翅虎崔兄看不到影子,武林中已是不可多见,不知是那一位高人?” 说到这里,连连抱拳。插翅虎崔武在关洛间颇负盛名,他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轻功之佳,可说数一数二。 黑须老者方才在谷口,发出一声长笑,吸引杜大娘的注意,要插翅虎崔武潜入茅舍,正是最佳人选了。 杜大娘听得疑信参半,心中暗暗忖道:“难道那两个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绝的身手?” 心中想着,忍不住朝屋中看去。 其实她不用看,茅屋中已经走出了两个人来! 这两人当然就是丁建中和姬青了。 丁建中依然穿着一袭青衫,腰悬长剑,看去甚是飘逸。 姬青个子瘦小,身上穿了杜刚一套宽大衣衫,就有些不伦小类,他又因衣衫太过宽大,不但衣袖裤管都卷了好几层,腰同束起一条带子,居然也挂了一支长剑,更显得人瘦衣大,极不称身。 茅舍中突然走出这么两个人来。自然引起黑须老者的注意!他一双炯炯目光,略为一扫,就落到了丁建中的身上。 他老于世故,自然一眼就看出丁建中丰神如玉,神态悠闲,年事虽轻,双目神光湛湛逼人,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方才他还以为能把飞天虎崔斌一下摔出门外,定是武林中知名人物无疑。 此时虽然看出这两个年轻人身手不凡,但只是两个年轻人,心头不觉放宽了许多。 目光一注之下,不觉呵呵笑道:“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在下二人是谁,并不重要。” 这话正是黑须老者方才说的。 姬青抿嘴一笑道:“是啊,方才杜大娘问你,你不是也不肯说么?” 黑须老者仰天长笑一声道:“原来两位果然是替杜夫人助拳来的。” 丁建中微晒道:“阁下错了,在下二人,只是山行遇雨,向杜大娘求宿避两,适逢其会而已。” 黑须老者一手捻着黑须,大笑道:“两位小兄弟既非助拳而来,何苦插手挡横?” 丁建中道:“咱们若要插手挡横,早就出手了,何用等到现在?在下只是看不惯使用诡计,向一个负伤的人下手,才把这位崔朋友请了出来而已。” 杜大娘在丁建中、姬青两人走出之际,示意要杜小燕进去,看看大哥的伤势,自己依然留在屋外。 插翅虎崔武听说自己是被丁建中摔出来的,不由心头大怒,尖笑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方才是你偷袭了崔某,来,来,崔某倒要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姬青不待丁建中开口,抢着道:“你叫插翅虎?” 插翅虎崔武道:“不错。” 姬青笑了笑道:“这倒真是巧极,在下有个外号叫插翅武松,这里虽非景阳岗,但武松遇上虎,那就非打不可……” 他忽然回过头去,展齿一笑道:“丁兄,这头老虎,你就让给小弟来打吧!” 插翅虎崔武听他出言调侃,心头更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就来吧,接招!” 呼的一拳,迎面直击过来。 姬青哼道:“来得好。”身形一闪,避开对方拳势,左右双掌并出,还了一招“日月双悬”。 插翅虎崔武,走的是刚猛路子,双拳如擂石鼓,记记劲道十足。姬青身法轻灵,双掌迅捷,以快见长。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自恃力气,方才吃了大亏,要在这一场里扳回颜面。一个因丁建中一招之间,就把对方摔出寻丈,自己自然不能败给他。 正因两人各存争胜之心,因此一动上手,就各出全力相搏,刹那间拳风激荡,掌影飘飞,打得十分起劲。 激斗了十余合,仍然不分胜负,插翅虎怒吼一声,连环击出三拳。这三拳威势猛烈绝伦,奇劲拳风,排山般直撞过来。 姬青似是不敢硬挡锐锋,向左一跃,闪开了五尺。 插翅虎狂笑一声,喝道:“小子,你怎么不敢接招?” 倏地跨上一步,又是两拳,跟踪追击过去。姬青身形一晃,再次闪开了三尺,右腕抬处,“呛”的一声,已从身边抽出长剑,冷笑道:“你也接我几剑试试。” 话声出口,身如旋风,一个飞旋,抢到插翅虎左边,长剑使了一招“凤鸣岐山”,斜刺出去。 他身法十分奇特,只轻轻一旋,就如凤展翼,轻扬已极! 黑须老者目光一注,冷然道:“岐山姬家的‘飞风剑法’!”左手轻扬,朝左挥了一下。 插翅虎只觉对方在眨眼之间,就逼到身前,不觉一惊,急急向右闪出。 姬青冷哼一声,横目道:“岐山姬家又怎样?” 刷刷两剑,剑光飞舞,朝插翅虎急攻过去。 插翅虎连退两步,纵声大笑道:“好小子,你当崔某怕了你不成?” 他也不抽取腰间软索金爪锤,但凭一双拳头拒敌。喝声之中,呼呼两拳,打出两股凌厉拳风,逼住了姬青的剑势,缓缓后退,原来他看到了黑须老者的手势,因此一面打,一面退,好让出茅屋前面的场地。 姬青自然并不知情,口中冷笑一声道:“不怕就好,今晚小、爷打的落水狗,是打定了。”手中一紧,长剑展开,剑风如啸,招招指向插翅虎致命要害。 他把插翅虎,说成了落水狗。 插翅虎一声不作,挥劲双拳,节节后退,眨眼工夫,已退了两丈左右。 姬青看他一直不和自己硬接,心头更气,喝道:“你尽是后退,可是不敢接我剑招么? 那也没关系,你只要跪下来,给我磕上三个头,小爷就饶过你了。” 他左手划动,手势轻柔,就像飞凤一般,右手长剑左圈右划,身随剑走,像旋风般直欺过去。 插翅虎节节后退,当然不是败走。 直到退了二丈开外,陡然脚下一停,双手已然取下了腰间一对金爪槌,厉笑一声道: “小子,你别张狂,崔老子教你识得 厉害。” 双臂一抖,两枚金爪锤像流星般飞击而出。 姬青冷笑道:“你早该亮出家伙来了。” 剑光打闪,急刺过去。 插翅虎让出了茅舍前面的场地,那还再和你客气,双手飞舞,金爪槌纵击横打,近拒远攻,连续出手,但听劲风呼呼,势道之厉,有如雷霆万钧! 姬青更是精神抖擞,一柄长剑,展开“飞凤剑法”,身形盘旋剑光如练,左掌更是忽高忽低,随身划动,当真像彩凤展翼,翩翩起舞,轻灵活泼之中,别具奇奥! 片刻工夫,但见两道金影盘空匝地,一道匹练,上下飞洒,那里还分得清两个人影? 就在插翅虎节节后退,引开姬青同时,黑须老者突然挥手一指丁建中道:“你们也去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招。” 他虽然并未回头过去,但这句话,自然是对他身后四个大汉说的了。在他心目中,还是看重丁建中,对这个年轻人,有些莫测高深,才命他身后四人出手。 那四个敞开胸膛的大汉这些时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黑须老者身后,脸上也木无表情,连瞧也没瞧过任何人一眼。此时听到黑须老者的吩咐,四人同声应“是”,由黑须老者身后分跃而出。 他们动作居然十分快速,说得上捷如飞鸟,四道人影飞掠而出,落到地上之时,已然把丁建中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冷森的道:“小子,咱们让你先出手。” 丁建中方才眼看黑须老者朝插翅虎挥了挥手,已知他们要依仗人多,发动攻势,心中暗暗冷笑,只作不知。 此时插翅虎一退,黑须老者果然指挥他身后四人,向自己挑战。他依然背负双手,目光一扫向自己采取合围之势的四人,微哂道:“你们四个准备一齐上么?” 四人中领头的一个怪声道:“小子,你也不睁眼瞧瞧,咱们是谁?” 丁建中含笑问道:“你们是谁?” 那汉子厉声笑道:“小子,你连关中四杰都没听人说过,还来闯什么江湖?” 丁建中哦了一声,说道:“在下初走江湖,确实没听人说过。” 那汉子好似被人括了一个耳光,关中四杰,名满关中,他居然说没听人说过,这不是门缝里看人,被他瞧扁了! 他脸色一变,怪叫道:“小子,那你就听着,关中四杰,不论敌人多寡,都是四人齐上,你一个如此,千军万马,也是如此,现在你懂了吧?” 丁建中朗笑一声点点头道:“在下懂是懂了,还有一点不解。” 那汉子道:“你有什么不解的?” 丁建中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含笑道:“真要遇上千军万马,你们四个挡得住么?” 他此话一出,那汉子知道丁建中原来是调侃自己!这和方才他说的没听人说过关中四杰,同样是蔑视自己四人! 这下听得其余三个汉子也个个面现怒色,齐声叱喝道:“老大,别和他噜唆,先废了他!” 那为首汉子虽然愤怒,但却一摆手道:“这小子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咱们不能破坏了关中四杰的惯例。” 说到这里,目光一注丁建中,沉喝道:“关中四杰,遇上对方人数,不超过咱们四人之时,照例必须由对方先行出手,你小子现在可以出手了。” “且慢!”杜大娘忽然仗剑走上两步,说道:“丁少侠请退,这一场该由老身向关中四杰讨教了。” 丁建中道:“大娘方才也听到了,这四位是向在下挑战……” 杜大娘道:“不,今晚他们冲着老身来的,老身身为主人,自该由老身来了断,岂可烦劳少侠,少侠且请退后。” 原来杜大娘平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并不识得关中四杰。 先前因他们四人身穿土布大褂,又敞开着胸膛,不像什么武林高手,一时只当他们是黑须老者的家奴打手,也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们自己报出名号,才知他们竟是名噪关洛,绿林道上凶名久著的“关中四凶”他们自己却自称关中四杰,这四人据说武功诡异,自成家数,尤其精擅合搏之术,很少遇上对手。 她听丁建中口气,似乎真的不知这四人来历,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联手合搏的厉害,是以不得不挺身而出。 丁建中负手站立四人中间,那里肯走,闻言笑道:“不错,大娘是主人身份,但令郎伤势不轻,屋中只有令嫒一人,未必能够照顾得过来,大娘还是替在下掠个阵吧,在下颇想试试能挡得住干军万马的高手,究竟厉害到如何一个程度?大娘若要出手,也等在下双拳敌不住八手的时候,再出手不迟。” 他依然说得十分轻松,似是并未把关中四杰放在眼里。 尤其“屋中只有令媛一人”,暗示黑须老者尚未出手,要杜大娘防他一着。 这话,杜大娘自然听得出来,暗暗忖道:“这年轻人,看他行动很像是个初出江湖的人,但他却又显得心思极细,像个老江湖,这人倒真令人看不出来!” 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关中四凶,精擅合搏,丁少侠可得小心。” 丁建中大笑道:“大娘只管放心,在下一向独来独往,遇上三两个毛贼,在下一个人打发了,遇上千军万马,在下一个人也足够打发。” 说到这里,朝关中四杰那为首汉子招招手道:“在下也有一个规矩,从不先发制人,来,来,还是你们先动手吧!” 那为首汉子听他说了两个“来”字,不知怎的,竟然随着他招手,双足不由自主,笔直朝他身前跑了过去。他双手并未作势,自然不是听了丁建中要他出手,欺身发招,只是无缘无故的朝丁建中奔去。这一下,看得其他三人,大感不解,不知他们老大这是做什么? 那汉子一直奔到了丁建中身前三尺光景,还是并未发招。 丁建中不觉后退半步,口中“啧”了一声,奇道:“朋友这是做什么?在下让你们先出手,朋友既不出手,跑来作甚?去,去!” 说着,右掌轻轻朝前推去。说也奇怪,那为首汉子听了他两声“去”“去”,果然又快速的往后退了下去。 这下,连黑须老者和杜大娘都看出来了! 关中四杰老大这跑来跑去,分明是受了丁建中招手和挥手的作用,身不由己,并非他自己跑来退去的好玩! 两人同样的感到无比震惊,心头也同样泛起了疑问。 这年轻人使的究竟是妖法?还是武功? 如是妖法,那么此人莫非是白莲教? 如是武功,这种武功,简直骇人听闻,这是什么功夫? 就在两人心念转动之际,那退回去的老大忽然如梦初醒,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老子和你拼了!” 喝声中,双臂一挥,双手十指如钩,像大鹏凌空,朝丁建中当头扑攫过去。他双臂一挥,原是暗号,关中四杰其余三人,也随着闻声喝叱,纵身朝丁建中扑来! 四人这一发动,声势顿然大盛! 丁建中突然朗笑一声道:“这样才对!”双手倏起,凌空推出,一面说道:“你们别一起来,在下只有两只手呀!” 他这双手一推之势,早有两个人本已扑到,竟然“呼”的一声,同时凌空飞了出去。紧接着双手一招,另外两人又跌跌撞撞的朝他身前冲到。 丁建中双掌再次准出,把冲到他身前的人推了出去,再一招手,又把先前飞出去的两人凭空吸了回来。 就这样一推一招,就有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另外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回来。 关中四杰,就像四个稻草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跌跌撞撞的此去彼来,奔波不停,没休没止,没完没了。 不过四五下工夫,关中四杰已感不支,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脚步沉重,身子也摇摇欲倒! 但他们还是身不由己的两个冲来,两个冲去,平日凶悍之气,早巳荡然无存,快要疲于奔命了! 这一情形,直把正在激战中的插翅虎和姬青两人,都看得不觉停下手来。 黑须老者脸上漠无表情,但他双目之中,已然射出惊凛之色,急急朝丁建中拱拱手道:“少侠请住手。” 丁建中双手一停,含笑问道:“阁下有何见教?” 他双手乍然一停,关中四凶早巳闹得筋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但听接连响起“砰”、“砰”四声,四个人一齐跌坐下去,有如吴牛喘月,喘息之声,十分沉重。 黑须老者神色严肃,目注丁建中,问道:“少侠果然身怀绝技,虽只一招一推,已使在下大开眼界,在下想请问一声,不知少侠是那一门派的高人门下?” 就在他说话之际,关中四凶,略为调息,就不约而同的霍然站起,一个个目射凶芒,盯注着丁建中作势欲扑。 要知关中四凶,平日自恃武功,凶悍成性,今晚被丁建中如此戏侮,岂肯甘休?但听关中四杰中的老大口中忽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啸,四人正待长身横起! 黑须老者目光一动,低喝道:“回来。” 他声音虽然不响,但却甚是威重。关中四杰如奉纶音,作势欲扑的人,立时收势后退,迅快回到黑须老者身后,并肩伺立。 丁建中冷然道:“阁下连姓名都不肯吐露只字,倒问起在下师承来了?” 黑须老者掀须大笑道:“少侠不肯说,那就算了。” 说到这里,转脸朝杜大娘拱拱手道;“杜夫人既然坚持不肯迁移,在下也不好相强,那就只好改日再谈了。” 话声一落,转身跃起,人已到了数丈开外。 他是给丁建中这一手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给镇住了,因此说了两句门面话,急着匆匆离去。 插翅虎和关中四杰,紧随着纵身追去。 杜大娘转过身,朝丁建中,姬青二人说道:“幸蒙两位少侠仗义相助,不然,老身母子三人今晚只怕难逃毒手了。” 丁建中道:“大娘这么说,岂不见外了?晚辈先前不知大娘是虬髯剑客杜老前辈的夫人,实在失敬之至……”杜大娘没待他说完,目注丁建中,问道:“丁少侠认识先夫?” 看丁建中的年龄,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虬髯剑客杜飞鹏已经死了整整十八年,自然不会见过虬髯剑客了。 丁建中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正要奉告。” 杜大娘道:“天还在下着毛毛雨,丁少侠请到屋中再说吧。”大家回入屋中,杜小燕早已燃起了灯火。 杜大娘比两人落坐,一面问道:“小燕,你大哥如何了?” 杜小燕道:“大哥睡得很熟,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丁建中连忙接口道:“方才是晚辈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多睡一回,免得被外面人声吵醒了。” 杜大娘道:“多谢丁少侠。”接着目光一抬,问道:“丁少侠方才有什么事要和老身说的?” 丁建中欠身道:“是的,晚辈要奉告的就是有关杜老前辈昔年遇害之事……” 杜大娘脸色倏变,问道:“先夫遇害一十八年,老身也明查暗访了一十八年,始终如石沉大海,找不到一点头绪,少侠怎么会知道的?” 丁建中道:“晚辈也是最近才查到了一条线索,只可惜这条线索又中断了。” 杜大娘望着他,问道:“丁少侠是那一派门下高弟?” 丁建中欠身道:“晚辈义父姓常,讳千里,也是在十八年前,和杜老前辈一起遇害的……” 杜大娘道:“原来丁少侠是八手仙猿常大侠的义子……什么?常大侠是和先夫一起遇害的?” 丁建中道:“是的,自从义父遇害之后,姜大叔奔走江湖,暗暗注意各地江湖人物的动静,终于给他老人家查到十八年前,四大天王曾经在同一天晚上,到过蒙阴……” 杜大娘听得极为注意,问道:“丁大侠说的姜大叔,那是秦山驼龙姜大侠了?他认为四大天王,会是杀害常大侠和先夫的凶手?” “是的。”丁建中续道:“姜大叔走遍江湖,认为四大天王的嫌疑最大,因此和晚辈一起赶去南昌。” 杜大娘道:“东天王戴天行,他肯说么?” 丁建中道:“他说了。” 当下就把如何找上戴庄,戴天行如何说出十八年前,四大天王如何奉命在蒙山南麓,伺候四个从山上下来的人……” 杜大娘道:“丁少侠方才说先夫和常大侠一起遇害的,怎么?一共有四个人?” “是的。”丁建中续道:“当日遇害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杜老前辈,义父之外,还有两个人,一是华山三剑之首流云剑客孙老前辈,另一个佩剑少妇,当时连姜大叔也想不出是谁来,但直到最近,听人说起另一件江湖恩怨,才猜想可能是岐山姬家的人。” 姬青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问道:“丁兄,你说那佩剑的少妇是岐山姬家的人?” 丁建中被问得一呆,才想起姬青正是姓姬,他可能就是岐山姬家的人,当下说道:“姬兄稍待,等兄弟把这件事情说完了再行奉告。” 接着就把东天王所说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直说到东天王遇害为止。 杜大娘切齿道:“这么说,先夫果然死在四大天王手中的了,但可惜东天王死了,他幕后主使自称‘城隍爷’的人,又是谁呢?丁少侠可曾继续侦查下去?” 丁建中道:“这假冒城隍爷之名的,是戴庄总管刘寄生,他也死了。” 接着又把姜大叔假装身死,引出神弹子贺德生,但贺德生也只是被人胁迫而来,当晚另外截获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赫然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瘦金刚知本大师……” 杜大娘惊异的道;“会是少林寺的长老瘦金刚?” 丁建中道:“不,他是假冒的。”于是再把自己等人赶去绳金寺,一直说到绳金寺地窖救出瘦金刚,才知假冒瘦金刚的竟是绳金寺主持了一,但也只是某一个神秘组织从小派去少林寺剃度出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组织的详细情形。 杜大娘失色道:“如此说来,常大侠和先夫等人,是被一个不知名的神秘组织,有计划的杀害的了,他们杀害常大侠和先夫等人,目的何在呢?” 丁建中道:“这个目前还不清楚,但只要姜大叔伤势好了,根据现有的线索,剥茧抽丝,逐步追踪,这批贼人再神秘,也不难查得出来。”杜大娘吃惊道:“姜大侠负了伤?” 丁建中点点头道:“是的,姜大叔中了贼人的沾衣毒,又硬接了对方一记‘大手印’,至今犹在昏迷之中,晚辈是前往终南,乞取灵药来的。” 杜大娘攒眉道:“姜大侠是伤在什么人手下的,可是那神秘组织中人所伤?”“是的。” 接着丁建中又把当时情形,详细说 了。 杜大娘道:“这青袍人还会黄教‘大手印’,如此说来,这个神秘组织,不但羽党极多,被他们网罗的高手,也不在少数了,唉,先夫惨遭杀害,此仇是非报不可。” 姬青眼看丁建中已把话说完了,这就急急问道:“丁兄,现在你可以说了,那遇害的佩剑少妇,是岐山姬家什么人呢?” 丁建中道:“这事本来大家也猜不出来,正好这次姜大叔负伤,据公孙先生说,只有朱果能救,经贺老说起当年岐山姬家和终南派结怨始末,当时经大家公推义父,华山流云剑客孙老前辈,会同终南派太一道长师弟杜老前辈,和岐山姬家姬族长的寡媳孟素兰前辈四位进行调查施毒之人,但被四大天王杀害的四人中,正好有义父,杜老前辈,华山流云剑客,另外—位佩剑少妇,岂非就是岐山姬家的……” 姬青不待他说完,身躯一阵颤抖,突然哭出声来,尖声道:“那是我娘了,嗬……嗬,我娘遇害了十八年,我还出来找娘呢!” 他双手掩面,不由得失声痛哭出来。 丁建中忙道:“姬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份孝思,伯母九泉有知,也足告慰了。” 杜大娘也在一旁劝说,说道:“姬相公,这是巧合,没有这场大雨,两位可能匆匆经过,再也碰不上面,老身也不知先夫死因,姬相公也找不到令堂的仇家,这也正是上天安排的,看来咱们手刃仇人的时间,也快到了。” 姬青抹着眼泪,突然一把抓住丁建中的手腕,问道:“丁兄,东天王可曾说出,我娘的尸体,是谁背走的?” 丁建中道:“没有,当时他也不知道那青袍人是义父,其他二人,也各人均有指定把某一尸体送往某处,因为这是秘密任务,谁也不能多问,事后更守口如瓶,不曾对人说过。” 姬青道:“丁大哥,你们杀了南天王任天寿,北天王白天义,那么四人只剩了一个西天王武天相了,他住在那里?我去问问他,我娘的尸骨在那里?” 他提起娘,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丁建中道:“姬兄,这不急在一时,因为令堂的尸体如果不是武天相送走的,他就不知道了,但我们只要找到了主使四大天王杀害义父等四人的人,他就会说出当年派什么人送令堂尸体去往何处了。” 姬青点头道:“好,丁兄,你一定要帮我找出这个人来。” 丁建中沉声道:“这人是咱们四家的公敌,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他找出来不可。” 第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丽日初升,山林间经昨夜一场大雨的冲洗,更显得翠绿可爱。 丁建中,姬青别过杜大娘,相偕上路。 姬青换上一身蓝衫,当真出落得人品如玉,只是生得略嫌瘦小了些。他本是天涯寻母来的,昨晚听了丁建中的话,知道娘已在十八年前遇害,心头自然十分悲伤。 因此决定和丁建中一路,先上终南紫柏山求药,然后同去绳金寺,他要参加他们的行列,找出这个神秘组织,找出主使杀害娘的凶手,替娘报仇。 两人走出山谷,姬青忽然侧着脸问道:“丁大哥,昨晚你使的是什么手法,把关中四凶摔得像稻草人一样。” 丁建中道:“姬兄不是外人,兄弟说也无妨,兄弟昨晚使的是昆仑‘纵鹤擒龙’手法。” 姬青问道:“丁大哥,你不是泰山派的人么?” 丁建中道:“我义父是泰山派的人,我不是。” 姬青轻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身兼两家之长,才会有这等高绝的身法。” 丁建中笑道:“姬兄过奖了,身兼两家之长,谈何容易?武功一道,贵于精专,一个门派的武功,就够你穷毕生之力去精研精练了。” 姬青道:“丁大哥说的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抬目道:“丁大哥,我有一件事,说出来了,不知你答不答应?” 丁建中道:“姬兄有什么事,只管请说。” 姬青脸上一红,说道:“小弟和丁大哥萍水相逢,不但谈得十分投机,难得的还是同仇敌忾,因此,小弟……想……” 丁建中道:“姬兄想什么,但说无妨。” 姬青红着脸道:“小弟想和丁大哥结为兄弟,不知……” 丁建中大笑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姬兄既有此意,兄弟自表赞成。” 姬青喜不自胜,雀跃的道:“我知道丁大哥一定会答应的。来,丁大哥,我们坐下来,排排年龄看?” 两人走到林下,在一方大石上并肩坐下,这一排年龄,丁建中二十三岁,姬青十九,丁建中居长,姬青是小弟。 姬青高兴的道:“丁大哥,现在你是我大哥了。” 说着,站起身,恭敬的叫了声:“大哥。”丁建中一把拉着他手,笑道:“贤弟不可多礼,快坐下来歇息,马上就要上路了。” 他这一拉住他的手,只觉这位贤弟手掌绵软,竟然柔若无骨。姬青轻轻挣了一下,郝然道:“丁大哥,我们又不累,还是……啊……” 他疾快的一个转身,右手朝左肩拍上去,攒着眉道:“大哥,我被什么叮了一口?好痛!” 丁建中急忙站起身,目光一注,但见一只金锋,振翅飞去,这就说道:“是一只金锋,贤弟……” 话声未落,姬青紧紧叫道:“大哥,你后面又有两只金蜂飞过来了。” 丁建中也已发觉脑后生风,耳中同时听到“嗡”嗡”之声,急忙转过身去,果见两只金蜂箭一般朝自己袭来,身形往后一仰,屈指弹出两缕指风。 指风袭中金蜂,居然发出极为轻微的“叮”然一声! 这声音极为轻微,要是换一个人,极难听到,但丁建中练的玄门上乘内功,耳目何等灵敏,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指闻击中金蜂,怎会有金铁之声?” 注目看去,只见两只金蜂经指力一击,居然并未堕地,划了一个弧形,疾快的又朝自己飞冲过来。 丁建中心头一凛,右手抬处,剑光一闪,但听“叮”“叮”两声,把两只金蜂,一齐劈落。 举足跨上一步,俯身从地上拾起被剑蜂削作两半的金蜂,不觉脸色微变,回身四顾,沉喝道:“什么人暗算在下兄弟?” 原来他方才弹指击中金蜂,听到铮然轻响,已怀疑不是真蜂。 此时被他用剑劈落,取起一看,果然是用风磨铜所制,翅膀绷上了细绢,不但制作精巧,栩栩如生,而且还能振翅飞舞,和真蜂一般无二。尤其金蜂嘴上有一支细如牛毛,色呈乌毒钢针,显系喂过剧毒! 这种暗器,他简直从未听人说过。但在他喝声出口,施放暗器的人并没答话,姬青却砰然一声,跌倒地上。 丁建中心头一惊,急忙回过身去,但见姬青脸色铁青,双目紧闭,跌卧在水潭之中,溅了一身泥浆,人已昏迷过去。 当下急忙掠到他身边,口中低低叫道:“贤弟,贤弟……” 姬青并未回答,显然针毒已然发作了! 丁建中伸手抄起他身子,只觉贤弟身躯绵软,甚是丰腴,此时他心急姬青安危,倒也不疑有他。 经过昨晚一场大雨,到处都是泥泞不堪,他双手抱着姬贤弟身子,走到较为干净之处,把他身子放下。 但见姬青鼻息甚是微弱,已是毫无知觉,再叫了两声“贤弟”还是一动不动,心头一急,伸手朝他怀中探去。他原想摸摸姬青胸口是不是还在跳动?那知右手一伸入他怀中,指尖触到的竟是绷得紧紧的一双鼓腾腾的肉球! 丁建中心头一阵猛跳,忙不迭的缩回手来,骇然忖道:“姬贤弟原来竟是一位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他一时当真没了主张! 自己临行之时,鬼医公孙丑曾送给自己一瓶“百草解毒丹”,据说可解任何奇毒,但姬青已然不省人事,自然无法下咽,必须自己把丹药度入他口中。 尤其他被毒针刺伤左肩,必须把药丸嚼烂了替他敷在患处,才能把剧毒拔出来。 这两件事,如果是男的,自然并无为难之处,但姬贤弟却是女子所乔装。 女孩儿清白之躯,自己怎好……不,别说她和自己有结义之情,兄弟相称,就是陌路之人,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只要自己光明磊落,何用拘小节? 这么一想,登时把古老男女授受不亲的心理,很快就打消了,再次伸手进去,在姬青胸头一摸,犹幸心脉还在轻弱的跳动。 这就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倾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用津液化开之后,俯下头去,一手拨开姬青牙关,把丹药对口哺了过去,又度了两口真气,才直起腰来。 虽没人瞧到,但丁建中好像做贼心虚一般,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心头也狂跳不止。 他想到姬青总归是个女子,自己总不能在山前大路上解开她衣襟,给她敷药,自该找一个避风之所,替她疗伤要紧 心念一动,就抱起姬青身子,顺着山道行去。 好在太白山一带,山中岩穴极多,走了一箭来路,果然在几块大石后面,找到了一处岩洞。入内一看,这岩穴地方虽然不大,倒也干净,就把姬青身子轻轻放下。一面替她脱下满身泥浆,湿淋淋的长衫,在洞口一棵矮树上晾好。 回入洞内,再脱下自己身上长衫,替她盖到身上,然后替她撕开右肩衣衫,只见肩头有制钱大一圈,色呈乌黑,中间果然有一个极细的针孔伤口。 丁建中心中暗暗忖道:“好歹毒的暗器!” 一面慌忙倾出一颗“解毒丹”,纳入口中,轻轻咬碎,敷在伤口之上,再小心翼翼的替她把手臂放入盖在身上的长衫下面。姬青依然双目紧闭,没有醒来。 这一阵折腾,差不多已是午牌时候,丁建中感到有些饥饿,但在山野之间,那里去弄吃的东西? 忽然山风吹来,闻到一阵烤鸡的香味!须知一个腹中正感饥饿的人,嗅觉就特别敏锐,老远就可以闻到饭香。 丁建中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这里地当群山之中,附近并无居民,这烤鸡香味.从何而来?” 他想到方才自己和姬贤弟在林前突然遭到金蜂的袭击,也事出离奇,莫非此人是昨晚黑须老者的同党…… 不错,他隐身林中,以金蜂暗器偷袭自己两人,后来两只金蜂被自己举剑劈落,他不敢再发。 后来敢情他看到姬贤弟负伤,自己又无暇再去追究金蜂来处,他却阴魂不散,暗中跟着自己下来。此时正当晌午,他躲在附近监视自己,一面正在烤鸡充饥。 想到这里,口中不觉低哼一声,那还犹豫,一下飞身出洞,临风仔细闻了闻,正好一阵山风吹过,果然送来了烤鸡香味。 他细辨香味,似在洞窟左首,那里正好是一处突岩,此人可能就隐身在突岩后面,这就身形一闪,从洞右掠出,以极快的身法,由洞窟上方越过,绕到了突岩后面。 果然左首岩石间蹲着两个黑衣汉子,正在用柴火烤着一只肥鸡。 丁建中悄悄移到两人身后不远的一方大石后面,隐蔽身形,探首看去。 只见一名汉子拨弄着炭火,偏头说道:“老张,真可惜,鸡快好了,就是没带酒来。” 另一个汉子道:“酒,给二娘知道了,不打断你的狗脚?” 先一个汉子道:“咱们只是奉命监视那小子,又不和他动手过招,还怕什么?” 先前那汉子道:“你他妈真是酒迷心窍,监视那小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万一给他溜了。我们如何向二娘交代?” 先前那汉子道:“那小子的同伴中了二娘一支金蜂针,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送命,那小子找了一个岩洞,自然不会马上离开,到时二娘就会亲自赶来了。” “你们二娘不会来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听得两个汉子蓦然一惊,急急回过头去,但见自己两人身后,站着一个少年,那不是二娘交代,要自己两人看住他的那个少年,还有谁来? 两人心知不妙,正待拔刀,突觉手腕一麻,不知如何一来,已经被人扣住了脉门,手比铁箍还紧,几乎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丁建中冷冷喝道:“说,你们二娘是谁?” 他手把一紧,二个汉子痛得几乎要跪了下去。 由姓张的汉子说道:“是……是孙二娘。” 丁建中依然不知道孙二娘是谁?问道:“孙二娘是什么人?” 姓张的汉子听得一怔,忙道:“孙二娘,人称黑衣观音,又叫他孙二寡妇。” 黑衣观音也好,孙二寡妇也好,丁建中还是没听人说过问道:“那二只金蜂,可是孙二娘放的?” 姓张的汉子道:“不是,那是孙二娘手下一个婢子放的,如果是孙二娘亲来,她一手就能使出七十二只金蜂,江湖上,没人能躲得过。” “哦!”丁建中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孙二娘的什么人?” 姓张的汉子道:“小的只是孙二娘手下跑腿的,少侠高抬贵手……” 丁建中道:“我也不难为你们,两位给我坐下来,等你们二娘来了,她自然会给你们解开穴道的。” 说完,双手五指一松,抬手之间,已经点了两人穴道。 两个汉子一声不吭,双腿一软,果然坐了下去。 丁建中从火上取下了又肥又香的烤鸡,边上还有一大包馒头,一并取起,含笑道:“多谢两位了。” 纵身跃上突岩,走回洞窟,把烤鸡,馒头放到干净的石上。 回身走到姬青身边,低头看去。 这一阵工夫,敢情药性已经行开,她本来金纸般的脸上,已不像刚才那般惨白,呼吸也轻匀了许多,只是依然双目紧闭,还没清醒过来。丁建中缓缓的傍着她身边坐下,一时看着姬贤弟,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姬青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声音虽然极轻,但丁建中已是警觉过来,心中一喜,急忙问道:“姬贤弟,你觉得好些了么?” 姬青眼皮抬动,倏地睁开双目,她发现自己仰卧地上,看到了建中就旁着自己而坐,不觉惊咦了一声道:“小弟怎会躺在这里的?” 说着要待翻身坐起。了建中慌忙一手按在他肩头,说道:“贤弟伤毒未痊,快躺着别动。” 姬青才一抬头,就觉左肩如被锥刺,痛得她“啊”了一声,只好依言躺下,不觉望着丁建中,问道:“大哥,小弟……” 她一脸惊异之色,敢情忘了被金蜂叮了一口之事。 丁建中没待她说下去,忙道:“贤弟还记得方才在林前被金蜂叮了一口么?那不是真的金蜂,是制作精巧的淬毒暗器。” “会是暗器?” 姬青睁大一双秀目,问道:“大哥是说有人暗算我们,你怎么知道的呢?” 丁建中点点头道:“我用剑劈落金蜂之时,听到叮的一声,那是金铁交鸣之声,劈死一只野蜂,不应该有这种声音,拾起一看,果然是一枚制作精巧的暗器,头部有一支极细的钢针。色呈乌黑,分明淬过剧毒……” 姬青道:“大哥怎么没和我说呢?” 丁建中微笑道:“愚兄劈落金蜂之时,贤弟已经毒发不支,砰的一声,跌倒在泥潭水中。” 姬青脸上一红,问道:“后来呢?” 丁建中道:“差幸愚兄身边,带有鬼医公孙先生的解毒丹,就喂了贤弟一颗……” 他想到方才口对口哺她药丸之事,一张俊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 姬青正睁大眼睛望着他,看他脸上忽然红了起来,心间不禁大疑,急急问道:“后来呢?” 丁建中道:“因为公孙先生的解毒丹,必须内服外敷,才能把毒气拔出来,愚兄只好…… 只好……” 姬青心头小鹿狂跳,问道:“大哥,只好什么,你快说呢?” 丁建中道:“只好抱着贤弟,先找到避风所在,一路找到这里……” 姬青听说是大哥抱着她来的,娇靥不禁一热,问道:“是大哥给我敷的药?” 她猛然想到,自己被金蜂叮了一口,是在右肩.他替自己敷药,必然要解开衣襟,自己是女儿之身,这不是被他看到了么?她这句话问出口,一个人羞得无地自容。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贤弟一身衣衫,都被泥浆溅湿了,愚兄只好先把你长衫脱下,晾到洞外去,又怕贤弟着了凉,把愚兄的长衫替你盖到身上,贤弟伤在肩头,愚兄只好撕开你的衣衫,敷上丹药,针孔虽小,你肩头却是一片紫黑。” 这番话,只是表示自己并没发现你是女的,撕开肩头衣衫,只看到一片紫黑。 姬青幽幽的道:“真要谢谢大哥,是大哥救了我一命。” 丁建中道:“自己兄弟,贤弟何须说谢。” 姬青一双秀目,只是望着他,忽然腼腆的道:“丁大哥,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么?” 这句话出口,她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 丁建中心头一阵狂跳,这句话问得他好生作难,姬贤弟是女儿之身,自己能说不小心碰到胸脯?或是在替她敷药之时,发现她肌肤细腻?他只好装着不知,问道:“姬贤弟,你说什么?”姬青看他说话的神色,相信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是女的了,一颗心不觉渐渐定了下来,幽幽的道:“丁大哥,你真是君子。” 丁建中道:“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指交友而言,咱们结了兄弟,兄弟应该情同手足。” 姬青迟疑的道:“大哥,小弟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丁建中听得大急,他宁可只装不知,还能不受拘束,一旦说穿了,孤男寡女,那有多别扭?闻言连忙拦着道:“贤弟,你伤愈初醒,应该好好养息,话说多了会伤神的。” 姬青微微摇摇头,望着他道:“不,这很重要,我一定要说。” 丁建中道:“贤弟觉得很重要,那就说吧。” 姬青看他很顺着自己,心头一喜,说道:“大哥,我其实叫青青,不是单名。” 丁建中道:“愚兄倒觉得还是单名好,从前汉朝时,有个卫青、七击匈奴,威震边疆……” 姬青青道:“大哥,你这人怎么一点也听不出来么?” 丁建中道:“我什么听不出来?” 姬青青道:“说我的名字咯,单名一个青,和两个字,就有很大的不同。” 丁建中笑道:“好吧,贤弟请说说看。” 姬青青道:“单名一个青字,像卫青、狄青、都很英雄,有着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但两个青字,就……就……” 她心里自然想把真相告诉了大哥,但话到了口边,就羞于启齿,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 丁建中趁机道:“好了,姬贤弟,你伤毒初醒,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养好精神,今晚还有好戏瞧呢!” 姬青青道:“大哥快说,今晚会有什么事?” 丁建中忽然想起烤鸡、馒头,一面问道:“姬贤弟,你肚子饿不饿,这烤鸡又肥又香,你要不要吃一些?” 姬青青目光一动,果然看到一只烤鸡,和一大包馒头,微微摇头道:“我不饿,哦,大哥,这只烤鸡,你哪里弄来的?” 丁建中笑道:“刚才有人送来的。” 姬青青道:“大哥肚子一定饿了,你快吃吧。” 她忽然又“哦”了一声,说道:“大哥没告诉我呢,今晚究竟有什么事?” 丁建中笑着道:“愚兄也是听送烤鸡来的人说的,那个专使金蜂的孙二娘,今晚会来。” 他在姬青青对面坐下,撕了一条鸡腿,一手抓起一个馒头,吃将起来。 “孙二娘”。姬青青道:“她来做什么?” 丁建中笑道:“自然是来收拾我们两个了。” 姬青青哼道:“我正要找她呢,她来得正好。” 丁建中摇着鸡腿,啃了一口,才道:“今晚没你的事,方才听她手下说,她一手可以打出七十二枚金蜂,她制作金蜂,自然比她丫头做的还要精巧,咱们想个办法,把它收下来,岂不是很好?” 姬青青兴奋的道:“大哥这办法真好,小弟没使过暗器,把它收下来,就可当暗器了。”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大哥,你说听她手下说的,你几时遇到她的手下了?” 丁建中笑道:“就是方才送烤鸡来的人。” 当下就把方才闻到烤鸡香味,找到孙二娘两个手下之事,和她说了一遍。 姬青青听得忍不住抿嘴笑道:“原来你这只烤鸡是抢来的,哦,大哥,那黑衣观音孙二寡妇来了,我倒有一个计策在此。” 丁建中道:“贤弟有何妙计?” 姬青青道:“你附耳过来。” 丁建中果然附耳过去。姬青青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阵,咭的笑道:“大哥,你说好不?” 丁建中点点头道:“孙二寡妇以七十二枚金蜂针,驰誉江湖,一定有她的特殊手法,要收她几枚自无问题,若想将她金蜂全收下来,只怕不易办到呢。” 姬青青不依道:“大哥,你一定办得到的。” 丁建中道:“好吧,愚兄试试看就是了。” 姬青青道:“我还要抓住她,在她身上,扎上她两针,出出我的气呢。” 傍晚时分,姬青青经过半天休息,伤势已经痊好。 本来只是被细如牛毛的毒针,刺了一下,如果针上无毒,等于被蚊子叮上一口,也算不得什么。就因为针上有毒,所以才会毒发昏迷,剧毒一解,自然就没有事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山洞里面,早就暗了。 丁建中和姬青青并肩坐在大石上,吃着烤鸡、馒头。 姬青青一直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 丁建中更不希望她说出来,像这样,兄弟两人,还少些拘束,一旦说穿了,男女有别,就不能再有这么随便了。 姬青青为了要替娘报仇,说好了要随自己同去绳金寺,路上又不是一天两天,孤男寡女,走在一起,你说有多别扭? 姬青青看看时光,低声道:“大哥,是时候了。” 丁建中看她紧张得只吃了一个馒头,不觉笑道:“还早着呢,这时候太阳刚下山,孙二寡妇至少也要半个时辰以后才会来,你急什么?还有大半只鸡,再吃一个馒头。” 姬青青摇摇头道:“不,我吃饱了。” 丁建中自顾自撕着鸡肉,慢吞吞的吃着。 姬青青站起身道:“大哥,我到洞口去站一会。” 丁建中知她心里有事,就安静不下来,这就笑道:“贤弟可得小心,别再让金蜂叮上一口。” 姬青青跺着脚道:“讨厌。”闪身朝洞外奔了出去。”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山林黑影翳翳、山风习习! 从东边升起来的大半轮月亮,淡淡的清光,显得有气无力。 姬青青独个儿负手站在石窟前面,意态悠闲,好像正在欣赏夜景。其实她内心里,又性急,又紧张,只是盼望孙二寡早些赶来。 那知左等右等,脚都快站酸了,依然不见孙二寡妇的踪影,心头已是大感不耐,抬头望着远处,自言自语的道:“怎么还不来呢?” 话声甫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你在等谁呢?”身后就是洞窟,但这话声又娇又脆,可不是丁大哥的声音! 姬青青悚然一惊,急忙迅快一个轻旋,转身过去,叱道:“什么人?” 洞窟中,黑沉沉的,不见一点动静,身后当然并没有人,姬青青正在惊奇之际,不由伸手摸摸剑柄。 只听那娇脆声音嗤的笑出声来,说道:“我在这里。” 话声来自上方。 姬青青急忙举头望去,只见洞门右上首,一方石崖上,俏生生站着一个纤小人影。虽然隔了六、七丈远,看不清对方面貌,但只要看她模样,就像是个小妇人。 姬青青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孙二寡妇?” 那小妇人道:“奴家是孙二娘没错,谁告诉你我是孙二寡妇的?” 姬青青道:“我是听你两个手下说的。” 孙二娘冷峻的哼了一声道:“该死的东西!”突然扬了扬手。 只听右首立时传出了两声惨嗥,就寂然无声。 姬青青吃惊道:“你杀了他们?” 孙二娘道:“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寡妇。” 姬青青道:“我倒觉得孙二寡妇,叫起来很顺口。” 孙二娘道:“所以你也该死!” 突然身子凌空跃起,朝姬青青当头扑来。 姬青青身子一晃,向左闪出。 一阵衣袂飘风,香风拂面,孙二娘已经像嫦娥下凡,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这下两人相距不过八尺,姬青青这回看清楚了! 这位黑衣观音孙二娘,看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生得柳眉如画,星目如水,一张桃花脸,白里透红,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束着一条黑缎蝴蝶结儿,再加上一身裹得紧紧的黑色衣裙,越发显得她丰满而苗条的身材,真是又娇又俏!只是脸型稍觉瘦削,脸削了,颧骨就微嫌突出,这是美中不足之处。颧骨高的女人,杀夫不用刀,难怪她年纪轻轻,也就当了小寡妇。 孙二娘也看清楚了姬青青,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俏书生,只是个子小了一点。她看得已经有几分喜欢,媚眼一抬,娇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青青道:“咱们又不攀亲攀眷,用不着通姓道名了。” “唷!”孙二娘唷了一声,笑道:“你知道奴家是孙二娘了,奴家总该知道你是谁吧?” 姬青青道:“我叫姬青。” 孙二娘娇滴滴一笑,软软的道:“原来是姬相公,奴家失敬了。” “不用客气。”姬青青问道:“你还是说说来意吧!” 孙二娘眼睛瞟着他,含笑道:“啊,对了,奴家听说你们有两个人,还有一位呢?” 姬青青道:“你是说我大哥?他不在这里。” 孙二娘道:“你们不是有一个人负了伤么?是你,还是你大哥?” 姬青青忽然脸色一沉,哼道:“是我,那是我不小心,才中了你的金蜂针,哼,区区一支毒针,还奈何不了我。” 孙二娘暗暗奇怪,他没有自己的独门解药,怎会好得如此快法?她看了他一眼,幽幽道: “真对不住,小桃伤了相公,奴婢给你赔礼。” 姬青青道:“要不是我不怕剧毒,中了你的金蜂针,此刻早就毒发身死了。” 孙二娘道:“姬相公,你既然没有中毒,听我一句话好不好?” 姬青青问道:“你要说什么?” 孙二娘道:“你大哥既然不在,你也早些离开此地吧!” 姬青青道:“为什么?” 孙二娘道:“因为昨晚之事,有人非把你们除去不可,我后面,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凶人,马上会赶来了,你大哥走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姬青青问道:“你说的凶人是谁?” 孙二娘道:“刀煞巴如风。” 姬青青道:“他很厉害么?” 孙二娘道:“杀人无数,刀快如风。” 姬青青道:“那很好?” 孙二娘道:“你不信?” 姬青青突然目光一注,大声道:“孙二寡妇,你猜猜看,我大哥走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孙二娘一怔道:“为什么?” 姬青青道:“等你,我知道你今晚会来,所以特地在这里等你。” 孙二娘粉靥不禁一红,幽幽的道:“姬相公干么要等我?” 姬青青道:“我听说你七十二只金蜂针,江湖上没人能接得下来,我要试试。” 孙二娘微微感到失望,他等她,并不是等她的人,只是为了想试试她的金蜂。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姬相公,金蜂可不是玩的。” 姬青青道:“谁和你说着玩了?” “不成。”孙二娘伸出一根玉管似的纤纤手指,轻盈的朝他鼻尖上点来,披披嘴,娇声道:“你呀,连小桃的一枚金蜂针都躲不开,还要试奴家的。” 姬青青哼道:“你敢小觑我么?” 孙二娘媚笑道:“我的好相公,奴家怎会小觑你呢,你该听我一句,今晚早些走吧,离开这里,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不成。”姬青青斩金截铁的道:“我说过要试试你的金锋,今晚非试不可。” 孙二娘好像拗不过他,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说道:“真是小冤家,好吧,奴家放一只,让你试试,但你可要注意,金蜂迎面飞来,你只能躲,不可用兵刃去格,金蜂本来是顺着弧形飞的,你躲开了,它还是划着弧形袭来,你如果用兵刃一格,它就走反弧形,会使你防不胜防。” 她对姬青青敢情是动了真情!这本是她金蜂针的秘密,她居然也告诉他了,但她那里知道姬青青和她一样,也是女的。 姬青青道:“你只管出手吧,我记下了,哦,多放几只,一只有什么好试的?” 孙二娘笑道:“我先放一只,你如果躲得开,我再放第二只。” 说到这里,娇声道:“姬相公,你小心了。” 右手一弹,只听“嗡”的一声轻鸣,一只金蜂,振翅飞出。 姬青青掳掳袖管,大声道:“我也要出手了,啊,万一给我打落了,你还找得到找不到?” 孙二娘道:“除非奴家自己把它收回,除非你用利剑把它劈成两片,绝不会掉到地上的。” 姬青青道:“那可难说得很。” 说话之时,那只金蜂已经朝姬青青迎面飞了过来。 姬青青口中大喝一声,屈指朝金蜂弹去。 那金蜂吃姬青青指风一震,划着弧形,飞了开去。 姬青青双目用力凝注,故作全神戒备之状,但等了一回,依然不见金蜂飞来,心中暗暗一喜,故意问道:“孙二寡妇,你怎么把它收回去了?” 孙二娘自然也正在注视着金蜂,好久不见飞回,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说道:“奴家没有收回来呀!” 姬青青拍手道:“那是给我的指风击落了,哈哈,我叫你多放几只出来!” 孙二娘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打出去的金蜂,会被姬青青指风击落。武林中如论指法,首推华山派的“穿云指”,但“穿云指”也未必能把金蜂击落。她媚眼一溜,娇笑道:“姬相公,你指法果然神奇,奴家这回放出两只来,你再试试看。” 左手一扬,两只金蜂,双双振翅飞出,但到了半途,翩然分开,一左一右,划着一圈弧形朝姬青青身前飞去。 当然,孙二娘以七十二枚金蜂驰誉江湖,她打出的金蜂,也有不同的手法。这两只金蜂,只是朝姬青青正面袭来,正是她手下留情之处。 姬青青大笑道:“你不会多放几只出来?” 双手连弹,朝飞来的金蜂弹去。这回,孙二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只是注视着两只金蜂。 金蜂一左一右的攻去,经姬青青屈指连弹,各自划着一道弧形飞开。 此刻究竟是在黑夜里,星月朦胧,金蜂体积既小,划飞得极快,她只看到被姬青青指风弹了出去,无法看清落向何处? 两只金蜂震飞出去,就杳如黄鹤,再也不见飞回来,这是事实! 孙二娘心头暗暗震惊,忖道:“他这是什么手法?” 只听姬青青大笑道:“如何,你现在相信了吧?” 孙二娘自然不肯相信,口中轻笑道:“姬相公,奴家现在要放出五只金蜂来了,这叫‘五行阵’,五只金蜂穿插飞舞,可不像刚才那么简单,你能把五只金蜂一齐击落,奴家就服你了。” 姬青青道:“你不是一手会放七十二只金蜂?” 孙二娘轻轻摇着头道:“那叫‘地煞阵’,奴家除了演练,从没使出来过。” 姬青青道:“你使出来给我看看?” “那真的不成!”孙二娘风情万千,嫣然一笑道:“姬相公,奴家和你一见投缘,咱们只能试到五只为止,你能破也好,不能破也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姬青青也用目光挑着她,笑道:“看来,你这小寡妇,果然多情得很!” 孙二娘举手掠掠须边青丝,眉目含情,轻嗯道:“姬相公休得取笑,好啦,你小心些,奴家就要放出来了。” 姬青青道:“你只管使出来。” 孙二娘忽然退了半步,娇声道:“来啦!” 一只纤手,倏然像兰花般朝空中舒展开来,但见她羊胴白玉般的掌心,翩然飞出五只金蜂。 她说过,五只金蜂,叫做五行阵,看来果然和先前的金蜂有些不同。 “五行阵”五只金蜂虽然只是手工精细的暗器,但它们竞和训练有素的活蜂,丝毫无异。 五只金蜂,离开孙二娘玉掌之时,几乎是排成一列,朝前飞出,但到了五尺左右,突然间振翅奋飞,分散开来,左右前后,像穿梭般穿插飞行。你目光再好,也盯不住它们这般参差变化,究竟那一只朝你扑攻过来? 五只金蜂,有的从你面前横掠而过,有的看似笔直飞来,却从你肩头、耳侧,斜飞出去。 总之,金蜂虽然只有五只,但它们划着弧形,不时回到孙二娘手中再从她手中飞出,就纵横参差,交织攻袭过来,确然手法奇妙,变化多端。 姬青青只觉金蜂在眼前飞来飞去,看得眼花撩乱,他也不去管他们如何飞来,如何飞去,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手向空作势,屈指连弹。 孙二娘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兀自没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指法?但他放出去的金蜂,应该依次飞回,却是五只变成四只,四只变成三只,最后连三只都不见了! 五只金蜂明明交织飞扑之中,突然消失? 她最多可以打出七十二只,五只金蜂的飞行路线,当然了如指掌。 金蜂,究竟只是暗器,不是活蜂,就算被姬青青指风弹中,也应该有迹可寻。 因为她打出的金蜂,走的都是弧形,平日突然被敌人兵刃磕着,金蜂受震,依然会或高或低的画着弧形飞回去。 这回竟然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孙二娘这份惊奇,自然使她大感意外,正在用心搜索之际! 不,她眨动俏目,正待朝姬青青开口,突然背后“凤尾”、“笑腰”穴上,同时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不,她感觉得出来,那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刺中了自己的穴道 第十四章 自己放出去的金蜂,当然不会攻击自己的,那一定是姬青青把金蜂收了过去,再以某种特殊手法,攻向自己身后。 不!姬青青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不可能袭击自己身后,这一定另外有人,在自己背后使的手脚。 姬青青就在此时,听到了丁大哥“传音入密”的声音:“贤弟,孙二寡妇已经被愚兄制住了,你快过去搜她身上,把金蜂和解药一起拿出来。” 姬青青听得大喜,身形一动,很快欺到了孙二娘的面前,手指在她下巴轻轻勾了一下,口中轻笑道:“小娘子,你这金蜂好玩得很,身上还有多少,都送给我吧!”伸手朝她怀中摸去。 孙二娘可不知她是女儿之身,看到姬青青伸手朝她怀中摸来,一时也羞得个粉脸通红,急急说道:“姬相公,你……” 姬青青伸进的手,碰到她一对颤巍巍的玉球,嗤的笑道:“你怕什么呢?” 姬青青故意在她坚挺的珠头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孙二娘湿淋淋的眼波,快要挤得出水来,娇声道:“小冤家,金蜂在奴家镖囊里,只要你要,奴家还会不送给你么?快放开我。” 姬青青含笑道:“谢谢你,我自己会拿的。” 他伸入孙二娘怀里的手,并没收回来,还在她胸口,东摸西摸的。忽然给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玉瓶,随手拿了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孙二娘给他撩拨得双颊发郝,全身软绵绵的,嗯声道:“那是解药,快给我放回去。” 姬青青笑道:“金蜂都送给我了,解药我自然也非收下不可了。” 孙二娘急道:“解药配装不易,奴家只此一瓶,小冤家,你不能全拿走呀!” 姬青青把玉瓶揣入自己怀里,一面从她腰间解下革囊,挂到自己腰上,笑道:“在下刚才已经谢过你了,你怎么又小气了……?”刚说到这里,突听丁建中“传音”说道:“姬贤弟,有人来了。” 姬青青抬目望去,还不见人影,心知丁大哥说的绝不会错,这就朝孙二娘悄声道:“有人来了,不知会不会是……哦,你方才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孙二娘道:“刀煞巴如风”。 姬青青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可能就是他。” 孙二娘紧张的道:“小冤家,你快放开我,刀煞巴如风厉害得很。” 姬青青道:“这人很凶恶么?” 孙二娘道:“巴如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凶人,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的。” 姬青青笑道:“放心,你只管站在这里,这人既然是个凶人,我辈行侠江湖,除恶务尽,我就把他诛杀了,为武林除害。 孙二娘失色道:“你文质彬彬的,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笑话……”姬青青只说了“笑话”两个字,就已看到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像滚球一般,朝山脚奔来。 那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人,凸着肚子,右手握一柄青光闪闪的朴刀,不住的划动左手,走得气呼呼的,奔近面前。 这人年纪约五十出头了,生就一张冬爪脸,上窄下宽,垂着眼角,嘴唇奇厚,颔下留了寸许长的短髭。看去倒有些忠厚相,只是满脸横肉,目中隐射凶光。 他这一走近,就看到姬青青和孙二娘站得很近,好像在低声说活,心头不禁泛疑,目光一溜姬青青,带着不快神色,问道:“二娘,这人是谁?” 姬青青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抬头,哼道:“你管我是谁?” 矮胖老人没有理他,目注孙二娘又道:“二娘,你怎么放着正事不办,和他在谈些什么?” 孙二娘气愤的道:“我爱和谁谈,就和谁谈,你管得着么?” 矮胖老人心头更是泛疑,看看姬青青,才道:“二娘,你不是说……” 姬青青没待他说下去,轻笑道:“是啊,在下和二娘谈心,要你多管什么?” 矮胖老人突然目射凶光,狞笑道:“好小子,你算小白脸,想勾搭二娘,那是吃了熊心豹胆,想要找死!” 姬青青依然冷冷的斜睨着他,一手故意搭上了孙二娘的香肩,柔声道:“二娘,这个是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蠢猪,叫巴什么来着?” 孙二娘悄声道:“你快放开我。” 矮胖老人怒声道:“老子叫做刀煞巴如风。” 姬青青唔了一声,才道:“二娘,你说的就是他了,哼,凭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蠢猪,也想动二娘的脑筋?” 说到这里,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孙二娘的下巴,轻柔的道:“二娘,你只管站着,我答应你教训他,就要当着你的面,教训给你看。” 倏地转过身来,脸色一沉,喝道:“姓巴的蠢猪,你给我爬过来,你敢打二娘的主意,小爷今晚非教训你这老王八不可。” 刀煞巴如风一生之中,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平日只有他向别人大声叱喝,发足狠劲,没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 此时给姬青青指着鼻子,骂他“蠢猪”,“老王八”,还说要教训他,一时之间,倒把他骂得给楞住了,瞪着一双倒垂眼,一张冬爪脸,气得像猪头一般,胀得通红。 过了半晌,才尖声喝道:“小子,你够狂,老子今晚非剁了你不可。”他手中扑刀一紧,双肩上提,作势欲扑,脸色狞厉的道:“老子刀下,不斩无名之人,你报个万儿来?” 孙二娘看得大急,喝道:“巴如风,你在对谁发横?” 巴如风气呼呼的道:“二娘,这不关你的事,我今晚不剁了这小子,我巴字就倒过来。” 姬青青发觉刀煞巴如风在这一瞬间,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直逼过来,心头也暗暗吃惊,忖道:“这厮果然是个凶人!” 但他仗着有丁大哥伏在暗处,自然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轻蔑的冷笑一声道:“姓巴的蠢猪,你好好听着,小爷叫做姬青。” “好哇!”巴如风怪笑一声,手中扑刀一指,喝道:“你就是姓姬的小子,你还有一个同伴呢?” 姬青青道:“我大哥早就走了,小爷要不是为了要宰你这只蠢猪,也早就走了。” 巴如风气得七窍生烟,手中扑刀捏得更紧,厉声道:“你亮剑。” 姬青青缓缓的抽出长剑,左手轻轻抚着剑锋,微作摇头之状,自言自语的道:“用这柄剑宰猪,真是辱了此剑!” 刀煞巴如风那还忍耐得住,他那双倒垂眼,瞳孔在逐渐的收缩,胸脯却在逐渐的扩张,右手刀锋,青光闪闪,刀上森寒杀气,已经罩射敌人全身。 姬青青和他相距还有丈许,已可感觉得出来,但他不敢轻易发动。 因为对方蓄势已久,气势甚盛,此时贸然发剑攻去,定然不易讨好。巴如风凶目盯注姬青青,也兀立不动,过了晌午,才把右手长刀,斜斜举起,作出斫劈之势,口中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声中,突然身若滚球,倏地欺近,本来斜举的扑刀,青虹乍闪,化作一道匹练,迎面斜劈过来。 这一刀,他早已摆出斜劈姿势,果然斜劈过来,可说毫无变化可言。 但因他矮胖身躯,发如滚地之球,快逾奔雷,来势奇速,使得这一记毫无变化的刀招,反而显得威势奇强! 刀招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杀人,就不必使什么花招,只要一刀能把对方砍倒,就达到目的了。 刀煞,果然深谙杀人之法,直截了当,取人性命。 这一刀的来势,姬青青就自知接不下来,手中长剑一挥,脚踩七星步,身形连闪两闪,不退反进,一道人影刷的从巴如风右肩方向窜掠出去。 刀煞巴如风身子虽然臃肿如猪,但是身法却是轻灵得很,一刀落空,眼见姬青青向他左后方窜出,他倏然转过身来,刀随身转,带起一道青濛濛的光华,如青龙舞爪,横斫过来。 姬青青不敢以自己锋刃极薄的长剑,去和对方厚背朴刀硬拼,要待后退,但心又不甘。 “我难道怕了他不成?” “我如果不敢接他刀招,还向他挑什么战?” 心念闪电一动,口中就朗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直竖,向左迎击出去。但听“噹”的一声金铁交鸣,震耳欲聋,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不,刀煞巴如风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晃动,依然站不住脚,又登登地后退了两步。 这下,直把刀煞巴如风气得既惊又楞! 他做梦也想不到对面这个小白脸小子,一柄剑上竟会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一招之间,就把自己震退了三步! 这当儿,姬青青也看得微微一怔! 对方这一刀,力道迅猛雄厚,自己劈出一剑,虽把对方力势架住,但自己一条手臂,已经被震得隐隐发麻。 显然对方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但在自己和他兵刃交击之际,他怎么反会站不住椿,比自己多退出去了两步! 哦!莫非是丁大哥…… 他一想到丁大哥,心头不觉一甜,目光忍不住朝暗处投去,只是他也不知道丁大哥躲在那里? 刀煞巴如风乃是出了名的凶人,岂会因一招被你震退了两步,就会震慑住了。他倒垂眼中,精芒如电,尖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再接我几刀试试!”人随声上,挥刀扑攻而上。 这回他对姬青青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人还未到,右手一紧,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刀,连劈带斫,一口气就劈出了一十八刀。 但听刀风呼呼,劈空生啸,刀光霍霍,匝地盘空,势如骤雨狂风,飞卷而至!这一十八刀,连绵不绝,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而且所取部位,记记不离要害大穴,手法十分诡毒。 姬青青展开长剑,左手如凤翼舒展,右手长剑指东划西,翩然起舞。 须知剑法以轻灵为主,他纵然已得岐山姬家“飞凤剑法”的真传,但今晚遇上的,是以刀,以杀成名的刀煞巴如风。 刀走刚猛,刀煞的刀,更是刚猛凌厉。 以轻灵对刚猛,姬青青自然吃了大亏。 但他展开“飞风身法”,身形忽左忽右,极为奇妙,巴如风一柄刀,只在他左右前后,金刃劈风,像惊涛骇浪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不!刀煞巴如风每一刀都在眼看快要斫上之时,就这么偏上了一点。动手过招,有不得一丁点偏差,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也。 就这么偏上一点,别说伤人,就连对方衣角,也休想沾得上一点。 这一情形,姬青青也很快发觉了。 他几次闪出去的人,几乎已被对方刀光拦住,乘隙追攻,但每次都在被对方刀光封死之际,对方刀头忽然一偏,自己正好乘机闪出。 这当然不会是事出偶然,也更不会是刀煞巴如风刀下留情。 那么他刀头怎么会突然偏出呢? 姬青青自然猜得到,这自然是躲在暗处的丁大哥,在暗中施展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了。 这一来,姬青青胆气骤然一壮,轻笑道:“姓巴的蠢猪,你现在还不明白?小爷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赶快弃刀求饶,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叫上三声小爷爷,我就饶你不死。” 刀煞巴如风愈打愈惊,这真是他纵横江湖三十年来,第一次遇上的青年高手。 对方功力明明象是不如自己,但自己偏偏比他不如。 对方剑法,明明象是没有自己发招的精、熟、凶、狠,但自己偏偏连对方一点衣角都削不到! 凶人之所以成名,其人必然凶狠毒辣,但凶人未必不怕死。 他能罩得住你,他比你凶,他如果罩不住你,他还能凶到哪里去? 据说巴如风的老子当年原是关外一个土匪头目,晚年积了几文血腥钱,饱暖思淫欲,纳了一个绳伎做小星。 那绳伎武功虽然平乎,但却有一本家传的刀法,叫做“绝户刀”。 那是因为这路刀法太狠毒了,凡是练成这路刀法的人,必然杀人无数,有违天和,得到的报应就是绝子绝孙。 巴如风那时不过二十出头,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究竟年轻力壮,不久,就和他后母勾搭上了。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对狗男女做下的苟且之事,终于被他老子知道,也把他老子活活气死。 巴如风出身男盗女娼之家,那有什么伦常观念,老父一死,他就索性和那绳伎双宿双飞起来。 这样过了十年,“绝尸刀法”也被他学会了十之八九。 喜新厌旧,乃是人类的劣根性,巴如风本是无赖汉,好色成性,日久变心,他在江湖上走动之际,另结新欢,就很少回家,事为绳伎侦悉,一怒之下,带着“绝户刀法”离去。 巴如风虽然没有学全这路刀法,但已经成了名。 三十年来,他一直在找被他遗弃的“后母”的下落,他当然不是找绳伎,而是念念不忘“绝户刀法”的完整。 因为这三十年来,他刀上造诣愈深,愈觉得“绝户刀法”的狠毒和厉害,也正因刀法太狠毒太厉害了,就露了无法弥补的弱点,心头也愈觉不安。 只有找回“绝户刀法”后面十之一二的刀招,才能把这些弱点补足,真正可以无敌于天下。 正因刀煞巴如风一直对自己的刀法,心怀鬼胎,虽然目前他确已数得上是使刀的顶尖高手,但他从不和自己功力相等的人动手,为的是怕被人家看出他刀招上的破绽。 也正因如此,他才保持了三十年不败的纪录。 如今,他发现姬青青的武功,竟然出乎意料,好像高他甚多。 巴如风生性狡猾,更是多疑,听了姬青青要他磕上三个响头,叫他三声小爷爷的话,心头更觉凛骇,对方如果不曾看出他刀上的破绽,此刻胜负未分,绝不可能出言恐吓。 不错,自己攻他一十八刀,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即此一点,这小子果然看出了自己的弱点! 心念这么一动,突然大喝一声,一团人影急扑而起,手中朴刀刷刷刷一连三刀,电卷飞出。 这三刀,正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刀势大开大阖,手法精纯,但见青虹暴涨,寒锋四卷,好不凌厉! 姬青青一时封架不及,只好急急左右连闪,躲避不迭。 那知刀煞巴如风这三刀只是以攻作退,三招刀法堪堪出手,一团人影,忽然疾快无伦,像肉团似的贴地飞滚出去。 来势奇猛,去得更快,刹眼之间,已经滚出去十丈开外! 此人虽然身躯矮胖臃肿,但轻功却是相当高明。 姬青青躲过他三刀,定睛看去,刀煞已经去远,心头不禁又气又急,高声喝道:“姓巴的蠢猪,你给我滚回来。” 就在他喝声之中,刀煞巴如风突然身子一停,回过头来,尖厉的喝道:“孙二娘,你居然吃里扒外,出手偷袭在下。” 孙二娘可真冤枉,她身子受制于人,连动都没法动一下,那里还会出手偷袭? 但孙二娘听了他的话,心里立时明白过来,他人已飞出十丈之外,却说自己出手偷袭于他,那就是说,他被金蜂针打中了。她还没开口,姬青青已经敞笑一声,收起长剑,走了过去,一面笑道:“蠢猪,二娘和我情投意合,她出手,我出手,不是一样么?” 刀煞巴如风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 姬青青心知丁大哥一定把金蜂打在他腿弯里,此时双足发麻,才会站立不住,跪了下去。 一面却故作不知,口中“咦”了一声,轻笑道:“在下刚才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跪下来磕头了?” 巴如风一张冬爪脸胀得色若猪肝,他终究是名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高手,如今跪在地上,听人讥笑,自然有狼狈不堪之感,闭上眼睛,—言不发。 姬青青捉弄人的本领,可有一套,他看巴如风闭上眼皮,不理不睬,心头暗暗冷笑,一面微笑道:“姓巴的,你中的是孙二娘的金蜂针,你和孙二娘熟识,总该知道金蜂针的厉害吧?盏茶毒发,顿饭昏迷,六个时辰尢救,你不想要解药?” 刀煞巴如风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登时一宽? 须知他是老奸巨滑,心机深沉的人,姬青青说出此话,口气之中,就有给他解药之意,他岂肯错过机会?双目倏然一睁,冬瓜脸上,立时浮现出一片奸笑,说道:“孙二娘打了在下金蜂针,岂肯再给在下解药?” 姬青青探手取出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解药在我这里。” 巴如风忙道:“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姬青青道:“我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肯据实相告,我就给你解药。” 巴如风问道:“少侠要问什么?”他原是个卑鄙小人,只要能保住性命,忍辱受气,又算得了什么? 孙二娘虽也穴道受制,闻言不觉格的笑道;“巴如风,你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巴如风一张冬瓜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哼道:“孙二娘,你乘人不备,出手偷袭,算得什么,咱们这笔梁子,巴某不会一直挂在账上的。” 回头朝姬青青道:“在下针毒已快发作,少侠要问什么,可否先给在下解药?”他此刻凶戾之气全泯,说话之时,大有乞怜之色。 姬青青道:“好,我给你解药。” 回过头去,向孙二娘问道:“二娘,解药如何用法?”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真要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这个自然,在下答应了,自然要给他才是。” 孙二娘道:“一共要用十粒,七粒内服,三粒嚼碎了用口中津液涂敷患处。” 巴如风忙道:“在下中了两支金蜂针,该当用多少?” 孙二娘冷冷的道:“一样。” 姬青青旋开瓶塞,把解药倾在掌心,原来这解药只有米粒般大小,无怪装解药的玉瓶,也只有鼻烟壶大小了。当下倾了五粒药丸,说道:“姓巴的,我先给你五粒,快吞下去。” 巴如风道:“少侠,方才孙二娘说过,七粒内服……” 姬青青道:“我知道,等我把话问完了,自会如数给你,但你如有半句不实之言,后面的五粒那就休想了。” 巴如风很快接过解药,一口吞下,说道:“少侠这是多虑,在下既然答应了……” 姬青青突听到大哥“传音”说道:“姬贤弟注意,右首树林间,有人隐身欺近,我也要给他一针,你再喝问,叫他出来。” 姬青青听得又是一怔,右首树林,相距不过六、七丈远,他根本毫无所觉。当然,丁大哥说的绝不会错,他故意缓缓回头看去,微哂道:“阁下也可以出来了。” 他这边话声甫出,右首树林间,忽然有人惊啊一声,一倏人影,从林间飞滚而出! 这人也是个矮胖子,和巴如风站在一起,正好一对矮冬瓜,他不是别人,正是插翅虎崔武。 只见他一张圆滚滚的脸上,一脸俱是急愤之色,左手三指撮着一只金蜂,气呼呼的道: “孙二娘,你这就不够意思,崔某几时得罪过你,你居然抽冷子,给我一针……” 孙二娘看得暗暗惊奇,心想:“金蜂是自己成名的暗器,打出去的手法,也是经自己多年的研究,独创出来的,金蜂出手,一定是划着弧形飞出,姬相公把我金蜂针收去,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看都没看到他出手,金蜂针已经打着插翅虎了。” 姬青青朝插翅虎崔武得意的一笑,说道:“姓崔的,我如果知道躲在林子里的是你,就该多赏你一只金蜂。” 插翅虎崔武不信的道:“这金蜂针是你放的?” 姬青青道:“不错,老实告诉你,孙二娘把一袋金蜂,都送给我了。” 她拍拍腰边革囊,又扬了扬掌心玉瓶,接道:“你被金蜂针打中,解药也只我有,你和姓巴的一样待遇,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我要问的话,你必须实说。” 插翅虎问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道:“这你不用多问,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插翅虎崔武自然知道孙二娘的金蜂的厉害,忙道:“好吧,在下愿意。”姬青青拔开药瓶,正待倾出解药。 插翅虎崔武突然大喝一声:“拿来。” 身形往前一扑,快疾如风,一下欺到姬青青的身前,右手一探,一把朝她手中玉瓶抢来。 矮子多肚肠,插翅虎就是心计深沉的矮子,他仗着轻功高人一等,这一手却是出人不意。 姬青青在冷不防的情形之下,右手往前一送,放开了手,说道:“拿去。” 插翅虎“拿来”二字,堪堪出口,姬青青就说“拿去”,两人发出的话声,虽有先后,但也几乎是同一时候说出来的。 插翅虎崔武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耳中听到姬青青说出“拿去”二字,心中立时感到不对。 自己是出其不意,劈面去抢解药的,对方如果毫无准备,自己这一攫之势,只会发出惊啊,绝不会说“拿去。” 但他说的是“拿去”,而且又毫无惊啊之声,惊诧之容,这岂不是说对方早有准备,早巳料到有此一着。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插翅虎想到这里,再待撤手,就已经迟了。但觉手指五指一拢之际,掌心有如被针刺了一下,急忙疾退三步,低头看去。 但见从姬青青手中攫夺过来的,那是什么解药玉瓶?赫然又是一只金蜂! 金蜂嘴上一支长针,已经刺入肉中,快有四五分深,正因掌心是手上六脉总汇之穴,被毒针刺中,右腕迅快就感到起了麻木之感! 不,方才左脚“委中穴”中了一针,此时也已发作,一条左脚,忽然麻木不仁,光是一条右脚,自然站立不住,几乎摔倒下去。 插翅虎已心知不妙,急忙叫道:“在下真的愿意了,你快给我解药。” 姬青青冷冷一笑道:“你这样反覆无常,食言而肥,应该自食恶果.我已经不想给你解药了,你如果还要命的话,那就只有跪下来给我磕头求饶,我高兴的话,或者可给你解药。” 插翅虎身中两支金蜂针,剧毒逐渐发作,只觉呼吸困难,四肢麻木,右脚不住的颤动,已经支持不住。 一时不禁使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黑道上的一名小脚色,跟随黑财神跑码头,他在珠江一带贩毒走私,有时也做劫杀行旅客商的勾当,简直无恶不作。 有一次,打劫过路客商,伤了三条人命,正好遇上少林嫡传岭南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黑财神一伙七人,悉被击毙。 自己差幸见机得快,弃刀跪地,痛哭流涕的叩头求饶,说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妻儿,实出无奈,又误交匪人,万望他开恩,说了许多讨饶乞命的话,连头都磕破了,等自己抬起头来,岭南门下的大弟子蔡甘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想起这段往事,背脊里直冒凉气。 因为那时岭南大侠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就只有姬青青这般年轻,也和姬青青这样冷傲的站在他面前。 他发觉身中剧毒,愈来愈严重,一时性命要紧,那还顾得颜面,右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姬少侠,在下多有冒犯,求你开恩,快给我解药吧!” 姬青青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冷笑道:“崔武,原来你还想要命。”崔武又矮又胖的身子,伏在地上,那敢挣动,说道:“姬少侠饶命,好死不如赖活,你要问什么,在下只要知道,都说……都说。” 孙二娘冷声道:“哼!你们是令主面前的哼哈二将,如果把机密都抖出来了,看你们还有命不?” 这话明的虽是出言警告他们,不得漏露机密,但也无异于告诉姬青青,他们上面还有一个主子,叫做“令主”,好让他追问他们。女人,只要对你有意思,明里暗里都会向着你的。 无怪孔老夫子曾经慨叹的说道:“惟妇人与小人为难养也。” 姬青青右脚一松,仰天笑道:“你们两个矮冬瓜,原来还是哼哈二将。” 口气一转,接着道:“好吧,崔武,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命,起来。”插翅虎所中金蜂针剧毒已发作,挣扎着爬动了两下,想站起来,伸着左手,张口结舌的道: “求……解……解……药……” 孙二娘道:“姬相公,你再不给他解药,他就会躺下去了。” 姬青青道:“没用的东西。”数了五颗解药,放在他掌心。 崔武一手接过,没命的往口中送去。 说也奇怪,解药入口,插翅虎颤动的身躯果然好了许多,坐在地上,只是喘气。 姬青青道:“好了,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两人就答一句.谁要向我打马虎眼,我就再拿针刺你们一下。” 巴如风道:“要是我们都回答了,姬少侠是否把还有五颗解药见赐?” 姬青青道:“那要看看你们回答的是否使我满意而定。” 插翅虎崔武道:“怎么还要五颗?” 巴如风道:“被金蜂针刺中,须要十颗解药,七颗内服,三颗外敷,咱们服下五颗解药,只能解去体内一半剧毒。” 插翅虎道:“好吧,姬少侠,你要问什么,就请快问吧!” 姬青青道:“你们令主是谁?” 巴如风为难的道:“姬少侠,你第一个问题,在下二人就答不出来。” 姬青青道:“怎么?你们不肯说?” 插翅虎道:“不是咱们不肯说,咱们只知他是西路令主,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姬青青道:“此话怎说?” 刀煞巴如风道:“咱们只认识一块上面刻有一个令字的竹牌,不论任何人只要亮出令字竹牌,咱们就得听命于他,不知他的姓名来历。” 姬青青道:“这么说,令主不是一个人了。” 插翅虎道:“是的,令主并不固定是谁,上面把令牌交给谁,由谁来执行命令,谁就是令主。” 姬青青道:“这倒神秘得很。” 刚说到这里,只听丁建中的声音以“传音”说道:“姬贤弟,你问他们上面是什么人,他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他要查的正是一个神秘组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姬青青问道:“你们上面是什么人?” 插翅虎道:“姬少侠,你饶了咱们罢,这样问下去,咱们这五颗解药,永远也没希望了。” 姬青青道:“为什么?” 刀煞巴如风道;“姬少侠,你想想看,咱们十年来连令主是谁,都弄不清,令主上面的人,咱们如何能知道?” 姬青青记着丁大哥的话,接下去问道:“那么你们这是什么组织呢?是帮,还是会?总有个名称吧?” 插翅虎道:“咱们真的不知道,咱们只是被迫参加,上面没有说,咱们也不敢问。” 姬青青道:“如何被迫?” 插翅虎道:“在下家小,被上面扣作人质,在下不得不接受他的命令。”姬青青朝巴如风问道:“你呢?” 巴如风道:“在下也是一样,他们把咱们家小,安置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每月准许见面一次,但见面的地方是他们临时通知的,因此谁也无法知道究竟被关押在何处?” 姬青青道:“真是越说越神秘了,哼,你们不是捏造出来骗我的吧?” 刀煞巴如风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姬少侠若是不信,不妨问问二娘,她的遭遇,和咱们相同,而且也同属于西路令主辖下。” 姬青青回头朝孙二娘道:“你也有家小在他们手中么?” 孙二娘粉脸微红,垂首道:“不瞒姬少侠说,奴家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落在他们手中。” 姬青青摇头道:“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对抗他么?” 孙二娘摇头道:“没有用,他手下高手极多,虽然都是被迫参加,但人心隔肚皮,而且只要是人,多少都有私心,何况关系着切身利害,虽然大家的家人,被他们留作人质,但一家生活,都归对方供养,家人们除了失去自由,平日生活得都很好,也可以说家小生活有了着落,平时纵然有人背地里发发牢骚,真要敢背叛他的人,还是不多。” 姬青青道:“这么说,大家就甘心受他驱策,就没有人敢反抗他了?” 孙二娘道:“据说也有人反抗过,但反抗的人都亲眼看到一家大小遭到杀戮,最后连自己也送了命,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谁肯置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只听丁建中以传音入密说道:“他们知不知道对方这人在哪里?” 姬青青道:“你们可知他:在什么地方么?” 巴如风道:“不知道,咱们平日各人自顾自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过由上面指定你一个范围,并不干涉你的行动,每月也有月规银子可领,足够你舒舒服服的生活,遇上有事,自会有人传达命令。” 丁建中以传音入密说道:“问他们西路令主手下有多少人?” 姬青青依言问道:“那么,这西路令主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插翅虎道:“不清楚,但据在下所知,西路令主所辖范围极广,也许有几个省份。” 丁建中知道哼哈二将,在这神秘组织中,比起东天王戴天行,绳金寺方丈了一等人的身份还低,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这就以“传音”道:“姬贤弟,给他们解药,让他们走吧!” 姬青青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拗丁大哥,这就倾了十粒解药,分给两人,说道: “便宜了你们,拿去,以后不要再犯在我手里,否则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两人接过了解药,快迅吞下了两颗,把其余的三颗,用嘴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姬青青走到孙二娘身边,一手拍开了她的穴道,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轻笑道:“多谢你的合作,也多谢你的金蜂,你可以走了。” 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自知一袋金蜂,已无法要得回去,死命的看了他一眼,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这两人凶狠出名,你得防他们一点!” 话声一落,身形如风,飞快的朝山下掠去,转瞬之间,走得没了影子。 姬青青看了巴如风、崔武二人一眼,冷冷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们还不快走?” 插翅虎崔武和姬青青动过手,知他武功并不高过自己,方才只是被他冷不防打了一支金蜂针,身为针毒所制,保命要紧。此时针毒已解,他原是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坐在地上,和刀煞巴如风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口中尖声道:“多谢姬少侠,咱们那就告辞了。” 话音未落,右手一按围在腰际金瓜锤的活扣,紧接着暴喝一声:“小子纳命来!” 金光一闪,手中金瓜锤突然飞出,朝姬青青当胸打倒。 刀煞巴如风跟着一跃而起,他来不及拔刀,左手一探,使了一招“黑豹探崖”,五指化抓,猛向姬青青后腰抓来。这两人同样身躯矮胖,也同样恶毒,这一突起发难,快捷无比。 姬青青初出江湖,缺乏阅历,更想不到这两个矮冬瓜会出尔反尔,刚刚还磕头求饶,好话说尽,转眼就拔刀相向,要你命。 一时骤不及防,心头大吃一惊,口中不由得惊“啊”出声,要待挥剑封架,都嫌不及。 但就在他惊啊方起,但见一道人影划空飞泻,落在姬青青面前,双手一分,朝外推出。 这人来势之快,虽比插翅虎崔斌,刀煞巴如风发动攻击,迟了半步,但他几乎和两人同时到达。 这双手一分之势,只听“砰”“砰”两声,两个矮胖身子像肉团一般,凌空翻了一个斛斗,一东一西,分头摔出去一丈来远,在地上又打了两个滚,才行稳住。这人正是隐身暗处的丁建中。 姬青青惊魂甫定,气愤的道:“丁大哥,这两人坏死啦!” 刀煞巴如风并不认识丁建中,插翅虎崔武可见识过丁建中的厉害,一见现身的是丁建中,心知要糟,口中赶紧打了一个口哨,藉着一滚之势,双脚一顿,身如狐鼠,贴地低窜出去。 刀煞巴如风刚刚站起,就听到崔武的暗号,也急忙一个转身,往右奔去。 姬青青话声才落,突见两人分头逃走,急急叫道:“丁大哥,他们要逃走了。” “跑不了的。”丁建中微微一笑,喝道:“回来”。两手随着喝声朝两人身后凌空一招。 刀煞巴如风,插翅虎崔武两个肉团般的身子,一东一西,堪堪掠起,就突然感到身后涌来了一股极大的吸力,一下吸住身子,凭空吸了过去。 这简直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身子猛然一震,耳中听到“砰”然一声,自己已被摔在山石之上。这一下真还摔得不轻,两人眼前金星乱冒,背脊骨摔得隐隐作痛。 等到定过神来,只见姬青青一手握着长剑,脸色铁青,剑尖指着自己两人,喝道:“姓巴的,姓崔的,大爷方才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插翅虎崔武看出情形不妙,急忙求道:“姬少侠高抬贵手,在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刀煞巴如风接口道:“姬少侠,咱们一时糊涂,冒犯少侠,还望少侠开恩……” “你们还有下次?”姬青青眉峰凝聚,倏地跨上一步,冷冷哼道:“你们自己说,愿意废去武功,还是自己断一臂?”插翅虎崔武连连打躬作揖的道:“少侠开恩。” 姬青青铁青着脸道:“没有什么开恩不开恩的,像你和姓巴的这种人,反覆无常,卑鄙恶毒,坏事做尽,已经害死过不少人,依我性子,今晚就休想活着回去,让你们自己选择,已经很客气了,你们再不动手,等我出手,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刀煞巴如风突然举起朴刀,刀光一闪,“削”的一声,斫下了一条左臂,登时鲜血直冒,他咬紧牙关,说道:“姬少侠,在下可以走了吧?” 他果然是个凶狠恶毒的凶人,自己砍下左臂,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姬青青没想到他果然自断一臂,点头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刀煞巴如风一声不作,回身大步而去。 插翅虎崔武看得一张冬瓜脸上,一阵痉挛,畏怯的道:“在下也要自断一臂么?” 姬青青道:“崔武,你一肚子坏水,比姓巴的还坏,你既然怕自断一臂,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废了你的武功,也是一样。” 插翅虎崔武到了此时,也插翅难飞,连连摇手道:“不,在下自己动手,在下愿意自断一臂。” 姬青青催声道:“快点,我们没时间和你磨菇。” “是,是……”他抬目望望姬青青手中长剑,又道:“姬少侠可否赐长剑一用。” 姬青青道:“可以,但你别想再打什么主意。” 插翅虎崔武道:“在下不敢了。” 他当然不敢,一个姬青青,已使他吃足苦头,何况边上还负手站着一个丁建中。 姬青青道:“拿去。”抬手把长剑朝插翅虎递去。 插翅虎崔武这一回倒是不敢再耍花样,接过长剑,咬咬牙猛地一挥,剑光一闪,血雨飞洒,半截手臂,应剑落地。 自断手臂,痛得他口中闷哼一声,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直绽出来,他迅快把长剑往地上一插,伸手从怀中掏出二包刀创药,悉数敷在断臂伤口之上,说道:“姬少侠,在下也可以走了吧?”姬青青冷声道:“滚!” 插翅虎崔武目光怨毒,盯了丁建中,姬青青两人一眼,顿顿脚,纵身掠起,飞奔而去。 丁建中看着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面微微笑道:“贤弟处置得很好,这两人虽是穷凶恶极之徒,但今晚并无重大恶迹,让他们自断一臂,这一教训,也足够了。” 姬青青嫣然笑道:“丁大哥,你也认为不杀他们是对的么?” 丁建中道:“就算他们十恶不赦,但咱们行道江湖,总该给人以自新之路,他们如果再怙恶不悛,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说到这里,微一沉吟道:“不过我看这两人临走之际,目露怨毒,只怕未必肯改过自新,而且对贤弟怀恨甚深,贤弟日后行走江湖,可得防范一二才好。” 姬青青哼道:“丁大哥方才不是说了,他们真要怙恶不悛,那是他们自取灭亡,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丁建中道:“这两人一身武功,全都不弱,一对一,贤弟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 姬青青笑道:“我才不怕他们呢,从现在起,我一直和大哥在一起,最厉害的人,我也不怕。” 她说者无心,但丁建中心头猛然一震,脸上不自然的笑道:“贤弟的依赖心不是太重了吗?” 他不待姬青青回答,催道:“时间不早,咱们快进去休息一会,天亮了,就得赶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两人相偕上路,这一带姬青青就比丁建中熟得多了,由她带路,就免得临歧踌躇。 直到傍晚时分,赶到佛坪(县名),这是山区中的一个小城,城中街道狭小,店铺也稀稀落落的,还比不上通都大邑一个小镇甸来得热闹。 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太白居,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房。两人走进太白居,早有一名伙计迎了上来,陪笑问道:“两位公子请上楼雅座。” 姬青青道:“我们是来住店的,可有干净上房?” 那伙计陪笑道:“有,有,小店后院有三间上等官房,是专门为过路的达官贵人准备的,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罢,就抢在前面,替两人领路。 进入客店,两边都是用木板隔的房间,大概约有二十来间之多,住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 伙计领着两人穿行长廊,直入后面一所院落之中。 别看这家客店,地处僻远的山间小县,前面的木板房间,因陋就简,这后院可着实幽静! 一个小天井,放着几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扑鼻,中间一排三间,糊着雪白纸窗,果然幽静。那伙计陪笑道:“三间官房,两位公子还满意吧?” 丁建中点点头道:“很好。” 姬青青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丁建中听得暗暗好笑,故意说道:“贤弟,我们只要一间就够了。” 姬青青脸上一红,急道:“小弟睡相不好,还是要两个房间,大家睡得舒服些。” 丁建中含笑道:“随便你。” 姬青青急忙朝伙计吩咐道:“我们就要两个房间,你快去给我们送茶水来。” 伙计哈腰,说道:“回公子爷……” 他底下的话,没说出口,就拿眼望望两人,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嗫嚅的说不出口。 姬青青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 那伙计陪笑道:“两位公子原谅,这三间官房,是一起的,公子爷要住,就得全包下来。” 姬青青道:“原来如此,那就由我们包下来就是了。” 伙计一年中间,也难碰上几个住官房的公子,口中连声应“是”,替两人打开房门,就匆匆退去,他奉承巴结,惟恐不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个不停。丁建中、姬青青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经过一番梳洗,顿觉精神为之一爽。姬青青换了一件长衫,更是丰采如玉。 丁建中早已在房中倒了两盅茶,他手托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来,含笑道: “贤弟,我已经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会,再出去吃饭。” 姬青青道:“多谢大哥。”从桌上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忽听门口响起店伙的声音,叫道:“喂,这位相公,别往里走,这后进官房,早有两位公子爷包了。” 那人好像并不闻声止步,口中说道:“啊,这里居然小有花木之胜,当真难得,这两位公子爷谅来也是读书种子,斯文一脉,学生以文会友,倒要请见、请见。”话声清朗,说来不徐不疾,一听就知是个读书相公。 店伙听得急道:“咦,你这人怎么搅的?告诉你这后院官房已经有人包了,你还乱闯乱叫,万一两位公子爷责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再说,人家公子爷你又非素识。” 那清朗声音敞笑一声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咳,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听此人的口吻,倒真还有些风流跌宕。 话声甫落,人已跨上石阶,拱拱手道:“学生听说两位公子文旌在此,特来慕名拜会。” 丁建中放下茶盏,走出房门,往外瞧去。 只见阶上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相公,容貌清俊,衣饰华丽,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真如玉树临风,潇洒已极! 丁建中只觉这位相公甚是可亲,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终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么阅历,一时间竟然毫不觉得他来得兀突,反倒觉得此人恂恂儒雅中,还有一股英爽之气,不像一般时下文人,摇头晃脑的酸溜溜模样。心中一喜,连忙从房中趋出,拱手说道:“兄台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那相公一眼看见丁建中,一张俊脸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随见他行云流水般走了上来,拱拱手道:“我说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会雅人,岂不快哉,兄台请了,学生这厢有礼。” 丁建中忙道:“兄台过奖,小弟草草劳人,怎敢当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字,幸何如之,如蒙不弃,就请到屋中坐。”说着连连肃客。 两人这一搭上话,就像老朋友一般,店伙就悄悄退下去。 那相公忽然回头,高声叫道:“喂,店家,我要和这位公子谈诗论文,好好的盘桓,你把我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赏。” 店伙已经退到院门口,听到“重赏”二字,耳朵就亮了,连声应“是”,急步朝外行去。 那相公潇洒一笑,朝丁建中抬手道:“今日一见,岂是无缘,兄台宠召,学生那就不客气了,哈哈,今夕何夕,咱们正好剪烛西窗,促膝谈心呢!”随着话声,跨进房间。姬青青早已在房中听到他的话声,觉得他不过是个疏狂之士,不知丁大哥怎么会把他引了进来? 本来自己可以和丁大哥谈谈心,无端闯进这么一个狂士,岂不扫兴?心中这一不高兴,就故意背转身子,看着窗外,没加理睬。 那相公跨入房中,就含笑道:“这位兄台……” 丁建中忙道:“他是在下义弟姬青。”说到这里,不觉笑道:“在下丁建中,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那相公脸含笑容,连连拱手道:“原来是丁兄、姬兄,幸会,幸会,学生路梧商,一叶知秋之意也。” 丁建中道:“路兄是雅人,连大号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路梧商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着自己,心中不禁生气,心想:“这人流腔滑调,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大哥怎么还和他谈个不休?” 路梧商却在此时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质彬彬,静若处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姬青青听得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听他的口气,莫非已经知道我是女儿之身了?” 心中想着,脸上神色微变,轻哼道:“路兄休得取笑。” 路梧商看他神色有异,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姬青青没有理他。 丁建中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时拿话岔了开去。两人从经史百子,谈到琴棋书画,上下古今,滔滔不绝。 丁建中着实喜爱他这种脱俗不群,风流飘逸的仪表,越谈越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姬青青看两人谈得起劲,一赌气,起身往外行去。 路梧商忽然望着丁建中,脸色一正道:“你我一见如故,小兄比你痴长几岁,恕我冒昧,叫你一声贤弟,斯文重道义,何况圣人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贤弟,我们兄弟相称,正是最好不过!” 丁建中见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见,便小兄、贤弟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但继而一想,是啊!他这人乃是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侠义自居,怎么还远不及他豪爽,当下便一抱拳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路梧商喜形于色,“格”的一声轻笑,说道:“这样才是好贤弟啊!时光不早,这里名为太白居,倒是道地的南方味儿,小兄意欲作个小东,痛饮几杯……”说到这里,忽然咦道: “姬贤弟那里去了?” 丁建中笑道:“他大概在院子里。” 路梧商站起身道:“走,走,一说起酒,喉咙酒虫就快爬出来了。”两人跨出房门,果见姬青青一个人站在院前,欣赏着盆栽花卉。 路梧商大笑道:“姬贤弟,你独个儿在这里欣赏盆景,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相对无言花解语,来,来,咱们喝酒去。” 这回,丁建中也听出来了,暗道:“这位路大哥,莫非知道姬青青来历,不然,怎会看出她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 一面只好岔着他的话头,接口道:“姬贤弟,时候不早,路兄既要作个东,咱们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第十五章 三人相偕走出院子,穿过长廊,登上楼梯,早有一名酒楼的伙计,迎着陪笑道:“三位公子爷请。” 太白居四面红烛高烧,但坐位上只是疏朗朗的,没有几个食客。伙计把三人领到靠窗口的一张桌上落坐,另一名伙计,立即送上三付杯筷,沏来了茗茶。 伙计躬身笑问道:“三位公子爷要……” 路梧商不待他说下去,挥挥手道:“你去吩咐厨下,酒菜拣他拿手的做,只要好,贵没有关系。” 太白居地处僻城,几乎也难得遇上这样的阔公子,两名伙计如奉纶音,没命的应“是”,鞠躬而退,飞也似的朝楼下厨房关照去了。不多一会,两名伙计陆续送上几盘热腾腾的莱肴,酒也来了。 路梧商不拘俗礼,谈笑风生,豪迈的频频举觞。 丁建中也酒逢知己,逸兴遄飞,两人谈谈说说,酒到杯干,太白居的莱也着实做得不错。 姬青青是姑娘家,推说不会喝酒,酒只微一沾唇,根本没喝,菜也吃得不多。 这时但听楼梯上,响起一阵沉重的“笃“笃”之声,有人走了上来。 丁建中举目望去,只见上来的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天底下,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是只重衣衫不重人,无怪酒楼伙计要不让他上楼了。 这老叫化子一头尘垢凝结鸟窠般的乱发,遮住了眉眼口鼻的一脸络腮胡子。 瘘着腰,一条右腿缺了半截,手上支着一枝黑黝黝的铁拐。因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铁拐着地,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 他右肩上还蹲着一只金丝小弥猴,金睛火眼,骨碌碌的四面乱转。 老叫化身后跟着一名伙计,敢情拦止不住,面上犹有愠色。老叫化上楼之后,一双大环眼向全楼一扫,倏地落到丁建中三人的席上,呵呵笑道:“我老要饭时运不错,碰上三位公子爷,总算酒饭有了着落了。” 丁建中看他两道眼神,开阉之间,精光熠熠,宛若两道冷电,不由得心头一怔,忖道: “这老叫化好精深的内功,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物?” 老叫化身后那名伙计,已经怒声道:“要饭到别处去,别在这里噜嗦。” 老叫化连头也不回,嘿然道:“嘿嘿,你瞧,这位公子爷不是要请我老要饭的入席了么? 你们这些酒楼里的跑堂,真是狗眼看人低!”。 路梧商酒喝多了,一张俊脸,红得醉人,看到者叫化在楼梯口现身,脸色微微一变,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表情,但很快的又恢复了正常。此时果然站起身来,点头笑道:“老丈真是趣人,人生何处不相逢,老丈如不嫌弃,来,来,学生倒要和你浮三大白。” 老叫化回身过去,大环眼瞪了那伙计一眼,意思是说:“如何,人家公子不是请了我么?”口中却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公子爷爽气,富而不骄,果然请老要饭喝酒了。” 说着,有意无意朝姬青青咧嘴一笑,就毫不客气,在三人横头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酒楼里的伙计眼看三位公子果然请老叫化入了席,心中虽觉奇怪,只好给他添了一副杯筷。 老叫化可用不着招呼,取过酒杯,自斟自酌,杯到酒干,运筷如飞,大吃大喝起来。 丁建中心中暗想,这老叫化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异人。 一面也更钦佩路大哥虽是狂士,居然也有此雅度,实在难得。想到这里,眼光朝老叫化望去。 在他心中,原想和老叫化攀谈几句,探探他口气,哪知人家却只管狼吞虎咽,旁若无人,根本不理会同桌的人,这般馋样,委实可笑得很。 不多一回,大概是酒醉菜饱了,老叫化捧腹而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叫化已有好久没有吃得这样痛快了,真是多谢三位公子。” 一边说话,一边柱着拐杖,“笃”、“笃”的迳自往楼下而去。 丁建中望着老叫化的背影,微微出神。 这么一位风尘异人,同桌喝酒,依然失之交臂,也好像是老叫化故意借酒卖傻,不和自己三人交谈。路梧商却似看出丁建中的心意,轻笑道:“贤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类怪人,还是少交的好。” 丁建中道:“大哥说的,自是良言,不过据小弟看来,这老叫化分明是个游戏风尘的奇人,而且还有一身武艺呢!” 路梧商故作惊讶之色道:“啊!贤弟,你说他还有一身武功,这个愚兄倒是没看出来。” 姬青青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 伙计撤去杯盘,又替三人沏上香茗。 大家又坐了一回,路梧商从怀中拿出一绽银子,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贤弟酒喝得不多,姬贤弟更是滴酒未喝,但愚兄却喝醉了,醉得痛快,哈哈!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 他脚下有些不稳,说的也已经是醉话。 姬青青望望丁大哥,说道:“他喝醉了。” 路梧商道:“谁说我醉了?我如果醉了,我就把你看成小姑娘了,你说我醉没醉?” 姬青青别过脸去,没有理他。 丁建中道:“大哥,时间不早,咱们回去了。”路梧商一手搭在他肩头上,说道:“今晚我要和贤弟剪烛西窗,好好谈上一晚。” 丁建中看他醉态可掬,看样子喝醉了,一手扶着他道:“好,那就回去了。” 路梧商一手扶着他肩头,一手握着姬青青的手,问道:“贤弟,咱们可要吩咐伙计,再准备一些酒菜,送到房间里去,咱们一面谈心,一面喝酒,岂不妙哉?” 丁建中顺着他道:“好,咱们回去之后,如要酒菜,随时可以吩咐店伙来叫。” 路梧商打了个酒呃道:“如此甚好。” 丁建中扶着他走下楼梯,路梧商一个人几乎有半个身体全靠在丁建中的身上。 丁建中被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只觉软绵绵的十分舒服,男人家的手,竟然柔软得比姑娘家的纤纤柔荑,还要细腻。 回到后进,店伙眼看丁建中扶着那位公子回来,好在后进官房正好还空着一间,慌忙走在前面,打开了房门。 丁建中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正待给他脱下靴子。 路梧商突然坐了起来,说道:“贤弟,你别忘了吩咐店伙,去叫酒菜……” 话声甫落,人已横倒下去,连靴也没脱,就一个转身,朝里翻去。丁建中看他已经睡熟,就悄悄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回到房中,只见姬青青独自坐在窗下,缓缓的喝茶,看到丁建中走入,放下茶盏,说道: “大哥,你怎么和他称兄道弟,说个没完?” 丁建中含笑道:“姬贤弟,我时常听姜大叔说:行走江湖,仇人越少越好,朋友越多越好,路大哥是读书人,生性豪迈,这人不错。” 姬青青披披嘴道:“你说他不错,你去和他称兄道弟,这人口没遮拦,我可不想和他称兄道弟。 丁建中笑了笑道:“也许贤弟个性,和他有些不同,大家萍水相逢,聚似浮萍,明日又各自天涯,你又何必计较这些?” 姬青青道:“我才不和他计较呢,不过我叫你大哥,他却一日一声的叫你贤弟,听得使人别扭。” 丁建中笑道:“你这就是孩子话,你叫我大哥,难道要他叫我大哥不成?”这话听得姬青青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丁建中接着道:“好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时间不早,贤弟也该去休息了。” 姬青青道:“大哥也早些休息吧!”说着,也就回房去了。 一宵无话,翌日清晨,丁建中刚起床,推出门去。 只见店伙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伺候着道:“公子爷起来了,西厢房的路公子,一早就走啦,他把这里的房钱,全付过了,这位公子爷,可真阔绰,出手就赏了小的五两银子……” 丁建中道:“他怎么早就走了?” 店伙道:“路公子因公子爷还没醒来,就没有惊动你老。” 丁建中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店伙道:“路公子说:他因有事,须先走一步,不克和两位公子辞行,前途当再相见。” 丁建中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惆怅,路大哥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倒真不脱名士风趣。 这时姬青青也起来了,开出门来,她听说路梧商一早已经走了,不觉展颜一笑道:“走了就好,我总觉得这人和我合不来。”说话之时,店伙已经替二人打来了脸水,盥洗之后,用过早饭,丁建中摸出一绽银子,赏了店伙,就相偕上路。 他们由佛坪西行,第二天傍晚,赶到留坝(县名)打尖,第三天一早,就往紫柏山赶去。 紫柏山位在终南山脉和皤冢山脉之间,为汉张良栖隐之地,峻峰四合,木石皆奇,素为道家胜地。 终南派以张良为始祖,通天观坐落在紫柏山南麓,山谷间繁花如绵,因有绵绣谷之名。 这天未牌时光,姬青青、丁建中赶到绵绣谷通天观,但见黄墙矗立,大门紧闭,但在苍松翠柏之间,隐隐可见飞檐画角,依山而起,气势甚是宏伟。 丁建中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感触,回头道:“光看终南派这等气势,哪里比不上少林、武当?” 姬青青道:“终南派本来就是武林五大剑派之一,谁说比不上少林、武当?” 丁建中道:“但江湖上很少有人提起终南派,好像一直都默默无闻。” 姬青青道:“那是因为终南派地处僻远,加上他们门人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别说江湖上了,就是这附近一带的人,也很少看到通天观的道士,好像他们闭关自守,一直都不出来的。” 两人走上石阶,丁建中伸手在大门上敲了几下。 过不一会,右边一扇边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袍道人在门内朝二人打量——眼,稽首道: “两位施主可是游山来的,敝观从不接待游客,施主多多原谅。”说完,正待回身掩门。 丁建中忙道:“道兄且慢。” 那青袍道人停步道:“施主有何见教?” 丁建中道:“在下有要事要见观主,烦请道兄代为通报一声。” 青袍道人道:“施主原谅,敝观主不见外客。” 丁建中道:“在下从南昌赶来,且有少林长老知本大师亲笔函件,面呈观主,道兄只管进去通报就是了。” 青袍道人听得疑信参半,仔细打量两人,一面问道:“施主贵姓?” 丁建中道:“在下泰山丁建中。” 青袍道人道:“那请两位在这里稍等了。” 说完,回身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观门。 姬青青哼道:“这道士好生无礼!” 丁建中道:“贤弟忍着些,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两人等了足足一刻工夫之久,但见观门开处,方才那个青袍道人急步迎了出来,朝丁建中打了个稽首道:“小道方才不知是丁少侠大驾光临,失礼之处,两位少侠幸勿见怪。” 丁建中心中暗暗好笑,这当真应了“前倨后恭”,一面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 青袍道人神色恭敬,连连肃客道:“二观主马上出来了,两位请进。”丁建中、姬青青也不客气,一齐跨进大门。 青袍道人掩上观门,躬身道:“小道替两位带路。” 说完,趋步走在前面替两人领路。 越过大天井,迎面十几级石阶,正殿上已缓步走出一个苍须垂胸的青袍老道。” 青袍道人慌忙住足,退后一步,侧身低头道:“丁少侠,二观主出来了。” 那老道人自然是太一道人的二师弟靖一道人了。 只见他年约六旬,生得长眉细目,脸色红润,手中持一支白玉拂尘,看去道貌俨然! 丁建中趋上一步,拱手道:“在下丁建中,见过二观主。” 靖一道人打了个稽首道:“丁少侠贲临,敝观深感荣宠。” 目光转到了姬青青身上,含笑问道:“这位……” 姬青青道:“在下姬青。” 靖一道人含笑抬手道:“两位请到后进待茶。” 亲自陪同两人,直入后进。这是终南派掌门人接待宾客的处所,长廊曲折,点缀着满山翠竹,和许多盆栽花木,但觉清风徐来,花香袭人,使人欲虑皆忘。 迎面的一排三间敞轩,雕梁画栋,朱栏迴环,中间一间宽大客室,陈设更见精雅,上首挂一幅春牛图,还是吴道子的手笔。四壁也挂满了名家书画,琳琅满目,上首紫檀横案上,供着一只古铜香炉,静静的散着一缕缕缥缈轻烟。 靖一道人把二人引入客室,分宾主落坐,早有一名小道童送上细点香茗。 靖一道人含笑道:“两位路上辛苦,请用些茶点。” 一面回头朝小道童吩咐道:“明心,这里不用你伺候,把门关上了,观中弟子,未奉传唤,不准擅入。” 小道童躬身领命,悄然退出,把两扇雕花长门轻轻掩上。 靖一道人一脸笑容,欠身问道:“丁少侠是泰山常大侠的高弟了?” 丁建中道:“不,道长说的是在下义父。” 靖一道人欣然道;“原来丁少侠还是常大侠的螟蛉,贫道失敬了。” 他不待丁建中开口,接着又道:“贫道据报,丁少侠赍来少林知本大师亲笔函,求见敝师兄而来。” 丁建中道:“是的,知本大师确有一封亲笔函,交在下面呈大观主。” 靖一道人歉然道:“敝师兄面壁参修,已有三年不见外客了,少侠有何见教之处,与贫道说也是一样。” 丁建中早巳听瘦金刚说过,太一道人近年早已不问尘事,观中大小事务,均由靖一作主,这就伸手从怀中取出瘦金刚的亲笔函,双手递去,说道:“这是知本大师致大观主的亲笔函,那就请二观主过目。” 靖一道人连说不敢,接过信函,抽出一张笺纸,迅快看完,吃惊道:“姜大侠中了毒伤,急需朱果叶疗治。” 丁建中道:“正是,据鬼医公孙先生说,姜大叔毒伤极重,除了朱果可以疗治,别无良药,在下千里迢迢,赶来贵观,乞取灵药。” 靖一道人道:“敝派昔年和岐山姬家一场误会,幸得常大侠几位奔波调解,别说丁少侠还有知本大师的亲笔函,就是丁少侠不来,敝观只要听到姜大侠负伤,必需朱果叶才能治疗,也会派人专诚送去。” 丁建中道:“如此多谢二观主了。” 靖一道人道:“丁少侠好说,只是这棵朱果叶,敝派只有保管之权,采撷一片叶子之事,贫道至少也要禀告敝师兄一声。” 丁建中道:“道长说的极是,道长只管请便。” 靖一道人稽首道:“两位请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说完,匆匆起身,往外行去。姬青青等靖一道人走后,悄悄说道:“丁大哥,这老道土目光乱转,不像是个好人。” 丁建中连忙压低声音道:“贤弟不可乱说。” 两人坐了一回,依然不见靖一道人回来。 姬青青道:“他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光,还不回来?” 丁建中道:“你也太性急了,也许太一道长正在坐功,尚未醒转,他就不好惊动。” 说着取起几上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盅还未放下,只见两扇雕花长门,豁然开启,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袍老道,他身后紧随着四名青袍佩剑的年轻道人,鱼贯走入。 这青袍老道,也有六旬左右,生得连鬓短髭,貌相威猛,他领先进入客厅,炯炯双目朝两人一转,洪声问道:“你们两个就是丁建中、姬青么?” 丁建中起身道:“正是在下兄弟。” 短髭老道点头道:“好。” 忽然回身朝跟来的四个佩剑道人吩咐道:“把他们拿下了。”四个佩剑道人应了声“是”,闪身而出,朝两人笔直走来。 丁建中听得大奇,喝道:“且慢!” 短髭老道道:“你还有什么话?” 丁建中目注短髭老道,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短髭道人道:“贫道守一,你就是问这句话么?” 守一,是太一道长的三师弟,也是通天观的三观主,外号活灵官,是个张飞型的人。 丁建中道:“在下兄弟,是求见太一道长来的。” 守一道人道:“我知道。” 丁建中道:“在下方才已经见过二观主了。” 守一大笑道:“就是二师兄要我来逮人的。” 丁建中道:“总有个理由吧?” 守一道人道:“你冒充泰山派的人,伪造少林知本大师亲笔函,想来骗取朱果,够了吧?” 说到这里,朝四名佩剑道人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把他们拿下了。” 四名佩剑道人闻言,倏然分开,两个朝丁建中欺来,另外两个却朝姬青青身边欺去。 姬青青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要待伸手拔剑,那知这一抬手,竟然拿不起来,心头不禁大急,说道:“丁大哥,我们着了人家的道,我连手也抬不起来了。”话声未落,左右两条臂膀,已被奔过去的两个人牢牢执住。 姬青青挣扎着大声叱道:“哼,你们终南派还算名门正派,竟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比江湖下五门的人还不如……” 丁建中也被两个佩剑道人一左一右挟持住了,他抗声道:“道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守一道人冷笑道:“什么意思?敝观总不能让两个江湖不肖之徒,到观里来讹诈吧?” 丁建中道:“在下几时讹诈了?” 守一道人道:“讹诈不讹诈,我可不管,二师兄吩咐把尔等二人拿下,你们就给我稍安勿躁,等到敝观查明两位来历,自会还你公道,暂时只好委曲你们几天了。” 说完,一挥手道:“解下他们身上兵刃,送到右面石室中去。” 四名佩剑道人答应一声,立即动手解下两人身上佩剑,然后取出两方黑布蒙住了两人眼睛,一左一右挟持着往外行去。 丁建中心中虽然着急,姜大叔伤毒昏迷,等着朱果叶治疗,但看守一道人不容自己分说,心知说也无益,只得暂时忍耐,任由他们摆布。 四名佩剑道人押着两人走出客室,丁建中但觉脚下一路往观后走去,只是双目蒙上黑布,看不到四周景物。 不多一回,脚下稍微一停,只听一阵铁门开启之声,接着又被挟持着往里行去,迎面甚是阴凉,显然已进入了山窟石室之中无疑。 走没多远,又是一阵铁锁开启之声,两人被挟持走入,放到地上,同时也解开了蒙眼黑布,四名道人很快退出去,关上了铁门。 丁建中睁目四顾,但见石室内甚是黑暗,空荡荡的好像很大,前面一道铁门已经落了锁。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四名道人锁上铁栅门,迅快退出石室,砰然一声,关起了石室外厚重的铁门。 两人顿觉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姬青青伸手摸索着,一把挽住了丁建中的臂胳,幽幽的道:“丁大哥,我们被关在这里,只怕没法逃出去了,唉,这怎么办呢?” 丁建中安慰道:“贤弟不用心急,此事只怕是一场误会……”但心中禁不住却升起了一片疑窦! 靖一道人是太一道长的二师弟,太一道长近年不问尘事,他无异是终南派的代理掌门人,自己持知本大师亲笔函求见,自然不是假冒之人,他纵然不允朱果叶,也断断不至于要把自己两人拿下。 何况他在把自己延入客室之前,早已在香炉中暗置迷香…… 不,那不是迷香,是“毒龙涎香”,那天瘦金刚在禅房中点的,就是这股香味! 只有“毒龙涎香”才能使人神志清楚,武功全失。 唔,即此一点,可见他在不问自己来历之前,已有拿下自己两人的心意! 丁建中这一想,不由得联想起这几天来自己一连串遇上孙二娘,刀煞巴如风、插翅虎崔武、以及他们口中的“令主”,再加上绳金寺方丈了一假冒瘦金刚等事,把这些联成了一起。 突然间,心头一楞,暗暗忖道:“莫非终南派……” 姬青青看他半天没有作声,问道:“丁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丁建中突然想起自己临行时,鬼医公孙丑交给自己的解毒丹,据说可解天下百毒,这就探手入怀,取出药丸,自己服了一颗,然后把另一颗交到姬青青手中,低声说道:“贤弟,快把此丸吞下。” 姬青青接到手中,问道:“丁大哥,这是什么药丸?” 丁建中道:“这是解毒丹,可解毒龙涎香之毒。” 姬青青吞入口中,又问道:“丁大哥,毒龙涎香是什么?” 丁建中道:“那是一种含有奇毒的香,点燃之后,只要闻上少许,就会武功全失。” 姬青青道:“原来那贼老道在那香炉里,做了手脚,我还当在茶里下了迷药呢!” 丁建中笑道:“他们在茶里下迷药,把你迷翻了,你就昏迷不醒,怎会如此清楚。” 姬青青道:“这么说,他们是存心把我们拿下的了,不然,他怎会连咱们来意也不问,就在炉中点燃了‘毒龙涎香’?啊,大哥,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丁建中道:“贤弟说的极是。” 姬青青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丁建中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再想法子出去。” 姬青青道:“我们如何出去法?” 丁建中笑道:“他们在铁栅外,锁了一把铁锁,我们只要把铁锁扭断,铁栅就可以开启,只等有人送饭进来,把来人擒住,不就可以脱身了么?” 姬青青喜得摇着丁建中的臂胳,问道:“出去了又怎么样呢?” 丁建中道:“我看终南派很可能已被神秘门派渗透了,连靖一道人都靠不住,出去之后,自然要暗中加以查证。” 姬青青道:“对,那靖一道人可能已被贼人买通了,不然,不会对咱们这般无礼。一见面就使用迷香,这老道士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卖朋友,依附贼人,真是何苦来哉?” 丁建中在她说话之时,伸出手去,一下子就扭断了铁锁,打开铁链。 姬青青轻脚轻手的推开铁栅门,闪身出去,朝丁建中招招手道:“丁大哥,快出来呢。” 丁建中伸手朝右首一指,说道:“贤弟,你藏到那里去,待会有人进来,由我出手,你不可出声。” 姬青青点点头道:“我知道。” 丁建中身形一闪,隐入左首暗处,姬青青也迅快的闪到右首,贴身靠壁站停。两人隐藏好身子,就没有交谈。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工夫,突然听洞外响起一阵脚步之声,因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声音极为微弱。 但丁建中耳朵何等敏锐,听到脚步声,立即压低声说道:“贤弟,有人来了。”姬青青心头微感紧张,口中“啊”了一声。 丁建中道:“你快别作声,来的好像有两个人。” 话声甫落,但听铁门外响起了铁锁开启之声,接着铁门缓缓向外开启,一阵山风,吹了进来。 只见灯光晃动,两个青袍道人,一个手提灯笼,一个提着木盒,举步跨入石窟。 丁建中早已暗暗功聚右手,这时那还怠慢,振腕一指,朝走在后面的那个道人点去。 一缕指风去得无声无息,后面那个道人连声音都没出口,便被制住了穴道。 姬青青也不慢,手腕抬处,悄无声息打出了一只金蜂。 那道人手提灯笼刚走了三步,忽然觉得右肩一麻,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是以心头一怔。 姬青青已经咭的笑出声来! 那道人猛然一惊,右手迅快摸着剑柄,霍地回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他在这一瞬之间,灯光照射,已经发现铁栅门上一把铁锁,已被扭断,铁栅内空空如也,两个囚禁的人,已经不见。 他自然想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因在回过身来的时候,右手抓住剑柄,急待拔剑。 但他只是心头想抬手拔剑而已,事实上,他右手抬了一下,根本抬不起来,心头又急又骇,正待往铁门(不是铁栅门)外冲去。 (他进来之时,本来背向铁门,听到姬青青的笑声,转过身来,现在面向铁门,要冲出去,自然很便捷。) 但就在他身形一动之际,前面的人影连闪,丁建中、姬青青双双掠出,挡住了去路。 那道人倏然后退一步,说道:“你们要待怎的?” 姬青青含笑道:“你先不必多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其人?” 那道人点点头道:“知道。” 姬青青道:“你知道就好,孙二寡妇的金针,淬过剧毒,打中了人,非她独门解药莫救。”那道人又点点头。 姬青青手掌一摊,笑道:“方才你肩头就是被金蜂叮了一口,才举不起来的,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那道人听得不觉一怔,望着他手中金蜂,抬目问道:“你有解药?” 姬青青伸手取出一个玉瓶,在他面前晃一下,说道;“你只要答我所问,不说半句谎话,我自会给你解药。” 那道人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望望丁建中,问道:“丁大哥,我们要问他什么呢?还是你来问他吧!” 丁建中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这就是了,不是靖一道人的心腹,他会派他前来送饭。那道人道:“小道是二观主门下。” 丁建中道:“二观主现住第几进?” 那道人道:“家师住在第三进后院,左首的一个院落之中。” 丁建中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那道人道:“小的说的句句是实。” 姬青青道:“好,等我们回来,再给你解药。” 一指点了他穴道。 那道人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身子砰然倒地。 丁建中道:“你不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他师傅如果是贼人一党,我才不给他解药呢!” 说话之时,一手从地上拾起了灯笼,然后又从那道人身上解下了长剑。 丁建中道:“贤弟,咱们还得改扮一下才好。” 姬青青问道:“我们改扮什么呢?” 丁建中道:“通天宫乃是终南派根本重地,必然守备严密,咱们如不改扮成道装,只怕很快就会被人识破。” 姬青青道:“大哥是说我们扮成道士模样了。” 丁建中笑道:“道装是现成的,他们已经送来了,我们只要穿上就好。” 姬青青看了两人一眼,不觉笑道:“真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说到这里,又皱眉道: “这两个牛鼻子,身上有股牛臭气,穿到身上,难闻死啦!” 丁建中道:“我的少爷,你就将就点儿,咱们找到靖一住的地方,你就可以脱下来了。” 一面说话,一面把另一个道人身上的道装脱了下来,穿到身上。 姬青青也只好脱下那道士的外衣,穿到身上,佩好了长剑,望望丁建中,咭的笑道: “大哥,现在我们就变成牛鼻子了。” 丁建中从他手上接过灯笼,叮嘱道:“你跟在我后面,遇到有人盘问,自有我答话。” 姬青青点点头道:“我省得。” 丁建中一手提灯笼,跨出铁门,由姬青青带上铁门,加了锁,才一前一后往外行去。 这座囚人的石窟,是在通天宫后进的一堵山壁之间,铁门之外,是一个荒芜的天井,三面围着一人高的石砌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出了木门,是一条不太宽的甬道,由腰门可以进入通天宫后进。 丁建中,姬青青由腰门转入长廊,就遇到观中值岗的弟子,丁建中没待他开口,就暗施指功,把他们点住了。 由后进进入第三进,已是通天宫的心脏地带,掌门人和二观主的静室都在这里,因此戒备也更见严密,几乎每一个转弯之处,都有两名道人的岗位。 丁建中看得暗暗惊奇,忖道:“难道终南派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会戒备得如此森严。” 心中想着,依然一路行去,一路施展指功,一一把他们都点子穴道。 不大工夫,转出回廊,就是通天宫接待宾客的客室了。那正是白天来过的地方,但此时灯火通明,敞厅上似乎有不少人影! 丁建中左脚堪堪跨出,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就立刻把左脚缩了回来,扑的一口吹熄了手上灯笼。 因回廊转弯之处,距离敞轩还有七八丈远,他动作较快,故而并未被人看到。 姬青青急急问道;“大哥……” 丁建中嘘了一声道:“快别作声,走。” 一手拉着姬青青,朝后退去。 姬青青低声问道:“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事?” 两人一直退到后院无人之处,丁建中才道:“终南派可能已和那个神秘组织有了勾结。” 姬青青道;“何以见得?” 丁建中道:“我看到门口站着四个人。” 姬青青道:“那是什么人”” 丁建中道:“关中四凶。” 姬青青一呆道:“关中四凶也在这里。” 丁建中道:“他们四人都站在门外,由此可见,屋中必然有身份更高的人,在商议什么了。” 姬青青道:“那会是谁呢?” 丁建中道,“譬如那晚见到的青袍人,也可能是刀煞巴如风口中的令主,总之,这是一次不平常的集会。” 姬青青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丁建中道:“从后面进去。”两人由后院闪入一道边门,后院当然有值岗的人,但丁建中人还未到,指风已经出手,制住了对方穴道,悄悄掩进敞厅后窗。 丁建中因关中四凶,只有在门口站着岗的份儿,可见在敞厅上集会的人,身份必然甚高。 在武林中,身份高的人,武功也必然极高。 因此丁建中不敢以一般江湖人的方法,用口水沾湿纸窗,戳个小孔,往里偷看。这当然是最低劣的手法,只要江湖经验老到,或是内功精湛的人,都可以很快就发现。 丁建中掩到窗口,运用目力,在窗棂上,找到一条极细的缝隙,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敞厅地方宽敞,灯烛通明,丁建中目力何等敏锐,只要有一丝缝隙,就可看得清楚。 那是因为缝隙虽细,但厅上地方宽,视线不受阻挡,自可悉呈眼底。丁建中这一望,心头不禁暗暗“哦”了一声! 原来厅上人物不多,一共只有三个人,居中一个,正是在太白山见过的青袍黑须老者,生成一张黄腊脸,木无表情。 坐在他左首的赫然是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右首一个则是身材瘦高的老者,他侧面而坐,看不到他的面貌。 他们似是正在计划些什么,声音说得极轻,丁建中贴着后窗,依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他们究竟在计议些什么?内容如何,自然也一无所知了。 只见居中的黑须老者,不住的用手在茶几上画着,孙二寡妇和瘦高老者,不住的点头,作领悟状。 丁建中心头猛然一愣,忖道:“这黑须老者,莫非就是靖一,此人身材举止,酷似靖一,又在通天宫中集会,自然是靖一无疑了!他果然和那神秘组织有着勾结,不,看情形,他在神秘组织中,地位还不低!” 正在思忖之间,突然厅外传来了一阵叱喝之声! 那是关中四凶老大的声音,喝道:“站住。” 另一个人的声音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通天观中,阻挡我的去路。”那是通矢观三观主守一道人的声音! 第三进后院,本来从进入院门,每一转角都有两个靖一道人的门人站岗,但这些人,都被丁建中经过之时,点住了穴道,因此守一道人一路无阻,直达敞庭门口,才被站在阶前的关中四凶挡住。 关中四凶老大冷冷说道:“咱们奉命守在这里,未奉传渝,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守一道人原是个直性子的人,闻言更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奉什么人之命.守在这里的?” 那老大挥挥手道:“你不用多问,站到边上去。” 守一道人道:“你当我是谁?” 那老大道:“咱们不管你是谁。” 守一听得大怒,锵的一声,拔剑出手,喝道:“你们敢在通天观来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你们四个一起上吧,道爷非把你拿下不可。” 那老大笑道:“你闯到这里来,应该把你拿下来才对。” 喝声中,右手一挥,其余三人立即各按四象方位,散了开来。就在此时,门内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沉喝道:“守一,你来此何事?” 说话的正是青袍黑须老者,他一手拂须,站在阶上,神情显得十分冷漠。 守一道人目光一抬,觉得此人胸前一部黑须,十分眼熟,但却并不认识,不觉微微一怔,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黑须老者深沉一笑道:“你想知道内情,不妨入内一谈。” 这真是反客为主,守一道人是通天观的三观主,如今反而由黑须老者肃客请他入内。 守一道人心头极为愤怒,一手仗剑盛气的道:“进去就进去,道爷难道怕了你们不成?” 举步朝敞庭走入。 黑须老者随着他身后走入,徐声道:“请坐。” 守一道人目光一掠孙二娘和瘦高老者二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故而认不得黑衣观音孙二寡妇和瘦高老者。黑须老者呵呵一笑道: “咱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守一道人长剑一指,喝道:“你先答我所问。” 黑须老者目光熠熠,直注守一道人,含笑道:“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这句话声音缓和了许多,也就显得有些苍老。 守一道人身躯猛然一震,骇异的道:“你是二师兄这……” 黑须道人微微一笑,举手从面颊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说道:“不错,正是愚兄。” 丁建中看得暗暗忖道:“果然是他。” 守一缓缓返剑入匣,但目光依然凝注在靖一道人的脸上,问道:“二师兄这是做什么?” 靖一道人依然把面具覆盖到脸上,并未答话,只是转脸朝孙二娘,瘦高老者二人说道: “两位没想到会是贫道吧?” 孙二娘娇笑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令主的身份,但今晚进入贵派通天观,除了三位观主,又有谁能作主在贵观集会。” 丁建中听靖一道人就是神秘组织中的“令主”,心想:“这就是了,难怪他在自己尚未说出来意之前,他就燃起了‘毒龙涎香’,要把自己两人拿下了。” 靖一道人颔首道:“不错。”一面回头朝守一道人道:“二师弟怎会闯到此地方来的?” 守一道人道:“你白天使用迷香把丁建中二人拿下,已使小弟心生疑虑,咱们终南派在武林中,也算得堂堂正正的门户,二师兄怎会使用迷香,因此小弟想趁晚间和二师兄谈谈。” 靖一道人道:“愚兄先替师弟介绍,这位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姬叔全,担任西路副令主职司,这位是黑衣观音孙二娘,西路令主辖下的四大护法之一。” 姬青青在后窗听得真切,几乎大声叫了出来:“他是我叔叔!” 守一道人问道:“二师兄是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道:“正是。” 守一道人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组织?” 靖一道人道:“大道无名,本门用不着名称。” 守一道人道:“二师兄身为本派代理掌门人,在江湖门派之中,身份极尊,何用担任什么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道:“师弟有所不知,愚兄也是为了本派基业,才答应本教西路令主职司,老实说,不是愚兄出任此职,终南派已经覆亡久矣。” 守一道人道:“师兄可知此举违反祖训吗?” 靖一道人哈哈笑道:“师弟如果不知此事,还可平安无事……”他虽然在笑,但声音竟然冷酷已极! 守一道人听出他笑声有异,怵然道:“二师兄,你变了!” 靖一道人冷嘿一声道:“终南派已经变了一十八年,你到今天才知道。” 守一道人目光直注靖一道人须发戟张,洪声道:“你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道:“你这话说出去,有人相信么?” 守一道人气得双目尽瞋,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假冒二师兄……” 靖一道人一摆手,忽然语气缓和的道:“三师弟稍安毋躁,愚兄奉到上面的命令,要愚兄去主持一件重要之事,将要出外一次,本观的事,要偏劳师弟,故而请师弟前来,有事相商。” 守一道人一怔道:“是你把我请来的,哈哈,我是自己撞进来的。” 靖一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愚兄有意让你闯进来,你能闯得进来么?” 守一道人道:“好,你说,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靖一道人道:“三师弟脾气暴躁,愚兄这趟出门,少说大概也要一、二个月的时光,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守一道人哼道:“难道我会把终南派出卖了不成?” 靖一道人戴着面具,生硬的笑了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愚兄代理掌管终南派门户,一十八年,如果让师弟一手破坏了,岂不前功尽弃?” 守一道人大声道:“我破坏什么?” 靖一道人不理他,续道:“因此愚兄想到了一件事。在愚兄离观的这些日子里,特地商请一位好友,来辅佐师弟,协助观务。” 守一道人冷哼道:“你要外人来参与本派观务?” 靖一道人缓缓说道:“愚兄这位好友,也算不得是外人,师弟见了面,自会认识。” 守一道人目光一动,问道:“是那一位?” 他还以为就是在座的姬叔全和孙二娘,因此目光向两人投去。 靖一道人道:“师弟既然同意了,那就请他出来和师弟见见面也好。” 此人既然要辅佐守一道人,协办观务,自然要和守一道人见面,他这话说得好不奇怪。 姬青青躲在窗下,低声说道:“丁大哥,我们要如何呢?” 丁建中道;“靖一道人眼神不正,口气险恶,我看守一道人的处境,只怕很不利!” 姬青青道:“这怎么会呢?” 只见靖一道人举手击了三掌,喝道:“来人。” 一名小道童匆匆奔出,躬身道:“弟子在。” 靖一道人吩咐道:“快去贵宾室,把那位贵宾请来。” 小道童躬身道:“弟子遵命。”匆匆退了出去。 靖一道人回头道:“三师弟,你且坐下来。” 孙二娘娇笑道:“是啊,三观主,你也坐下来咯!” 守一道人没有说话,自顾自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过了没多久,只见那小道童在门口躬身说道:“启禀二观主,贵宾已到。” 靖一道人道:“快请。” 小道童应了一声“是”,立即身形一侧,向身后说道:“二观主有请。”小道童身后是一个面蒙黑纱,身穿青袍的佩剑人,昂首阔步,走上石阶,跨进敞厅。守一道人不知此人是谁,目光炯炯,朝那个青袍佩剑人望去。 靖一道人面上木无表情,但声音之中,却充满了笑意,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师弟也不用再以黑纱蒙面了。” “师弟!”这两个字,听得窗外两人不觉一怔!终南派掌门人太乙道人,只有两个师弟,二师弟是靖一道人。 靖一道人的师弟,只有守一道人一个,这人居然是他师弟! 当然,他这声“师弟”,听得守一道人更是狐疑不止,要待开口! 那青袍蒙面人口中应着“是”,已经伸手从脸上徐徐取下了黑纱。 这一刹那,守一道人看得脸色大变,坐着的人,不觉虎的从椅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人,似是又惊又怒,袖角、袍角都有些发抖! 这青袍蒙面人,竟然令他如此激动! 伏在后窗之下的丁建中也看清楚了,他心头也不期猛然一怔,暗暗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今晚会发生变故?” 姬青青低声在他耳边问道:“丁大哥,这人是谁?” 丁建中回头道:“是一个假冒守一道人的人。” 姬青青好奇的道:“我来看看!” 丁建中把身子移开了些,让姬青青凑着眼往里看去。 果然没错!那青袍人揭了蒙面黑纱,赫然又是一个守一道人! 浓眉粗目,短鬓髭连,貌相威武,无论面貌、神情,都和守一道人一模一样! 敞厅上,居然有了两个守—道人! 如果他们不是孪生兄弟,天下绝没有如此相像之人。 当然!如果两个都是守一道人的话,那么两人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了。 江湖上,像这种冒名顶替,以假乱真的花样,可多得是。 姬青青可是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看得大为惊奇,回头问道:“丁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建中道:“快别作声,看他们如何发展下去。” 两人话声未落,只听见屋内响起了靖一道人的一声大笑,说道:“你现在看清楚了?” 这句话似是对原来的守一道人说的。 原来的守一道人目光愤怒,厉声道:“可恶,他居然敢假冒我守一!” 靖一道人大笑道:“但他却说是你假冒了他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是我假冒了他?” 靖一道人道:“不错,若不是他今晚向我告密,说出发现有人假冒了他,我还不知道本观居然会闹出双包案来。” 原来的守一道人大声道:“这真是恶人先告状,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靖一道人道:“目前是非不分,真假不明,我这二师弟,一时之间,也难下断语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进入敞厅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突然洪声一笑,喝道:“你究是何人,如今当着贫道面前,你还能冒充得下去么?” 靖一道人虽然并未偏袒,但只要听他的口气,好像后来的守一道人,才是真正的守一道人,而原来的守一道人,却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了。 姬青青越看越觉糊涂,这两个人长得差不多高矮,面貌衣着也完全一样,而且两人都以守一道人自居,指斥对方是假冒之人,一时真不知道孰真孰假? 原来的守一道人气得浑身发抖,怒笑道:“果然是一个阴谋,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后来的守一道人没待他说下去,眩目洪喝道:“贼子住口,你到了此地,还不承认么?” 他口气极硬,意思自然是指在通天观中,当着靖一道人,无人能再冒充下去。这话分明是有恃而发。 原来的守一道人猛然一步,跨到靖一道人面前,戟指着他,说道:“真假之分,你可想到如何一个分法了?” 靖一道人面上木无表情,冷哂道:“贫道也正要问问你,这件事,该由你自己说才是。” 他不再称“愚兄”,而称“贫道”,不称呼“师弟”,而以一个“你”字来称呼原来的守一道人,显然在他心目中,已认为原来的守一道人,是假冒的了。 孙二娘坐在一旁,娇声道:“是啊!二观主和三观主是同门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到如今已是几十年了,自然不会看走了眼,是真是假,阁下自己说吧!” 原来的守一道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瞪大一双圆目,精光乱闪,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怒声道:“靖一,你以为我是假的,你……根本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微哂道:“你居然指贫道也是假的了,可惜你们计不及此,一时之间,来不及制造出一个贫道来。” 原来的守一道人怒哼道:“我知道,你们安排诡计,图谋终南派已非一日,可惜我发觉太迟了。” 靖一道人仰天大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应该说是阁下图谋终南派才是。” 姬青青看得津津有味,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丁大哥,这件事真有趣,真要把我看迷湖了,你说谁是真的呢?” 丁建中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呛的一声掣剑在手,洪声道:“咱们空言无益,是真是假,比划上几招,就可分出来。” 后来的守一道人也锵然抽出长剑,洪声道:“比就比,真金不怕火,你纵然练过剑,贫道不相信你对“终南捷剑”也会有数十年火候?” “终南捷剑”,快捷如风,一真一假,一出手自可分晓。 看来他倒真像不是假冒之人! “哈哈!”靖一道人摇手道:“用不着比,一样可以分辨真假。” 原来的守一道人和后来的守一道人同声道:“如何分辨法子?” 靖一道人徐徐伸出三个指头,说道:“贫道有三件事,可以立辨真假,只要……” 他拖长语气,转过脸去,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说道:“贫道要请两位做个证人,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姬叔全笑道:“二观主要兄弟和孙二娘作证,只不知他们两位是否同意?” 后来的守一道人抢先说道:“只要两位秉公作证,贫道自表同意。” 姬叔全阴沉一笑道:“作证人,自然大公无私,秉公论事。” 目光一掠原来的守一道人,问道:“阁下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好,贫道同意了。” 靖一道人道:“好,那就请两位站出来。” 姬叔全,孙二娘依言站起,走前了两步。 姬叔全道:“二观主可以说了。” 靖一道人道:“第一,本派历代相传,所用松纹剑,均由本派自行铸炼,每柄剑上,均有篆文“终南”二字,本门弟子,从入门那天起,即由铸剑师弟为他镌上名字,两位请看他们两人手中长剑,是否本门铸炼,镌有名字,是否和他身份相符?” 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依言走到两个守一道人身前,验看两人宝剑 第十六章 姬叔全看了后来守一道人的长剑,立即说道:“兄弟验看的结果,这柄剑上,果然镌有贵派‘终南’二字,反面也确是三观主的道号,‘守一’二字,一点没错。” 接着只听孙二娘高声道:“这位剑上,镌的也是‘终南’二字,只是反面并非守一道长的道号,而是‘清法’二字。” 她此话一出,原来的守一道人脸色大变,怒声道:“谁把我宝剑掉了包?” 靖一道人冷冷一笑道:“清法乃是贫道一位师叔的道号,这位师叔,在七年前成道,剑已收入本门祖师山石窟,不知如何会落入他的手中?”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果然是早已安排好的阴谋,不然,我的剑怎么会落在此人手中? 而我这柄长剑,居然会是师叔之物!”靖一道人浓重的哼了一声道:“这就要问你了,本门素有剑存人存,剑亡人亡的规定,就算你真是三师弟,试问自己的长剑,怎么保管不住?试问以三师弟的功力,又有谁能从你身边窃走长剑,再换一柄宝剑?” 他口气一顿,又道:“这只是三件证明中的一件,我不好说你阁下潜入敝派祖师山,窃取了师叔一柄长剑来假冒的,好,咱们就再验看后面两件证明,再说不迟。” 口中虽说不好说他潜入祖师山,窃取师叔长剑,但语气之间,就是指原来的守一道人这柄长剑,是潜入祖师山窃来的了。原来的守一道人几乎气炸了心,双目尽赤,怒声道:“好吧,你再说第二件。” 靖一道人目露谲笑,徐徐说道:“第二件是监宫玉符。” 原来的守一道人听得一怔,脸色变得发白,愤然道:“不错,守一是通天观监宫,有一方监宫玉符……” 靖一道人道:“玉符何在?” 原来的守一道人有如被人当胸重重的击了一掌,气为之结,大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二师兄靖一,你如果是二师兄,你就应该记得。” 靖一道人一手捻须,问道:“记得什么?”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我在一月之前,无故遗失监宫玉符,遍觅不得,当时已向二师兄报备。” 靖一道人讶然道:“你何曾向贫道说过?” 原来的守一道人怒声道:“这就证明你不是二师兄。” 靖一道人冷笑一声道,“这就证明你不是三师弟守一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勃然大怒道:“你……” 后来的守一道人呵呵一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方穿着黄绒丝结的玉符,双手朝靖一道人面前递去,说道:“玉符在此,请二师兄过目。” 这就错不了,监宫玉符在他身上,真假之分已极明显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目睹玉符,神情猛震,暴喝一声道:“好个贼子,原来是你盗了我的玉符!” 靖一道人没有理他,伸手接过五符,目光一抬,冷然道:“不错,这是本观监宫玉符,丝毫不错。” 话声一顿,回头朝原来的守一道人道:“你还有何话说?” “还有何话说?”这正是指原来的守一道人果然是假冒之人,已可确定了。原来的守一道人脸上一片狞厉,怒喝道:“贫道说过玉符在一月前遗失,如今证明为奸人所盗,你们狼狈为奸,那是存心要攫取终南派的基业了。” 靖一道人对他当面冲撞,没有半点怒意,又是淡淡哼了一声,说道:“贫道说过,是非应该愈辨愈明,不错,长剑可以被人掉包,玉符可以无故遗失,虽然这两件证物,足以证明三观主的身份,但究竟是身外之物,因此仍可存疑,姑且不去说它,而且仅凭这两件证物,阁下也许未必心服……”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不错,我自然不服。” 靖一道人道:“那好,现在还有第三件,当可使你们之间,真伪立判了。”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真金不怕火,你说吧!” 靖一道人一手摸着垂胸黑须,徐徐说道:“本门历代相传,都收三个门人,以大师兄为掌门人,二、三两师弟为监宫,辅佐观务,除了‘终南捷剑’最后三绝招因威力极强,是终南镇山之技,只传掌门人外,两个师弟,也有三招威力极强的‘飞云掌’用以保卫本门门户……” 他口气微微一停,目光朝两个守一道人瞥过,续道:“两位既然都以三师弟守一自居,贫道虽然忝为本门代理掌门,但也不好遽下断语,判两位孰真孰假。正好‘飞云掌’是本门不传之技,从未为外人所知,两位何不试上三掌,岂不真伪可以立见分晓了么?” 武林中人,到了无法辨别真伪之时,也只有施展他的独门绝技一着可行。他说的这一办法,倒是颇为公允。 原来的守一道人道:“好,咱们正该比划比划。”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这办法甚好,咱们就以三掌分真伪。” 两人好像都认为自己有绝对把握一样,随着话声,掳袖作势,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慢点!”靖一道人摇了摇手,目光再次掠过两人,接着加重语气,说道:“两位动手之前,贫道必须郑重说明,两位均指对方是假冒之人,此刻早已水火不相容,一旦动手,自然恨不得一掌把对方击毙。而且据贫道所知,本门‘飞云掌’,不但出手如电,威力也极为沉猛,三师弟浸淫这三招掌法,垂数十年,贫道也确信他出手之间,有击毙对方的能耐……” 他略为一停,抬目道:“但贫道说出此一办法,旨在证明两人之中的真伪而已,因此出手不得太重,就算对方是冒名顶替之人,务必留下他性命。因为贫道以终南派代理掌门人的身份,要查明他冒名顶替,到底有何目的?幕后有没有主使之人,有没有其他危害本门的阴谋,绝不可逞一时之快,灭了活口。” 原来的守一道人看看他,心中又暗暗狐疑,忖道:“听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公正,难道他真是二师兄,只是一时遭了蒙蔽罢了?” 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靖一道人又道:“好了,贫道话已说完,两位可以准备了。” 后窗外,姬青青听得极为清楚,心想:“看来靖一道人不像是假的。”一面回过头去,低低说道:“丁大哥!我看靖一不是贼人假扮的呢!” 丁建中这些天来,对这个神秘组织,可说了解极深,他不信靖一会大公无私,明辨真假,真要如此,他们又何用支使一个人出来,假冒守一道人?这就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他相信此中必有阴谋,这就低低的说道:“今晚可能是一个关键,咱们看下去,就可分晓。” 姬青青问道:“丁大哥,你说说看,这两个守一道人,到底那一个是真的呢?” 丁建中道:“你还没看得出来?” 姬青青道:“自然看出来了,我先前还当原来的守一道人是真的,现在才知道后来的才是守一道人。” 丁建中道:“你以为后来的是真的?” 姬青青道:“难道不是?” 丁建中微微一笑道:“快了,他们三招之内,就会分出来了。” 姬青青不依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先告诉我咯!” 丁建中急快说道:“快别作声,他们已经要动手了。” 敞厅上,两个守一道人已经退到空敞之处,面对面站停,两人全都双足不丁不八,目注对方,右掌当胸,左手斜垂,暗暗凝注全力,只是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姿势,敢情就是终南派“飞云掌”的起手式了! 丁建中,姬青青在窗外全神贯注,凝视着两人。 厅上姬叔全,孙二娘是两个证人,自然也紧紧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只有靖一道人一手捻须,似是对两人剑拔弩张之势,毫不在意。 那是因为他知道两人之中必有一假,两人之中,也必有一伤,他已经交代过,不准出手太重,要留活口。因此他不用担心他们有人被杀,只要等待他们之中,有一个使出“飞云掌” 的人,就是真正的二师弟就成。 姬青青觉得奇怪,方才听靖一道人的口气,终南派“飞云三绝掌”,从不轻使,也从无外人知道,会“飞云掌”的当今之世,应该只有终南三老(太一、靖一、守一)三个人才对,何以两个守一道人,都会有相同的手势出现呢? 原来的守一道人看到后来的守一道人摆开姿势,和自己相同,脸色不禁大变,怒喝道: “咱们终南派果然出了奸细,连本门‘飞云掌’都泄漏出去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大笑道:“你光会摆个姿势,又有何用?” 突然身发如风,奇快无比闪到原来的守一道人面前,当胸右掌掌心疾吐,闪电般击出。 这一招,果然出手如飞,快到使人无法看得清他掌势的变化。 但听“啪”的一声,两掌接实,后来的守一道人屹立不动,原来的守一道人,却登登的连退了三步之多! 不,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足一软,往后跌坐下去,后来的守一道人朗笑一声,飞身欺近,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靖一道人及时喝道:“三师弟不可伤了他性命。” 后来的守一道人一指点了原来的守一道人的穴道,就回身道,“小弟只点住他的穴道。” 靖一道人道:“如此就好。” 抬起头,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含笑道:“两位辛苦了。” 靖一道人目光一转,又朝后来的守一道人(他如今已经获得证明是守一道人了)道: “方才这一阵,耽误了愚兄不少时间,差幸真相立告大白,愚兄差点为贼人所骗,要把观务交给他呢!” 后来的守一道人问道:“二师兄要出门?” 原来他并不知情。 “不错。”靖一道人道:“愚兄有事要出门一次,少则一月,多则二月,就可回来,在这段时间之内,本宫一切,全要师弟偏劳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二师兄要去哪里?” 靖一道人道:“这是一件机密之事,恕愚兄暂时不能告知。”后来的守一道人一指地上的“假”守一道人(暂时只好说他是假的)问道:“此人如何处置呢?” 靖一道人道:“暂时且把他守押起来,等愚兄回来再说。” 后来的守一道人道:“二师兄何时动身?” 靖一道人含笑道:“咱们原定三更动身,被这件真假之事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就要走了。” 说完,站起身朝姬、孙两人点点头道:“咱们走。” 举步往外行去。 姬叔全、孙二娘同时跟着站起,随在他身后,往外行去。 后来的守一道人送到厅门口,欠身道:“二师兄恕小弟不送了。” 靖一道人一走,站在阶前的关中四凶,自然跟着走了。 后来的守一道人转过身,喝道:“来呀!” 只见两名青袍道人,应声走入。 后来的守一道人伸手一指被制住穴道的“假”守一道人,吩咐道:“此人假冒师叔,你们都看到了,先把他押入后山石室,待你们师傅回观,再行处置,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人负责了。原来他们是靖一道人的门人。 那两个青袍道人连忙躬身道:“弟子遵命。” 两人一左一右挟起“假”的守一道人,朝厅外行去。 躲在后窗下的姬青青看到这里,不觉直起腰来,悄声问道:“丁大哥,咱们现在要做什么了?” 丁建中道:“他们颠倒是非以真作假,以伪乱真,你没看出来?” 姬青青道;“但靖一道人说的三件证明,他要是真的,怎会一件有力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丁建中含笑道:“这就是阴谋!” 姬青青道:“那我们快走咯!” 丁建中道:“不,你另有一件事,也十分重要。” 姬青青道:“什么事,要我去做的?” 丁建中道:“我要你去跟踪靖一道人,看他们是到那里去的?” 姬青青急道:“你这人也真是的,要我跟踪他们,怎不早说,现在人都已经去远了……” 说着正待长身掠起,往外追去。 丁建中一手拉住,说道:“别慌,你只能远远跟踪,不可和他们照面。” 姬青青道:“我知道。” 说完,又待要走。丁建中道:“还有,你一路上都得留下记号,我这里的事一了,才能随后找来,咱们先把记号约好了。” 当下就和姬青青约好了几个记号,姬青青已是急不容缓,等丁建中话一说完,就道: “丁大哥,我走啦!” 飞身上屋,朝靖一道人等人身后追去。 丁建中也不怠慢,悄然退出第三进院子,折入长巷,一路朝观后追去。 那两个青袍道人半挟半扶,拖着“假”守一道人,走完长弄,已是通天宫后面,打开木门,跨进石壁前的小天井,由其中一人随手关上了木门,正待朝壁间铁门走去。 瞥见石窟前的石阶上,蹲着一个青袍道人,正在打盹。 左首一个沉喝道:“是什么人?” 那蹲着的道人口中“啊”了一声,慌忙站起身来,揉着眼睛敞笑道:“小弟是奉三观主之命,在这里看守石窟的。” 他一顶道帽,压得很低,黑夜之中,自然看不清面貌。 左首道人道:“你是三师叔叫你守在这里的?” 言下之意,似是有些不信。 那青袍道人道:“自然是三观主派小弟来的了,今天三观主拿下了两个奸细,一个姓丁,一个姓姬,他们就囚禁在这里,所以三观主加派了值岗的人。” 这几句话,两个扶持“假”守一道人的道人,已经走近阶前。右首道人举起灯笼,朝那个青袍道人照去,说道:“你是谁,怎么听来口音不太熟悉……” 他这一提起灯笼,倒使那青袍道人看清了假守一道人的面貌,止不住吃惊道:“怎么? 他会是三观主,你们这是做什么?”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音极大,颇有责问之意。 左首一个忙道:“你别噜嗦,他不是三师叔。” 那青袍道人沉声道:“他不是三观主?你说,他是什么人?” 左首一个道:“三师叔现在就在后进,他是假冒三师叔的贼人,咱们就是奉三师叔之命,把他押来的。” 那青袍道人怒笑道:“这话有谁能信,你们两个分明是被人买通了,企图残害三观主,你们还不把三观主放下来?” “锵”的一声,随手从肩头撤出了长剑。 左首一个道:“告诉你他不是三师叔,你还不信,那就只管去问问三师叔就好了。” 那青袍道人大笑道:“我奉命在此值岗,你们明明是想赚开我?” 左首一个道:“你胡说什么?” 那青袍道人道:“我再说一遍,你们快把三观主放下。” 右首一个手中高举灯笼,迟疑的道:“五师兄,他不是本观的人!” 左首道人听得一怔,急忙举目瞧去。 那青袍道人手握长剑,站在最下的一级石级上,拦着两人,并无退让之意。 左首道人这下看清楚了,那青袍道人果然不是通天观的人,心头一惊,扶持着“假”守一道人退下了两步,抽出长剑,沉声道:“他果然不是本观的人,那是贼党无疑了。” 那青袍道人微微一笑道:“我确实不是你们通天观的人,但我并不是贼党…” 左首道人放开“假”守一道人,一下拦在前面,喝道:“大胆贼党,你敢到通天观来惹事!” 那青袍道人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有大胆贼党,在通天观惹事,但并不是在下,你们想不想知道真相?” 左首道人怒喝一声道:“贼子住口,看剑。” 刷的一剑,朝青袍道人当胸刺来。 青袍道人一抬手,伸出两个指头,就夹住了对方刺来的剑尖,笑道:“你们还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就是贼人一党。” 左首道人被他夹住了长剑,要想用力抽回,但长剑夹在对方两个指头之间,竟似生了根一般,那想抽得回来? 右首道人看出情形不对,放下“假”守一道人,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三师兄,小弟来了。” 随着话声,身形一闪而至,挺剑朝青袍道人后腰刺到。 青袍道人背后好像生着眼睛,身形一偏,右首道人一柄长剑立时刺了个空,从他左首肋下擦衣而过。 青袍道人左手手肘朝肋下一夹,把他刺来的长剑,也夹个正着道:“贫道实在还有事去,不想和两位纠缠,你们乖乖给我坐下。” 右手一下从左首道人手中,夺过长剑,手腕一送,剑柄“扑”的一声,敲在他“期门穴” 上。 左首道人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应剑倒地,躺了下去。右首道人看得大惊,他长剑还被青袍道人夹在肋下,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弃了长剑,回身就走。 青袍道人制住左首道人之后,忽然回过身来,哈哈一笑道:“道兄,你逃是白逃的,还不给我回来,在这里陪陪你的三师兄。”左手朝前招了招手。 右首道人身法也不慢,这一瞬工夫,已经奔掠出去三四丈远,喝声入耳,突觉一股极大的吸力,从背后摄到,自己正在奔行中的人,竟然被凭空吸了过去,心头猛然一惊,要待挣扎,也无由挣扎,一下就回到青袍道人跟前。 青袍道人朝他微微一笑道:“对不,贫道说过你跑不了,现在,你不是自己回来了么? 好,你也坐下来。” 伸手一指,点了右首道人的穴道。 右首道人自然没有丝毫反抗,双膝一软,坐到地上。 青袍道人耸耸肩,走到“假”守一道人面前,一连拍了他几处穴道。 “假”守一道人身躯一震,双目倏地一睁,口中暴喝道:“好小子,道爷毙了你。” 喝声出口,人已一跃而起,挥手一掌,朝青袍道人当中印去。 青袍道人没躲闪,淡淡一笑道:“道长这是冤枉了好人。” “假”守一道人一掌击在青袍道人胸口,他登时发觉自己掌上,丝毫发不出力道!完了,一身功力完了! 此时听青袍道人一说,忍不住问道:“我如何冤枉你了。” 青袍道人伸手一指地上坐着的两人,说道;“他们两个,是押道长来的,要把道长送去石窟囚禁,在下出手把他们制住,还替道长解开了穴道,道长反把在下当作贼人一党,你说不是冤枉了好人?” “假”守一道人迟疑的望着他,问道:“你究系何人?” 青袍道人把压着眉头的道帽,挺高了些,说道:“在下丁建中。”原来这青袍道人正是丁建中所装的! “假”守一道人一怔,惊奇的道:“你是丁施主?你们……” 他想说:“你们不是被囚禁在石窟中么?” 但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丁建中、姬青青是他亲自拿住了,送往石窟中去的,如今,反是丁建中救了他。 丁建中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在下兄弟,已经出来了,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无暇奉告,目前虽重要的,是道长应该把握机会,挽救贵派,从贼党手中,夺回通天观,才能免沦魔掌,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假”守一道人矍然道:“施主怎知敝观已沦魔掌?” 丁建中道:“方才道长受诬一节,在下都看到了。” “假”守一道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贼人处心积虑,图谋敝派,竟然连二师兄也被他们收卖了!” 丁建中道:“道长当他还是你二师兄么?” “假”守一道人猛然抬头问道:“施主认为二师兄……” 丁建中接口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他并不是真的靖一道长了。” “唔!有可能!”“假”守一道人点着头道:“以他种种作为看来,贫道也怀疑他不是二师兄,但他如果不是二师兄,那么二师兄呢?” 丁建中道:“二观主可能已为他们所劫持。” “假”守一道人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丁建中道:“一个手段毒辣,行事诡秘的不知名的门派。” “假”守一道人怵然道:“丁施主好像对他们知之甚稔?” 丁建中笑道:“这是在下亲眼目睹的事,至少他们假冒知本大师,假冒二观主、然后又假冒道长,手法如出一辙,正是他们的一贯伎俩。” “假”守一道人听得神情大震,凛然道:“真会有这等事,唉,如此看来,二师兄只怕已遭他们毒手。” 丁建中道:“目前还很难说。” “假”守一道人道:“敝派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与人无争,这批歹徒居然会计算到敝派头上,大师兄早已不问尘事,二师兄又遭变故,这是劫数使然,夫复何言?” 丁建中道:“贵派既然很少在江湖走动,这批贼人,处心积虑,企图控制贵派,其中必然另有阴谋,如今二观主已为歹徒所假冒,道长又被指真为假,挽救贵派之责,就全在道长肩上了。”听他口气,好像这位假守一道人,竟然会是真的守一道人,那么目前主持通天观观务的守一道人,实乃假冒的歹徒了! “假”守一道人微微摇首,黯然道:“贫道功力尽失,那也无能为力了。” 丁建中笑了笑道:“在下方才看到道长和那歹徒对掌之际,功力无从发挥,料想必早中了贼党散功之毒,在下身边,恰好有一瓶解药。” 说着,探怀摸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说道;“道长服下此药,大约在一盏热茶时光,即可复原了。” “假”守一道人稽首道:“丁施主盛意,贫道这里谢了。” 说罢,接过药丸,吞下口去。 丁建中道:“道长服药之后,最好盘膝坐下,运气行功以助药力。” “假”守一道人点点头,依言盘膝坐下,缓缓阖上眼皮,运气调息。 过了盏茶工夫,“假”守一道人才长长舒了口气,说道:“这毒药果然厉害,假若没有丁施主慨赐解药,贫道这身功力,只怕完了。” 丁建中道:“道长无须客气,目前时机紧迫,咱们立时就得采取行动。” “假”守一道人右手握拳,以拳击掌,恨恨的道:“贫道誓必杀此假冒贫道的歹徒,方雪我心头之愤。” 丁建中道:“道长千万鲁莽不得,依在下之见,只宜智取,不可打草惊蛇。” “假”守一道人洪笑道:“丁施主之意,贫道该当如何?” 丁建中微微一笑,附着“假”守一道人耳朵,低声说了一阵。 “假”守一道人道:“丁施主好计较,这叫暗渡陈仓,咱们就这么办。” 丁建中道:“道长夸奖,只有这样,才不至惊动对方党羽。” “假”守一道人道:“咱们这就走。” 他是个猛张飞,功力一旦恢复了,自然心切想找假冒他的歹徒算账了。 两人离开后院,循着长廊,一路疾行,不消多时,就已进入第三道的静室。 那是一幢翠竹缭绕的精致房舍。 “假”守一道人脚下一停,指指那幢精舍,低声说道:“贫道静室,就在前面了。” 话声一落,立即身形飘起,一下隐没在树丛之间。 丁建中看他身法极快,暗暗赞道:“这老道士性情暴躁,但一身功夫,倒是已达上乘境界。” 当下把道帽压低了些,脚步加快,朝院落中走去。刚到阶前,就听屋中响起一个洪大的声音喝道:“院中何人?” 一听口音,就知是“真”守一道人在问话。 此人一身修为,倒也不可轻估。 丁建中学着方才押解“假”守一道人左首那道人的口音说道:“弟子玄通,有紧急之事,禀报三观主。” 玄通,就是两个押解道人之一。 “真”守一道人道:“好,你进来。” 丁建中在门外应了声“是”,便见两扇木门呀然开启。 一名道童当门躬身道:“师兄请进……” 丁建中没待他抬起头来,就悄然一指,点了他穴道,一面说道:“有劳小师弟。” 迅快举步入内。 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已经从后面传出,“真”守一道长缓步走出,目光一抬,问道: “玄通,你有什么事……” 突然目中精光暴射,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丁建中道:“小道玄通。” “真”守一道人右手微抬,怒哼道:“你在我面前,还敢假冒玄通?” 丁建中举手挺了挺帽,笑道:“在下不是玄通,你又何尝是三观主?” “真”守一道人双目异芒一闪,嘿然道:“你说什么?” 丁建中道:“你知,我知,何用多说?” “真”守一道人右手隐藏袖中,双眉竖动,怒道:“你胆子很大。” 丁建中也笑了笑道:“应该说阁下胆子比在下更大,否则怎敢当着三观主的面,假冒三观主呢?” “真”守一道人洪声笑道:“原来你知道的真不少。” 丁建中道:“岂敢、岂敢,在下知道的秘密,只怕还不止此呢!” “真”守一道人道:“你倒说说看?” 丁建中道:“目前武林中崛起了一批匪帮歹徒,专门以伪乱真,由他们党羽,假扮三观主……” “真”守一道人目中凶光渐炽,厉笑道:“很好,看来你是不想活出去了。” 丁建中朝他淡淡一笑道:“你想杀我灭口么?” “真”守一道人沉笑道:“不错,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丁建中道:“但这么一来,朋友不是欲盖弥彰了么?” “真”守一道人狞笑道:“贫道杀了你,还有谁知道?” 丁建中道:“自然有人知道。” “真”守一道人右掌当胸,逼了过去,沉声道:“谁?” 丁建中伸手朝他身后一指,说道:“他……” “真”守一道人怒笑道;“好小子,你敢诳我,你当道爷会上你的当么?” 抬手一掌,朝丁建中当胸击来。 但就在他掌势甫出,身后就有人说道:“他没有诳你。” “真”守一道人听得悚然一惊,慌忙收转右掌,人也跟着疾快的转了过去。 他这一转身,目光一注,不由得又是一惊! 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方才由玄通、玄镜押去后山窟的“假”守一道人! 但他一惊之后,立即就镇定下来,洪声道:“果然又是你使的诡计,哈哈,贫道管教你们来得去不得。” 丁建中走上两步,望着他含笑道:“道长门口有四名护法道友,都已被在下点了穴道,这里已没有你的羽党,会把消息传出去了。” “假”守一道人喝道:“歹徒,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以伪乱真,假冒于我?” “真”守一道人厉笑道:“笑话,方才二师兄已经判明真伪,你才是假冒贫道的歹徒。” “假”守一道人怒声道:“胡说,你们设下的奸细,不但假冒我守一,还假冒了二师兄,妄想图谋本派,你还不承认?” 丁建中笑道:“道长何必和他多说,把他拿下,撕下他脸上蒙着的人皮面具来,不就显出原形来了么?” “假”守一道人洪声道:“不错!” 右手五指箕张,正待朝“真”守一道人抓去! “真”守一道人倏然后退一步,狞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道爷也不在乎。” 右腕抬处,呛然龙吟,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 此人出剑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即此一点,已可看出他是一位剑上造诣极深的高手了。 丁建中早就暗中戒备,注意着“真”守一道人的举动,此时一见他长剑出鞘,也立即掣出剑来。 这原是电光火石般事,“真”守一道人长剑出鞘,突然手腕一振,闪起三朵剑花,快若流星,朝’假”守一道人身前刺到。 “假”守一道人洪声大笑,不退反进,侧身欺入,五指一翻,抓向“真”守一道人执剑右腕。 在这同时,丁建中长剑疾落,“啪”的一声,压在“真”守一道人剑身之上。 “真”守一道人做梦也想不到,丁建中这一剑会有这般快法,长剑被他压住,生似有着一股极强吸力,脚下斜退半步,要想抽回长剑,竟然抽不回来! 心头不禁大惊,急切之间,只好左手运功,朝“假”守一道人抓来的手上切去。 “假”守一道人洪声一笑道:“来得好!” 右手化抓为击,迎着“真”守一道人掌上拍出。 双掌交接,响起“啪”的一声脆响,“假”守一道人屹立不动,“真”守一道人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住。 “假”守一道人呵呵笑道:“终南‘飞云掌’,你现在领略到了吧?” 丁建中一柄长剑压在他剑身之上,依然牢吸不放,“真”守一道人硬对了一掌,被震后退之际,丁建中也跟着跨进了一步,剑尖一昂,指向对方咽喉,冷声道:“阁下现在总该把人皮面具取下来了吧?” “真”守一道人这一惊,岂同小可,匆忙之间,只好一仰,疾快的往后跃退出去。 那知丁建中动作奇速,如影随形,疾欺上去,剑尖依然指着“真”守一道人咽喉,哼道: “逃没有用,依在下相劝,你还是乖乖弃剑受缚,守一道长还可从轻发落,若再执迷不悟,那就只好由在下动手了。” “真”守一道人眼看雪亮冰冷的剑尖,指在咽喉要自己束手就缚,心头又气又怒,双肩一晃,身向左闪。 就在他离地跃起之际,突然虎吼一声,剑尖闪电般向外削出,倏听“噹”的一声,架开了丁建中的剑势。 他终究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极深,丁建中剑尖指住他咽喉,却没想到“真”守一道人这一招随机应变,似收实放,一剑就破了丁建中的剑招,口中也呵呵笑道:“贫道一向执着,要贫道束手就缚,那是痴人说梦话了。” 丁建中冷笑一声道:“阁下且等在下擒下了,你再说不迟。” “真”守一道人道:“阁下很有自信。”长剑突然漾起一片寒光,“嗡”的一声,疾向丁建中身前要害攻去。 这一剑来势奇幻,使人无法分辨出攻向何处?但长剑才起,一股强烈剑风,已然直逼过来。 丁建中看得也忍不住暗暗赞叹,忖道:“此人出手一剑,就有这等威力,足见是一名劲敌了。” 心中想着,掌上长剑却是丝毫不慢,振腕发剑,直向对方剑影中投去。 又是“叮”的一声,“真”守一道人攻出的一片剑光,突然暴散! “真”守一道人一呆,疾退半步,长剑迅速一抖,又是一片错落剑花,飞洒而出。 丁建中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点,也敢冒充三观主,到终南派作乱”。口中说着,长剑抡动,展开了反击。 凭良心说,“真”守一道人的剑法,还真不含糊,一柄长剑,使得有攻有守。这间房中,地方虽然宽敞,但两人这一展开抢攻,依然稍嫌小了些,长剑不能尽情的施展。 但两人都是剑术中的高手,只要有三尺回旋之地,就可攻守兼顾,不受地形的拘束。 烛光之中,但见剑光缭绕,寒芒飞洒,打得十分凶险。 两人搏斗了十几个回合,“假”守一道人沉声道:“原来这厮是崆峒派的人!”他自然是从对方剑法中看出来的。 丁建中笑道:“这样就好,咱们把他拿下了,就不怕他抵赖了。”“真”守一道人怒哼道:“你做梦!” 刷的一剑,从下翻起,朝丁建中分心刺到。 这一剑出手怪异,一翻之势,急如星火! 丁建中大笑道:“在下就是等你这一招。” 身形一偏,左手突然点出一指。 他使的是昆仑“乾元指”,一缕指风,有如无形之矢,一下击中了“真”守一道人执剑右腕的脉门,一柄青钢剑,呛然堕地。 “真”守一道人长剑脱手,心间猛然一震,一个急旋,正待纵身往室后掠去。 “假”守一道人洪笑一声道:“贼徒那里走?” 挥手一掌,朝他侧面击去。 这一掌,可说拿捏得极准,一股强劲的掌风,应掌而生,正好拦在“真”守一道人的前面。 “真”守一道人掠去的人,去势不觉一停,立即功运全身,双掌当胸,口中沉喝一声: “让开!” 双掌朝外一分,一个人突然纵身朝外扑去。 他是企图硬闯。 此时此地,他不硬闯也不行了。 但就在他纵身扑起之时,丁建中大喝一声:“躺下!” 右手又是一指,闪电朝他身后点到。 “真”守一道人闷哼一声,“咕咚”栽倒在地。 “假”守一道人一个箭步,掠到“真”守一道人面前,洪喝道:“贼徒,现在看看是你假扮了我?还是我假冒你的?” 说着,俯身在“真”守一道人脸上,仔细谛视了一阵,指头轻轻一按一捺,果然从他耳角间随指卷起一层极薄的人皮,然后缓缓揭了起来。 “真”守一道人穴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好任由“假”守一道人摆布。 “假”守一道人从“真”守一道人脸上,揭下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这一瞬间,“真” 守一道人已经面目全非,不是守一道人了。 (本来“真守一道人、“假”守一道人,这“真”、“假”二字,是由观主靖一道人当着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分辨出真假来的,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指定为真的,这是他们预定的阴谋,现在真正分出真假来了,书中就不再用真守一道人、假守一道人的称呼了。)那是一个短眉扁脸的汉子,这时双目盯注着守一道人,几乎要冒出火来。 守一道人一掌拍开他“哑穴”,喝道:“说,你是不是崆峒派的人?姓甚名甚?” 那人忽然闭了眼睛,一语不发。守一道人又道:“贫道问你,你不肯实说,那是要贫道用刑了。” 那人依然一言不发,对守一道人说的话,恍如不闻。守一道人脸现郁怒,哼道:“你再不说话,贫道就宰了你,你已经落到道爷手中,宰你比宰一只狗,一样方便。”一手抓起长剑,作势欲劈! 丁建中忙道;“道长不忙,此人不过是受人支使之辈,问不问都无关宏旨,俗语说得好,擒贼擒王,道长请按咱们预定的计划行事,在下有一个兄弟,已经尾随假冒二观主的贼党下去,在下急于赴去,此时就请道长暂时以真作假,敷衍一阵再说,务请等在下的消息。” “以真作假”,就是要守一道人装作假冒他贼人,主持通天观,和贼党虚与委蛇。 这样一面可以藉此查出终南派到底隐伏了多少贼人同党,一面等候丁建中的消息,查明那个二观主靖一道人到底是真是假?守一道人点头道:“丁施主说得极是。” 当下仍把那张人皮面具,覆到那人脸上,笑道:“现在你是真正的假守一道人了,对不起,贫道仍要借重朋友,请你到石窟中,代贫道去住上一些时候。” 说完,一手挟起那人,回头笑道:“丁施主,咱们走。” 第十七章 两人匆匆赴抵后山石窟前面,玄通、玄镜两人,依然木立如故。 守一道人把挟着的人放到自己原先跌坐的地方,然后朝丁建中使了个手式,首先一掌推开玄通的穴道,口中大喝一声:“何方朋友,敢来通天观撒野?” 呼的一掌,朝丁建中迎面击去。 丁建中不敢硬接,脚下后退了两步。 守一道人迅快的转过身去,左手一挥,又拍开了玄镜的穴道,喝道:“你们好生看住歹徒,速即把他送入石室里去,这人自有师叔对付他。”说着右手抬处,又是一掌,劈空击去。 玄通、玄镜唯唯应“是”,两人一左一右,半拖半扶的把那个假冒的人,送入石窟中去。 丁建中依然没敢和他硬接,身形一闪,避开了去,同时迅快的双足一点,一道人影,朝围墙上掠去。 守一道人大喝一声:“你往那里走?” 长身掠起,疾追而上。 丁建中大笑道:“你来得正好。” 身在墙上,突然回过身来,一掌直劈而下。 守一道人追上的人赶忙刹住身子,洪喝道:“你有种,就下来和道爷打上三百招。” 了建中笑道:“道长怎么不敢上来?” 守一道人气得暴跳如雷,但两人一个在墙上,一个存地下,双方坚持不下。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玄通,玄镜已把假冒之人押入石窟,退了出来。 丁建中朗笑一声道:“道长既然不敢上来,在下失陪了。” 双足一点,身化一道青光,腾空飞掠而去。 守一道人大喝道:“你给我站住!”长身跃上墙头,但丁建中已经去远,一时直气得他暴跳如雷,戟指着丁建中后形,大声骂道:“你这王八羔子,道爷总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言下,恨恨的飞身落地,看到玄通、玄镜两人,垂手肃立,不由得喝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 两人唯唯应“是”,急步而去。 守一道人心头微微一笑,也立即长身掠起,朝前进射去。 丁建中掠出通天观,匆匆脱下身上道装,就看到右首一棵大树上,有人用剑划着一条新的痕迹。 那只是用剑锋轻轻划过,而且划得很快,像是经过之时,随手划的,但却正是自己和姬青青约定的记号。 剑锋由西向东,那就是说她跟踪靖一道人,朝东去的。 当下一手把脱下的道袍,围成一团,就飞身朝剑锋所指方向奔掠下去。 约摸奔行了里许光景,果然又发现第二道记号,仍然指向东面。 丁建中心中暗暗思忖:“往东去,正是自己两人的来路,靖一道人他们究竟要赶到那里去?会有什么事呢?” 他心中想着,一路提气疾行,又奔行了一、二里光景,竟然没找到姬青青的记号,脚下不觉一停,举目四顾。 自己所经之处,既非大路,也不是什么山径,只是荒山间,忽高忽低的石崖。 既然没有发现记号,那就是说他们仍然一路往东无疑。心念一转,瞥见一方岩石底下,划了一条剑痕,方向已然指向北首。北首,是往一座山岭上去的。 丁建中暗道:“原来他们到了此处,忽然折而向北。” 当下不再多看,依然循着姬青青记号方向,提吸真气,登上山岭,果然又在下块大石根部,发现有一道新划的剑痕,标志是指向岭后,那是越过山岭,往山下而去,那就毋须多想,随着记号所指,奔下山岭,已有一条曲折的碎石小径,沿着山脚向西。 此处虽无记号,但只有一条山径,不用说姬青青自然是朝西去了。 丁建中洒开大步,循着山径,一路奔去。 这样足足走了四五里远近,始终不再发现姬青青的记号。 山径曲折,盘山而行,也不知转过了几重山脚,前面突然现出一道二三十丈宽的谷口,两侧峭壁排云,看去不但险陡,黑夜之间,更有阴森森的感受。 丁建中虽然出道不久,但经历过几次风险,阅历已是大增,奔进谷口,不觉脚下一停,凝目向谷内望了一阵,暗暗忖道:“这道峡谷,看去凶险阴森,靖一道长连夜赶到这里来,莫非这谷中是他们西路令主巢穴?就算不是他们的巢穴,他们匆匆赶来,谷中也必然另有隐秘!唉,逢林莫入,姬兄弟跟到这里,差不多已经到了地头,他就该在谷外等候自己,不应再冒险深入了。” 他一想到姬青青单人只剑,冒险深入,而且他又是个生性好强,毫无江湖阅历的人,一时只觉大大的放心不下,双足轻点,长身而起,朝谷内纵去。 谷内两山夹峙,地方相当宽敞,一条小径,蜿蜒向里,中间有一座土丘似的小山。刚接近小山,只听土岗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丁建中抬目看去,只见右首一方高大的石岩上,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衣袂在夜风中飘动,但却看不清对方的面貌。 丁建中因不知对方来历,闻言略一抱拳,说道:“在下丁建中,尊……” 黑衣人洪声道:“老子问你是做什么来的?” 丁建中道:“丁某已经报上姓名,尊驾却连姓名都不肯见告,还问我做什么的么?那丁某也要问你,尊驾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道人洪声一笑道:“好家伙,老子坐山虎车金元,是此谷中第一关的关主,你说老子在这里做什么?” 丁建中道:“这座山谷中,还有第一关,第二关?” 坐山虎车金元喝道:“小子,你夜探本谷,分明是奸细无疑,还不快束手就缚?” 他口中吆喝着要丁建中束手就缚,左手趁着天色黑暗,扬手打出三点黑影,向丁建中三处穴道电射打来。 丁建中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但却故作不知,一面说道:“丁某为什么要束手就缚?” 直待那三点暗器,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迅快接在手中。 原来坐山虎车金元打出来的竟是三颗金丸。 丁建中金丸入手,突然感觉不对! 因为这三颗金丸,来势劲急,刚接到手,金丸之中,忽然弹出两头尖的一截钢针,掌心被六支钢针所刺,居然并不觉痛,只是微微一麻!不用说,他在针尖上,定然淬过毒药。 原来他趁人不备,打出三颗金丸,如果被他打中,金丸中的毒针,也会自动弹出,如果被你发现,伸手去接,你一样会被毒针刺中,反正他金丸出手,不论你是否发觉,总得伤在他毒针之下不可。 即此一点,坐山虎车金元的阴狠毒辣,其心可诛! 丁建中看他居心险恶,不禁大怒,但这一瞬之间,整条左手臂,已然感到麻木不仁。 差幸自己临行之时,鬼医公孙丑给了自己一瓶解毒金丹,急忙伸手入怀,正待取药。 坐山虎车金元突然狂笑一声,喝道:“小子,你当老子的暗器好接的么?” 一道人影,凌空扑来,右手一挥,人影之中,飞出一道乌影,朝丁建中当头劈落。 丁建中左手麻木,无法应敌,右手又刚刚伸入怀中,眼看对方使的一柄李公拐,拐势沉猛,当头砸来,一时之间,竟然无暇对架,只好双足一点,身形一伸一屈,施展昆仑派“云龙身法”,斜飞而起,避开对方一击。 但也避得好险!一道拐影,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丁建中身形斜起,就在对方拐势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间,右足突然朝他拐头上一点,身形藉着一点之势,升高了八尺。 同时右手也已取出公孙丑的解毒金丹,迅快纳入口中。 他足尖这一点,可并不轻! 坐山虎车金元连人带拐,朝丁建中扑砸而来,势道极猛,丁建中一下避了开去,他拐势落空,本来已无法收势,再加上丁建中脚尖在他拐头上一点,李公拐劈落之势更快,他连拐带人,俯冲而下,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还算他武功不弱,拐势一沉,落地之时,已经预先卸去了力道,但听“笃”的一声,打得山石上火星四溅,他人才算站住。 坐山虎车金元是个瘦小个子,瘦削脸上,双目深陷,活像一只猴子,这下可激发了他的兽性,目射凶光,厉笑道:“小子,今晚你死定了,但老子却非活劈了你不可。” “呼”的一声,又是一道拐影,迎面直点过来。 他这一记“天魁点元”,含怒而发,势道极为沉猛! 丁建中双眉陡轩,喝道:“丁某不用问这谷中住的是什么人,只要看你这般穷凶恶极,你主子也绝非善类,丁某今晚第一个饶你不得。” 说话之时,也不闪避,抬手掣出长剑,剑光起处,迎着架起。双方势道,均极快速,但听“噹”的一声,金铁交击,长剑和铁拐碰个正着。 坐山虎直捣而来的铁拐,来势沉猛,但居然被丁建中横架的长剑截住,硬接了一招。 长剑和铁拐硬碰,照说铁拐是重兵器,长剑则是轻兵刃。 但这一接之下,坐山虎车金元但觉右手五指被震得发麻,一柄铁拐几乎掌握不住。心头不由猛吃一惊,忖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功力。” 但他因丁建中已被自己金丸藏针刺中掌心,不出盏茶工夫,便当毒发,这就铁拐一收,阴恻恻笑道:“小子,你虽然有些蛮力,也难逃一死,老子其实只要坐着等就是了。” 丁建中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丁某真的中了你的毒针?” 车金元厉声道:“难道会是假的?” 丁建中大笑一声道:“姓车的,不信你就瞧瞧我的左掌。” 左手一伸,五指直竖,笔直朝他推去。 坐山虎车金元一身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眼看丁建中明明已被金丸毒针刺中的左手,居然又抬了起来,而且推来的掌势,暗劲如山,心头更是大为震惊! 他身形瘦小如猴,动作也十分敏捷,轻轻一闪,就横旋开去,口中阴侧侧的笑道:“很好,你没中毒,老子就成全你了。” 身形一旋之际,左手扬处,打出一把金丸,朝丁建中袭来。 这一把金丸,少说也:有十数颗之多,他撒出金丸的手法,十分特殊,每一颗金丸,都带着劲急的旋转,一下分散开来,几乎笼罩身前所有大穴。 丁建中目力过人,一注之下,发现十数颗飞旋的金丸中,寒芒闪铄,竟然夹杂着无数支细如牛毛的飞芒! 金丸飞旋呼啸,正好引人注意,往往就会忽略了夹杂在金丸中的喂毒飞芒。此人一出手,就是如此阴狠! 不,不仅如此,他金丸出手,一道人影突飞扑而起,李公拐一记“枯树盘根”,幻起斗大杖花,直罩过来。 这一下当真势如雷霆,捷若律令,你若是躲闪开了金丸,就躲闪不过他这记“枯树盘根”。 丁建中对他这等阴狠恶辣的手段,极为愤怒,口中大喝一声:“姓车的,你小心了!” 右手一圈,猛然向外推出,使的是一记“纵鹤功”,推出一团无形劲气,把十几颗金丸和一篷淬毒飞芒,悉数卷飞出去。 右手长剑同时朝前飞去,“噹”的一声,架住坐山虎车金元的剑势。 不,长剑架住了杖势之后,剑锋循着杖身直削过去。 他这一记快速逾电,剑光一闪,只听车金元怪叫一声.李公拐“噹啷”堕地,一个人急急往后跃退,右指血流如注,五根手指,已被剑锋削落了四根。 当时他只觉右手一凉,急急后退,还不知道四根手指已被削断。 丁建中已经收回长剑,凛然喝道:“姓车的,以你对敌时,如此恶毒的行为,死有余辜,丁某今晚不过略使薄惩,不过你记住,以后不要再碰到丁某。” 坐山虎车金元在丁某说话之时,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失去了四个手指,一时脸如猪血,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厉声道:“好小子,你叫丁建中,老子不会忘记的,天涯海角,我会向你加倍讨还这笔账的。” 丁建中大笑道:“江湖上说狠话的人,丁某见得多了,不过你不要忘了丁某的警告,再碰到丁某的手里,就不会有今晚这样便宜。” 话声出口,再也不理会坐山虎,右手剑入鞘,纵身朝峡谷中跃去。 奔出不过一箭来遥,就听到身后“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直上,然后又是“叭” “叭”两声,在半空中爆出一团花雨。 不用说,这自然是第一关燃放的信号了。 丁建中艺高胆大,也不去管它,依然一路往谷中赶去。 这道峡谷,随着山势,迤逦向左弯去,才转过弯,就看到前面两方大石,拱立如门,但却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丁建中走到两方大石前面,心中暗暗忖道:“这里大概就是第二关了,怎会不见一个人呢?” 心念一动,又想:“唔,敢情是第二关的,早已听到信号,故而躲了起来?” 想到这里,不觉脚下一停,喝道:“第二关的人何在?干脆给丁某滚出来。”石后黑黝黝的不见人影,也没有人答话。 丁建中双眉一扬,大笑道:“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人物,丁某也不想见了。”说罢,举步朝两方大石的“门”中走去。 但当他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发现前面也有两方矗立如门的巨石,自己正好走到四方巨石的中间。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丁建中举目看去,只见前面两方巨石之上,这一瞬间忽然现出两个黑衣人来!这两人宛如石像一般,站在巨石之上,他们虽然故作神秘,但身法却也极快。 丁建中道:“两位大概就是第二关的人了,不知有何见教?” 只听左首的黑衣汉子道:“你已经硬闯了第一关,咱们无须多说,你只要答覆一句话就好。” 丁建中问道:“你们要丁某答覆什么话?” 右首黑衣汉子冷漠的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丁建中道:“这话问得很新鲜,朋友似乎应该说得清楚一点,丁某想活,该当如何,想死又该当如何?”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闯关者死,老三还和他噜嗦些什么?”丁建中转身看去,原来身后两方巨石上,也各自站着一个黑衣人。 这四个人,高高在上,正好把丁建中困在中央。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原来你们一共有四位。” 只听方才那人嘿然道:“不错,你小子死在第二关蓝氏四煞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丁建中笑道:“方才你们的题目,问我想死想活,好像还没给我答覆,在下死得岂会瞑目?” 只听右首那人生冷的道:“要想活命,就得束手就缚。” 丁建中道:“丁某要是不想束手就缚呢?” 身后一人冷冷说道:“那很简单,咱们可以立时送你上路。”丁建中道:“就凭你们四个?” 身后那人哼道:“还不够么?” 只听身后另一个阴森声音道;“老二,不必和他多说;这小子狂妄无知,把他收拾了就是。” 接着但听其他三人应了声“是”。 丁建中听出这说话的,敢情是他们四人的老大,那么身后两人是老大、老二,对面两个则是老三、老四。 那老大话声甫落,紧接着喝道;“小子,闯关者死,你领死吧!” 喝声出口,右手突然扬起,打出一蓬闪铄着蓝星的毒沙! 他才一出手,其余三人也同时右手一扬,“夺命毒沙”卷风而出。 刹那之间,腥风四吹,四道闪闪发光的蓝沙,出手之后,就突然扩散,汇成了一片狼烟毒雾似的烟幕,朝中间罩落。 这是“七毒夺命化血神砂”,蓝氏四煞的独门绝活,只要被一粒化血毒砂击中,就可把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一滩脓血,毛发无存。 丁建中听他们老大喝声出口,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四人分站四方巨石之上,自己无形中,就落在他们围困中间,他们如是在同一时间,施放暗器,自己岂不是陷在完全挨打的地位,毫无躲闪的机会了?” 一念及此,立即施展“云龙身法”,身形一屈一伸,贴地斜飞出去。 也差幸他先了一步,飞身而出,但见四人举手之间,腥风骤起,蓝芒流沙,刹那之间,把自己方才立身之处,一齐罩住。 同时耳中听到了一阵洒洒之声,毒沙落到地上,山石跟着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爆烈,缕缕黄烟,袅袅飞起。 丁建中心中暗暗忖道:“好可恶的暗器,这大概就是姜大叔说过的什么化血毒砂了!” 心念一动,心头杀机随之而起,口中蓦地大喝一声:“你们使用这等恶毒暗器,足见凶残成性,无恶不作,丁某今晚饶你们不得。” 喝声出口,双足一点,右手长剑挥处,但见一道精芒,如银虹倒卷,腾空而起,朝身后两个黑衣人横扫过去(他身后是蓝氏四煞中的老大、老二)。 这一出手,志在诛杀恶邪,威势之盛,非同小可! 那蓝氏四煞老大,没想到四人出手合击,撒出的一把化血神砂,几乎笼罩三数丈方圆,居然还会被丁建中漏网! 此时骤见一道精虹,电卷而来,他根本连兵刃都来不及施展,冷芒过处,惨嗥应声而起,一个人立被拦腰斩成两段,鲜血喷洒,倒了下去。 老大和老二,站立的两方巨石,相距足有三四丈远,老大中剑倒下,老二心里一慌,丁建中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白光,凌空扫到。 他竟然也会措手不及,毫无抵抗,又响起一声惨叫,长剑透胸,跟着往巨石下倒去。 那老三、老四眼看老二、老大转眼之间,都丧在丁建中剑下,心头急怒攻心,两人同时大吼一声,双双拔剑挥起,朝丁建中扑来。 但他们怎知丁建中使的是“云龙三折”身法,能在空中伸屈回翔,他此时杀得兴起,存了除恶务尽之心,眼见四煞已死其二,留下一个,总是祸胎! 因此他一剑劈了老二之后,身形不停,随着一屈再伸,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剑先人后,朝老四横扫过去。 这一招真是匹练横飞,剑光未到,一股阴冷的剑气,已然飞卷而至! 老四刚纵身扑起,身在半空,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剑光就像白虹,老四一团人影,就像白虹贯月,一下贯穿而过! 半空中又一声凄厉的惨叫,血雨飞洒,一团人形,疾然下堕!他被长剑贯穿,自然也不中用了。 蓝氏四煞,不过眨眼工夫,就有三个送了命,剩下了老三看到丁建中凌空飞翔身法,剑招之奇,出手之快,真是见所未见! 心知自己也绝难幸免,扑起的人,立即施展“千斤坠”,疾快落地,身形一弓,笔直窜出去三、四尺远,丢手掷起一枚号炮。 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霄直上,接着在半空中发出“叭叭叭”三声爆响! 这声音定可传出数里之外,敢情是通知第三关的人严加防范无异。 他信炮出手,就一路发足狂奔,往谷道中逃去。 丁建中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口中大喝一声:“你往那里走?”人如电闪雷奔,从后追击而至,快速已极! 那老三刚奔入石门,(方才他和老四站立的两方巨石之中)丁建中已经追击而至,三尺寒锋,从后心透过,一下扑到地上。 丁建中拔出长剑,血如喷泉般射出,他眼看蓝氏四煞,同时毕命,真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这大概是蓝氏四煞平日心狠手辣,专使“七毒夺命化血毒砂”的报应。 但说得实际一些,则是丁建中在这几个月内,遇上的不少事故,都和一个神秘门派有关,正好蓝氏四煞使用歹毒无比的化血神砂,激发了他积压在心头的愤怒,化作一腔杀机,才动了除恶务尽之念。 闲言表过,却说丁建中手提长剑,(这回他连长剑也没有返鞘)大步进入石门。 自从进入两道石门之后,(第二关有两道石门,前面一道,两方巨石对峙,是蓝氏四煞中老大、老二站立之处,第二道石门,是老三、老四站立之处,两道石门,相距不过六、七丈远就觉得两面山势骤然收束。) 在第一关的时候,两山夹峙,中间还有一条二、三十丈的谷道;但到了此处,两山渐合,谷道已不过十丈左右,而且朝里望去,愈到里面,山势愈狭。 丁建中不觉返剑入鞘,边走边想,这一路上,都不曾发现姬青青的记号,不知他是否出了事情? 走不过一箭来路,猛听两侧山壁上,忽然一声梆子响处,锐风划空,漫天暗器,由上而下,就着自己兜头打下。 丁建中看得大怒,双手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向遥空劈去,他内功精湛,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匣弩利剑,俱被震飞开去。 丁建中趁这一缓之势,便已拔出长剑,剑尖轻颤,一圈莹光,乍然飞起,打来的弩箭,纷纷被剑光迫落。 他长剑护身,连纵带跃,但见一团银色光幢,起落如飞,急急朝谷中飞掠而去。 但两边山壁上,匣弩如雨,只是跟着他射下,毫不放松! 丁建中急掠之中,转瞬已到了谷道转弯之处,弩箭已然无法射到,他提气飞奔,一下掠出三丈来远。 那知脚尖一点,这落脚之处,虽然铺着山石杂草,竟是一个陷阱,翻板随着身子往下沉去。 丁建中心里没有准备,自然蓦吃一惊,此时发现身子下沉,立即一提真气,身形一屈再伸,下落的人,腾空飞起,朝前平飞出去两丈来远。 那知等到落下之时,脚下依然是一方翻板,猛然下沉! 这时掠出已有五丈多远,换了一个人,纵能提气上跃,但也不能一提再提,那就非跌落下去不可。 丁建中乃是昆仑门下,武林中只有昆仑派学的“云龙三折”身法,能在半空中回翔转折。 他两次踏空,心知这一段谷道,全是铺设的陷阱无疑,他们在壁上施放匣弩,正是要把他逼入陷阱!心念闪电一动,身形陡地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倒飞回去。 两边崖上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丁建中已经飞掠出去的人,还会倒飞回来,但也自然有人瞧到,立即吹起了青竹哨声。 哨声乍起,又是二声梆子声响,轧轧匣弩,又像雨点般直射下来! 丁建中剑眉陡竖,朗目凝煞,猛地抬头向上,大声喝道:“你们真的要我大开杀戒了!” 唱声出口,手中长剑突化一团精芒,双足顿处,人如巨雕腾空,一下子拔起七八丈高,身子一屈再伸,剑尖在石壁上一点,再次腾身往上飞起。 但见一幢银光,贴着石壁,朝上升腾,但因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他这一提气上跃,就成了众矢之的。 躲在两边峭壁缝间的发箭匪徒,匣弩齐发,但闻轧轧之声,连续不绝,和一支支挟着尖锐破空啸声的利箭,响成一片,急劲强弩从头上,(他翻登的峭壁上面射下来的)背后,像骤雨般密集射到。 丁建中剑光绕身,一连两三个起落,已跃登上二十七八丈左右。 但见剑光轮转,如日之升,那些匣弩利箭,只要与剑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在二三丈外坠落,没有一支完整长箭。 丁建中气怒已极,一双煞气四射的目光,不住的向四周打量,此刻目光一抬,发现发箭匪徒,就躲在离自己不远的一道壁缝之间,当下双足再点,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 这道壁缝中,隐藏的贼党,目睹丁建中像生了翅膀一般,飞将上来,无不心头大骇。 就在群贼这一怔之际,丁建中又是一声大喝,剑先人后,已经飞上石崖,挥手间,一道精虹,平扫过去! 这一下当真是断箭与人头俱落,血雨共碎石齐飞! 隐身在石缝中的贼党,有的被削去半个脑袋,有的被齐肩削断。这一剑,三十来个匣弩手,死伤了几乎三分之一,余下的人,那里还敢放箭,纷纷回身就逃。 丁建中这时已被他们狠毒手段,气疯了心,口中大喝一声:“你们还往那里逃?” 长剑又已平推而出,剑光过处,凄厉的刺耳惨叫,随着响起,又有七八个黑衣大汉,中剑倒地。 剩下来的十几个人,吓破了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边的人,虽已弃去手中匣弩,但对崖贼党,还是没命的发箭,一支支利箭,像飞蝗般射来。 丁建中剑眉倒竖,舌绽春雷,厉声喝道:“杀不完的东西,你们找死!”猛的一个转身,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平射,直向对崖峭壁上飞去。 要知道峡谷,虽然愈到里面,愈见逼仄,但少说也有十一、二丈远近,半空又是箭如飞蝗,密集发射,什么人也不敢冒险飞扑过去。 丁建中艺高胆大,杀机已动,那还有什么顾忌,剑先人后,化作一道精虹,电射而至,五六个首当其冲的贼党,立即血雨飘洒,尸身一歪,朝崖下滚落。 其余的人一见势头不好,要待逃走。但怎知丁建中这回早已动了真火,手起剑发,匹练横飞,又有四五人中剑倒下。 就在此时,蓦听头顶轰隆几声巨响,但见比磨盘还大的山石,一块接一块从峭壁顶上翻翻滚滚,直打下来。这一道壁缝,不过一丈来宽,就是要闪避也无处可以闪避。 丁建中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陡然一个翻身,左腕抬处,凭空拍出一掌,把压顶而下的巨石震飞出去,双足一点,身形起飞,避开了第二块巨石。 他虽然躲开了滚下的石块,但十几名匣弩手却躲避不及,早有三个人被巨石击中,惨叫痛声,随着石块,跌落下去。 其余的贼党,纷纷鼠窜而逃,但还有不少人被巨石击中,只是此时轰隆巨石滚动之声,震耳欲聋,贼党的惊叫惨号,也被淹没不闻了。 丁建中眼看崖上贼人,连他同伴也不顾,大有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心头更是怒不可遏,身形暴起,迎着滚滚巨石,向平滑如削的石壁上抢登而上。 他右手长剑,在壁上轻轻点动,施展“云龙三折”身法,身形如飞,腾空直上,剑拨足踢,把接二连三的滚滚巨石,悉数震飞出去。 崖顶贼人几曾见过如此绝世武功,莫不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丁建中却早已像一头灰鹤,一下翻上崖顶。 但听四下里骤然响起了几声竹哨之声,同时一方大巨石后面,又“嗤”的一声,飞起一道蓝色的火焰,冲霄直上。 这道火焰,敢情是他们报信求援的紧急信号了! 丁建中身形一掠,飞到石后,手中长剑一挥,精光乍亮,石后两个黑衣大汉口中“啊” 声未出,早已血冒三尺,人头飞落。 两个大汉的尸体还未倒下,丁建中身形一闪,又转向右侧四丈外一棵松树下飞扑过去。 那躲藏在松树后的两个大汉手中单刀还没来得及递出,又是两声惨叫,拦腰斩为两段。 他这一痛下杀手,只吓得其余几个躲在石筍和松树后面的贼党,魂飞天外,连大气也不敢再透一口。 丁建中冷电般目光,向四下一扫,还剑入匣,冷笑一声道:“凭你们这点鬼蜮伎俩,岂能奈何得了丁某,还不给我滚出来?”他喝声出口,那躲在石筍和松树后面的几个贼党已知无法再躲,只好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几个人老远就跪倒山石之上,连连叩头道:“大侠饶命……” “大侠开恩……” 丁建中一摆手道:“你们起来,我有话问你们。” 几个贼党又叩了几下头,才一齐站起,其中一个贼党问道:“不知大侠要问什么?” 丁建中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贼党望了丁建中一眼,心中暗道:“你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闯进来大开杀戒?”但这话也不敢说出口来,一面回道:“这里是落鹰峡第三关。” 丁建中道:“你们的头儿是什么人?” 那贼党道:“回大侠,咱们第三关关主是巴大爷。” 丁建中道:“叫巴什么?” 那贼党道:“巴关主大名是上如下风。”丁建中冷冷一晒道:“刀煞巴如风。” 那贼党道:“是,是。” 丁建中又问道:“既有三关关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刀口贼党道:“是……公主……” “公主?”丁建中问道:“公主是谁?” 那贼党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是上面派来的一位公主。” 丁建中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知道,在我之前,可有什么人前来闯关么?” 那贼党道:“没有,这里从没有过的事。” 丁建中道:“我是说今晚可有人进来过?” 那贼党道:“今晚什么人也没有进来。” 丁建中暗暗忖道:“这就奇怪,姬青青的记号,明明指向这里,她怎会没有进来呢?” “哦,是了,莫非他是跟踪靖一道人身后,偷偷混了进去,没有被守关的人发现?”心念一转,说道:“好吧,你们叫巴如风出来见我。” 那贼党道:“回大侠,巴关主已经走了。” 丁建中道:“他去了那里?” 那贼党道:“巴关主大概到里面报讯去了。” 丁建中道:“那很好,你给我带路,我正要进去找你们公主。” 那贼党为难的道:“这……这……” 丁建中道:“怎么?你不肯给我带路?” 那贼党吓白了脸,道:“大侠原谅,小的不是不肯,小的如果替你带了路,小的就没有命了。” 丁建中道:“你只管走,我会向你们公主说,你若是不肯带路,一样保不住性命。” 那贼党不敢多说,只好唯唯应“是”,硬着头皮替丁建中带路,下了山岭,就沿着一条山路往前走去。 不多工夫,已经走了六七里路,在重重山峦之间忽然出现一条宽阔的大路,朝一处山谷中延伸而入。 那贼党领着丁建中走近了谷口,脚下忽然一停,骇怕的道:“大侠,前面山谷之中,就是公主的地方,小的不敢再过去,大侠饶了小的吧!” 丁建中道:“好吧,你不用进去了。” 那贼党感激的道:“多谢大侠,小的走了。” 丁建中也没去理他,独自举步朝谷中行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去,那替自己引路的贼党,已经卧倒地上,一支长箭贯胸而过。 丁建中看得剑眉扬动,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放冷箭,杀害一个无辜之人,有本领,就给丁某滚出来。” 话声甫落,只听有人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忽见碧光一闪,一道冷焰,宛如银蛇闪空,直向自己立身之处射来。 丁建中还没有看清楚这道冷焰是什么暗器?只觉此人时间、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是暗器中的高手! 但听“轰”的一声,那道冷焰击在身前三尺处的地上,登时爆出一片蓝色火光,快若闪电,朝丁建中身上烧来。 丁建中心神一凛,猛提一口真气,凌空纵起,身形一屈再伸,向横里飞出丈余远近,正待往下落去! 耳中又听到“嗤”的一声,一道冷焰,射到自己下落的地方,紧接着一片蓝色的火光,“轰”然爆发,熊熊燃烧! 丁建中大吃一惊,双手一划,身子矫若神龙,凌空飞起,一个回翔,落到三丈开外,凛然喝道:“阁下暗算丁某,怎么不敢出来和丁某照面?”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大笑道:“辛某有何不敢?” 随着笑声,从左首一处石后面,闪出一个身穿黄衫,扁脸,阔肩,畸形矮人。此人现身之后,又从两边跟着跃出三人。 那是第一关的坐山虎车金元,和两个矮冬爪,刀煞巴如风及插翅虎崔武。 丁建中目光一瞥,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还敢在丁某面前现形?” 那阔肩畸形人沙声道:“姓丁的,辛某看你躲闪我银粼箭的身法,果然有些门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辛某是谁吧?” 丁建中那会把他看在眼里,冷声道:“你们一丘之貉,知不知道,都是一样。” 那阔肩畸形人一张扁脸,泛起杀机,沙声道:“小子,告诉你,我就是翼火蛇辛西保,善于火攻,要你小心!” 丁建中大笑道:“原来是玩火的东西。” 他并未听过翼火蛇辛西保的名字,只当是一个会一手火器的人而已! 翼火蛇辛西保怒声道:“你敢小觑我?” 刀煞巴如风道:“辛兄何必和他多说,今晚不把他剁成肉泥,我姓巴的誓不为人。” 插翅虎崔武接着道:“不错,小子,你认命吧!” 坐山虎车金元大声道:“合字儿,并肩子上!” 丁建中听得大怒,身形一晃,一下欺到坐山虎车金元的面前,冷喝道:“姓车的,你还记得丁某说过的话么?” 他这下飞身欺进,当真快得如同电光,坐山虎车金元只觉得眼前一花。丁建中已经欺到了面前! 不,两人距离,不到三尺,已经伸手可及! 车金元几乎被吓昏了,张目问道:“你说过什么?” 话声出口,才急急往后跃退。 丁建中并未再向他逼进,只是淡淡一笑道:“丁某警告过你,以后不要再碰到我。” 其余三人,眼看丁建中朝车金元欺去,只当他要抢先向车金元下手,刀煞巴如风,插翅虎崔武都是吃过丁建中苦头的人,自然同仇敌忾,报仇心切。 刀煞巴如风右手厚背朴刀一领,插翅虎崔武,火蛇辛西保,同时掣出兵刃,三条人影一声不作,倏然朝丁建中身后欺去。人影一凑,三件兵刃快同电闪雷奔,齐向丁建中身后袭到。 插翅虎崔武使的是两个软索金爪锤,人还未到,右手一抖,一枚金爪锤如流星追月,朝丁建中后心狠命砸落! 刀煞巴如风的厚背朴刀,刀光如雪,翼火蛇辛西保的青龙夺势如惊风,同时加紧击去。 丁建中话声甫落,三件兵器已经袭到身后,心中不觉大怒,右手抬处,一个人迅若陀螺,往后转去。 但听呛然龙吟,一缕剑光,绕身而起,紧接着又是“噹”的一声金铁狂震,把三件兵刃一齐架住。他双目含煞,厉声喝道:“你们偷袭得好!” 他以一柄长剑,架住对方三件兵刃,也觉得压力奇重。 坐山虎车金元一见三人同时发动,有机可乘,岂肯放过,口中沉笑一声道:“小子,你说的没错,再碰到我,就是你的死期!”手中李公拐,一记“直捣黄龙”,朝丁建中后心直捣过来。 本来双方兵刃乍接,各人都应该改变招式。 但刀煞巴如风是个心机极深的人,他瞥见坐山虎车金元乘隙出手,那肯收刀,突然功运右手,朴刀加重力道,朝丁建中手中长剑上压去。 翼火蛇辛西保看在眼里,自然也不肯放松,他青龙夺原是专锁敌人剑的兵刃,此刻同时贯注内力,企图锁住丁建中的长剑。插翅虎使的金爪锤,原有两枚,右手一枚已经出手,左手一枚,依然提在手中。 使用金爪锤的招数,原该一发一收,轮番攻敌,很少两枚同发,因为两枚同发,收回之时,就会门户大开,予敌以可乘之机,除非一举克敌,有十分把握,那就又另当别论。 但此刻的情形,显然十分有利,插翅虎口中大吼一声,左手由下翻起,第二枚金光槌一闪,朝丁建中小腹电射袭去。 这一段话,当真合了说时迟,哪时快,几方面动作,原是眨眼间所发生的事。 丁建中在四人五件兵器夹击之下,几乎也有难以招架之感! 不,他艺高胆大,在对敌之时,十分沉着,右手长剑朝外一扬,剑上真气迸发,首先把刀煞巴如风的厚背朴刀,翼火蛇辛西保的青龙夺,和插翅虎的第一枚金爪锤震退。 同时左手一记“龙尾挥风”,朝后拍出,右脚飞起,朝插翅虎袭来的第二枚金爪锤轻轻一蹴。 这几下动作,犹如一气呵成,完全拿捏得精确无比。 巴如风和车金元突觉右腕一震,手指发麻,手中兵刃,几乎掌握不住,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坐山虎车金元一拐捣出,眼看离丁建中后心,不过尺许光景,心头方自暗喜,只见丁建中连头也没回,只是挥手一掌,朝拐上击来。 但这一掌竟然是掌风如潮,啸声盈耳,一股强烈绝伦的暗劲,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拐头撞上掌风,车金元才发觉对丁建中不可轻敌,要待收回铁拐,已是不及,但觉一股无形的力道,把自己推得立足不住,连拐带人,登登登连退了五步之多,几乎摔倒地上! 插翅虎第一枚金爪锤被长剑震得朝上弹起,第二枚金瓜锤又被丁建中右脚往上轻轻一蹴,这一蹴不打紧,第二枚金瓜锤随势而上,被蹴得往上接起,朝第一枚金爪锤上撞去。 但听“砰”然一声,两枚金瓜锤互相激撞,发出的震力,极为强劲,插翅虎崔武哪里还掌握得住,但见第一枚朝上激射,第二枚往下疾落,朝插翅虎崔武当头打来。 两枚金瓜槌原有一条软索,各系一头,这下往上激射的金瓜槌经往下疾落的金瓜槌一拉,也随着下落,两枚金瓜槌一先一后,势如流星,直往插翅虎垂直落下。 插翅虎崔武一见势头不对,赶紧后退。 但听“蓬”蓬”两声,金瓜槌落到地上,打得碎石纷飞,火星四溅!这下直把插翅虎惊出一身冷汗。 丁建中轻描淡写的两招,就把四大高手逼退,传出江湖,已是震骇武林的事。 这下把刀煞巴如风,翼火蛇辛西保激得怒火如焚,口中大喝一声,一刀一夺,同时扑攻而上。 坐山虎更不怠慢,李公拐,随着横射而出。 这三人联手出击,这份声势,倒也不可轻估! 丁建中旋身发剑,还击过去。双方只互拆了一招,插翅虎崔武因两枚金瓜槌脱手,一时来不及去取,突然仆身探臂,右掌一抡,猛地向丁建中背心击来。 他身子虽然胖得像一个冬瓜,但却以轻功驰名江湖,博得插翅虎的称号。 这一仆身欺进,当真轻如落叶,一下就欺到丁建中身后,手掌一探,正好够上丁建中的后心,称得上迅快无比! 第十八章 丁建中练的是昆仑“少清真气”,身形未转,即知偷袭过来的是插翅虎崔武,一时心头极怒,口中朗喝一声:“你们这些无耻歹徒,难道只知偷袭?” 长剑疾挥,使了一招“龙战于野”,但见寒光飞卷,响起三声金铁狂鸣,一下挡开三件兵刃,双足一错,左手施展九成功力,猛地回身一掌,迎击而出。 插翅虎崔武一时避无可避,迫得只好硬接。 双掌一交,“啪”的一声脆响,崔武只觉双目一暗,双足移动,连退了七八步,胸腹之间,痛如刀绞,喉头发甜,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砰然跌倒下去。 坐山虎向后退,扬手打出一把金丸。 丁建中一掌震退插翅虎,目光一注,口中大声喝道:“姓车的,你真是该死!”喝声中,左手扬空劈出。 这回他使的是昆仑绝技“纵鹤手”,五指朝前一放,发出一股极大推力,把坐山虎打来的一把金丸,悉数反卷回去。 金丸来势极快,反射回去,更见神速,但见数十枚金丸一闪而没,钻入坐山虎车金元的身上,只听一声惨号,往后便倒。这位平日惯用暗箭伤人的坐山虎,终于自食其果,恶贯满盈。 翼火蛇辛西保看得双目尽赤,大声喝道:“姓丁的小子,你再试试辛某的‘魔火银蛇’的厉害!” 口中喝着,收起青龙夺,双手连扬,但见银蛇乱闪,发出七八道暗器,朝丁建中激射而来。 丁建中未料到对方身上暗器,件件带火,看去极为霸道心头更怒,但他对翼火蛇的火器,方才已经见识过,一时倒也不敢轻敌,右手长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朝前推出。 他使的仍是“纵鹤手”。 这是昆仑派与“云龙三折”同为昆仑镇山绝艺的“纵鹤擒龙功”。 “云龙三折”,只是一种身法,每一个昆仑弟子都会使,但“纵鹤擒龙功”,则是内功,必须有深湛的内功,才能练习。 这就是说,你有了深湛内功,还得再下十年以上的苦功,才能练得成,因此在昆仑弟子中,也很少有人练成。 “纵鹤擒龙”,原是一收一放,两门功夫,“纵鹤”是放,可以把人平空推出数丈之外,“擒龙”是收,也可以把人从数丈外吸过来。 丁建中是昆仑派一代大侠岳真人的嫡传弟子,“纵鹤擒龙”,正是岳真人昔年威震八荒的成名绝技。 丁建中因翼火蛇辛西保双手发出七八道火器,不敢大意,是以双手疾推,施展“纵鹤手”,凭空推出。 他这双手疾推,威势何等凌厉?刹那间,一股强猛绝伦的无形潜力,随掌面出,势若浪涌,横及五六尺宽,飞卷过去。 要知所谓无形潜力,乃是丁建中推出之时,这股力道,无声无息,视之无形。 但这么一股强猛的力道,一旦涌到天空,和空气骤然接触,空气经潜力推动,就极自然的成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这份声势,就有排山倒海,石破天惊之威! 翼火蛇辛西保做梦也想不到丁建中不过弱冠年纪,会有这般骇人的功力,等到他发觉不对,此时“魔火银蛇”,已然出手,再也收不回来! 不!七八道带着银色火焰的“魔火银蛇”,才射到半途,就和丁建中推出的掌力接触上了! 银蛇被飞卷过来的潜力所迫,火焰为之一暗,倏然掉头,全数倒飞回去。这下直看得翼火蛇辛西保魂惊魄飞,骇然失色!他外号虽叫翼火蛇,但究竟并不是火部之神。(翼火蛇是火神的名讳) 火器也和旁的暗器不同,能发不能收。(火器中有炸药,一经发出之后,遇燃即爆,一爆即燃,自然不可能收回)辛西保自己当然知道自己亲手制成的火器,有多大威力,此时一见被丁建中掌风卷了回来,口中大喝一声:“巴兄速退。” 匆忙之间,双足尽力一顿,身似箭射,往后飞掠出去。 辛西保平日只有看人家在自己火器之下逃生,但从没有人能逃出他的火器,他自己可没一点逃生的经验。 他如果迎着射回来的火器底下窜去,火器经丁建中强猛掌力震回,一定朝他身后射出老远,才会爆发,他可能有惊无险,但他偏偏往后飞掠。 (这是一般对敌,发觉不是人家对手,身向后转,逃的方向。但这会他却和卷飞回来的火器,成了同一个方向)你轻功再好,逃得再快,也没有火箭(魔火银蛇其实就是火箭)被掌力震回来的快。 但听一连七八声“轰”“轰”的爆响,登时火光冲天,十来丈方圆,悉成一片蓝焰火海,火光照澈了近百丈范围的山林。火光中,响起了翼火蛇辛西保的一声凄厉的惨嗥,此人专使火器,如今身陷火窟,正是报应临头,弄火终于引火烧身。 最冤枉的却是刀煞巴如风,他听到辛西保的招呼,眼看辛西保纵身朝后掠去! 辛西保知道火器的厉害,等到发觉自己抢在火箭前面,火箭正好从身后射来,心头骇极,才惊叫出声的。 刀煞巴如风只知道跟着辛西保走,就不会错,因此并不知道可怕,等到火光爆发,他连惊叫之声都没有,就在熊熊烈焰中倒了下去。 丁建中没有想到翼火蛇辛西保的“魔火银蛇”,火力之强,竟有如此之甚,一时不禁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叫了声“好险!”这几声“轰”然巨震,宛如平地焦雷,震得山谷间好像天摇地动一般,却把昏死过去的插翅虎崔武,震醒过来。 他被丁建中震伤内腑,伤得极重,才会闭气过去,但他究是功力深厚之人,双目倏睁,眼看烈火熊熊,火势极猛! 辛西保、巴如风两人,一个不见,只有丁建中面对大火发怔。这情形,不用说,也可以想得到,辛西保、巴如风,准是遭了毒手。 插翅虎崔武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眼看丁建中尚未发觉自己,悄悄的站起,往后退去。 突听丁建中沉声喝道:“回来。” 崔武心头蓦然一惊,他自知此刻伤势沉重,逃走无望,这一瞬间,他冬瓜脸不觉飞过一抹狞厉的笑容! 举袖抹抹嘴角的血迹,依言走了过去,朝丁建中面前扑的一声,双膝一屈,连连叩头,哭丧着脸道:“丁爷,你量大福大,饶了我的命吧!我崔武一世从未作恶,前次已经自断一臂,你总不能叫我两臂都断了吧?” 他本是泼皮无赖出身,欺善怕恶的小人,这一哀哀求告,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江湖人的骨气?丁建中真没想到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插翅虎崔武,竟然会是这样一付德性的人,心中愈觉其人卑鄙。 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只是冷声道:“你起来。” 崔武大喜过望,膝行而上,又叩了几个头,感激的道:“多谢丁大爷不杀之恩,多谢丁大爷不杀之恩……” 右手一把抱住丁建中的小腿,但听“卡达”一声,一蓬五支梅花袖箭,由下而上,朝丁建中下阴激射过去。 这一着当真狠毒已极! 丁建中看他膝行而上,神色有异,就已怀疑他另有图谋,及见他右手一把抱住自己小腿,心中更已料到十之八九! 此时耳中听到机篁之声,哪还容他得手,口中大喝一声,左足挑起,把崔武蹴起两丈来高。 这真是动作如电,崔武像皮球翻着筋斗,朝上丢起,从他袖中飞出的五支淬毒神箭,自然也落了空。 丁建中剑眉凝煞,大声喝道:“崔武,你一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今晚饶你不得。” 长剑一挥,朝上劈去。 崔武一个肉团般的身躯,正往下落,剑光一闪,崔武就像杀猪般一声惨叫,血肉飞洒,矮冬瓜立被劈作了两片。 火光还在熊熊燃烧,四个对手,悉已就戮。 丁建中暗暗叹息,江湖人心险恶,自己遇上的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反覆无常,手段恶毒之徒,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总不能说自己好杀吧! 就在他望着熊熊火焰,怔怔出神之际,突从身后传来几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丁建中蓦然惊觉,回过身去,只见夜风之中,衣袂飘飞,品字形站着三个女子!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青丝披发,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滚边劲装,腰悬七星长剑,粉面儿凝霜,风眼儿含煞,纤纤玉手按着剑柄,好一股逼人的杀气! 她身后是两名青衣使女,穿着一身淡青劲装,腰插短剑,同样一手叉腰,明明是两个俏丫头,偏偏装作凶霸霸、气昂昂的模样。 四目相投,丁建中不禁微微一楞,她两道眼光,好生锐利,清澈如水,森寒如冰,还似曾相识! 蓝衣的劲装女郎同样的失声轻“啊”! 这一瞬间,丁建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在佛坪县萍水论交的路梧商大哥,和这蓝衣劲装女郎,竟然面貌酷似! 蓝衣女郎在这一瞬间,已然镇静下来,冷声问道:“从第一关一路进来,这许多人,都是你杀的么?” 声音虽冷,但语气极柔! 丁建中行走江湖虽然日浅,江湖上的事物,可听得多了,他眼看这蓝衣女郎和路大哥面貌十分相似,心中正在思索,暗想:“自己遇上的路大哥,如今想来,就有许多可疑之处,莫非和她是兄姊,那就是……” 他心中沉思,竟然没有听到蓝衣女郎的问话。 只听站在蓝衣女郎左首的一名使女叱道:“喂,我们公主问你的话,听到没有?”原来那蓝衣女郎就是“公主”! 丁建中不觉一惊,对着人家姑娘如此失神,岂不失礼?口中连哦了两声道:“哦,哦,你……说什么?” 那使女冷冷一哼道:“我们公主问你,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不错”!丁建中承认得很快,接着脸容一正,续道:“那是他们自取,在下进入落鹰峡,只是为了找在下一个义弟……” 蓝衣公主问道:“你义弟是谁?” 他并没有问丁建中是谁,而问他义弟是谁,这不是说她已经知道了丁建中是谁了么? 丁建中道:“在下义弟姓姬名青。” 蓝衣公主道:“你怎么知道他到落鹰峡来了呢?” 丁建中道:“在下和他分手之时,约定了记号,在下是依照记号找来的。” “嗯!”蓝衣公主轻嗯着,续道:“你进入落鹰峡,他们就拦阻你,不让你进来,是么?” 丁建中哼道:“如果光是不让在下进来,在下也不会痛下杀手了。” 蓝衣公主双眉微颦,问道:“他们如何得罪了你呢?” “岂止得罪?”丁建中愤然道:“在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公主这些手下行为卑鄙,手段恶毒之极……” 右首青衣使女哼道:“你敢对公主这样说话?你才是行为卑鄙,手段恶毒呢,不然,怎么会杀伤了这许多人?” 蓝衣公主叱道;“秋霜,你不准多嘴。”接着抬目朝丁建中问道:“你倒说说看,他们如何行为卑鄙,手段恶毒?” 丁建中就把自己如何进入落鹰峡,如何在三个关口上,一再遇袭,一直说到翼火蛇辛西保施展“魔火银蛇”引火自焚,插翅虎跪地求饶,打出淬毒袖箭为止,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蓝衣公主听得一呆,说道:“他们全都死了?” 右首使女哼道:“公主,你听他胡说,死无对证,欲加之罪,自然任由他去编了。” 蓝衣公主道:“春雨,你也不准多嘴。” 那叫春雨的使女小嘴一哼,说道:“他杀了咱们这许多人,难道……?” 蓝衣公主脸色一寒,沉声说道:“死了这许多人,那是他们该死!”这话听得春雨,秋霜(两个青衣使女)不禁一呆! 当然,丁建中更是深感意外,自己杀了他们这许多人,她竟然会说死的人该死! 只听蓝衣公主接着道:“我虽然来了不久,但这里落鹰峡的设施,我已经早就告诉他们,这对付强敌么,真正强敌就不会把它放在眼里,不是强敌,就用不着这些。老实说,咱们根本没有强敌,像他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只知用暗器偷袭,心狠手辣,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说到这里,深深的望了丁建中一眼,说道:“只是辛西保追随家父多年,他纵然是玩火自焚,但我如何向家父交代呢?” 丁建中冷然一笑道:“那么公主之意,要在下如何?” 蓝衣公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挥挥纤手,说道:“你去吧!” 这自然也是出人意外之事。 春雨,秋霜脸上都不期流露出惊奇之容! 丁建中并没有走,只是拱拱手道:“公主不失是位明理之人,在下谢了,只是……” 蓝衣公主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丁建中道:“在下方才说过,到落鹰峡,只是为了找寻义弟,如今在下尚未找到义弟……” 蓝衣公主道:“我回来之时,已经问过,这里并没有第两个人进来过。” 这话丁建中相信,因为方才他问过关上的贼党,也说在他以前,并没有人进来。 这就使他感到犹豫了,记号明明指向此谷,姬青青不在落鹰峡,那么自己到哪里去找她呢? 蓝衣公主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不妨说说看,你和你义弟是在哪里分手的?你们约定的记号,会不会被别人知道,也许有人故意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春雨、秋霜愈看愈觉奇怪,公主简直和平常好像换了一个人,被人家杀死了这许多守关的人,不但绝口不提替死者报仇的事,居然还替人家出主意找人! 她两个互相看了一看,望望丁建中,若有所悟! 这真是一言提醒了丁建中。不错I姬青青跟踪着靖一道人去的,靖一道人既然没到落鹰峡来,姬青青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的了!那么…… 哦,不好,莫非真如蓝衣公主所说,她(姬青青)留的记号,被别人识破了。 那一定是姬青青暗中跟踪的行动,被靖一道人发觉,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来送死……那么姬贤弟岂不有危险了…… 他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头大急,急忙朝蓝衣公主拱拱手道:“承蒙公主提示,在下告辞。” 话声一落,立即纵身往外奔掠而去。 蓝衣公主忽然好似想到什么,急忙抬目叫道:“慢……” 丁建中心中有事,早巳展开身法,一条黑影,矫若游龙,急飞疾掠而去。 丁建中一路飞掠,奔出落鹰峡,心中又忽然踌躇起来,但自己该朝哪一个方向去,才能找到姬贤弟呢?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除了落鹰峡是一路往西赶的,至少还有三个方向,(其实当然不止三个方向)地方如此辽阔,自己几乎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一时之间,不觉又停下步来,心想:“靖一道人要把自己故意引向西北,他们会不会朝东去呢?” “朝东去,那是太白山……” “哦!”他突然想起虬髯剑客杜飞鹏的遗孀杜夫人,和一子一女,不是住在太白山的一处幽谷中么? 前几天,靖一道人率领关中四杰,插翅虎崔武等人强迫杜夫人搬出哪幽谷么? 当日靖一道人脸上戴着面具,只是一个面情冷肃的青袍人,那是因为虬髯剑客杜飞鹏是终南山三一(太一、靖一、守一道人)的师弟,杜夫人自然认得靖一道人,他非戴了面具去不可。 那次因为有自己和姬青青路过,替杜夫人解了围,靖一道人并没有如愿以尝,那么今晚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孙二娘三人,极可能就是赶往太白山上去的了。 丁建中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大振,忖道:“对了,他们发现姬青青跟踪,而且还在路上留记号,才故意把朝东去的记号,改为朝西,使自己和他们背道而驰,才不至于追上他们。 这下,他有了方向和目标,哪还怠慢,立即施展身法,一路朝东奔去。 东方渐渐透露曙光,路上也开始有了行人。 他赶到枣木栏,差不多已赶了上百里的路程,(落鹰峡在幡冢山中)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这就在集口路旁的一个摊上坐下,刚要了一碗羊杂鸡汤,和二张煎饼。 只听路上传来几声“笃“笃”声响,声音相当沉重,一听就知是铁拐落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这声音听来极熟!丁建中不觉回过头去,只见大路上正有一个人拄着铁拐,一拐一拐的朝集口行来! 这人果然并不陌生,那正是在佛坪县太白居楼上见过的老叫化,他肩上蹲着一只金丝小弥猴,一双金睛火眼,骨碌碌的乱转! 一下,小弥猴的眼光,转到坐在摊旁的丁建中身上,他用毛爪搔着猴头,似在思索一般,忽然,毛手爪急急在老叫化耳朵上拨动,同时“吱…‘吱”的叫了几声。 老叫化正在拄着铁拐走路的人,突然停住,转脸朝右看来。一瞧,就看到了丁建中,口中呵呵一笑道:“公子爷请了,难怪小徒说老化子有个熟人在此,原来果然是熟人。” “笃”“笃”两声,已经到了丁建中面前。 他口中说的“小徒”,敢情就是那只金丝小弥猴了! 上次丁建中在席间,原来想和他攀谈,老叫化根本毫不理会,这会儿他却自动向自己招呼起来。当下就起身道:“老丈请坐。” 老叫化也不客气,一屁股在丁建中对面的一张长凳上坐下,大声叫道:“给我来一碗泡馍,再切一盘冻蹄筋,半斤烧刀子。”摊主连声应着,就料理起来。 老叫化一手把金丝小弥猴从肩上放了下来,放到长凳上,才含笑道:“公子爷一个人,还有两位公子呢?” 丁建中不便多说,只是含糊的道:“那天在佛坪就分手了。” “哦。”老叫化点着头道:“公子爷没去找他们?” “找他们”,这三个宇听得丁建中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有事,没工夫去找他们。” 老叫化问道:“你们没有约好,咳,现在的人,大家都忙,有时就是约好了,也见不到人,倒不如像老叫化这样,随便走走,反而会撞上了。” 丁建中越听越觉惊异,心知他是故意在暗点自己,一面拱手道:“在下上次在太白居上,还未请教老丈尊姓大名。” 老叫化呵呵笑道:“老要饭终日奔波江湖,早已把姓名都忘了,大家觉得我老要饭很像八仙中的李铁拐,老要饭虽然和他时代不同,倒也不妨联联宗,这就尊他一声老大,这么一来,老要饭岂不顺理成章的成为李老二了。” 铁拐仙李老二!丁建中自然听说过,不觉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李老前辈,在下失敬之至!” 说话之时,摊主切了一盘冻蹄筋,和半斤刀烧子送上。 铁拐仙放低声音说道:“公子不可乱嚷。” 等摊主放下酒壶,很快就一手接了过来,咧嘴笑道:“早晨喝一壶酒暖暖肚,哥儿你也来一杯。” 丁建中忙道:“老前辈,在下不善喝酒。” 铁拐仙也不客气,把酒壶凑着嘴唇,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才咂咂舌头,笑道:“不喝酒,那就吃菜。” 举筷朝盘中点点,一下就夹了三四条蹄筋,往口中送去。 他根本连嚼都没嚼,又举起酒壶,咕的一大口,连酒带冻蹄筋,一齐吞了下去。 丁建中上次和他同席,知道他生成狼吞虎咽的一股吃相倒也见怪不怪。 摊主又送来一大碗泡馍,铁拐仙就像风卷落叶,不大工夫,就把一盘冻蹄筋,半斤刀烧,一大碗泡馍,一起装下肚去。 丁建中问道:“老前辈形色匆匆,不知是到哪里去了?” 铁拐仙用破袖揩着嘴角,笑道:“老要饭听说这一带出了几个小魔崽子,在兴风作浪,顺道路过,就来瞧瞧,不料这些小魔崽,得罪了阎老五都被召回去了,倒教老要饭的多跑一趟。” 他喝了半斤烧子,满口酒气,又道:“其实这趟也并没有白跑,多少给老要饭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丁建中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应着。 铁拐仙打了个酒呃,又道:“你道老要饭打听到什么?据说他们找到天香娘子的香巢啦,那真是香喷喷的好地方,哈哈,这香喷喷的地方,谁不想到那里面去打个转?” 丁建中觉得他酒德不太好,一壶下肚,就张着眼睛说酒话,但也只好漫应着他。 铁拐仙倏地站了起来,眯着醉眼,伸手在丁建中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哥儿,你快去吧,这种地方,男人真该去见识见识。” 他这一站起,那只金丝小弥猴赶紧朝他手臂上疾揉而上,蹲到肩头。“笃”!“笃”! 铁拐仙扶着铁拐,东倒西歪的朝集上走去。 丁建中看他醉成那个模样,真有些啼笑皆非,起身会了账,也就自顾自上路。一路无话,第二天傍晚,就赶到太白山下。 他看看天色还未全黑,就在大石上坐下,吃些干粮,又用手掬着溪水,喝了几口,休息一会,才起身往山谷中走去。 他是故意等到天黑了才起身的,这样可避免打草惊蛇,现在他的目的,是志在救人了,至少他要先找到姬青青再说。 峡谷斜斜的往里延伸,丁建中脚下何等快速,奔到谷底,举目看去,山坡前杜夫人居住的那间茅屋,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 丁建中不觉脚下一停,心中暗暗犹豫起来,看情形,谷中似乎毫无动静,杜夫人母子三人,敢情已经入睡,自己的料想,全已落空! 那么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并非往这里来的了!这一阵工夫,东山渐渐拥出一轮明月,月光照在山林之间,直如白昼一般。 突然,丁建中心头起了一丝警兆,那是听到十数丈外传来的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这会是谁呢?” 丁建中心念疾动,身形一晃,很快就闪入了右首的林中,隐到一棵大树之后。 但听一阵轻快的衣袂飘飞之声,传入耳际,四五条人影,俏生生在谷口出现! 此刻月光铺地,数丈距离,自可看得十分清晰。 来的一共是五个女子,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是一身青衣的使女。每人腰间各插着一柄短剑,一个百宝囊,每人都背着一个花锄,看去身手极为矫健。 居中一个是身材纤瘦的佩剑少女,一身缟素,鬓边还簪着—朵小小的白花。这姑娘好像十分荏弱,一手扶着后面右首那个使女的肩上,夜风之中,看去那么弱不禁风! 丁建中暗暗一怔,忖道:“会是她!她到这里做什么来的呢?”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就是东天王戴天行的独生女戴珍珠。 丁建中疑念方动,戴珍珠已经开口了:“春香,你去看看这茅屋里可有人?” 前面两人中,有人应了声“是”,举步朝茅屋走去,伸手敲了两下门,叫道:“喂,里面有人么?” 她才一敲门,木门就呀然开启,里面黑黝黝的哪有人声? 春香几乎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禁退了两步,娇声道:“喂,里面有人么?” 屋里还是没人答应。 春香回身道:“小姐,里面好像没人住呢!” 丁建中听了暗暗忖道:“杜夫人剑法武功,俱都不弱,她不可能自动搬走,那一定是受靖一道人胁迫,才离谷而去。” 只听戴珍珠冷声道:“你不会进去瞧瞧?” 春香应了声“是”,举手招招夏香,叫道:“夏香,你来。” 夏香扮了个鬼脸,说道:“要去你一个人进去,我才不来呢!” 戴珍珠道:“怎么?她怕鬼,真是没用的东西,夏香,你陪她进去瞧瞧。” 夏香只好答应一声,和春香一起往茅屋中走去。 不多一回,两人就退了出来,春香说道:“回小姐,这屋里没有人住。” 夏香接口道:“但一切用具,都是现成的,而且屋中收拾得一尘不染,主人就是离开,也只是一两天之内的事。” 丁建中暗道:“看来杜夫人果然是被迫离去的了。” 戴珍珠点点头道:“没有人就好。” 春香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的就是这里了?” 戴珍珠冷声道:“废话,不是这里,我到这里来好玩?” 夏香道:“这家人家,明明住在这里,怎会没有人呢,莫非他们也是……” 戴珍珠不待她说下去,挥了挥手,止住她话头,自己默默的走了几步,一面察看着四周山势,又默默的移动脚步,终于在中间站停下来,抬头叫道:“夏香,你从这里,面向东南方,走一百三十一步,数仔细了。” 夏香不明究竟,但也不敢多问,依言面向东南方,默默数着步子,举步走来。 原来谷底这间茅屋,正好坐北朝南,峡谷入口,是在西首,丁建中入谷之后,站在山坡前打量之际,就警觉有人来了,他向左首树林内走入,正是东南角上。(山坡的对面右首) 此时突听戴珍珠叫夏香朝东南方走来,心中不由一惊,忖道:“莫非她(戴珍珠)已经发现了我不成?” 正在思忖之际,夏香已经数着步子,走到树林前面,就在丁建中隐身的大树左首七八尺远近,停了下来,口中叫道:“小姐,到了。” 戴珍珠道:“你不是站在一棵大树底下么?蹲下去看看,树根底下可有一块方形的石柱?” 夏香依言蹲下身去,在树根左右,找了一阵,果然给她找到一方石头,这就抬头道: “小姐,这不是石柱,露出地面,不过五寸来高。” 戴珍珠道:“你把土挖开些看看,这石柱上可有‘姚界’二字?” 夏香用花锄在石块四周挖开泥土,用手指扪着摸索了一阵,才道:“小姐,你说对了,这石上果然有‘姚界’二字,一点没错。” 戴珍珠点点头道:“站着别动。” 夏香应了声“是”,就站着不动。 戴珍珠叫道:“春香,你朝西南走去,数到一百九十九步,就停下来。” 春香面向西南走了一百九十九步,依言停住,叫道:“小姐,到了。” 戴珍珠道:“好,你面前可是一株老茶树?” 春香应了声,“是”。 戴珍珠道:“你把它斫了,看看根下可有一方‘魏界’的石柱?” 春香答应一声,拔出短剑,把一棵老茶树斫倒,拔起树根,挖开入土二尺许,果然发现一方“魏界”的石柱,不觉失声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真有一方‘魏界’的石柱呢!” 戴珍珠道:“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丁建中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不知她在找什么东西?” 只听戴珍珠接着叫道:“秋香去西北方,冬香去东北方,你们各走一百七十二步,停下。” 秋香、冬香依言各走了一百七十二步,便自站停。 (西北方是茅屋右首,东北方是在茅屋左首) 戴珍珠道:“秋香再向右走七步,是一棵松树。石柱就在松树前面……” 秋香向右走了七步,就娇声叫道:“有了,有了,这石柱是人家当凳子坐的,很光滑呢!” 戴珍珠道:“四面可有四个‘唐’字。” 秋香俯下身子看了一阵,才道:“果然有四个‘唐’字。” 戴珍珠道:“冬香,你向左横走一十三步,是一方数丈高的石崖,崖下镌有一个‘宋’字,可对?” 冬香横走了一十三步,果然走到一座石崖之下,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小姐,‘宋’字就在这里。” 戴珍珠道:“好,你们都给我站着别动。” 话声出口,紧接着喝道:“你们接住了。” 双手连挥,只见从她手中飞出四道极细的黑影,分向春、夏、秋、冬四香手上激射过去。 丁建中凝足目力,仔细看去,原来戴珍珠手中投出的是两根棉套索。站在西北方春香和站在东北方的冬香两人合着接住了一根,站在东南方的夏香和站在西北方的秋香也合着接住了一根。 戴珍珠满意的道:“好,你们现在拉紧了,不要动。” 四香把两根交叉的棉索,各自拉紧。 戴珍珠举头望望银盘似的月亮,举步朝两根棉索交叉处走去。中天一轮皓月,清光如水,照在地上,甚是清晰。 戴珍珠口中低低说道:“时当天狗,现在该已是戍时了!” 她寻到两根棉索交叉之处,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出长剑,目光注视着地上经月光照射,两索交叉之点,把长剑插入土中,然后抬目道:“你们可以回来了。” 丁建中明白了,她要四女先找石柱,那是确定四女站立的方位,她们分持两根棉索,是要找月光照射的交叉点。这交叉点,敢情是她要找的东西的位置了,只不知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四香像四朵轻云,迅快的回到戴珍珠的身边。 戴珍珠伸手拔起长剑,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剑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吩咐道:“现在可以挖了。” 四香娇应一声,一齐拿起花锄,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力挖去。四把花锄,运行如飞,四个娇滴滴的俏使女也粉汗如渖! 你别看她们弱不禁风,一身功夫,都是东天王亲手调教,从小熬练出来的。此时用力挥锄挖土,就是四个壮汉,也比不上他们呢! 不大工夫,便已挖了两丈多深一个窟窿。 戴珍珠一手按着剑柄,站在窟窿边上,亲自监督。 就在此时,夏香一锄下去,但听“噹”的一声,花锄碰上了铁板,直震得她双手掌心火辣辣生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 戴珍珠玉手一摆,说道:“慢点,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一块铁板?” 冬香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随手晃亮,四人各自掣出短剑,小心翼翼的拨开泥土,果然露出一块四方型的铁板。 春香喜道:“小姐,果然是一块铁板。” 戴珍珠道:“把它揭起来看看!” 四香答应一声,各用短剑、花锄,把那方铁板揭了起来。 只听春香叫道:“冬香,快把火折子放低些,照照看。” 冬香把火折子往下一照,叫道:“小姐,这铁板下面有一个坛子。” 戴珍珠道:“把它拿起来。” 冬香答应一声,把火折子交给秋香,纵身跃下,双手抱起坛子,一跃而上。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龙吟般的长笑起处,一道银光,飞泻而下! 丁建中只觉此人笑声极为苍劲,急急凝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银袍,脸如镀银的人,从山坡上飞落。 这真是快得像电光一般,银衣人飞身落地,戴珍珠和四香还未看清人面,他已一探手从冬香手中,劈面把那瓦坛抢了过去。冬香急叫道:“快拦住他,他把坛子抢走了。” 春香、夏香、秋香、冬香都是从小久经训练,反应敏捷,在这一瞬之间,她们虽未看清来人面貌,但手中短剑一翻,四条人影,倏地散开,正好把来人围在中间。 丁建中看得暗暗赞道:“这四个丫头,身手倒是十分敏捷。” 银衣人没有想到对方这四个丫头会有这般快法,不觉微微一怔,接着朗笑一声道:“你们要待如何?” 冬香短剑一指,气鼓鼓的道:“好个贼子,你敢抢我们的东西?” 秋香道:“不用和他多说,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对,把他拿下。” 春香是四人中的首婢,短剑一摆,说道:“先要他把东西放下了。”银衣人朗笑道: “这东西是你们的么?” 冬香道:“怎么不是,明明是我们挖起来的。” 银衣人笑道:“挖起来就是你们的么?” 春香道:“你把东西放下来!”银衣人道:“在下凭什么把东西放下?” 冬香叱道;“无赖,你是无赖,告诉你,再不放下,我就连你这双手一齐剁下来。” “哈哈!”银衣人一手抱着坛子大笑道:“你来剁剁看!” 戴珍珠倒是沉得住气,她缓缓走到银衣人六尺距离,便自停步,目光冷厉,盯注在银衣人的脸上,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光是这句话,就显得十分冷峻! 银衣人只觉这女子走近过来,就有一股逼人的冷肃之气,心中暗道:“这少女好冷的口气,连她身上都似在散发着冷气,莫非她练了什么异派奇功不成?”想到这里,不觉朝戴珍珠看了一眼,一面含笑说道:“在下是什么人,说不说都是一样。” 戴珍珠道:“好,你把坛子放下,就可以走了。” 她不但说得冷,而且好像对方已落在她四个婢女的包围之中,她很有自信,可以把他拿下,要他放下坛子可以离开,还是她网开一面呢! 银衣人听得不觉一怔,大笑道:“在下不放下坛子,就好像不能走了。” 戴珍珠冷笑道:“那你就不妨走走看。” 这话,连丁建中都听得有些不信! 以他的估计,这银衣人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人家取走坛子,不难为你们五个姑娘家,已经很客气了。 方才自己还暗暗在掌心扣了几颗石子,只要银衣人稍有不利于她们,还准备暗中助她们一臂呢? 戴珍珠口气说得如此生冷,如此肯定,实在颇出丁建中意外。 银衣人闻言仰天一声长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话声出口,双足一点,一个人就纵身往上拔起! 就在这电光之间,四香同时跟踪跃起,左手一挥,划起四道弧形白光,朝银衣人攻到。 银衣人身起半空,但觉从四面涌来的劲急风声,十分凌厉,一时间不知对方四人使的是什么兵刃,不敢硬接,身形一沉,往下直落。 四香跟着上来,自然也跟着下落,大家依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银衣人定睛看去,四香手中,除了右手各自执着一柄短剑,左手什么也没有,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这四个丫头手中,不知究是何物?” 四香这一招,不但发得极快,收得更快甚至连躲在暗处的丁建中都没有看得清楚,心中同样觉得奇怪:“四个丫头这招诡异多变,不知是什么武功?” 戴珍珠神色冷峻,望着银衣人,徐徐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吧?”银衣人厉哼一声: “在下还是不信。” 话声甫出,右手一探,使了一记“青龙探爪”,疾向戴珍珠手腕抓来。戴珍珠粉脸凝煞,冷叱一声,“找死!” 脚下疾退半步,左手突然朝前挥出。 就在她抬手之际,只听刷的一声轻响,声如裂帛,从她衣袖之中,飞出一道弧形白光,像扇面般洒开! 这一下出手神速无比,银衣人几乎没有看清戴珍珠出手,他右手堪堪探出,突觉肩头剧痛如裂,伸出去的手腕,不觉垂了下去,一个人随着连退了三四步之多! 不,他退到第三步,就双脚一软砰然一声,跌倒下去。 丁建中看得不觉一凛,他真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没有多少时间,居然会练成惊人之艺! 她这一招从挥手到收手,竟然和方才四香使的同一路数,但见弧形白光,刷的飞射而出,就倏然隐没不见! 出手之快,招数之奇,伤人之诡,收回之速,几乎令人目不暇接,视而无睹! 任你丁建中目光敏锐,功能夜视,但除了听到“刷”的一声轻响,和飞射而出的一道弧形白光,什么也没看清楚,心头不禁大感凛骇! 只听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大喝道:“好哇!小丫头,看不出你出手倒是恶辣得很!” 喝声传来,一道金影,划空飞泻,落到戴珍珠面前。这人脸上戴着一个金色面具,身穿金袍,站在戴珍珠面前,巍若天神。 戴珍珠不觉微微一晒道:“你们这般装神扮鬼,只能唬唬愚夫愚妇,本姑娘可不吃这一套。” 金衣人目光如炬,洪笑一声道:“无知丫头,咱们金面郎君,银面郎君,岂是唬人的么! 你使了什么手法,把我兄弟迷昏过去?” 春香披披嘴道:“你才是无知丫男,你敢对我们小姐这般说话,大概是不想活了。” 戴珍珠一摆手道:“让他过去,放了他兄弟。” 金面郎君没有多说,举步走到银面郎君身边,蹲下身去,仔细的察看了一阵,敢情连一点影子也没有看得出来! 只见他略为迟疑了一下,虎的站起身来,右手一抖,从他身边飞起一道金光,沉喝道: “小丫头,来,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金大爷动手不可了。” 原来他手上是一根十节软金鞭,但软鞭在他一抖之时,就挣得笔直,足见此人还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一身功夫,绝非泛泛! 戴珍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梢里,只是微微一晒,冷声道:“金鞭银枪,金氏兄弟?” 金面郎君嘿然道:“你知道就好。” 戴珍珠道:“我听是听说过,你们金氏兄弟,还有些小名气,这样吧!我带来的人手并不多,你们两个如果肯屈就的话,我还少两个随从……” 丁建中听得几乎笑出声来,金鞭银枪金氏双杰是何等人物,这位戴姑娘真是善于调侃! 果然,金面郎君喝道:“小丫头,你好大的口气!” 戴珍珠冷冷道:“若非你们金氏兄弟还小有名气,想给我当随从,还不配呢!”金面郎君大喝道:“你是找死!” 戴珍珠冷冷一笑道:“这是你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咯!” 丁建中暗暗忖道:“戴姑娘在这短时间之内,莫非有什么奇遇,不然她不可能如此镇定,有恃无恐,这女子真是令人莫测高深,而且也冷得可怕!” 金面郎君九节金鞭一指,喝道:“你亮剑。” 戴珍珠哼了一声,一抬手道:“你们把他拿下了。” 她话声甫出,春、夏、秋、冬四香随着围了上去,各站方位,将金面郎君围在中央。 四香的动作,不但整齐一致,而且轻盈美妙,显示她们联手合击,经过长期演练,熟练无比。同时但听铮然龙吟,寒光电闪,四人抬手出剑,剑尖齐指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目光一扫,哈哈大笑道:“你叫这四个丫头上来,不是要她们送死么?” 春香叱道:“狂徒,看剑!”刷的一剑,疾刺而出。 她才一发剑,其余三柄短剑矫若游龙,同时出手,向金面郎君卷去。 金面郎君眼看她们剑势甫发,森寒剑气已袭上身,心头也不禁暗暗震动,忖道:“光是这四个丫头,剑上造诣,已有相当火候,她们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心念转动,右手一圈,金光绕身而起,刹那间,只听铮铮四声,四柄短剑带着激荡的寒光,迅疾往后缩退。 她们尽管受震后退,但合围之势,并未稍现凌乱。夏香一欺而上,短剑乘隙刺向金面郎君左“笑腰穴”。其他三女也同时发剑,分从三个方向刺向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身躯疾旋,左手往左拍出一掌,他左掌拍出,赫然是一只金色手掌。 以他的武功,大概仅在江湖高手一流与二流之间,当然不可能练成黄教喇嘛的无上大法“金手印”,那么他左手可能是套看一只金色的手套无疑。 这一掌不但拍出得极快,而且中途突然变拍为抓,一把朝旦香剑刃上抓来。 夏香岂肯让他抓住自己剑刃,急急往后跃退。 纤影飞闪,站在金面郎君身后的冬香已疾快掠到左边,补上了夏香的位置,她不但身法快,配合得更好。 虽说夏香是被逼后跃,但递补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冬香补上夏香的位置,随手攻出一剑。同时因冬香的闪向左方,身后的空位立即由秋香补上。夏香则很快闪到了秋香的位置,联合春香,三支短剑又一齐刺出。 这是说金面郎君虽然一招逼退了夏香,但他还是四面受敌之势。 金面郎君大笑道:“看来你们果然还有一套!” 话落身躯柁螺般疾转,手中一支九节软金鞭,登时幻起雷重鞭影,带起了一阵劲急的呼啸,也产生了一股极强的推力, 但听接连响起四声金铁狂鸣。四香只觉皓腕剧震,玉掌发热,虎口发麻,不由得发出几声惊叫,抽身暴退。 这一震,四香手中短剑,俱被震飞出去,八道惊怒的目光,一齐逼注金面郎君! 金面郎君不由得仰首大笑“哈哈……” 笑声中,夹杂响起几声娇叱! 四条苗条人影,紧随着往中间一闪,左手挥处,同时划起四道弧形白光,朝金面郎君卷到! 金面郎君笑声甫起,突然间凝结住了! 第十九章 丁建中几乎也没看清四香左手发出来的白光,究是什么兵器,甚至连这一招的招式也没有看清楚。 他只觉四香左手挥出的白光,极为诡异,变化极速,心头不禁微生凛骇,忖道:“是什么手法,竟有这般凌厉!” 心念方动,只见五个人业已全停住了手。四香紧紧的把金面郎君围在中间。 金面郎君空有一身武功,被她们逼住了,连动都不能动!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丁建中几乎不敢相信金面郎君会被四香制住,急忙定睛瞧去! 只听春香适时娇叱道:“姓金的,只要你挣动一下,姑娘们就摘下你的脑袋来!” 奇怪,她们四人的短剑不是被震飞出去了么? 金面郎君双目中,快要射出火来,但他果然伸长脖子,不敢挣动一下。 这回,丁建中看清楚了!原来是四香的手中各自执着一柄折铁扇,此时扇面展开,四柄折扇,交叉拦在金面郎君项颈,左右前后!扇口上,薄如剑叶,锋利得闪着青芒! 难怪金面郎君不敢挣动了。 只要他们四柄折铁扇轻轻往前一凑,金面郎君一颗六阳魁首,就可轻而易举的给铲下来。 丁建中暗“哦”一声,心中忖道:“原来她们使的是扇招,那么方才戴珍珠一下就制住了银面郎君,使的大概也是扇招了。她们这两手扇招,诡异莫测,绝非东天王戴天行所授!” 突然他想起鬼医公孙丑当日向戴天行索取的两柄折扇,戴天行不是说扇在他女儿戴珍珠那里么? 莫非那两柄折扇和戴珍珠今晚使的武功有关?他正在思忖之间,只听戴珍珠冷冷的道: “金面郎君,你服还是不服?” 金面郎君哼道:“金某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 戴珍珠冷声道:“我杀你没用,我说过还少两名随从,你们还差强人意,你可愿意?” 金面郎君身落人手,好死到底不如恶活,他看了戴珍珠一眼,问道:“姑娘何人,可否先说出来给在下听听?” 口气已经软了。春香哼道:“看你也是个江湖人,你可曾听说过四大天王之名?” 金面郎君听得一怔道:“四大天王,各为一方霸主,在下自然知道了。” 春香道:“你知道就好,咱们小姐,就是南昌戴庄的大小姐。” 金面郎君又是一怔,不信的道:“姑娘会是东天王戴老爷的千金?”秋香道:“怎么? 你不相信?” 金面郎君道:“在下兄弟和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相识,听说……”忽然住口不言。 戴珍珠道:“不要紧,你只管说下去。”随着摆了摆手。 四香动作如一,刷的一声,撤回折铁扇,很快就收入衣袖之中。 金面郎君也收起了金鞭,说道:“在下听说戴老爷子只有一位千金,自幼多病,不谙武事。” 戴珍珠冷笑道:“你认为我手无缚鸡之力?不信你可以再试试看,在我手下,只怕你连一招也走不出。” 金面郎君似是被她冷艳的气势所慑,点点头道:“在下相信,在下方才已经看到姑娘出手,一招之间,就制住了在下兄弟,在下方才还认为姑娘使了什么迷魂药一类的手法,但经过这四位姑娘出手一招,就把在下逼住,在下自然相信姑娘有此能耐了。” 戴珍珠道:“你现在服了么?” 金面郎君忽然拜了下去,说道:“属下服了,今后愿意听戴大小姐差遣。” 戴珍珠道:“好,你起来。”金面郎君依言站起。 戴珍珠朝春香吩咐道:“春香,你去把银面郎君救醒了。” 春香躬身领命,走到银面郎君身边,从革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倾了一颗药丸,纳入银面郎君口中。 过不一会,银面郎君倏地睁开眼来,口中“咦”了一声,一跃而起,抬手之间,从他右手衣袖中飞射出一支三尺长的银枪,同时从他左手衣袖中也飞射出一支二尺长的银棍。 他手法熟练,双手一抬之间,就已把一枪一棍接住,双手一合,银枪就接上银棍,变成一支五尺长的银枪,口中大喝一声:“好哇,丫……” 他要喝“丫头”二字,但只喝出了“丫”字。 金面郎君就截住他喝声道:“二弟不得无礼!” 银面郎君一怔,陡然住势,问道:“大哥……” 金面郎君道:“二弟快去见过主人,以谢不杀之恩。” 银面郎君张目道:“谁是主人?” 金面郎君一指戴珍珠,低声道:“她就是咱们的主人。” 一面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当她是谁,她就是东天下戴老爷子的小姐,若非她手下留情,二弟你这条命,早就报废了。” 银面郎君道:“她纵然手下留情,咱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报答她,何用委身为奴?” 金面郎君道:“戴大小姐要我们作她的随从,这也不是委身为奴,以愚兄看来,戴大小姐她还是初出江湖,将来必有一番大大的作为,咱们跟她,绝不会错。” 他们声音说得极低,外人自然无法听到。 银面郎君道:“大哥这么说,大概也错不了,那就跟她作随从好了。”金面郎君道: “那你还不快去见过?” 银面郎君收起银枪,依言走到戴珍珠面前,作了个长揖,说道:“属下见过主人。” 戴珍珠只是微微点头道:“很好,你们就给我留在这里,守护此谷,有人来了,报与我知道。” 一面朝四香吩咐道:“你们随我到茅屋中去。” 说罢,当先举步朝山坡前的茅屋走去。 金面郎君、银面郎君垂手肃立,状极恭敬。 那幢茅屋,正是杜夫人的家,如今早已人去屋空。 四香娇“唷”一声,跟着她身后走去。 冬香走在最后,双手捧着从土中挖出来的一个瓦坛子。 丁建中看得暗暗攒了下眉,心中暗暗忖道:“戴姑娘恩威并施,收了金鞭银枪金氏双杰,看她举动,似是另有作为,此女生性冷僻,又练成了绝世扇招,她能用以为善,不失为武林之福,设若用以为恶,只怕很少有人能制得住她了。” 正想之间,戴珍珠和四香已经进入茅屋、客堂中也点起了烛火。戴珍珠在一张靠近桌子的木椅上坐下。 冬香就把捧着的瓦坛子放到桌上,其余三人,立即一齐围了上去。春香问道:“小姐,这坛里不知是什么宝贝?” 戴珍珠冷声道:“你去打开来看看!” 春香道:“这坛子是用石灰封住了口,不知如何开法?” 戴珍珠道:“你不会把它打碎了看看?” 春香愕然问道:“可以把它打碎么?” 戴珍珠冷冷道:“我叫你打碎了,你就把它打碎了。” 春香应了声“是”,伸手捧起瓦坛,但她不敢太用力,只是蹲着身子,用手掌在坛上击了两下。 那瓦坛居然十分坚固,并未碎裂。 春香只好稍微加重腕力,再往坛上击了一掌。 但听“扑”的一声,瓦坛碎成几块,分裂开来。这下,但听四香同时发出一声惊啊,身不由己的纷纷往后退避不迭。 丁建中和茅屋相距极远,听不到她们说些什么?但这几声惊“啊”,却听到了。 他目力过人,屋中的情形,却可看得清楚。原来那瓦坛碎裂,骨碌碌滚出一颗骷髅,同时残骸白骨也散了一地! 那瓦坛里装的竟是一坛白骨! 女孩子家胆小,难怪骇得惊叫起来。 戴珍珠却静坐如故,面上依然冷冰冰的,不见一丝惊容,只是用冷峻目光,看了四人一眼,说道:“人死了都会变成白骨,这有什么可怕的?” 春香道:“小姐,这坛里怎么不是宝贝么?” 戴珍珠道:“谁说坛里是宝贝的?” 秋香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把它挖出来,” 戴珍珠道:“你们知道什么?” 说到这里,接着道:“你们谁去把那骷髅拾来?” 四香看得毛骨悚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作声。 戴珍珠冷冷一哼,说道:“没用的东西,一个骷髅,看你们就怕成这样!” 站起身,走到骷髅旁边,略为打量一眼,就伸出右手,用五个手指,朝骷髅脑门上套去。 原来骷髅的脑门上,就有五个窟窿,模样就像是用手指插出来的一般。 她纤纤五指这一套,五个手指正好插入五个洞孔之中,大拇指插入的洞孔大些,小指插入的孔洞小些,就像是照着人的手指雕刻而成。戴珍珠五指套入五个洞孔,就把骷髅举了起来。 一个丽质荏弱,脸容清秀的少女,居然敢用手指套着一个白惨惨的骷髅把玩! 茅屋中的烛火,在这刹那,似乎也幽暗了下来,令人有着阴森森之感! 戴珍珠当然不会把真的骷髅当作玩具,她右手五指插在骷髅脑门五个孔洞之中,随手举起之时,左手很快从骷髅口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钥,一下隐入掌心。右手一抬,把手中骷髅像丢球一般,朝屋外右首树林中投去。 这一下,出手奇快,骷髅去势如箭,紧接着但见林间火光一闪,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原来那骷髅中,竟然装满了火药。 丁建中隐身远处,自然没见到戴珍珠从骷髅口中取出金钥之事,就是连站在戴珍珠身边的四香,也都没有看到。丁建中心中暗暗奇怪,弄不懂她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因为他没看到戴珍珠取出金钥,故而就觉得她举动大大的诡秘了。 就在此时,但见两条人影从谷外飞驰而来。 金面郎君一下拦在中间,喝道:“什么人?” 只见当前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刹住身形,抱抱拳洪声说道:“兄弟鄱阳水寨路传广,宋兴仁,奉戴大小姐之命,赶来效命,请兄台禀报一声。” 原来这两个人,是鄱阳水寨大寨主分水兽路传广,二寨主铁扇相公宋兴仁,本来就是东天王戴天行的旧属。 丁建中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看来戴珍珠果然有所举动!” 金面郎君道:“两位稍待。”一面转身走近茅屋,躬身道:“启禀主人,有鄱阳水寨路传广,宋兴仁奉命赶来投效。” 戴珍珠早已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春香,就说两位路上辛苦,要他们在谷中休息。” 春香走近门口,大声道:“小姐说:两位远来辛苦,就在谷中随便歇息。”路传广、宋兴仁一齐躬身应“是”。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人影从谷口飞入。银面郎君一下拦了上去,目光一注,不觉怔道: “来的会是铁兄!” 原来来的正是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他是金鞭银枪金氏双杰的故交。 铁凌霄也怔得一怔,拱手道:“原来是金氏二兄,兄弟是奉戴小姐之命,特地赶来的。” 银面郎君道:“铁兄请稍候,兄弟得立时禀报主人。” 转身走近茅屋,躬身道:“启禀主人,九岭山寨主铁凌霄奉命赶到。” 春香站在门口说道:“铁寨主辛苦了,小姐请你先在谷中休息。”铁凌霄抱抱拳道: “在下遵命。” 他退下几步,才和金氏兄弟寒喧起来。 丁建中原因这座山谷中,杜夫人业已迁出,靖一道人也不见踪影,姬青青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的了,就打算悄悄退去。 但如今眼看戴珍珠不但收伏金鞭银枪金氏双杰,而且还把他爹的旧属路传广,铁凌霄等人一齐召来,显示她另有举动,一时想看看情形再走,因此也就留了下来。 戴珍珠已经盈盈站起,吩咐道:“春香,你要他们过来,按五行方位,把此屋围住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离。” 春香躬身领命,走近门口,提高声音,把小姐命令,说了一遍。 山坡下站着的五人,奉命惟谨,果然迅快散开,按五行方向,各占一方,把茅屋围了起来。 丁建中觉得奇怪,不知这戴大小姐又在弄什么玄虚? 戴珍珠看他们布好五个方位,就朝四香吩咐道:“你们随我来。”说罢,转身朝屋后走去。 屋后地方不大,是一片小小的平台,一座断崖,崖高二十余丈,石壁如削。 崖右放着两个石凳,一个石几,几上还划着棋盘,但已有好久没有人下棋了。 戴珍珠走出后门,莲步轻盈,走向崖前,仰首朝石壁看了一阵,然后又俏生生朝崖右石几走去。 她实在体质生得瘦弱,因此在夜风之中,看去有弱不禁风之感! 丁建中因有茅屋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戴珍珠主仆的行动,心中觉得奇怪,暗暗寻思: “她到屋后去做什么呢?哦,此女行踪诡异,莫非这谷中另有隐秘不成?” 心念转动,不觉缓缓移动身子,沿着山坡,朝屋后绕去。(他因茅屋四周,都有人把守,因此必须从林中远远绕去)他悄悄绕到屋后之时,也正是戴珍珠走到崖右之时。(丁建中本来隐身山坡对面,向右移动,绕到屋后,是在断崖的左边) 只听戴珍珠徐徐叫道:“春香、夏香。” 春香、夏香同时“唷”了一声,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戴珍珠道:“你们两人过去,把左首的石凳向左推开三尺,把右首石凳向右推开三尺,但你们必须同时动手,现在听我喊一、二、三你们一齐用力。 春香、夏香两人答应一声,分别走近石凳站好。 戴珍珠口中叫道:“一、二、三。” 春香、夏香一齐用力,把两个石凳推开了三尺。 戴珍珠一摆手,两人立即停住。、 戴珍珠又叫道:“秋香、冬香。”秋香、冬香同时“唷”了一声。 戴珍珠道:“你们两人过去,一南一北,面对石几站停,双手用力握住石几桌面,听我喊一、二、三,先向左转三转,再朝右转四转。” 秋香、冬香答应一声,依言走近石几,面对面站停,双手用力紧紧握住几面。 戴珍珠口中喊道:“一、二、三。” 秋香、冬香立即依言转动,先向左转了三转,又向右转了四转。 丁建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又不知在弄什么玄虚了?” 只听戴珍珠说道:“好,你们现在把石几向北推开。” 二婢依言轻轻一推,只见那石几忽然滑开了四、五尺远,下面露出一块圆形铁板。 戴珍珠连看也没看,就仰首问道:“石几下面,可是有一块铁板么?”秋香应道: “有。” 戴珍珠点点头,叫道:“春香、夏香,你们站到石崖下面去,好生戒备。” 春香、夏香立即身形晃动,掠到北首一座石崖下面,一左一右站停。 戴珍珠才朝秋香吩咐道:“你把铁板揭开了。” 秋香依言用手握住铁板,揭了起来。 戴珍珠伸手朝冬香一指,吩咐道:“铁板下面,有一个铁环,你用力拉上三下。” 冬香答应一声,走上一步,俯身看去,铁板下面,果然有一个铁环,当下伸手握住,用力拉了三下。 这一拉不打紧,但听地底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阵隆隆轻震! 戴珍珠喝道:“秋香、冬香,你们两人速退。” 秋香、冬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退下。 这一瞬间,但听“啪”的一声,那块圆形铁板忽然盖下,石几速快的自动撞了过来,回到原处,两个石凳也一左一右向石几靠拢,恢复了原状。 秋香、冬香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啊”出声。 这时地底隆隆之声,已经停止,紧接着但听北首一座石崖里面,响起了一阵轧轧轻震! 就在此时,但见石崖底部,石壁竟然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 春香、夏香原是奉命站在几下戒备,但这一变化,却吓得两人一跳! 也就在这当口,突然从那黑黝黝的门户中,跃出一个手执长剑的人来。 春香、秋香正感惊凛之际,突见此人一跃而出,只当是鬼魅出现,口中惊“啊”一声,脚下后退不迭! 戴珍珠看得一呆,忖道:“果然有人捷足先来了!” 一面冷声喝道:“你们还不快拿人?” 春香、冬香经小姐一喝,不敢再退,各自右手一扬,拔出了短剑,朝那鬼魅似的黑影逼了过去。 秋香、夏香也迅快的掣剑在手,跟着围上。 这下,大家看清楚了!那鬼魅似的黑影,原来只是头上套着黑色布袋,只留两个眼孔,身上穿着黑色劲装的人! 只见他布孔中目光流动,长剑横胸,凛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他这一开口,果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可看得丁建中也深感意外,戴珍珠要四个婢女忙了半天,才开启石壁门户,里面居然会有生人! 春香喝道:“好哇!你这贼子,胆敢躲在石壁里面唬人,还不快弃剑受缚?” 那黑衣人冷笑道:“小丫头,你们好大的口气!” 长剑一挥,发出“嗡”的一声,划出一道剑光,环身而起,朝四香扫去。 四香身形飘动,恍如穿花蝴蝶,一个翻身,好轻快的身法,四支短剑一下压住了对方的长剑,左手一扬,四柄锋利铁扇,一下锁住了对方咽喉。 这一着,当真奇妙已极,丁建中凝神注视,他已经看到她们出手,但依然看不清她们出手的手法! 春香喝道:“你再不弃去手中长剑,我们就把你瓢儿先摘下来。”(江湖切口,“瓢儿” 即是脑袋) 那黑衣人到了此时,只好五指一松,一柄长剑“噹啷”一声,落到地上。 戴珍珠冷冷说道:“把他押进来,我有话问他。” 春香一下收回铁扇,短剑一指,喝道:“还不过去,叩见我家小姐?” 其余三人也同时收起了铁扇,由春香,夏香两人押着他走到戴珍珠面前。春香飞起俏生生的莲足,朝黑衣人腿弯一蹬,叱道:“跪下。” 黑衣人双脚一屈,身不由己的跪倒下去。 夏香毫不怠慢,一伸手,从他头上揭起了布袋。 这一揭,原来是个头簪道髻的人! 丁建中看他簪的是乌木如意,和终南派门人一般无二,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会是终南派的人。” 戴珍珠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门派的人?” 春香喝道:“快说! 黑衣人脆在地上,脸上惶恐的道:“在下……在下……” 秋香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看了一眼,说道:“小姐,他是终南派的人,这剑上有‘终南通天观’五个字呢!” 戴珍珠点点头,目光一注,冷然道:“你是终南门下,叫什么名字?” 春香一言不发,纤手一抬,把一柄森冷锋利的短剑,往他头上一搁。 黑衣人凛然一惊道:“在下玄修,其实并非终南派门下。” 春香喝道:“你还不承认?”短剑稍微用力,压在他颈上。 戴珍珠一摆手,拦着春香一面问道:“你不是终南门下,那是哪一派的人?” 玄修道;“在下什么派也没有,在下叫胡老四,江湖朋友管我叫白鼻狼……。” 戴珍珠道:“你不是叫玄修?” 胡老四道:“小姐垂察,在下原是胡老四,奉命改扮终南门下玄修的。”他敢情怕死,才会和盘托出。 戴珍珠道:“我不管你是玄修也好,胡老四也好,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胡老四道:“在下跟随二观主来的。” 丁建中听得心头一喜,暗道:“靖一果然在这里!” 戴珍珠道:“二观主是谁。” 胡老四道:“二观主就是终南派通天观的二观主靖一道人。” 戴珍珠问道:“他人呢?” 胡老四道:“他们已进去了,在下是奉命守在门口的。” 戴珍珠道:“进去的还有些什么人?” 胡老四道:“和二观主一同进去的,还有岐山姬叔全,和黑衣观音孙二寡妇。” 戴珍珠口中“嗯”了一声,出手一指,朝胡老四胸口点去,回头道:“叫路传广他们过来。” 她出手奇快,奇准,奇诡,胡老四跪在地上,不防她会突下杀手,根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口中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春香已经颠起足尖,大声叫道:“路寨主,小姐要你们过来。” 环守在茅屋前面的五人,听到呼唤,一齐飞身赶来,当他们看到石壁门户大开,不由齐齐一楞。 才由路传广躬身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戴珍珠道:“你们给我守住此门,不论何人,都不准进入一步。” 路传广等五人,一齐躬身道:“属下省得。” 戴珍珠回头道:“好,你们随我进去。”说罢,举步往里行去。 四香紧随她身后,一齐簇拥而入。 丁建中心中暗道:“靖一道人等人,既已入内,姬青青落在他们手中,自然也被押进去了,自己该设法救他才是!” 心念转动,只见路传广等五人,手持兵刃,守在石门前面,自己除非硬闯,不然就无法通过。 正在寻思之际,耳中只听几声轻嘶,那是衣袂凌风,发出来的声音! 丁建中连忙举目看去,只见夜风之中,三道人影,连袂飞落!只要看来人身形,就知是三个女子。 前面一人青绢拢发,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劲装,腰悬七星长剑,正是落鹰峡见过的蓝衣公主。 她身后两人,不用说是春雨、秋霜两婢了。 路传广眼看戴大小姐刚刚进去,山前又来了三个女子,这就大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春雨一摆手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快让开?” 铁扇相公宋兴仁摇着折扇,干笑道:“小姑娘,你横眉瞪眼,这是在跟谁说话?”手中折扇轻轻朝春雨肩头敲来。 他这一记,倒并无出手伤人之意,只是存心吃吃春雨的豆腐而已。 哪知扇头堪堪敲出,春雨柳眉一挑,叱道:“找死!”右手五指如兰,一下就抓住了宋兴仁的脉门。 铁扇相公宋兴仁是鄱阳水寨的二寨主,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这回不知怎的连对方出手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人家一把扣住了脉门。心头不觉一惊,左手立掌如刀,正待劈出! 春雨口中冷笑一声,皓腕一翻,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铁扇相公宋兴仁一个大男人,当作稻草人一般,抖手摔了出去。 还算这位二寨主不是浪得虚名之徒,有点本领,一个人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云,才使“千斤坠”往下沉落,落到地上,还收不住势,蹬蹬的后退出两步,方始拿住了椿。 这下,直把鄱阳水寨的宋二寨主羞得满脸通红,色若猪肝,双目凶光陡射,厉笑一声道: “好个骚蹄子,你……” 双肩微晃,身躯快似雷奔电闪,直欺过来,喝声未已,人已迫近春雨面前,右手箕张,探胸抓到。 春雨看他口出污言,招式又极下流,一时羞红粉脸,倏地右肩一侧,身形半旋,一下闪到了宋兴仁右侧,左手一落,一把抓住对方肩井,右手同时扣住了宋兴仁的右腕,用力往后扭转,口中沉喝道:“跪下。” 她使的擒拿手法,不但熟练、快捷,而且奇奥无比,宋兴仁空有一身武功,在她手下,简直无用武之地。 此时两处关节被人拿住,半边身子发麻无力,双膝一屈,果然跪倒地上。 春雨站在他身后,用膝盖顶住他脊梁,冷声喝道:“你口出污言,想死还是想活?” 路传广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喝道:“姑娘手下留情!” 人已闪身而出! 秋霜一下拦住了他去路,哼道:“你给我站住。” 路传广道:“姑娘快闪开。” 秋霜冷笑道:“有本领,你就从我手下闯过去,没本领,那就乖乖的给我退回去。” 宋兴仁毕竟是鄱阳水寨的二寨主,如今当着这许多人,怎好求饶,口中喝道:“小丫头,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好了!” 春雨冷笑道:“一个江湖下三滥,你算什么士?” 手把一紧,“喀”的一声,把宋兴仁一条右臂硬生生卸下了关节。宋兴仁就是铁打的人,也忍受不住,口中大叫一声,痛得昏过去。 分水兽路传广眼看宋兴仁被春雨扭卸手臂关节,心头不由大怒,双目一睁,寒光电射,直注秋霜脸上,厉喝道:“小丫头,你好大的口气!” 秋霜冷冷的道:“小丫头怎么样,你娘以前不也是小丫头。” 路传广听她辱及先人,哪还忍受得住,口中大喝一声:“你出口伤人,本座今晚非教训你不可!”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他外号分水兽,掌上功力,十分惊人。 这一掌虽是含怒而发,但他依然极有分寸,掌势出手,带起一股呼啸劲风,直逼过去。 原来他只想把秋霜震退,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否则他掌可裂石开碑,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禁受得住,不被当场劈死才怪! 哪知秋霜毫不领情,披披嘴道:“你想教训谁?哼,你们胆敢拦着咱们公主,这就是犯驾,姑娘正要教训你呢!” 她口中咭咭格格的说着,身形轻轻一旋,就避开了路传广的掌势,右手轻巧的用手朝路传广手肘拂来。 路传广只觉她人影一闪,就已到了自己侧面,尤其她反手一拂,五指舒展如兰,手法十分奇奥! 他究是鄱阳寨一寨之主,平日见多识广,一看她手势有异,心头不由一惊,暗道:“兰花拂穴手!” 心念方动,劈出的右手迅快收回,左手正待拍出!秋霜冷笑一声,右手未收,身子轻旋,左手又闪电般拂出。 她这一旋转身子,路传广几乎连闪避都来不及,突觉右眉一麻,半边身子就像触了电— —般,心头不由大惊,脚下再待后退,已是迟了!秋霜跟着跨了上去,喝道:“你给我站着别动。” 右手骈指如戟,纤纤指尖,一下点了他胸前两处穴道。 不过是转眼工夫,鄱阳水寨的大寨主、二寨主,在对方两个丫头手下,走不出两招,就被制住! 这可把魁星铁凌霄,和金枪银鞭金氏双杰都看得变了脸色! 铁凌霄一探手,摸出了魁星笔,倏地跨上一步,厉喝道:“你把路寨主怎么了?” 他一动,金鞭银枪金氏双杰也跟着围了上去。 秋霜横了三人一眼,一手叉腰,冷笑道:“我没要他(路传广)的命,只是叫他站着别动,你们怎样?要想动手,还差得远呢!”她口气大得吓人! 魁星铁凌霄雄霸九岭山,手下有上千兄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除了东天王戴天行,他又服过谁来? 再说金鞭银枪金氏双杰,一身武功,也是武林中响噹噹的角色。 这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敢轻估他们,如今一个小丫头,居然丝毫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还说他们要动手.还差得远! 铁凌霄听得自然气胀了胸膛,一张紫膛脸,变得又青又紫,甚是怕人! 但他毕竟是九岭山一寨之主,自恃身份,不好和一个丫头计较,因此并未出手,只是沉嘿一声道:“小姑娘好狂的口气。” 口中说着,伸手一掌,朝路传广肩头拍去,一面喝道:“路兄。”他这一掌推出,掌心暗藏震力,藉以震开路传广被闭的穴道。 秋霜叉着手,只是斜睨着他,冷冷发笑。 须知江湖百家,点穴解穴的手法,各有不同,但也只是大向小异而已! 铁凌霄使的震穴手法,寻常点穴,自可一震即开,但秋霜便的乃是“兰花拂穴手”,不是寻常点穴手法,如何能震得开?铁凌霄一掌推出,眼看路大寨主依然木立如故,一动不动,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这丫头使的是什么手法?” 但此刻已是势成骑虎,一时如何下得了台?浓眉陡然一竖,沉喝道:“你笑什么?” 右手扬处,魁星笔直指秋霜咽喉。 金面郎君手提金鞭,银面郎君也接上了银枪,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蓝衣公主和春雨欺了过去。金面郎君沉笑道:“老二,你去收拾那小丫头,这妞儿由我来对付她。” 金鞭一抖,一记“玉带围腰”,朝蓝衣公主横腰卷去。 银面郎君应了声:“好。” 同时一个箭步,尖笑道:“小丫头,你亮剑。” 口中叫人家亮剑,银枪抖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面洒去。不,他这一招叫做“杏花春雨”,看去是一记枪花,实则在枪花后面暗藏点穴手法,取人穴道。 须知他银面郎君是江湖人,江湖人使的枪法,和冲锋陷阵的枪法,完全不同。古时冲锋陷阵,刀上交锋,使的是长枪,枪法大开大阖,适用于攻远,以挑和刺为主。 江湖人使的是短枪,枪法之中,揉和了长剑和点穴法等招术,是以近攻的点、刺为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朝蓝衣公主主仆三人分别攻出了一招。 却说金面郎君一记“玉带围腰”,朝蓝衣公主横腰卷去,在他出手之时,蓝衣公主明明就在前面,但等到长鞭出手,只听蓝衣公主轻哼一声,香风飘动,人影顿渺! 这一鞭不知如何,竟落了空,心头不觉一怔,急忙定睛看去! 蓝衣公主只不过横跨了一步,不是好好的站在哪里?只是她脸上,隐现不屑之色,冷冷说道:“春雨,秋霜,你们只管出手,给我拿下了。” 秋霜可没有她们公主那般好说话了! 蓝衣公主敢情不愿和这些江湖上的粗人动手,和他们动手,岂不辱没了她“公主”的身份? 秋霜可不管这些,铁凌霄一支铁笔,还没点上她咽喉,她左手五指上翘,轻轻的向外一格。 说也奇怪,铁凌霄点出铁笔的右手,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一下就格在他腕脉之上,把他右手朝外格出。 不,正因她纤纤五指上翘,就被她锁住了手腕,也正因为她出手极快,铁凌霄根本连撤回手都来不及。 右手被人往外格出,正面门户岂非大开? 铁凌霄练的虽是外家功夫,但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右手未收(实际上也收不回去),左脚一抬,一记“魁星踢斗”,朝秋霜下巴踢来。 他外号魁星,这一记“魁星腿”,正是他的成名绝技! 秋霜看他左脚踢来,口中冷冷一笑道:“来得好,我们公主正要我拿人呢!” 左手一下松开了铁凌霄右腕腕脉,顺势轻巧的往下拍去。 铁凌霄这一记“魁星脚”,堪堪飞起,秋霜的纤掌,也刚好拍下,好像又是凑上去的一般! 但听“啪”的一声,手掌心正好击在他左脚踝上,铁凌霄只觉半边身子骤然一麻,一个人直摔出去四、五步远,再也站立不住,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原来他是被秋霜“兰花拂穴手”拂中了脚上的穴道,一时如何还想站得起来? 银面郎君抖起一记枪花,他在枪花后面,原来暗藏了三点枪尖,点击春雨三处穴道。 怎知春雨不但不避不闪,反而身形一侧,直欺而上。 她这一侧身,就自然而然的让开了刺到的枪势,右手一反,抓住枪杆,往后用力一拉。 银面郎君一枪落空,再被她一拉,脚下不由得往前冲去,心头一惊,立即趁一个急旋,他往前冲出一步,再向右旋,就到了春雨的身后,左手一掌,猛击向春雨后心。 哪知春雨在他向右旋转之际,同样身若陀螺,轻灵无比的跟着一个右旋! 本来银面郎君已经转到春雨身后,但春雨这一旋,又转到了银面郎君的身后。 银面郎君出乎虽快,她比他更快,右手反手一掌,轻盈无比,拂上了银面郎君的右肩。 银面郎君一刹那间,全身血液,就像凝结住了,手握银枪,攒眉怒目,再也动弹不得。 春雨身形一闪,到了银面郎君面前,冷冷的哼了一声,叱道:“原来你只是铁样蜡枪头,是个没用的东西,还敢找姑娘动手,姑娘不教训教训你,还当姑娘好欺侮的呢!” 她咭咭格格的说得很快,右手扬处,但听”劈拍”两声,一正一反,给了他两个巴掌。 银面郎君凭手中一杆银枪,纵横江湖,成名数十年,从未遇上过对手。今晚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在一个时辰之内,两次栽在人家丫头的手下。 但倒了八辈子的霉,只是形容他今晚倒霉而已,可是被阴人括耳光,这可真要倒二、三年霉。 这教银面郎君如何不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狠狠的咬春雨一口才趁心。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那是因为作者要交代清楚,把他们分开来说,其实事情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春雨制住银面郎君,也正是秋霜制住铁凌霄的时候。 金面郎君因蓝衣公主闪避的身法十分奇突,心下正在嘀咕!不!他被蓝衣公主那份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所慑,一时楞得一楞,连第二招还没出手,对方两个丫头,已把魁星铁凌霄和老二收拾了!这下直惊得金面郎君大为震骇! 就是隐身暗处的丁建中,也看得心头暗暗震惊! 戴珍珠和四香的武功,已经大大的出他意外,如今眼看这位蓝衣公主手下二婢,竟然也有这般高强的身手!一时眉锋微蹙,暗自忖道:“江湖上出了这两个女子,倒是十分棘手之事。” 就在他思忖之际,春雨、秋霜两人,已经一左一右,俏生生的朝金面郎君逼了过去。 春雨道:“喂!你还要我们动手吗?” 秋霜接口道:“你招子没瞎,看总看清楚了,识相的自己弃去兵刃,束手就缚,还光棍些!” 金面郎君明知自己一人,绝不是对方两人的敌手,但以他金面郎君在江湖上的名头,要他束手就缚,这比括他两个耳光还要难堪,一时不觉横上了心,左足倏退一步,右手金鞭横胸,厉声道:“你们谁敢过来?” 春雨冷笑道:“你真是不识好歹,凭你这根烂蛇鞭,只能拿去打拘,你想伤得了谁?” 秋霜笑道:“是啊!打狗还嫌轻了些呢!” 金面郎君气得大喝道:“你们再走上一步试试?” “试就试?”春雨话声出口,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晃,一左一右突然侧身而上。 金面郎君早有准备,大喝一声,抡鞭扫出。 那知春雨、秋霜身发如风,一闪而至。 金面郎君金鞭甫出,但觉香风拂面,两条纤影已到身侧,心头不由大惊,要待后退,已是不及,只感双肩一麻,左右“肩井穴”已被人家拿住。 春雨、秋霜一拂而退,躬身道:“启禀公主,这几个人全拿下了,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蓝衣公主嘉许的点点头道:“你们办得很好,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我们进去。”举步朝洞窟中行去。 春雨看了几人一眼,哼道:“你们遇上公主,心肠最好,没要你们狗命,要是遇上我们大公子,你们就是九条命,也早送了。”随着话声,急忙跟了进去。 丁建中心中暗道:“只不知他们大公子又是什么人?” 心中想着,人已掠出林,奔进崖前,这一瞬工夫,蓝衣公主主婢三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丁建中因自己身上没带火种,进入这样黑暗的山腹石窟,不透一丝天光,纵然内功精纯,目能夜视的人,也无法看得见景物。 心下略一踌躇,就暗想:“铁凌霄、路传广等人,都是江湖黑道人物,他们身上可能会有火筒或火熠子一类工具。” 当下就走到路传广身边,伸手朝他身边革囊中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精致的白铜火筒。 原来路传广是鄱阳水寨寨主,他外号又是分水兽,练的自然是水上功夫。 水寨中的人,当然个个精于水性,也经常与水为伍。他们身上,当然不会携带一沾到水就会湿的火熠子,故而这火筒不但精巧,也有防水的功能。 丁建中用大拇指推起活动盖子,但听“嗒”的一声,射出一道火光。 显然这千里火筒的火力极强,心中不觉大喜,拍拍路传广肩膀,笑道:“路寨主,谢谢你了。”说着,扬长朝石窟走去。 石窟门户,黝黑无光,不知究竟有几多深? 丁建中艺高胆大,但这回也不敢太以大意,跨进洞窟之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入。 就他所知,这座山腹石窟之中,先后已有三拨人进入。 第一拨是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等人。这一拨人除了姬青青落在他们手中之外,武功并不怎样。 第二拨人是戴珍珠和她随身四婢。这五人本来武功平平,但今晚看她们使出来的扇招,竟然精巧绝伦,奇奥无方,即使自己出手也未必化解得开。 第三拨则是蓝衣公主主婢三人,自己虽没看到蓝衣公主出手,但从春雨、秋霜两人的出手招数看去,蓝衣公主的武功,定然极为高强。 这三拨人挤到一个洞窟中去,只要稍为大意,就可能受到两方面的夹击,自己不能不小心应付。 他左手握着千里火筒,右手当胸,一步步往里行进。 他能不亮火筒,就尽量不亮火筒。 那三拨人,自然是为石窟中的宝藏而来,但他是为了救人来的,救人只能暗中下手,因此他的行踪,自然越隐秘越好。 石窟内像一条宽阔甬道,很直,也很平坦,但越到里面,就越黑暗,进入七、八丈之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丁建中左手握着火筒,依然没有打亮,他只是凝足目力,耳目并用,一步步的走着。 奇怪的先前进来的戴珍珠、蓝衣公主等人,竟然会一个不见,而且一点声息也没有! 就像这座石窟,从来也没有人进来过,空气冷森,沉寂如死,几乎使人油生怖意。 丁建中当然并不害怕,他全身提聚功力,凝神谛听,搜索行进,可以断言,在他经过的十丈方圆之内,绝没有人。 他虽是步步为营,处处戒备,但脚下还是走得极快,这一阵工夫,已经深入到十余丈之多。 在他感觉之中,进入石窟时,还像一条甬道,但愈到里面,似乎愈开阔了。此时他好像走到了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石窟之中,因为他有空荡荡的感受。 阴森、死寂,听不到一点人的声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所有进入石窟的人,又到那里去了呢? 到了此时,丁建中不得不点燃起火筒来看看清楚。 千里火筒发出“擦”的一声轻响,划破了死寂,一道火光,随着亮起,眼前登时明亮。 他证实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是一座极大的山窟,火光可以照亮四五丈方圆,但四周依然黑漆漆、空荡荡的,阴森幽黑! 丁建中执着火筒,笔直走去,约莫走了一箭来路,迎面已有一堵高大大石壁,挡住了去路。 石壁,有一个人多高的圆洞门,洞上有一个横轴,刻着斗大的四个字:“天香之宫” “天香之宫”?丁建中默默的念着,他根本不知道“天香之宫”究是什么地方?但既是山腹石窟,他就举着火筒,朝圆洞门走了进去。圆洞门里面,依然十分辽阔。 丁建中走了七、八丈远近,前面尽头处又有一堵石壁,横亘去路,举目看去,石壁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圆洞门。 洞内同样黝黑沉寂,只是冷风砭肤,极为阴寒! 丁建中脚下微停,但深山U山腹,你也无从选择,他略为趔趄了一下,就举步朝右首一个洞窟中走去。 这样又走了七八丈远近,前面又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不!石壁下面,这回整整齐齐排列了四个洞门。 丁建中暗暗忖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走了半天,如今出现了四个洞门了。” 他这回没有停留,笔直朝中间右首的一个圆洞门中走入。 一路行去,依然不闻人声,也不见一个人影,丁建中心中暗道:“自己已深入了数十丈,仍然不见宫在那里,照这情形看来,这座山腹之内,几乎全掏空了,这工程岂同小可?” 这回他处处留神,足足走了十几丈远,才发现自己已在一座几乎有十丈见方的半圆形大石室之中。 所谓半圆形,是除了自己来路,迎面是一个半圆形的石窟,像扇面一般,摆在面前。 这座广大的半圆形石室,一共排列了八座圆洞门。 丁建中昆仑高弟,出身玄门,他左手擎着千里火筒循着石壁,逐个看去,约略已可看出这八个圆洞内,显然是按八卦方位而设,其中必然有着生克之理。 他想不到山腹石窟之中,会有“天香之宫”,“天香之宫”里面,居然会有“八阵图”! 丁建中虽然对八卦、九宫之学,稍有涉猎,但八卦总得按八个方位排列,如今八个门户,排成一排,使得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玄奥来了。 丁建中心里默默的念着:“休、生、伤,杜、死、景、惊、开?” “八门之中,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余皆凶门。那么自己该从第一个圆洞门或第两个圆洞门进去才是。” 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迟疑,举步朝第两个圆洞门走了进去。这座圆洞门内,是一条黝黑却是相当平整宽阔的通道。 丁建中走了四五丈远近,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样又深入了三丈来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贯的岔道。 丁建中脚下一停,方待看看岔道上的情形,是否和其他门户相通? 就在他脚下方停,陡觉脑后金刃劈风,由左劈来,这一记来得无声无息,但只要听风辨声,力道极为沉猛。 事起仓猝,丁建中本能的身形掠出一步,喝道:“什么人偷袭在下?” 他朝前掠出一步,自然避开了从左首劈来的一刀,但听“呼”的一声,一道刀光,从左首肩头擦身劈落。 那是一柄大刀,武林中居然有使大刀的人! 但就在他掠前一步之际,瞥见右首人影一晃而至,又是“呼”的一刀,朝自己下盘扫来。 这一下几乎和左首刀势配合而来,势道劲急无俦,同时发动,又是一个使大刀的! 丁建中沉哼一声:“来得好!”暗吸一口真气,身形忽然朝上拔起,待得刀势落空,双足运劲,猛力朝刀柄上踏下。 但听“喀”的一声,刀柄立被踩为两截!” 丁建中得理不饶人,当胸右手,迅若掣电,遥遥点出一指,口中喝道:“你给我躺下!” 这一记坚凝如剑的指力,破空激射,“嘶”然有声,直取对方“华盖”穴。 指风迅厉,快如箭射,对方纵然警觉,也不易躲闭得开,但听“笃”的一声,正中胸口! 那人被震得后退一步,但并未倒下。 丁建中不觉一怔,暗道:“自己这一指,足可贯穿金石,此人居然能硬接下去,只被震退一步?啊!这一记指风,击在他身上,怎会有此异声?” 也就在此时,右首那人,又是一刀,朝身后斫来。 不,他依然和方才一样,一刀从左肩斜劈出去,擦身而过,简直和方才一刀,路数、尺寸,都毫厘不差! 丁建中觉得奇怪,自己已经跨前了一步,他怎么还会和刀才一样的劈法?难道他只会这一式刀招不成? 心念还未转完,突然右首那人,又从横巷中冲了出来,用刀柄(他一柄大刀,已被丁建中齐中踩断,此时手中只剩了半截刀柄)朝丁建中下盘横劈过来。 他原本用的是长柄大刀,自然可以横劈,但此刻手中只剩了半截刀柄,(等于半截木棍) 不但已经够不到丁建中身上,如何还用扫劈? 而且这一记扫劈,取的是丁建中下盘,也和方才的刀招,一模一样,所取部位,分毫不差。 丁建中这一瞬间,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两人行动,何以会有如此笨拙?” 右首那人扫向下盘,落了空,又倏地向后隐去,左首那人又是一刀,朝丁建中后脑劈来,因为够不到尺寸,又从他肩头擦身而过,劈了个空。 丁建中越来越觉得奇怪,忖道:“他大刀既然劈不到自己,(他已经朝前跨出了一步) 何用白费力气,一刀又一刀的劈来?” 心中想着,人已倏地转过身去,口中喝道:“阁下小心了”。 振腕一指,直取对方前胸。指风出手,又听“笃”的一声,击个正着,那人身躯震动,往后退去。这下,丁建中清楚了,这一声“笃”,显然不是击在人身之上! 原来从左右两边闪出来的人影,只是两个木偶而已! 只要有人踏入横贯的岔道之时,触动机关,两个木偶就会突然出来,举刀就斫。他们当然不管劈得到人,劈不到人,只要触动的机关并未停止,他们也不会停止的。 丁建中微微一笑,这就举步往里走去。 穿过横贯的岔道,走了不过两丈来远,甬道忽然往左弯去,刚一举步,猛觉左足往下一沉,踩到的竟是一方翻板,一个人几乎倾跌出去,心头一惊,跨出去的右足,又踩上了翻板! 这要换了旁人,非跌下去不可,但丁建中是昆仑派的弟子,昆仑派以“云龙三折身法”,独步武林,一个人能在空中转折飞行。 丁建中两足一齐踏空,心知这转弯角处,既然设有翻板,绝不会只有一二步而已,可能在一两丈之内,均是翻板埋伏。 自己当然以不触动埋伏最好。心念一动,立即双臂一划一个人凭空飞起,随着甬道转弯之势,朝前平飞过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飞起之时,突听头顶“啪”的一声轻响,一蓬箭雨,像飞蝗般激射过来。 这机关当真恶毒无比,敢情因为踏在翻板上,仍然没有人掉下去,那么来人准是往上跃起了无疑。 他在安装机关之时,就算准了这一点,故而这一蓬箭雨,是由空中迎头打下来的。 丁建中身在半空,突遇奇袭,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已无暇拔剑,只好右手一挥,衣袖朝外拂去,封挡射来的箭雨。 同时身形也一再伸屈,突然加快,矫若神龙,朝三丈外另一个转弯角上飞射过去。他一身功力,已臻上乘,这一记衣袖出手,内劲涌拂,把射来的一蓬箭雨,纷纷震拂出去。也在右手这一拂之际,冲着箭雨飞出三丈多远,身形倏然向右转折,飞出了这一段翻板之路,落到地下。 这里总算已是实地,丁建中低头看去,右手衣袖,已被这一阵箭雨,刺破了几个窟窿,差幸没有伤到皮肉!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忖道:“自己从第二座门户进来的,‘休、生、伤、杜,死、景、惊、开’。这第二道门户,应该是‘生’门才对,怎会有这些埋伏?” “哦!这么看来,这八门莫非给颠倒了?如果倒数过来,第二道门户,岂非成了‘惊’门尸 “惊门者,这门户之中,有惊无险,极为惊险之门也!自已进入‘惊门’,要想有惊无险,履险如夷,只怕不容易呢!” 心中想着,不觉举目朝前望去。 这条甬道,每隔三四丈远,就有一个转弯,因此你怎么也只看到前面不远的景物。 丁建中心头突然一动,暗道:“这一情形,已很明显,他们把甬道每隔三四丈,就有一个转弯,就是这三四丈一段路中,必设有一种埋伏无疑。方才的一段路中,全是翻板,而且不容自己纵身飞起,这一段路,不知又是什么厉害埋伏了?” “对了,这一段路,一共也不过三四丈距离,自己只要放轻脚步,脚下加快,很快就可冲过去了。” 想到这里,立即提起一口真气,脚尖点处,朝前奔去。 他才一举步,耳中就听到“波”的一声轻响! 不,这“波”的一声,犹如锁地老鼠,快到极点! 他这里才跨出两步,但地下“波“波”之声,就像点燃了火药线一般,一路传了过去迅快的已经到了前面转角之处。 丁建中耳中听到了这一连串的“波”波”之声,心中不觉提高了警觉,因除了“波”波” 之声,别无动静。 任何一个人,心理上都是一样的,纵然艺高胆大,不怕埋伏,不惧袭击,但总要看到了东西,才能应付,最怕就是因为听到声音,没看见东西,心里有些不放心,不觉停下步来仔细检查 第二十章 要知这条甬道,少说也有一丈来宽,他手中火筒,虽然光度极强,也只能照到丈许方圆,在一丈之外,依然是一片幽暗,黑越越的。 丁建中目能夜视,可以看到尽头处,但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心中更觉狐疑不定。 就在此时,他陡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 身在山腹石中,步步惊险的“惊”门之中,那会有兰麝幽香?丁建中心头一凛,暗道: “不好,这明明是迷香了!” 他还算见机得快,立即摒住呼吸,身形掠起,朝前飞扑过去。 三、四丈距离,就他说来,不过一、两个起落,就已纵到转弯角上。 这尽头处,又是向左弯去,丁建中堪堪掠到,陡觉疾风扑面,朝自己迎面打来。他几乎连看也没看,右手一挥,朝前拂去。 当他衣袖拂出,才发觉那打来的一团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暗器! 不,但听“扑”的一声,那团东西,被自己衣袖袭碎,飞散开来! 那是一包粉质的东西,四散纷飞,洒得自己一头一脸,异香扑鼻! “糟了!”丁建中暗叫一声:“这是一包迷香粉末!” 这一下,他自然吸入了不少。 但他心头清楚,一个人疾快的飞冲出去,准备冲出转弯角,再把头上、身上沾到的迷香拍去。 但他纵然内功精纯,可以摒得住呼吸,究竟一头一脸俱是迷香,内功再好的人,也抵不住迷香的药力。 他堪堪奔出转弯角,就已感到头脑一阵昏眩,再也支持不住,只是心中还有些明白,暗自警惕,忖道:“自己非支持住不可,这里除了自己,没有援助自己之人,自己要支撑下去……? 但他没想到这条甬道,每隔三四丈距离,就有一个转弯,每一个转弯,自成段落,每一个段落,有每一个段落的埋伏。 丁建中掠出转弯处,只是说他冲出了这一段迷香埋伏,但也正是另一段埋伏的开始。 他心念还未转完,头顶上已悄无声息的落下一片乌云!那当然不是真的乌云,而是一片铁丝的网罟。 丁建中内功精纯,心头还有些清楚,发现头上微风飒然,往下罩落.还待躲闪,身子方动,一片铁网已把他全身网住。 丁建中人已渐渐陷入昏迷,但他双手,还是本能的挣扎了几下。 这一片铁网,不但每一根网丝,都是用人发、牛筋、揉合着钢丝制成,不但柔韧,就是内功再佳的人,也无法把它挣断。 而且,每一个结上,都缚着锋利的倒钩刺,你不挣扎还好。稍一挣动,就钩住你衣衫,越挣扎越钩得紧,把你紧紧的裹成一团。 丁建中只挣动了两下,就已昏迷过去,再也挣不动了。 丁建中当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但他醒过来了。 他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 他只觉头脸上一阵凉爽,就清醒过来。 睁开了眼睛,他才发现自己躺卧在一间石室的地上,身上好像缚得很紧,肩背等处,隐隐有些作痛。 眼前站着一个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这人一身青衣,面情冷肃,正是那晚率领关中四凶,和插翅虎崔武等一干人,胁迫杜夫人搬家的青袍人。 丁建中已然知道他脸上戴着面具,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终南派通天宫的二观主靖一道人。 他也是最近在江湖上到处和各大门派作对的神秘门派的西路令主。 丁建中挣动了一下,他不挣动还好,这一挣动,发觉浑身被缚成一团,根本连动都无法动。而且肩背等处,几乎有十几处连皮肉都被钩住,一动就十分刺痛。 丁建中心头十分愤怒,冷冷的道:“你们好卑鄙的手法,把我擒来?” 靖一道人哈哈一笑道:“丁建中,你错了!” 丁建中道:“我什么错了?” “你说错了。”靖一道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但不是我把你擒住的,相反,还是我把你救到这里来的。” 丁建中哼道:“你有这份好心?” 靖一道人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把你救来,总是真的。” 丁建中道:“那你就该放我起来。” 靖一道人道:“在下既然把你救来,自然会放你起来……?” 底下的话,忽然住口。 丁建中道:“听你口气,莫非有什么条件?” 靖一道人诡笑道:“丁兄果然是明白人。” 丁建中道:“好,你说吧!” 靖一道人道:“丁兄大概已经知道,这里是江湖上传说了甚久的天香之宫……” 丁建中道:“我自然知道。” “那就好。” 靖一道人堆起了一脸笑意,说道:“丁兄既然知道,那不用在下多说,只是目前在洞内发现另有强敌侵入,丁兄如果肯和在下合作,在下立可把你身上的铁网解开,而且……?” 他故意笑着不往下说。 要知,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除非笑得很深,否则不会在脸上现出笑容来的。 丁建中道:“如何合作法子?” 靖一道:“丁兄武艺超群,在这天香之宫中,只要肯听在下的指挥,自有丁兄的好处。” 他说到这里,立即补充说道:“在下所谓指挥,是指合力抵抗强敌,并不是要你丁兄听命于我。” 丁建中道:“你说的强敌,是指那一批人?” 靖一道人不觉一怔,问道;“听丁兄口气,好像进入天香之宫的人,还不止一批?” 丁建中道:“据我所知,一共进来了两批……”。 “哦!”靖一道人口中哦了一声,急急问道:“丁兄,你说说看,到底是两批什么人?” 了建中道:“你先放我起来再说。” 靖一道人道:“在下自然可以放你起来,但你是否同意在下的条件,和在下联手合作呢?” 丁建中道:“在下从不受人胁迫,除非你先放开我。” 靖一道人忽然点头道:“好,在下相信丁兄。” 出乎意外,他居然一口答应。不,他居然从身边取出一把锋刃匕首,替丁建中把身上铁网,一一割断。 丁建中也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慷慨,心中不禁一怔,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二观主倒是大方得很!” 靖一道人忽然哈哈一笑,道:“这叫做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他深深的看了丁建中一眼,说道:“原来丁兄已知在下是谁了。” 丁建中道:“在下非但知道二观主身份,还知道二观主的另一身份。” 靖一道人虽然戴着面具,不易看到他的脸色,但他身躯似乎微微震动,问道:“你倒说说在下另一身份,又是什么?” 丁建中道:“西路令主。” 靖一道人突然狂笑一声道:“好,好,丁兄知道的果然不少,咱们那就更非合作不可了。”说罢,不觉大笑起来。 丁建中自然听得出来,他笑得意味深长,而且十分得意。 靖一道人笑声一停,说道:“丁兄现在可以说出进来的两批人,究竟是谁了?” 丁建中道:“一批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女儿戴大小姐,另一批是贵门公主……” “够了。” 靖一道人道:“只不知丁兄是否愿意和在下合作?” 他目光闪铄不定,只是盯着丁建中,是在静候丁建中的回答。 丁建中道:“在下想请教二观主一件事。” 靖一道人道:“丁兄请说。” 丁建中道:“在下进入天香之宫,并非觊觎宝物而来。” “这个在下知道。”靖一道人眼光之中,似笑非笑,说道:“丁兄是为一个人来的。” 丁建中道:“是的,我义弟姬青青可是被二观主擒来了?” 靖一道人哈哈一笑道:“人虽非在下擒来,但丁兄问对了人。” 丁建中问道:“他人在那里?” 靖一道人道:“在下把她藏在一处极为安全之处。” 原来他有人质在手里,无怪有这般大方,肯贸然替丁建中解去身上的铁网。 丁建中目光如剑,逼视着靖一道人脸上,冷声问道:“你把他藏在那里?” 靖一道人淡淡一笑道:“丁兄但请放心,姬姑娘现居之处,安全得很。” 丁建中被他一声“姬姑娘”,说得脸上不禁一红,哼道:“你是想以他作为人质?” “不敢。”靖一道人道:“据在下所知,驼龙姜大侠,没有朱果叶,无法康复,不知对是不对?” 丁建中心中暗道:“朱果不在通天观,想是被他偷运出来了。” 一面问道:“朱果可是在你手中?” “丁兄说对了!”靖一道人忽然跨上一步,笑道:“所以,只要丁兄点个头,答应和在下合作,别说一片朱果叶,就是这里的宝藏,兄弟也可分你一份。” 丁建中道:“在下不稀罕宝藏,在下的条件,是你释放姬青青,和一片朱果叶。” “好!”靖一道人道:“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丁建中道:“在下只答应在天香之宫,助你对付强敌,出了天香之宫,在下就不管了。” 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出了天香之宫,咱们各自东西,互不相干。” 丁建中道:“现在你可以把姬青青放出来了。” 靖一道人道:“姬姑娘被他叔叔掌力所伤,正在静养之中,在下领你去看她就是了。” 丁建中听说姬青青负了伤,心下不禁大急,问道:“他如何会负伤的?” 靖一道人道:“她跟踪在下三人,被姬叔全发觉,当时也并不知道是他侄女,骤出不意,给了她一掌,姬叔全的‘飞凤掌’,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躲闪得了?” 丁建中问道:“她伤势如何?” 靖一道人道:“已无大碍,丁兄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外行去。丁建中随在靖一道人身后,跨出石室,只觉行径之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转折甚多。 不多一回,只觉靖一道人身形一闪,便自不见。 不,只听他低喝一声道:“丁兄往这里来。” 丁建中赶紧掠上一步,才看清右首石壁间,有一条斜斜的石缝,只容一个人侧身而入,他并不犹豫,一闪身跟了进去。这是一座大概有两间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左首一张松木矮榻上,仰卧着姬青青,看去神色疲倦,显然伤势尚未完全康复。 在松木矮榻旁,守着两个人,那正是姬叔全和黑衣观音孙二娘。 丁建中急行两步,问道:“姬贤弟,你伤势如何了?” 姬青青一见丁建中,立即“啊”了一声,叫道:“丁大哥……” 孙二娘嗤嗤的笑道:“她明明是姑娘家,你干么要叫她贤弟?” 姬叔全及时左手—拦,冷喝道:“站住。” 丁建中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姬叔全右手直竖暗暗蓄势,冷然道:“你可知道她是咱们家的闺女,你这般直奔卧榻,成何体统?” 丁建中道:“在下只知他是我义弟,他负了伤,在下自然要看看他了。” 两人相持不下,靖一道人忙道:“姬兄,在下和丁兄已经谈好了。” 姬叔全道:“他同意了?” 靖一道人点点头道:“同意了。” 姬叔全道:“只是他一身武功极高,如果一但推翻诺言,咱们全盘计划,都将付于流水!” 丁建中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二娘道:“丁大侠,姬兄的意思,只是防你到时反悔,因此……” 她忽然住口,脸含倩笑,没往下说。 丁建中道:“孙二娘,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不用吞吞吐吐了。” 孙二娘嫣然一笑,才道:“事情是这样,在这天香之宫里面,咱们分作两批,由你和姬兄两人拒敌,咱们负责寻觅入宫之路。” 她言中之意,仍然不肯释放姬青青,那是要留她作人质了。 丁建中问道:“姬贤弟的伤势呢?”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终南‘灵宝丹’,是驰誉武林的伤科圣药,你还怕小妹子不霍然而愈么?” 丁建中道:“好吧,在下答应了,但出了天香之宫,你们不得再藉故留难姬贤弟了。” 孙二娘神秘一笑道:“这个自然,姬兄如今是姬家的族长,他点个头,还怕好事不成? 到时候,我还要跟两位讨杯喜酒喝呢!” 这话当着丁建中、姬青青两人的面说出来,一时羞得姬青青一张粉面,像红缎子一般,但内心却是暗暗喜悦。 丁建中也被她说得俊面通红,怫然道:“你怎好如此说法,姬青只是在下的义弟,在下始终把她当作兄弟看待。” 姬叔全道:“咱们不谈这些,只要你谨守诺言就好。” 说着,便自退开了两步。 丁建中走进榻前,问道:“贤弟,你伤在何处?” 姬青青因方才孙二娘说过的话,面上娇红未退。依然有着羞涩之色,只是低低的道: “大哥,我伤在左肩,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刚说了两话,突然靖一道人沉喝道:“什么人?” 喝声甫出,但见人影闪动,飞快的闪进两个娇小人影! 不,一转眼,就闪进来四个青衣少女,每人腰间插一柄短剑,一个百宝囊,只要看她们身手,就极为矫捷。 这四个青衣少女闪进石室,就布成了一个四方阵形。 接着但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室外走入,那是一个身材纤瘦的佩剑少女,一身缟素,鬓边还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这主婢五人,突如其来,看得靖一道人,姬叔全两人,一时间莫测高深。 只有丁建中认识,她们正是戴珍珠和春、夏、秋、冬四香。 靖一道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春香斜睨着他,冷笑道:“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 戴珍珠目光一转,早已看到站在榻前的丁建中,她微见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惊异,还是欣喜?是仇恨,还是幽怨?总之表情极为复杂,星眸盯着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轻抬玉手说道;“春香,你退下。” 孙二娘眼看那素衣少女进入石室,就脉脉含情的盯注着丁建中,她是过来人,一眼就已看出戴珍珠神情有异,不觉朝丁建中神秘一笑。 戴珍珠轻启樱唇,朝靖一道人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如何进来的呢?” 靖一道人大笑道:“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如何进来的呢?” 春香喝道:“我们小姐问你,你敢这般回话。” 戴珍珠又抬了抬玉手,制止她的话头,一面徐徐说道:“这是天香之宫,我自然知道,我只是奇怪,你们如何开启石壁,找到这里来的?” 她这话无意之中露出了口风,“天香之宫”,只有她能够进来,因此对别人如何开启石壁,如何能够进入“天香之宫”,就感到十分惊奇。 靖一道人老奸巨猾,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口气,一时目中异芒连闪,抱拳笑道:“在下等人,只是无意进入山腹石室,姑娘想必熟悉出入路径,不知如何称呼?” 戴珍珠嗯了一声,螓首微抬,目光又朝丁建中投来,一面徐徐说道:“丁大侠,你还认识我么?” 她是因为丁建中一直没跟她招呼,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说话之时,显然有着满怀幽怨,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人家既然出声招呼,丁建中自然不能再不理睬她了,这就“啊”了一声,作出惊异之状,拱手道:“姑娘莫非就是戴大小姐么?” 戴珍珠一手掠掠鬓发,婉然一笑道:“丁大侠总算还认识贱妾。” 丁建中道:“戴大小姐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戴珍珠幽幽的道:“我就是为‘天香之宫’来的。” 靖一道人忙道:“丁兄原来和这位姑娘相识,只不知这位姑娘是……” 丁建中道:“这位姑娘就是东天王戴天行戴老爷子的令嫒戴大小姐。” 靖一道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戴大小姐,在下久仰……” 戴珍珠只是轻“嗯”了一声,依然朝丁建中道:“天香之宫,在未入宫之前,到处都有机关埋伏,虽然年代久远,有些机关,已经失灵,但还有不少,依然有效,不知内情的人,一旦触发埋伏,威力仍然极强,丁大侠诸位,如果真系误入此窟,那就及早离去的好。” 靖一道人道:“怎么这里不是‘天香之宫’么?” 戴珍珠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自然不是了,天香仙子居住的宫阙,怎么会是如此简陋的石室?” 孙二娘插口道:“戴大小姐,你一定知道如何走法了,带我进去可好?” 戴珍珠冷然道:“天香之宫,岂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她除了对丁建中说话时,星眸之中,含着不胜幽怨,语气也较为柔婉,对其他的人,就异常冷淡,使人有如面对冰霜之感! 孙二娘对她的冷淡神色,丝毫不以为意,接着问道:“那么要什么人才能进去呢?” 她说话之时,暗暗朝靖一道人使了一个眼色。 靖一道人自然懂得她的心意,暗暗点了下头。 戴珍珠冷然道:“除了得到天香仙子遗物的人,什么人也不准进去。” 孙二娘道:“这么说,戴大小姐那是得到天香仙子遗留信物的人了?” 戴珍珠冷声道:“不错。” 她话声方出,突听靖一道人沉声道:“那很好!” 突然一指,朝戴珍珠背后“凤尾穴”上点落! 他这一下,指风嘶然,宛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但戴珍珠的反应更快,娇躯轻轻一闪,便自闪开,倏地转过身来,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靖一道人为人机警,一招落空,立即收手,只是耸耸肩,诡笑道:“在下只是想试试姑娘的身手,是否已得天香仙子的遗物?” 江湖传言,得到天香仙子遗留信物的人,必须先学会天香仙子某一式武功,才能进入天香之宫。但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是什么?那是怎样的一式武功?” 戴珍珠轻哼一声道:“你想考究我的武功么?” 靖一道人道:“在下正有此意,因为据江湖上的传言,得到天香仙子信物之人,也必然得到了天香仙子遗留的一式武学,据说光凭这一式武学,就足以傲视武林,抗手无辈。” 戴珍珠道:“所以你想试试!” 靖一道人道:“正是。” 戴珍珠道:“你要如何试法?” 靖一道人道:“在下只要再攻你几招,就可证实。” 戴珍珠脸色冷漠,微洒道:“你证实了又如何呢?” 靖一道人不觉一怔,沉笑道:“这个在下倒是未曾想到。” 戴珍珠冷笑一声道:“那就我代你说好了,你如何试出我武功不高,就想出手夺取,对是不对?” 靖一道人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一时之间,对此女竟有莫测高深之感。 戴珍珠眼波朝丁建中一溜,说道:“天香之宫,共有八道门户,但只有一条是入宫之路,其余七道门户,纵横穿插,围绕四周,不仅不得其门而入,抑且埋伏重重,十分凶险,诸位还是及早退出去的好。” 话声一落,回身道:“咱们走。” 轻盈举步,正待朝室外行去! 靖一道人急忙叫道:“戴大小姐请留步!” 戴珍珠脚下一停,回答道:“你还有什么事?” 靖一道人在她一停之际,闪身拦在她前面,诡笑道:“方才咱们已经说好,在下还要向你讨教几招。” 戴珍珠看他拦在面前,心头不禁微生怒意,冷声道:“你说话口齿清楚些,什么咱们的……” 冷厉目光盯了靖一道人一眼,接道:“我已经看在丁大侠面上,不和你计较了,你快让开去。” 靖一道人厉笑一声道:“戴大小姐,你不出手,在下可要出手了!”话声出口,突然间双手疾发,掌指齐使,飞洒出一片掌影,朝戴珍珠袭去。 终南派以剑掌奇捷,驰誉武林,江湖上曾流传着四句赞誉终南剑掌的话:“终南捷剑,快捷如风,终南飞云,出掌如飞。”由此可以看出终南派的“飞云掌”,何等快速了。 靖一道人此时使的,正是“飞云掌”。 飞云掌,掌中有指,掌影参差,指影错落! 这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连续使出了七八种变化,几乎将戴珍珠身上所有部位,全都招呼到了。这种快捷、绵密的攻势,实在惊人之至,连丁建中都看得耸然动容,暗暗替戴珍珠焦急! 她纵然学会了天香仙子几式精妙武学,但总归是初学乍练,只怕很难化解开? 然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她无法化解,却偏偏出乎你意料之外。戴珍珠对敌经验显然不够,像这般风雨飘洒的绵密攻势,她敢情还是第一次遇上! 因此她脸上不但隐泛怒容,也流露出惊凛之色! 但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她身躯轻闪,一个旋身,就脱出靖一道人掌指攻势之外。 丁建中只看到她在旋身之际,右手随着挥出,依然没有看清她的手势。 好像她出手之际,笼着一层雾一般,永远使人看不清切! 但就在她旋身挥掌,电光石火般一闪,靖一道人口中惊哼一声,急急往后跃退,一条左臂,敢情被戴大小姐玉掌拂中,软软的垂了下来,动弹不得。 这下,直看得姬叔全、孙二娘两人全都凛然变色! 靖一道人自然更感到骇异,疾退数步,右手连搓带揉,运功推拿着左手穴道,目光却迅快的转到丁建中脸上,说道:“丁兄,你去接她几招。” 一面暗暗朝姬、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丁建中因和他有约在先,不能推托,心头纵然不愿,但仍然受命而出,举步朝戴珍珠身前走去。 靖一道人左手经过一阵运功推穴,渐渐好转,他缓缓吸了口气,运臂伸缩了几下,看看已无大碍,右手锵然拔剑,一下闪到丁建中右方,缓步逼了上去。 姬叔全、孙二娘得到靖一道人的暗示,也一齐从左右抄了过去。 那春、夏、秋;冬眼看对方的人,朝小姐逼上,也同时一手紧按剑柄,紧紧盯注着几人,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戴珍珠眼看丁建中朝她走去,不觉微微一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身上,流露出惊奇的神色,直等丁建中走到她面前七八尺距离,才幽幽的问道:“丁大侠可是要和我动手么?” 丁建中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觉十分为难,嗫嚅说道:“戴大小姐,在下抱歉得很……” 光是这一句话,竟说得十分吃力。 戴珍珠望着他,低声问道:“我相信你绝不会和他们是一伙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呢?” 丁建中被问得脸上一红,几乎无地自容。 他自然不是靖一道人一伙的人,但他竟会听命于靖一道人,和自己不愿意动手的人去动手。但这是他亲口承诺过,在天香之宫,他必须听命于靖一道人,何况姬青青伤势尚未复原,姜大叔等着朱果叶去治疗…… 他还没有开口,靖一道人接口说道:“戴大小姐,你放明白些,在这天香之宫里面,丁兄就是咱一伙之人,你不用使离间之计。”一面朝丁建中催道:“丁兄快些出手,别让她走了。” 戴珍珠盈盈目光,还是留在丁建中的脸上,说道:“看来咱们是非动手不可了。” 丁建中毅然道:“不,在下不想和你动手,戴大小姐,你快些走吧!” 靖一道人急道:“不成,丁兄,你不能放她走。” 丁建中道:“戴大小姐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不让她走?” 靖一道人面露诡笑,说道:“咱们有约在先,你总不能事到临头,毁约背信,反去帮助戴大小姐吧!” 丁建中道:“在下并无帮助戴大小姐之意。” “那很好。”靖一道人转脸朝戴珍珠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戴大小姐要退出此室,在下等人也并无拦阻之意,只是戴大小姐必须留下天香仙子的信物才好。” 春香披披嘴,愤然道:“你在做梦!” 丁建中听得大大的不以为然,朝靖一道人正容道:“在下答应你,是合力抵抗强敌,不是帮你夺取人家的东西。” 靖一道人道:“咱们好不容易进入天香之宫,自然是为天香仙子的藏宝而来……” 丁建中道,“在下早已声明,不稀罕宝物。” 靖一道人诡笑道:“不错,丁兄说过这话,但天香仙子昔年仙去之时,曾留下遗言,她在天香之宫遗留的宝藏,贻赠后世有缘之人。换句话说,是人人可得的东西,戴大小姐仍可和咱们一同进去,均分藏宝,在下绝无独吞之意。” 他不待丁建中开口,续道:“何况天香之宫,到处俱是埋伏,没有天香仙子的信物,确是寸步难行,要想生离此宫,只怕不是易事。” 姬青青眼看戴珍珠进入石室之后,一双眼睛,只是脉脉含情的瞧着丁大哥,心里本已大大的不快,后来靖一道人要丁大哥出手,心里暗暗痛快。 这时看到丁大哥果然被戴珍珠眼色迷住,不肯和她出手,还帮着戴珍珠说话。 她本来原是讨厌靖一道人,讨厌自己叔叔,完全站在丁大哥一面的人,这时为了戴珍珠,她又站在靖一道人的一面了。巴不得把戴珍珠的什么天香仙子信物截留下来。她这一冲动,口中就大声说道:“不错,戴珍珠,你非把东西留下不可!” 奋力从榻上跃起,这一跃,但觉左肩骨痛如裂,口中“啊哟”一声,跌倒地上。 丁建中急忙掠到她身边,说道;“贤弟怎么了?” 正待弯下身子,伸手去扶。 姬青青咬着牙关,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用管我,你只管去帮别人好了。” 戴珍珠目视靖一道人,缓缓说道:“你要我把天香信物交出来?” 靖一道人诡笑道:“戴大小姐,在下并不要天香信物,这是大家的意思,而且戴大小姐交出天香信物,天香之宫里面的藏宝仍然有你一份。” 戴珍珠冷冷一哼道:“天香信物,并不是开启天香之宫的金钥,你们已经进入这里,信物可说是一无用处,你要,我当然可以交出来,不过……” 靖一道人道:“不过什么?” 戴珍珠道:“不过要我这样就交出来,不但我并不甘心……”伸手一指四香,又道: “就是她们也未必心服。” 靖一道人道:“那要如何,你才肯交出来呢?” 戴珍珠道:“目前最好的办法,你们就是先把她们拿下,我就把天香信物交出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靖一道人道:“戴大小姐有什么条件,且说出来听听看。” 戴珍珠纤纤玉手一指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说道:“由你们三个和她们四个动手,只要把她们拿下就好,这一场由我和丁大侠作证人,你们意下如何?” 她这主意说穿了就是避免和丁建中动手。 靖一道人听得暗暗高兴,不说他是终南派第一高手,就是姬叔全、孙二娘,也都是当代武林中颇负盛名的人物。 她敢情不知自己三人来历,才说出这样托大的话来。 就算你四个丫头武功不弱,最多也只有十七、八岁,能在自己三人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经算不错了,要把她们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心念这么一转,不觉呵呵一笑,转脸朝姬叔全、孙二娘两人间道:“两位意下如何?” 姬叔全紧闭着嘴唇,干笑道:“令主决定之事,在下无不遵命。” 孙二娘娇笑一声道:“不过令主要和戴大小姐说清楚才好,咱们只要把四个丫头拿下,她就得交出天香信物,不得反悔。” 戴珍珠道:“这个自然,你们只要把她们拿下,我自然交出天香信物,就算我到时反悔,你们三个,再加上丁大侠,合四人之力,也可以把我拿下了。” 靖一道人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公平,那就这么办吧!” “且慢!”戴珍珠一摆手道:“还有一件事!” 靖一道人有些不耐,问道:“还有什么?” 戴珍珠道:“方才说的,只是你们三人把她们拿下之事,如果你们无法把她们拿下,或是你们败在她们四人手下呢?那又该如何说法?” 靖一道人道:“咱们这一场,争的是天香信物,咱们如果落败了,就不再作非份之想。” 戴珍珠道:“这太便宜了,好吧,你们要是落败了,就给我立时退出去,不许再留在这里,你可答应?” 靖一道人眼珠一转,立即爽然道:“好,在下答应了。” 戴珍珠朝四香道:“我和他们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春香躬身说道:“婢子都清楚了。” 戴珍珠道:“那很好,他们要把你们拿下,你们也可以把他们拿下,出手不必留情。” 春香道:“小婢省得。” “好!”戴珍珠口中说了一个“好”字,目光一抬,望望丁建中,举步朝左侧退了七、八尺远。 丁建中不觉跟着她后退了几步。 姬青青看丁大哥和戴珍珠双双退下,并肩站立,心中甚是气愤,不觉大声叫道:“啊哟,我好疼啊!” 戴珍珠回头看了姬青青一眼,朝丁建中问道:“他怎么了?” 丁建中道:“他是在下义弟,负了伤。” 戴珍珠道:“我身边带有伤药,还是我爹昔年到京都去,一个西藏喇嘛所赠,任何内伤,一服即好,你拿去给他……” 姬青青大声道:“我才不稀罕呢,就是痛死了,也不会服你的伤药,我……我不要人家对我假惺惺。” 戴珍珠听得不觉一怔!丁建中神色一正,说道:“姬贤弟,人家戴大小姐一番好意,你怎好如此说话?” 姬青青负气道:“我不要服她伤药,总可以吧?我没有人关心,也不用人家怜悯我,你只管去当你的证人,不用管我。” 姬叔全皱皱眉道:“青青,不许胡闹。” 姬青青气道:“只许你们胡闹,我说几句话,就算胡闹了?” 孙二娘格的笑道:“小妹子,心里莫要酸溜溜了,别阻挠咱们的正经事儿。” 戴珍珠听她叫出“小妹子”来,心里不禁有些明白,有意无意的看了丁建中一眼。 靖一道人忙道:“别理她,咱们开始吧!” 孙二娘撤下双剑,碎步轻盈朝前走出几步,招招手道:“你们四个小丫头听着了,咱们说好拿人,动手之时,兵刃,暗器,各展所长,待会可得小心!” 秋香哼道:“你才是小丫头!” 夏香道:“兵刃,暗器,就是连你裹脚布都使出来,姑娘也不在乎。” 孙二娘叱道:“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孙二奶奶一手暗器,管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事先提醒你们一声,还不好么?” 冬香披披嘴道:“狗咬吕洞宾,你才是咬人的母狗。” 她这句“母狗”,引得其余三香,都忍俊不禁,弯着腰,笑出声来。 孙二娘粉脸一红,柳眉儿挑,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冬香,悄声骂道:“小蹄子,看我孙二奶奶不撕了你这张臭嘴才怪!” 口中还在笑骂,这一伸手一指,早有一点金影,从她袖底飞出,划着半个弧形,朝冬香飞袭过去。 这放出去的,自然是她成名暗器金蜂了。 原来她身边一袋七十二只金蜂,被姬青青夺去,但这回姬青青被擒,一袋金蜂又物归原主,到了她的手里。 冬香看到一点金影从自己头上飞越而过,朝春香射去,好快! 她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估量必是暗器无疑,左手倏地划出,一下就把那点金影扑落地上。 她俯下身去,用两个指头拈着从地上拾起。口中叫道:“好大一个金蜂,啊,这是假的!” 孙二娘的金蜂,不怕人家用兵刃拍击,因为不论你磕也好,砸也好,它只要碰上一点,就会划着弧形飞出去,绝不可能被你砸落。 但这回孙二娘看得很清楚,那丫头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只扑了一下,就把金蜂击落地上,再凝目瞧去,冬香早就把手上的东西收入袖中去了。 靖一道人、姬叔全两人,早已撤下了长剑。四香也各自散开,春香用剑一指,喝道: “你们怎么还不来呢?” 靖一道人冷哼一声道:“你们接着了!” 挥手一剑朝春香“肩井穴”上点去。 春香冷笑道:“来得好!”身形一晃,手中短剑,不封不架,却猛向靖一道人当胸就刺。 这一着就看得靖一道人心头一楞,忖道:“天下那有这样不顾自己死伤,攻向敌人的打法的?” 就在他心念才动之际,夏香跟着从斜刺里闪出,举手一剑,架开了他的长剑。现在他明白了,春香为何不顾自己的剑势,举剑就刺,那是因为有夏香替她封解自己剑势的。 这四个丫头,原来练有联手合击的阵法! 像这样一个只顾攻敌,由另一个来替她封解的打法.确实别开生面,颇难应付。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靖一道人剑被夏香架开,春香当胸刺来的短剑,已快要碰上胸前衣衫,一时只好往后斜退一步。 目前他已可说是终南派第一高手,(师兄太一道人年事已高不问尘事)但居然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逼退,脸上自然挂不住了,口中敞笑一声:“你们果然有些门道!” 刷刷两剑,两道剑光,分向两人攻去。 在靖一道人出手的同时,姬叔全、孙二娘也出手了。姬叔全双手大开,如凤展翼,同样朗笑一声道:“小丫头,你小心了!” 一道人影,扑向秋香,长剑打转,划起了一圈耀目银虹,左手一抬,立掌如刀,迅如雷奔,迎面拍去。 秋香身形晃动,一个旋身,就避开了姬叔全的一掌,短剑一指,迅快朝靖一道人右肋刺去。 春香也在同时一个旋身,避开了靖一道人的剑光,转到姬叔全身后,抡剑就刺。 孙二娘的对面,就是冬香,她方才一下扑下孙二娘的金蜂,孙二娘自然特别注意着她。 这一动上手,孙二娘不找别人,就朝冬香面前欺了过去,口中笑道:“小丫头,你方才用什么东西,扑下我的金蜂,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剑交右手,(双股剑她不分开来使用,就和一支剑一样)左手五指如兰,使出擒拿手法,快捷绝伦朝她左手脉腕抓去。 她念念不忘就是能破她金蜂的那件东西。 冬香披披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左手一缩,右手短剑倏出,从她面门前划过,好像是刺向面门,但身形跟着一偏,剑势斜出,突然加快,一道精练,却向靖一道人后脑射去。 孙二娘眼看剑光朝面门划来,正待举剑封解,那知人影一闪,冬香已经从身边封出,但另一支短剑,却悄无声息,向右侧肋下刺来。那正是夏香,不知何时已经闪到自己右侧。 这下直看得孙二娘不由一怔,暗道:“这四个丫头身法好生滑溜!” 急忙双剑一分,右剑“锵”的一声,架开对方刺来的短剑,身如旋风,猛然向右旋去,从左剑一记“云绕巫峡”,横扫而出。 三个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气的人物,和戴珍珠手下四个丫头,相互抢攻了一招,竟然还被逼得封架不迭,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要知四香年纪虽然不大,但她们自幼进入戴庄,因为派给她们的职责是伺候大小姐。 更因戴大小姐自幼多病,身体孱弱,东天王眼看女儿多病,就要这四个丫头勤习武功,才可以保护大小姐,有时也亲自指点她们的武功,因此四香的武功,也可以说是得东天王的嫡传。 尤其她们四人联手合击的身法,配合精妙,是东天王戴天行穷十年心力,从“四象阵” 变化而来的一种阵法。 他先教给了四香,然后再推广到庄内,四人一组,训练庄丁。但只传给了四香之后,就遇上丁建中、常慧两人寻上门去,于是这种身法,就成为四香所独有了。 这一阵法,以四人交互换位,互相策应为主,一攻一守,均有一定的规矩,敌人陷在她们中间,但觉眼前人影交叉,像穿花蝴蝶一般,弄不清自己刺出去的,被谁封开,攻向自己的,又是哪一个人? 使你深深体会到四面受敌,无所适从,才会一时措手不及,被她们所乘。 但眼前三人,(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了,才一交手之初,被四香一下逼上展开阵法,你封我攻,穿插而上,确实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三人经验何等老到,这一发现四香穿插游走的阵势,极似按四象方位,再以“移形换位”、“反踩七星”等身法,交相互为运用,其中虽有变化,也依然有迹可求。 他们有了这一发现,三人心意相同,立时采取以守代攻。以退为进,稳扎稳打,一面只是留意四香的身法路数,和阵势变化。 四香自然不知道三人有意藏拙,知道阵势发动,已把他们的攻势压了下去。一时娇叱乍起,身法连展。这一来真是:紫袖起衣香,春风吹须影,剑光迷离,着着进逼,步步游走,迫得三人旋身闪避,封闭不迭。 不过五、六个照面,靖一道人突然大喝一声,身形一闪。横跃出去,挡住了夏香的去路,长剑急振.斗然刺出,同时右手使了一记“横澜千里”,朝从斜刺里闪来的秋香拦腰横扫过去。 他这一发动,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也及时动手,一边一个,截住了春香和冬香。 这一刹那,攻守易势,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孙二娘四支长剑,(孙二娘使的是双股剑) 迅捷出击,将四香逼得像穿花蝴蝶一般,在接连飞闪的剑光中,飘来闪去,显得有些忙乱。 本来嘛,靖一道人等三人,不论在内功修为或剑术造诣上,都高过四香甚多,四香所以能够抗衡的,只不过是四人联手合击的阵法而已! 如今,阵法路数一旦被人家摸清楚了,自然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了。靖一道人长剑连挥,口中大笑道:“小丫头,你们区区四象阵法,又能维持多久?” 夏香接连后退,被逼得还手无力,心知对方剑法极为快速,因此在他说话之时,剑势较缓,立即短剑一振,抢先出手,朝他攻去。 她这一招,乘隙进招,抢先发难,但见剑光如银蛇乱闪,委实也使得十分凌厉! 第二十一章 秋香一见夏香展开了反击,岂肯后人?同时一声娇叱,短剑抬处,一下幻出五朵剑花,夹击过去。 但她们那里知道靖一道人是终南派第二高手,终南派又是以剑势迅捷著名,你在他面前使剑,无异班门弄斧?如何能快得过他?靖一道人口中冷嘿一声:“不知死活的丫头!” 右腕一圈,锋利耀目的剑光,带起了一片剑风,嘶然有声,像匹练般从身前划过。双剑未接,夏香攻出去的剑势,已然受到阻遏,再也攻不过去。 剑光快如闪电,从他身前掠过,朝身后扫出,秋香洒出的五朵剑花,吃他剑风激荡,就已倏然幻灭! 这一招夏香只是被他迫退了一步,(她是攻不进去,而被迫退的)。但靖一道人的剑光,由前而后,一道匹练,卷向身后的秋香。两个证人,戴珍珠、丁建中,都站在边上观战。 丁建中不禁神色一凛,他不忍眼睁睁看秋香溅血剑下,右手轻轻抬了一抬,似有屈指轻弹之意。 戴珍珠依然行若无事,好似秋香的生死,和她毫不相干,反而回头朝丁建中微微一笑。 丁建中心头一凛,右手缓缓放了下去。 原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秋香忽然娇躯一扭,不知如何,竟从对方剑光之中,闪了出去。 这下可把靖一道人看得一呆!这一剑,在他来说,也足以把秋香裹住。他心中并无伤秋香之意,只是要把秋香先拿住,剑势出手,自然极有分寸。 这一剑剑光回旋,正好把她裹住,他只要一伸手,即可制住她穴道,把她拿下了。但剑光卷到,秋香居然轻盈的闪了出去,焉得使他不给怔住? 这是什么身法,他根本没看清楚!其实他就是看清楚了,也还是看不清楚的。 丁建中不是看得很清楚么?但他也没看得清楚。 夏香被靖一道人的剑势逼退,那只是后退了一步,就在秋香闪出靖一道人剑光的同时,她一退即进,短剑一招之间,划出了三个不同的变化!她剑势乍展,虚实相互,原也极为神速! 此时正是靖一道人被秋香闪出剑光之外,正在思索着秋香如何闪出去的?并未在意,只是把长剑往上一撩。 这一撩之势,原无变化可言,那知双剑相交,就听到“叮”“叮”叮”三声轻响! 原来靖一道人在剑身上贯注了真气,一柄长剑之上,具有极大的弹力,这连续三声轻响,竟把夏香一招三个变化,悉数震荡开去。夏香直震得手腕发麻,短剑几乎脱手飞去。 丁建中心头暗“哦”一声,忖道:“我还以为靖一道人是贼党假冒的,如今看来,他真的是靖一道人,并非假冒之人,此人居然丧心病狂,投入了神秘门派,甘心出卖终南派!” 原来他这一阵工夫,细心观察,靖一道人对“终南捷剑”,已深得玄奥,精髓尽化。这种举手投足,就能把本门剑术,发挥到如此精进境界,没有数十年苦练,不能为功,也绝非外人所能模拟而得。 靖一道人剑势往上一撩,就随着下落,剑尖直指夏香,跟踪逼进,阴森笑道:“小丫头,你还有什么绝招,只管使来,如果没有,那就弃剑……” 眼看他剑尖就要点上夏香胸前的“玄机穴”! 夏香没待他说完,忽然一声清叱,左手一抬,“锵”的一声,撤出一道扇面似的弧影,横划而出,朝靖一道人剑身上敲去。 这一下就算是格吧,也只是一时情急,想格开对方剑势,没什么招式可言! 只听“噹”的一声,居然奇迹出现。靖一道人凝聚真力,缓缓指来的长剑,竟被她一下拨开! 不,剑势被震得直荡开去,连靖一道人缓步欺来的人,也身不由己,随着荡开去的剑势,往右跨出一大步。 这一招使的好怪! 靖一道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贯注真力的剑势,会被夏香漫无章法的一划,连人都被震退开来!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一时不觉楞了一楞,突然冷哼一声道:“小丫头,你挡得开我一剑,还能挡得开我第二剑么?” 夏香咭的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靖一道人自然要试试,沉喝一声:“很好!” 抖手一剑,斜点出去,剑光宛如一点寒星,指向夏香右肩“巨骨穴”。这一剑,他几乎贯注了全身功力,就是要看夏香如何出手? 只听秋香急叫道:“夏香姐姐,这一招让给我了!” 人随身上,从斜刺里闪了进来。 靖一道人这一剑法去势虽慢,但却是笔直刺出。 秋香敢情太性急了,闪来的人,还未站稳,就左手一抬,从她袖中“擦”的一声,飞起一道扇面形的弧影,和夏香出手,一模一样,朝靖一道人笔直刺来的剑峰上格来! 靖一道人暗暗冷笑,忖道:“方才是我没有注意,才会被那小丫头格开,这回,我贯注了十成功力,你又是从斜侧刺里冲来,连人都尚未站稳,如何还能格得开去?”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又是“叮”的一声金铁交鸣! 靖一道人贯注了十成功力刺出的剑势,居然又被秋香连人都没站稳,就抢着出手的一格,格得铮然反弹,震荡开去! 靖一道人但觉手腕剧震,脚下浮动,一个人被震得身不由己,斜退了两步。这下,当真把靖一道人给震住了! 当然,秋香这一格,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依然没有看清这一格的奥妙何在? 秋香手中,极像是一柄折扇,但她和夏香两次格出来的手势,根本不成章法,没有招数,手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但居然会两次都把自己贯注内家真力的剑势震开,连椿都站不住,他练剑数十年,从未遇上过这等怪招! 丁建中旁观者清,当然也看清楚了。他发觉夏香、秋香两记扇势,其中的变化,几乎就在格出之时,轻轻的一转,至于如何转法,他没有来得及仔细看。 在这同时,姬叔全、孙二娘也被春香、冬香,左手使用铁骨折扇和靖一道人一样,震得站不住脚,连连后退。 四香在这一瞬间,都已收起了短剑,左手亮出了一把精巧的铁骨折扇! 在他们没有亮出折扇之前,靖一道人等三人,只看到她们划出来的是扇面形的弧影,根本没有看清楚她们手中究是何物? 四香这一亮出铁骨折扇,春香折扇一招,笑吟吟的道:“喂,你们现在还不识相些,自己放下长剑,听候发落么?” 靖一道人毕竟是终南一派的代理掌门人,而且还是神秘组织的“四路令主”身份,被一个丫头震得连番后退不去说他,如今又吆喝着叫他弃剑投降,这叫他脸上如何挂得住呢? 一时气得满脸通红,(他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旁人看去,依然是一张白中透青的冷漠模样。)口中大喝一声:“小丫头,咱们放手一搏,看看鹿死谁手?” 他本来志在拿人,剑上还留了一、二分情。 这回怒气攻心,随着这声大喝,长剑一摆,登时如电闪虹飞,瞬息之间,就攻出了一十三剑。但见剑光缭绕,剑气迸发,砭骨寒风,激荡呼啸,一丈方圆,几乎全在他纵横参差的剑影交织之中! 姬叔全、孙二娘一看靖一道人全力抢攻,自然也不肯放过机会! 一个展开岐山姬家的“飞凤剑法”,身如飞凤展翼,剑如凤舞鸾翔,好不轻灵飘洒?一个展开双股剑,宛如双龙戏水,夭矫生辉!这四柄长剑,在他们全力施为之下,委实发挥得凌厉已极! 精芒掣电,寒芒如雨之中,几乎把四香一起淹没! 不,四香不知怎么一转,四个苗条人影,轻俏无比的从一片剑幕中闪了出来! 由春香为首,手中折扇一招,口中娇叱一声,各自挥起一道弧形白光,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反包围上去。 这一瞬间,扇光登时大盛,漫天剑光立被压了下去! 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根本无法还手,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不过三两个照面,三个人就被逼到中间,挤在一处,四支长剑,只能在三人身外,护住身子,再也施展不开! 春香一柄扇面,直逼靖一道人咽喉,冷冷一哂道:“你们还有什么绝招,只管使出来,如果没有,那就弃剑受缚!” 这话,正是靖一道人方才说的,如今又还给他了。 夏香哼道:“你还和他噜唆什么?” 刷的一扇,敲在靖一道人执剑右腕之上。 不知她使的是拂穴?还是截脉手法?靖一道人但觉一条右腕,骤然一麻,长剑“噹啷” 堕地! 秋香、冬香也不怠慢,同样举扇敲去。 说也奇怪,姬叔全、孙二娘虽被她们逼到了一处,但手中还握着剑,明明看到秋香、冬香举扇朝自己右腕敲来,就像梦魔一般,封解不开,任由她们敲在脉腕之上,手臂就软软垂下,三柄剑随着“噹啷”堕地!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哼了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 随着话声,红影一闪,袅然走进一个肩披梅红斗蓬,一身天蓝劲装的少女。只见她一手按着剑柄,柳眉上挑,朱唇微翘,这姑娘既美丽又倨傲。 在她身后,紧随着两个身穿淡青劲装的俏使女,一手叉腰,鼓着粉腮,本来是清秀绝俗的小姑娘,却偏要装作凶霸霸的模样。 她们正是蓝衣公主和她两个使女春雨、秋霜。 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长剑堕地,疾然向后急退! 春香冷哼一声道:“你们不跪下来求饶,还往哪里走?” 她喝声中,四柄折扇翕然往中间一合! 靖一道人三人,只觉疾风凛然,寒光四合,三个人以背贴背,站在一起已经退无可退,但四柄扇面,就像刀锋一般,逼到他们咽喉之前! 折扇虽非刀刃,但只要她们轻轻一划,要割断他们喉管,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蓝衣公主进入石室,正好四香四柄折扇,把三人逼到了一起。 蓝衣公主抬了抬手。春雨一手叉腰,娇喝道:“住手。” 四香还不知道石室中多了三个人,听到这声娇喝,还当是小姐喝的,急忙敛手疾退,等到她们退下之时,才发现这声吆喝,并非出自小姐之口。 春香心头有气,冷冷问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吆五喝六的?”她口中虽在说着“什么人”?但眼睛却直注在春雨的身上。 那是因为春雨站的较为前面,而且还叉着腰。 春雨依然一手叉腰,说道:“是我要你们住手的。” 夏香闪上一步,哼道;“你凭什么要咱们住手?” 春雨冷冷的道:“因为咱们公主到了,在咱们公主面前,不准有厮杀之事。” 夏香问道:“谁是你们公主?” 秋香接口道:“你们的公主,关我们屁事?” 就在此时,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已一齐躬下身去,口中恭敬的道:“属下参见公主。” 蓝衣公主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她一双盈盈秋波,却转到丁建中的脸上。 本来凛若冰霜的粉靥上,忽然如春风解冻,轻启樱唇,含笑说道:“丁相公,你找到义弟了么?” 她这一开口,声如出谷黄莺,娇脆已极! 她这一开口,听到靖一道人等人耳朵里,齐齐一怔,心中暗道:“公主如何认识这姓丁的小子的?”孙二娘眼珠一溜,心中有数,忖道:“公主这俏盈盈的凝视着丁建中,这神情和戴珍珠差不多,八成是看上这小冤家了!” 姬青青心中也很不自在,忖道:“原来大哥认识不少姑娘,哼,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丁建中抱抱拳道:“多谢公主,在下已经找到义弟了。” 蓝衣公主点点头道:“找着了就好。” 靖一道人三人虽然心中想着,但脸上却是一付恭谨模样,站着没动。 蓝衣公主直到此时,才冷冷的问道:“她们四个是什么人?” 靖一道人道:“回公主,他们是戴大小姐的四个使女。” 蓝衣公主又道:“你们怎会动起手来的?” 靖一道人道:“事情是这样的,戴大小姐身上有天香仙子的信物,咱们打赌,只要把她四个使女擒下,她就交出天香信物来。” 蓝衣公主道:“结果你们输了。 靖一道人陪笑道:“如今公主玉驾莅临,属下和她们打的赌,自然不算了。” 春香听得气愤的道:“你是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还要不要脸?” 蓝衣公主看了戴珍珠一眼,徐徐问道:“你就是戴大小姐了?” 戴珍珠反问道:“你呢?” 蓝衣公主道:“是我先问你的。” 戴珍珠道:“你先回答我不可以么?” 丁建中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这两位姑娘,看来都很难说话。” 他心中也很想知道蓝衣公主的姓名,因为她既是“公主”,必和神秘组织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蓝衣公主忽然展齿一笑道:“好吧!我先告诉你好了,我叫罗无双。” 丁建中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自己遇上的那位路大哥,叫做路梧商,路梧商和罗无双,不是很接近么?她果然就是一口一声叫自己‘贤弟’的路梧商!” 戴珍珠道:“我叫戴珍珠。” 罗无双道:“你真的得到了天香仙子的遗物?” 戴珍珠道:“可以这么说。” 罗无双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望丁建中,问道:“戴大小姐和丁相公是朋友么?” 她这话问得很奇特。 这话也是姬青青想问的,但她问不出口来,如今罗无双替她问了,她自然急于想听听戴珍珠如何回答? 因此不觉睁大眼睛,一霎不霎的朝戴珍珠望去。 女孩子的心都生得剔透玲珑,那是上帝用水晶精心雕刻出来的! 戴珍珠自然听得出她问这句话的用意是在试探自己的口气,这就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是朋友?” 罗无双道:“你们难道不是朋友?” 戴珍珠微微摇头,冷声道:“刚好相反,他……”她朝英俊而潇洒的丁建中看了一眼,才带着颤声说道:“他是我杀父仇人……” 姬青青睁大双目,听得不觉一喜,但还有些不相信,暗道:“丁大哥会是她的杀父仇人? 这么说,她父亲是丁大哥杀死的了,哼,丁大哥是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她父亲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人!” 罗无双自然也大感意外,不觉一怔,口中轻“啊”了一声。 戴珍珠问道:“你呢,你是丁相公的朋友?” 这话,姬青青当然也极想知道,于是她又转脸朝罗无双望去。 罗无双举手轻轻熨贴着花钿,笑道:“也不是,我前晚才认识丁相公,他是为了找他一位义弟,跑进落鹰峡去,杀伤了我不少手下,他……” 她拖长语气,也朝丁建中看了一眼,才道:“他……他应该是我的敌人……” 两位姑娘,一个说他是杀父仇人,一个说他是敌人,谁都不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本来嘛,姑娘家内心的秘密,怎肯轻易吐露? 姬青青一颗芳心,终于定下来了,心想:“原来丁大哥为了我,还跑到落鹰峡去,落鹰峡,只要听了这个名称,就知道一定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了,看来我是错怪他了。” 只有孙二娘是情场中的过来人,她鉴貌辨色,再听两位姑娘的口气,心里就暗暗冷笑,忖道:“你们这些话,只能骗三岁孩子,奴家敢和你们打赌,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那个不怀春,你们心里的人儿,不是这姓丁的才怪呢!” 戴珍珠淡淡一笑道:“这样就好,咱们之间的事,和丁相公无关,你说是么?” 罗无双点头道:“正是,我们之间,不论发生何事,都不用丁相公插手。” 孙二娘暗道:“这就对了,你们两个说了半天,这句话才是主题,原来只是为了不想牵涉到丁相公而已。” 戴珍珠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她早就料到罗无双问她和丁建中是不是朋友,就是有什么话碍着丁建中,不好说出来。 现在她表明丁建中不是朋友,罗无双就可直说了。 她们果然在互斗心机。 罗无双嫣然一笑道:“戴大小姐果然是明白人。” 她目光徐徐一掠,接下去道:“我奉命前来太白山,就是主持寻找‘天香之宫’的事宜而来,‘天香之宫’,本门志在必得‘’‘’‘’” 她口气微顿,续道:“不过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我说的志在必得,并不是想独吞‘天香之宫’的藏宝,相反的,我可以保证,任何稀世珍藏,本门一件都不要,但本门必须最先进入里面……” 戴珍珠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罗无双道:“本门只要取走一件东西。” 戴珍珠道:“什么东西?” 罗无双道:“什么东西,无可奉告,但保证本门取走的东四,绝不是稀世宝物,而本门却非取到手不可。” 戴珍珠问道:“你告诉我这些话,用意何在?” 罗无双道:“因为你得到了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要进入‘天香之宫’,非天香仙子的信物不可。” 戴珍珠道:“你不是说主持寻找‘天香之宫’来的么?” 罗无双道:“自然是了。” 戴珍珠道:“那么假如你们没遇上我,或者不知道我身上有天香信物,又该怎么办呢?” 罗无双道:“今晚,咱们只是来查勘‘天香之宫’的地形来的,如果不遇上你,我们只有破门而入一途可行,如今既然遇上了你,就不用舍近就远了。” 戴珍珠微哂道:“你想巧取,还是豪夺?” 罗无双道:“都不是,我只是想和你商量……” 戴珍珠冷笑道:“你要我把天香信物双手奉上,让你们先进去,对不?” 罗无双道:“不错,我要和你商量的,也就在此……” 戴珍珠道:“不用说了,这办不到。” 罗无双道:“你听我说下去,我向你保证,找到‘天香之宫’,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你可以守在门口,等我出来,我只取一件东西,里面所有藏宝,都归你所有……” 戴珍珠冷冷笑道:“天香仙子早有遗言,得到天香信物之人,即是‘天香之宫’的主人,我得到信物,我就是‘天香之宫’的主人,我有权支配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你要的东西,也许我可以送给你,但必须由我来决定,我为什么要让你先进去?为什么要先让你取走?” 罗无双听得一呆,徐徐说道:“这话,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说……” 戴珍珠冷漠的道:“你知道就好。” 罗无双看了她一眼,说道:“其实我是为你好。” 她当着丁建中的面,就觉得使不出脾气来,这要换在平时,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戴珍珠道:“为我好,此话怎说?” 罗无双道:“我方才说过,‘天香之宫’,本门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换句话说,就不许有其他的人捷足先得了。 戴珍珠轻哼道:“你们志在必得,又如何呢?” 罗无双道:“你一定要我说么?” 戴珍珠道:“正是。” 罗无双道:“本门会通令所有属下,如果有人私入‘天香之宫’,一律……” 她望望丁建中,有些说不出口。 戴珍珠接口道:“杀无赦?” 罗无双点点头,续道:“这里还不算是‘天香之宫’,,本门规定,凡持有天香信物的人,必须交与本门,否则本门亦将全力对付。 戴珍珠冷笑道:“这么说,我是非交出来不可了。” 罗无双道:“所以我和你商量,如果依我所说,其实对你也并无什么损失,本门要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就算是宝物吧,也不过九牛一毛……” 丁建中突然问道:“罗姑娘,贵门如何称呼?” 罗无双脸有难色,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丁建中道:“江湖上创立门户,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应该并无不可告人,但公主觉得有守密之必要,那就不说也罢。” 罗无双看着他,一时似乎不好不说,过了半响,才缓缓说道:“一统门。” 春雨吃惊的道:“公主……” 罗无双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要紧,丁相公说的不错,江湖上创立门派,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其实,这是丁建中问她,要是换一个人,她才不会说呢! 丁建中一直无从查问,江湖上更无一人知道的神秘组织的名称,终于在罗无双口中说了出来!他感动的看了罗无双一眼,说道:“多谢公主见告。” 戴珍珠冷冷的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她自然看得出罗无双对丁建中的神情。 天底下,只有女孩儿家在“情”字这方面最敏感了。 罗无双微微一晒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打算好了没有?” 戴珍珠道:“你是说,要我交出天香信物。” 罗无双道:“我们是合作。” 戴珍珠冷然道:“我用不着和任何人合作。” 罗无双道:“那你是不答应了?” 戴珍珠道:“不错。” 罗无双道:“这叫我好生为难!” 戴珍珠道:“你有什么好为难的?” 罗无双道:“我方才说过,因为本门志在必得。” 戴珍珠冷笑道:“这个还不简单,你有本领,从我手里夺过去就是了。” 罗无双也冷冷笑道:“这办法我自然想得到,只是我们见了面,总有三分情,我真不想和你动手,更不好意思从你手里把东西夺取过来,所以……” 戴珍珠截着她话头,冷然道:“不用所以,你只要能胜得过我,我自会把东西双手奉上,用不着夺。” 罗无双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认为我胜不了你,是不是?” 戴珍珠没有看她,抬着头,冷傲的道:“你不相信,就不妨试试。” 罗无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哼道:“你很自负,咱们那就比划比划。” 说到这里,目注戴珍珠,问道:“你要动兵刃,还是在拳掌上分个胜负?” 戴珍珠道:“悉听尊便。” 罗无双道:“好,那么咱们先比拳掌,如果不分胜负,或是有一方不服气的话,再动兵刃,你觉得如何?” 戴珍珠道:“可以。” 罗无双双目一溜,瞟了丁建中一眼,说道:“咱们动手过招,总得找个证人,丁相公既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敌人,咱们请他来当证人,不会心存偏私,该是最恰当了。” 戴珍珠也朝丁建中迥眼一盼,点头道:“好吧!” 罗无双道:“丁相公,我们要麻烦你作个证人。” 戴珍珠立即接口道:“丁相公,你不会拒绝吧?”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两位姑娘要在下作证人,在下敢不遵命?” 戴珍珠目光一抬,朝罗无双道;咱们都讲好了,你可以出手了。” 罗无双道:“慢点,我还有话要说。” 戴珍珠不耐的道:“你说!” 罗无双道:“我们说了半天,我还没见过天香仙子的遗物,究竟是什么?你总该当着证人,先把东西拿出来请大家瞧瞧吧?” 戴珍珠冷笑一声道:“你怕什么?咱们不是请丁相公作证人么?既有证人,等你胜了我,我自会交出来,现在要看,不嫌太急了么?” 罗无双怒不可遏,口中清叱一声:“接掌!”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的潜力,似是随手推来,轻描淡写,丝毫不着力道。 戴珍珠看她挥掌拍来,正想欺身攻上,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心头暗暗冷笑,左手——挥,五指散开,像扇面般朝上划起。虽然是硬接对方的掌势,同样使的不带半点风声,轻若无事。 两股内劲,这一交接,两个娇滴滴姑娘家的,都身不由主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丁建中眼看两人动上了手,他心中虽想劝止,但又想不出如何劝阻才好。 因为她们相争的目的,是“天香信物”,一个志在必得,一个不肯交出来,这场比斗,任何人也无法解劝! 罗无双、戴珍珠,双方被震后退,都为之微微一楞,两人不约而同一退即上,出手抢攻。 罗无双施展的是“拂穴截脉”手法,举手之间,掌指齐发,专门拂截人身大穴关节,变化奇奥。 一个人双手飞舞,身形飞旋,宛如霓裳仙舞,轻灵无比! 戴珍珠的手法,和她几乎极相近似,每一出手,似拂似格,双手五根纤纤五指,齐向上翘,像扇面般展开,封架的招数,根本不成章法! 但这不成章法的招数,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却是异常惊人,似是在看去平凡的手法之中,含蕴着极为神奇的武学。 不论罗无双“拂穴截脉手法”变化如何奇奥,都被戴珍珠似拂似格的手势,化解开去。 不,她还被她扇面般的指锋,差点划中手腕、肩头,被逼得向旁侧闪出。 但戴珍珠有时也会化解不及,被对方截脉手法,逼得往后退出。 因此双方只能说是旗鼓相当,片刻工夫,两人互博了二十余招,依然互有退让,是个胜负难分之局。 丁建中看了很久,发现戴珍珠虽是双掌翻飞,但从她手势之中,依然可看出每一记出手,都是扇面形的展开,由此可见她的武功,是从扇招上变化出来的。 她原本并不会武,一定是东天王死后,才促使她起了练武的决心。她这神奇诡异的扇招,自然就是鬼医公孙丑想要的两柄古扇中得来的了! 罗无双掌指齐施,连攻了二十几招,依然毫无进展,不由得脸色渐渐转青,掌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指,交相击出! 这回她使出来的指法,已由方才的“拂穴截脉”,一变而为“突穴斩脉”,(拂穴截脉,手势以轻灵为主,突穴斩脉,是加重施为)骈指如戟,指风凛然,十分凌厉;但她使出来掌法,却依然十分缓和,记记都似虚招,招式如虚应故事,一发即收,从不用实。 但尽管她左掌似虚,右指却记记不离要害大穴,这番攻势,更是猛恶绝伦! 戴珍珠在罗无双虚实互用的凌厉逼攻之下,双手依然似拂似推,纤纤五指,翘得十分美妙,手法更是柔软已极,好看已极,却也极尽诡异! 丁建中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动手相搏,脸上逐渐泛出惊异之色! 那是因为戴珍珠的手式,说快不快,但就算你很用心去看,依然看不清她手势如何收发,好像在她手掌轻轻一转之间,就有无数变化,令人眼花撩乱,不可捉摸! 同样罗无双那只左手,一发即收,从不用实,但丁建中不去注意她变化繁复,指风凌厉的右手,却一直注意着她左掌。总觉得她那只虚而不实的左掌,必有杀着,因为那只手使的招术,同样使丁建中看不懂! 丁建中出身昆仑岳真人门下,天下武学,就算没有见过,也总有个耳闻,但戴珍珠的扇形手法,他看不清,罗无双的虚掌,他看不懂,能不教他心头大为惊凛! 看不清的,他自然要看,看不懂的,更非看不可! 两人这十几回合,真把他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突听两声娇叱,同时响起,人影由合而分! 这下,丁建中虽然仍没看清戴珍珠如何出手的,但看清楚一记扇形般的手势,划上了罗无双的右腕! 他本来看不懂罗无双的虚掌,这回他看懂了,她虚飘飘的一掌,拂中了戴珍珠的左肩! 他暗叫一声:“九阴爪!”“九阴爪”正是那个神秘门派——“一统门”的恶毒杀着,自己如何忘了? 人影一分,罗无双脸色变青,一条右腕已经垂了下去! 戴珍珠一张粉脸,同样铁青着脸色,右手紧按左肩,也是伤得不轻!人影一分之际,双方主人都负了伤。 这边春、夏、秋、冬四香刷刷刷刷,亮出了四柄铁骨折扇,人如花影摇动,连翩闪出,护住了小姐。 那边春雨、秋霜同样锵锵剑鸣,一晃肩,从左右闪出,护住了公主。 六个使女各为其主,大有互相扑攻之意。 丁建中抢在她们六人之先,一掠而出,双手一摆,喝道:“大家住手。” 戴珍珠目光如刀,看了丁建中一眼,转脸朝四香喝道:“咱们走!” 转身朝室外就走。靖一道人喝道:“慢点走。” 戴珍珠冷笑道:“凭你还拦不住我。” 靖一道人阴笑道:“在下拦不住你,自有拦得住你的人会请你留下来。” 戴珍珠冷声道:“谁敢拦我?” 靖一道人目视丁建中,说道:“丁兄……” 罗无双没待他说下去,眼波一溜丁建中,说道:“让她去吧!” 她虽然被戴珍珠划上右腕,整条手臂若废,但还是不愿让丁建中作难。戴珍珠冷笑一声,转身朝石室外行去。 四香手持铁扇,面对着大家,直等她家小姐走出石室,才迅快的退了出去。 靖一道人望望罗无双,说道:“公主……?” 罗无双一摆手道:“不用多说。” 她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二粒红色药丸,用两个指头掂着,递到丁建中跟前,说道:“丁相公,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代劳,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丁建中道:“什么事?” 罗无双道:“戴珍珠中了我一掌,非我独门解药不治,我想请你送二颗解药给她。”这话,倒是大出丁建中意外! 他已经看出她使的是“九阴爪”,这一记应该抓向戴珍珠脑门的,是她手下留了情。 当然,她如果抓向戴珍珠的“天灵盖”,也未必一定抓得中;但“九阴爪”出手,抓的部位,一定是“天灵盖”,她只抓戴珍珠的左肩,总是留了分寸。 “九阴爪”是旁门极为阴毒的功夫,因为练的时候,必须用骷髅作靶,五指运功去抓,不但要练到五个指头都插入天灵盖,才算成功,而且还要以九阴真气,吸取尸腐之毒,以为己用。 因此“九阴爪”练成之日,手指中也吸入了很多的尸毒,而且经常要用骷髅练习,才能保持“九阴爪”的功力。 被“九阴爪”抓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命的。(因为抓中了,五指贯穿骨头,哪还有命?) 她身边的解药,当然不是为了替人治疗伤势用的,因为练习“九阴爪”,只要稍微不慎,自己就会身中尸毒,这解药是练功之人留着备自己万一中毒之时用的。 丁建中真没想到娇美如花,气质高雅的罗无双,竟会练这种阴毒无比的恶毒爪功! 她抓伤戴珍珠,居然还肯以解药相赠! 如果以她练成“九阴爪”来说,此人必然是个心凶手辣,心肠阴毒的人,那么她既然要以“九阴爪”伤戴珍珠,何用再送她解药? 丁建中心中不禁暗暗怀疑:“她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心念转动,不觉有些踌躇,并未伸手去接解药。 这也难怪,他究竟和罗无双认识不久,对她过去并不了解。何况回想当日和路梧商结为口盟兄弟,也是路梧商一厢情愿,一口一声的叫着“贤弟”、“愚兄”,如今回想起来,本来就有许多可疑之处。 罗无双看他并没伸手来接,不觉朝他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丁相公是不相信这是解药么?” 丁建中道:“这倒不是,在下只是不懂……” 他本待说:“在下只是不懂姑娘的意思。”但他还没说下去。罗无双就截着他话头,接口道:“我请你送解药给她的意思,就是要表明我并无伤她之意,也希望她不要把我当作敌人……” 她望望丁建中,说道:“我也希望丁相公能委婉的劝劝她。” 丁建中道:“你要在下如何劝她?最大的问题,是戴姑娘会听我的劝告么?” 罗无双道:“我想她会的。”她这句话说得很肯定。 那是因为她是女孩儿家,以自己的心,去比戴珍珠的心,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 丁建中问道:“公主要在下劝她什么呢?” 罗无双轻唉一声道:“她身怀天香信物,这消息只要传出这座石窟,她就会遭遇到永无休止的强敌,因为敝门不得到天香信物,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有我对她不会存有恶意。” 丁建中道:“公主之意,还是希望她和你合作了?” 罗无双嫣然一笑道:“我希望如此。” 丁建中道:“这个在下很难劝说。” 罗无双道:“我知道,戴珍珠是个生性极为高傲的人,别人劝她的话,也许不易劝得进去,目前也只有你可以试试,你就勉为其难吧!” 说着,不容分说,把手中二颗解药,塞到丁建中手中,说道:“你把解药拿去好了。” 丁建中为难的道:“这个……” 罗无双道:“快去吧,再迟就追不上她了。” 丁建中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就去试试看。” 姬青青听说大哥要走,立即大声道:“我也要去。” 她自然不放心大哥。她不放心的并不是山腹甬道的机关,而是大哥去找人家戴姑娘。 罗无双看了她一眼,问道:“他是什么人?” 姬叔全躬身道:“回公主,她是属下的侄女姬青青。” 姬青青大声道;“我就是丁大哥的结义兄弟。” 罗无双哦了一声,立即摇摇头道:“你不能去。” 姬青青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姬叔全嗔目喝道:“青儿,丁少侠替公主去办事的,你不准胡闹。”她究竟是姬青青的叔叔,姬青青虽是满腹委屈,却也不敢多说。 罗无双催道:“丁相公,你快点去吧,戴珍珠只怕已经支持不住了呢,我在这里等你回音。” 丁建中道:“公主这解药如何用法?” 罗无双道:“一颗用津液化开,敷在伤处,一颗吞咽下去,一盏热茶工夫,即可见效。” 丁建中道:“在下记下了。”说罢,转身往外行去。 戴珍珠被罗无双“九阴爪”所伤,只觉肩头麻木,并不疼痛,但中爪之后,一个人就觉精神有些恍恍惚惚!走出石室,是一条漫长的甬道,黑黝黝的看去十分深邃 第二十二章 戴珍珠脚下极快,快走到尽头处,突见一道黑影,迎面窜出,一言不发,挺着手中一柄铁剑就刺。 戴珍珠不觉吃了一惊,急切之间,身形一偏,向左闪出,她因对方手中有剑,不敢大意,右手立即撒出折扇,借着旋身之际,扇头一举点在对方右肘“天芬穴”上。(天芬穴在肘外大骨后,肘上一肘辅骨上,两筋叉骨罅中,为手少阳经穴) 这一下她出手奇快,使的正是天香仙子遗留的七式之一,那知扇头击在对方臂上,但听“笃”的一声,有如敲在木头之上! 但对方一柄铁剑,却“夺”的一声,笔直跌落地上,人也快速无比的朝暗处退了进去。 戴珍珠心中暗道:“这人好像是个木偶!” 心念转动,低头看去,方才被自己一扇击落的铁剑,明明落到地上,却竟然不见了踪影! 再一细看,原来地上有一条二寸来长的裂缝,敢情那柄铁剑,正好落入裂缝之中,堕了下去!不,铁剑落入裂缝之中,此时地底(裂缝间)隐隐传来一阵隆隆异响。 春香赶紧走上一步,说道:“小姐,婢子给你照路。”她一手擎着火筒,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啊”一声,忙不迭的后退。 戴珍珠问道:“春香,怎么了?” 春香惊魂稍定,说道:“一个人,壁角里站着一个人。” 戴珍珠道:“壁角里站有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春香道:“他站在那里,好像存心要吓人一般。” 夏香道:“我去,把他抓出来。”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四香手中,各有一支火筒,但在行路之时,只由春香一人,随侍小姐,亮着火筒,因为有一支火筒,已足够五个人照明之用。这时夏香掠上前去,左手火筒随着“喳”的一声打亮。 火光一照,夏香口中不禁“啊”了一声,接着说道:“小姐,这是一个木头人!” “木头人?”戴珍珠心头一动,急步走了上去,举目一看,这里石壁微向内凹,这木头人就象嵌在壁缝间似的,伸手作势,挺立不动,和方才袭击自己的黑影,竟然一般无二! 戴珍珠暗哦一声,忖道:“果然是木偶!” 就在此时,夏香抬目之际,口中不觉又失声惊“啊”!往后退下。 戴珍珠道:“你又怎么了?” 夏香伸手朝前一指,说道:“小姐,这堵石壁在移动!” 不错,前面一堵石壁,确在无声无息中缓缓移开,裂现出一道黑黝黝的洞门。 戴珍珠心中暗道:“这道门户,分明是自己一扇击中木偶右肘“天芬穴”,铁剑落入地下裂缝之中,触动机关,才开启的。” “不错,这木偶袭击,必须使出天香仙子遗留的那一招,铁剑才会脱手堕地,看来给自己误打误撞,凑巧使对了!” 心念一转,立即吩咐道:“夏香,你退下来。” 夏香依言退下。戴珍珠当先举步朝前行去。 春香叫道:“小姐……” 戴珍珠微微摇首道:“里面可能还有埋伏,你们只怕应付不了的。”说着,举步朝洞门中缓缓跨了进去。 就在她踏进洞门之际,洞内人影一闪,又有一道人影,迎面冲了出来! 戴珍珠早就有了准备,留神看去,这冲出来的人影,果然又是一个木偶,只是他双手分握着两柄短剑,急刺过来。 她已经有过上回的经验,一看对方手中握有两柄长剑,心知这回自己非使两柄折扇,就无法把这个木偶击退了。 但自己左肩方才被罗无双抓中,此刻肩头依然麻木如故,整条手臂也十分沉重,那有再战之力?但那木偶已然双剑交击而至!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无暇多想,猛地双扇一分,咬紧牙关,朝上翻起,化解封势。 同时身形倏地错开,右扇一收,扇头敲在对方右肩“天宗穴”上(天宗穴在外肩大骨下陷中)身子随着一个飞旋,左手折扇突然打开,疾划对方“天突穴”。(即咽喉) 她这一手不但使得快捷如风,而且正是天香七式扇招中最凌厉的一招! 但听又是“笃”“笃”两声,如中朽木,那木偶手中两柄短剑同时堕地,人影一晃,迅快退了进去。 戴珍珠咬紧牙关,扇招是使出来了,木偶也被击退,但她一条左臂也跟着一阵麻木,描金折扇跌落地上,一个人也随着连晃几晃,一阵天旋地转,砰然一声,跌坐下去。 春香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急叫道:“小姐,你怎么了?” 夏香也跟着掠上,两人同时扶住戴珍珠的身子。 秋香不待吩咐,俯身去拾小姐失落的折扇,找来拾去,不但木偶跌落的两柄短剑,已经不见踪迹,连折扇都没了影子。 秋香心头一急,急忙叫道:“冬香,快帮我找找,小姐的扇子不见了。”冬香点亮火筒,问道:“小姐扇子掉在哪里的呢?” 秋香气道;“我看到掉在哪里,还要你来找?” 春香抱着小姐身子,只见她双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吓得眼圈一红,怒声道:“小姐已经昏过去了,你们还吵什么?” 秋香,冬香听得一呆,直起腰来,眼看小姐脸如金纸,心头大急,同声道;“小姐怎么了?” 夏香道;“小姐会不会在动手之时,什么地方受了伤?” 春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摇摇头道:“我没有看清楚,夏香,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夏香道:“真急死人,我们……我们……” 就在此时,抬头之际,只见一条人影,从甬道上奔了过来,急忙喝道:“有人来了,秋香、冬香,你们快去拦住他!” 秋香、冬香倏地转过身去,两人不约而同迅快掣出短剑,双双迎着掠出,拦在路上。 秋香喝道:“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 冬香喝道:“你再敢过来,莫怪姑娘出剑伤人。” 来人身法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奔到两人近前,口中叫道:“两位姑娘,在下丁建中。” 秋香定睛瞧去,叫道;“来的果然是丁少侠!” 冬香道:“是丁少侠也要站住。” 两人一齐手横短剑,挡在路上。 丁建中已经在她们面前站停下来,说道:“在下是找戴姑娘来的。” 秋香问道:“你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 丁建中道:“在下是给戴姑娘送解药来的。” 秋香眨动眼睛问道:“什么解药?” 丁建中道:“戴姑娘方才被罗姑娘‘九阴爪’所伤,没有她们的独门解药,只怕不易医治,在下特地赶来,是送“九阴爪”的解药来的。 冬香问道:“我们小姐是被‘九阴爪’抓伤的?你知道她伤在哪里?”原来她们方才都没有看清楚。 丁建中道:“九阴爪专抓头盖,被抓中的人,五指戳入头盖骨,立时就得送命……” 冬香气道:“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好好的,几时被姓罗的五指戮入头骨?” 丁建中道:“罗姑娘手下留情,并没有向戴姑娘头盖骨下手,她只抓中戴姑娘的左肩,但‘九阴爪’有毒,罗姑娘下手虽轻,尸毒蔓延,还是会中毒昏迷,非独门解药不可。” 秋香这才相信,喜道:“中毒昏迷,那就不错了,你快过去给小姐瞧瞧。”侧身让开了路。 丁建中道:“戴姑娘已经昏迷过去了么?” 口中说着,人已举步走了过去。 秋香放过丁建中,一边朝冬香道:“丁少剑送解药来了,我们还是快些找小姐的扇子,才是正经。” 于是两人又弯着腰,在地上找寻起来。丁建中走近戴珍珠身边,春香、夏香已经听到他和秋香、冬香两人说的话。 春香要夏香抱着小姐身子,她掠掠鬓发,站起身道:“丁相公,谢谢你啦,给小姐送来解药。” 丁建中道:“姑娘不用客气。” 春香看了他一眼,问道:“丁相公,我想问你一句话。” 丁建中道:“姑娘请说。” 春香道;“我家小姐是被姓罗的‘九阴爪’所伤?” 丁建中道:“不错。” 春香道:“这解药也是她的?” 丁建中道:“凡被‘九阴爪’所伤,只有她的独门解药才能解救。” 春香道:“这就是了,她既然用这种恶毒的手法,伤了小姐,还会给小姐解药么?” 丁建中道:“姑娘说的,也是常情,但罗姑娘交给在下的,确是解药,绝不会错。” 春香问道:“你能保证?” 丁建中道:“在下愿以性命担保。” 春香道:“丁相公这么说了,小婢斗胆……” 她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丁建中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春香道:“小婢之意,在小姐未服解药之前,小婢要点你两处穴道,只要小姐醒过来,小婢自会替你解开穴道,不知丁相公肯还是不肯。” “可以。”丁建中不假思索,一口答应,接着道:“事不宜迟,这是两颗解药,一颗用津液化开,敷在伤处,一颗纳入戴姑娘口中,大约一盏热茶工夫,即可见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颗药丸,随手递了过去。春香接过解药。 丁建中目光一动,说道:“这是一条甬道,不便在此地替戴姑娘疗伤,里面好像是一间石室,不如把戴姑娘抱到石室中去才好。” 春香看了黑黝黝的洞门一眼,问道:“你知道里面是一间石室么?” 丁建中道:“在下约略可以看到一些,里面好像是一间静室,有一只铜香炉,还有一张石榻。” 春香道:“那就请丁相公走在前面如何?” 丁建中道:“姑娘说得是,在下先进去看看,如无动静,姑娘再抱戴姑娘进来好了。” 话声一落,果然举步往里走去。 要知方才戴珍珠已按照天香扇招,击退木偶,这一间石室之中,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机关埋伏了。 丁建中跨入石室,就亮起了千里火筒,在石室中走了一匝,看看并无异样,这就回头道: “姑娘们可以进来了。” 其实不用他说,春香早就看清楚了。(丁建中亮了火筒,她自然看清楚了。) 这间石室,略呈方形,中间果然放着一只古铜香炉,香炉后面,靠壁处,是一张青石榻,打磨得极为光滑,只是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除了一炉——榻,就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春香先行人内,用手抹去石榻上的积尘。夏香抱着小姐,走入石室,把小姐放到石榻之上。 秋香、冬香找遍了甬道,依然没找到小姐失落的扇子,只好也跟了进来。春香转过身,朝丁建中说道:“丁相公,小婢可以点你穴道了么?” 丁建中含笑道:“当然可以。” 春香道:“小婢那就得罪了。” 口中说着,出手如风,点了丁建中背后三处穴道,手中拿着解药,走近石榻,说道: “夏香,咱们快点喂小姐解药。” 夏香迟疑的道:“这是真的解药么?” 春香道:“我想错不了,小姐和姓罗的贱人动手,丁相公是公证人。” 夏香道:“万一……万一……”。 她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理由来。 春香轻笑道:“不要紧,真要有什么差错,我就宰了他。” 夏香回头瞧瞧丁建中,低笑道:“你这话要是给小姐听到了。不打你两个耳光才怪!” 两人立即动手,一个替戴珍珠脱下肩头衣衫.把药丸在口中嚼啐,敷到伤处。一个也及时拨开戴珍珠牙关,把解药纳入口中。 秋香走到榻前,说道:“春香姐姐,小姐失落了一把扇子,我和冬香找遍了甬道,都没有找到。” 春香道:“这怎么会呢?小姐扇子一定跌落在她身边附近,怎么会找不到?” 冬香接口道:“真的找不到,不信你去瞧瞧,我们把几丈方圆的地方,一连找了几遍,就是一根头发,也找到了,何况是一柄扇子,真的什么也没有。” 春香道:“这就奇了。”话声未落,突听冬香惊咦一声,失声道:“石门关起来了,这是几时关起来的呢?” 大家听她一嚷,抬目看去,这道石门,果然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关了起来! 这自然是方才忙着给小姐服药,治伤之时,没人去注意石门,悄然关上的。 夏香蹙着眉头道:“这该怎么办?这道石门可能是机关操纵,咱们如果找不到开启的枢纽,那就走不出去了。” 春香目光溜动,朝室中一扫,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哪有什么枢纽?” 秋香忽然低啊一声道:“春香姐姐,这道石门,会不会是丁相公关起来的?” 春香道:“这不会吧,他进来之时,根本没举一下手。” 冬香道:“机关不一定要用手才能关闭,也许只是用脚轻踩一下,就可以把石门关上了。” 秋香道:“那一定是他,他要我们把小姐送到石室里来,就已经没安好心了。” 春香道:“不要紧,我已经点了他三处经穴,就算他没安着好心,又能怎样?” 夏香道:“只要小姐醒过来就好,我听小姐说,她知道这里天香之宫的开启之法。” 春香道:“小姐知道的是进来那堵石壁的开启之法,到了这里,只怕也不知道了。” 这四个俏丫头正在七嘴八舌说个没停,只听冬香又惊啊一声,尖叫道:“春香姐姐,你们快瞧,那古香炉怎么不见了?” 春香道:“今晚你怎么了,老是大惊小怪的……” 回过头来,石榻前面差不多有一人来高的一座古铜香炉,果然不见了踪影!这么大一座香炉,怕不有千斤以上,没人移动,怎会不见了呢? 春香皱皱眉道:“这间石室,大有古怪!” 冬香打了个哆嗦,说道:“你说什么古怪!” 丁建中道:“没有什么古怪,那只大香炉是在石门关上之时,往地下沉下去了。” 春香讶然道:“你有一处穴道被点,又背着身子,(她因要替小姐解卸肩头衣衫敷药,故而要丁建中背过身去的)如何看到的?” 丁建中道:“在下眼睛没有看到,耳朵总可以听到的了。” 秋香道:“你还听到些什么?” 丁建中笑道:“在下还听到的是你们在背后说在下了。” 秋香哼道:“难道我们说的不对,这道石门还不是你关上的么?” 丁建中道:“姑娘这可冤枉在下了,方才在下已被春香姑娘点了三处穴道,但古铜香炉忽然沉了下去,难道也是在下用脚踩的么?” 秋香道:“你身上被制住穴道,用脚踩自然也有可能,不是你,还会有什么人开动机关,把香炉沉下去的呢?” 春香道:“秋香,你别胡说,丁相公被我点了三处经穴,如何还能移动,用脚踩法?” 秋香道:“那会是谁?” 话声未落,只听地底忽然响起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 那声音好像由远而近,倏忽之间,已经传到脚下! 夏香凛然道:“这是什么声音?” 丁建中道:“好像是即将有一道石门开启了,几次开启石门,都有隆隆之声。” 只听冬香尖叫道:“大家快瞧,那张石榻又沉下去了。” 这句话听得大家全都一惊,赶紧举目望去!谁说不是?戴珍珠躺着的那张石榻,正在缓慢的往下沉去! 戴珍珠依然昏睡未醒。 这下,直把四香看得大惊失色!春香首先跃上石榻,她原想去抢救小姐,把戴珍珠抱起,那知等她跃上石榻之时,敢情突然增加了一个人的缘故,石榻下沉之势,忽然加快,眨眼之间,已经沉入地底。 其余三香一看情形不对,她们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眼看小姐和春香姐沉下去了,就不约而同,奋不顾身的朝那长方形的窟窿中跳了下去。 下面,依然是一间石室,而且相当宽敞。从上面沉下来的那座古铜香炉就像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般! 石榻已经平稳的放在中间靠壁处。它好像升降机一样,载着主仆五人,进入另一层石室。 顶端上那个长方形的窟窿,也在石榻落下之时,由另一方青石补上,连痕迹都很难找得出来。 你要是在石榻沉下来的一刹那,正好打了一个瞌睡,根本不知道有石榻下沉这回事,那么当你睁开眼来的时候,眼前景物,一成也没变,因为这间石室和上面石室,完全一样。 秋香小咀一噘,气道:“我看都是姓丁的在捣鬼,可惜咱们没把他押下来。”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低笑道,“在下也下来了!” 那正是丁建中的声音。 四香回过头去,丁建中不是也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么?” 春香心头一凛,迅疾一跃而起,飞落到丁建中的面前,右手抬处,一柄寒光锋利的短剑,已经搁在他脖子上,冷冷的道:“你如何下来的?” 丁建中含笑道:“你们下来了,在下自然也只好跟着下来。” 春香冷笑道:“你穴道受制,如何下得来?” 丁建中双手一举,说道:“没有啊,方才在下看你们都下来了,心头一急,也忙着往下跳,才知道姑娘根本没有点在下穴道。” 春香明明点了他背后三处穴道,岂会不知,闻言不觉冷哼一声道:“你到底使的什么诡计?” 丁建中耸耸肩道:“这真是冤枉之至……” 话声未落,只听石榻上响起了一声嘤咛! 冬香喜道:“小姐醒过来了!” 春香短剑依然搁在丁建中脖子上,一面叫道:“你们快过来看住他,不准他走动。” 秋香、冬香立即答应一声,双双拔出短剑,一左一右搁在丁建中的脖子上。 秋香道:“你敢走动一步,刀剑可不长眼睛。” 丁建中道:“不走动就不走动,姑娘何必用利剑搁在在下头颈上,一个不小心,割破皮肉,可不是玩的。” 冬香冷哼道:“谁和你说着玩呢?” 戴珍珠缓缓睁开眼来,目光转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榻之上,不觉轻咦一声,翻身坐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春香忙道:“小姐,快躺着别动。” 夏香问道:“小姐,你伤势好些了么?” 戴珍珠已经忘记自己左肩被罗无双抓伤之事,闻言不觉“哦”了一声,伸手摸摸左肩,伤势已经爽然若失,一点痛楚也没有了,奇道:“奇怪,我的肩伤好像已经好了。” 春香道:“这么说来,丁相公送来的解药真灵,婢子错怪他了。”说着,急忙叫道: “秋香、冬香,快回来,小姐已经起来。” 秋香、冬香听说小姐起来,立即奔了回来,连短剑都来不及入鞘,就躬身道:“恭喜小姐伤势好了。” 戴珍珠跨下石榻,问道:“你们手中执着宝剑干吗?” 秋香道:“监视丁相公咯,他开动机关,把小姐这张石榻沉了下来,可能不怀好意。” 戴珍珠问道:“什么石榻沉了下来?” 冬香抢着道:“就是这张石榻呀,本来在上面的,刚才从上面沉下来的。” 戴珍珠越听越糊涂,说道:“你说什么,石榻怎么会从上面沉下来的?” 春香道:“事情是这样……” 她把方才小姐昏迷不醒,丁相公及时送解药而来,自己等人如何把小姐送入石室,石门自动关闭,古铜香炉接着下沉,最后连这张石榻也沉下来,详细说了一遍。 戴珍珠啊了一声,问道:“这么说,我们这间石室是在石窟的下一层了。” 春香道:“是啊,这间石室,已经在本来那间石室的下面了,它和上面那一间,完全一样的。” 戴珍珠缓缓走到丁建中身前,说道:“丁相公,谢谢你了。”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戴姑娘,伤势痊愈了就好,这解药是罗姑娘的,在下只是替她代送来的罢了。” 戴珍珠哼道:“早知道是她的解药,我不会服的。” 丁建中道:“戴姑娘,你对罗姑娘误会了。” 戴珍珠沉着脸道:“什么误会?” 丁建中道:“罗姑娘伤你的是旁门中最厉害的‘九阴爪’,这种功夫,练习之时,即以死人骷髅为的,以五指能一下戳入头盖骨,就得再换第两个,故而练成之日,五指也吸取了很多尸毒,出手就以对方天灵盖为对象,罗姑娘只抓姑娘左肩,而且下手不重,实在已是手下留了情份……” 戴珍珠没有作声。 丁建中续道:“但罗姑娘下手虽轻,因为她练的是‘九阴爪’,指上有毒,尸毒一经发作,还是会中毒昏迷,非她独门解药不解。” 戴珍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替她说了不少好话,目的何在?” 丁建中道:“在下不愿意看到姑娘负伤,故而送药而来。” 戴珍珠绷紧的脸上,神色稍齐,说道:“她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丁建中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罗姑娘交给在下解药之时,确曾说过两句话……” 戴珍珠凤眼一抬,问道:“她说了两句什么话?” 丁建中道;“她说:她并无伤你之意,也希望你不要把她当作敌人。” 戴珍珠冷冷一哼道:“她说的话,你丁相公一定都还记得,天香遗物,在我手中,她居然说出他们一统门志在必得,这还不是敌人?” 丁建中觉得她说的也是有理,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据在下看来,罗姑娘倒确实并无敌意……” 戴珍珠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丁相公,不用说了,你是我们两人的证人,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 丁建中道;“姑娘请说。” 戴珍珠道:“譬如说,我相信了你的话,没把她当作敌人,但她却口是心非,仍然对我所有的天香遗物,念念不忘,志在必得,处处把我当作敌人,你丁相公帮谁?” 丁建中道:“在下既是证人,自以公正为先,立场超然,谁也不帮。” “不!”戴珍珠道:“丁相公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公证人,理屈在我,你应该帮她,理屈在她,你应该帮我。” 丁建中道:“好吧,只要理屈在彼,我一定站在姑娘这一边。”戴珍珠不觉嫣然一笑道: “如此多谢丁相公了。” 春香一直伺立在戴珍珠身侧,直等她说到这里,才嗫嚅的道:“启禀小姐,你还有一柄扇子,跌落在石室门口,秋香、冬香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戴珍珠听得一怔,问道:“怎会找不到的?”。 春香道;“婢子明明看到小姐失手掉在地上,那时小姐也昏倒地上,夏香和婢子只顾得照顾小姐,把那条甬道找遍了,就是不见扇子的踪影,奇怪的,那木偶手上一柄长剑,明明落到地上,也不见了。” 戴珍珠听她一说,心中立时明白过来,说道;“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唉,两柄扇子,缺了一柄,如果遇上强敌,那就要差得多了!”秋香、冬香齐声道:“小婢该死……” 戴珍珠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口中轻“嗯”一声,低低的道;“列卦其上,万人迷踪,合乎其式,得入其中,付汝金剑,入主我宫……” 她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背诵一首四言诗! 丁建中听得心中方自一动! 戴珍珠脸上忽有悦然之色,喜道:“那‘上’,那不就是指上面吗?我们果然进来了,难道这里……” 春香看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心头觉得得奇怪,低低的叫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戴珍珠爽朗一笑道:“咱们误打误撞,大概已经进入天香之宫了。”春香疑惑的道: “小姐,这里就是天香之宫?” 戴珍珠道:“这里当然不是。” 春香道:“小姐不是说……” 戴珍珠道:“我是说咱们已经进入了入宫之路。” 春香道:“小姐,路在哪里呢?” 戴珍珠道:“应该就在这间石室之中。” 说到这里,黑白分明的凤目,朝丁建中一溜,问道:“丁相公,你进入天香之宫,自然也是为天香仙子的藏宝而来,如今你我都已陷入山腹石窟的地底石室之中,那是应该同心协力,互相合作的了?” 丁建中道:“在下在前面当着大家,已经一再声明,在下原是为救义弟而来,一时好奇,进入山窟,对天香仙子藏宝之事,并无所知,也毫无非份之想,如今既然困在山腹地底,姑娘不必说合作二字,在下也自当和姑娘通力合作,谋求出路。” 戴珍珠回眸一笑道:“我说的合作,不是谋求出路,而是谋入天香之宫。” 她举手拢了拢披散肩头的秀发,徐徐说道:“因为我们目前已陷入地底,谋求出路,比谋入天宫更难,只有先求进宫去,才能找得到出路。” 丁建中知道她已经智珠在握,这就点头道:“姑娘心有成竹,在下当以姑娘马首是瞻。” 戴珍珠忽然目含柔情,低低的道:“真的么?” 丁建中道:“自然是真的了。” 戴珍珠欣然道:“这样就好,我们可以开始寻找入宫之路了。” 丁建中道;“姑娘对入宫之路,可有高见?” 戴珍珠道:“高见不敢,我们既然通力合作,我也用不着再向你丁相公隐瞒了,我是从两柄古扇上,得到的指示……” 丁建中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戴珍珠望着他,惊异的道:“你知道?” “不错,在下早就知道了。” 丁建中脸含微笑,续道:“姑娘那两柄折扇,仍是天香仙子的遗物,上面自然会有天香之宫的入宫记载了。” 戴珍珠笑了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丁建中道:“在下没有看过天香仙子遗留的两柄折扇,能猜对一半,已经不错了。” “嗯!”戴珍珠轻嗯一声,缓缓说道:“其实折扇上。说的很含糊,而且也只有开启石壁之法,进入山窟,只有八句诗:天香之宫,有道斯通,列卦其上……” 丁建中不待她念下去,接道:“万人迷踪,合乎其式……” 戴珍珠听得不觉跳了起来,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建中笑道:“这是在下未进入天香之宫以前,有一晚,梦见天香仙子告诉了我八句诗……” “我不信。”戴珍珠凝睇道:“你说,天香仙子是怎样一个人?” 丁建中目光平视,徐徐说道:“天香仙子穿的是霓裳,但面貌却酷似姑娘。” 戴珍珠被他说得粉脸一红,轻披樱唇,说道;“人家和你说正经,你却取笑着我。” 丁建中笑了笑道:“说实在,这几句诗是你方才低低的念着,给在下听到了。” 戴珍珠轻啊一声,不依道:“你坏……” 四香服侍小姐多年,那时的小姐,身体孱弱,多愁善感,终日都没有笑容,后来得到两柄天香折扇,终日把玩,终于被她发现了秘密,原来扇中间藏了“天香七式扇招”和一张柬帖,略谓得到此扇的人,可入主天香之宫。 小姐于是勤奋练扇,但为人却变得十分冷峻,可从没见过她像今天这般有说有笑! 四香年纪都不小了,自然知道男女相悦之情,四个人暗暗扮了个鬼脸,悄悄退后,只作不见。 只见戴珍珠双眸一转,向道:“你既然听我念过,你倒说说看,第一句‘天香之宫’,不用解释,第二句‘有道斯通’,作何解释?” 丁建中道:“这个在下想不出来,还得姑娘指教。” 戴珍珠嗤的一笑道:“这句话,我想了很久,一直到进入山腹石窟,亲身体验,才知道这个‘有’字大有问题,是借用的,应该作‘右’,逢右转是也。” 丁建中口中“唔”了一声,道:“有道理,这就是告诉你要进入天香之宫,必须逢右转弯,虽然排列了八卦阵图,万人迷踪,你可以不受其迷……” “不错!”戴珍珠道:“不过‘列卦其上’的‘其上’二字,直到落到此室,才领会出来,原来上面只是列八卦阵式的地方并不是天香之宫。方才我进入甬道之时,曾两次遇上木偶,我以天香仙子的扇招,把它击退,这就是五六两句,要‘合乎其式’,才能‘得入其中’,这‘其中’二字,指的应该就是这间石室了。” 丁建中道:“第七句‘付汝金剑’,应该有一把金剑才是,姑娘不妨先找一找……” “不用找”。戴珍珠伸手在她玉颈边拉出一条极细的金项链,链上挂着一支金光闪闪的精致小剑! 这支金剑大概还不到二寸来长,形式极古,剑上镶了许多细小的宝石,手工极为精细,一看即知是一件女人的饰物。 戴珍珠续道:“金剑就在我手里呢!” 丁建中“哦”了一声道:“这柄金剑,定是藏在姑娘从地底掘出来的瓦坛之中,在下一直觉得怀疑,姑娘掘地得坛,必有用意,如果一无所得,岂不有悖人之常情?” 戴珍珠道:“原来你都看到了,这柄金剑,应该就是开启天香之宫的金钥了。” 丁建中道:“姑娘既已得到金剑,那只要找到金锁,就可入主天香之宫了。” 他目光一转,忽然落到那只一人来高的古铜香炉之上,说道:“这间石室之中,除了这只香炉外,别无他物,咱们不妨仔细查看查看!” 随着话声,举步朝古铜香炉前面走去,正待伸手揭炉盖。 戴珍珠道:“丁相公,慢点!” 丁建中回头道:“姑娘有何高见?” 戴珍珠轻盈的走到他身边,说道:“瞧你,这般鲁莽,这天香之宫,到处都有机关埋伏,凡事该小心些才好。” 她嗔他鲁莽,但说来甚是娇柔。 夏香忍不住脸有笑意,朝春香看了一眼,春香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让小姐发觉了。 丁建中道:“姑娘之意,认为香炉之中,有甚凶险么?” 戴珍珠道:“这很难说,我们还是先四周看看,香炉上可有什么文字可以帮助我们找寻入宫之路的。” 丁建中道:“姑娘说的也是。” 两人并肩走近香炉。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八卦香炉,炉身刻着八卦象,此外就什么也没有。 丁建中心中暗道:“这炉上列着的八卦,不知和上面的八卦阵图,是否有关?” 他内心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天香之宫内所有的机关,似是都操在这个古铜香炉之中,因此不觉动了好奇之念! 回头看去,只见戴珍珠一双凤目,凝视着香炉,一言不发,怔怔的出神,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一回头,但觉戴珍珠在火光照耀之下,竟然生得很美! 戴珍珠,他认识已久,只是没有很仔细的看过她。 在他印象之中,戴珍珠是个身材羸瘦,面有病容的少女,形容她,有四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弱不禁风”! 但此刻,他和她站得很近,只觉她脸上病容,早已消失,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凤目,俏中有神,一张樱唇,嘴角上翘,隐含笑意,一头秀发,又长又黑,披在肩上,更见清丽绝俗! 不,从侧面看去,因为站得近,就有着一股女孩儿家说不出的诱惑力量! 丁建中看得不觉一呆,已到了口边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戴珍珠忽然若有所觉,一下转过脸来,看到他如醉如痴的看着自己,一时双颊骤然飞红,一阵娇羞,轻啐一声道: “你……” 丁建中立时发觉自己这样看人家姑娘,自然是太失礼,一时也不禁脸上一红,忙道: “戴姑娘在想些什么心事?”这话问得更糟糕,姑娘在想什么心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戴珍珠一手轻轻拢了拢秀发,才道:“我在想,这古铜香炉上,刻着的八卦,不知和上面的八卦门户,有没有关连?如果我是这座石室的设计人,一定会把全座石室的机关,总枢纽都按在香炉里面,我站在这里,就可以操纵整个石室了。” 丁建中听得不觉大笑道:“在下方才也是这么想,只是姑娘说的,更为具体……” 戴珍珠眼睛一亮,喜道:“原来丁相公也是这么想法,可见我们心意相同,所见也一样了。” 说到这里,不由粉脸又是一红,这心意相同,岂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丁建中道:“姑娘且请退后,在下去揭开炉盖看看。” 戴珍珠关切的道:“你要小心些j”依言退后了几步。 丁建中没有作声,举足跨上两步,右手一探,抓住炉盖,缓缓揭了起来。 就在此时.但听“嗤”的一声,香炉内闪起一阵寒芒,飞射出一片蓝汪汪的毒针! 丁建中反应何等灵敏,“嗤”声入耳,已把手中炉盖,当作盾牌,掩护身子,往后疾退。 从香炉中射出的毒针,不住的向四外飞射,不仅密集如雨,而且由机篁发射,力道极强,朝香炉四周射出的,足有八九尺远近,朝上激射的,也差不多射到石室屋顶,才纷纷堕地。 戴珍珠看得暗暗惊骇,忖道:“这香炉中毒针这般密集,如果开启炉盖的是我,只怕要伤在毒针之下了。”一面急忙走到丁建中身边,问道:“丁相公,你没事吧?” 丁建中笑道:“还好,在下听到声音不对,就以炉盖当作了挡箭牌,不然的话,相距既近,毒针数量又如此之多,真使人防小胜防呢!” 戴珍珠道:“现在毒针已经射完了,我们可以过去看了。” 丁建中道:“毒针虽尽,可能另有埋伏,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在下有炉盖护身,还是在下走在前面。” 他一手以炉盖护胸,正待往前行去。 戴珍珠忽然“咦”了一声,叫道:“丁相公,快停一停。” 丁建中闻言脚下一停,问道:“姑娘……” 戴珍珠玉手一指炉盖,说道:“盖上有字,我们先看看它刻着什么,再作道理。” 丁建中揭开炉盖,就把它当作盾牌,护身而退,故而一直没有翻过来看。 闻言就举起炉盖,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刻着两行细宇,那是:揭开炉盖之时,飞针即会四射,除了以炉盖作盾,护身而退,别无躲闪之策,汝此时能阅读此文,足见颇有机智,炉内八卦,不可妄动,汝已得金剑,可刺太极圆双珠,先右而左,铜炉自旋,宫门即启矣。戴珍珠喜得跳了起来,叫道;“我们找到了!” 丁建中急急跨上两步,探首瞧去,这古铜香炉,并不能插香,炉肚虽大,上面整个被一块圆形铜板封死,不知肚内装的是什么东西?这块铜板上,果然刻着太极八卦。 丁建中从炉盖所刻字迹忖度,心知这八门卦象,必是机关枢纽无疑,自然不敢妄动,这就回头道:“姑娘可以用金剑一试了。”四香听说已经找到了天香之宫的开启机纽,纷纷围了上来。 戴珍珠从颈上取下金剑,一面叱道:“你们还不退下,万一炉中再有暗器射出,你们躲得开么?” 丁建中笑道:“姑娘只管放心,现在不会再有暗器了。” 四香听了小姐的话,还是退后了几步,点起脚尖,远远的观看。 戴珍珠举起玉手,用三个纤指,拿着金色小剑,回头道:“你也小心些。” 丁建中道:“不要紧,姑娘尽管用剑刺去,在下在旁替你护法,真要有什么变化,在下自信足可应付。” 戴珍珠听说由他在旁替自己护法,心头一甜,回眸低低的道:“谢谢你。” 举起小剑,缓缓朝太极圆右首一颗龙眼大的珠子中间,插了下去。 那颗突起的珠子,看去金光闪闪,中间果然有个小孔,正好容得小剑插入。 戴珍珠刚刚把小剑插入,就听到香炉肚内,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极似由上而下,往下传去,紧接着但听又是“嗒”的一声,插入的小剑,忽然自动往上弹起。 丁建中忙道:“戴姑娘快把剑拔起,这一边已经好了。” 戴珍珠看得暗暗惊奇不止,依言拔起小剑,然后又朝左首一颗龙眼大的珠上插下。 这情形同方才一样,又是’铮”的一声,声音由上而下,往下传去,紧接着“嗒”的一声,小剑自动弹起。 戴珍珠有了上次的经验,伸手取起金剑。 就在这一瞬间,那座高大的古铜香炉,忽然缓慢的向右转动,连转了三匝,接着又朝左转动,也转了三匝。 丁建中和戴珍珠两人,早已在香炉转动之际,迅快往后跃退,此时眼看香炉已经停止,不知天香之宫的门户,究竟在那里,如何开启?就在此时,但听地底忽然起了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 声音未歇,但见中间那张石榻,忽然悄无声息的向左移开,中间石壁,缓缓裂开了一道门户。秋香惊喜的道:“快看!这道门里面,就是天香宫阙了!” 她站立之处,距石门最近,手中又拿着一支火筒,自然早就看到了。 夏香手上也点着一支火筒,说道:“走,咱们先进去,给小姐照路。” 丁建中急忙说道:“两位姑娘且慢,石门初启,还是先看看有无别的动静……” 他话声未落,只见那只高大香炉,好像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呼”的一声,往石门中滑了进去。 夏香惊啊一声道:“好险,咱们如果进去,正好给香炉撞上。” 戴珍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建中沉吟道:“据在下看来,这只古铜香炉,确系天香宫阙内,所有机关埋伏的总枢纽无疑,姑娘进来的时候,正因完全符合了开启机关的道理,故而铜炉、石床,相继下沉,把你送入此室,现在我们依炉盖字迹行事,也是完全符合开启石门的道理,故而石门开启,铜炉又自动滑了进去。” 戴珍珠道:“铜香炉滑进去的原因又为什么呢?” 丁建中道:“在下只是臆测罢了,因为这香炉之中,是全宫机关的总枢纽,故而必须跟着主人移动。” 戴珍珠笑道:“它难道会认识主人?” 丁建中道:“它自然不会认识主人,这是当年按装机关的人,事前安排好了的。” 戴珍珠对丁建中由衷的倾倒,忍不住道:“丁相公,你真是见多识广,我,我……佩服得很。” 丁建中道:“姑娘过奖,在下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戴珍珠道:“那也要说得入情入理,完全和实际相吻合才行!” 说到这里,回头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丁建中道:“看来已无别的变化,自然可以进去了。” 秋香道:“小姐,可以进去了,小婢那就替大家照路。” 夏香道:“咱们一起进去。” 两人手持火筒,当先朝石门中走去。 戴珍珠道:“丁相公请。” 丁建中道:“姑娘是天香仙子的继承人,此行以姑娘为主,自然姑娘先请了。” 戴珍珠低低的道:“我们是互相合作,应该不分彼此,这样吧,我们一起进去吧!”丁建中不好再说,只得和她并肩走入。 春香、冬香跟在两人身后,眼看小姐和丁相公有说有笑,双双走入,冬香忍不住朝春香抿嘴一笑。 春香也笑在心里,但她是四香之首,平日里又是侍候小姐身边之人,深知小姐的脾气,难得找到一个称心的人,大家如果视若无睹,她自可极自然的发展下去;但如果有人一笑,姑娘脸嫩,岂不把好事砸了?想到这里,不觉朝冬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石门之内,是一间长方形的石室,地下、四壁都是青绿色的花岗石。光亮如镜! 那古铜香炉,从外面滑进来之后,就停在中间,本来这古铜香炉,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如今看来,火光之下,竟使人有古色古香的感觉! 尤其古铜香炉包呈茶黄,经火光一照,隐见金光,分明是真金铸成的。 夏香、秋香手中擎着火筒,一左一右越过矗立在中间的古铜香炉,已在进门处站停下来。 那是一堵大石壁,上面覆盖着黄色琉璃瓦的帘角,中间是两扇朱漆钉着铜钉的大门,火光一照,铜钉闪铄着金光。 门楣上有一方精巧的横额,上书“天香宫阙”四字。 丁建中手中还拿着沉重的炉盖,(他揭开炉盖,就遇上飞射的毒针,后来戴珍珠发现盖上有字,后来又以金剑插入太极圆左右二珠,石门开启,香炉自动滑入,一直无暇把炉盖盖上,还拿在手中也)走进石门,第一件事,自然要把炉盖盖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他盖上炉盖之际,但听身后发出轻微的声响,两扇石门,立即阉了起来。 差幸春香、冬香都已跟着走入,只要再迟上一步,差点就被关在门外了。 就在众人身后石门阖起之后,前面两扇朱漆大门,却随着缓缓开启!这一刹那,大家只觉眼前一亮,好似见到了天光! 天光是从两扇朱漆大门之内射出来的。门上明明写着“天香宫阙”,这两扇门内,当然不会到山腹外面去。 丁建中、戴珍珠并肩站立之处,就面对着这两扇朱门,此时凝目瞧去,但见门外透进来的果然是亮得如同白昼! 不,这里不应该称它“门外”,应该称它“门内”才对I朱门已经敞开,门内好像是一大片天井。 既是大天井,当然会有天光。大天井正中,是一条宽阔平整,白玉般光滑洁净的走道,两边放着八盆牡丹花,花大如碗,正在盛放,益增华贵锦绣,仙家春色! 远远望去,里面白玉为阶,朱拦曲折,像是一座大厅! 夏香惊喜的道:“果然是天香宫阙,我们快进去。” 其他三香也看得呆了,山腹石窟之中,果然会有宫阙,大家自然都想进去瞧瞧;但小姐没有吩咐,她们还是不敢抢先。 戴珍珠脸上也有了喜色,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天香之宫。她回过身,望望丁建中,轻启樱唇,说道:“丁相公请啊!” 丁建中点头道:“天香宫阙大门已启,里面应该不会再有机关埋伏了,姑娘请先。”两人又在互相谦让了。 冬香轻笑一声道:“丁相公和咱们小姐,真是相敬如宾。” 她说得虽轻,戴珍珠自然听到了,但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心头却有着一股甜意,也不想去呵责她,只是低低的道:“咱们快进去吧,再不走,石门莫要又关上了。” 说着,也没待丁建中回答,急步往门中走去。 丁建中口中虽说里面不会再有埋伏,但戴珍珠举步走入,又怕她有失,也急步跟了进去。 四香则随着两人身后而入。夏香、秋香不待吩咐,熄去了手中的火筒。 他们这一走进大天井,才发觉天井上空,并不是天光,只是在窟顶嵌满了明珠。 明珠有大有小,大的:有如龙眼,小的也有黄豆般大,珠光灿烂,掩映生辉,天井上空,看去就像满天繁星! 秋香忽然惊奇的啊了一声,叫道:“你们快来看,这八盆牡丹,原来都是假的!” 给她一嚷,大家仔细看去,原来这八盆牡丹花,都是以翠玉和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手工精细,花叶之间,生趣盎然! 白玉走道尽头,是三级玉阶,围以珊瑚栏杆。 戴珍珠、丁建中拾级而登,迎面是一座敞厅,厅上四周挂着流苏宫灯,陈设得更是富丽堂皇,两边楠木花格上,摆满了鼎彝古器,玉石珍玩,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之宝。 左右两壁,各有十道门户,丁建中只在大厅上打量了一眼,就朝左首石门走去,戴珍珠也立即跟了过来。 两人刚走近门前,两扇石门就呀然开启。 戴珍珠口中不觉“啊”了一声,忍不住往后退下一步。 丁建中听到戴珍珠的惊啊之声,急忙回过身去,问道:“姑娘怎么了?” 他这一回头,发现两扇石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了起来。 戴珍珠脸上一红,说道:“没什么。” 丁建中道;“那就往这里进去。” 转身跨上一步,看到石门已闭,正待伸手推去,就在他跨上一步之时,两扇石门又呀然自动开启。 戴珍珠道:“丁相公,你再退后一步试试,这机关做得真好,敢情只要有人踏上门前一步,石门就会开启,你如果退后,石门又会自动阖上了。” 丁建中依言退后了一步,石门果然立即阖上。 戴珍珠道:“你现在再跨上去,它又开了呢!” 丁建中再跨上一步,两扇石门果然又呀然开启,不觉由衷的赞叹道:“这真是巧夺造化!” 夏香叫道:“你们快来,这两扇石门真好玩。” 丁建中、戴珍珠相继走入石门。 这是一间布置精雅的书房,迎面是一面一人来高的大铜镜,打磨得十分光亮,毫发可鉴! 这时镜中映出了一对少年男女,倩影双双并肩走来!戴珍珠看到镜中自己和丁建中的人影,不觉粉颜微酡,郝然一笑。 左首是一排六扇雕花窗户,不知窗外是什么地方,两边石壁下,都是楠木书橱,玉轴牙签,琳琅满目。 窗下是一张楠木书桌,放着文房四宝,坐椅后面的壁上,挂着一柄带鞘长剑,剑长四尺,剑鞘上镶嵌了许多宝石,手工精细,更饶古趣,具见此剑的名贵了! 丁建中精于剑术,凡是练剑的人,莫不喜爱名剑,不觉伸手从壁间摘下长剑,轻轻一按吞口,但听“铮”的一声,剑身自动出鞘三寸光景。 这就缓缓抽了出来,剑如龙吟,清细悠长,青虹如电,寒芒吞吐,森寒剑气,直逼肌肤! 丁建中赞道:“好剑啊!好剑,大概是一柄断金切玉,削铁如泥的名剑了!” 口中说着,重又回剑入鞘,往壁上挂去。 第二十三章 戴珍珠看他连声称赞好剑,却又挂回原处,这就含笑道:“丁相公,你喜欢就把它收下了,还挂回去干嘛?” 丁建中道:“不,这是天香仙子的东西,在下怎好妄取?” 戴珍珠道:“入宝山怎好空手而回,神物利器,见者有缘,这柄剑对你很适用,干嘛还要客气?” 丁建中还是摇头道:“这个不行……在下……” 戴珍珠不待他说下去,拦着道:“不用这个那个了,你不是说,我是天香之宫的主人么? 那么就算我送给你的好了。” 她不待分说,伸手从壁间取下宝剑,递了过去,说道:“还不快收下了。” 丁建中还是不肯收,说道:“此剑定然十分名贵,在下无功不受禄……” 戴珍珠道:“你这人怎么也婆婆妈妈了,我们说了互相合作,我又不会使剑这支剑理该归你所有,你不肯收,就是没有诚意和我合作了。” 她走上一步,亲手把宝剑佩到丁建中的腰间。 两人这一接近,丁建中只觉鼻孔中隐隐闻到戴珍珠身上一股幽幽的香气,心头不禁一荡{戴珍珠也在此时,闻到丁建中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芳心突然间有如小鹿乱撞,双颊飞红,低低的道:“我不许你再推辞了。” 丁建中俊脸如火,也低低的道:“多谢你……” 他忽然捉住了她一双玉手。 戴珍珠轻嗯一声,一个娇躯缓缓的朝他怀中偎去。 就在此时,石门呀然开启,冬香一下冲了出来。 两人迅快离开,两张脸上更是红得像大红缎子一样。 冬香也粉脸发烧,嗫嚅的道:“是秋香把小婢推进来的,小……小婢没……没有看见。” 她说没有看见,就是看见了也!这话岂非越描越黑? 戴珍珠没有说话,举步朝书房另一道石门走了过去,推门而入。丁建中当然很快的跟了进去。 这回四香可不敢再跟进去了,她们仍然守候在大厅之上。 这书房后面,是一间精巧的卧室,是男人的卧室,摆设简单,仍不失华贵精致。这自然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 戴珍珠没有逗留,再由卧榻右侧一道门户进去,便是一条长廊。 走廊不宽,但白润如玉,光可鉴人的壁顶,嵌着明珠,一路照得如同白昼! 转角处,摆着古树根装成的花几,几上摆着一盆万年青。当然也是假的,但你不用手去摸,怎么也看不出它是翠玉雕刻的。 走廊尽头,是一道白五的楼梯,中间铺着腥红的地毯,白玉栏杆,盘曲而上。戴珍珠回头嫣然一笑道:“这道楼梯,不是又回到上面去了么?” 丁建中道:“虽然又回上去,但绝不会是上面布置的八卦阵图之中。” “嗯!”戴珍珠口中轻嗯着,一手轻轻扶着白玉雕栏,举步上楼。 登上楼梯,又是一条长廊,两边各有两个小房间,紧闭着石门。 迎面是一道雕刻精细的牌轩,垂着一道珠帘,珠光氤氲,宁静之中,更见庄严。 看情形,这里大概是天香仙子昔年的寝宫了。 丁建中脚下不由得微现趔趄。 戴珍珠掀帘走入,发现丁建中没有跟着进来,忍不住回头道:“丁相公,你怎么不进来呢?” 丁建中道:“这里是天香仙子的寝宫,在下进去,岂不亵渎仙子?” 戴珍珠嗤的笑道:“亏你还是武林中人,说出来的话,竟像出之于酸秀才之口,天香仙子是百年前的人,早已仙去,她把天香信物,遗留后人,就是要有缘之人,进入她的宫里来,怎会亵渎了仙子?咱们说好了互相合作,你自然也要进来了。” 丁建中点点头道:“好吧。”跟着一手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起居室,布置华丽,真如皇宫一般! 上首是一道精致的画屏,屏后又有一个圆洞门,中间两扇朱扉,锁着一把金色小锁。 戴珍珠攒攒眉道:“门上锁着锁呢,这可怎么办?” 丁建中道:“姑娘身上,不是有一把金色小剑吗?何不试试看,能不能开?” 戴珍珠啊了一声,笑道:“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 她从项颈间取出金剑,轻轻插入锁孔之中,但听“嗒!”的一声,金锁果然应手开启。 两扇朱扉,往里开去。 戴珍珠、丁建中相继跨进宫门。 这寝宫之中,果然不同寻常,身入其中,但觉珠光宝气,目迷五色,室中举凡绣被锦帐,奁妆镜台,莫不极人间瑰丽豪华之最,即使是蕊珠宫里,广寒仙境,也不过如此! 戴珍珠虽是东天王之女,出身豪富,但也从未见到过像这般豪华得如皇宫的寝宫,身临其境,看得几乎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瞥见中间一张流苏牙床,两片绣帐,有一片用玉钩挂起,鸳枕半露,风被斜掩,侧身躺卧着一个秀发披肩的绝色美女!芙蓉如脸,媚眼盈盈,望着自己嫣然一笑! 山腹古宫,一道又一道的机关,一道又一道门户,是戴珍珠和丁建中开进来的,如今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姿容绝代,活生生的美人儿来,怎不教人蓦吃一惊! 戴珍珠目光和她一对,心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口中惊咦一声,连连却步。 丁建中正待问话,目光方自一抬,同时也看到了绣帐中的美女! 只要看她笑眼盈盈,眼波欲流的模样,绝不是已死之人! 丁建中心头暗暗忖道:“莫非她就是天香仙子?这似乎不可能,江湖上传说中的天香仙子,已是百年前的人了,怎会还有如此年轻?除非她真的成了仙?” 心念转动之际,一面暗暗凝神戒备,一面也目不转睛的朝那绝色美女看去。 只见她乌黑的秀发,有一半散乱在鸳枕之上,一张娇艳欲涌的粉脸上,笑意未泯,星眸荡漾,好像刚刚睡醒过来,一股子娇慵无力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不,简直是越看越想看! 普天下的男人,遇上这么一个睡美人儿,如果不看得心旌动摇,舍得移开目光,你就算不得真正的男人! 戴珍珠靠近丁建中的身子,还以为丁建中看到了床中的绝色美女之后,一定会和自己说话。 即使不和自己说话,也该问问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哪知过了半晌,依然不见动静! 她心中暗暗纳闷,忍不住低低的叫道:“丁相公。” 丁建中就像是着了迷,眼睛盯着绝色美人,连戴珍珠说的话,都充耳不闻。 戴珍珠看他没理自己,更觉惊疑万分,转脸看去,只见丁建中目注美女,如醉如痴,像木头人一般! 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深山大泽,常生妖异,这女的莫非是什么精怪不成,不然,丁相公怎会着了邪呢?” 她愈想心头愈寒,急忙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叫道:“丁相公,你怎么了?” 丁建中怵然一惊,登时如梦初醒,俊脸发热,口中噢了一声,说道:“在下没有什么?” 戴珍珠只要他不中邪,胆子就大了,望望绣榻上的睡美人,问道:“丁相公,你看这床上躺着的会是谁呢?” 丁建中毕竟是玄门弟子,内功精纯,他经过由沉迷而清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躺在榻上的睡美人! 他渐渐感觉床上美女始终是眉眼盈盈,笑脸向人,只是侧卧着一个姿态!还有,她虽然眼波欲流,但只是欲流而已,这许多时光,也没看她眼睛霎过一下! 他心里立时有数,床上美人敢情只是一个雕刻传神的塑像而已!这就微微一笑道:“戴姑娘以为那个是真人么?” 戴珍珠道:“难道不是?” 丁建中道:“这是名手雕刻的塑像,虽然栩栩如生,你只要看她眼睛始终没有霎过,可见不是生人了。” 戴珍珠惊异的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真人呢,啊,丁相公,这么说,这人一定是天香仙子了?” 丁建中道:“不错,这里是天香仙子的寝宫,塑的像自然是夭香仙子了。” 戴珍珠道:“我们快过去磕几个头吧!” 说完,俏生生的走近绣床,盈盈拜了下去。丁建中看她神色虔诚,跪拜在地,自己不好站着不动,也就跟着跪下,拜了几拜。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堪堪跪下之时,突觉身子往下一沉! 戴珍珠自小身子羸弱,不曾练过武功,只学了天香仙子遗留的“天香七扇”,身手反应,自然不够轻灵。 但丁建中乃是昆仑高弟,一身所学,在当今江湖上,可说已是一流高手,何况昆仑派又以轻功独步武林。 此时骤然发觉跪下去的身子,往下沉去,心头猛然一惊,本能的一吸真气,一个人登时凌空飞起! “云龙三折”,本是昆仑绝学,但正当他身子凌空升起的一刹那,猛觉砰然一声,头顶如中巨杵,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凌空升起的人,又往下疾落! 这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这一刹那的变化,实在太快了! 丁建中头顶这一记撞得实在不轻,他耳边依稀听到有一个女子声音,惶急的叫着:“丁相公,丁相公,你快醒一醒咯!” 丁建中在感觉上,头顶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渐渐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边蹲着戴珍珠,一脸俱是忧急之色的望着自己。 眼前景物,丝毫未变,依然在天香仙子的寝宫之中,只是自己却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了好一阵工夫! 这真是似梦似幻,令人感到离奇不止! 戴珍珠看他睁开眼来,不觉轻轻吁了口气,喜道:“丁相公,你终于醒过来了!” 丁建中翻身坐起,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下昏过去了么?” 戴珍珠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朝天香仙子塑像拜了下去的时候,脚下地板,忽然往下沉来,我心头正感慌张,只听砰的一声,你无缘无故的摔倒地上,就昏了过去,真把人急死了。” 丁建中已经站了起来,问道:“你说我们沉下来了?这里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么?” 戴珍珠道:“我们自然沉下来了,只是这里的布置,和上面的寝宫,完全一模一样,所以你没有看得出来。” 这间石室,跟上面的寝宫,布置的完全一样,但唯一不同之处,这里靠壁的一张大牙床上,没有那个眉眼盈盈的绝色美女——天香仙子的塑像。 丁建中道:“这真是奇怪得很,天香仙子为什么要在寝宫之中,设下这道机关呢?”他话声甫落,心头这一疑问,也立时揭晓了! 原来他日光转动之际,发现镜台上放着一只雕刻精细的水晶蟾蛛,下面压了一张纸色已经发黄的桃花笺,上面写着: “拜我遗像、得我秘笈、合籍双修、神功无敌。” 在这四句似偈非偈的句子后面,还有几行较小的字迹,那是:“镜台抽屉之中,留有天香秘笈,付汝两人,惟须合籍双修,方可有成,上面寝宫镜台之中,亦同样留置秘笈一册,系予依照秘笈,信手所书,实乃伪本,万万不可妄习。盖予深恐所传非人,故见于遗体不拜者,不得进入此室,汝两人进入此室之后,必须以虔敬之心,修习秘笈,少则十日,多则一月,俟神功练成之日,方可离此,抽屉中有辟谷丹一樽,每日一粒,可敷一月之用。” 天香仙子好像早就知道进入天香之宫来的,会是一双青年男女。但柬上提到“合籍双修” 这四个字,可把丁建中、戴珍珠两人,看得面红耳赤! 他们不是爱侣,如何能“合籍双修”?但看柬上的语气,如果不练成秘笈上的“神功”,只怕无法离开此地。 丁建中突然一跃而起,朝左壁一道门户走去。 这里既和上面那间寝宫一模一样,那么自己两人就是从左首的一道门户走进来的,如今虽在下面一层,但方向相同,这道门户应该是出路无疑。 他走近门前,举手一推,这道门户竟然纹风不动,是一道石门。 丁建中岂肯罢休,双手运起功力,缓缓按上石门,朝门上推去,他一身修为,功力何等雄厚,但任你如何运劲,石门还是一动不动。 戴珍珠看他双掌按在门上,连一张俊脸都已胀得通红,忍不住轻盈的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丁相公,开不开就算了,慢慢再想法子不迟。” 丁建中吁了口气,缓缓收回双掌,说道:“这里既有门户,应该就有通往外面之路。” 他目光转动,发现绣床右首也有一道门户,这就举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推,出乎意料,这道石门居然应手而启! 但就在门户开启之际,门内忽然飘飞出几缕淡红轻烟!轻烟如丝如缕,很快的散去。 丁建中站在门首,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甜香! 甜得沁人心脾,香得令人欲醉! 丁建中虽然不知道这几缕轻烟,何以有如此甜、如此香?这几缕香烟,在开门时飞出,有何作用?但总觉得来得太以突兀,而且甜得不正,香得邪门! 他反应自然不会太慢.发觉不对,立时摒住了呼吸。 但等你察觉之时,至少已经闻到了香气。如果鼻子不闻到香气,你如何会警觉不对? 这就是说等你警觉,再摒住呼吸,自然为时已晚。 丁建中自小练的是昆仑玄门正宗心法,自然也知道自己在摒住呼吸之前,至少已吸入了香气,因此在摒住呼吸之后,立即缓缓自丹田提吸真气,把方才吸入的空气,压根儿全由鼻孔呼了出去。 戴珍珠看他推开石门,不觉欣喜的奔了过来,问道:“这门外是不是通路?” 丁建中慌忙伸手向后一摆,说道:“你莫要过来。” 戴珍珠看他说的急促,便自刹住身形,问道:“你可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么?”丁建中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他站在门口,凝立不动,正在暗暗运功检查,但觉脐下丹田,正有一缕暖气,缓缓升起,别无异处,一时只当自己在摒住呼吸,时间稍长,才会有此现象,却也并未在意。 一面轻轻吁了口气,笑道:“也没什么,方才此门开启之时,飘飞出几缕轻烟,在下只当是烟中有毒,检查的结果,并无异处。” 戴珍珠含笑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天香仙子的寝宫里,不会再有机关,对了,天香仙子的寝宫,要是没有香气,还叫天香二字么?” 丁建中点点头道:“姑娘说的也是。” 戴珍珠道:“快进去看看,这间石室,是做什么的呢?” 两人一先一后,跨进石门。原来这是一间略呈长方形的贮藏室,地方相当宽敞,中间是一条走道,两边各放着六口大铁箱。 这里并没有门户,进出都须从寝宫的那道门通行。 一望而知这十二口铁箱之中,装的必然是极为贵重之物,不然这些铁箱,不会放在天香仙子寝宫的后面来了。 丁建中在这一瞬间,只觉从丹田升起的一股热气,在这一瞬之间,竟然发散开来,全身焕热,血脉加速运行,心头绮念丛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站停下来,闭目摒息杂念,暗暗运功检查,但又没有丝毫中毒现象,只是心神荡漾,怎么也无法静止下来。 戴珍珠可并不知道,举步走近一口大铁箱前面,伸手揭起箱盖,只觉眼前一花,满箱俱是珠光宝气,掩映生辉! 原来这铁箱之中,放着一袭用珍珠串成的衣衫,每一粒珍珠,虽然只在黄豆般大小,但却是七彩珠子,看去云蒸霞蔚,瑰丽夺目! 戴珍珠用手提着衣领,往自己身上一比,居然长短合度,好像就是经名师量着自己身材裁剪的一般!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她正待把珍珠衫往自己身上披去,一面娇靥生春,回头说道: “丁……” 她只说了一个“丁”字,突见丁建中双颊绯红,宛如泛起一层极浓的桃花之色,娇艳欲流,他双目紧闭,似是正在运气行功。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放下珍珠衫,急急问道:“丁相公,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么?” 丁建中耳中听到她娇柔的声音,心神大荡,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不打紧,但觉戴珍珠凝眸含笑,站在面前望着自己,她本来就生得娇柔清丽,此刻看在眼里,更是千娇百媚! 不,美到令自己血脉暴涨,几乎无法自持! 戴珍珠也看出来了,他双眼布满了红丝,目光盯注在自己身上,一霎不霎,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头贪婪的凶狼,快要向人扑噬一般! 丁建中从没这般看过自己,这一反常的表现,使她又惊又怕,心头暗暗觉得奇怪,缓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你到底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丁建中已察觉自己全身如火,欲念升腾,分明是方才闻到那几缕甜香在作崇! 所幸他自幼练的是玄门上乘内功,定力甚强,一见戴珍珠走近自己身旁,身子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抖,大声说道:“你快出去,你莫要理我……” 他强忍着强烈的需要,话声一落,立即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 戴珍珠虽然看他言行有异,但她只是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黄花闺女,自然不会知道,也看不出此时发生的变故,但她也很快的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方才丁建中推开石门之时,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甜香! 此刻他叫她快出去,不要理他,她更认为他可能中了剧毒,才要自己不可接近他,她心头惊慌得几乎手足无措,缓缓俯下身子,焦急的道:“丁相公,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说话之时,伸出柔荑,轻轻的朝他额上摸去,但觉他额上烫得像是火烧!不,他身子颤动得更加厉害! 戴珍珠又是惊恐,又是忧急,大声叫道:“丁相公,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建中被那一阵甜香,引起绮念,全凭一点定力,才压制住冲动的欲念。 这时耳听戴珍珠甜美的声音,她柔软的玉手,按在自己额上,流露出无比的关切之情! 一时更觉神魂荡漾,血脉暴张,再也忍受不住,口中低哼一声,闭着的双目,突然一睁,张开双臂,一下把她紧紧的抱入怀里。 戴珍珠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般粗暴,心头虽然充满了惊颤,但她并没有挣扎和抗拒,反而柔顺的把粉脸朝他胸膛贴去,幽幽的道:“你……你……怎么了?” 她只觉他全身热气逼人,一阵阵强烈的男人气息,闻得她心头小鹿,怦怦乱跳! 她只说了一句话,樱唇就被两片炽热的嘴唇紧紧堵住! 她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温存,她打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他的影子,因此她并没把他推开,口中嘤咛一声,双臂一环,抱住了他的项颈。 这一来,丁建中本已无法按捺的欲念,更加高涨起来。 丁建中神志一阵迷乱,但究竟灵智未泯,心头忽然一清,紧抱着戴珍珠的双手,突然往外用力一推,把戴珍珠一个人推得直跌出去。 戴珍珠口中惊“啊”一声,跌坐在地上,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严重的伤害了她少女的尊严,但她心知丁建中可能是中了极厉害的剧毒,迷失了本性,她不但并没怪他,反而更生出无限怜爱。她顾不得自己疼痛,失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呀!” 丁建中又已像老僧入定般坐好,沉声道:“你快出去,让我……我运一回功,也许会好……” 他这句话,就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戴珍珠看他神情,心头大是担忧,又不知他中的是什么奇毒? 突然心头灵光一闪,暗道:“这里既是天香仙子的寝宫,这道门中,安置了什么剧毒,在天香仙子的遗著上,也许会有解救之法。” 方才因丁建中忙着找寻出路,她也没有时间去找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 这时一念及此,急急退出贮藏室石门,走近妆台,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鬓发散乱,也没工夫去理,就伸手拉开抽屉。 果然看到一本薄薄的绢册,写着:“天香秘笈”四字。 戴珍珠立即取了起来,这是一册手抄本,字迹娟秀,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的是内功口诀,再翻下去是扇招,自己会的“天香七式”在这里却有四十九式之多。 最后有三页,都是记述“天香秘笈”武功的源流,天香宫阙内的机关布置。 其中一段,写着:“寝宫之右,为贮藏之室,乃系历代搜藏珍宝之处,必须先跨右足,再跨左足,及门而止,石门自开,切不可以手推门,如以手推门,足见此人只重宝藏并未看过此册,乃是贪婪之辈,门内即会喷出“销魂散”,只须中入少许,不出一刻,即功力尽失,欲焰焚身而死,得女体可解。” 戴珍珠看到这里,不觉心头狂跳,又惊又怕,暗道:“丁相公中的原来是‘销魂散’,这如何是好?我不救他,他就会欲焰焚身而死……” 她心底深处,有一股积压已久的情爱,使她不计羞耻,作了一个果敢的决定,虽然她不知道这决定是对还是错? 她毅然的放下“天香秘笈”,脚下带着颤抖的步伐,朝贮藏室走去。 丁建中虽然还坐在地上,但显然已经不在运功,这时只见他双颊通红,坐在那里不住的喘息,看到戴珍珠进来,他两眼发直,几乎要喷出火来! 戴珍珠看到他,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害怕,但觉他全身发热,心头小鹿跳得好不厉害,几乎令人有窒息之感。 她畏缩、恐惧,但还是缓缓的朝他身边走去。 丁建中嘶声道:“你……不要……过来……” 戴珍珠心里一阵感动,他此时明明欲火难忍,但宁愿自己欲火焚身,不愿伤害自己,但自己又怎忍心看他欲火焚身而死?她虽然已经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做,但她还是心头颤抖不已,两脚都已发软,她弄不清这是羞是怕,是惊是喜。 丁建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厉声道:“你……不要……来……”’戴珍珠柔声道:“你是中了‘销魂散’,只有……只有……” 她绯红着脸,缓缓朝他身边偎去。 丁建中眼光一阵狂乱,但还是竭力压制着自己,他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急喘着道:“我不……能……不能……” 戴珍珠流泪道:“丁相公,这是我情愿的,你没有……我……就会……焚身而死……” 丁建中喘息道:“我……我……” 戴珍珠不待他说完,含着眼泪,嘤咛一声,羞怯的扑入丁建中的怀里。 她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因此放松了一切,在这一瞬之间,畏缩恐惧,羞涩的念头,一齐消失! 她要救他,只有奉献自己,承受暴风雨的来临! 丁建中因戴珍珠的偎入怀中,使他仅有一丝的灵智,都被淹没了!他双臂一环,抱住了戴珍珠的娇躯,一个人气息咻咻,像野兽般扑了上去。 戴珍珠是自愿的,她甘心牺牲自己,献身救她的情郎,不然,此时丁建中“销魂散”毒性已发,神志昏迷,武功已失,如何还能得逞? 但这对一个玉洁冰清的少女来说,总是一种极难堪的摧残,她柔婉轻啼,低低的呻吟,承受了从未有过的痛楚。 羞苦使她紧闭了眼睛,但晶莹泪珠,却一颗又一颗的从眼角滴出。 丁建中高烧狂热的欲焰,因水火既济而渐次平息下去,人也随着困倦而睡熟了。 一切已成过去,戴珍珠柔顺的接受了这场风暴,她缓缓坐起,穿好凌乱的衣衫,怜惜的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熟睡中的他,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她对自己决定的事,从不后悔,何况此时后悔也已经迟了。她爱丁建中,但也有恨的成份。 丁建中虽不是杀父仇人,但老父之死,多多少少总和丁建中有关。 她一直不敢对丁建中表露过爱,但想不到埋藏在心底的一点爱苗,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开花结果。 她虽然一直没有把丁建中当作仇人,本来怎么也不可能会有结合的一天,但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铸成大错。 不,铸成大错的不是他,也不是自己,这只能说是命运吧!”这是美好的开始?还是恶运的开端呢,她就茫然了! 不过有一点她是值得宽慰的,求仁而得仁,自己虽然受了创伤,但他的一条命,总算得救了,于是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不禁又有了笑容! 这一阵工夫她一会流泪,一会含笑,忽忧忽喜,爱恨交织,连自己也不知究竟如何自处? 她怔怔的坐了一会,才用手掠掠散乱的须发,站起身子,取过他的长衫,像妻子在事后伺候丈夫一般,轻轻的替他盖在身上,才带着蹒跚的步子走出石门。 刚在奁镜前面坐下,就觉一阵困倦袭上心头,不自觉的打了个呵欠,倚着白玉妆台,沉沉睡去。 这一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丁建中突然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躺卧在地上,身上还盖了一件长衫,这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他才发觉自己头脑还有些昏昏的! 不,他发觉自己竟然赤露着下体,心头这份震惊,非同小可!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故?”他竭力思索,但脑海中空洞洞的,好像做过这么一个梦…… “难道……难道……”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目光一瞥,离自己身边不远,还有点点落红! 他匆匆穿好衣衫,冲出石室,但见戴珍珠倚坐在梳妆台前面,她眼睛红红的,望着大铜镜出神。 从镜中,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脸上泛起一阵羞怯,眼光中又充满了情爱,幽怨地一瞥,眼角间忽然绽出珍珠般的泪水! 丁建中看得肝胆欲裂,骇然道:“那是真的了!” 他想到昨晚那一幕,突然举起右手,朝自己天灵盖上击去。这一下,戴珍珠自然看到了,她心头猛然一惊,尖声叫道;“住手!”随着话声,倏地转过身去。 丁建中听到她的尖叫,手势不觉一停,神色沮丧的道:“在下对不起姑娘,只有一死,以谢……” 戴珍珠再也顾不得羞涩,流泪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错已铸成,你一死以谢,就能补偿么?” 丁建中低头不语。 戴珍珠缓缓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何况……何况……我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因为你开门时闻到的是‘销魂散’,如果……不这样,就会欲火焚身而死……” 丁建中痛苦的道:“你就是为了这样,才舍身相救?” 戴珍珠含羞点点头道:“我……怎能眼睁睁的看你这样死去……” 她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续道:“你年纪还轻,刚出师门,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不能死,我虽然牺牲了自己,但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就值得……” 丁建中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忽然一把握住了戴珍珠的双手,说道:“戴姑娘,在下何德何能,蒙你舍身相救……?” 戴珍珠任由他握住双手,低垂粉头,娇羞的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丁建中道:“在下玷污了你的清白,我自然要负责任,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丁建中的妻子了。” 他轻轻把她拉入怀中。 她把一颗头偎在他怀里,柔顺而喜悦的道:“丁郎,我……我……” 她忽然双臂一环,抱住他身子,双肩一阵耸动,低低的哭泣起来。 丁建中抱紧了她,柔声道:“戴姑娘,你怎么哭了?” 戴珍珠抬起头来,脸—亡还挂着泪水,嫣然笑道:“我太高兴了。” 丁建中缓缓低下头去。 戴珍珠羞涩的把头躲在他怀里,低笑道:“你坏……” 两人拥抱了一会,丁建中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闻的是‘销魂散’呢?” 戴珍珠粉脸一红,说道:“当时我看你神色不对,心里就想到可能是闻了那阵香味中的毒,就去找‘天香秘笈’,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解法。” 丁建中道:“书上怎么说?” 戴珍珠俏皮的道:“你不会自己去看。” 丁建中忽然叹了口气道:“古人说的好,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香仙子在遗柬上,就有合籍双修之言,想不到我们真会在这里结为夫妻。” 戴珍珠幽幽的道:“这也是缘,当日先父被人害死,我恨死你了,如果没有你找上门去,那恶贼不至于就向先父下手。” 丁建中歉然道:“你说的虽然也不无道理,但事实上,毕竟咱们两人,是同仇敌忾之人。” 戴珍珠红着脸道:“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所以……所以我们会结为夫妻了。” 丁建中含笑道:“贤妻说得是。” 戴珍珠心里甜甜的,但白了他一眼,啐道:“不害臊!” 丁建中道:“咱们目前该如何设计出去了。” 戴珍珠道:“我方才看了‘天香秘笈’最后两页,记述的就是天香宫阙上下两层机关配置,我虽是匆匆寓目,似乎并没有寝宫出入的道路,看来只有遵循仙子指示,等咱们练成玄功,再出去了。” 丁建中摇摇头道:“不成,仙子遗柬上说:‘少则十日,多则一月,方可练成,设使十日,咱们还有仙子遗留的‘辟谷丹’,但春香等四人,被困在室外,十天时间,岂能维生?” 戴珍珠听得一呆,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丁建中道:“且让在下仔细看看‘秘笈’上,是否另有玄机,再作道理。” 戴珍珠伸手拉开抽屉,取出“天香秘笈”,递了过去,说道:“但愿你能找得出来,不然四香就得活活饿死了,唉,我们进来之时,应该要她们一起跟进来就好了。” 但她继而一想,如果四香全在这里,方才那一幕,岂不羞煞人了?她双颊又不禁骤然热烘烘的飞起一片绯红。 丁建中接过“天香秘笈”,忽然抬头说道:“你还记得罗姑娘说过的话么?” 戴珍珠披披嘴道:“她说的话,你自然不会忘记的了。”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在下说的是正经话。” 戴珍珠道:“我又没说她说的不是正经话。” 丁建中只作不知,续道:“罗姑娘曾说,天香宫阙之中,有一件东西,他们一统门志在必得,想来大概就是这册‘天香秘笈’了。” 戴珍珠道:“你很关心她,那就把‘天香秘笈’送给她去好了。” 丁建中道:“其中定然另有隐秘。” 戴珍珠冷笑道:“武功秘笈,练武的人谁不垂涎,一统门不过是强取豪夺,倚仗他们人多势众罢了。” 丁建中道:“不,绝不会如此单纯。” 戴珍珠道:“依你说呢?” 丁建中道:“在下觉得一统门劳师动众,声言非要得到‘天香秘笈’不可,一定是‘天香秘笈’上所载武功,正好是他们一统门某种武功的克星。” 戴珍珠点点头道:“这有可能。” 丁建中道:“如果此一推断属实,你倒确实应该痛下苦功,加以勤练。” 戴珍珠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克制罗无双?唉,你真把我看成了醋坛子……” 丁建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戴珍珠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丁建中道:“报雪令尊不共戴天之仇。” 戴珍珠身躯猛然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丁建中道:“难道你不想报仇了?” 戴珍珠问道:“你已经知道杀害先父的仇人是谁了?” 丁建中道:“杀害令尊和杀害我义父,虽然前后相距了十八年之久,但幕后主使的人是一个。” 戴珍珠道:“一统门?” 丁建中道:“不错,一统门的名称,在下虽然最近才从罗姑娘口中获得,在这以前,此一神秘门派,在下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戴珍珠道:“你有证据?” 丁建中道:“目前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断,如果已有证据,我早就把他们一统门的人,剑剑诛绝了。” 戴珍珠道:“你到终南来,就是追查他们行迹来的了?” 丁建中道:“这倒不是,在下是向终南派求取一片朱果叶来的。” 戴珍珠道:“你把查到的蛛丝马迹,说给我听听,好么?” 丁建中本来已经翻开“天香秘笈”,这就重又盖上,说道:“贤妻心切父仇,我就先把已经知道的,先说给你听了。” 当下就把自己已经历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戴珍珠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故,照你说来,当年除了义父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 之外,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女侠(孟素兰,即姬青青之母)等人,都是一统门主谋的了。” 丁建中道:“事情只不过初有眉目,究竟这幕后主使人是谁?目前还不敢确定。” 戴珍珠忽哦了一声,问道:“对了,爹说据最后说出那幕后主使人的两句话,就被人暗下毒手,他老人家和你说的,究竟是那两句话?” 丁建中道:“令尊为了想摸清此人底细,花过不少心血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知道此人底细的人,可惜他当时已是伤势极重,只说了两句话,那是:‘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戴珍珠低低的念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丁建中道:“不错,一统门的名称,在下虽然最近才从罗姑娘口中获得,在这以前,此一神秘门派,在下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戴珍珠道:“你有证据?” 丁建中道:“目前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断,如果已有证据,我早就把他们一统门的人,剑剑诛绝了。” 戴珍珠道:“你到终南来,就是追查他们行迹来的了?” 丁建中道:“这倒不是,在下是向终南派求取一片朱果叶来的。” 戴珍珠道:“你把查到的蛛丝马迹,说给我听听,好么?” 丁建中本来已经翻开“天香秘笈”,这就重又盖上,说道:“贤妻心切父仇,我就先把已经知道的,先说给你听了。” 当下就把自己已经历之事,简扼的说了一遍。 戴珍珠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故,照你说来,当年除了义父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 之外,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女侠(孟素兰,即姬青青之母)等人,都是一统门主谋的了。” 丁建中道:“事情只不过初有眉目,究竟这幕后主使人是谁?目前还不敢确定。” 戴珍珠忽哦了一声,问道:“对了,爹说据最后说出那幕后主使人的两句话,就被人暗下毒手,他老人家和你说的,究竟是那两句话?” 丁建中道:“令尊为了想摸清此人底细,花过不少心血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知道此人底细的人,可惜他当时已是伤势极重,只说了两句话,那是:‘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戴珍珠低低的念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丁建中道:“令尊见多识广,尚且一直没有猜得出来,在下就更想不出来了?” 戴珍珠白了他一眼,轻嗔道:“你一口一个令尊的,我此身已侍君子,我爹该是你什么人了?” 丁建中忙道:“是、是,我该称岳父大人,泰山老丈人,这总够了?” 戴珍珠幽幽的道:“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总是半子……”她粉脸微酡,不觉低下头去。 丁建中道:“贤妻只管放心,如今我义父的仇人,和岳父的仇人,已是二而一,一而二了,我必手刃此獠,以慰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 戴珍珠道:“谢谢你,但我要亲手把他碎尸万段。” 丁建中笑道:“好、好,咱们合籍双修,练成玄功,咱们两人一起动手就是了。” 戴珍珠道:“是啊,你快看了,秘笈上有没有记载寝宫通路,咱们把四香找进来,就在这里练功好了,等练好了再出去不迟。” 丁建中再次翻开秘笈,第一页上面写着:“三阳玄功”,有几个趺坐的姿势,身上穴道,也都有朱笔画的细圈,每一个坐姿下面,都有细字注解,上面还有硃字眉批。 第二页则是“三阴玄功”,同样有几个趺坐的姿势,身上穴道,也都有朱圈和注解。 丁建中仔细一看,才知道秘笈上所载“三阳玄功”是男子练的,“三阴玄功”是女子练的,而且两人必须是夫妻,才能练习。 因为在练习之时,两人相对趺坐,而且身上只能穿极少,极薄的衣衫,一个在运功之时,对面的人,须以本身功力,点度练功人身上三十六处大穴,练功之人必须把一口真气,随着运行到对方所点穴道之处。 这样互相交替,一个练功,一个点穴,男的练“三阳玄功”,女的以“三阴真气”替他点度全身穴道,女的练“三阴玄功”时,男的也以“三阳真气”替她点度全身穴道,以收阴阳交泰之功。 这样的练功方法,在练功之时,手指几乎摸触到对方全身,不是夫妻当然不能练习,无怪天香仙子遗柬上有“合籍双修”之言了。 再看下去,则是四十九式“霓裳扇舞”,每一式都有详尽的图解,丁建中随手翻过。 最后三页,有一页是专述天香仙子的源流的,凡是得到“天香秘笈”之人,则为天香传人,书上还载了一张秘方,照方配制成散,服后体有异香,对敌之时,可以慑敌。 后面两页,专述天香宫阙的机关埋伏,丁建中自然逐句细读,看得极为仔细,但一直看到最后,只有离开宫阙时,应如何关闭洞府,依然没有如何开启寝宫门户的说明。 其中和开启寝宫有关的文字,只有三句:“功行圆满之日,悟澈玄机,即可离此而去。” 但也含糊其词,想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十四章 戴珍珠在他静心翻阅秘笈之时,也拉开妆台抽屉,发现抽屉中有三个色彩不同大小各异的玉瓶。 一个有拳头大小的五瓶,色呈古黄,雕成葫芦形,中间刻着“辟谷丹”三个古篆。 一个是长约二寸,大如龙眼的圆瓶,色呈胭脂,红得十分鲜艳,瓶中刻着“天香散”,另有一行细字,写着:“早晚以指甲挑服少许”。戴珍珠没有仔细阅读秘笈,不知是什么药散? 再看另外一个玉瓶,则是祖母绿的扁瓶,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小,中间刻的字,比蝇头还细,上首刻着:“天香祛毒丹”。 另有四五行细字,刻着:“专解穿肠、沾衣、无形等天下至奇之毒”和祛毒丹的服法,禁忌等等。 戴珍珠喜道;“丁郎,你快来看,这瓶‘祛毒丹’能治沾衣毒,你不是说姜大侠中了沾衣毒么,现在有解药了。”说着随手把玉瓶递了过去。 戴珍珠再打开第两个抽屉中间放着两柄白玉的折扇,和一柄连鞘匕首,另有一张桃花笺,写着:“此扇系予随身之物,不惧利器,紫玉匕本有一双,可以断金截铁,惜昔年已失落其一,予曾遍访天下,均未得见,汝宜珍之。” 戴珍珠大喜过望,说道:“我正失落了一柄扇子,心里懊丧死了,原来天香仙子另有两柄玉扇呢!” 丁建中道:“那两柄只是天香仙子指引你找到这里来的信物罢了,天香仙子自然另有随身之物。” 戴珍珠伸手拿起紫玉匕首,连刀鞘都是用紫玉做成,雕刻精细,但入手极轻,缓缓抽出玉匕,但见刀锋极薄,晶莹夺目,紫气氤氲,不觉偏着头,奇道:“丁郎,紫玉匕首能断金截铁么?” 丁建中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香仙子珍藏之物,自然是天府奇珍,也许这是玉之精华,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突然他想起那天东天王戴天行述说在蒙山南麓,袭击义父等四人,曾听佩剑少妇(孟素兰姬青青之母)说过一句话:“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一件玉器,要使义父等四人,集会蒙山,自然不是等闲之物。 为了一件玉器,要使城隍爷(即幕后主使人)心生觊觎,要把四个名重一时的高手除掉,这件玉器,就更非寻常之物了! 丁建中想到这里,不觉唔了一声,说道:“不错,准是另—柄玉匕无疑!” 戴珍珠看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不觉睁大眼睛,问道:“丁郎,你说什么呢?” 丁建中就把当日东天王说的话,说了一遍,续道:“义父等人,集会蒙山,极可能是四人之中,不知哪一位在蒙山发现了一柄能削铁如泥的玉匕,他们四位,当时是各大门派公推进行调查岐山姬家和终南派起衅有人暗使毒计之事,自然经常在一起,其中一人,发现了一柄稀世玉匕,自然要请大家品鉴……”戴珍珠道:“这躲在幕后的城隍爷,怎么会知道的呢?” 丁建中道:“如今看来,当日岐山姬家和终南派起衅,说不定也是此人使的阴谋,各大门派替两家调解,并公推四人,组成调查,此人自然要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有人在无意之中,获得玉匕之事,自然也瞒不过他了。” 戴珍珠道:“这也是一件证据,一条线索,只要发现有人有这么一柄紫玉匕,他八成就是那个恶贼了。” 丁建中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这等稀世奇珍,就算他谋夺到手,也珍逾瑰璧,什袭珍藏,只有他一个人在秘室中把玩,天下之大,咱们到哪里去找?” 戴珍珠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轻轻一转,嫣然笑道:“从前找不到他,现在要找他,可容易得很呢。” 她本来是个生性冷漠之人,但现在心扉已启,一个人娇笑倩兮,居然有说有笑,比起从前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丁建中望着她,问道:“怎么现在会容易呢?”戴珍珠道:“因为我们有了这柄玉匕。” 丁建中恍然的点点头道:“贤妻说的是。” 戴珍珠白了他一眼,娇笑道:“我们离开这里,一定很多人已经知道,我们是从天香之宫出去的,尤其是一统门的人,更会注意我们,我们只要扬言在天香之宫得到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紫玉匕首,还怕他不自动找上门来?” 丁建中道:“不错,他已经得到了一柄,自然想配成一双,贤妻此计,果然高明!”戴珍珠听他夸奖自己,脸上喜孜孜的,更是得意,说道:“只要他现身,我们大仇也可以报雪了!” 她抿嘴一笑,幽幽的道:“丁郎,那时,我们可以退出江湖,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有你和我长相厮守,我就满足了!” 这是多么平淡的希望,但天底下多的是碌碌的人,又有几个人能有此清福? 丁建中颔首道:“是的,我也时常这么想,替义父报雪了大仇,就回到泰山去……”他想起泰山,就想起小师妹常慧来! 义母和姜大叔,都曾露过口风,要把小师妹许给自己为妻,而且师妹对自己也是早已心有默许!自己忽然带着戴珍珠回去,如何对得起师母,更如何对得起师妹?一念及此,心头登时就像压住了沉铅,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戴珍珠没有看他脸色,这就催道:“我们还是赶快找寻出路要紧,丁郎,你看完了没有呀?”丁建中正在暗暗出神,口中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没有,奇怪,这出路该是何等重大之事,这秘笈上,怎会一字不提呢?” 戴珍珠问道:“你看仔细了?秘笈上真会一个字也不提?” 丁建中道:“其中只有一行,和出去有关,那只是:功行圆满之日,悟澈玄机,即可离此而去。” 戴珍珠道:“悟澈玄机,这四个字中,只怕含蕴着玄机呢,我们必须细加详参,也许能悟出一个道理来。” 丁建中道:“这样凭空推想,是不容易想出来的。” 戴珍珠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丁建中沉吟道:“依我看来,咱们只有依照玄功图解,先练一遍试试,也许会领悟一点玄机来,亦未可知。” 戴珍珠道:“那就快些练吧!” 丁建中取过秘笈,两人面对面席地坐下。丁建中先把书上运气行功的诀要,给她详细讲解了一遍,然后又教她如何运劲取穴,出指度气,先行练习了几遍。 他虽是依照秘笈上的心法讲解,但出指、取穴,戴珍珠不会武功,他传授给她的仍然是昆仑派的手法。 戴珍珠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教她的又是丁建中,自然含有极大鼓励作用,练习了几遍之后,看看已可得心应手。 两人这就一齐盘膝坐定,先由丁建中试练“三阳玄功”,要她按照第一图到第三图的穴道,依次用食中二指,点穴透功,由头顶“百会穴”,一直点到足心“涌泉穴”止。 丁建中一直用心探讨,运行玄功,和开启石门,究竟有何关连?但直到戴珍珠点完他脚底“涌泉穴”,依然无法索解此中奥秘。 接着是戴珍珠修习“三阴玄功”,由丁建中替她依次点穴透功,也是由头顶“百会穴” 一直点完三十六处阴穴至脚底“涌泉穴”为止。戴珍珠从未练过内功,自然更无法领悟玄机。 两人试练了一遍之后,依然无法探讨出开启石门的“玄机”来。戴珍珠问道:“丁郎,你想出来了没有?” 丁建中摇摇头道:“难、难,我搜索枯肠,怎么也想不出练习玄功,一旦功行圆满之日,会和出去的门户有关?” 戴珍珠道:“那怎么办呢?” 丁建中没有理她,只是自言自语的道:“功行圆满,悟澈玄机……功行圆满……”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动,想到不论“三阳玄功”,或“三阴玄功”,都是由“百会穴”起,至“涌泉穴”止,那么练完一次功,都是到“涌泉穴”完毕,这自然也可以算是“功行圆满” 了。莫非“涌泉穴”和开启石门有什么关连不成?“涌泉穴”是在脚心,那么开启石门的机关,可能是在地上了!他一念及此,来不及多说,立即一跃而起,俯着身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寻找起来。 戴珍珠看他一语不发,就俯着身子在地上敲敲打打的,好像在找寻什么?不觉问道: “丁郎,这开启石门的机关,就在地上么?” 丁建中道:“这是一种假想,目前还不能确定。” 戴珍珠道:“你想到什么,说给我听,我也可以帮你找呀!” 丁建中一面在地上敲打,一面解释着,说道:“我想我们每练完一次功,不是也可以说行功圆满了么?不论“三阳玄功’,“三阴玄功”,都是由“百会穴”起,至“涌泉穴”止,也等于说练到“涌泉穴”,是每一次功行圆满之时,秘笈“功行圆满”之言,可能是指“涌泉穴”了。” 戴珍珠偏着头,唔道:“有道理,那你怎么在地上找呢?” 丁建中笑道:“涌泉穴在脚心,如果站起来,穴道就对着地上,自然在地上找了。” 戴珍珠噗嗤一声,娇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要站起来,“涌泉穴”才会对着地上,但一个人有一半时间,是在睡眠之中,睡眠的时候,就不对地上了。” 丁建中道:“你这是说,机关不在地上了?” 戴珍珠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在地上也说不定。” 说着,也俯下身子,帮着丁建中找寻起来。 寝宫地方虽然宽敞,但两人同时寻找,很快就找遍了每一寸地方,依然毫无一点朕兆。 两人懊丧的直起腰来。 戴珍珠道:“现在怎么办呢?地上都找遍了……” 丁建中突然啊了一声,笑道:“有了。” 戴珍珠道:“你又想到了什么?” 丁建中道;“这是你提醒我的。” 戴珍珠奇道:“我提醒你什么了?” 丁建中间道:“我问你。我们是夫妻了,我们应该睡在哪里?” 戴珍珠粉脸骤然飞红道:“你……我不来啦!”随着话声,很快转过身去。 丁建中把她身子,轻轻扳了过来,轻笑道:“贤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正经。” 戴珍珠娇羞的白了他一眼,才道:“你说呢!” 丁建中把她揽入怀里,说道:“夫妻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对不?”戴珍珠把头埋在他怀里,没有作声。丁建中又道:“仙子把信物交给你,你就是天香仙宫的主人了,对不?”戴珍珠轻轻点了点头。 丁建中又道:“你既是一宫之主,主人就应该睡在寝宫的牙床上,对不?” 戴珍珠心头小鹿一阵跳动,羞怯的道:“你不是说,说的是正经话么?” 丁建中道:“自然是正经话了,我问你,女主人睡在牙床上,男主人自然也睡在牙床上了。” 戴珍珠羞不可抑,低低的道:“我不要听。” 丁建中用手抬起她粉脸,轻轻的在她樱唇上吻了一下,才道:“这完全是仙子的意思,我们既是夫妻,合藉双修,自然该在牙床上对坐练功了。” 戴珍珠舍身相救,本是舍己救人,决心牺牲自己,没想到春风一度,赢得了丁建中的爱心,结为夫妻,这一天中间,她一直甜在心头,喜在眉梢! 她闭着眼睛,任他轻吻蜜怜,这时睁开眼来,嗤的笑道:“原来你想到牙床上去练功。” “不!”丁建中道:“我们方才不是在研讨石门出路么?” 戴珍珠娇嗔道:“是啊,谁要你舍了正事不说,和人家纠缠?” 了建中笑道:“我和你说的,就是正事,你方才不是说过:一个人有一半时间是在睡眠之中,睡眠的时候,“涌泉穴”就不对地上了,你这话触发了我的灵机……”哦!”戴珍珠惊喜的道:“你快说呢!” 丁建中道:“我就想到我们既是夫妻,就会在牙床上练习玄功,练功之时,我们相对趺坐,“涌泉穴”就……” 戴珍珠抢着道:“朝向床顶天花板,哦,我们快去找找看,你怎不早说呢?” 丁建中道:“你一直认为我说的不是正经话,还不让我说呢!” 两人双双走近牙床,戴珍珠粉脸儿还是热烘烘的红了起来。牙床上挂着天蚕丝的罗帐,轻盈如纱。 丁建中跨上床去,从四角解下罗帐,牙床天花板上,雕刻着精细的龙凤呈样,彩绘鲜艳夺目。 仔细观察,如果两人对坐运功,男的趺坐之后,“涌泉穴”上面,正好是一双用黑珍珠嵌成的龙眼,女的“涌泉穴”对上去,也正好是两颗蓝宝石嵌成的凤目,这一对龙睛凤目,比雕刻的彩绘,较为凸出,自然极为醒目。 戴珍珠看得喜道:“丁郎,机关只怕就在龙凤的眼睛中了。” 丁建中点点头道:“待我试试看。” 说完,右手一抬,使了一式“二龙抢珠”,食中二指分开,轻轻朝龙睛上点去。 他手指点到,只觉两颗龙睛,随着指头微微往里一沉,但也不见有何异处? 丁建中向左跨了一步,再以两指轻轻向凤目中按去,那两颗蓝宝石的凤目,也同样极轻的往里一沉。 这下但听右首壁间,响起一阵轻震,果然缓缓裂开了一道门户。戴珍珠喜得跳了起来,兴奋的说道:“丁郎,我们成功了。” 丁建中依然把罗帐挂好,跳下牙床,举目看去,原来这道门户之内,有一道通往上面的楼梯。 两人拾级而登,从一道门户中走出,又回到了上面那间寝宫之中,只是锦榻上天香仙子的塑像,已经不见了。 两人正待出去,只听一阵咭咭格格的话声,从房门外传来! 那是四香的声音,她们从卧室走廊外的楼梯,走了上来。(注:丁建中,戴珍珠是从下面寝宫壁道中的一道暗梯上来的,四香则是从大厅折入左厢书房,从走廊尽头的一条楼梯上来的,两条楼梯,并不相同) 原来牙床天花板上的龙睛凤目,一经按动,天香宫阙中所有通道门户,悉数开启,四香本来被关在书房之外,如今已经一路找了进来也。 因此秘笈上要他们“功行圆满,方可离去”,如果玄功尚未练成,就打开门户,外面的人,因门户开启,没有重重禁隔,很快就可找入寝宫中来了。丁建中不明内情,这一打开门户,给他们严添了许多事故,此事后话。 却说四香由春香为首,推启寝宫房门,看到大小姐和丁相耸两人,都在房中,一时脚下不觉微现趔趄。 戴珍珠连忙叫道:“你们快进来。”春香答应一声,率领着三香,一齐走入。 戴珍珠问道:“你们怎么找上来的?” 春香躬身道:“回小姐,婢子等人,都被关在书房外面,无法打开石门,小婢心头十分焦灼,但想尽方法,都无济于事,直到刚才,石门忽然自动开启,小婢等人因不放心小姐,才一路找了进来。” 戴珍珠点点头,忽然脸上飞起一片娇红,指指丁建中说:“春香,你们快来见过姑爷。” 她虽然羞涩,但却大方的补充说道:“我们为了练习天香仙子遗留的玄功,已经结为夫妻了。” 春香等四人早就看出小姐对丁相公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没想到发展得这般快法。 四人同时听得一怔,接着由春香为首,一齐躬身说道:“恭喜姑爷,恭喜小姐。”说着,都屈下膝去。 丁建中一张俊脸也不禁有些发烧,含笑道:“四位姑娘不用多礼,正因我们练习玄功,最少也要十天、八天工夫,你们留在外面,岂不要活活饿死,故而先行打开石壁,必须找到你们,会合在一起,你们且随我们回到下面寝宫中去。” 秋香嘴快,问道:“姑爷,你和小姐修习玄功,要十天、八天工夫,这里又没吃的东西,如何等得下去?” 戴珍珠道:“不要紧,天香仙子留下一瓶‘辟谷丹’,每人每天一粒,就不会饥饿了。” 于是由丁建中、戴珍珠领着四香,从壁间暗梯走下,回到下面寝宫之中。 夏香惊奇的道:“咦,这间房怎么一切布置都和上面一模一样?” 戴珍珠道:“上面不是真的寝宫,这里才是天香仙子的寝宫所在。” 丁建中道:“好了,现在四香都在这里,可以给我们护法,我们及早练功才是。” 戴珍珠点点头,一面吩咐四香,分为两人一组,轮流守护石门。 他们名份上已是夫妻,也就毋须避嫌,两人一起跨登牙床,对面盘膝坐卜。 先由丁建中练习“三阳玄功”,戴珍珠缓缓伸出手去,两个指头,按在他“百会穴”上,停了一停,就缓缓下移,点度“眉心穴”,再下移“璇玑”、“华盖”、“将台”、“期门”、“章门”、“中庭”、“阴交”、“气海”、“丹田”、“会阴”一路往下点去。 好在方才已经预习过一遍,故而依次点穴度气,并不困难,只是点到“会阴穴”时,玉手须抄入对方下阴处,(会阴穴在肛门前,肾囊后)粉脸不禁一阵红晕,点度的手指也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几次之后,也就渐渐习惯,不再害羞了。 她点完前面的经穴,站起身来,走到丁建中身后,再盘膝坐下,举指由“玉枕”、“脑户”、“天容”、“痖门”、“凤眼”、“灵台”、一路下行,直至“尾龙”,再行起身,回到丁建中前面,盘膝坐下,点度双手,双脚的穴道,直至“涌泉穴”止,才算完成。 这一趟点度下来,戴珍珠脸上已是隐见汗水,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闭目垂帘,坐定身子。 这时丁建中练完玄功,睁开眼来,运气聚功,伸指朝戴珍珠经穴上点度过去。 他自幼练习昆仑派玄门真气,一身内功,极为精纯,练习三阴玄功”的,又是他的妻子,自然全力施为,把内家真气,随着点穴,度送过去,这一来,戴珍珠练习玄功,无异于事半功倍,受到的益处也就极大了。 两人入就这样一个练功,一个替他点度穴道,等到一个练完,第两个练功的时候,另一个也替他点度穴道,交相互换,轮流练功,轮流点度。 在门口守护的四香,也两人一组,一组守护,一组休息,互相替换。寝宫之中,没有昼夜之分,四壁有珠光照耀,分不清是白天是黑夜?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有人大笑一声道:“令主,原来这里还有一间寝宫,和上面居然摆设一模一样! 这人一开口,就是姬叔全的声音,那么他口中的“令主”,自然是一统门四路令主靖一道人了。 就在他话声方落,负责守护壁间暗梯门口的秋香、冬香两人,突然身形一闪,一齐挡在门口。秋香娇叱一声:“站住!”两柄短剑,寒光闪动,交叉封住在石门前面。 姬叔全刚跨下壁间楼梯,看到了下面又有一间寝宫,正待举步走人,瞥见秋香、冬香两柄短剑,拦在身前,脚下不觉一停,嘿然笑道:“原来你们倒先进来了!” 只因这道壁间暗梯,是在牙床右首,故而站在门口,看不到床上正在练功的两人。 冬香冷声道:“咱们先进来了,又是怎样?” 靖一道人走在姬叔全后面,因这暗梯,只容得两人并肩耐行,他们都是多年老江湖,楼梯虽可容得两人并肩下去,但大香宫阙之内,到处都有埋伏,他们自然要保持相当距离,以便应付突发事件,岂肯并肩同行? 此时听到姬叔全的喝声,忍不住问道:“姬兄,下面、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回令主,是那姓戴的姑娘手下四个丫头。” 冬香气道:“丫头怎么样,哼,你……你不就是丫头养的。” 她觉得这话讨到了便宜,不觉咭的笑出声来。 姬叔全双手陡然一扬,沉喝道:“小丫头,你敢出言无状!”挥手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是被冬香激怒而发,掌势直劈,一道掌风,应手卷出,极为霸道,那知他掌风方出,站在左首的秋香玉腕一抬,从斜刺里划出一道弧形扇光,居然后发先至,很快就划上姬叔全的右腕。 姬叔全若不及时收手,他拍出去的一掌,未必伤得了冬香,但秋香这一扇,却可击碎他的腕骨。 姬叔全心头一慄,立即退后半步,一招手,连同击出的掌风,一齐收了回去。靖一道人站在楼梯口,问道:“姬兄,你和她们动上手了?” 姬叔全道:“这两个丫头棘手得很。”他在说话之时,已经“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沉喝道:“你们再不让开,莫怪姬某出手无情。”秋香、冬香一和姬叔全发生争执,春香和夏香也早已赶了过来,只要有人硬闯,她们随时可以出手接应。 冬香冷笑道:“你要姑娘让开,真是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以为抽出一柄长剑来,姑娘就怕你了,告诉你,你就是到铁铺里去捧上十把,二十把长剑,也不在姑娘眼里。” 秋香接口道:“是啊,你识相些,快快退走,姑娘也不想难为你……” 姬叔全被她们两人说得好像一钱不值,是可忍孰不可忍,没待秋香说完,口中大喝一声: “姬某劈了你们!” 抖手一剑,朝两人横扫过去!但见匹练飞卷,嘶然有声,剑势不快,但却贯注了全身功力,寒锋砭肌,凌厉绝伦。 秋香冷笑一声道:“来得好。”左手一抬,铁扇划起一道弧形,朝剑上封来。 冬香一看她动作,也立即配合行动,同样一右一左,铁扇由右向左划来。两柄铁扇,划着两道弧光,“噹”“噹”两声,全敲在剑身之上。 姬叔全这一剑贯注了全身功力,本是横扫而出,竟然被两柄铁扇敲得剑势一沉,但觉手腕剧震,脚下浮动,一个人跟着上身往前一倾,几乎倾跌出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耳里还响起“咭”的一声轻笑!不,姬叔全在笑声入耳之际,他已经一下站住了椿! 但就在他硬行刹住往前倾出的身子之际,眼前寒锋一闪,两柄锐利的短剑,剑尖已经一左一右指在他咽喉之上。 这下,姬叔全枉为岐山姬家一代高手,竟然没有看清这两个小丫头是如何出手的? 秋香冷声道:“姓姬的,姑娘要不是看在你侄儿是咱们姑爷的结义兄弟这一点份上,咱们两把剑尖,早就割断你的喉管了。” 冬香道:“好啦,咱们话已经说清楚了,下次别再犯在咱们手里,你可以去了。”两人话声一落,果然倏地收回剑去。这对姬叔全来说,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堪!岐山姬家的当家,(现任族长)竟然栽在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手下,今后还教他如何做人? 姬叔全气得几乎喷出血来,一时双目尽赤,突然厉吼一声:“姬某和你们拚了!” 他怒气攻心,随着这声大喝,手中长剑一圈,登时电闪虹飞,接连劈出三剑,脚下猛然欺上一步,又是三剑飞洒而出。 他这会志在把秋香、冬香两人,活劈剑下,因此一出手,就使出岐山“飞风剑法”中的精妙杀着,剑发如风,快得令人分不清他的招数。 刹那之间,精芒掣电,寒光如雪,朝秋香、冬香两人浪潮般涌到。秋香冷笑道:“他拼命了呢!”冬香道:“拼命也要收拾他。” 两人说话声中,左手同时挥起,两道弧形扇光,从左右卷出。说也奇怪,扇光乍起,姬叔全的剑光,登时被压了下去! 这天香仙子遗留的扇招,当真奇妙无比,但听“噹”的一声,和“啪”的一声,同时响起。 秋香一扇击在他剑身之上,发出“噹”的一声金铁大响! 冬香一扇,可敲在姬叔全的执剑右手手背之上,整条手腕,骤然一麻,那里还握得住长剑?又是“噹啷”一声,长剑落到地上。 秋香出手可更不含糊,一扇敲落在剑身之上,立即扇头一扬,闪电点中姬叔全左肩“巨骨穴”上。 姬叔全枉为岐山姬家一代高手,简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觉左肩一麻,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来。 冬香同时扇头点动,闪电点了他身侧三处穴道,冷哼道:“你还狠不狠?” 秋香嗤噗笑道:“就让他站在那里,给咱们看门好啦!” 靖一道人深知这四个丫头手法怪异,姬叔全决难讨好,但又抵不住这道暗梯下面,另有一间寝宫,不知有些什么宝物,存了贪婪之心,确也希望由姬叔全打个头阵,最好冲进去看看。就因他这一念之贪,没有出声阻拦,不过转瞬之间,姬叔全已被秋香、冬香制住,站在门口,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靖一道人到了此时,不得不迅疾飞闪而下,正待举手替姬叔全解开穴道! 忽听有人嗤的笑道:“你来得正好,他一个人站得无聊,你来给他做个伴儿。” 这说话的正是秋香,她说得快如连珠,又娇又脆,至少别人说一句话的时光,她可以说三句话。 靖一道人方注意了她,突觉右侧无声无息的又有一股暗劲,袭了过来。那自然不是秋香,而是冬香。 靖一道人身为终南第二高手,自然反应极快,听风辨位,迅疾后退一步,他伸出去的手,也以极快手法,把姬叔全拉着后退。 同时左手也没闲着,在他后退之际,已在姬叔全身上连拍三掌,解开被制的穴道。 秋香、冬香虽然看他把人救走,但只要他们不往里闯,也就并未追击,依然退入石门中去了。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回上三级楼梯。 姬叔全脸上无光,讪讪的道:“多谢令主出手救援,属下非杀了这两个丫头,难消胸头之恨。” 靖一道人笑道:“姬兄剑术精湛武林中有谁不知,只是这四个丫头,扇招怪异,不合常规,此中必另有秘辛,咱们不可力敌。”不可力敌,则宜智取,他虽没说出来,但姬叔全自可从他口气中听得出来,不觉掀眉道:“令主……” 靖一道人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姬兄这回下去,和她们正面动手,兄弟以暗青子招呼她们,就可把她们制住了。” 姬叔全点头道:“令主设想周全,咱们就这么办!” 口中说着,人已疾扑而下,脚尖一勾,把地上长剑勾起,一下接到手中,大喝一声: “两个丫头,快来纳死!”随着喝声,往里就冲。秋香咦道:“又是你。” 冬香道:“他不识好歹,这回可得给他点苦头吃吃!” 两人说话之时,手中短剑已然急如星火,朝前递出。 姬叔全这回含愤出手,长剑一抡,“噹”“噹”两声,把两支短剑,一齐震开! 秋香、冬香所凭仗的就是两式“天香扇招”,在剑招上,自然不能和姬叔全相比,两人但觉右臂剧震,口中惊“啊”一声,连剑带人,被震得往后退出。短剑被震开,不用说,自然门户大开。 靖一道人这一先机,岂肯放过?抬手之间,打出两支穿云箭,分向两人肩头射去。 终南派名列江湖九大门派,门人弟子,很少使用暗器,他们名闻江湖的“穿云箭”,说穿了只是一支竹箭而已,连箭镞都是竹的,纯以内功手法取胜,门下弟子,除了入山采药,不准使用暗器。 终南派“穿云箭”之所以名震江湖,是因为终南派历代相传,别有心法。 人家练暗器只是练的眼力,腕力和准头,终南派弟子,按照本门武功修习的进度,十年练功之中,却有一年专门练习“穿云箭”。 那是因为他们练习“穿云箭”,是以内功为基础,在发箭之前,必须把一身功力,凝注竹箭之上,等到振腕发箭,已是箭在弦上,弦如满月,一发之势,锐不可挡。 终南派“穿云箭”,虽是一支长仅三寸,粗如竹筷的竹箭,但却可以贯穿山石,武功稍差之士,就是看到了竹箭射到,如郭劲力不足,也休想用兵刃格得开去。 靖一道人这两支“穿云箭”,分取秋香、冬香两人肩头,两人短剑被震,门户大开之际,自然无法闪避,真是十拿九稳之事!哪知石门之内,还有春香、夏香站在两人身后,替两人接应。 此时眼看秋香、冬香被姬叔全一剑震得后退,两人不约而同身形一闪,朝前跃出。 她们这一迎出,激射过来的两支竹箭,本是分射秋香、冬香肩头,这回却就成了穿心箭,直向迎出的两人当胸射到。 春香、夏香眼光何等尖锐,口中娇叱一声,左手挥起一道弧形扇光,“啪”的一声,各自把竹箭击落。 但靖一道人功力深厚,这两支竹箭上,贯注内力,岂同等闲,两人仗着“天雷扇招”,精妙绝伦,虽把竹箭击落,两个人却也被震得娇躯打转,从横里震出。 靖一道人冷笑一声,这回双手扬处,四支竹箭,又破风射出,分向四香投去。 春香、夏香被震后退,秋香、冬香又及时闪身而上,划起两道弧形扇光,答答两声,各自把竹箭击落,但两个人娇躯打转,左手虎口震得隐隐生痛。 春香、夏香也咬紧牙关,铁扇再次划起,她们方才击落两支竹箭,左臂已被震得隐隐发麻,这回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算把竹箭磕落,但两人却被箭上震力,震得血气翻腾,登登的连退了三步,两柄铁扇,同时“噹”的一声,跌落地上。 姬叔全眼看机不可失,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振,一道人影,化作一道匹练,直向石门中冲了过去。 秋香、冬香睹状大惊,再也顾不得左手发麻,她们当然也知道凭自己两人的剑法,绝非姬叔全的敌手。 只有小姐教她们三式扇招,(天香七扇,她们只学会三招)才能克敌制胜。两人不约而同一声娇叱,两道弧形扇光再次出手!这一招两人使出来的扇招,却并不相同,秋香使的是第二招,扇头点取“天芬穴”,(右肘)冬香使的是第三招,斜划“天宗穴”。(左肩) 姬叔全真是阴沟里翻船.他堪堪仗剑冲入,突觉右肘、左肩同时一麻,脚下不觉打了一个踉跄。 冬香更不怠慢,右脚突然勾出。姬叔全穴道受制,那还躲闪得开?但听“砰”然一声,一个人摔倒地上。 靖一道人身边一共只有六支竹箭,他眼看姬叔全仗剑冲去,自然也要乘机而入,好在春,香、夏香两人,已被自己把她们左手铁扇震落,他忌惮的就是她们手中的铁扇。 再加姬叔全当先冲入,引开了秋香、冬香,他随后跟入,自然较为有利,因此身形一偏,从姬叔全身边擦身而过,掠入寝宫石门。 春香、夏香喘息未定、瞥见一道人影,直欺而入,她们连靖一道人的人影还没看清,连跌落的铁扇都来不及拾取,轻叱乍起,右手短剑突然划起两片弧形剑光,一左一右朝靖一道人攻到。 她们在情急之下,右手执的虽是短剑,却把短剑当作铁扇使用,使的却是扇招。她们从未如此使过,这是一时情急,才逼出来的。这下倒还真是有效! 靖一道人本来没把她们右手短剑放在眼里,那知剑光乍展,直像两把扇面般洒开,交剪般绞来,一时竟然无法封架! 他吃过她们铁扇的亏,立即一吸真气,硬行刹住身子,往外倒飞回去。 他见机虽快,但依然慢了半步,不,也可以说他快了半步。 因为春香、夏香两柄短剑使的同是天香七扇第一招,取的是对方“天突穴”,(咽喉) 靖一道人快了半步,是他退后了半步,两柄剑才划到! 她们总归是第一次以短剑使扇招,才有这半步之差。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靖一道人退得慢了半步,她们两柄短剑,虽没划上靖一道人的咽喉,但两支剑尖,却同时划上了靖一道人的肩头。左右两边同时被剑锋划过,肩头衣衫,划破了二寸来长一条,鲜血同时从肩头渗出,顺着手臂,直流下去。 但靖一道人还是狼狈的逃出了石门,惊魂甫定,才发现姬叔全倒在地上,分明已被对方所制! 自己也枉是练剑三十年,却被两个小丫头划伤双肩,心头这份气怒,当真非同小可,切齿道:“总有一天,我非劈了你们四个小丫头不可!” “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唷”,轻俏的道:“令主这是在生谁的气呢?” 话声中,黑衣观音孙二娘俏生生的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靖一道人还没说话,孙二娘美眸一转,咦道:“怎么?令主还挂了彩?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靖一道人老脸不禁一红,嘿然笑道:“二娘来得正好,姬兄发现下面还有一间寝宫,不想被戴珍珠手下四个丫头所暗算,本座救援不及,也为丫头所伤,她们守住寝宫石门,却不见戴珍珠的面,只怕此中别有隐秘……” 孙二娘嫣然道:“是啊,外面一直在传说着,天香宫阙,三百年来,搜藏了不少奇珍异宝,上面寝宫之中,虽然布置富丽,但珍宝一件未见,自然另有藏宝之处了。” 靖一道人眼睛一亮,点头道:“二娘说得有理,咱们这就更应进去检查检查,先替公主开路才是。” 孙二娘咯的一声轻笑,低低的道:“公主奉命西来,主持此事,目的只在一册‘天香秘笈’之上,公主早就说过,这宫中藏珍,大伙儿见者有份。” 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二娘说得极是,只是……”“只是什么?石门有四香把守,她们几下怪招,无人能破。” 孙二娘话如连珠,话声方落,又是“格”的一声轻笑,接着说道:“我的令主,你老只要吩咐一声,属下就会替你办得妥妥贴贴。”靖一道人看得有些目眩神驰,故意凑近了些,问道:“二娘,你有办法?” 孙二娘媚笑道:“属下要是对付不了她们,敢在令主面前夸口么?” 靖一道人道:“你真有办法制得住她们,只要进去,准有你的好处。”孙二娘笑道: “这还用令主说?属下省得。” 靖一道人四顾无人,色迷迷的悄声说道:“本座是说,只要二娘点个头,本座保证你有更多的好处。” 孙二娘目光一抬,撩人的低笑道:“什么更多的好处呢?” 靖一道人道:“本座保举你担任西路副令主。” 孙二娘媚眼如丝,咬着红菱般咀唇,偏头问道:“真的?” 靖一道人道:“在西路黑白两道上,就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你还不满足?” 孙二娘道:“一人之下,那是还在你令主的下面了?” “那当然!”靖一道人邪笑道:“只要二娘肯永远在本座的下面,我保证你乐趣无穷。 孙二娘粉脸一红,娇声啐道:“令主怎么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靖一道人涎笑道: “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二娘,这有什么不可?” 孙二娘低垂粉颈,羞答答的笑道:“我是孙家的寡妇,你不怕那死鬼找你?” 这话说得风情万千,靖一道人一时心痒难熬,好像每根骨头里,都有虫在爬着.耸耸肩道:“捉鬼降妖.乃是贫道的擅长之一,鬼见了我,早就吓跑了,二娘,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孙二娘故意含羞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咱们进去再说……” 靖一道人喜翻了心,急忙许愿道:“只要进入寝宫,本座应得的一份珍宝,也都算你二娘的好了。” 孙二娘喜欢的是年轻小白脸,岂会中意一个于思的老道士,她等的当然就是这句话,不觉嫣然一笑道:“那就多谢令主了,来,让属下下去。” 她故意扭动着身子,把最丰满的地方,贴着靖一道人,从他身边磨磨擦擦的往下走去。 靖一道人早就动了火,那还经得起她这般挑逗.只因公主就在上面,不敢胡来,故意挤着身子,说道:“二娘小心,这楼梯太窄了。” 孙二娘在他身上,轻轻拧了一把,格格的轻笑道:“令主自己小心,别让我把你挤下去了。” 身形一偏,滑不溜丢的从靖一道人身边滑了下去。 靖一道人真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杀杀火气,但孙二娘总算亲口答应了,只待退出天香宫阙,就好像凤凰般捧着她,乐一阵子。想到这里,老道士心头好不高兴,跟着孙二娘身后,往楼梯下面走去。 暗梯石门口,依然站着秋香、冬香两人,她们虽然没听见楼梯上的两人,啷啷哝哝的说些什么,但暗梯上有人说话,她们自然会听到的,因此也特别注意防范着有人偷袭。 这时眼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是一身黑衣,风情撩人的孙二寡妇。 秋香冷冷的道:“这里.有咱们守着,什么人也不准进来,你还是快回上去的好。” 孙二娘格格的笑道:“小妹子,你别凶好不,我只是想看看这下面一层石室,和上面的寝宫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秋香道:“不行,你快回上去,再走近一步,莫怪咱们剑、扇无情。”孙二娘依然娇唷了一声道;“我看看也不成么?” 冬香冷声道:“不成!” 孙二娘朝里面瞄了一眼,问道:“里面还有什么人呢?” 冬香道:“不管你的事,你问它则甚?” 孙二娘轻笑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家小姐,在独个儿挑着珍珠宝,所以才要你们看守门户,不准别人进去。” 冬香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才不是挑什么珍宝呢!” 孙二娘道:“不挑珍宝,那是在干什么?” 秋香道:“冬香,不要告诉她。” 孙二娘道:“你们不说,我不会自己去瞧瞧。”秋香一扬手中铁扇,哼道:“你敢过来。” 孙二娘道:“那你们告诉我好了。” 冬香不耐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咱们姑爷和小姐在练功,不准有人惊扰。” 你们姑爷和小姐在练功?”孙二娘奇道:“你们姑爷是谁?” 冬香道:“姑爷就是姑爷,你噜嗦什么?” 孙二娘道:“难道你们姑爷没姓没名。” 冬香道:“姑爷就是丁建中。” “噢!”孙二娘奇道:“丁建中几时和你们小姐成了亲?” 冬香道:“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孙二娘道:“原来你们也不知道。” 冬香哼道:“谁说我们不知道?” 孙二娘道:“好,那我问你,你们姑爷、小姐,躲在寝宫里,在练什么功?”秋香道: “这个不能告诉你。” 孙二娘道:“那我就自己进去瞧好了。”她身形一偏,作出要闯进去的模样! 秋香、冬香因和她说话多了,就减少了防范之心,孙二娘这一欺身,就到了两人身侧。 秋香、冬香急忙右手一挥,两柄短剑,交叉封住了门口去路。 孙二娘格的笑道:“你们慌什么呢?我不进去就是了。” 说话之时,左手罗帕一扬,随着一个轻旋,香喷喷的绣帕儿,直向两人面前拂过,轻盈的退后了半步。 秋香忽然以手摸摸额头,说道:“冬香,我头好昏。” 冬香道:“我也是。” 秋香道:“不好,我们着了她的道啦……” 话声甫出,两人身子发软,缓缓往地上坐去。 孙二娘格的笑道:“你们怎么啦,着了谁的道呢?” 就在此时,突然间,两柄锋利的短剑,一下抵住了她两边肋下,只听春香冷冷的道: “不准动她们。” 不知何时,春香、夏香已经到了孙二娘的身边。 孙二娘道:“不动她们,就不动她们。” 春香道:“你用什么东西,把她们迷倒的?” 孙二娘道:“我这就给她们闻解药总好了吧?” 她在说话之时,忽的一个转身,轻盈的脱出两支剑尖的威协,笑道:“你们也闻闻看,我这块迷魂帕香不香?”纤手扬处,罗帕展开,朝两人面门挥了过去。 春香、夏香急急往后跃退,但鼻孔中已经闻到了一缕甜香,顿觉头脑一阵昏眩,再也站立不住,双双以手扶壁,但依然无法支持,缓缓的躺了下去。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怎么都躺下去了呢?你们难道不给姑爷、小姐看门了么?” 靖一道人看得大喜过望,含笑一声道:“二娘,真有你的,果然把她们全弄倒了!” 随着话声,迅快走了下来,目光一扫四香,阴嘿一声,又道:“这四个丫头,最是可恶,本座先废了她们!”正待骈指朝秋香身上点落。 孙二娘一挥手道:“令主,你敢闻闻我这帕儿可香?” 靖一道人慌忙跃退,说道:“二娘,你这做什么?” 孙二娘娇笑道:“我只是和令主开开玩笑罢了,咱们快进去才是正经,别和丫头们过不去了。” 靖一道人道:“那也得先替姬兄解开穴道再走。” 孙二娘道:“你去替他解穴,我可要进去了。”说着,俏生生往石门走入。 靖一道人身为西路令主,自然不能不顾姬叔全而去,当下俯下身去,挥手之间,一连拍了三掌,替姬叔全解开穴道。 姬叔全一跃而起,在地上拾起长剑。靖一道人低喝一声,道:“姬兄,二娘已经进去了,咱们快去。” 当先往里掠去。姬叔全因靖一道人是西路令主身份,这就紧随他身后,走了进去。 两人堪堪跨出石门,就听孙二娘娇唷一声,说道:“原来姑爷,姑娘双双都在床上,你们这是做什么?连我寡妇都会看得脸红呢!”床上,丁建中双手正点在戴珍珠乳房之上。 戴珍珠蓦觉粉脸骤红,坐着的人,身上起了一阵轻颤。 丁建中忙道:“你别去理她。”他双手本来点在“膺窗穴”上,(乳上一寸六分处)现在缓缓向两乳旁移,点在“天池穴”上停住。(乳后一寸)他这次行动,应该再由两旁下移,然后点“乳根穴”,乳下一寸六分(再停,再点“期门”、“章门”、“气门”、“商曲”、“血门”。然后再以右手中指由“鸠尾”、“巨阙”、“阴交”、“气海”一路下行,至“丹田穴”,再以双手分点“子宫穴”(在小腹两侧),然后再以右手探入裤下,点“会阴穴”,前身穴道,才算点度完毕了。 丁建中此时正停在戴珍珠“乳根穴”,这从“膺窗”而“天地”,而乳根,缓慢移动,中间还须稍事停住,在外人看来,自然并不雅观。 戴珍珠紧闭着眼睛,一张粉脸已是通红,但此时正当运功之际,不敢分心,听了丁建中的话,赶忙收摄心神,只作不闻。 孙二娘话声方落,只听靖一道人,接口问道:“二娘,他们在做什么?” 孙二娘格的笑道:“你不会自己进去看吗?”话声未落,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已经走了进来。 靖一道人一望而知丁建中是在替戴珍珠运气点穴,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在疗伤?还是在练功?但至少是不能有人惊扰的,这就故作不知,沉哼一声,喝道:“丁建中,原来你竟然色胆包天,当着咱们面前,还敢如此戏弄戴姑娘么?” 这“戏弄”二字,说得恶毒已极! 戴珍珠和丁建中虽已结为夫妻,但被外人看到如此难堪之事,当真羞得无地自容。 丁建中双手渐渐由“期门”、“章门”、下移“商曲”,然后左手一收,右手中指独点“鸠尾穴”,一面回过头来,说道:“在下夫妇正在练功,不能干扰,诸位可否退出此屋,成全之德,在下夫妇感激不尽。” 他因左手已经收回,减少了一半功力,故而可以开口说话。靖一道人阴恻恻一笑,问道: “丁兄和戴姑娘几时成了亲?” 孙二娘格的笑道:“人家几时成亲,关令主何事?人家运功的时候,这般点点捏捏的,干柴移近了烈火,一切都是现成的,来个就地成亲,也是应该的呀!” 丁建中听得大怒,喝道:“孙二娘,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唷!”孙二娘道: “我的丁相公,你还假正经个屁,难道我说的不对?” 丁建中右手中指移到“巨阙”,沉喝道:“孙二娘,你还不给我出去。”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说道:“我为什么要出去?你给我少吼几声留些力气,侍候你的黄花闺女吧!” 江湖上人,背后都叫她孙二寡妇,俏寡妇平日风骚惯了,说几句打情骂俏的话儿,原也并不足奇,但听到丁建中、戴珍珠这一对新婚夫妇的耳中,可就觉得十分刺耳! 丁建中双眉陡扬,右手下移点住戴珍珠“阴交穴”,忽地转过身来,沉喝一声道:“你给我出去。” 左手扬处,凌空朝孙二娘推来 第二十五章 孙二娘自然知道丁建中正在替戴珍珠运气过穴,在进行这种功夫之际,是无法向人出手的。 因此她自然不会防到丁建中会向她突然出手,此时突见丁建中挥手推来,她几乎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不,你就是有了准备也没用,但觉一股巨大推力,宛如浪潮般卷上身来,一个人就离地飞起,呼的一声,朝石壁暗梯门外摔了出去。但听砰然一声,孙二娘娇滴滴的身子,跌落石级楼梯上,一时坐在地上,那想站得起来。 楼梯上又陆续有人下来,那是姬青青、罗无双、和春雨、秋霜四人。姬青青走在最前面,她一眼看到孙二娘跌坐在地上,忍不住问道:“孙二娘,你怎么了?” 孙二娘看到姬青青,不觉眼珠儿一转,忙道:“小妹子,你来得正好,快去看看你大哥。” 姬青青心头一惊,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孙二娘道:“我也说不清,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姬青青不知大哥有了什么意外,舍了孙二娘,急忙往里掠去。这时丁建中右手已经一路点到戴珍珠的“丹田穴”,双手分开,点注小腹左右“子宫穴”。 靖一道人、姬叔全眼看丁建中一手在点穴之际,腾出一只左手,还能把孙二娘凭空震飞出去,心头齐齐一楞,一时不敢妄动。正好此时眼看丁建中又以双手点穴,停在戴珍珠小腹上,这一机会岂肯错过? 两人不约而同互望了一眼,同时飞身扑起,长剑一抖,一左一右,分向丁建中背后刺去。 丁建中以本身真气,点戴珍珠穴道,主要只是和戴珍珠运功下行真气,在穴道上会合就好,时间不需太长,他双手同时收回,上身微向前俯,顺手缓缓伸出朝戴珍珠裤下“会阴穴” 探去。(会阴穴亦名海底穴,在肛门前,肾囊后,耻骨之间) 他这一腾出左手,在身子前俯之际,使了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拂去。姬叔全扑到他身后,就遇上他往后拂来的左手! 不,丁建中左手还未拂到,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已经先掌而至,朝他身上撞到。 姬叔全方才亲眼目睹,丁建中一掌把孙二娘凭空摔出去一、二丈远,自然早就注意着他,一见丁建中果然腾出左手,朝后拂来,立即纵身往后跃退。 但等到你看到他手掌拂出,再行跃退,自然迟了! 姬叔全身子堪堪跃起,一股掌风,已经撞到身上,你就是站着的人,都会被他掌风撞飞出去,何况身在空中,着不得半点力气,自然随着丁建中的掌风,朝右撞去。 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靖一道人长剑堪堪递出,姬叔全一团人影,已经撞了过来! 靖一道人不敢相信凭岐山姬家第一高手的姬叔全,竟然连丁建中反手一掌,都会接不下来。但他连念头还没转完,竟然躲避不及,砰然一声,两团人影跌在一起,滚摔出去一丈来远。姬青青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掠了进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撞在一起,跌倒在地。第二眼看到的是牙床上的两个人——她心目中最崇敬、最佩服、最爱慕的丁大哥,竟然下流无耻的伸手探入戴珍珠的私处! 还有这个下贱淫荡的戴珍珠,居然闭起眼睛,任由他抚弄…… 姬青青究是小姑娘家,这一刹那,直看得她脸红心跳,又羞、又恨、又怒,目中隐含泪珠,口中愤愤的叫道:“你这下流淫贼……我……我杀了你……”猛地举剑朝丁建中背后刺去。 丁建中一手探入在戴珍珠裤下,身子一侧,避开了姬青青一剑,回头说道:“姬贤弟来得正好,你快替我们……” 他“护法”两字,还没出口。 姬青青一张脸红如缎子,大声道:“谁是你贤弟?我没有你这种下流无耻的大哥……”。 她气得流下泪来,抽剑再刺,眨眼之间,就刺出了三剑之多。 丁建中坐着的人,只是上身左右摆动,就让过丁她乱刺的三剑,左手一扬,两个指头夹住了她的剑尖,同时缓缓从戴珍珠裤底下收回右手,站起身来,转身说道:“姬贤弟,你听我说……” 他点完戴珍珠“会阴穴”,就得站起身来,再点她身后的穴道了。 姬青青长剑还被丁建中指头夹住,突然右手一松,放开长剑,双手掩耳,哭声道:“我不要听,不要听……” 转身朝石门外冲了出去。罗无双是跟着姬青青身后走进来的,室内的情形,她自然全看到了! 姬青青因爱成恨,因恨成仇,发剑朝丁建中猛刺,她来不及拦阻,这时看到姬青青朝室外奔去,急忙一把把她拉住,说道:“小妹子,你误会……” 她要待说:“你误会了你大哥。” 姬青青爱恨交织,一腔俱是悲愤,没待罗无双说完,猛地使劲一甩,大声道:“我不要你管。” 摔开罗无双拉着的手,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丁建中站起身,戴珍珠也倏地睁开眼来,望望罗无双,冷然道:“罗无双,你们一统门志在必得的天香仙子的遗物,你已经取到了吧?” 她从天香秘笈中,已经知道上面的“寝宫”妆台抽屉中,也有一本“天香秘笈”。 那虽然是假的,但看去该和真的无异,按照假的练功,可能会走火入魔,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罗无双曾说一统门志在必得,自忖也是指“天香秘笈”而言,她从上面下来,一定已经得到了秘笈。 罗无双倒也并不隐瞒,点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拿到了。” 戴珍珠道:“那是我们留给你的。” “谢谢你们。” 罗无双朝两人笑了笑,说道:“你们一定熟记了书上的练功诀要,虽然把书留给了我,但你们却在这里先行练习起来。” 戴珍珠道:“不错,我们已经把秘笈留给你了,我们仅凭记忆所得,在这里练功难道也不行么?” “我没有说不行呀!” 罗无双含笑道:“大概你们已经结成夫妻了,对不?” 戴珍珠道:“我是天香仙子的继承人,我们结成夫妻,是遵奉天香仙子的遗命,这有什么不对。” 罗无双道:“我真该恭喜你们。” 戴珍珠道:“我们把秘笈留给你,但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罗无双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呢?” 戴珍珠道:“我要你率同一统门的人,一齐退出去。” “好!”罗无双答应得很爽快,回过身,看了靖一道人、姬叔全、和随后跟进来的孙二娘三人一眼,说道:“你们跟我出去。” 靖一道人道:“公主。咱们好不容易……” 罗无双冷然道:“怎么?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靖一道人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 罗无双拦着他话头,冷冷一哼道:“那就随我出去,谁也不准留在这里。”说完,朝春雨、秋霜挥了挥手,当先往外行去。 戴珍珠道:“慢点。” 罗无双倏地住足,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戴珍珠道;“我手下四个使女,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手法,给制住了,你们走的时候,总该给她们解了禁才是。” 罗无双冷峻目光,扫过靖一道人三人问道:“是谁使的下五门迷香?”孙二娘不敢作声。 靖一道人心知不给四个丫头解药,这位主儿绝不会答应,这就说道:“二娘,公主吩咐下来,你还不快给她们解醒了。” 孙二娘娇声道:“属下遵命。”从身边取出解药分别抹在四香鼻孔之中,口中低低的道: “便宜了你们。”四香闻了解药,迅速的睁开眼来,一跃而起。 罗无双不齿她使用迷香,冷笑一声,举步朝壁间暗梯走去。 这一阵工夫,丁建中已经转到戴珍珠背后,替她由“玉枕”、“脑户”一直点到了“尾龙”,又转到了戴珍珠前面。 就在此时,暗梯门外,飘然走进一个人来,冷声道:“妹子,留步!” 罗无双不由得脚下一停,目注来人,口中惊咦道:“哥哥,会是你!你怎么也赶来了?” 这一瞬间。大家才看清来人,身穿一袭青纱长衫,面型瘦削,白中透青,双眉细长,目中隐泛精光,鹰鼻薄唇,看去约摸二十几岁,生得十分冷峻!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愚兄奉命赶来,是怕妹子把事情办砸了。” 罗无双道:“东西已经到手了,哥哥咱们走吧!” 青衫人目光一抬,注视着床上练功的两人,缓缓说:“妹子可知他们在做什么吗?” 罗无双道:“哥哥,我答应过他们,我只取走咱们要的东西,其余都归他们所有,咱们那也不用管他们了。” 青衫人道:“你取走的东西,他们可曾看过?” 罗无双迟疑了一下,只好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比我先进来一步,东西是他门依照约定,留下来的,也许看过,但……” “哈哈!”青衫人大笑一声道:“这就是了,他们先看过了,自然记得练功要诀,东西虽然归你,但他们仍可按诀练习,不然,他们为什么急于在此练功?” 靖一道人心中暗暗奇怪,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但从他们兄妹两人的口气之中听来,好像是一本练功秘诀! 想到练功秘诀,登时使他想起江湖上的“天香秘笈”来,不自得赶忙目注丁建中,暗暗记着他点度戴珍珠穴道。 罗无双道:“哥哥,咱们只要东西到手……” “不成!”青衫人道:“咱们到手的东西,不能有人过目。” 罗无双道:“哥哥,丁建中也许是在替戴珍珠疗伤,方才她中过我一掌,我答应过不惊扰他们的,我们走吧!” 她口气几乎近于央求。青衫人微微摇头道:“不行,不管他们看过没有,这两人留不得。” 罗无双身躯一颤,问道:“你要杀他们?”青衫人冷厉目光,朝罗无双一注,问道: “妹子,今天你怎么了?” 罗无双道:“哥哥,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妹子已经答应过他们,哥哥这样作,教妹子如何做人?” 青衫人沉笑道:“妹子答应过他们,你只管先走.由愚兄处理好了。” 春香等四人,站在一边,早已左扇右剑,蓄势以待,听了青衫人的话,春香冷哼一声道;“你敢对我们姑爷、姑娘怎样?” 在他们兄妹两人争论之时,丁建中已迅快的点度完戴珍珠双臂、双腿间的穴道。 现在本该由戴珍珠替他点度穴道了。 丁建中因听出这青衫人的口音,极似那晚以“大手印”震散姜大叔一身真气的青衫人,因此以“传音入密”说道:“珍珠,你刚点完穴道,只管运一口气,我们练功之事。须得暂停。” 他不待戴珍珠答话,缓缓跨下牙床,说道:“春香姑娘,你们快退下来,保护你家小姐。”四香听了丁建中的话,娇“唷”一声,迅快退到床前。 丁建中目光一注青衫人,问道:“阁下何人?” 青衫人冷峻的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倒知道你叫丁建中,对不?”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你不用说,丁某早巳知道你是谁了。” “哦!”青衫人嘴角微撇,倔傲的道:“你倒说说看。” 丁建中微哂道:“你叫罗文锦,对不对?” 青衫人瘦削脸上微有愕然之色,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丁建中剑眉轻扬,冷冷一笑,徐声道:“咱们好像在南昌见过面,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青衫人“喔”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丁建中接着目光一注,续道:“如果丁某没有看错,阁下一记‘大手印’,震散了姜大叔一身真气,丁某早就想找你算账……” “哈哈!”青衫人又是一声仰首大笑,目中寒芒飞闪,傲然道:“不错,在下正是罗文锦。”他语气一停,目光逼注,微微说道:“罗某不怕别人找我算账。” 丁建中点头道:“阁下;练成少林‘般若禅掌’,再练‘大手印’,融会两大佛门的绝学,自然目空四海,自负得很。” “好说、好说,阁下对罗某倒是打听得清楚得很!” 罗文锦口气并不严厉,但脸上却已隐泛杀机,缓缓的道:“丁建中,老实说,要找你算账的,应该是罗某。” 丁建中也“哦”了一声,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罗文锦道:“阁下在落鹰峡大开杀戒,一支长剑,几乎把咱们西路高手,诛杀殆尽,这笔血账该不该算?” 丁建中大笑道:“不错,在下确实在落鹰峡杀了不少武林败类,两手染满血腥的黑道祸魁,却不知道原来是一统门的高手。”罗文锦脸色倏然一变,问道:“你怎么知道一统门的。” 丁建中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统门明明暗暗,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灭绝天良的勾当,还想瞒得住么?” 罗文锦狠厉的目光.扫了罗无双一眼,问道:“妹子,是你告诉他的?”知妹莫若兄,他只要看妹子方才回护着丁建中,就可猜得出来了。 罗无双娇脸忽然一红,说道:“咱们既然在江湖上开门立派,还怕人家知道么?”这话不就承认是她说的了么? 罗文锦重重哼了一声,严厉的道:“你奉命西巡,落鹰峡被人毁了,你居然把强敌视同朋友,多少人的血账置之不问,已经犯了本门律条,为何还把本门机密轻易泄漏于人?” 罗无双气得发抖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罗文锦也沉着脸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罗无双突然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纯银令牌,使劲往地上一掷,说道:“我不想西巡了,我什么都不管。”说到这里,娇喝一声:“春雨、秋霜,咱们走。” 率同二婢,转身往外就走。 罗文锦气得一脸铁青,厉喝道:“无双,你给我站住!” 罗无双没有站停,只是恨恨的道:“你有什么话.咱们到爹面前评理去。” 靖一道人赶忙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拾起银牌,双手送到罗文锦面前,谄笑道:“你大概就是大公子了,请恕属下不知之罪。” 罗文锦接过银牌,哼道:“令主请守住此门,我要亲自把姓丁的拿下。” 靖一道人连声应“是”,转身朝站在角落的姬叔全、孙二娘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一齐退到门口,守住了唯一的通路——壁间暗梯的出口。 罗文锦目光一注,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朝丁建中喝道:“姓丁的,你有多少能耐,应该放手施为!今晚如果胜不了我,你就得葬身于此。”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咱们胜负各半,机会均等,阁下虽然运气不错,学会了两家的绝学(少林“般若禅掌”、密宗“大手印”),在下也未必准败。” 罗文锦大笑道:“姓丁的,你先慢夸口,罗文锦不教你命绝我掌下,我誓不为人。”。 丁律中淡淡一笑道:“阁下和我丁某有什么深仇大怨?” 罗文锦冷然道:“那倒不是,不过留着你姓丁的一命,日后必为本门大患。”丁建中道: “所以你想趁机把我除去?” 罗文锦目中隐射杀气,厉色道:“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双手缓缓提胸,脸上也渐渐泛见了一层青气,凛然道:“姓丁的,在下虽有把你除去之意,但你可以放心.咱们依然是公平搏斗,各凭武功一决生死,绝无半点奸诈。” 丁建中神色安详,淡淡一笑道:“这个在下放心得很,你阁下平日自恃武功,自恃身份,也不屑使诈,就算你使诈,所谓兵不厌诈,双方既然动手,在下自然也并不在乎。” “好个并不在乎!”罗文锦仰首敞笑,点头道:“看来你倒确是罗某一个劲敌,好,你小心了。” 说毕,右足倏地跨前一步,双掌一翻,连环劈出,眨眼之间,就发出了五掌。这五掌,记记有如开山,不但掌力极猛,招式也极其精妙。出手奇快无伦。 丁建中知道他一身武学.不同寻常,自然也极为留意,旋身发掌。双子开阖,封解开对方五招,立还以颜色,掌发如刀,上下抢攻,还击了三招。 当然这三招记记同样快疾,功力之深,端的江湖少见。 两人出手奇快,一个抢攻五招,一个还击三掌,若论时间,只不过是骤然—合,就各自分开。这一接触,双方都知道对方果非易与,搏斗随着一停。 罗文锦目光凝注,一语不发,脸上青气.隐隐闪动,两手虚空一抓,蓄势待发。 丁建中心知对方这般凝气蓄势,必是想以内功掌力,和自己硬拼,当下也即气沉丹田,功行双臂,脚下斜踏丁字步,望着罗文锦,准备硬接他几掌试试。 一面故意含笑道:“阁下可以发招了。” 他练的是玄门内功,在运气之际,仍可开口说话。 而且这句话,隐含嫌他动作太慢,也颇有激将之意。 果然就在他开口说话之际,罗文锦口中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双手扬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猛向丁建中撞来。 丁建中早巳凝功待敌,一见对方果然趁自己说话时攻来,心中暗暗冷笑,也立时把凝聚功力的双掌,平胸推出,随手发出一股无形潜力,迎着罗文锦的掌力推去。 这一下,两旁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论声势,罗文锦劈出的双掌,掌风如涛,戈然有声。威势极猛。 丁建中使的是潜力,既无强劲风声,也不见一丝力道,好像双手只作了个样子,自然不及罗文锦远甚。 这一明一暗两股强大的潜力,乍然一接。 罗文锦自然感出不对,只觉自己劈去的掌力,似是被无形力道挡住,再也撞不过去。不! 他吃了丁建中玄门真力反弹,脚下立时不稳,不得不移步后退了三尺。 丁建中虽把对方的掌力挡住,但也震得上身摇摆,一袭衣衫起了一阵波动。他硬接下罗文锦的双掌劈击,抬目笑道:“在下久闻阁下出身少林,尽得少林真传,又远投西城,学会了密宗奇技,今日一会,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罗文锦吃他一激,一张瘦削脸上布满青气。冷笑一声道:“姓丁的,你再接几招试试! 就知道了。” 话声未落,双手连扬,又劈出了两掌。这两掌,发有先后,掌风劲直,宛如波涛一般: 后浪推着前浪,汹涌卷了过来。 丁建中同样双手真竖,再次平推而出。 这回罗文锦因劈出的两掌,有先后之分,先发的一掌还未收回,后发的一掌,已经推出,先出的一掌,已经收回,随着又急急劈出,后发的一掌,也一收再发。 他双手互相轮流,一连劈出了六掌,真如重重波涛,巨浪撞岸般击去。丁建中没有理他,双手直竖,前推之势不变,不收不动,任由罗文锦一波又一波的掌力,撞击过来。 他双掌布满了昆仑派“少清真气”,有如一堵无形气墙,屹立如山,不惧任何力道冲击。 罗文锦连劈六掌,都被丁建中挡住在身前,再也攻不过去,心头不觉大怒,猛地纵身扑起,右臂高举,当头劈去,口中喝道:“你再接我一掌。” 这一掌,他使出了少林镇山绝艺“大般若禅掌”,一股硕大无比,令人窒息的掌力,宛如泰山压顶般击下。 丁建中自然认得罗文锦使出来的是“般若禅掌”,不觉大笑道:“来得好!”喝声中,左手迅快朝上迎起,挥掌推去。 他使的却是“纵鹤擒龙”中的“纵鹤手”,同样也运集了毕生功力。 这一招,一个施展的是佛门神掌,一个使出了道家玄功,这两股真力,可不同等闲! “大般若禅掌”佛门降魔神功,力道奇猛,掌势之强,当真有风云丕变、雷霆万钧之势。 “纵鹤擒龙”是昆仑派最著名的道家玄功,“纵鹤手”轻轻一挥,即使千斤巨石,都能应手飞出数丈之外,掌上贯注的是玄门“少清真气”,一扬之势,无声无形,但威力至巨。 这下一个下压,一个上迎,但听蓬然一声巨震。 寝宫中巨风飞卷,像四香等功力稍差的人,几乎站不住。 罗文锦扑去的人,被震得后退三、四步,才站住椿。丁建中同样连退了两步,两人脸上都变得苍白可怕,喘息不止。 罗文锦出道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强劲的敌手,不禁目光炯炯,逼注着丁建中,过了半晌,直待喘息稍平,一言不发,一冲而上,手掌一探,疾快无伦,迎面就劈。 丁建中竟没想到罗文锦竟有这般慓悍,他方才凌空发掌,不用说,所受回震之力,就比自己要强,居然不曾运气调息,就冲了上来! 自己气喘就比他好得多,又岂肯输你?当下双足一错,侧身避开正面一击,猛地一个旋身,一掌反击过去。 经过这一连串的硬拼,这回又以招式变化求胜,两人再次动手,情形和上回就大大不同! 上回只是互相抢攻,以快打快,这回却是记记蕴蓄内力,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泛,一招半式,都暗藏着险恶陷井,只要对方稍微疏忽,便有杀身之危。 这一场搏斗,直看得双方之人莫不感到紧张万分,睁大双目,比自己加入搏斗,还要惊心动魄! 片刻工夫,已经激战了二十余招,依然攻拒相等,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罗文锦突然长身扑起,喝叱连声,招式连变,双掌飞旋,愈打愈快,但他掌势虽快,掌力依然十分沉重,掌掌凝聚功力,记记找丁建中硬拼。 轻,才能快,重,才会慢,这是常理。 罗文锦掌势愈打愈快,却又记记凝重如铁锤撞岩,这才显示出罗文锦的武功,委实异于常人,别走蹊径。 丁建中先前倒也感觉不出来,直和他打到百招左右,才渐渐发觉他双掌又快又重有悖常理,显非中原武学。 就在此时,罗文锦抡手一掌,斜劈过来。 这一掌势如电闪,一发即至,丁建中已是避无可避,迫得只好举掌迎出,硬接一记。双掌一交,砰的一声脆响。 丁建中突觉一股无形巨力,双掌接实之后,才从对方传来,一时被震得血气翻腾,双足移动,大退一步,人未立稳! 罗文锦突然身如魅影,一闪而至,左手快如掣电,悄无声息,印上丁建中的胸脯。 这一下实在太以快速,连双方观战之人,都未看清! 丁建中一着失算,被逼落了下风,但在后退之际,已经料到罗文锦必然会趁机追击。 此时突然警觉对方掌势上身,来得悄无声色,必然是“大手印”无疑! 他仗着自己有“少清真气”护身,右掌运足功力,振腕一指,朝对方掌心点去。 他敢以指力对抗密宗的“大手印”,这一指自然不是寻常指功,而是昆仑派无坚不摧,专破敌人真气的“乾元指”。 双方出手,神速无比,“大手印”和“乾元指”,在电光石火之间,接个正着! 两种神功,这一交接,登时发出裂帛似的一声震响。 罗文锦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登,连退了七八步,一条左臂下垂若废,脸色苍白,张大了口,连吐着大气,双目历乱的转动,望着丁建中。 丁建中一直退到右首石壁,身子靠在壁上,凝立不动,一张俊脸,同样苍白得了无血气,胸口气血翻腾,缓缓闭上了眼睛。戴珍珠看得大惊,急忙朝四香一挥手。 四香立时左扇右剑,在丁建中身前布成了阵势。 戴珍珠急急走近丁建中身边,柔声问道:“丁郎,你怎么了?” 丁建中和罗文锦同样伤得极重,他缓缓吸了口气,说道:“我还不要紧,只要调一回气就好。” 戴珍珠道:“你只管调息,这些人自有我会对付他们的。” 罗文锦自知伤得不轻,他右手掩着左臂,沉声道:“咱们走。”转身走了两步,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孙二娘正好在他身边上,赶紧一把把他扶住,娇声道:“还是让奴家扶着公子走吧!” 身躯贴着罗文锦的身子,半扶半抱,搀着他往石级走去。 靖一道人、姬叔全紧随着退了出去。 戴珍珠眼看他们都已退走,忙道:“丁郎,他们都已走了,我扶你到床上去坐着运功的好。” 丁建中正待说话,方张了张口,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戴珍珠看得大惊失色,双手抱住了他,急得要哭,叫道:“春香,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春香答应一声,和夏香两人一齐奔了过去,七手八脚的连抱带抬,把丁建中平放在牙床之上。但见丁建中这一瞬间,已是脸如金纸,双目紧闭,昏迷不省人事。 戴珍珠急得哭道:“丁郎,你醒一醒、醒一醒,丁郎……” 就在此时,但听壁间那道石梯上,传来“笃”的一声! 那声音似是十分沉重,是一种金属触到地面发出来的声响。 第一声传来不久,第二声又紧接着传了过来,第三声已经到了门口。 秋香轻咦一声,低低问道:“冬香,你听到没有,这是什么声音?” 冬香转过头去,瞥见门外站着一个衣衫滥褛的老叫化,拄着一支铁拐,肩头蹲一只金丝小弥猴,口里吱吱乱叫。 这老叫化一头凝结鸟巢般的乱发,一脸遮住了眉眼口鼻的络腮胡子,但双目炯炯,精光逼人,一言不发的当门而立。 冬香吃了一惊,口中“啊”了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秋香也急忙转过脸去,看到老叫化,急忙道:“冬香,咱们快拦住他,莫要让他闯进来。” 冬香点点头,两人身形一晃,一下就掠到门口,挡住了老叫化。 老叫化呵呵一笑道:“你们不认识老叫化了,老叫化却认识你们。” 秋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叫化道:“你们快些让开,让老叫化看看这位公子爷的伤势。” 冬香哼道:“你连什么人都不肯说,准是坏人,我们偏不让你进来。” 冬香接口道:“是啊!你若敢硬闯一步,就叫你躺在门口,爬不起来。” 老叫化道:“你们不让我进去,难道不想救丁公子的性命?” 秋香掀掀鼻子,嗤的一声冷笑,说道:“我家姑爷,用不着你救。” 老叫化道:“除了我老叫化子,只怕无法救得活你家姑爷。” 戴珍珠听到他们的话声,回过身来问道:“你会医伤么?”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戴小姐,你当老叫化只会捉蛇?哈哈!老叫化行走江湖,专治跌打损伤,只要有三分气在,老叫化就治得好……” 戴珍珠道:“老人家,你真能治得好我夫君的伤,我会重重谢你的。” 老叫化仰首大笑一声:“别说老叫化和丁公子还是朋友,就是素不相识之人,老叫化也从不收人家重谢。” 戴珍珠道:“小女子失言,还望老人家幸勿介意,那就请你快给我夫君治伤吧?” 老叫化朝挡在门口的秋香、冬香两人笑了笑道:“现在你们不用再拦我了吧?” 冬香催道:“我家小姐叫你进去,你还不进去,和我们有什么好噜嗦的?”戴珍珠叱道: “冬香不得无礼。” 老叫化子拄着铁拐,“笃”的一声,从门口一拐一拐的走入,笑道:“老叫化只是逗她们玩的,谁还会生她们娃儿的气不成?” 他一直走到床前,伸手抓起丁建中手腕,按了按脉。 戴珍珠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他怎么了,不要紧吧?” 老叫化道:“要紧是不要紧,只是有些麻烦。” 戴珍珠急道:“只不知道是什么麻烦?” 老叫化道:“老叫化一时也说不出来,待我摸摸他伤处再说。”说话之时,伸手取下左肩挂着的一个大布袋,放到几上。 蹲在他右肩的金丝小弥猴,不用吩咐,也乖乖的从肩头爬了下来。老叫化放下铁拐,俯下身去,双手在丁建中身上摸索了一阵。 戴珍珠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他伤势如何,你摸出来了么?” 老叫化吁了口气道:“大小姐只管放心,丁公子虽被‘大手印’震力所伤,但他内功精纯,内腑并未离位,比老叫化料想的要好得多,只是……” 戴珍珠道:“老人家,只是什么呢?” 老叫化一手摸着下颏,沉吟道:“老叫化弄不懂他怎么会闭过气去的?” 夏香披披嘴插口道:“姑爷受了伤,自然会闭过气去。” 她是看老叫化方才大吹法螺,说什么只要有三分气在,他就治得好,现在连姑爷怎么会闭过气去,都弄不懂了。 老叫化呵呵一笑道:“姑娘莫笑,老叫化治了半辈子的伤,这样棘手的事儿,还是第一次遇上……” “棘手?”戴珍珠身躯一震,问道:“老人家,你说夫君的伤,很难治好么?”她眼圈一红,几乎盈盈欲涕! 老叫化搔搔头皮,说道:“治倒不是难治,只是老叫化竟会找不出他的伤来?” 春香哼道:“原来你说了半天,根本就不会治伤!” “谁说老叫化不会治伤?” 老叫化气道:“你们在江湖上行走,总听说过专治跌打损伤的铁拐仙李老二吧,就是我老人家,老实说,人死了,我也会救他活过来,难道说还是假的不成?” 铁拐仙李老二,在江湖上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 江湖上称铁拐仙,是因他治伤有独到之秘方,不论伤势如何沉重,只要有一口游丝的气在,准可救得活,大家就把他当作八洞神仙中的李铁拐看待。 但他却自称李老二,那是因为八洞神仙中的李铁拐在他前面,不得不尊一声老大,他只好屈居第二,才自称李老二。 这位铁拐仙,当真有些像他老大李铁拐,游戏风尘,而且还嫉恶如仇。 替穷人治伤,分文不取,如遇上富商巨贾他可以给你敲上一记竹杆,来个狮子大开口,如果负伤的是奸商豪门,贪官污吏,他会掉头不顾而去。 尤其江湖上一些黑道人中,对他更是闻风丧胆?敬鬼神而远之。铁拐仙之名,戴珍珠和四香自然都听说过。 那是东天王因爱女时常身患疾病,曾说过江湖上只有两个人医道最高明,一个是鬼医公孙丑,一个是铁拐仙李老二,如能找到这两个人中之一,看看爱女的病是否能治得好,故而她们都听说过。春香听得一怔,问道:“你真的是铁拐仙?” 老叫化呵呵笑道:“老化子走了半辈子江湖,还没听说过有人冒充化子的。” 春香道:“那你为什么找不出我家姑爷的伤来?” 铁拐仙用力搔着他鸟巢似的乱发,为难的道:“他这口气闭得很奇怪,好像……唉,这连老叫化都给难住了。” 戴珍珠道:“他没负伤,怎么会口喷鲜血,闭过气去呢?” 铁拐仙道:“奇就奇在这里,他好像在练一种什么功夫,还没有练成……” 戴珍珠听得眼睛一亮,急急问道:“练功夫和闭过气去也有关连么?” 铁拐仙道:“自然有了,他功夫尚未练成,突然受到外来的压力,这压力又是密宗的‘大手印’,他体内原有的内功,本可抵挡得住.但还有未练成的功夫,却抵挡不了,才会突然间闭过气去。” 戴珍珠发愁道:“那该怎么办呢?” 铁拐仙道:“难就难在这里,他人已昏迷过去,不然,只要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奇功,如何运行,就好办了。” 戴珍珠道:“老人家,你真是神仙,夫君方才和我在这里练功,后来罗文锦闯了进来,他才和罗文锦动手的。” 铁拐仙道:“大小姐怎不早说?嘻!这样就好办了。” 戴珍珠喜道:“老人家,你是说夫君有救了么?” “不错!”铁拐仙一手摸着连鬓胡子,呵呵一笑道:“只是这伤就不用老叫化给他治了。” 戴珍珠听得一怔,说道:“那要什么人才能给他医治呢?” 铁拐仙道:“方才既是大小姐和丁公子一起练功,那只有大小姐才能救他。” 戴珍珠道:“我没有疗过伤,老人家,你要我如何替他医治呢?” “简单得很!”铁拐仙笑了笑道:“只要大小姐吩咐姑娘们扶着替他坐好,方才如何练功,只要依照练功诀要,由大小姐替他度气行功,他真气一通,就可醒过来了。” 戴珍珠想到方才正好是丁建中替自己点度完全身穴道,这回正该由自己点度他全身穴道,敢情他中途停顿练功,才会闭过气去的。 一念及此,这就急忙吩咐道:“春香、夏香,你们快把他扶着盘膝坐好,我好替他运功点度穴道。 铁拐仙道:“大小姐只管替他运功疗伤,老化子闲着没事,就替你们护法守门吧!” 戴珍珠感激的道:“多谢老人家。” 春香、夏香不敢怠慢,立即跨上牙床,一左一右扶起丁建中,替他盘膝坐好。 铁拐仙早已转过身去,“笃”“笃”连声走出寝宫,在楼梯口盘膝坐了下来。 戴珍珠在身边取出“辟谷丹”,交给秋香,说道:“这是‘辟谷丹’,你们如觉腹中饥饿,每次服一丸。” 说罢。就急急跨上牙床,在丁建中对面坐下,按照运气行功的口诀,缓缓提气,向丁建中穴道依次点度过去。 铁拐仙说的没错,丁建中只是体内尚未练成的“三阳玄功”,受到“大手印”的震动,抵受不住,才闭过气去的。 此时经戴珍珠以“三阴玄功”点穴度气,果然缓缓睁开眼来。他发觉自己是由人扶持着坐定,立时想到方才和罗文锦硬接一掌,真气受震,昏了过去。一时无暇多想,缓缓运气,和戴珍珠度入体内的真气,互相融和。 不过顿饭时光,戴珍珠点完他全身穴道,轻轻吁了口气,朝春香、夏香两人吩咐道: “好了,姑爷已经醒过来了,你们不用扶他了,让他自己行功坐息好了。” 春香、夏香依言松手,退下床去。 丁建中独自运行了一周天,才睁开眼来,含笑道:“这姓罗的‘大手印’,果然厉害,我新练的‘三阳玄功’,经穴几乎全被震离了位置,多亏贤妻救助,不然,这股气机,蹩在体内,时间稍久,就会形成走火入魔了。” 戴珍珠举手掠掠鬓发,娇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领?你昏过去了,我急得六神无主,哪里还会想到替你运功度气,幸亏铁拐仙老前辈指点,说你练功中途,真气遭受震动,才闭过气去,要我替你赶快运功施救,我才度气点穴,你果然就醒过来了。”丁建中问道:“铁拐仙是谁?” 戴珍珠笑道:“就是铁拐仙李老二老前辈咯!” 丁建中奇道:“铁拐仙李老二,我好像听人说过。” 戴珍珠道:“人家铁拐仙老前辈还说和你是朋友呢?” 铁拐仙坐在门口,接口道:“这可是不假的,老叫化和你丁公子在酒楼一桌喝过酒,有一次是一起在豆浆摊上,喝过豆浆,公子爷想起来了没有?” 丁建中慌忙跨下牙床,走到门口,朝铁拐仙拱手作揖,说道:“原来是老人家,晚辈失敬了。” 铁拐仙端坐不动,说道:“公子爷快去练功吧!练任何功夫,没有练成之前,还是不能间断的。老化子替你们守在这里,没人闯得进来,别耽误了时间。” 戴珍珠跟着走出,催着说道:“丁郎,老人家说得不错,咱们快去练吧,有老人家替我们护法,这是求都求不到的事,莫要辜负了老人家栽培的德意。” 丁建中也知道自己两人,必须在山腹石窟之中,把“三阴三阳玄功”练成,才能出去,否则中途间断,等于是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岔气出事。 当下就朝铁拐仙拱手道:“晚辈那就谢了。” 铁拐仙连头也没抬,沉哼道:“这不是废话,快练功,才是正经。老化子要不是和你有两代交情,才懒得管呢?这里又没酒喝,枯坐着多无聊。” “两代交情”,这四个字钻进丁建中耳中,心头不由暗暗一楞!铁拐仙,江湖怪杰,他说的“两代交情”,究竟和师傅相识?还是和义父有交情呢?” 他想问,但铁拐仙话声出口,人已闭目垂帘,端坐不动。 连他身边那只金丝小弥猴,也依样葫芦,挨着他身边,盘膝打坐,只是一双金眼,眯成了一线,还在偷偷的看人呢! 丁建中知他不会再说,也就和戴珍珠一起回到床上,继续专心勤练“三阴三阳玄功” 第二十六章 眨眼之间,三昼夜过去了。 她们因有“辟谷丹”充饥,自然不会饥饿。 铁拐仙可就惨了,他一生嗜酒如命,一葫芦酒喝光了,第三天只好和腹中酒虫商量,暂停供应。 经过三昼夜勤练,丁建中、戴珍珠虽然不知自己两人练的功,已有多少火候?但有一点,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就是两人在点度真气之时,呼吸相通,息息相关。 两人体内的真气,分则两股,合则为一,分则“三阳玄功”,独具阳刚坚强之气,“三阴玄功”,别擅阴柔轻弱之气。 合则两种玄功,因真气融会调和,如水火之相济,水乳之交融,另外形成一股天地祥和之气! 就像水到渠成,沛然莫之能御。 两人这时才知这“三阴、三阳玄功”,可以各别施展,就各擅所长,必要时也可联手施展,只要两人有一只手互相握住,体内真气就会互相沟通,阴阳相乘,就会产生另一种极强的力道。戴珍珠喜道:“丁郎,我们成功了。” 丁建中点头道:“不错,我们到此境界,应该算是练成了。” 戴珍珠道:“但天香仙子怎么说至少要十日呢?” 丁建中道:“也许她说的是指一般人。” 戴珍珠道:“我们比一般人有什么不同?” 只听铁拐仙接口道:“你姑娘是得了公子爷的好处,自然和常人不同了。” 两人回头看去,铁拐仙肩头蹲着金丝小弥猴,不知何时已经蹩了进来。 戴珍珠粉脸微酡,作声不得,她还以为铁拐仙这句话,是指她和他的那档子事,姑娘家怎不脸红? 铁拐仙续道:“公子爷练的是‘少清真气’,而且已有八九成火候,再练其他玄功,自然事半功倍了。” 戴珍珠心中暗暗啐了一口气,忖道:“自己怎会老是想到那件事上去的?” 只听铁拐仙续道:“现在好了,老化子已有一日一夜没得酒喝,老化子可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没待两人回答,拄着铁拐,“笃”“笃”的往外就走。 丁建中急忙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铁拐仙连头也没回,只是边走边道:“老化子要去找酒喝,你们出去之后,只要在大酒楼上坐下来,老化子马上就会找来,现在失陪。”笃笃连声,已经登上楼梯,去得远了。 四香听说姑爷、小姐已经练成了天香仙子的功夫,一起过来,朝两人屈膝道:“恭喜姑爷、小姐,练成了绝世神功。” 戴珍珠道:“你们快起来。” 丁建中道:“咱们在山腹之中,一晃眼差不多已经有五天了,早些出去才是。” 戴珍珠仰脸道:“丁郎,‘天香秘笈’要不要带出去呢? 丁建中笑道:“我们玄功已经练成,把秘笈带在身边,反而引起江湖上人觊觎,天香仙子既能把秘笈留待有缘,我们何不也留待有缘的好。” 戴珍珠道:“一统门取去了一册假的,如果他们发现假的,再入宫来找呢?” 丁建中道:“据秘笈上说,咱们出去之时,封死门户,从此再无人打得开了。” 戴珍珠道:“既然没有人可以打得开,你这留待有缘,这有缘人又如何进得来?” 丁建中道:“有缘,就是他有此福缘,届时也许控制天香宫阙的机关失灵,也许山川变易,此处裂成了一条山谷,被他无意闯了进来,唉,这话只怕已是几百年以后的事了。” 戴珍珠斜睨着他,娇笑道:“你想的多远!” 丁建中道:“自古以来,多少前人的宝物,从山谷间出土,也有许多宝物,得而后失,本来就是如此。” 戴珍珠道:“好吧,我仍把秘笈放回镜台抽屉中去。”她伸手自怀中取出秘笈,又从头至尾,详细看了一遍,才放回抽屉之中。春香道:“小姐,里面那几箱珠宝呢?该怎么办?” 戴珍珠道:“那要看姑爷的意思了。” 丁建中道:“依贤妻之见呢?” 戴珍珠道:“依我说,这此地珍宝,弃置在荒山深腹之中,未免可惜,咱们虽然并不要它,但聚敛于此,让后人便宜得去,也无此必要,世上尽多穷苦待赈之人,黄淮两岸,尽多待赈之灾,咱们拿不起这么多,也该捡贵重的尽一己之能,把它带出去,可做待做的事情多着呢!” 丁建中肃然易容,朝戴珍珠一拱手道:“贤妻见宝不贪,见财思义,上体天心,下泽灾黎,真是丁建中的好妻子,使我丁某由衷的佩服了。” 戴珍珠粉颊一红,啐道:“你原来把我看成了爱慕虚荣,见宝起意的自私之人?” 丁建中忙道:“不敢,在下绝无此意。” 当下由丁建中、戴珍珠为首,领着四香,走入里首一间,打开六口大铁箱,把箱中珍宝,选择小件的,包成了六个包裹,拿在手中,然后由暗梯上去,回到上面寝宫。 现在牙床上,虽然已经不见天香仙子的雕像,丁建中、戴珍珠双双向牙床跪拜祝祷了一番,才由楼梯下去,经书房、大厅,退出天香宫阙。 戴珍珠按照“天香秘笈”上的记载,走到停在朱门前的古铜大香炉前面,伸手揭开炉盖,在中间两个太极眼上,按了两按,然后又在上面排列的八卦上,一一按下。 但听“砰”然一声,两扇朱漆大门,登时阖了起来。 戴珍珠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道门关起之后,不知要何年何月,再行开启了。”门前是一条笔直的甬道,没有弯曲,看去黑沉沉的,好像通到很远之处。 丁建中、戴珍珠一行六人,循着甬道行去,不多一回,已到甬道尽头。前面是一座高广的月洞门,大家跨出月洞门,回身看去,原来已经回到八阵图(八座并列的洞门)前面。 丁建中记得自己来时是从“生”门(第二座圆洞门)进去的,如今却从“开”门(第八座圆洞门)出来。 这短短的五天之中,单身一人进去,如今却带着一个如花美眷,和四个俏婢出来。这真是始料所不及之事! 就只这一站立回头的工夫,但听一阵轰隆隆巨响,八座圆洞门上,同时好像坍了下来,大小石块和泥沙,倾倒而下,登时尘土弥漫,使人睁不开眼睛。 戴珍珠吃了一惊,大叫道;“丁郎,我们快走!” 六个人急匆匆往前奔出,外面是四座圆洞门,但他们奔出不远,只听身后又响起轰隆隆巨震,大小石块跟着倾倒而下。 戴珍珠知道这是自己依照“天香秘笈”封门之法,按动了古铜香炉上排列的八卦,机关已经发动,故而依次封闭,哪里还敢停留?一路由两座圆洞门,而一座圆洞门,最后奔出了石窟,他们行经之处,一路均有山石倾泻而下。 如今他们已经奔出石窟,眼看山谷间,青天白云,青山如屏,红日当空,大概正是早晨辰牌时光。 石窟外,金鞭银枪金氏双杰,和分水兽路传广,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五人,倒是并未离去,他们一个个宛如睡梦初醒,跌坐在地。 看到丁建巾、戴珍珠等人急步走出,纷纷一跃而起,迎了上来。行礼道:“属下见过主人。” “很好”,戴珍珠忙道:你们快随我来,速速离开此地。她不知道这石窟山壁,是否会坍下来,故而要大家尽速离开。一行人退出十数丈外,回身看去,北首岩壁间那个石壁,不知何时,已经复合,再也找不到洞门所在了。 丁建中慨叹一声道:“这座天香之宫,真是鬼斧神工,只可惜从此再也无人能进去了!” 金面郎君一抱拳道:“属下无能,被人所制,还望主人恕罪。” 戴珍珠问道:“你们都是被什么人制住的呢?” 银面郎君接口道:“那小子一身青衫,看去年事极轻,手底下可着实厉害,兄弟在他手下没走出三招,就为他所制。” 路传广道:“不错,此人邪门得很,属下三人眼看金氏昆仲受制,要待拦阻,说也惭愧,被他双袖一展,抢先发难。咱们手中空有兵刃,还是为他所乘。” 戴珍珠道:“这么说,是罗文锦制住你们的了,后来又是谁替你们解开禁制的呢?” 铁扇相公道:“这是刚才之事,替属下们解开穴道之人,是一个老化子,好像是传说中的铁拐仙李老二,他说属下等人受制已逾三昼夜,经穴血气遭闭太久,若不极时运功,只怕会终身受到伤残,属下等刚运功完毕,主人就出来了。” 戴珍珠问道:“你们如今都已恢复体力了么?” 魁星铁凌霄道:“大概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 戴珍珠点点头道:“那很好,我蒙诸位相助,十分感激,现在我已嫁给丁郎,而且和一统门结下了梁子,一统门爪牙遍布江湖,诸位犯不上和他们作对,你们各自回去吧!” 金面郎君诧异的道:“一统门?属下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统门这个门户?” 戴珍珠道:“一统门在江湖上活动,已有多年,只是十分隐秘,很少为人所知,罗文锦,就是他们一统门的人。” 即以西路来说,令主是终南派的靖一道人,副令主是岐山姬家的姬叔全,你们就可以想得到他们势力的雄厚了。” 金面郎君道:“属下既然追随主人,自然一直追随主人的了,主人既然和一统门结下梁子,属下兄弟纵然赴汤蹈火,也愿意为主人效劳,死而无怨。” 路传广道:“金兄说得极是,属下等人,原是戴老爷子手下,更应追随姑娘,以效犬马之劳。” 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也同声说道:“属下情愿追随姑娘,和一统门周旋到底。” 丁建中心中暗道:“对抗一统门正嫌人少,这五人武功不弱,自己如果不把他们收下,一统门也会威胁利诱,把他们吸收过去。”一念及此,这就含笑道:“珍珠,难得金氏昆仲和路兄等人如此重义,他们既然这么说了,自是不肯离咱们而去,咱们如要对抗一统门,和将来赈灾济贫,处处都需要人手,这五位正是最好的帮手了。” 戴珍珠幽幽道:“丁郎,贱妾总是一个妇道人家,他五位都是江湖成名之人,如何好一直带在身边?将来对抗一统门也好,办理赈灾济贫等事项也好,贱妾都以你为主,你觉得他们有用,肯留下他们,那自然是好了。” 金面郎君望望丁建中,还未开口。戴珍珠续道:“诸位对拙夫也许还不大熟悉,我来给你们引介,他叫丁建中,出身昆仑,还是昔年人称八手仙猿的泰山常大侠的义子,这次集合少林、华山二派对付一统门,就是以他为主,诸位不妨考虑考虑,这是一场消灭江湖败类,正义和邪恶的决斗,愿意跟他,就是为正义奋斗,不愿相随,也悉听尊便。” 金面郎君道:“为武林正义奋斗,正是我辈习武之人的天职,属下兄弟愿意追随丁大侠,尽我棉薄之力。” 丁建中心中暗道:“这金氏兄弟,不愧是血性中人。” 分水兽路传广、铁扇相公宋兴仁、魁星铁凌霄三人,也同声说道:“属下愿意追随丁大侠。” 丁建中抱拳道:“难得诸位有同为武林伸张正义,与邪恶搏斗到底的决心,在下衷心钦佩之至。” 铁扇相公宋兴仁道:“只不知目前咱们该如何行动,还请丁大侠明示。” “不敢”。丁建中道:“目前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大师,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泰山驼龙等人,都在南昌绳金寺,咱们自以赶去南昌,和大家会合了,再定计较为是。” 戴珍珠道:“那么咱们这就赶上绳金寺去。” 丁建中道:“咱们先到佛坪县打尖,我要去一趟紫柏山。” 戴珍珠道:“你去紫柏山则甚?” 丁建中道:“终南派已经发现奸党阴谋,大概观中匪徒已可肃清,我要把各派联合对付一统门的事,去告诉他们一声。” 一行人离开峡谷,午牌稍偏,就赶到佛坪县。 大家找到城中唯一的一家酒楼太白居,走上楼梯,就看到窗口一张桌上,坐着老叫化铁拐仙。 此时他面前放了一大盘卤牛肉,杯到酒干,用手抓着牛肉,狼吞虎咽,吃相难看,旁若无人。他边上坐的是一个连鬓黑须的灰衣老道,面前只放着一盅茶,对铁拐仙状极恭敬。 这老道正是终南三子的老三活灵官守一道人! 铁拐仙看到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走上楼来,不觉用手一指,呵呵大笑道:“牛鼻子,老叫化没说错吧?你看,那位公子爷和他小媳妇,不是已经上来了么?” 丁建中慌忙抱拳道:“老前辈、道长都在这里。” 铁拐仙“咕”的一声,喝了一大口酒,举起衣袖抹抹嘴角,笑道:“牛鼻子找你快找得发疯了。你们谈吧,老化子一天一晚没喝酒,酒瘾还没过足呢!” 守一道人看到丁建中,已经站起身来,口中只叫了一声:“丁施主……” 他因丁建中身后,还跟了一大堆人,一时不觉停了一停,才稽首道:“贫道已经找了你三天了。” 丁建中知道他必然有事,而且终南派的秘密,也不好在人前说出,这就要戴珍珠和四香坐了一桌,金氏兄弟和路传广等人,也坐了一桌。 自己才走到守一道人边上的长凳上坐下,说道:“道长找寻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守一道人道:“敝观多蒙丁施主赐助,如今贫道已经全查清楚了。”跑堂的过来,问丁建中要些什么? 丁建中一指戴珍珠的桌上,说道:“我是那边一桌的,你拣好的酒菜送去就好,我和这位道长有事。” 跑堂的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守一道人续道:“那假冒二师兄靖一道人的贼人,贫道早就怀疑他不是二师兄,如今证实他果然是贼人乔装的了。” 丁建中听得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靖一道人不是贼人所假冒,而是甘心认贼作父出卖终南派的人。 不觉怔了一怔,问道:“道长如何证明的呢?”守一道人道:“说来惭愧,这贼人扮演二师兄,可说唯妙唯肖,连贫道也一直被蒙骗过去了。大师兄(太一道人)卧病多年,早已不问观中之事,平日也难得一见,此次那贼子有事出来,观务交给了假扮贫道的贼人,贫道听了丁施主设下之计,又冒充了假冒贫道的贼人,才知敝观已为对方西路令主手下的贼人渗透,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已被渗透收卖,而且在前两天参见大师兄,更得知了一件惊人的秘密……?” 丁建中看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显然心里怒恼已极,这就低声道:“道长发现了什么秘密,请说得轻一些。” “轻一些”者,提醒他这里是酒楼,不可怒形于色,声音一大,秘密岂不全让人家听去了? 活灵官原是个火爆脾气的人,但这回究竟终南全副担子落到他一人头上,强自忍耐着,这时听丁建中一说,不觉老脸一红,说道:“丁施主说的极是。” 接着低声道:“这贼子早在四、五年前,已经混入敝派,假冒了二师兄,由此推断,二师兄可能早已遇害了,这是大师兄告诉贫道的。大师兄也是在四、五年前,被贼子暗下散功之毒,全身功力若废。而且侍候大师兄的两个道童,也都是贼子的心腹,无怪贫道几次单独去见大师兄,都被道童挡了驾,这次完全是贫道冒充了假扮贫道的贼人,他们以为贫道是他们同路人,才把敝观里里外外的贼党,全摸清楚了。” 丁建中问道:“大观主中的是散功之毒,如果毒性消失,是否可以恢复功力?” 守一道人道:“大师兄勤练内功,达一个甲子以上,功力精湛,如果散功之毒一旦得解,就算不能全部恢复,大概可以恢复十之七、八是没有问题的。唉,如果由敝派保管的一盆朱果,不被贼子盗去,只须一片叶子,就可以治好大师兄身中之毒了。” 丁建中听得一怔,问道:“怎么?贵观的朱果,也被盗走了么?” 守一道人道:“是的,这一定是贼子攫夺了敝观大权,偷偷把朱果盗走献给他的主子了。” 说到这里,目注丁建中问道:“贫道来找丁施主,是因丁施主对贼党似是知之甚谂,只不知道幕后主使的头子究是何人,丁施主能否直言见告?” 丁建中道:“在下只知他们叫做一统门。” “一统门?”守一道人怔怔的道:“贫道怎会从未听说过?” 铁拐仙插口道:“连老叫化也是第一次听到。”,守一道人道:“丁施主可知道一统门的首脑人物是谁吗?” 丁建中道:“不知道,不过一统门在江湖上已经活动很久了。” 守一道人道:“既然已经活动了很久,怎么江湖上会没有人知道呢?” 丁建中道:“贼党渗透贵观,已有多年,道长不是也一无所知吗?据知本大师说,他们渗透少林寺,只怕还是二十年以前的事呢!” 守一道人吃惊道:“会有这等事?” 丁建中道:“先岳在临终时曾说出两句话,似是和一统门首脑人物有关……” 守一道人道:“丁施主可否说出来听听?” 丁建中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 守一道人跟着低低的念着,张目道:“这会是谁?” 铁拐仙忽然插口道:“这人老化子知道。”。 丁建中、守一道人同时问道:“他是什么人?” 铁拐仙举杯一饮而尽,笑道:“牛鼻子,你目前连一个通天观都忙不过来,那有力量找人家去。这样吧!等你们老大修复玄功,老化子自会告诉他的,目前言之过早,只是打草惊蛇而已。”说完,又回头朝丁建中道:“你目前也暂时不用知道,赶回去之后,不妨和瘦金刚一同去一趟洛阳,也许可以找出一些眉目来,好了,老化子可要少陪了,这里的酒账那就请公子爷付了。”说完,人已站了起来。 那只金丝猴本来蹲在长凳上,剥着花生,这一瞬间,不待吩咐,迅速爬上铁拐仙肩头。 铁拐仙铁拐拄地,发出“笃”、“笃”拐声,往楼下行去。 守一道人也起身道:“丁施主,贫道也要走了。” 丁建中道:“道长且慢。” 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祖母绿的扁玉瓶,倾出三颗药丸,说道:“这是专解天下奇毒的祛毒丹,对大观主身中散功之毒,也许有效,道长请带去与大观主服用。” 守一道人喜形于色,但又微微叹息一声道:“施主原为姜大侠身中伤毒而来,不想敝观朱果,遭贼人盗去,致丁施主跋涉千里,劳而无功,但却救了贫道和大师兄,使敝派从魔爪之中,挣扎出来,这份高谊厚恩,敝派自当相传,不忘大德,贫道也不再言谢了。”说着,双手接过药丸,小心翼翼的用纸包好,塞入怀中藏好。 丁建中道:“道长言重,在下些许微劳,何足挂齿?道长那就请吧!” 守一道人站起身,打了个稽首,转身而去。 丁建中回到戴珍珠身边,在空位上落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戴珍珠问道:“那个老道士是什么人,和你谈了这许多时光,你看,连菜都凉了。” 丁建中道:“他就是终南三子的老三守一道人”。 戴珍珠道:“那就是靖一道人的师弟了。” 丁建中道:“是的,他来告诉我,那个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是假的。” 戴珍珠道:“这是他们终南派之事,要告诉你干么?” 丁建中笑道:“因为他是我要他冒充假扮他的贼人的,他既然已有发现,自然要和我联络,而且他找我还是为了来问我知不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来的。” 戴珍珠低低的道:“是你要他冒充假扮他的人的,这话怎么说呢?” 丁建中就把当日自己和姬青青赶去紫柏山通天观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戴珍珠忽然低哦一声,说道:“对了,丁郎,那姬姑娘怎么走了呢?” 丁建中道:“她还是小孩,任性得很,可能已经回岐山去了。” 戴珍珠溜他一眼,嫣然笑道:“你还当她是小孩子,她可不小了呢,难道你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一点也看不出来?” 丁建中脸上不自然的一热,说道:“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兄弟看待。” 戴珍珠神秘的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她可能和你不一样,女孩子家,如果和你没有一点感情,她会一直跟着你这个大哥吗?” 丁建中尴尬的道,“珍珠,这是你多心了。” 戴珍珠道:“我一点也不多心,不说姬姑娘,就是罗无双,也对你有着一份极深的情意,只是罗无双处世为人,比较豁达,我担心的是姬青青……” 丁建中一怔道:“你说姬青青她会怎么样?” 四香坐在边上,听小姐在说姑爷这么风流,莫不抿着嘴在笑。 戴珍珠轻轻叹息一声道:“姬青青是个一向任性惯了的人,阅世未深,心里比较单纯,除了爱,就是恨,女孩子恨上一个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丁建中尴尬的笑了笑道:“你说得这么严重?” 戴珍珠嫣然一笑道:“不信你以后就会知道。” 大家匆匆吃毕酒饭,戴珍珠便和铁凌霄、路传广等人,悄悄说了几句。 于是金枪银鞭金氏兄弟,分水兽路传广,铁扇相公宋道仁,魁星铁凌霄五人,就纷纷起身告辞,和丁建中夫妇告别,分头自去。 丁建中夫妇接着起身,由春香会过酒账,继续上路,往南昌赶去。 他们一行人还没赶抵南昌,江湖上已经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说昔年轰动武林的天香之宫,已被东天王的女儿戴珍珠和罗无双两位姑娘发现。 这两位姑娘不但貌如天仙,武功也如何如何高强,为了争夺天香仙子遗留的藏宝,在天香之宫激战了一天一晚,依然不分胜负,几乎演成两败俱伤之局。 后来差幸昆仑传人丁建中赶到,替两位姑娘作了调人,于是罗无双得了天香仙子的武功秘笈,戴珍珠分得了天香仙子珍宝和一柄天下无双的紫玉匕。 戴珍珠在进入天香仙子寝宫之时,不慎身负重伤,丁建中如何花了三天时间,给戴姑娘疗伤,戴姑娘伤愈之后,以身相委,嫁给了丁建中。 这段故事,本来就曲折离奇,经江湖上人一传十,十传百,中间免不了加油添醋,绘声绘影,自然就更说得神秘香艳,传递得更迅速,只要有茶馆酒肆的地方,就有人津津乐道。 丁建中这一趟终南之行,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伤势已经复原了。 驼龙姜大川沾衣毒早已解了,只是被“大手印”震散的真气,始终没有恢复。 那是因为他当日同时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鬼医公孙丑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只好选择了先替他放出毒血,解去了“沾衣毒”,至于痪散的真气,唯一希望,就寄托在终南山的朱果叶上,如果没有朱果叶,震散的真气,就终身无法再凝聚了。但这话可没敢告诉驼龙,因此,鬼医公孙丑就出了个鬼点子,一直让驼龙姜大川躺在床上。 他外号鬼医,要让病人多躺几天,自然是举手之劳。 这件事,只有知本大师和贺德生心里明白,常慧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让她知道了,说不定会在病榻旁无意透露出口风来,所以也始终瞒着她。 这一来,急得常姑娘六神无主,天天在病榻旁陪着姜大叔,也天天盼望了大哥早些取了朱果叶回来。 其实心里焦急的何止是常慧一个?知本大师、谢三泰、贺德生大伙都心焦不止,尤其是鬼医公孙丑,就天天被常姑娘盯得无话可说。 “公孙先生,难道凭你的医道,除了朱果叶,就没有旁的药可医了?”公孙丑除了搔头,就只有苦笑的份儿。 这天,破山剑客谢三泰从外面进来,口中大声嚷着:“贺老哥,你快出来,兄弟刚才听到一个消息。” 他在养伤这段时间,和神弹子贺德生成了莫逆之交。 贺德生听到破山剑客在大声嚷着,急忙从禅房中闪了出来,含笑道:“谢道兄.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破山剑客道;“丁建中那小子,放了正经事儿不办,居然赶去了天香之宫,招了驸马了。” “天香之宫?”鬼医公孙丑像老鼠夹着尾巴,从贺德生身后钻了出来,尖声道:“丁少侠去了天香之宫,宫在那里?” 贺德生道:“谢道兄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破山剑客道:“兄弟刚才在南昌城里听来的消息,如今江湖上都在盛传着……” 他把听来的传言,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公孙丑耸耸肩,口中啧啧的道:“果然是那两柄扇子……唉……可惜……” 贺德生沉吟道:“丁少侠不是好事的人,他去终南求药,怎会舍了正事不办,赶去天香之宫?这中间,只怕是传言有误。” 破山剑客道:“错不了,无风不起浪,他娶了东天王的女儿,乃是事实。”“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口中喧着佛号,从神龛后转了出来.合掌道:“三位施主在说什么?” 破山剑客就把从南昌听来的消息,重复说了一遍。 知本大师蔼然笑道:“丁施主可以说还是姜老施主带大的,姜老施主非朱果莫救,丁小施主知之甚详。以他为人,绝不可能会去天香之宫瞧热闹,此中也许是另有文章……”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僧侣飞也似的奔了进来,朝知本大师合十一礼道:“启禀之师傅,丁施主回来了。” 知本大师听得一喜,四人急步迎了出去,刚走出第二进大殿,果见丁建中领先,他身后紧跟着五位姑娘,走了进来。“阿弥陀佛,小施主终于赶回来了。” 丁建中连连抱拳,一面回身说道:“珍珠,你快来见过四位前辈。”“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掌道:“这位女施主是……” 丁建中脸上一红,说道:“她是拙荆戴珍珠。” 戴珍珠腼腆的向四人行了礼。 贺德生心中暗道:“看来谢道兄说的没错!” 知本大师连连还礼,一面问道:“小施主可曾取到朱果叶么?” “没有。”丁建中微微摇头道:“终南派朱果,已为一统门所得……” “一统门?”知本大师、破山剑客、贺德生等人从未听说过“一统门”三字,不禁全都觉得一怔。 鬼医公孙丑搔搔头皮,说道:“兄弟把药物全已配好了,只等一片朱果叶入药,没有朱果叶,这叫兄弟……” 丁建中道:“公孙先生,姜大叔情形如何了?” 公孙丑攒眉道:“没有朱果叶,只怕……只怕他难以复原……唉,兄弟实在也无能为力了。” 丁建中道:“公孙先生,在下和拙荆合两人之力,也许可以替姜大叔导气归元,咱们先去看看姜大叔再说。” 知本大师眼看丁建中和戴珍珠两人神明内莹,眉心都隐现紫气,再证以方才破山剑客之言,分明另有奇遇,闻言合十道:“小施主贤伉俪,莫非有什么奇遇么?”“此事说来话长。” 丁建中道:“晚辈和拙荆,曾在天香之宫,学会了一套导气归元的疗伤之法,对姜大叔的伤毒,也许可以奏效。” 知本大师听出丁建中果然另有奇遇,连忙合掌道:“小施主贤伉俪远道赶来,且到老衲禅房中坐下来再说。” 贺德生自然听得出来,知本大师是怕大殿上耳目众多,丁建中不便详谈,这就附和着道: “丁老弟,大师说得极是,弟妇长途跋涉。先到禅房喝口水.坐下来憩息,再说不迟。” 大家拥着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走入知本大师的禅房,四香却留在外间客室之中。 知本大师这间禅房,相当宽敞,大家落坐之后,小沙弥送上香茗! 只见绿影一闪,常慧已经飞一般奔了进来,人还未到,口中就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丁建中急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常慧的手,含笑道:“妹子,愚兄赶回来了,来,我给你引见一个人,这是你大嫂,你快见过了。” 一面回头朝戴珍珠道:“珍妹,她是我妹子小慧,你们见过。” 戴珍珠含笑站了起来,招呼道:“小慧妹子,这些天你一个人侍候姜大叔,辛苦你了。” 常慧听得心头一颤,不觉缩回手去,望望丁建中,又望望戴珍珠,问道:“大哥,你们成了亲啦,这……这……位大嫂,就是戴姑娘……” 丁建中本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走进来的时候,早已看出贺德生,破山剑客等人,因自己赶去终南求药,反而成了亲回来,脸上颇有不谅之色。 这就趁常慧问到大嫂之时,含笑道,“妹子,我没求到朱果叶,无法给姜大叔疗治伤毒……” 常慧忍不住流泪道:“你就不顾姜大叔的伤,就成了亲。” “不是。”丁建中道:“其中还有许多曲折,因为姜大叔的伤,除了朱果叶,唯有天香仙子“三阴三阳玄功”导气归元,可以治疗伤毒,我和你大嫂在天香之宫,同练玄功,只好从权,先结为夫妇了。” 天香仙子介乎正邪之间,百年来江湖上就有种种传说,这套玄功,要夫妇才能练习,必然是须得阴阳交配才行,知本大师、贺德生等人,自然听得出来。 常慧小姑娘家,就听不懂了,偏头问道:“练功为什么要先结为夫妇呢?” 戴珍珠早已伸手把她拉了过去,低声道:“练这套玄功,必须互点全身经穴,没有夫妇之名,我和你大哥如何练呢?何况那时我们陷身在石室之中,照天香仙子遗柬上说,如果不练成玄功,就无法开启石门而出,小慧妹子,你现在总该原谅你大哥了吧!” 常慧虽觉酸楚,但看戴珍珠说话柔顺,而且听她所说,其中确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听到她说要自己原谅大哥,不觉粉脸骤然一红,低下头道:“其实我该向大哥、大嫂道贺才对。” 戴珍珠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道:“妹子,你也坐下来,你大哥这一趟终南之行,出生入死,遇到的事情多着呢,你听他说罢。” 常慧依言傍着戴珍珠坐下,抬头望着丁建中道:“大哥,你快说嘛!” 丁建中就把自己终南之行,如何在太白山下遇雨,遇上姬青,和杜大娘,这位杜大娘即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夫人,当晚就有青衫老者率同关中四凶,如何要杜夫人迁出山谷,被自己惊退。那姬青即是岐山姬家孟素兰的女儿,当时姬青女扮男装,自己并不知道,和她结为兄弟,一路同行。 在终南通天宫,自己两人如何受骗,被囚石窟之中,如何逃出石窟,终于发现终南派已为贼人所控制,自己如何救了守一道人,要他以真装假,查明内情,一面要姬青暗中跟随靖一道人等人,嘱她一路留上记号……?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丁少兄且慢,这靖一道人是真是假?” 丁建中道:“后来据守一道人研判,靖一道人可能早已遇害,这人自然是假的了,而且他大师兄太乙道人,在四、五年前,被靖一下了散功毒……?” 谢三泰愤怒的道:“这些贼子,太可恶了,真是该杀!” 丁建中接着说出自己别过守一,一路循着姬青暗号,找到落鹰峡,连破三关,才知姬青一定在路上被靖一道人识破,有意把自己引向西方的落鹰峡来,那么姬青定已被擒,这一行贼人可能是朝东去的。那向东去的方向,正是杜夫人居住的太白山,自己赶到太白山,如何发现山谷中,杜夫人业已迁走,戴珍珠如何开启石门……” 他说到这里,戴珍珠深情款款的朝他嫣然一笑。 常慧偏头问道:“大嫂,你怎么找上太白山去的呢?”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笑道:“那自然是戴大小姐参透了两柄天香仙子遗留的扇子上的玄机了。” 贺德生“哦”了一声,说道:“难怪当日你老哥替戴大小姐治病,不要金银财富,只索那两柄古扇了。” 戴珍珠朝公孙丑裣衽一礼,说道:“当日若非公孙先生赐予治疗,小女终日卧病,就算参透了扇上天香仙子的遗言,只怕也无法进入天香之宫呢?” “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十道:“这就是我佛如来说的一个缘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香仙子遗宝,注定归丁夫人所有,任何人都无法强求。” 常慧道:“大哥,你说下去咯!” 丁建中接着把自己如何进入天香之宫,如何遇上罗无双,她说出天香秘笈,一统门志在必得…… “一统门?”谢三泰道:“这批贼人的神秘门派.就叫一统门,嘿嘿,好大的口气!” 丁建中没有理他,继续把戴珍珠如何被“九阴爪”所伤,罗无双要自己转赠解药…… 常慧道;“这罗无双倒不是坏人。” 戴珍珠轻笑一声,附着她耳朵,低低的道:“小慧妹子,你怎么还听不出来,这位罗姑娘,可不是对我好。” 常慧道:“那她怎么肯给大嫂解药?” 戴珍珠道:“她解药是给我的么?” 常慧望望丁建中口中“哼”了一声,脸上忽然神秘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丁建中接着说出戴珍珠如何开启宫门,如何找到天香仙子的寝宫,看到床上躺卧天香仙子的遗像,戴珍珠在跪拜之时,两人同时下沉,跌入另一寝宫之中…… 常慧道:“天香仙子有两层寝宫?” 戴珍珠道:“上面的寝宫是假的。” 丁建中接着说到如何在妆台中发现天香秘笈,他想起自己身中“消魂散”之事,自然不能说出口来,当下只得略为把经过情形改编了下,只说自己两人身困地底寝宫,找不到出处。 据秘笈上所载,必须合籍双修“三阴三阳玄功”,等功行圆满,始能脱困,自己两人无计可施,只得在仙子寝宫中叩拜仙子,结为夫妻,练习玄功。 他虽然掩饰过去,但说到这里,依然俊脸发热,戴珍珠也羞红了脸。 常慧道:“大哥,后来你们怎么出来的呢?” 丁建中又把自己和戴珍珠一再参详遗文,如何在床顶发现机钮,打开了一道石级?要四香护法。正在练功紧要关头,被靖一道人等人闯了进来,幸亏罗无双及时现身,把他们喝退,最后自己如何和罗文锦搏斗,两人同负重伤…… 知本大师吃惊道:“小施主参练玄功,尚未大成,此时身负重伤,最易导气入岔了!” 戴珍珠道:“是啊,他们退走之后,丁郎突然口喷鲜血,昏了过去,真把人都急死了。” 常慧急道:“后来怎么办呢?” 戴珍珠笑了笑道;“总算及时来了救星,那是铁拐仙李老二……” 贺德生道;“铁拐仙李老二,他已有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 常慧问道:“他本领很大么?” 丁建中道:“我的伤还是你大嫂救的。” 常慧道:“大嫂不是说铁拐仙救的么?” 丁建中又把铁拐仙答应替自己两人护法,在寝宫中练成了玄功,一直说到最后封闭石窟,退出天香之宫,以及在佛坪太白居遇见守一道人,详细说了一遍。 鬼医公孙丑拱拱手道:“恭喜丁大侠,恭喜戴大小姐,不但练成了天香仙子的遗传玄功,也是天作之合。” 贺德生突然低“唔”一声道:“一统门对天香秘笈,志在必得,莫非天香秘笈上的所载武功,对他们所学,有什么克制不成?”谢三泰一怔,拍了下大腿,说道:“贺兄此话大有道理。” 贺德生道:“真要如此,这批贼人,绝不会死心,他们或明或暗,还会来找丁少侠贤伉俪的。” 知本大师沉吟道:“罗文锦那孽障,莫非就是一统门的幕后主使人不成?”丁建中道: “据铁拐仙老前辈说,这幕后主使人,好像另有其人,依晚辈推断,此人极可能就是当年害死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孙道长(流云剑客孙景阳)、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夫人(姬青青之母)的凶手无疑。”知本大师听得一怔,张目问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戴珍珠从腰间抽出紫玉匕。说道:“老师傅,请看此匕。” 说着,双手送了过去。知本大师接到手中,惊异的道:“这玉匕难道和常大侠等人之死有关么?” 丁建中道:“是的。” 他就把东天王戴天行告诉自己:他奉城隍爷之命,前去蒙山南麓。看到义父和华山孙道长,虬髯剑客杜飞鹏,岐山姬夫人孟素兰边说边走.从山上下来,当时曾听佩剑少妇(孟素兰)说过一句话:“这是汉代之物,绝无可疑。” 接着又把天香仙子遗笺上曾说:“紫玉匕本有一双,可以断金截铁,惜昔年已失落其一,曾遍访天下,均未得见。”说了一遍。 谢三泰瞿然道:“听丁少兄的口气,怀疑那姬夫人口中说的汉代之物,就是指天香仙子失落的另一紫玉匕么?” 丁建中道:“先岳(戴天行)曾说,那城隍爷可能是觊觎那件玉器,才下的毒手,他要一举谋杀四位高手,这件玉器自然不是寻常之物,普天之下,也只有天香仙子失落的紫玉匕,才能使他冒此大险了。” 贺德生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他谋害的不是等闲人物,目然得估量估量,冒这样大的险,划得来划不来?” 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么说来,当年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一段疑案,(详前文)只怕也是此人一手造成的了!”一面把紫玉匕还给了戴珍珠。 破山剑客切齿道:“此人远在二十年前,就谋害常大侠和敝师兄等人,又挑起岐山姬家和终南派之争,从种种迹象来看,果然和一统门大有关连了……”” “哦!”他突然间,好似想起什么事来,朝知本大师问道:“兄弟听大师兄说过,罗文锦:是宝刹(少林)首席长老知一大师的弟子?” 知本大师道:“不错,这孽畜昔年曾拜在大师兄门下。” 破山剑客问道:“知一大师如何会收罗文锦为徒的呢?” 知本大师道:“罗文锦原是洛阳富家子,其父笃信佛教广施功德,是出名的大善人,和大师兄方外论交,时常带他儿子到寺里来,罗文锦看到寺中弟子练武,动了拜师之念,屡次恳求拜在大师兄门下,大师兄一来看他资质极高,聪明过人,二来也碍着他父亲的情面,才允收他作个记名弟子……” “好了”。破山剑客说道:“兄弟要问的正题,就在这里了,罗文锦之父,时常到少林寺去,知一大师和他方外论交,大师大概也见过他了。” “不错。”知本大师点点头道:“老衲和他也算是素稔了,” 破山剑客道:“只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 知本大师道:“这位罗老施主叫做罗大彬,矮胖个子,为人和蔼,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 破山剑客道:“以大师看,一统门幕后主使人。会不会就是他?” 知本大师沉吟道:“这个不至于吧,罗老施主一生为善,怎么会是一统门的主使人呢?”。 “这很难说。”破山剑客道:“许多人一脸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这罗大彬一面伪善收卖人心,博得‘大善人’的称谓,也正好利用这‘大善人’的头衔,来掩护他的罪恶,和作乱的罪行。”知本大师怵然道:“这个……” 破山剑客接着道:“兄弟刚才曾听丁少兄说起,那些贼党称罗无双为‘公主’,又称罗文锦为‘大公子’,从这两种称呼上推想,他们父亲岂不正是一统门的主持人么?” 贺德生拍了下巴掌,说道:“对啊!谢兄这一说,事情就明朗得多了。” 丁建中道:“对了,先岳临死之前,曾说他花了二十年时间,明查暗访这城隍爷的身份,最后有人告诉他两句话;“三五始佳、七九为尊,日前在佛坪遇上铁拐仙,他说他知道,只是不肯说,就走了,以在下想来,这两句话,似是隐射一个人名,此人也就是一统门的首脑人物了。” 常慧眨眨眼道:“三五始佳,七九为尊,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这两句话,会暗藏了罗大彬三个字么?罗……四维罗……” “啊……”她忽然高兴的啊出声来,说道:“我想出来了,这两句话的第一句,‘三五始佳’,就是‘罗’字了!” 公孙丑耸耸肩,两个指头拈着他嘴角上鼻须,尖声道:“常姑娘,你如何会想到罗字的呢?” 常慧道:“如果不是心里先有罗大彬三个字,我也想不出来,就因为有了底,我就好用这两句话,先去凑凑‘罗’字看,这样就凑和着找到了解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写着,说道:“这句‘三五始佳’,上面‘三五’二字的中间,不是隐了一个‘四字’字么?第三个‘始’是谐音,就是‘系’,‘佳’字,本来应该是佳,这是故意隐起来的,四加系、加佳,不就是‘罗’字了么?” 接着沉吟道:“至于‘七九为尊’嘛……”鬼医公孙丑忽然低哦了一声! 常慧偏过头去,问道:“公孙先生,你想出来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这是姑娘想出来的,‘三五’中间是四‘七九’中间自然是八了。” “罗八?”常慧问道:“有这个人么?” “有。”公孙丑点头应道:“他就是罗八太爷。” “罗八太爷。” 神弹子贺德生论江湖经验,他可比在座的知本大师、破山剑客都要丰富,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差不多全都有个耳闻,但听了罗八太爷之名,却惊异的道:“兄弟怎会没听人说过?” 知本大师也奇异的道:“老衲也并未听人说过。” 鬼医公孙丑耸肩一笑,说道:“在座诸位,自然没听人说过了。” 他两颗鼠目朝众人滚动了一下,接着道:“那是二十年前,兄弟远游岭南,在珠江三角洲一带,有一个私枭头儿,就叫罗八太爷,原是贩毒走私的一帮私枭,但这位罗八太爷,仗着财势,结交官府,在当地颇有势力,大家都叫他罗八太爷,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经他这么一说,那就对了,试想在座诸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罗八太爷,只不过是岭南某一地方的私枭头儿,自然不会知道的了。 丁建中道:“罗八太爷既然只是一个私枭头儿,充其量,也不过一方之霸,怎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杀害义父等人呢?” 鬼医公孙丑道:“这就很难说,他原是有野心的人,靠走私贩毒起家,可以摇身一变,而为一方晋绅,自然也可以由岭南打入中原,何况他手底下有的是亡命之徒,自然也可以发展成一股力量,问鼎武林了。” 知本大师点着头,低喧佛号道:“公孙施主这话倒是不错,但不知这罗八太爷,是不是罗文锦之父罗大彬?” 公孙丑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戴珍珠微微一笑道:“这个小女子已经有了安排,不管他罗八太爷也好,罗大彬也好,自然会来找我们的了。” 常慧望望她,问道:“大嫂,你快说出来嘛,到底是什么安排呢?” 戴珍珠发现常慧是个没有心机的善良少女,初见面的时候,她对自己还有些嫉妒,但这阵工夫下来,她一口一声的“大嫂”,和自己已无成见,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含笑道:“妹子,瞧你这么急性子,这里都是自己人,我自然要说的了。” 她盈盈俏目,看着丁建中,嫣然一笑道:“这件事,连丁郎都还不知道呢!” 丁建中笑道:“你说的好像好神秘。” 戴珍珠道:“在我们还没赶来绳金寺以前,大师诸位,谅来已听到丁郎的事了?”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不错,那是兄弟在南昌听到的消息,大概江湖上已经传遍了。” 戴珍珠俯首微笑道:“那是贱妾要铁凌霄、路传广等人分头去散播的消息。”常慧道: “那是为什么呢?” 戴珍珠道:“一统门的人,是和咱们同时进入天香之宫,他们对‘天香秘笈’志在必得,所以由他们得去了。” 常慧低声道:“那是假的呀!”“秘笈真假他们并不知道。” 戴珍珠笑了笑道:“但他们总是得到手了,对不?” 她口气一顿,又道:“只有一件事,他们并不知道,那就是和‘天香秘笈’一起的,还有一柄紫玉匕……” 谢三泰道:“对了,外面盛传紫玉匕已为夫人所得。” 戴珍珠道:“贱妾要他们故意宣扬的就是紫玉匕,因为那老贼昔年谋害丁郎义父等四人,如果就是为了一柄紫玉匕,那么他到手的只有一柄,而另一柄却落在贱妾手里,他听到紫玉匕本来就有一对。岂肯甘休,自然会自动来找咱们了。” “阿弥陀佛”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女施主这一着果然高明,只是此人如果知道丁施主贤伉俪回到了绳金寺,他如何敢来?” 贺德生道:“不错,如今绳金寺等于是和一统门作对的大本营,姓罗的老贼未必会自己送上门来。” 戴珍珠道:“所以贱妾之意,等我们替姜大叔疗伤之后,就到江湖上去走走,他只要知道我们已经离开绳金寺,就会来找我们了。” 谢三泰道:“这个不妥,这老贼是咱们共同的仇人,岂能把这付重担,让贤伉俪两人挑起来?” 丁建中道:“谢道长,这不过是拙荆以紫玉匕为饵,引老贼出来而已,一统门羽毛已丰,要扑灭这股危害江湖的逆流,自然是要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成功。” 常慧道:“等姜大叔伤势痊愈了,小妹就跟随大哥、大嫂一同去,大嫂,你说好么?” 戴珍珠拉起她的手,含笑道:“大嫂有妹子作伴,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好呢?”常慧喜孜孜的道:“大嫂,你真好!” 知本大师问道:“施主贤伉俪不知要什么时间给姜老施主疗伤?” 丁建中道:“晚辈夫妇练的是‘三阴三阳玄功’,原本什么时候都可以施为,但晚辈夫妇只是初学乍练,功力尚浅,加之姜大叔身中伤毒,已有多日,只怕未克奏功,因此最好是日中午时,或半夜子时,一取阳气最旺之时,施行玄功,就较容易奏效,如今已是申牌时候,午时早已过去,那只好等半夜子时再行功了。”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小沙弥悟勤掌上灯来。 过不一会,通道(绳金寺方丈了一被擒,已解回少林寺去,通善、通达在逃,寺中方丈已由藏经阁主持通道升任)缓岁走入,朝知本大师合十一礼道:“启禀师叔,素斋准备好了,请诸位施主到客厅上用斋。” 知本大师朝丁建中夫妇引介道:“丁施主。这是老衲师侄通道,本来是本寺藏经阁住持,现在已是本寺方丈了。” 一面又向通道含笑道:“这位丁施主,你从前见过,这位是丁夫人。” 通道连忙合-卜行礼。丁建中、戴珍珠也还了一礼。 知本大师道:“诸位施主那就请吧!” 大家由知本大师、通道两人陪同,出了禅房,行到客厅,厅上早已摆好两席素斋,大家依次入席,知本大师、通道、谢三泰、贺德生、公孙丑.坐了一席,戴珍珠拉着常慧,和四香坐了另一席。 大家因丁建中业已回来,眼看驼龙有救,各人沉重的心情,也顿觉开朗,这一席素斋,也就谈笑生风,吃得十分愉快。 晚餐之后,大家因今晚子时,丁建中夫妇要以天香之宫学来的神功,替驼龙疗伤,小沙弥悟勤重新沏上香茗,就在厅上围坐聊天,谈话的中心,自然离不开一统门和罗八太爷,不必细表 第二十七章 时间逐渐接近子时,戴珍珠站起身,朝丁建中道:“丁郎,快子时了,我们该去给姜大叔疗伤了。” 丁建中点点头,回头向常慧问道:“妹子,姜大叔住在哪里?” 常慧道:“你还记得那间地下密室吧?姜大叔伤势沉重,不能有人惊动,因此就把大叔移到地室中去。那里只有一处出口,守护也较为方便。” 说到这里,不觉笑了笑道:“大哥,你是不是会觉得奇怪,我在这里待了好多时间,不是没人守护大叔了么?” 丁建中笑道:“这里老师傅坐镇,还怕贼党会侵入么?” “不对、不对,你猜错了!” 常慧摇着头,咭的笑道:“这是公孙先生设下的计,那时你远赴终南,大叔和谢道长都伤得很重,这里只剩下老师傅、贺前辈、公孙先生和我四人,就无法照顾得过来……” 丁建中问道:“公孙先生设下什么计呢?” 常慧道:“公孙先生配制了一种药粉,洒在进入地室去的石级上,不管你武功多高的人,只要闻上一点,就会昏睡不醒,所以姜大叔躺在地室里,安全得很。” 公孙丑耸耸肩,抱拳道:“见笑,见笑,区区这点下五门的玩意,不说还好,说出来了,真叫兄弟脸红。” 丁建中连忙抱拳一揖,说道:“公孙先生太自谦了,在下记得家师说过一句话,天下武功,并无正邪之分,用之正,虽邪亦正,用之邪,虽正亦邪,四川唐门的毒药,和岭南温家的迷药,江湖上从未有人把他们视作旁门左道,其理亦在此。” 戴珍珠接口道:“公孙先生精于医药,配制的这种药粉,说不定将来对付一统门,还有大用处呢!” 贺德生一拍巴掌,说道:“不错,这叫做以毒制毒,对了,公孙兄,你应该多配制些,分给咱们人手一包才对!” 公孙丑耸着肩,尖笑道:“给丁夫人这么一说,兄弟倒成了大破一统门的功臣了呢!” “好啦,我们快些走吧!” 常慧抢着走在前面,说道:“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带路。” 丁建中道:“你身上可有解药?” 常慧嫣然一笑道:“我有。”行近地室入口,常慧脚下一停,从身边取出一个牛角小瓶,瓶盖上有着很多小孔,(就像现在餐桌上装胡椒粉的小瓶一样)她手中拿着瓶,送到丁建中、戴珍珠鼻前,要两人闻上一闻。 戴珍珠问道:“妹子,这是什么?”常慧眨动两颗乌黑的眼珠,轻笑道:“这就是解药咯,大嫂要是不先闻上一点,只要跨下三级石级,就要大哥抱着你进去了呢!” 戴珍珠被她说得粉脸不禁一红,低啊道:“小妹子,你坏……”伸手要去呵她。常慧早就有着防备,口中“咭”的一笑,飞也似往石级奔了下去。 石室中,灯光较为幽暗,一张木榻上,侧卧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双目内陷,脸上除了满是皱纹的一张皮包着头骨,几乎已找不出一点肉来。 有谁会知道,这枯槁昏迷的老人,就是名满武林,叱咤江湖的泰山驼龙姜大川。 丁建中跨进房间,看到姜大叔这般光景,忍不住心头一酸,急步奔到榻前,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哭叫一声:“大叔……”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常慧给大哥一哭,也伤心得垂泪不止。 戴珍珠缓缓走到丁建中身边,柔声道:“丁郎,我们是来给大叔疗伤的,你练的是‘三阳玄功’,阳气是至大至刚之气,你这一哭泣,激动中气,不但无事无补,反而有损呢!” 右手轻轻搀扶着他的臂膊,把他扶着站起。 知本大师、贺德生、谢三泰等人随后进入,看得暗暗点头,各人心中都在忖着:“这位戴大小姐,果然是丁老弟的贤内助。” 丁建中拭拭泪水,朝常慧问道:“妹子,姜大叔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么?” 常慧点点头道:“是啊,公孙先生说,要等朱果叶合药,服了之后,才会清醒,所以我天天都在盼望大哥……?” 丁建中听得又是一阵难过,回头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怎么会一直昏迷不醒的呢?” 鬼医公孙丑耸肩笑道:“丁少侠这一问,区区不得不实话实说了,因为姜大侠当日同时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区区和大师商量的结果,为了保全姜大侠的性命,只好选择了先替他放出毒血?解了‘沾衣毒’,至于被‘大手印’震散的真气,惟一希望,就寄托在朱果叶上……” 丁建中点头道:“这个我在未动身前,曾听先生说过。” 公孙丑道:“如果没有朱果叶,姜大叔被震散的真气,就终身无法凝聚,也就是说终身不能再练武了,如果让姜大侠清醒过来,一旦发现真气消散,这对姜大侠精神上的打击,可能比再中一记‘大手印’还要严重,因此……” 他看了站在丁建中身边的常慧一眼,口中干咳一声,苦涩的裂嘴一笑,续道:“因此区区认为还是让姜大侠昏睡的好……”“啊!”常慧轻啊一声道;“好哇,公孙先生,难怪我天天问你大叔几时可以醒来,你总含含糊糊的不肯说,原来是你要大叔昏睡了这许多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公孙丑连连点头陪笑道:“我的姑奶奶,区区就是怕你知道了,会缠着区区让姜大侠清醒一回,所以这些日子,几乎连话都不敢和你多说。” “你真是鬼医!”常慧噘起小嘴,不依道:“现在你总该把大叔弄醒过来了。” “是、是!”公孙丑连声应着是,一面笑道:“丁少侠贤伉俪即将施展真气疗伤,姜大侠自然要清醒过来了,在治疗上,容易收效得多。” 常慧催道:“那你就快点让大叔清醒咯!” “这个容易得很!”公孙丑两颗豆眼骨碌一转,望望众人,说道:“只是姜大侠清醒过来之后,元气大伤,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因此,区区认为大家先分配好工作,等姜大侠一醒,丁少侠贤伉俪就得动手替他运气了。” “公孙施主说得极是。”知本大师点头朝丁建中道:“丁施主贤伉俪施展真气疗伤,不知需要什么人在旁相助么?” 丁建中道:“在下和拙荆运气之时,只要有两个人扶住大叔就成了。” 戴珍珠接口道:“这些琐事,由春香、夏香两人做就是,不用劳动诸位了。” 知本大师道:“如此就好,那么这里只要留常姑娘和公孙先生两人在此,以便照顾,其余的人还是到外面一间去,免得人多了,影响丁施主贤伉俪施功。” 公孙丑道:“施展内功疗伤,人越少越好,区区也到外边去好了,等丁少侠运功完毕,姜大侠恢复功力,调治之事,才用得着区区,现在还早呢!” 说罢,从他坐卧不离身的小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丁建中,说道:“丁少侠把此药纳入姜大侠口中,不过盏茶工夫,即可醒转,丁少侠即须告诉他不可开口,就得催动真气替他疗治了。” 丁建中接过药丸,于是室中只留下常慧、春香、夏香三人,知本大师、谢三泰、贺德生、公孙丑等人,一齐退了出去。 秋香、冬香则留在门外,以备随时呼唤。 常慧道:“大哥,大嫂,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 戴珍珠微微一笑道:“妹子真是急性子!”一面回首道:“丁郎,你先给大叔把药丸服了。” 丁建中依言把药丸纳入姜大叔口中。 戴珍珠又朝春香、夏香吩咐道:“你们两个先把姜大侠扶到地上,盘膝坐好。春香、夏香答应一声,走近榻前,伸手轻轻抱起姜大川的身子,放到地上。然后一左一右,扶持着他身子,盘膝坐好。 戴珍珠道:“丁郎,我们也要先行坐好,大叔醒来之后,才能运功。” 丁建中点点头,两人就在驼龙对面,并肩盘膝坐下,戴珍珠伸出右手,和丁建中的左手交臂互握,两个掌心,紧紧相贴。 常慧看得粉脸一红,暗自忖道:“看来大哥和大嫂情深得很,连这时候快要给大叔疗伤了,还这般如漆如胶握住了手!” 她不知道丁建中夫妇练的是“三阴、三阳玄功”,施术之时,必须两手互握,才能阴阳调和,心中总是感到有些气愤! 室中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常慧和丁建中夫妇六只眼睛,却一齐注视在驼龙的脸上,一霎不霎。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将近一盏热茶工夫,驼龙眼皮动了动,果然缓缓睁了开来!常慧看到大叔醒了,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来。 丁建中、戴珍珠更不怠慢,一个立即伸出右手,一个也及时伸出左手,和驼龙两手手掌相抵。 丁建中一面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大叔,快不要说话,再闭上眼睛,我等(这时驼龙业已清醒他不好说自己和妻子替他度气,因为驼龙还不知道两人结为夫妻之事)立时就要催动真气,度入大叔掌心了,大叔务必澄心净滤,缓缓呼吸。” 话声一落,两人立即同时运起“三阴、三阳玄功”,催动真气,从掌心缓缓度了过去。 常慧眼看大哥,大嫂一手和大叔掌心相抵,另一只手依然相互紧握不放,想起大哥说过,他们夫妻两人练的是什么“三阴、三阳玄功”,大概运功之时,就要这样互握着手的了,这么一想,方才心中对两人感到不谅之处,也就释然了。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但见姜大叔的脸色,已由苍白转为红润,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减少了许多! 常慧心头这份喜悦,真是难以形容,暗自忖道:“看来大哥、大嫂的‘三阴、三阳玄功’已经奏效了!连鬼医公孙先生都束手无策,少林长老瘦金刚知本老师傅内功何等精纯,都无法凝聚大叔的真气,大哥、大嫂居然只要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大叔治好了,试想这“三阴三阳玄功”,不知有多厉害呢!” 于是她想到当日如果自己和大哥同去,一同进入天香之宫,也许自己也会机缘遇合,练成了三阴玄功。 哦,练“三阴、三阳玄功”,两人必须结为夫妻,如果是自己,岂不也和大哥结成夫妻了…… 她想到和大哥结成夫妻,粉脸不禁感到一阵热烘烘的,但内心却有无比的温馨和甜蜜! 她又暗暗啐了一口,这不是自己幻想么,大哥和大嫂结成夫妻了,自己……自己……,心头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从甜蜜的幻想回到了现实,她心头积压着的情爱,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她想哭,想大声哭喊出“娘”来! 耳中只听丁建中的声音说道:“大叔、你真气已能运行,此时不可开口说话,仍须缓缓运转,待到卯时,再给你老行功了。” 常慧听到大哥的话声急忙抬目看去,丁建中、戴珍珠已经缓缓收回和姜大叔抵着的手掌.扶着姜大叔身子的春香、夏香也一左一右各自站起。 姜大叔已经不用人扶,瞑目跌坐,正在自己运功了! 心中不禁一喜,急忙站起身来,正待走过去问问大哥、大嫂!那知她堪堪站起,只见大哥大嫂两人却并未起身,他们只转了个身,本来并肩坐着的人,这回成了面对面盘膝而坐,各自伸出双掌,四掌相抵,又运起功来。 春香、夏香两人早已悄悄退下,站到门口去了。 常慧心知知本大师等人,还在外面一间等候着姜大叔的消息,这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这外面一间,地方较为宽敞,中间放一张八仙桌,和四条板凳,靠壁处还有一张木床,是给轮流守护驼龙的人休息之用。此时几个人都围着八仙桌而坐,桌上沏了一壶上好香片茶,和五六个茶盅,大家只是静静的坐着。 知本大师手中不住的拨动檀木念珠,贺德生手掌盘着两颗铁丸,每一个人心头都似乎有些沉重,因为谁也不知道丁建中夫妇能否治得好驼龙姜大川已经涣散了将近一月之久的真气,故而谁都没开口说话。 常慧刚走到门口,左脚堪堪跨出,就被大家发现了,因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不时的投向门口,关切着室内疗伤的情形。 鬼医公孙丑一跃而起,迎着问道:“常姑娘,姜大侠情形如何了?”他刚一跃而起,其余的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常慧轻松的一笑,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哥大嫂运功已经完毕了。”“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姜老施主那是已经康复了?” 常慧道:“大叔现在正在自己调气行功。” 谢三泰听得一呆,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好得这么快法?” 常慧道:“我听大哥说,好像卯时还要再给大叔运功呢!” 知本大师一手拨着念珠,点点头道:“姜老施主被‘大手印’震散全身功力,真气涣散已有一月之久,丁施主贤伉俪能在一顿饭的功夫,助他凝集涣散的真气,已经不是易事了,如果由少林寺四个练成‘大般若禅功’的长老,替姜老施主行功疗伤的话,大概也需要七日时间,方可奏效,但如今少林寺的长老,还没涅盘西去的,已只剩下老衲一个了。” 贺德生问道:“丁少侠贤伉俪呢?怎么还不出来?” 常慧道:“大哥、大嫂替大叔运完功之后,他们并没站起来,这时还在面对面抵掌坐着呢!” 知本大师低哦了一声道:“姜老施主一身功力已废,要把他一身真气重行凝聚,必须打通他全身经络不可,丁施主贤伉俪机缘巧合,得到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练成绝世神功,究竟时日尚浅,以内功替人疗伤,原是最耗元气之事,尤其像姜老施主这样,全身真气已散,替他打通经络,耗损自然更钜,他们抵掌而坐,正是运行玄功,不可去惊动了他们才好。” 话声方落,突听有人接口道:“多谢老师傅关爱,在下夫妇已经好了。” 说话的正是丁建中,大家回头看去,只见丁建中脸含微笑,已和戴珍珠双双缓步走出! 男的依然容光焕发,有如玉树临风,女的也依然娇艳如花.肤色如玉,不但丝毫没有替人以真气疗伤之后的倦容,而且两人眉宇之间。都隐蕴紫气! 知本大师合十道:“丁施主贤伉俪果然神功通玄,可喜可贺!”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尖笑一声道:“大师傅这就不知道了。丁少侠贤伉俪得到‘天香秘笈’你们可知它的出处么?” 谢三泰道:“难道你知道?” “哈哈!”公孙丑得意一笑,说道:“普天之下大概除了区区,没有第两个人知道了。” 知本大师合十道:“不错,公孙施主,老衲一向自以为武林掌故,知道的不少,但惟独对天香仙子的来历,老衲也知而不详,公孙施主说出来听听!” 公孙丑一笑道:“在下也是听先师说的,这天香仙子原是魔教中人,因她武功极高,被魔教教主封为公主,大家就称她天香公主,后来魔教和中原各大门派之间。积不相容,终于发生了一场中原武林围剿魔教之战,魔教中人,伤亡殆尽,独不见了天香公主……” 他略为停了一停,又道:“后来江湖上忽然传出两句话来,那是‘天香双扇,入宫之钥’,据说天香公主无意中得了一册紫府秘笈,得道仙去,留下两柄扇子,是进入天香之宫的信物……” 戴珍珠道:“所以你为了两柄扇子,赶到南昌来的。” “这中间就有机缘了,区区无缘,所以当面错过。” 公孙丑一笑,续道:“据说那‘紫府秘笈’上,所载是合籍双修的仙道之学,丁少侠贤伉俪在天香宫练的‘三阴、三阳玄功’,极可能是紫府秘笈上的练气功夫,那就是玄门正宗神功,才能有如此神效了。” 丁建中拱手道:“多蒙公孙先生指教。” 公孙丑连说:“不敢。” 谢三泰道:“公孙先生,你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呢?” 公孙先生耸耸肩道:“因为区区先师,就是魔教中人。” 这时,方丈通道,率着两名僧人,送来了一大锅稀饭,四盘小菜,和两笼莱包,算是给大家宵夜的。 公孙丑拱拱手道:“方丈这般客气,咱们这些客人,却之不恭,受之真有愧了。” 贺德生大笑道:“这叫做既来之,则吃之,咱们都是江湖上人,干么说这些客套话?来,来,丁老弟、丁夫人,今晚贤伉俪两位辛苦了,快请坐下来。”经他这一说,大家也就纷纷坐下,吃喝起来。 知本大师一面问道:“丁施主,方才听常姑娘说,贤伉俪卯时还要替姜老施主运气行功,不知姜老施主要何时才完全康复?” 丁建中道:“这个在下也说不出来,在下初学乍练,还是第一次替人行气疗伤,因为在下和拙荆练的‘三阴、三阳玄功’,每天必须在子午酉卯行功,所以想到替大叔运气,也该在子午酉卯了。” 知本大师听得微微点头,说道:“丁施主说得坦诚,但这也是实情,没有替人疗伤的经验,丁施主不知进度,据老衲想来,姜老施主一定会知道的了。” 大家吃过宵夜,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进去之时,驼龙已经运功完毕,坐在地上,醒了过来。 常慧急忙趋近过去,叫了声:“大叔。” 丁建中忙道:“妹子,我扶大叔到床上去。” 驼龙微微一笑道:“建中,你功力精进甚多,方才替我运气行功的,我还当是知本大师呢,唔,谢道兄如何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一月之多,还当是当晚之事。 丁建中、戴珍珠两人扶着驼龙回到木榻上躺下,丁建中道:“谢道长早就好了。” 驼龙目光落到戴珍珠身上,问道:“这位姑娘,老朽好甚眼熟!”常慧咭的笑道:“大叔,她就是你的侄媳妇儿,我的大嫂呀,你还不知道呢,方才就是大哥、大嫂两人给你老运气疗伤的。” 驼龙愈听愈奇,还没开口,丁建中已经接着道:“大叔,侄儿还没禀告你老,她是你的侄媳妇,我们已经成了亲了。” 常慧道:“大哥,这些话不忙着说,大叔,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去装一碗稀饭来,好么?” 驼龙身子十分虚乏,经她一说,确实感到腹中有些饥饿,这就点点头道:“大叔确实肚子饿了,小慧,有稀饭吧?” 常慧道:“有,我到外面去拿。”她转身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丁建中趁机就把自己终南求药,进入天香之宫,为了练习“三阴、三阳玄功”,必须合籍双修,结为夫妇之事,简略的说了个大概,驼龙听说自己昏睡已有一月之久,感到无比惊诧。 这时知本大师等人听到驼龙醒转,也一齐走了进来。 知本合掌道:“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姜老施主果然清醒过来了,可喜可贺。” “大师……”驼龙看到众人,挣扎着想坐起身来。 鬼医公孙丑连连摇手道:“姜大侠快躺着别动,你元气大伤,初次醒来,不可多说话,且让区区替你切切脉象再说。” 随着话声,就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抓起驼龙手腕,切起脉来,过了一回,换过手腕,又切了一回。 常慧端着一碗稀饭走入,看到公孙丑正在给姜大叔切脉,急忙放下饭碗,问道:“公孙先生,大叔是不是好多了?” 公孙丑放下驼龙,耸起双肩,口中喷喷称奇不止。 谢三泰道:“公孙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驼龙攒攒眉道:“那一定是老朽没有起色了!” 众人听他一说,止不住心往下沉。 公孙丑突然放声大笑,说道:“姜大侠,你说的刚好相反!” 他急急忙忙翻开药箱,捧出了一个褪了色的大红缎子小包裹,慎重其事打了开来,里面是一颗桂圆大,已经发了黄的蜡丸,然后神色一正,说道:“兄弟这叫做锦上添花。” 大家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所有的人,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公孙丑用三个手指取起那颗蜡丸,然后续道:“兄弟曾经说过,姜大侠本来早该清醒过来,是兄弟怕姜大侠清醒以后,发觉自己一身真气已散,从此不能练武……?” 驼龙卧着之人,听得身躯一震,睁大双目,急急说道:“公孙先生的此话当真?” 公孙丑连连摇手道:“别急,别急,姜大侠你听兄弟把话说完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续道:“一个练武之人,若是失去了一身武功,就会比死还难过,但当时姜大侠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丁少侠从终南取得一片朱果叶,由兄弟配合药丸,大概需要四十几天时间,方可将真气凝固,恢复功力。因此在丁少侠没有回到绳金寺之前,兄弟只好让姜大侠一直昏睡不醒。” 他看了丁建中一眼,又咽了口口水,接着道:“但丁少侠回来之时,并未取得朱果叶,兄弟内心暗暗担心,纵然丁少侠贤伉俪,在天香之宫练成了‘三阴、三阳玄功’,但总究时日尚浅,要以初学乍练的玄功,替姜大侠这样一位有数十年内功火候,又被‘大手印’震散一身真气的人疗伤,实在是希望不会太大……” 他微微一笑,又道:“但刚才兄弟切了姜大侠的脉息,居然一身真气,已恢复了十之四、五,这实在是一项奇迹,也由此可见紫府神功,果然是玄门正宗,毕竟不同凡响!” 丁建中听他说到这里,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公孙丑把手中蜡丸,向大家面前晃动一下,又道:“兄弟这颗药丸,乃是昔年南海神尼虔制的‘小还丹’,南海神尼遍历名山大川,穷数十年之力,搜求灵药,一共只修合了九颗‘大还丹’功能起死回生,练武之人,得到一颗,可抵百年修为,可说是人间仙丹。但她到了晚年,区区说的晚年是这位神尼到了一百二十岁那年,忽发宏愿,再想修合‘大还丹’,于是又要重游宇内名山,搜求药物,据说各种药物均已整备,只缺了两味主药……” 常慧问道:“那是两味什么药呢?” 公孙丑道:“万年仙人骨,和千年人参,这是天材异宝,只可偶合,无法强求,神尼只得把身边仅存的三颗‘大还丹’,合入药中,取名‘小还丹’……” 常慧问道:“万年仙人骨:是什么呢?” 公孙丑道:“仙人骨产云南镇南州之西,叫做平罔的地方,据说是仙蜕所遗,色白如鸡骨,能愈万病,山野间时有所见,山上童子也时可拾取,但有心取之,就会一无所见,那都只有像鸡骨一般粗细,已是十分难求,万年仙人骨,就要粗如儿臂,因为修仙求道之人,必通任督二脚,脊骨最为坚实,粗如儿臂,正是修行已上千年的仙人脊骨部份,自然可遇而不可求了。” 他口气一顿,又道:“这‘小还丹’,因为缺少了两味主药,功效自不能和‘大还丹’相提并论,但因合制‘小还丹’时,南海神尼把三颗‘大还丹’放了进去,因此纵然不能起死回生,对补益真气,恢复真气,还是十分灵效,兄弟本待等丁少侠取回朱果叶,和此丹同时入药,现在姜大侠真气已恢复十之四五,再有此丹补益真元,就可很快复元了。” 驼龙连连摇手道:“公孙先生,此丹你保存了少说已有七、八十年,如此名贵之药,兄弟……” 公孙丑呵呵一笑道:“姜大侠这话不错,此丹还是先师遗传之物,算来已有百年了,但你姜大侠是这次扫平江湖乱源的主力,此丹可以助你提前恢复功力,你姜大侠不服,还给谁服呢?”说着把手中蜡丸递给了常慧,说道:“常姑娘,你快接过去,把蜡丸捏碎,里面药丸,想必极为坚硬了,你可用牙齿把它慢慢咬开,和入稀饭之中,给姜大侠服下。” 常慧接过蜡丸,咭的笑道:“公孙先生,真谢谢你咯!这大概是你行医以来,第一次如此慷慨吧!” 公孙丑尖笑道:“常姑娘这可把我区区公孙丑看扁了,区区虽有鬼医之称,但也不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郎中,喏,旁的不说,当日区区给丁夫人治病,也没有要钱呀!” 丁建中道:“小慧,快别多说了,给大叔喂药才是正经。” 常慧转过身,用手指把蜡壳捏碎了,里面是一颗比桂圆核略大的朱衣药丸,掌在手中,果然已经十分坚硬,只能用牙齿慢慢的凿着,才啃下一点来,但顿觉满口芳香,苦中带甘! 这颗“小还丹”不但硬,而且韧,常慧凿了半天,才算把它咬成了许多小粒,和在稀饭之中,然后端到榻前,用汤匙喂给驼龙服下。 不多一回,已是快近卯时,知本大师等人,依然退了出去,由丁建中、戴珍珠夫妇,替驼龙运气行功。 仍由春香、夏香两人扶着他下床,在地上盘膝坐定,这回驼龙已能自己坐起,不需两人扶持。丁建中、戴珍珠仍然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一手互握,各出一掌,和驼龙的双掌相抵,运起“三阴、三阳玄功”,缓缓把真气度了过去。 驼龙但觉从两人掌心传来的真气,柔和的有如春风一般,源源度来,四肢百骸,登时到处洋溢着一股煦和阳春之气,一个人忽然就感到年轻许多! 他是大行家,自然立时领悟丁建中、戴珍珠练的“三阴、三阳玄功”,乃是道家先天真气,由元阴、元阳二气的相互调和,因而又产生了后天真气,只有阴阳调和,才能生生不息! 这分明是一种玄门至高无上的神功,这两个孩子当真是机缘凑巧,练成举世罕匹的功夫,也无怪自己被震散已将一月的真气,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迅速凝固,迅速复原了。 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提吸真气,与两人传入体内的真气会合,引导着走完“九宫雷府”、“十二重楼”。 正当此时,突觉另有一股阳和之气,从丹田缓缓升起,顷刻之间,布达全身,有如水到渠成,和自己正在运行的真气,倏然会合,这一来,更觉全身舒泰,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他自然知道,自己全身功力,被“大手印”震散,几乎耗损殆尽,全仗丁建中、戴珍珠两人施行“三阴、三阳玄功”,才渐渐恢复的,丹田之间,不可能另有一股阳和之气升起来。 有之,那就是鬼医公孙丑给自己服下的一颗“小还丹”的力道了。灵丹奇药,被世人目为天材地宝,果然有它的灵异之处! 经过半个时辰的运功行气,驼龙但觉一身功力,不仅已经完全恢复,而且比之从前,还精进了许多。 丁建中、戴珍珠也在此时,一齐收回手去。丁建中道:“大叔且再运一回功,现在要等到中午时光,再给你度气了。” 驼龙睁眼笑道:“不用了,大叔功力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次得你夫妇两人之助,大叔觉得比从前更年轻了十岁呢!” 常慧喜道:“真的?” 驼龙大笑道:“大叔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走,咱们到外面去,大叔还要去谢谢公孙先生,他这颗‘小还丹’,至少使大叔的功力,提早了一天时光,也省了建中夫妇不少力气。” 接着回头朝丁建中道:“你们夫妇两人,替大叔度气,消耗了不少真气,也该坐息一回才是。” 丁建中道:“小侄和珍珠练的玄功,和一般内功不同,两人气机互相交流,虽是替大叔催气行功,实则和平日练功一样,并无消耗,大叔既然好了,我们也毋需休息,大家一起出去好了。” 四人相继走出室外,知本大师等人还是坐在外面等候,也算是替他们护法,此时看到四人走了出来。 知本大师起身道:“姜大侠已经完全康复了么?” 驼龙连忙拱手道:“为了老朽疗伤,诸位都一晚未睡,这份高义,姜某真是铭感之至。” 谢三泰道:“只要你老哥完全康复就好,大家一晚不睡,又算得了什么?” 驼龙走到公孙丑面前,拱手作了个揖,说道:“公孙先生,多谢你这颗‘小还丹’,使姜某功力,恢复得事半功倍。” 公孙丑耸耸肩,尖笑道:“姜大侠又客气了,区区没在一个月前,替你治好伤势,已是惭愧得很,若非丁少侠天缘巧合,练成紫府神功,使你老哥调和坎离,两仪重生,得以修复真元,除非有“大还丹”这样的灵药,方可济事,至于“小还丹”嘛,只能锦上添花,使你真气充沛而已,并没有回天再造之功,所以论功,该当是丁少侠贤伉俪的了。”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亮,大家担心的原是驼龙一人,如今驼龙业已恢复功力,大家一月来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来了。早餐之后,就各自回禅房休息。 绳金寺本是僧人的禅房,不留女眷,但这回来了戴珍珠和四个侍女,只好另拨出自成部落的一排三间禅房,和常慧同住,丁建中和驼龙一间。 好在大家都是练武之人,一晚未睡,只消运功行气,静坐养神,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中午时刻,方丈通道特命厨下准备了一席丰盛的素斋,算是给驼龙庆贺,也是替丁建中夫妇接风。席间,戴珍珠因自己和丁建中结缡之后,未曾回家祭奠老父,要丁建中一同回转戴家庄去。 事情就这样决定,午餐之后,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率同四个使女,别过知本大师等人,离开绳金寺,返回南昌而去 第二十八章 南昌戴庄,依然矗立在百花洲上,一片苍郁的树林,一道雪白的粉墙,和高伟的门楼,气势如昔! 戴珍珠离开之时,把庄中事情,分别托付了两个人,一个是帐房田渭清,是个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为人忠厚,原是戴庄的一个小帐房,负责金钱收支事宜。 另一个是总管戴禄,原是从前总管刘寄生手下的一名管事,戴珍珠不要总管的名称,独揽大权,改称总管事,负责庄中杂务事宜。 这就是一个管钱,一个管事,分工合作,倒把戴庄治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铁扇相公宋兴仁,和金鞭银枪金氏双杰都已先后回来了。 总管事戴禄听说大小姐和姑爷就要回来了,早就把小姐的闺房和书房打扫干净,焕然一新。 戴珍珠回到庄上,和丁建中拜祭过父亲,就在书房中延见了铁凌霄、路传广和金氏双杰等人,先听取了他们的报告,又问起沿路情形,当然没有一人知道一统门的下落。 接着是总管事戴禄进来报告了庄中一些杂务,接着道:“禀大小姐,庄上住着一个叫万有全的人,听说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想见见姑爷、小姐……” 戴珍珠问道:“这人怎会住在咱们庄上的?” 戴禄道:“他有一个远房兄弟,叫万志胜的,是咱们庄上的护院,他是投奔他堂弟来的。” 丁建中问道:“这人来了有几天了?” 戴禄道:“已有十来天了。”戴珍珠道:“他有什么事要见我?” 戴禄道:“据万有全自己说,他善解疑难,能决福祸,是很好的谋士,姑爷和大小姐要做大事、成大业,就非重用他不可,依小的看,他只是一个狂士罢了,但那万志胜再三跟小的说,大小姐回来,能给他谋个差事,就帮帮他的忙,小的情面难却,所以来跟姑爷、小姐报告一声的。” 戴珍珠心中一动,抬眼朝丁建中望去,丁建中暗暗向她点了点头。 戴珍珠问道:“他人呢?” 戴禄道:“他听说姑爷、小姐来了,就等在门外。” 戴珍珠道:“你去叫他进来。” 戴禄忽然笑道:“大小姐,这句话,就给他猜中了。” 戴珍珠道:“他猜中什么?” 戴禄道:“小的本来还不肯给他来通报,他说:只要小的敢在大小姐面前实话实说,大小姐就非请他相见不可。” 戴珍珠冷笑道;“他倒自信得很!”朝戴禄挥了挥手,命他去叫人。 戴禄躬躬身,退了出去。戴珍珠朝常慧道:“妹子,你到后面一间去,不要和他照面。” 常慧眨眨眼道;“大嫂,你要我干什么呢?” 戴珍珠笑了笑道:“你只要听我的话去做,保管没错。” 常慧只得依言站起,往后间行去。 戴禄引着一个身穿蓝布衣衫汉子走到书房门口.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启禀姑爷、小姐,万有全来了。” 丁建中道:“进来。”戴禄答应一声,领着那汉子走入,朝上首一指,低低的道:“快去叩见姑爷和大小姐。” 那汉子走上一步,拱手朝两人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万有全,见过姑爷和大小姐。” 戴禄暗暗皱了下眉,忖道:“糟糕,这穷小子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从前家奴见了主人,都要屈膝请安的。 丁建中从他跨进书房,目光就注意着他,这人大概四十左右,生得獐头鼠目,脸色苍白,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干笑着打拱,一看就是一副猥琐模样! 丁建中注意的当然不是他的外表,但从他走入书房的这几步看来,他脚步虚弱,不像是个会武之人! 戴珍珠冷冷道:“你叫万有全?” 万有全应声道:“正是在下。” 戴珍珠道:“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万有全耸着肩,呵呵一笑道:“在下风闻江湖传言,戴大小姐深入天香之宫,取得了天香仙子藏珍,又和昆仑传人丁少侠结为夫妇……” 戴禄看他废话连篇,急忙扯着他衣袖,低低的道;“你说这些干么?” 万有全没有理他,续道:“在下认为这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从天香之宫回来,应该大有作为……” 戴禄看他说个没完,急得在旁说道:“你说完了没有。”万有全毫不理会,依然继续说道:“因此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哪知……哈哈哈哈……” 他话未说完,忽然仰首大笑起来。戴禄骇道:“你疯了!” 戴珍珠脸色一寒,冷然道:“你笑什么?” 万有全道:“在下只笑跑错了地方!” 戴珍珠道:“此话怎说?” 万有全道:“因为昆仑高弟,东天王掌珠,只是普通庸俗之人,在下望门投止,这趟路跑得好不冤枉,好不可笑?” 戴禄愤然道:“你敢在姑爷、大小姐面前胡说八道?” 戴珍珠一摆手,先制止了戴禄的话头。一面朝万有全道:“我们如何庸俗了?” 万有全道:“以在下想来,两位必然有所作为.凡是想成大事,立大业的人,都该有一份谦虚之心,虽然不说什么礼贤下士,也应懂得待客之道,区区在下,人虽然穷,也是饱读诗书,进了书房,贤伉俪两位昂然上座。在下竟然连个坐位也没有,娇奢志短,岂是成大事之人?” 戴珍珠望望丁建中,丁建中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戴珍珠一抬手道:“万先生请坐。” 戴禄心中暗道:“这万有全看来果然有些学问,方才他向我夸口,姑爷、大小姐一定会请他坐的,而且还会奉茶,如今大小姐当真请他坐了。” 万有全也不谦让,泰然在他们对面的一把雕花椅上坐了下来,一手摸着他嘴上两撇胡子,轻咳一声,笑道:“在下既蒙以客礼相待,总得喝个茶吧?” 戴珍珠吩咐道:“奉茶。” 冬香只得沏一盏茶送上。 万有全得意一笑,端起茶盏,掀了下盖子,轻轻喝了一口。 丁建中含笑道:“在下夫妇本是庸俗武夫,万先生把在下夫妇看作胸怀大志,有问鼎武林的野心的人,那就错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大笑,并未作答。 这回戴禄没有再去阻拦他,因为他对万有全已经有了信心。丁建中道:“万先生何故大笑?” 万有全道:“在下若是毫无一点根据,岂会不远千里而来?” 丁建中问道:“只不知万先生有何根据?” “这个么……”万有全忽然间目光右顾,故作沉吟道:“事关机密,这里在下能放言无忌么?” 戴珍珠道:“书房中没有外人,不虞机密外泄,你既有顾虑,那么戴禄,你到外面去看看,不许有任何人进来就是了。” 戴禄心中暗道:“好哇,你这小子故弄玄虚,倒要我替你到外面守门去了。” 但这是大小姐吩咐,他不得不应了声“是”,退将出去。 他那里知道,这是戴珍珠故意把他支使出去的。 丁建中道:“万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万有全笑了笑,端起茶盏,徐徐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忽然正容道:“丁少侠纵无问鼎武林的野心,但岂无耿耿在怀的一件大事。” 丁建中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万有全继续说道:“再说大小姐吧,父仇不共戴天,总也有湔雪之心?”这两句话,果然说到了两人的心事。 丁建中心中暗道:“此人莫非是一统门贼党,故意探听自己两人口气的?” 心念转动之际,不觉望了戴珍珠一眼,问道:“万先生认为……” 万有全竖起两个指头,轻轻摆动一下,说道:“二而一,一而二,丁少侠应该懂得在下的意思吧!” 丁建中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这话显然是暗示杀害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和害死岳父(东天王戴天行)的凶手是一个人了。” 一面微微摇头道:“先生语含玄机,在下不大明白,还望万先生明白见示才好。” 万有全笑道:“在下只能说到这里为止,贤伉俪稍加琢磨,自会明白。” 戴珍珠道:“你说我父仇不共戴天,那是丧心病狂的刘寄生害死先父,我已替先父报了仇了。” 万有全笑道:“在下确然听说大小姐手刃亲仇,杀了刘寄生,但刘寄生只是受人雇用,用金钱收买的一个杀手而已,大小姐如说已经替东天王报了血仇,自欺乎?欺天乎?” 戴珍珠怫然道:“万有全,你太过份了。” “在下失言。”万有全倏地从椅上站起,拱手作揖道:“大小姐既然不想追究令尊死因,任由那真正凶手逍遥法外,在下真是饶舌了,在下就此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丁建中忙道:“万先生请留步。” 万有全停步道;“丁少侠还有什么见教?” 丁建中道:“万先生既能指出杀害先岳父的,另有其人,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了?” “这个……”万有全摸着他两撇胡子,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原有辅佐丁少侠之心,但……” 丁建中道;“万先生有条件?” “笑话!”万有全忽然正容道:“万某慕名投止,岂是为了区区阿堵物而来?”他不要钱! 丁建中道:“那么万先生之意……”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在下认为丁少侠是当今武林大有作为之人,是以前来作毛遂自荐,汉高祖要重用韩信,便得登坛拜将,方能打败西楚霸王,武林中人,重视的该是一个名字,这点丁少侠总该明白?” 丁建中听得一呆,他不要钱,要名,自己能给他什么名呢?” 戴珍珠道:“万先生挟策而来,真能做到为丁郎、为我报复大仇么?” 万有全大笑道:“在下旁的不敢说,至于为丁、戴二家的报仇大计,不是在下夸口,只要略施小计,易如反掌。” 戴珍珠道:“但咱们只是武林中人,对万先生来说,自是无法登坛拜将,号令天下,我戴庄之中,目前还缺少一名总管,万先生不知肯屈就么?” 万有全大笑道:“夫人此言差矣!” 戴珍珠这回居然不以为忤,抬目道:“万先生那是不愿屈就了?” 万有全拱手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蒙夫人不弃,委以戴庄总管,在下不是不愿屈就,古人说得好,必也正名乎,夫人已归丁门,既嫁从夫,在下慕名投止,按理也该担任丁府的总管了。”他要当丁府的总管。 “好!”戴珍珠口中说了声“好”,一面回过头去,朝丁建中道:“丁郎,万先生说得极是,那就请他担任丁府总管好啦。” 丁建中总觉此人来得突兀,大有可疑,如今眼看爱妻居然一口答应,请他担任丁府总管,她既然答应了,自己自然不好反对,这就点点头,一面拱手道:“委屈万先生高才,今后要多仗调度了。”这话,本来只是一句敷衍语。 万有全起身一拱道:“万某猥蒙重任,自当鞠躬尽瘁,以报知遇,只是……” 丁建中道:“万总管还有什么高见?” 万有全拱拱手道:“主人、夫人刚从天香之宫回来,这里乃是戴庄,并非丁府,既没钱,又没人,在下这个总管,岂非只是挂个空名,万事皆非钱不可,属下要替主人做的事很多,属下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开口要钱了。 戴珍珠道:“这个容易,万先生要如何支使,要钱、要人,只管找戴庄总帐房、总管事照支就是了。” 说到这里,一面抬首向外叫道:“戴禄。” 戴禄在外面只听到万有全在里面有说有笑,不知他和姑爷、大小姐在说些什么?这时听到大小姐呼唤,急步趋入,躬身道:“小的在。” 戴珍珠伸手朝万有全一指,说道:“从现在,万先生就是丁府的总管,你去告诉田渭清,不论他要多少银子,一律照付,如果万总管要人手的话,你也一律照拨,知道么?” 戴禄听得一呆,他真弄不懂万有全只凭一席话,就荣任了丁府总管,其实丁府总管,还不是和戴庄总管一样,自己这戴庄的总管事,和田渭清的戴庄总帐房,说穿了,还不是全得听他的?他赶忙躬身应了声“是”,直起身,朝万有全拱拱手,低声道:“恭喜万总管了。” 万有全朝他笑了笑,就朝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躬身一礼道:“属下告退,有事当再来向主人、夫人禀报。” 说完,和戴禄一起辞去。 丁建中等两人走后,说道:“珍珠,此人来历大有可疑,你怎么让他担任起总管来了,还要这里的总帐房、总管事、银钱、人手,任他支配?” 戴珍珠一笑道:“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他如果真能使两家大仇得报,花钱又算得了什么?” 丁建中道:“但他如果是对方派来的人呢?” 戴珍珠道:“这个我看不太像。” 丁建中道:“我总觉得他来得太突兀了。” “你说的对,他毛遂自荐,自然来得突兀……” 戴珍珠徐徐转了一圈身子嫣然笑道:“但我们就应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他也许有为而来,但绝不是对方派来的人。” “是的。”丁建中点点头,忽然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非常荏弱的女孩子,但后来发觉你很坚强,几乎比男子还要坚强,现在……” 戴珍珠道:“现在怎么呢?” 丁建中道:“像你今天处理的事情,有决断、有魄力,你实在比我强多了。” 戴珍珠不依道:“丁郎,你这是在损我。” “真的?”丁建中诚恳的道:“我说的是真话,像方才你一口答应万有全担任总管,换了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戴珍珠道:“难道我处理错了?” 丁建中道:“没有错,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论他来意如何,既然来了,如果把他打发走,不如羁縻住他,狐狸虽然狡猾,时间久了,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戴珍珠道:“你既然知道,方才怎么还说我有决断、有魄力,这不是损我还是什么?” “不!”丁建中道:“我先前还想不透你的用意,这是后来慢慢想出来的。” 戴珍珠道:“但愿他心口如一,真的来帮我们的。” 丁建中微微摇头道:“他就是来帮我们,也一定有目的的。” 戴珍珠轻盈一笑道:“那就好办,只要他真心帮我们复了两家血仇,就算倾了我这份财产,我也愿意。” 丁建中忽然想起了这些时间,仍然不见常慧出来,忍不住问道:“小慧呢?她怎么还不出来?” 戴珍珠道:“她有事去了,大概也该快回来啦!” 丁建中道:“是你叫她去的?” 戴珍珠斜睨着她,含笑问道:“怎么?你不放心?” 丁建中道;“小慧是个好动的人,你不给她出点子,她还会惹事……” “好啊!”常慧人影一闪,快得像一阵风般飞了进来,口中叫道:“大哥,你在背后编排我,我不来啦!” 戴珍珠一下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妹,大嫂可没说你。” 常慧道:“我知道,还是大嫂对我好。” 戴珍珠把她拉到一边,低低的问道:“事情怎样?” 常慧点着头笑道:“我自然照大嫂说的做了。” 戴珍珠道:“两件事都办好了?” 常慧道:“自然都办好了。” 丁建中问道:“小慧,你和大嫂在说些什么?” 常慧点头笑道:“你不会问大嫂么?” 戴珍珠缓缓走到丁建中身旁,柔声道:“这两件事,都很重要,所以事前没有告诉你,第一件事,我要小妹去通知铁扇相公宋兴仁,此人经验老到,为人细心,我要他暗中去盯住万有全,看他做些什么,和些什么人来往,随时来向我报告。第二件事,我要小妹去告诉总管事(戴禄),我们回到戴庄之后,戴庄之内,要加强防守,各处加添岗位,两人一岗,派人轮流值班。” 丁建中道:“若是有人要来,凭这些护院,加添岗位,也没有用呀!” “有。”戴珍珠笑了笑,附着他耳朵道:“我们既然任命万有全担任丁府总管,就不能对他表示不信任,对不?” 丁建中点点头。 戴珍珠又道:“那么我们就不能立时去找万志胜,问他的来历,对不?” 丁建中又点了点头。戴珍珠续道:“如果我们不立时去找万志胜问话,等他们见了面,岂不把话都串好了?” 丁建中道:“不错。” 戴珍珠道:“所以我要小妹立时传令,把戴庄的护院集中,分为两人一班,轮流值岗,两个人一班,就没法串头了,晚饭之后,我们装作巡视,就可找万志胜仔细的问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书房左侧的起居室点燃起两盏明角灯,灯光明亮而柔和! 冬香垂手伺候着道:“小姐,晚餐可要开到这里来么?” 戴珍珠道:“这还用问。”冬香应了声“是”,堪堪退出。 秋香像一阵风般闪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小姐,总帐房田渭清求见。” 戴珍珠道:“叫他进来。”秋香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接着但见总帐房田渭清躬身走入,朝丁建中、戴珍珠抱着拳道:“属下见过姑爷、小姐。” 戴珍珠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田渭清道:“方才万……总管万有全,到帐房里来,开了一张字条,要领一万两银子,小的因帐房里只有一千多两银子,几张庄票,拼凑起来约有四千两光景,因此先凑了五千两给他,其余五千两,要明天才有,这是万总管的字据,属下特来禀报,并请小姐过目。” 戴珍珠一抬手道:“不用给我看,你收着就好,万有全是丁府新任总管,他要支付款项,你凭条照付就是了。” “是、是。”田渭清收起字条,口中连应了两声“是”,接着躬身道:“属下告退。” 转身退出。 丁建中攒攒眉道:“他刚当了总管,就向帐房里去支领一万两银子,这是作什么用的呢?” 戴珍珠一摆手,柔声笑道:“丁郎,用人莫疑,他自会向你有交代的,现在不宜过问。” 丁建中道:“一万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 常慧道:“我赞成大嫂的说法,既然任用他当总管,就该让他放手去做。” 了建中道;“好,好,我没有意见。” 说话之时,夏香、秋香,已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三付杯筷,春香、冬香,陆续端上菜肴。春香手捧银壶,躬躬身道:“姑爷、小姐、常姑娘请入席了。” 丁建中站起身,说道:“春香、我们不喝酒。” 春香嫣然一笑道:“这是总管事特别吩咐厨房,从酒窖里挑出来的一坛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总管事说:姑爷、小姐今天还是第一次回来,应该喝一点酒,这也是喜酒咯,喝了会添喜的。”戴珍珠脸上不由得飞起一片红晕。 常慧眼角一溜,咭的轻笑一声,接口道:“对呀,大哥,你到戴庄来,这是新姑爷呀,这酒非喝不可,来,春香,你把酒壶给我,我要给大哥、大嫂敬酒,大哥、大嫂快请上坐。” 春香含笑道:“常姑娘是客,还是小婢斟的好。” 说着,手执银壶,给三位杯中斟满了酒。 丁建中笑道:“我们都是武林中人,这些俗套,应该免了。” 常慧道:“这叫做礼不可废,再说,给大嫂添个喜,也是应该的呀!” 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说道:“大哥、大嫂,小妹敬你们两位。”举杯一口喝干。 丁建中、戴珍珠只得陪她喝了一杯。 常慧朝春香挤挤眼睛,春香手执银壶,又替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常慧道:“大哥,你娶得大嫂这么又贤淑,又美丽的夫人,是不是该敬大嫂一杯呢!” 丁建中给她一说,只得点点头,取起酒杯,说道:“珍珠,说实在,你在天香之宫,救了我一命,我是应该敬你一杯的。” 救了他一命,就是说他中了“销魂散”之事!戴珍珠想起那天的情景,粉脸蓦地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已是夫妻了,你还提这些干么?” 常慧不知内情,抢着道:“大哥敬你的酒呢,你们对干一杯,就算是合卺酒了。” 戴珍珠红着脸,和丈夫对干了一杯。 戴珍珠要春香再把酒杯斟满,举杯道:“小妹子,你敬了我们,我们总该回敬你一杯吧!” 常慧吐吐舌尖说道:“大嫂,我不会喝酒的呀!喝下这一杯,我会醉倒。” 戴珍珠笑道:“这一杯你非喝不可,醉了不用怕,春香、夏香会扶你上楼的。” 丁建中道:“这样吧,她少喝一点,意思意思。” 戴珍珠道:“不成,我们两杯换她一杯,小妹子你快喝了。” 常慧不好推辞,只得喝了,丁建中、戴珍珠和她一同干了一杯。 戴珍珠拿着酒杯,往常慧一照,含笑道:“小妹子,这一杯酒,是我和丁郎敬你的,预祝你嫁一个如意郎君,你酒已经喝下去了。这就是说将来一定会趁你的心愿的了。” 常慧被她说得大羞,双手掩耳,摇着头道:“我不要听,大嫂,你坏,我不来啦!” 戴珍珠笑着道:“好啦,小妹子,我们大家都不喝酒,那就吃菜吧!”夏香、秋香过来撤去杯盏,替三人装了饭送上。 戴珍珠、常慧都不会喝,喝了两小杯酒,已是玉颜娇红,不胜酒力,匆匆饭罢,冬香三盏香茗送上。 戴珍珠道:“现在大家好好坐息一回,再过半个时辰,待回我们还要出去巡视呢,丁郎,茶能醒酒,你请用茶呀!” 丁建中道:“你喝了两小杯酒,脸都红了,你自己快喝吧!” 常慧捧起茶碗,轻轻吹着,喝了一口咭的笑道:“大嫂,你和大哥相敬如宾,我没人请我喝茶,我只好自己喝了。” 戴珍珠道:“方才我和丁郎不是预祝你嫁一个如意郎君么,到时候,不是就有人叫你喝茶了。” 正说之间,秋香匆匆走入,说道:“小姐,宋兴仁来了,要见姑爷。” 戴珍珠道:“他回来得这么快,好,请他进来。” 秋香冬香走出,领着宋兴仁进来。 宋兴仁抱拳道:“在下见过丁相公、小姐。” 丁建中抬抬手道:“宋兄请坐。” 宋兴仁忙道:“在下不敢。” 戴珍珠道;“宋兄不用客气,有话请坐了再说。” 宋兴仁略为欠身,就在下首一张椅子坐下。 戴珍珠问说:“宋兄匆匆回来,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宋兴仁应了声,是以尴尬的望望丁建中,却没有说话。 戴珍珠含笑道:“宋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铁扇相公宋兴仁搓搓手,嗫嚅的道;“在下奉命暗中监视万有全,他离开本庄,就一脚上城西迎春坊去了……” 丁建中不禁脸色一沉,说道:“他怎么到这种地方去?” 常慧问道:“他到迎春坊去做什么呢?” 宋兴仁道;“迎春坊是本城的一处花街柳巷……” 他两次都缩住下文,那是因为有戴珍珠和常慧在场,不好多说。 常慧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忍不住回头朝丁建中问道:“大哥,什么叫花街柳巷呢?” 丁建中道:“那是不好的地方。” 常慧听得似懂非懂,粉脸一红,啐道:“该死,这人果然是骗子。” 戴珍珠道:“宋兄但说无妨,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他的为人,他去的地方,是哪一家呢?” 宋兴仁因戴珍珠要他但说无妨,这就整整喉咙,说道:“迎春坊有七八家妓馆,他去的一家,叫做琴香阁,有一位姑娘,叫做宝琴的,据说身价颇高,万有全就是找那宝琴去的。 在下等他进去了不久,也就跟着进去,故意指名要叫宝琴,后来鸨母出来推说宝琴今晚身子不适,不见客人,其实是给万有全包下,在下出来之时,他还在宝琴房里喝酒,琴香阁上下的人,都把他当作了阔客。” 丁建中愤然道:“荒唐,当真荒唐已极。” 戴珍珠回头叫道:“春香。” 春香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姐有事?” 戴珍珠问道:“我们这趟出门,上次回来跟帐房领了三千两银子,还剩下多少?” 春香道:“我们这趟出去,只花了三百八十几两,还剩下二千六百两。”戴珍珠道: “好,你去取来。” 春香答应一声,回身退出,不多一回,她捧了六封一百两银子,和两张庄票走入,送到戴珍珠面前。 戴珍珠抬手指指宋兴仁,说道:“你去交给宋二寨主。” 春香又把两张庄票和六封银子送到宋兴仁面前。 宋兴仁一怔道:“小姐,这……” 戴珍珠正容道:“宋兄请把这些银子收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去做。” 宋兴仁道:“在下知道,在下赶回来,只是向丁相公报告万有全的行踪来的,并非没钱花……” 戴珍珠道:“我要你去办事,总不能教你自己掏腰包,你既已知道,那就不用客气,快去吧!” 宋兴仁应了声“是”,收起银子,欠欠身道:“在下那就告退。”匆匆退了出去,丁建中道:“珍珠,你这是做什么?” 戴珍珠低低的道:“我要他去就近监视。” 丁建中道:“这种人还能用么?” 戴珍珠轻轻披了下樱唇,说道:“我相信万有全不是这种人。” 丁建中道:“他领了五千两银子,就往这地方跑,你还说他不是这种人?” 常慧道:“这叫做小人得志,有了钱,就去胡天胡地了。” “不!”戴珍珠郑重的道:“你们都错了!” 丁建中道:“贤妻此话怎说?” 戴珍珠给他当着小妹子叫自己“贤妻”。不由粉颊一红,说道:“他找上戴庄来,以毛遂自居,应该不是为五千、一万两银子来的,他这般做法,乃是有意在试试我们。” 丁建中道:“他在试试我们?” “不错。”戴珍珠展齿一笑,说道:“这是看我们有没有这份雅量,我要宋兴仁去就近监视,这也是故意的。” 丁建中一呆,说道:“这又为什么呢?” 戴珍珠道:“他和我们谈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当上丁府总管,银钱任由他支付,如果说我们不派人去监视他的行动,他是绝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们派个人去,也是他意料的事,宋兴仁虽是江湖经验极丰的人,但万有全机智过人,此事自是瞒不过他,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也只是试试他是否真是智谋之士,值得我们重用?” 常慧也听不懂她的意思,问道:“大嫂如何才能试得出他是真有智谋之士呢?” 戴珍珠一笑道:“如果万有全真是智谋之士,那么宋兴仁去监视他,就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常慧偏头道:“那就真的要重用他么?” “不错。”戴珍珠道:“你想想看,宋兴仁外号铁扇相公,威镇鄱阳,也是个极为机智的人,如果连宋兴仁都监视不住他,此人自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谋士了。” 常慧道:“那只是表示他心机过人,但他能不能值得信任呢?” 戴珍珠点着头,称赞道:“小妹子,你这句话完全说对了,我们试出他计谋过人,当然未必可靠,这就要我们善加利用,也未尝不可用他。” 丁建中道:“看来这运筹帷幄,斗智之事,我这武夫,只有全听女诸葛亮的了。” 常慧抢着道:“不,大嫂是元帅,大哥呢,是她麾下的大将,你们呀,嘻嘻,一个是樊梨花,一个是薛丁山。” “那你……”戴珍珠本来想取笑她一句,但话到嘴边,改口道:“那你也是一员女将了。” 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丁建中真没想到自己这位爱妻,在机智上,居然胜过自己甚多,心里又爱又喜,当真把她看作了樊梨花,而以薛丁山自居,她站起身来,他也急忙跟着站起。” 常慧道:“我也要跟着你们去么?” 戴珍珠拉起她的手,亲切一笑道:“你自然要跟着大嫂走了。” 三人走出书房,戴珍珠只要春香一人相随,从前院起,经东院折入长廊,经过三进屋宇,才绕出后园。 丁建中一路上发现戴庄庄丁,果然个个久经训练,每进院落,每幢屋宇的回廊转角,都有岗位,都是两人一岗,精神抖擞,显然武功底子,全都不弱。 戴珍珠以大小姐的身份,每经一处,和他们一一点头为礼,温言慰勉,她本是一个荏弱的多病女子,因机缘巧合,进入天香之宫,练成绝世玄功,居然武功机智,一日千里,这一路行来,当真颇有父风,丁建中和常慧,倒似成了她的随从呢! 一行四人,进入后花园,行到九曲桥边,竟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还不站住?” 暗影中,窜出两条大汉,拦住了去路。 春香一下闪到前面,轻喝道:“是姑爷、小姐巡视岗位来了。” 那两个汉子听说来的是新姑爷和大小姐,急忙闪列一旁,慌张的躬着身,暗道:“属下霍必达、万志胜见过姑爷、大小姐。” 丁建中含笑道:“两位不可多礼。” 他和戴珍珠并肩往九曲桥上行去。 春香走在背后朝万志胜低低的道:“万志胜,大小姐有话问你,快随我来。” 一面又朝另一名庄丁道:“霍必达,你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走近,知道吗?” 霍必达慌忙躬身道:“在下知道。” 春香应了声“好”,一面回身道:“走!”引着万志胜朝桥上行去。 这是一个相当广阔的荷池,中间是一座水榭,雕栏四围,楼影朦胧掩映在水中央。 这当然是戴珍珠预定的地方,她要常慧去告诉总管事戴禄的,把万志胜的岗位,派到九曲桥来。 因为这里地势较僻,不易引人注意,而且水榭在水中央,除了从东西两头的九曲桥上过来,四面临水,别人无法偷听,她要在这里仔细盘问万有全的出身来历。 万志胜随着春香进入水榭,水榭敞轩中并末点上灯火,丁建中、戴珍珠并肩而坐,常慧一个人手扶栏杆,看着水池中的波光云影。 春香把万志胜领到敞轩,也就迅速的退去,她也手扶雕栏,看着风景。 只是她和常慧的方向不同,常慧面向东首,注意着从东首来的九曲侨,春香则是面向西首,注意着西北方从假山过来的九曲桥。原来她们两人是负责监视外面动静的。 万志胜不知新姑爷和大小姐,单独在水榭中召见自己,有什么事儿?心里还在打着鼓儿。 囚为他天黑以前就被派了出来,直到现在,他并不知道投奔他来的族兄,已经荣任丁府总管。 他还只是一名戴庄的护院庄丁,在夜幕下站立在荷花池的岗位上,而落拓到衣食不周的那位族兄,此时酒绿灯红,搂抱着南昌城中美而且艳的红姑娘,成了章台阔客。 这真所谓时势造英雄,不可同日而语了! 万志胜朝上拱拱手,说道:“姑爷、大小姐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戴珍珠温和的道:“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万志胜退后一步,依言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拘束的道:“不知大小姐要问什么?” 戴珍珠道:“万有全是你堂兄?” 万志胜今天曾拜托过总管事,希望他能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在戴庄补个管事之类的工作,如今听大小姐问到堂兄,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一半,赶紧欠身道:“是的。” 戴珍珠问道:“很亲?” 万志胜道:“只是从族中排来的堂兄弟。” 戴珍珠又道:“你对他的情形知道多少?” 万志胜脸上有些尴尬嗫嚅道:“小时候,他就住在属下隔壁,比属下大了有五岁,属下十三岁那年,他已经离开家乡,一直就没见过面,直到十天前他到南昌来找属下,属下已经认不得他了,是他和属下提起小时候的情形,属下才想起来。他说一直混得不好。才来找属下的,希望属下给他弄一个啃饭的地方,属下因大小姐不在,总管事也作不了主,就在属下的家里,住了下来,今天大小姐回来了,属下才恳托总管事在大小姐跟前,美言几句,给他弄个差事干干。” 戴珍珠点点头问道:“你离开家乡,已经有多少年了?” 万志胜道:“快二十年了。” 戴珍珠道:“这么说.你和万有全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这二十几年,你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是的。”万志胜低下头去,应了一声,续道:“据属下堂兄说,他跟人家做过伙计,也管过零碎帐,只是运气不好,一时潦倒不堪,大小姐如果觉得还可以用他,赏他一口饭吃,属下就感激不尽了。” “唔!”戴珍珠缓缓说道:“万有全是个人才,姑爷很赏识他,也要重用他……” 万志胜感激的道:“多谢姑爷。” 戴珍珠道;“姑爷已任用他担任丁府总管。” 万志胜听得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姑爷,哦!对不起,属下放肆,属下太失礼了!” 丁建中含笑道:“不要紧,你大概替万有全太高兴了,其实你那堂兄才气很高,所以我要他当我的总管。” 总管,这职司比总管事、总管帐要高得多,万志胜做梦也想不到堂兄会在一夕之间平步青云,当了新姑爷的总管,一时不禁喜形于色,连连躬身道:“这是姑爷栽培,姑爷这份大恩,小的堂兄会感激不尽,粉身碎骨以报。” 戴珍珠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今晚说的话,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堂兄在内,知道吗?” 万志胜又躬躬身道:“属下不会说的。”才起身退了出去。 戴珍珠回眸一笑道:“丁郎,你觉得如何?” 丁建中道:“万志胜和他已有二十年不见,见了面都已认不得,突然找来,此人来路不明,大有可疑。” 戴珍珠轻盈的走近他身边,说道:“你认为他可能是对方派来的人?”丁建中道:“这是大有可能之事。” 戴珍珠娇笑一声道:“就算他是对方派来的人吧!有人来了,总比我们找不到人家好吧?” 丁建中一怔,接着大笑道:“贤妻果然是女中诸葛,比在下高明得太多了。” 戴珍珠嗔道:“你不怕肉麻?” 举步跨出水榭,走到常慧身边,牵起她的纤手,说道:“小妹子,我们走吧!” 常慧道:“大嫂,这里的夜景真好。” 戴珍珠道:“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住在这里。” 第二十九章 一宵过去,这是第二天的午牌时候,总帐房田渭清又进来报告,说万总管已把余下的五千两银子领去,他又匆匆的走了。 戴珍珠只说了句:“知道了。” 不久,铁扇相公宋兴仁也从琴香阁赶了回来。向丁建中报告,说:“昨晚万有全一直留在琴香阁宝琴姑娘的房中,并无和其他的人交往,直到午前,他才离开,原来是回戴庄来的,从戴庄出去,他又一脚回到琴香阁去了。” 丁建中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戴珍珠没待他开口,笑了笑道:“辛苦宋兄了,他既已回到琴香阁去了,宋兄还是赶快回去,盯住他才好。” 宋兴仁应了声“是”,起身辞出。 一连三天,铁扇相公总是在中午以前,赶回戴庄来报告。 因为万总管夜夜笙歌,享尽人间艳福,他老先生高卧销金窟,不到中午,是不起来,铁扇相公赶在中午以前列戴庄来溜一趟,万总管还没起床,琴香阁的龟奴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 何况住惯妓院的大爷们,差不多也总是在中午时分回家的回家,回店的回店,好打点银子,准备晚上再来报效,所以这中午时分,正是许多花钱的大爷离院的时候。 铁扇相公是老江湖,他利用银弹攻势,收卖了琴香阁一个叫做宝瑾的姑娘,再由宝瑾姑娘替他卖通了宝琴姑娘房里的一名使唤丫头,所以对这位阔佬万总管的一举一动,莫不了如指掌。 诸如万总管何时起床、何时用早点、何时进膳、何时陪宝琴姑娘下棋,何时相对小酌,甚至何时上毛厕、何时醉得大吐特吐,琐琐碎碎,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有小报告从隔壁房里传递过来。 铁扇相公宋老二可以毫不费力,躺在美人怀里,头枕玉臂,手搂纤腰,就能收集到情报,静以待变! 但这位万总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宝琴姑娘的香闺一步。 因此,这三天来,铁扇相公的报告,也就无善可述,总是说他整天的醇酒美人,足不出房,好像非把一万两银花光了,是不甘心离开宝琴香阁的。 三天的报告,听得丁建中直是冒火,请了这样一位总管,也难怪他要冒火,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窝囊。 还是戴珍珠比较沉得住气,总是劝丈夫暂且忍耐,以观后效。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巳牌时光,铁扇相公宋兴仁又匆匆赶回戴庄来了。 平时,他都要在午牌前才来,今天比平时早来了将要一个时辰。他一脚跨进书房,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刚用毕早点。丁建中含笑招呼道:“宋兄早啊!” 宋兴仁脸色十分难看,勉强笑了笑道:“在下是向丁大侠、大小姐请罪来的,说来惭愧,在下这回真的栽到家了。” 丁建中道:“宋兄先请坐下来,有话慢慢的说。” 戴珍珠已经料到可能是万有全耍了他,这就接口道:“是啊,事情如果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宋兄还是请坐下来,喝口茶,再说不迟。” 宋兴仁气愤的在下首一张椅子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盏香茗,丁建中一抬手道:“宋兄请用茶。” 宋兴仁取起茶盘,轻轻喝了一口,经过这一阵工夫的坐息,他激愤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 戴珍珠问道:“宋兄,万有全怎么了?” 宋兴仁提起万有全,心头不由得又冒起火来,拱手道:“回大小姐的话,在下被这厮耍了。” 戴珍珠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这话她可没有说出口来。 常慧忍不住问道:“万有全是不是跑了?” “岂止跑了?”宋兴仁道:“昨晚在下听他在隔壁房里喝酒作乐,大声欢笑,这样到了子夜时光,他又醉得大吐,要枕头,沏浓茶,拿面巾,一直闹了大半夜,才算安静下来,今天一早,在下刚刚盥洗完毕,宝琴姑娘房里的小丫头手里带着一封信走来,说是万大爷叫她送来的……” 常慧问道:“他知道你住在隔壁房里?” 宋兴仁道:“应该不知道,在下在江湖上也混了多年,要盯一个人,岂会泄露了身份,但这厮要小丫头带信来,分明已经知道在下住在他隔壁了。” 常慧道:“后来呢?他信上怎么说?” 宋兴仁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丁建中,说道:“丁大侠请看,这封信,就是那厮叫人带来的。” 丁建中接过这封信,只见上面写着“留呈宋相公亲启”字样.(宋兴仁外号铁扇相公) 心中暗暗一笑,伸出两个指头,从信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来。 常慧生性好奇,忍不住走到大哥身边,凑着头和丁建中一同观看。 戴珍珠早已知道常慧生性好动,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虽然这一情形,外人看来,她和丈夫好不亲切,实则她是无心的,戴珍珠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凝目问道:“他信上怎么说呢?” 常慧偏头一笑,说道:“大嫂,我念给你听……” 她一面从丁建中手中,望着信笺,念道:“书奉宋相公兴仁老哥阁下……久仰英名,尚未瞻荆,竟得与阁下结为芳邻,气息可通,咳声可闻,幸何如之,三日以还,拜阁下之赐良多,弟已于昨晚悄然摒挡,离此香巢,阁下也可以云归矣。受教弟万有全沐手顿首。” 从这封信的口气看来,铁扇相公宋兴仁搬进琴香阁去住,不但没有盯得住万有全,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却被万有全摸得一清二楚! 戴珍珠心下不禁暗自起疑,忖道:“万有全若是讹诈银子来的,他一万两银子到手,就该走了,何须在琴香阁一待四天之久,以万有全的识见,也绝不是沉迷酒色之人,那么要在琴香阁待了四天再走,究竟是为什么呢?” 丁建中问道:“宋兄可知万有全去了哪里么?” 宋兴仁脸上不禁一红,说道:“这厮信上说他是昨晚走的,在下接信之后,就去查问宝琴姑娘房里的小丫头,据说那厮是昨晚子时走的,相距已有五个时辰,少说已在百里之外了,在下特地赶来报讯的。” 丁建中浓眉轩动,气愤的道:“万有全居然敢讹诈银子,潜逃无踪,难道他真以为咱们逮不到他了么?” “丁郎……” 戴珍珠娇婉的叫了一声,才嫣然笑道:“万有全要走。在领到一万两银子的那天,早就走了,不会再在香阁一待四天了。” 丁建中一忖道:“贤妻是说他不是拐款潜逃?” 戴珍珠道:“现在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他在琴香阁一待四天,必有原因……” 她话声一顿,回头笑道:“宋兄先去休息吧,这件事,咱们还得从长计划,但此事经过,宋兄对任何人都不可泄漏了。” 宋兴仁总觉这件差事办得脸上无光,讪汕的抱抱拳道:“在下省得,在下告退。” 宋兴仁堪堪退出,冬香匆匆走入,躬身道:“姑爷、小姐万总管来了。” 常慧睁大眼睛道:“他没逃走?” 戴珍珠朝丁建中微微一笑,才回头道:“请他进来。” 冬香应了声:“是”,迅速的转身走出。 接着只见万有全施施然从外面走入,朝丁建中夫妇拱手作了长揖,说道:“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接着又朝常慧拱拱手道:“常姑娘好。” 常慧望着他,问道:“万总管认识我么?” 万有全微微一笑道:“在下身为丁府总管,主人身边的人,焉得不识?” 他说来不卑不亢,极为自然,居然和上次大不相同! 虽然容貌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上次的寒伧、猥琐模样,如今全改观了! 只见他头戴簇新的软缎瓜皮小帽,身穿宝蓝缎袍,腰间束一条丝结镂花如意腰带,足登黑缎双梁软靴,不但穿着得十分得体。也十分体面,使人一看就是富豪人家的总管。 本来苍白的脸上,如今也红光满脸,有着春风得意的神情。 丁建中不知他的来意,一抬手道:“万总管请坐。” 万有全躬身道:“属下告坐。” 泰然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戴珍珠问道:“万总管有事?” 万有全耸肩一笑,一手摸摸他嘴上两撇八字胡子,欠身说道:“属下花了三天时间,大致总算替主人筹备妥当了。” 他三天来一直高卧琴香阁,饮酒作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大致筹备妥当了,这不是鬼话? 丁建中冷冷的道:“万总管替我筹备了些什么?” 万有全诡异的一笑,说道:“主人到时自知。” 他咽了口口水,望着丁建中,又道;“属下是来请示的,主人、夫人不知何日启程?” “启程?”丁建中奇道:“咱们要到哪里去?” 万有全耸着肩膀,身子移近了些,说道:“主人不到江湖上去,只是坐在戴庄之中,这是守株待兔,要人家找上门来,何如咱们找上门去?” 丁建中心中一动,问道:“万总管之意,是要咱们找上门去?你可知咱们的仇人在什么地方么?” “天涯寻仇。”万有全晃着脑袋,徐徐说道:“仇是要去寻的,咱们慢慢去寻,总可以寻得到。” 戴珍珠道:“万总管心里谅必已有成竹?” “不敢。”万有全深沉一笑道:“要钓金鳌,必用金饵,属下只是有此构想而已!” 戴珍珠道:“您倒说说看?”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从天香之宫归来,必然携有不少珍宝……” 常慧心中暗道:“原来你想动珍宝的脑筋!” 戴珍珠道:“天香之宫,珍宝不可胜计,但我不是求宝去的。” 万有全试探着道:“但夫人是继承天香之宫的主人,那些珍宝,也可以说是夫人之物,退出天香之宫,封闭山穴,多少总带出来了一些?” 戴珍珠道:“不错,我是带了一点出来,但为数不多。” 万有全色然喜道:“天香仙子所收藏的珍宝,都是人间珍宝,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 丁建中冷眼旁观,看着万有全一付猴急贪婪之色,心中甚是不齿其人,说道:“万总管一直追问天香之宫的珍宝,必有高见?”“哪里?哪里?属下只是想多了解一点?” 万有全随口敷衍着丁建中,一双眼睛依然望着戴珍珠,继续问道:“不知夫人带出来的珍宝,约有多少?” 戴珍珠笑了笑道:“我们只有几个人,除了丁郎,每人随身能携带多少么?” 丁建中觉得她不该对万有全说这些话,不觉望了她一眼。 戴珍珠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够了,据属下猜测的,也是如此……” 他没待别人开口,双手一拱,朝戴珍珠问道:“以属下推想,夫人绝非贪婪之人,只不知当时取得这些珍宝之时,心里有何打算?” 戴珍珠道:“万总管问对了,我们临行之际,我想这些珍宝,本是有用之物,但任它留在山腹宫中,岂非失去了它有用的价值,我能带一部分出来,不知可以救多少人呢!” “哈哈,阿弥陀佛!”万有全忽然大笑一声,双手合掌,念了一句佛号,肃然道:“夫人有此济世之心,即是菩萨,属下这二天来的奔波筹备,那就没有白费气力了。” 他不知费了什么气力? 戴珍珠道:“万总管的意思是……” 万有全道:“方今黄河滥泛成灾,两岸居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灾黎,总有数十万人之多,夫人如能把携带出来的珍宝,变卖赈灾,上体天心,下泽黎庶,这是一件莫大的善举,善有善报,上苍有知,自会把害死老主人(八手仙猿常千里)和戴老庄主的仇人,自行投到。” 丁建中道:“这就是万总管安排的金饵?” 万有全欠欠身道:“不过主人和夫人要信得过属下,一切行程,都得听属下安排。” 丁建中没有作声。他到现在为止,对万有全可说一无所知,尤其这三天之中,他一直住在琴香阁,花天酒地,今天一来,就大撒其谎,说什么奔波了三天,替主人筹备了什么,这种人,如何还能信任? 戴珍珠道:“丁郎,万总管说得对,他既然胸有成竹,这一切行程,自该听他安排的了。” 接着朝万有全道:“万总管,古人说得对,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你既然当了丁府总管,我们自然信得过你了。” 丁建中心里虽然不同意,但因她已经说了出来。心想:“凭自己夫妻的武功,谅你万有全也无法做出什么坏事来,何况自己等人身后,还有知本大师,姜大叔等人可以在暗中监视,赈灾之事,也确是一件好事。” 心念一转,也就点头道:“贤妻说得极是,我夫妇既然委任万先生当总管,自然信得过你,一切但凭万总管作主就是了。” 万有全豁然大笑道:“属下等的就是主人这句话,那么属下斗胆,今天午膳之后,咱们就该启程了。” 丁建中一呆道:“这么仓猝就上路么?” 戴珍珠也深感意外,说道:“是啊,咱们既要去黄河赈济,总得有个准备……” “这个不劳主人、夫人费心。”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不是已经向主人、夫人禀报过了么?这三天来,一切所需,属下早就筹备妥当了。” 戴珍珠望了丁建中一眼,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午后动身好了。”万有全一拱手道: “属下遵命。” 他一抬头,望望丁建中夫妇,又道:“只是此次出门,咱们既以赈灾为名,夫人就得把珍宝全数带去,而且咱们也必然要声言珍宝是从天香之宫得来的,这一来,也自然会引起不开眼的江湖宵小,因此在防范上,必须加强,以备万一……” 丁建中道:“万总管既然说出来了,想必已有万全准备了?”这是试探他的口气。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属下拟是拟妥了一张名单,只不知主人、夫人意下如何?” 说着,果然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张名单来,双手呈递给丁建中。 丁建中接过名单,只见上面写着:“护车人员:金面郎君金兆铨、银面郎君金兆铭、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 随行人员:戴府护院八名。 联络人员:常慧,须易男装,担任与暗中保护之人员随时取得联络。 暗中保护人员:邀请知本大师、驼龙姜大川、神弹子贺德生、鬼医公孙丑、破山剑客谢三泰等人,但必须分别上路,隐秘行踪。” 丁建中看了这张名单,不禁一呆,他所开列的人名,不但正是自己这边所有的全部实力,而且也是自己心中构想的人选,他骇异的看了万有全一眼,问道:“万总管对咱们所有的人手,倒是熟悉得很。”随着话声,把名单朝戴珍珠递去。 常慧急忙凑过头去,依着大嫂一同观看,当她看到自己须扮男装,不由得高兴的道: “大嫂,我早就想到了改扮男装了呢!” 万有全得意的躬身道:“主人说得是,这叫做知己知彼,属下要是连咱们这边的人,都还没弄清楚,这个丁府总管,如何还能干得了?” 丁建中有心试试他,脱口说道:“我要问你一件事……” 万有全急忙弯着腰,躬躬身道:“主人但请吩咐。” 了建中道:“江湖上有两句话:三五始佳、七九为尊,究是何所指而言,不知万总管可曾听说过?”万有全目中流露出一丝诡笑神色,不加考虑的道:“这两句话,指的是昔年岭南一个大毒枭,叫做罗八太爷,此人心机凶恶,手段毒辣,大家慑于他的凶名,不敢明叫罗八二字,才用这两句话作代号的。” 他不待丁建中再问,接下去道:“后来大家觉得这两句话,还是捧了他的场,就用另外两句话,代替了这两句……” 常慧问道:“那两句话怎么说的呢?” 万有全道:“忠孝节义礼义廉,一二三四五六七。”常慧笑道:“这两句话,果然也隐着罗八二字。” 万有全道:“不但隐着罗八二字,还骂他“无耻”、“王八”呢!” 忠孝节义礼义廉,岂非无“耻”,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忘了“八”也。” 常慧想了想,拍手笑道:“真是最切也没有了,不过想出这两句话的人,也太缺德了。” 万有全道:“以罗八的为人,这无耻、王八,还是最轻的了,此人走私贩毒,杀人越货,可说无恶不作,罪孽滔天,就是处以凌迟,灭他九族,也不为过。” 戴珍珠听他说话口气,不由得心中——动,暗道:“莫非他和罗八有仇?”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对此人似乎知道的不少,可知他现在何处么?” 万有全道:“主人要找他么?” 丁建中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万有全道:“其实不用找他,只要咱们把消息传出江湖,罗八太爷自会找上门来。” 他忽然目视丁建中,请示道:“主人、夫人,属下拟的这张名单,不知……” 丁建中渐觉万有全确有才气,心中自然也渐渐对他有了信念,尤其他拟的这张名单,也完全是自己心里所想的,这就点头道:“我完全同意。” “如此就好。”万有全看了常慧一眼,说道:“主人既然决定,第一件事,就得请常姑娘改换衣衫,即刻赶去绳金寺,向姜大侠报告,转请知本大师等人暗中保护,此事十分重要.延误不得。” 常慧匆匆的道:“好,我这就去改扮。” 戴珍珠跟着站起身道:“走,我和你一起去。”两人转身往后行去。 万有全道:“主人如果别无吩咐,属下也告退了。” 丁建中道:“好,你去忙吧!” 万有全躬身一礼,举步往外行去。 丁建中等他走后,随即走入内宅,常慧早已由春香帮她束起头发,换上了一身男装,看去倒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她看到丁建中走入,双袖一抖,作了个长揖,说道:“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丁建中见她易钗而弁,不由得想起姬青青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罗无双,她…… 他怔怔的望着常慧,心中感到一阵惘然,忘了说话。 常慧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眨动一双眼睛,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哦!”丁建中“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什么?” 戴珍珠睨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大哥呀,触景生情,想起另外两个人呢!” “啊!”常慧好奇的道:“大嫂,你说的是什么人呢?” 丁建中脸上一红,笑道:“别听大嫂胡谄。” 戴珍珠披披嘴道:“我才不胡谄呢,难道你不想她们?” 常慧道:“大嫂,你快说呢,那两个人是谁嘛?” 戴珍珠笑着道;“一个是你大哥的口盟哥哥,一个是你大哥的口盟弟弟咯!” 常慧睁大双目,望着丁建中道:“我怎么没听大哥说起过呢?” 戴珍珠噗嗤一笑道:“你没听大哥说起过的事情多着呢!” 一面笑道:“好啦,这些事无关紧要,以后再说吧,丁郎,我想,小妹一个人担任联络,要东奔西跑,眼前只要咱们一出门,就会有许多人或明或暗的注意咱们行动,丁郎,我想,小妹一个人,我总觉得不大放心,我想派春香乔装她的书僮,跟着她去,你看如何?” 丁建中点头道:“你顾虑的极是,慧妹武功足可应付任何场面,只是江湖经验欠缺了些,如有春香姑娘同行,那就最好不过了。” 常慧喜道:“是啊,我一个人路上寂寞,有人作伴,自然求之不得了。” 戴珍珠吩咐道:“春香,你快去换过衣衫,此后就跟着小妹子,路上小心些。”春香答应一声,转身出房而去。 秋香听说春香改扮男装,要跟着常姑娘去,心中好生羡慕,躬躬身道:“小姐,小婢也想跟常姑娘去。” 戴珍珠披披嘴道:“四香之中,你花样最多了,跟小妹子去,不闹出事来,才怪呢?” 冬香道:“总有一天,她会被唐伯虎点去的。” 秋香听得又羞又急,赶过去呵冬香的膈肢,两人笑成了一团。 戴珍珠道:“你们不许吵,咱们饭后就要上路,你们还不给我去收拾收拾?” 三香娇啊一声,也迅速的退了下去。 丁建中道:“珍珠,你看万有全……” 戴珍珠没待他说下去,轻笑道:“丁郎,我看你多疑得很,事情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疑的?” 丁建中道:“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 戴珍珠道:“你已看过万有全拟的名单了,咱们的人手,几乎已经全体出动,一路上或明或暗,都有许多高手注意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丁建中道:“万有全他若是没有目的,干么要来屈就我这空无所有的丁府总管,我看其中必有原因。” 戴珍珠道:“就算他有目的,他能帮我们找到仇家。总是对我们有利之事。” 常慧道:“我一直在看,他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 戴珍珠笑道:“好人与坏人,不是光从面貌上看得出来的,古人说得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好在我们有许多人,他若是有什么图谋,时间稍长,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啊,小妹子,你见到姜大叔,务必把万有全的事,一丝不漏的告诉他,姜大叔经验丰富,有他老人家在暗中监视,就不怕他捣鬼了。” 丁建中连连点头道:“贤妻说的极是。” 这时春香也换了青衣小帽,走了进来。 常慧道:“好啦,我们该走啦!” 丁建中、戴珍珠各自叮嘱了一番,无非要她们路上小心,不可露出破绽等话,不必多表。 午餐之后,所有行装,都已由三香收拾妥当,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也分装了两只朱漆木箱,一切安排停当,只等万有全一到,就可启程。 此刻差不多午牌稍偏。 总管事戴禄忽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说道:“启禀姑爷、大小姐,门外驰来两辆马车,好似有贵客来拜访呢!” 戴珍珠问道:“来人可曾投帖?” 戴禄道:“没有,那两辆马车,只是停在咱们庄前的广场上。” 戴珍珠道:“他没有投帖,就不用理他。” 戴禄应了声“是”。 戴珍珠问道:“万总管呢?还没来么?” 戴禄道:“没有,哦,小的正要向大小姐禀告,万总管午前在庄中挑了八名护院,跟他去了,小的听大小姐吩咐过,本庄人员,任由他调动,所以没来向大小姐报告。” 戴珍珠道:“我知道了。” 正说之间,冬香已在门外叫道:“万总管到。” 万有全当了总管,人也神气得多了,他虽然个子瘦小,但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确有他总管的气派,但一脚跨进书房,立即身躯一躬,趋上前来,拱手道:“门外车马已备,恭请主人、夫人上车了。”’ 戴珍珠问道:“咱们庄前两辆华丽马车,就是你准备的么?” 万有全连忙应“是”,得意一笑道:“主人和夫人,乃是武林旷世佳偶,为天香仙子的传人,此次出门,又是前赴黄河赈灾.岂可马虎,这两辆马车,是属下花了三天时间,要名匠赶工精制,替主人准备的,不是属下夸口.除了京都皇帝后妃的鸾驾,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一辆马车能够比拟了。” 戴珍珠道:“那一定很华丽了。” 万有全道:“主人和夫人出门,哪能乘坐普通的马车?” 丁建中不以为然的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不可太铺张了。” “不铺张,那怎么成?”万有全摸着他两撇八字胡子,谄笑道:“这就是的金鳌的饵呀!” 戴珍珠道:“好吧,咱们那就出去了。” 他回身嘱咐了总管事戴禄几句,便和丁建中双双往外走去。 万有全急忙抢身走在前面引路。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你通知了金氏兄弟,和路兄、冷兄等人么?” 万有全笑道:“早就通知了,大概他们此刻全已在庄前恭候主人了呢。” 总管事戴禄眼看万有全对任何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自己身为戴庄总管事,对他一举一动,都一无所知,心中不禁暗暗惊异,忖道:“看来他果然有当总管的才干,自己么? 只配当管事而已,大小姐在自己的管事上面,加上一个‘总’字,真是抬举了自己!” 一行人走出戴庄大门,果见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等人,已在门口等候。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方之霸的成名人物,平日虽然不拘形迹,有的人对衣衫甚是讲究,有的人却是脱略惯了,但今日这六位武林人物,居然一个个换了新装,不但质料讲究,而且裁剪得极为合身,因此就更显出他们的身份和名声。 丁建中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他们好像全都料到自己等人要出远门,才不约而同的做了新衣。” 六人看到万有全陪同丁建中走出,一齐神色恭敬,行了一礼。 丁建中连忙抱拳答礼,含笑道:“诸位老哥,此次出门,不但有劳诸位,还仰仗诸位鼎力相助呢!” 大家同声道:“丁大侠好说,在下等人,以追随骥尾为荣哩。” 铁扇相公宋兴仁走上两步,朝万有全拱手道:“兄弟真是惭愧得很,万总管在三天之间,挑先名驹,定制车辆,连咱们六人的衣衫都裁剪得如此台身,事无巨细,安排得如此周到,即此一点,就见大才,兄弟万分钦佩之至。”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那就表示这三天来万有全虽然在琴香阁饮洒作乐,但他做的事,可真不少! 可见他是故意在琴香阁,让你们认为他花天酒地,他却借此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丁建中听得暗暗惊奇,心想:“原来他们身上穿的新衣,都是万有全叫人缝制的。” 万有全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开了宋兄一个小小玩笑,还望宋兄不介意才好。” 他说完话,立即趋到阶前,右手一抬。 但见停在远处的两辆双辔马车,立即由车把式驾驰了过来。 这两辆马车,停在远处,你只觉它极为华丽,如此而已,但这一驰近,你就可以看到它的豪华瑰丽了!车柱车辕,不但木料是最高贵的紫檀木,而且雕刻精细,蟠龙舞凤,栩栩如生,配以牛皮车蓬髹漆得光可鉴人! 连驾车的四匹马,也是千中选一,神骏非凡,最难得的,还是通体枣红,没有一根杂毛。 万有全一指两个车把式,躬着身说道:“启禀主人、夫人,这两位车把式,一名钱通,一名钱义,是属下跑了半辈子江湖才物色到的最好御手了,用最高价聘请来的。” 丁建中举目看去,那钱通、钱义:都已四十开外,五十不到,虽然一脸俱是风尘之色,仍掩不住他们眼神充足,神光内敛,分明是有一身极好武功的人。 他们身上,从阔边凉帽。到衣衫、鞋袜,也全是新的。 丁建中因万有全既然向自己引见了,也就和他们点首为礼。 这时但听一阵鸾铃、马蹄之声,杂沓传来,只见大路上驰来了八匹红鬃骏马,马上八名健儿,一色青绸劲装,黑色快靴,肩头飞扬着红绸雁翎刀,腰挂镖囊,一望而知这八人无论骑术、武功,都是久经训练的健儿! 丁建中不知道这八人来历,正待问话。 万有全站在阶上,左手一摆,那八骑健儿急驰而来,迅快刹住,在庄前左首整整齐齐的一字摆开,停了下采。 原来这八人正是万有全从戴庄护院中挑出来的,八名随从,由万有全的堂弟万志胜为首,果然一个个精神抖擞,身手不凡。 他们身上衣衫和一切装备.当然也是全新的了。 这时,从右首侧院马厩中,由七名马童,也各自牵着马匹,走了出来,送到金氏兄弟、路传广等人身前。 光是这六匹马,也煞费了心思,送到金面郎君金兆铨面前的是一匹金黄色骏马,银面郎君金兆铭是白马、魁星铁凌霄、铁扇相公宋兴仁是两匹青鬃马、分水兽路传广、和神刀冷中锋是两匹乌云盖雪,俱是神骏名驹,也极为适合他们各人的身份。 另外一匹枣红马,则是总管万有全的坐骑了。 举凡马上鞍蹬,也都各按马匹颜色而配制,格外显得鲜明夺目。 这一场面,在戴庄前面,当真有如大检阅一般,声势之盛,声容之壮,就是东天王在日,也从未见过! 戴庄上下,恭送姑爷、大小姐远行,看到这番气势,人人脸上,都有着说不出的惊异与兴奋。 万有全这时迅快的抢着走下石阶,打开第一辆马车的车门,躬着身道:“主人、夫人,请上车了。” 这一打开车门,但见车内湘绣帘幕,锦墩缎垫,莫不瑰丽悦目,豪华舒适。 丁建中、戴珍珠跨上了车厢。 万有全立即放下帘幕,掩上车门,然后又招呼夏香、秋香、冬香三入,上第二辆马车。 这第二辆马车,外型和第一辆完全一样,但车内装潢,就有了显著的不同! 第一辆只有两个坐位,宽敞舒适,可坐可躺,也可以倚窗向外眺望.装设得十分精巧,第二辆却是专替四香设计的,车厢之中,设置了四个位置,虽不及第一辆的豪华,却也是自古以来,行走江湖,最舒适的马车了。 三香随身携带了四只朱漆箱笼,两只装的是从天香之宫取来的珍宝,另外两只则是丁建中夫妇和四香的替换衣衫。四只箱笼,提进了车厢,就占去·丁很大的地方。 万有全跟着三香身后,跨进车厢,含笑道:“三位姑娘请在座位上坐好了,咱们此去黄河赈灾,路程遥远,放着这些箱笼,姑娘们就不方便多了。” 秋香嘴快,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万有全耸肩一笑道:“在下早就替姑娘们没计好了。” 冬香披披嘴道;“你有什么办法?” 万有全脸含笑容,伸手指指车窗上雕刻的“二龙抢珠”那颗大珠,说道:“姑娘按一下这颗龙珠看看?” 冬香不信的道:“你装了机关不成?”伸手朝珠上按了一下。 这一按,但见四只朱漆箱笼忽然缓缓往下沉去,不过眨眼工夫,箱笼已沉入车厢底下,那块铺着红毯的木板,又缓缓升上,恢复了原状。 秋香、冬香啧啧称奇,同样“啊”道:“车上果然装了机关。” 夏香道:“万总管,如何再把箱子送上来呢?” 万有全陪笑道:“再按一下,箱子就送上来了。” 夏香依言又在木珠上按了一下,果见木板下沉,一回工夫,四只箱笼果然全又送了上来,夏香又按了一下木珠,箱笼依然沉了下去,铺红毯的木板又恢复了原状。 夏香眨动俏眼,咭的笑道;“万总管,你设想得真周到。” 万有全含笑道:“姑娘夸奖了。”他退出车厢,又替她们放下了帘幕,关上车门,回到地上,左手一挥,八名乘着骏马的庄丁立即变成双行,两人一对,当先上路,同时“豁”的一声,竖起了八面淡黄旗,海面旗上,各绣一个黑色的大字,计为;“天香宫主黄河赈灾” 八字。 万有全身为总管,自该跟在八骏后面,走在主人马车前面,他立即从马童手中接过缰绳,跨上马鞍,控缰启行。 于是两辆车也缓缓移动,随着启行。 最后则是金氏兄弟和路传广等六骑,算是押后。 这一行车骑队伍,鲜明雄伟,十分壮观。 站在戴庄前面送行的总帐房田渭清,总管事戴禄,和全庄上下的人,不由得一齐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表达他们对姑爷、大小姐的赞美和祝福! ※※※ 常慧和春香,骑着两匹骏马,午前就离开了戴庄,日直时光,就已赶到绳金寺。 两人在寺前下马,拴好马匹,就急匆匆进入山门,穿越大天井,转过大殿,刚跨进左首一道月洞门,正待往里行去! 就听一名灰衲僧人在身后叫道:“两位施主请留步,这后面是禅房,香客莫入。” 常慧连头也没回,大声道:“我不是香客。” 那僧人眼看常慧两人并未停步,就急步追了上来,叫道:“两位施主快请留步。” 常慧气道:“你嚷什么?我是找老师傅来的。” 脚下突然加快,往里疾走,春香也加快了脚步。 那僧人追在后,大声道:“施主怎可乱闯,要见老师傅,也得先由小僧进去通报一声呀!” 春香回头道;“我家公子不用你通报。” 不大工夫,便已奔入精舍,神弹子贺德生就站在阶前,看到两人,不觉问道:“小哥找谁?” 常慧故意朝他拱拱手道:“请问大叔一声,这里可有一位人称神弹子贺德生的贺前辈。” 那僧人眼看常慧正在和贺德生说话,也就悄然退了下去。 贺德生听得一怔,问道:“小哥是谁,找贺德生有什么事么?” 常慧道:“在下是贺前辈的侄子,正有事要找家叔。” 贺德生就算是老江湖,一时也弄迷糊了,盯着常慧问道:“小哥究竟是何人?” 常慧道:“在下是奉婶娘之命,来找家叔的,因为家叔离家已有多日,迄无音信,婶娘一家,生计陷入困境……” 贺德生道:“小哥不会找错地方吧?” “错不了。”常慧含笑道:“家叔贺德生,人称神弹子的便是,听说就在这里出了家……” 只听驼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叱道:“小慧,不许再胡闹了。”随着话声,缓步走出。 常慧朝贺德生咭的笑道:“贺大叔,亏你还是老江湖呢,连我是小慧都看不出来。” 贺德生睁大眼睛,“啊”了一声,大笑道:“好、好,你真把贺大叔难倒了,小慧姑娘,你怎么改扮了男装?” 常慧喜孜孜的道:“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呀,现在侄女可放心了,连贺大叔老江湖都没认得出来,外人自然不会认识我了。” 驼龙问道:“小慧,你这时候赶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常慧道:“自然是大事了,哦,老师傅呢?大叔、贺大叔,咱们到里面说去。” 要到里面去说,自然是机密大事了,驼龙和贺德生点点头,就和常慧一起朝里面行去。 进入小客室,谢三泰,公孙丑也跟着走入,知本大师修的是子午功,此刻运功未醒驼龙问道:“小慧你们大概还没吃午饭吧?” “没有。”常慧道:“大哥、大嫂午后就要启程,才要侄女赶来通知的。” 驼龙道:“你们先坐下来,我要悟勤去厨下弄些吃的东西来。” 春香道:“还是小婢去。” 常慧道:“你又忘了,你该称‘小的’才对。” 春香道:“小婢……哦,小的记住了。” 她举步走出,找到小沙弥悟勤,要他到香积厨去弄了两份素斋来。” 两人匆匆吃毕,过不一回,知本大师也启门走出。 大家围着常慧坐下,小沙弥依次送上香茗,便自退出。 常慧要春香站到阶上去,以防有人窥听,才把万有全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驼龙神色微变,说道:“此人颇有心机,而且对我们的实力,了如指掌,看来当真来者不善!” 贺德生道:“只要他不是对方的人就好?” “咱们如何知道他不是对方的人?”谢三泰洪笑一声道:“就算不是对方的人,但他有为而来,也许志在了少侠伉俪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也总是歹徒了。” “阿弥陀佛,黄河赈灾,这是一件莫大善行。” 知本大师合掌道:“如今丁施主伉俪已经即将启程,诸位老施主看看咱们应该如何支援?” 谢三泰道:“咱们分批上路,暗中跟着他们人车,随时监视数里内的行动,谅那万有全也不可能耍得出什么花样来?” 贺德生道:“不成,道兄这话,正是万有全要咱们这佯做的.咱们如果听他的安排,岂非落在他的算中么?” 谢三泰道:“咱们既要暗中保护,自然只能暗中跟随,这也不算听他的安排。” 驼龙道:“兄弟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诸位老哥意下如何?” 知本大师道:“姜施主不妨说出来听听。” 驼龙道:“丁建中夫妇同意万有全的建议,到黄河去赈水灾,目的地该是开封、郑(州)、洛(阳)之间了?” 知本大师点点头道。 驼龙道:“罗文锦家在洛阳,这一带也许正是一统门的势力范围,因此,兄弟觉得万有全很可能是对方的人,他是故意要把我们这干人引去的了。” 知本大师又点了点头,大家谁也没有开口,静待驼龙的下文。 驼龙接着道:“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咱们的实力,对方已经了如指掌,但对方的实力如何,咱们依然一无所知,这是咱们唯一的弱点,因此兄弟之意……” 他忽然压低声音,望着知本大师说道:“此事如能获得少林寺的支援,就可稳操胜券了。” 知本大师连连点头道:“姜老施主说得极是,洛阳是一统门的势力范围,已无疑问,不说罗文锦是少林叛徒,一统门为祸武林,就凭丁施主伉俪黄河赈灾一事,敝寺自当全力支援了”。说到这里,口中“唔”了一声,又道:“事不宜迟,此事还得老衲亲自赶回敝寺,将经过面告方丈师侄,立即调派人手,沿途暗中部署,方不误事。” 驼龙喜道:“能得老师傅亲自赶去,在暗中支援,自是最好不过了。” 谢三泰道:“姜大侠,咱们这些人呢?该如何调派,你老哥儿是头儿,调兵遣将,咱们全听你的了。” 贺德生接口道:“不错,蛇无头不行,此事咱们是该有个主将,才不致临事乱了步骤,你:老哥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姜大侠当主将,区区兄弟当个狗头军师,也许还可以胜任呢!” 贺德生道:“你能当军师!” 公孙丑尖笑道:“怎么,你贺老哥瞧不起兄弟?当个军师还不够资格么?不是区区夸口,用点心机,运筹帷幄之事,兄弟当行得很。” 谢三泰道:“好,你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咱们该当如何行动?” 公孙丑耸耸肩道:“咱们:这几个人,只要一出绳金寺,就会给人家认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咱们只是暗中随行保护,其实咱们的行动,和丁少侠伉俪一样的显眼。” 驼龙点头道:“公孙兄此话甚是有理,咱们的一举一动,确然会在对方严密监视之中。” 公孙丑得意一笑道:“如何、兄弟说得没错吧?” 贺德生道;“光吹没有用,你该说出办法来。” “这个自然。”公孙丑缓缓举起一个指头,说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咱们也得改扮改扮!” 谢三泰道:“咱们这几张老脸,江湖上谁不认得?你扮来扮去,也无法改变咱们的容貌。” “谢道兄真是坐井观天。” 公孙丑耸耸肩大笑道:“谢道兄知道就好,区区若无偷天换日之功,敢在诸位面前夸下海口么?” 贺德生道:“你会易容?” “岂止易容?”公孙丑道:“我要把你贺老哥改扮成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天底下没有人会说你超过了十八岁。” 他打开医箱,取出一个卷得很小的纸卷,说道:“首先是知本老禅师.你目标最大,只要一离开绳金寺,就会被人发现,那么少林寺有何举动,就逃不过贼人的耳目了,这是一张面具,你老师傅有道高僧,当然不肯改头换面,但事关重大,也只好从权了,老师傅先戴到脸上试试,就知道了。” 面具多半是人皮做的,他因知本大师乃是少林长老身份,岂肯使用,故而不说“人皮” 二字。 知本大师道:“老衲也知道事关重大,正想不出办法呢,公孙施主这面具能把老僧本来面目掩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也明知面具是用人皮做的,口中也同样不提“人皮”二字,话声一落,果然伸手接过,绷着面具,蒙到脸上。 这张面皮薄如蝉翼,但戴到脸上,知本大师立时变了一个他本来慈眉善目,年在七旬以上。这回却变成了一个四十开外的紫膛脸和尚,而且脸上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哪有一丝老态? 贺德生由衷赞道:“公孙先生精制的面具,果然与众不同,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公孙丑取过一面小铜镜,递给知本大师,说道:“老禅师看看还满意吧?” 知本人师接过铜镜,仔细端详了一阵,点头道:“很好,如此一来.老衲的顾虑就没有了,好了,诸位施主,老衲得先走了。” “且慢!”公孙丑伸手一拦,说道:“老禅师此行,关系正邪双方胜负之机,你虽已变易容貌.但此时从绳金寺出走,仍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知本大师道:“公孙施主之意,是要老衲等天黑了再走么?” “也不成。”公孙丑道:“贼人目前最注意的,该是绳金寺了,就算天黑了,老禅师一出去,依然会被发现。” 第三十章 知本大师一怔道:“那该如何?” 公孙丑笑了笑道:“且等明天一早,寺中派几个采购杂物的师傅上街采购,老禅师可杂在其中,一起出寺。而且必须有两三个僧人,上山采樵,其中一个悄悄下山,老禅师等到了市场离去之后,那个僧人,立即补足人数,这样,采购杂物回来,人数依然相同.才不致引人注意。” 这是金禅脱壳之计。 知本大师道:“要这么麻烦么?” 公孙丑道:“老禅师还当绳金寺容易离开的么?” 知本大师点点头道:“好,看来只好这么办了。” 贺德生道:“那么咱们呢?” 公孙丑道:“山人自有道理。” 他又取出两张面具,说道:“兄弟这三张面皮,放在药箱里,也快有二十年了,说起来来头可大着呢,还是昔年人称巧手书生的公冶逊所制,戴在脸上,和天生的一样,连谈笑的表情,都十分逼真,百年来无人能够仿制……” 他把两张面具交给了常慧,说道:“常姑娘两位是负责咱们和丁少侠之间的联络事宜,如能经常改换面貌,这句活,兄弟可有个说明,就是赶上百来里路,再戴上面具,再赶个百来里路,取下不戴,再赶上百来里路,你们两个互换面具,这一来,就可掩去了不少的人注意了,好,这两张面具就请常姑娘收好·了。” 常慧喜孜孜的道:“多谢公孙先生。” “不谢。”公孙丑又道:“但有一件事,须得常姑娘帮个忙,” 常慧道:“公孙先生请说。” 公孙丑道:“咱们这些人,目前离不开绳金寺,姑娘请回到戴庄去一次,要戴庄总管多派几辆马车,再派几名庄中男女,假扮富室香客,明日一早,到茅中来进香,但须做得机密,要他们先离开戴庄,再行打扮,再雇马车不可从戴庄直接驶来。” 常慧点头道:“我这就去。” “还有。”公孙丑道:“咱们离开这里,再遇上时,你只怕会认不出来了,咱们先约好记号,就不致当面错过了。” 常慧望着他点点头。 公孙丑道:“姑娘总知道喝酒时候的猜拳‘一品’、‘哥俩好’,‘三元及第’,这三记吧,咱们见面就用这三个手势好了。” 常慧道:“我记下了,好啦,姜大叔,我走啦!” 驼龙叮咛道:“路上须得小心!” 常慧道:“姜大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跟大家一一别过,就偕同春香,出寺而去。 公孙丑耸着肩膀,走出精舍,朝小沙弥悟勤招招手道:“你快去请方丈来一趟。”悟勤躬身领命,急步而去。 一回工夫,通道随着走入,合十道:“不知是哪一位施主召唤贫僧?” 公孙丑含笑道:“方丈大师,是兄弟请你来的。” 大家不知鬼医公孙丑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看着他没有作声。 这时知本大师已经取下了面具,含笑道:“通道,公孙施主有事,你就坐下来,听他吩咐好了。” 通道合掌道:“弟子遵命。”果然在一旁坐下。 公孙丑笑了笑道:“吩咐不敢,区区是请方丈大师来认识认识的。” 一面朝驼龙等几人招招手道:“来,现在该咱们来了。” 驼龙问道:“公孙先生要咱们做什么呢?” 公孙丑嘿然道:“你身为主将,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么?” 驼龙被他说得一怔,含笑道:“还请公孙先生指教。” 公孙丑道;“自然是替你们改头换面了。” 贺德生道:“你方才不是说一共只有三张面具,已经珍藏甚久,难道还有么?” 公孙丑道:“没错,面具只有三张,那是因为老禅师要赶回少林寺去见方丈,便于取下,出了少林,又得戴上,没有面具不行,常姑娘两位,也须得经常改换,才不致被人家认出来,也只有面具最方便,至于咱们这些人,用不着经常改换容貌,就毋须面具了。” 贺德生道:“那你要如何替咱们改头换面?” 公孙丑耸着肩,笑道:“咱们只要一次完成,就可以了。” 他捧着药箱,走到驼龙身边,放下药箱,笑道:“姜大侠,你是主将,该从你开始了。” 也没待驼龙答话,伸手拉开药箱底层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小巧的刀,剪、刷子等物,和十来个白瓷小瓶,他伸手扶起驼龙的头脸,仔细端详了一阵,说道:“姜大侠请闭上眼睛,兄弟要施术了。” 原来他药箱底层,正是易容术用的工具和药物。 驼龙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公孙先生还是易容的行家哩!” 说罢,依言闭上了眼睛。 “这当然!” 公孙丑打开几个瓷瓶的盖子,一面说道:“不是兄弟吹牛,凡经区区易的容,保证三个月之内,任你用冷热水洗脸,丝毫不变颜色,若是有人请区区易容,区区至少也得收他三五百两银子,今天可是赔本生意,完全免费。” 他口中说着,双手可丝毫不慢,用手指从小瓷瓶中挑起一点白色药膏,往驼龙脸上一阵涂抹。你别看他只有很少一点白色药膏,但经他涂抹以后,驼龙睑上,就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张脸比戏台上的曹操还白。 贺德生道:“公孙兄,你怎么把咱们主将扮了大花睑?” “你懂什么?” 公孙丑哼了一声,接着道:“这个叫做打底。” 说也奇怪,他涂在驼龙脸-卜的白粉,好像馒头一般,还会发酵! 这一回工夫,驼龙本来瘦得双颧突出,脸颊无肉,如今却胖了许多,把没肉的脸颊,都填了起来。 公孙丑又端详了一回.随手取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脸颊上仔细的又刮又削,就好像水泥工塑神像,哪里泫厚一些,哪里该薄一些,刮下来的,又在哪里补一些,下手极快,可说运刀如飞!等他认为满意之后。才放下小刀,然后又用小剪把他浓眉修剪了一阵,才试着用手指轻轻摸了下驼龙脸颊,大概认为差不多了,然后又从瓷瓶中挑了两种颜料,在自己掌心匀好,涂到驼龙脸颊上,两只眼睛四周,用笔涂了一层,又把他颏下苍须,修剪整齐,含笑道:“好了,诸位看看,区区手艺如何?” 驼龙姜大川,已是六旬以上的糟老头、浓眉、大眼、花白苍须,加上驼背,但经他这番精心的易容修饰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脸颊不瘦不胖,浓眉如剑,眼睛小了许多,脸色微带焦黄,眼圈隐有黑晕,黑须整齐的中年人,看去最多也不过四十几岁! 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不觉齐齐一怔,谁都想不到鬼医公孙丑还有这一手! 知本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孙施主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驼龙睁目道:“公孙先生把兄弟变成怎样一个人了?” 公孙丑随手递过一面小铜镜,含笑道:“最好的答案,就是姜大侠自己看了。” 驼龙揽镜一照,不觉惊异的道:“公孙兄要兄弟扮什么样的人呢?” 公孙丑含笑道:“你是主帅,一切听兄弟这狗头军师给你安排好了。” 接着又朝谢三泰招招手道:“谢道兄,现在该轮到你了。” 谢三泰问道;“你要把兄弟扮成什么角色?” “这你不用管。” 公孙丑指指坐椅,叫他坐下,一面说道:“主帅都任由兄弟安排,你只要听兄弟的就是了。” 于是又开始给谢三泰易容。 不过顿饭工夫,他替谢三泰、贺德生都易了容,谢三泰变成紫脸浓髯中年汉子,贺德生也改扮为淡金脸的中年人,接着他又动手给自己改扮成白脸,八字胡,尖瘦脸汉子。 驼龙忍不住问道:“公孙先生,你究竟有何计划,现在总可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了?” 公孙丑收起药箱,说道:“这事情很简单,丁少侠伉俪要去黄河赈灾,他们从天香之宫取出来的珍宝,自然要在开封、洛阳等大城市义卖,咱们是不是要去捧场?” 贺德生道:“你老哥说得明白些好么?” 公孙丑耸耸肩,笑道:“兄弟这计划是要姜大侠扮成一方富豪,谢道兄和你老哥是护庄武师,兄弟是姜大侠的账房,这样够了吧?” 谢三泰道:“咱们不是要沿路暗中保护么?” “哈!”公孙丑耸耸肩道:“丁少侠伉俪,一身所学,还用很着咱们保护么?兄弟预料途中不会发生什么事故,等到了地头,当然是指开封或者洛阳了,那时才需要咱们帮衬……” 谢三泰道:“咱们如何一个帮衬法子?” 公孙丑道:“抬价呀,这是义卖,譬如一串珍珠,人家出一万两,咱们就喊一万五千两,一方翠玉,人家出八千两,咱们就喊一万二千两。” 贺德生道:“你有银子?” 公孙丑尖笑道:“这你就不用管,姜大侠喊了价,要付银子,就有咱这军师兼账房的负责。” 驼龙道:“好,咱们就听军师的。” 公孙丑朝通道(绳金寺方丈)拱拱手道:“方丈大师,现在都看到了,咱们这几个人,都定明天出发,但这是极机密之事,除了方丈大师,可不能让寺中僧侣知道,好在咱们这里? 僧侣们不能擅入的,至少在咱们走后,三天之内,仍要悟勤每日三餐,把素斋开到精舍里来,这样可以减少对方防范之心。” 通道合十道:“这个不用公孙施主关照,贫僧省得。” 第二天,天色黎明,四五个到城里去采购粮食杂物的僧侣,就离开了绳金寺。 ※※※ 另有三个上山采樵的僧侣,也在稍后掮着扁担,绳索,相继出寺而去。 巳牌时候,有三辆马车,驶到了绳金寺前,下车来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两个丫鬟,两名仆从前来进香许愿。 据说这对老夫妇是城东的老员外,此次进香,是为他进京赴考的儿子在菩萨面前许愿,希望今年高中前茅,蟾宫折桂。 这对老夫妇到处瞻拜佛像,不但十分虔诚,出手更是大方,自有知客僧人殷勤献茶,等在各处殿堂膜拜上香之后,才行离去。 当然,这已不用作者交代,知本大师是跟着采购杂物的僧侣走了,驼龙姜大川,贺德生、谢三泰、公孙丑是躲入三辆马车之中,离开了绳金寺。 “天香宫主黄河赈灾”,这八个字,有着浓厚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在江湖上迅快的传扬开来! 天底下最快速的东西,不是雷、也不是电,而是对人有刺激功能的消息。消息可以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不消多时,就可以传遍天下。 好事的人,还可以依次类推方式,把自己的幻想,加入进去,于是,本来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可以说得活灵活现,像煞有介事,更何况“天香宫主黄河赈灾”是确有其事,确是江湖上一件大事,自然就越发轰动,越发说得神秘了。 有人说天香宫主貌如天仙,遍体生香,目前还是小姑之身,她是藉黄河赈灾之名,挑选夫婿,说不定还要抛彩球呢! 有人说天香宫主,是昔年名动天下天香仙子的亲生女儿,这次赈灾,是天香宫主替她母亲积修外功,把天香之宫的奇珍异宝都带出来了,只要赈灾完成,天香仙子就可以白日飞升,修成正果了。 江湖上、各地、各处的茶楼酒肆,这几天不论什么阶层的人,只要有两个人以上,他们谈论的题材,就会是这件赈灾的事。 人都好奇、好事,传说离事实渐远,编织的故事也更美,但不论哪一种传说,反正都是捧天香宫主的。 人,也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消息传开之后,江湖上的年轻人和许多好色之徒,都要一瞻天香宫主的芳容。 黑道中人和许多生有占有欲、爱好珠宝珍玩的人,都想见识天香之宫的宝藏。 神偷、贼祖宗一类人,明知武功不如人,但仗着偷的本领,希望乘机捞上一、二样,因为天香之宫的藏珍,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 正因江湖上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朝天香宫主黄河赈灾车辆经过之处赶来,一路上,跟在车队后面的人数,也愈来愈多,每到一处,就像迎神会一般,万人空巷,热闹情形,真是懿欤盛哉! 两辆豪华马车,帘幕低垂,由前后马队簇拥而行,从南昌出发,一路北行。 大家只知是黄河赈灾的,至于目的地在哪里,大概除了丁建中、戴珍珠,只有总管万有全知道。 因为一路上,在哪里打尖,在哪里住宿,万有全都有详细的安排,不用丁建中等人操心,多问一句话。 最使人感到惊异的,就是人马未到,食宿都早已安排妥当,好像万总管预先就定下了一般,但谁也没看到万总管派出什么人去。 万总管每天只是意态飞扬的坐在马上,走在两辆马车之前,顾盼自豪,如此而已! 丁建中当然也深觉奇怪,但经他向住宿的伙计讯问,才知这一路上的客房,早经预定,包了下来,计算时日,正是万总管高卧琴香阁的三天时间中定的。 丁建中心中自然感到无限的惊奇和佩服,万总管在这二天之中,不知做了多少事,你怎么计算,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何况他还要在铁扇相公宋兴仁的监视之下,依然饮酒作乐,要骗得过铁扇相公,这样一位老江湖,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丁建中夫妇,如今对万有全的大才,已是深信不疑,他们内心当然也有疑虑,那是万有全的来历和目的,但大致上来说,夫妻两人对万总管已是信赖有加,不论什么事,都任由他去作主,不加过问。 车队由德安、瑞昌渡江,入湖北境界,万有全心中的全程路线,是由广济、济水、取道麻城而北,横越大别山脉的小界岭,进入河南,杞县,陈留而抵开封。 但从车队出了南昌之后,因为“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消息,迅速传开,跟在车队后面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本来只有两辆马车,和十五骑马匹,如今却成了一条婉蜒的长龙,在他们后面,少说也有一、二千个好奇和好事的人,跟着不散。 人群中,当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当然,有的只是适其会,和车队走上同一条路! 譬如,其中有镖车,有货车,也有赶路的行商,僧道、贩夫、走卒,和要饭的乞丐,形形色色,三五成群。 这天晚上,车队在济水住宿,晚餐之后,总管万有全悄悄登上楼梯,来至客堂门口。 秋香迎着道:“万总管,有事?” 万有全点点头道:“我是见主人和夫人来的。” 丁建中听到万有全的声音,忙道:“万总管请进。” 万有全举步走入,拱拱手道:“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戴珍珠含笑道:“万总管不用多礼,你晚上上楼来,一定有什么事了。” 丁建中道:“请坐。” 万有全点点头,在两人下首坐下,面情凝重的道:“属下发现了一件事,咱们被人盯上了。” 丁建中笑道:“咱们后面,有这许多人跟着瞧热闹,自然有不开眼的人,会觊觎咱们赈灾的珍宝了。” 万有全道:“据属下连日来的观察,人群之中,混杂了黑道人物,自是在所难免,但最多也不过三五成群,凭这些人的气候,还不至对咱们构成威协……” 丁建中道:“那么万总管指的是什么人呢?” 万有全道;“咱们车队离开南昌之后,属下就发现有一、二十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一路尾随了下来。” “乞丐?”戴珍珠惊疑的道:“会是穷家帮的人?” 万有全道:“属下先前还不敢确定,但经属下暗中观察,每经一处,他们的人数,就增加若干,因为他们掩蔽得很好,分散开来,混杂在人群之中,不易被人发现,如今大概已有一百四、五十人之多。” 丁建中道:“这么说,他们是有企图来的了。” 万有全道:“他们有何企图,直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只是咱们赈灾之事,如今已经轰传整个江湖,黑道中人觊觎天香之宫珍宝的,也势必愈来愈多……” 戴珍珠道:“这都是你万总管太铺张之故。” 万有全得意一笑道:“这些成果,原在属下预计之中的事,不如此,不足以轰传武林。 但属下希望主人在这些人面前,能够露上一手,好让许多不自量力的人,知难而退,也好使咱们此行,更为轰动……” 丁建中含笑道:“你要我如何露法?” 万有全耸肩一笑道:“属下之意,主人若能当着群众,表演一手,聊以示儆,却无伤于人……” 他口气略为沉吟,抬头道:“但主人仍要不失雍容气度,只要能慑住人就好了。” 丁建中含笑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万有全道:“据属下预料,明日未牌时光,咱们车抵黄岗庙与望花街之间,(在罗田、麻城两县中间)那里左临山坡,右为旷野,一、二十里均无人烟,也许会发生事故……” 戴珍珠看他言词吞吞吐吐,心中不由起疑,问道:“不知万总管有何所见,认为到了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会有事故?”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也只是以常理度之。天香之宫的藏宝,喧腾武林,已有百来年之久,多少人找遍了名山大川,始终一无所获,如今既为夫人所得,许多黑道巨擘,听了自然会眼红,属下默察人群中,已有不少黑道帮派,混杂其中,但似是大家心里存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的出面下手,因此使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戴珍珠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咱们这一行人中,虽有金氏昆仲,和冷中锋、铁凌霄等六位一流高手随行,但江湖之大,岂乏能手,在他们的眼中,这六个人虽是劲敌,还未必使他们有所顾忌……” 丁建中笑道;“万总管之意,是说他们顾忌的是愚夫妇了?” “不错。” 万有全耸着肩道:“他们自然都已打听清楚,天香之宫藏有一册《天香秘笈》所载武功,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夫人既然继承了天香之宫的主人,也许已经练成了《天香秘笈》上的武功,这是他们最顾忌的一点,其次,就是主人了,身为昆仑传人,武功必然高不可测,有这两点,才使他们迟迟不敢下手……” 他不待丁建中夫妇开口,接着道:“因此属下预料,他们会选择一处人迹较稀的地方,先由一、两个较有盛名的黑道人物出面,要主人或夫人露一手给他们瞧瞧,如果主人或夫人露的一手,并不如他们想像中的高明,也许就会群起发难……” 戴珍珠问道:“你认为那地点,就在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 “是的。”万有全道:“因为这一路上,那里是最适当的地点了。” 丁建中道:“那么万总管为什么要我当众表演呢?”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属下看得出来,主人武功,似乎高过夫人一筹,由主人当众表演一手,一来可以镇慑人心,二来,在大家心目中,夫人是天香之宫的主人,自然已得天香仙子真传,必有更惊人的绝艺,让大家看了主人的表演,自然更会增加对夫人的神秘感。那么纵或有人还不死心,咱们这一路上,却可以风平浪静了。” 戴珍珠轻笑道:“万总管设想的果然十分周到,丁郎,明天你就当众露一手给他们瞧瞧了。” “哈哈!”丁建中朗笑一声道:“万总管,你预料的也许不错,但对夫人的估计,可就看走眼了。” 万有全惊“哦”一声,躬身道:“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夫人身为天香之宫的主人,一身绝学,又岂是像属下井蛙之见,所能蠡测?” 万有全果然料事如神,第二天午牌时光,两辆马车,一行马队驰过黄岗庙下的黄泥山岗,放眼望去,这一带土荒地瘠,一片都是干硬的黄土,长着疏朗朗,不过尺许高的野草。 路,只是经常有行人、车辆经过,留下的一条痕迹而已! 这里离望花街还有十几里路,车队随着山势,绕山而行。 现在骑在马上的人,已可看到右首小山麓间,一棵高大得像伞的大樟树下,站着三个人。 远望过去,大樟树只像一颗盆景,树底下三个人,不过寸许来长。 这是骑在马上的人目力过人,才看得清,因为那座小坡,那棵大樟树,距离他们,少说还有一二里远! 一、二里路,自然不需多久就赶到了。 树在逐渐放大,人也在逐渐的增高,现在已可清晰的看到三人的面貌。 三个都是老人,个子稍有高矮,却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身上同样穿一件半长不短的黄衫,三人脸型虽然不同,但都像风干了的橘皮,满布着皱纹,也都有一双深陷的眸子,目光如刃,一霎不霎盯着驰近的马队! 不,他们目光所注视的是第一辆马车。 第一辆马车,当然是丁建中和戴珍珠所乘坐的了。 车后六骑,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和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等人,都是江湖上响噹噹的人物,自然早就认出这三个老人的来历,但大家只是互望了一眼,谁也没有策马赶上前去。 这是因为今天出发之时,万总管已经关照过,车到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可能会有事故,但他们不用过问,只管看热闹就好。 六人心中一直在嘀岵,不知在黄岗庙和望花街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故?凭自己这几个人的万儿,还有不开眼的歹徒,不知死活的人敢在途中滋事? 如今他们看清楚了,来的竟然会是荆山三怪! 荆山三怪,算得上是黑道上的老前辈了,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在大江南北,名头已经够响了,但如果和荆山三怪相比,那就还只是穿开裆裤的娃娃呢I荆山三怪,这还是三十年前的外号,如今早该称他们荆山三老了。 三老收山已有二、三十年了,这回居然会亲自出马,显系受人撺掇而来。现在马队离大樟树不过十丈左右了! 站在三人中间的枯瘦老者已经开口了:“你们都给老夫停住。” 此老果然功力深厚,他只是随口说来,车声辘轳,马蹄杂沓。昕交汇成的一片声响之中,依然字字清晰,如同面对面说话一般! 万有全一马当先,越众而出,左手往后一摆,马队车辆,如一而整齐的立时停住,秩序井然!, 这是一片旷野,车马停住之后,本来远远跟在车后的一大群人,听到前面有人阻路,当然有热闹可看了,于是纷纷越过车马,从两边涌了上去。 万有全一马当先,在马队前面勒住马缰,这一来,他和荆山三怪差不多还保持了数丈远近,在马上双手抱拳,陪着笑道:“三位老人家叫咱们停下来,不知有何见教?” 中间的枯瘦老者只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站在他右首的是个矮小老者,口中沉哼一声道:“你下马来答话。” 万有全连连陪笑道:“是、是,在下失礼得很,在下这就下马。”.他果然随着话声,从马鞍上翻身下马,拱着手道:“在下已经遵命下马,三位老人家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聆。” 他身为丁府总管,但表现得竟然十分猥琐,可把车前八匹马上的戴庄庄丁们,看得心里十分窝囊,他们真想不到这些日子一直洋洋自得,八面威风的万总管,竟然如此见不得人! 右首那个矮小老者冷然道:“尔是何人?” 万有全陪笑道:“在下万有全,黄金万两的万,有……” 矮小老者不耐的道:“老夫是问你什么身份?” “啊!”万有全陪着笑,忽然腰骨挺了下,神气的道:“区区忝为丁府总管,也是这趟黄河赈灾的总管。” 右首矮小老者微哂道:“万总管居然身兼两职。” 万有全连忙拱拱手,陪笑道:“不敢,多蒙夸奖。” 人家根本没夸奖他。 矮小老者似乎对他这副猥琐模样看得很烦,冷冷说道:“叫你们主人出来答话。” 万有全一怔,他的一脸谄笑渐渐收敛,正容道:“区区在下很尊重三位老人家,区区忝为总管,三位似乎也应该尊重在下才是,三位要咱们停住,在下已经遵办了,三位在此拦路,有什么见教,来意如何,理该向在下说明,在下如果做得了主,就可遵办,如果做不了主,自会向敝上请示,这位老人家(指矮小老人)一开口就颐指气使,好像不屑和在下说话,在下倒想请教三位老人家如何称呼?自恃什么身份而来?配不配和敝上说话呢?” 他这番话理直气壮,却把荆山三老说得哑口无言。 矮小老人面有怒色,冷喝道:“你找死?” “哈哈!”万有全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区区能够当得上丁府总管兼黄河赈济总管,自然也能担当大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倒是老人家一开口就以死字相威胁,不怕辱没了三位的名头么?” 矮小老人怒声道:“老夫就劈了你……”右手一举,露出了鸟爪般枯瘦的手掌,作势欲劈。 站在中间的枯瘦老者徐声道:“老三,住手!” 他两道利刃般厉芒,缓缓落在万有全的身上,他但觉此人生相猥鄙,看去毫不起眼,先前卑躬陪笑,一副小人模样,这回侃侃而言,却又词锋犀利,以自己的眼光,竟然看不出对方是否身怀武功,一时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不觉朝万有全微微颔首,道:“万总管可知道老夫三人来历?” “不知道。”万有全脸上又堆起了笑容,答道:“但在下猜想,三位当非常人。” 枯瘦老者道:“何以见得?” 万有全道:“三位年事已高,必是同道中德高望隆之人,貌相古拙,必是山林间隐姓埋名之士,由此推想,三位的身份,不是可以思过半矣了么?” “说得好!”枯瘦老者道:“那么万总管可知老夫三人的来意?” 万有全道:“在下正要请教……” 矮小老者轻咳一声,已然冷声道:“你们打的是“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招牌,老夫等想问问清楚。” 万有全道:“老人家请问吧。” 矮小老者道:“其一、天香之宫,传闻江湖,已有百年,老夫三人很想见见这位天香宫主。” 万有全道:“请问其二?” 矮小老者道:“你们既是前去黄河赈灾,这是一件大事,总该有个数目吧?” 万有全听了只是呵呵大笑,并未作答。 矮小老者怒声道:“老夫问的话,有何可笑?” 万有全道:“老人家问的当然可笑,因为这两件事,似乎都和三位无关。” 矮小老者道:“咱们既然来了,不论有关无关,非见天香宫主,非问个确实数目不可。” “那好。”万有全答道:“在下可以告诉三位的,第一,天香宫主是不是肯见三位,在下无法作主;第二,咱们前去黄河赈灾,没有确切的数目,因为咱们带去的是天香之宫的珍宝,这些珍宝,也许可以卖到千万两银子,也许只能卖个百万两银子,目前很难估价。” 矮小老者道:“天香之宫的珍宝,都是尘世罕见之物?老夫三人颇想瞧瞧,以开眼界。” 万有全道:“这恐怕不成。” 矮小老者道:“为什么?” 万有全道:“因为这些珍宝,都是赈灾用的,要到了地头,才举行义卖,路中恕不展露,所谓钱财不露白,免得不开眼的宵小看了眼红,心生贪婪,若想妄图染指,白白送了性命,重者丧生,轻则身败名裂,又何苦来者?” 矮小老人大喝道:“有老夫三人在此,谁敢妄动?” 万有全大笑道:“有敝上和天香宫主在此,三位还不是要强行拦路么?”这话是明摆着不把荆山三怪放在眼里了。 矮小老者听得大怒,暴喝一声:“找死!” 扬手一掌,朝万有全劈了过去。 他是荆山三老的老三,这一掌是被万有全激怒出手,掌风如涛,应手卷撞过来。 万有全缩头一笑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这算什么……”随着话声,慌慌张张的闪避开去。 他脚步踉跄,并无玄奇身法,但矮小老者这凌厉一掌,却被他在惊险之中,擦身而过,刚好避开。 矮小老者目芒飞闪,沉喝一声:“好!” 右掌未收,左手又是一掌,斜劈而出。 万有全道:“你们也算是小有名头的人,这……动手打人,还讲不讲理?” 他说到“这”字之时,掌风已经逼近,口气微顿,脚下跌跌撞撞的连跳带闪,居然又被他避开,才接着又说了下去。 他这番连跳带闪,看去简直是手忙脚乱,但他居然一连避开了矮小老者二掌,却依然看不出他是不是会武功? 荆山三老中任何一位的出手一掌,江湖上能接得下来的固然不多,就是能及时闪避得开的,只怕更少。 矮小老人大喝道:“你敢小觑荆山三老。” 万有全睁大着眼,诧异的道;“在下几时小觑三位了,在下说的是礼节,也是理字,三位要见敝上,在下怎好连三位的姓名都没问一声,就去告诉敝上,有荆山来的三位老人求见,这样,在下岂非有亏职守,还能当得成总管么?” 中等身材老者沉哼道:“你真的没听过荆山三老?” 万有全摇头道:“荆山,在下自然知道,住在荆山的人多得很,年纪老的人,也不在少数,不会只是你们三位吧?” 中等身材老者一张老脸,气得煞白,双目厉芒连闪,但因人家说的未尝没有理由,他自恃身份,不好发作。 中间的枯瘦老者自然知道万有全是故意如此,心头虽怒。但脸上丝毫不露,颔首道: “万总管那就说荆山西门寿兄弟求见好了。” “原来是西门老哥。” 万有全抱抱拳,陪笑道:“在下自当立即禀报敝上。” 荆山三老,在黑道上辈份崇高,当今之世,已经没有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人了,万有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称他西门老哥。 枯瘦老者枯干的脸上,也因他这声“西门老哥”,不禁气得飞过一丝愠怒之色! 万有全并没理他,回过身去,左手一摆,车前八匹骏马上八名武士立即策动坐骑,向左右两旁退下,像雁翅般排开。 万有全颠着脚尖,走到第一辆马车侧面,躬身一礼,提高声音,朗声说道:“启禀主人、夫人,现有从荆山来的西门寿兄弟三人求见。” 荆山三老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姓名,而且他们三人,就站在车前求见,这真是损人之至! 枯瘦老人“西门寿”还能隐忍,他左右的二老(中等身材老者)和老三(矮小老者)已是气得满脸发青,怒气直透眉宇! 矮小老者忍不住沉哼一声:“好大的架子!” 万有全转过脸,尖声道:“敝上一向如此。” 只听车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既有道上的朋友辱承惠临,万总管,你就打开蓬车便是。” 万有全恭敬的躬身应“是”,朝车把式挥挥手道:“钱通,主人吩咐,打开蓬车。” 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钱通一声不响,左手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但听“豁”的一声,车蓬很快的完全敞开! 大家只觉眼前骤然一亮,珠光宝气,炫耀生辉,一对青年男女,脸含微笑,并肩站在华丽的敞蓬车中! 男的玉面朱唇,身穿一袭青纱长衫,腰围玉带,悬一柄四尺的古剑,剑鞘上镶嵌了许多宝石,显见此剑的名贵! 女的芙蓉如脸,宫鬓堆鸦,簪一支白玉飞凤簪,发髻正中间缀一颗葡萄大色呈粉红的明珠,隐隐闪着奇异的光彩,身上穿一件莹莹宝气的珍珠衫,每一颗珍珠,都有黄豆大小,日光映照之下,更显得珠光氤氲,五彩缤纷! 这一对青年男女,当真是人间奇侣,神仙眷属。 荆山三老看得不由一呆,那围在数丈外的人群中,早已有人纷纷鼓起掌来! 继第一辆马车敞开车蓬之后,第二辆马车也随着“豁”的一声,敞开了车蓬,车上站立的则是三个腰插短剑的青衣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娇柔多姿! 人家本来还以为第二辆马车上,必然载有前去赈灾的珍宝,如今车蓬敞开之后,车中除了三名使女,一目了然,哪有放珍宝的箱笼,就是连包袱也没有一个。 于是有很多混在人群的黑道人物,登时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 据说丁建中和戴珍珠从天香之宫回来,先去了绳金寺,再回戴庄去的,这情形,分明是金蝉脱壳之计,他们打着“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旗号,大事铺张的上路,却把珍宝留给了知本大师和泰山驼龙姜大川等人,暗中运走了。 丁建中一脸笑意,朝荆山三老拱手一礼,朗声道:“在下丁建中,不知三位前辈在中途光临,有何赐教之处?” 万有全站在车旁,恭敬的答道:“启禀主人,这三位老人家要见主人,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他们要见见天香宫主。第二,想瞧瞧咱们前去赈灾的珍宝……” 丁建中微微颔首,目光一抬,问道:“三位前辈的来意,可是如此么?” 矮小老者道:“不错。” 丁建中微笑道:“此次黄河赈灾,所有珍宝,都取之天香之宫,拙荆是继承天香仙子遗命,为天香之宫的主人,故而赈灾仍用天香宫主之名,三位要见的天香宫主,就是拙荆。” 戴珍珠及时在车上含笑点头道:“小女子戴珍珠见过三位前辈。” 中等身材老者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女儿?” 戴珍珠道:“正是。” 中等身材老者道:“戴天行在日,对老夫兄弟,也要尊称一声老前辈。” 戴珍珠道:“这个小女子倒从未听先父说起过。” “不知不罪,老夫兄弟也并无责怪你之意。” 中等身材老者一手捋着颚下的苍须,接下去道:“老夫兄弟久闻昔年天香仙子曾在一处山腹中修筑了一座天香之宫,不少人遍历名山大川,寻觅了近百年之久,始终未曾寻获,你既是从天香之宫出来。又携带大批珍宝,前去黄河赈灾,老夫兄弟,一向心好古玩,这闻名已久的天香仙子搜罗的珍宝。必然有不少是稀世之物,老夫兄弟并无贪婪之心,只想见识见识.赐予一阅,于愿足矣。” 说得好听,原来还不是为了珍宝而来的。 戴珍珠浅浅一笑,轻启樱唇,说道:“这个只怕不大方便。” 矮小老者道:“怎么?夫人连给老夫兄弟瞧瞧都不肯?” 戴珍珠道:“这个小女子也作不了主。” 中等身材老者道:“那么什么人作得了主?” 戴珍珠笑盈盈的道:“珍宝是去黄河赈灾之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嗷嗷待哺,小女子取之于天香之宫,用之于数十万灾黎,并不是炫耀争奇,给人展览的。” 她虽面带笑容,但说得义正词严,斩金截铁! 中等身材老者脸色微变,哼道:“老夫兄弟若是非看不可呢?” 这话就挑明了。 戴珍珠柳眉一挑,冷冷的道:“三位前辈,若是一定要看,最好到咱们预定的义卖地点,开封、洛阳两处去看,如有心之所爱,只要能出个高价。就可购得了,岂不更好?若是要在义卖之前,尤其在这半途荒野之中,要小女子当众展览,那是办不到的事。” 矮小老者道:“老夫兄弟说出来了,办不到也非办到不可。” 戴珍珠偏头一笑,问道:“凭什么呢?” 矮小老者道:“就凭咱们是荆山三老。” 丁建中突然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笑声铿锵,响澈云霄。 站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功力稍差的人,就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鸣! 枯瘦老者神色一变,双口精光暴射,冷声道:“阁下年事极轻,功力果然深厚得很,只是我三弟的话。并不好笑。” 丁建中道:“荆山三老,在武林中也算得盛名久著的人物,愚夫妇黄河赈灾,乃是一件大事,照说江湖黑白二道的朋友,都该鼎力协助,共襄盛举,即以三老来说,年高德劭之人,而且还是先岳的前辈,更应多方照顾才是,不料三老连袂而来,不但不予支持援助,反而中途阻道,还说出非看不可的话来,岂不可笑?若是三位真有觊觎天香之宫珍宝之意,那也好办得很……” 说到这里,忽然拖长语气,住口不言。 中等身材老者目芒连闪,问道:“如何好办?” 丁建中朗笑一声道:“只要三位露一手给丁某夫妇瞧瞧,如果丁某夫妇自叹不如,这黄河赈灾之事,就交给三位去办,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交给三位去办,自然是说把天香之宫得来的珍宝,双手奉献了。 站在中间的枯瘦老者大笑一声道:“年轻人,你是要量量老夫的底?” 万有全接口笑道:“敝主人就是这个意思。” “嘿,嘿……”枯瘦老者口中发出一阵森冷的干笑,回头道:“老三,露一手给他们见识见识。” 矮小老者举步走出三步,微一吸气,脚尖不点,身子就直拔而起,一下往上升起三丈五尺来高,在上空略为停得一停,再次吸气,身形继续拔起五尺,再次吸气,再上升了两尺光景,单足一点,落在附近一支极细的树枝上,枝叶丝毫不动。 这下直看得附近围着的一圈人群,纷纷鼓掌,喝起彩来。 丁建中低声道:“梯云纵。” 他只是告诉他的爱妻,对方这种功夫的名称,但脸上并无惊奇之色。 要知一个人纵上去之后,必然会立即下落,“梯云纵”是凭仗一口真气,往上提吸,使即将下落的身子,往上提升,这自然是绝不易练成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都会,在江湖上自然难得一见。 但丁建中是昆仑门徒,昆仑派是以“云龙身法”著称,他眼看矮小老者第二次提吸,只能升高五尺,第三次气势已竭,只能再提升二尺光景,足见他练的“梯云纵”火候还差了。 正在大家纷纷鼓掌之际,矮小老者已经轻轻一跃,离枝飞起,他落下之势,仍然分为三段,每下落一丈光景便自在空中停得一停,再往下落,等他飘落地面,自然又赢得了一阵如雷掌声。矮小老者脸含笑容,朝大家点头为礼,缓缓退下。 枯瘦老者开口道:“年轻人,老夫三弟的轻功如何?” 丁建中道:“很好。” 枯瘦老者道:“那就该你露一手了。”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三位名动江湖,自然各怀绝艺,在下观赏了三位绝艺,自当献丑,再请三位指教。” “好!”枯瘦老者回头道:“二弟,你也展露一手给他瞧瞧。” 中等身材老者随即举步走出,他沉着脸色,目闪厉芒,尖喝道:“姓丁的,你看清楚了!” 话声一落,就紧闭着口,缓缓纳气,这一瞬间,只见他一个中等身材的身子,突然增高了三寸! 不,他在吸气之时,身子忽然离地三寸,像旋风般向后转去,双手疾发,闪电拍出三掌,才缓缓的落到地上。 他和那棵大樟树,至少也有七、八尺距离,三掌不闻丝毫风声,也不见如何用力,但在掌势出手之后,树身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三个掌印! 七、八尺距离,要在树身上印上三个掌印,只要是练劈空掌一类掌力的人,修为功深,到了某种火候,都可以办得到,难的是在他发掌之前,身子已离地三寸。 身子离地,须内力提起,他还能凌空连发三掌,留下三个掌印,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了。 人群中多的是江湖行家,看到这里,自然又纷纷鼓起掌来。 连续看了两人的表演,就是金氏兄弟、路传广、冷中锋等人,也都由衷的佩眼,脸上莫不耸然动容,暗暗替丁建中夫妇担起心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着:“不知主人要如何应付才好?” 中等身材老者看了丁建中一眼,他眼中却有着自得之色! 这也难怪,他这身功夫,委实可说独步江湖,很少有人能胜得过他了。 并肩站在敞蓬车上的丁建中夫妇,脸上同样流露着春风满面的笑容,也同样随着大家轻轻的鼓掌,只是并无惊异之色。 枯瘦老者不相信老三、老二露的这一手,丁建中夫妇能办得到? 但他从两人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惊异之色,似乎这对年轻夫妇,对老三、老二的表演,竟然无动于衷! 这一点,他当然看得出来,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难道天香仙子的武功,真的还在自己兄弟之上? 他一手摸着垂胸银髯,徐徐说道:“年轻人,是否还要看看老夫的?” 丁建中双拳一抱,含笑道:“在下出道得晚。难得遇上三位前辈,更难得三位前辈肯不吝赐教,在下夫妇自然希望前辈也能露一手,以饱眼福了。” 他神态从容,缓缓说来,不卑不亢,正好表现了他雍容风度! 枯瘦老者张开大嘴,呵呵一笑道:“看来老夫不露一手,年轻人,你好像还有点不大心服呢!” 丁建中依然笑容可掬的道:“岂敢?” 枯瘦老者已经随着话声,缓步走出。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久闻荆山三老之名,已数十年之久,从未有人见识过三老的惊人之艺,尤其三老之首的流星剑西门寿,据说成名以来,从未有过对手。 如今这位久享盛名的老人,就要亲自出手,大家不由得拭拭眼睛,摒息以待! 刹那间,全场人声寂然,静得连天风吹过远处松林,都丝丝可闻! 枯瘦老者(流星剑西门寿)深邃如电的目光,朝四周缓缓一扫,正身展袖!他的一举一动,正是众目一霎不霎所注! 就在他右手大袖展处,大家耳中都听到一声呛然龙吟,大家眼中也同时看到一道白光从他大袖中飞出! 那是一支连柄只有二尺长的短剑,映日生辉,闪耀着刺目的剑锋! 短剑由他袖中飞出,光若闪电,直射出三丈来远,如今他(枯瘦老者)和丁建中的马车,相距不过五丈左右,他这一举袖,剑光直射出三丈,(虽然相距还有二丈)但在大家看来,他剑光是朝丁建中夫妇射来的,有人甚至已经惊啊出声! 丁建中夫妇依然面带笑容,并肩站在车上,丝毫没有防范之心。 剑光直射到三丈左右,枯瘦老者已从大袖中伸出一只枯瘦如爪的手掌,五指向空轻轻一招,飞到三丈外的短剑,忽然掉头朝他手掌飞了回去。 枯瘦老者五指向上轻轻划了一个圆圈,短剑跟着呼的一声在天空划了一个三丈方圆的圆圈。 枯瘦老者并未停止,他随着剑势划圈之际,右足倏地跨前一步,右手指东划西,身形也跟着迅疾移转,空中飞剑,立即随着他凌空指挥,忽东忽西的漫天飞刺。 瞬息之间,但听空中响起一阵刺刺破空轻响,在枯瘦老者身前三丈光景,登时泛起一层剑影,盘空匝地,剑光如织! 原来他那柄二尺长的剑柄上,系着一条天蚕丝的细线,足有三丈来长,因为这条线很细,他使得又快,是以很难发现。 枯瘦老者仗着精纯内功,由细线传到剑上,指挥着短剑的飞刺。 他虽然凭仗细线遥控着短剑,但剑光左右前后,飞腾刺击,变化繁衍,来往如电,也确可凭他的心意,伤人于三丈之外,这份功力,尤足以惊人! 舞到急处,但见一片白光,绕着他身子飞舞,森寒剑气,蒸腾如雾,这时如果用一面盆水,朝他泼去,大概洒开的水渍,也在他身外三丈周围了。 四旁观战的人群,距离较远,除了少数几个目力较为敏锐的,可以看到枯瘦老者剑上系着一根细线,其余的人,眼看他短剑凌空飞舞,指挥如意,还当他以气驭剑,一时间不由得掌声雷动,纷纷喝起彩来。 枯瘦老者突然身形一停,剑光乍敛,那支盘空飞舞的短剑,也如灵索一般“嘶”的一声,缩入大袖之中,他一张枯瘦的脸上,木无表情,只是朝鼓掌的人群微微颔首,说了声:“多谢。” 然后冷厉的目光,落到了丁建中脸上,双颧皱纹交叉,挤出一丝阴森的笑容,嘿然道: “年轻人,老夫兄弟,都已练过了,现在该你了吧?” 丁建中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辈高招,确使在下大开眼界,珠玉在前,在下这点微末之技,便不足观了。” 老二中等身材老者冷声道:“咱们兄弟已经练了,你想不练,那可不成。” 老三矮小老者接口道:“不练也成,只要你认输就好。” 认输,那就是说赈灾之事,由他兄弟三人来接办了。 接办也者?就是交出天香之宫的珍宝也。 万有全已有好久没有开口,这回他耸耸肩,大笑道:“敝主人只是和三位客气,可没有说不练呀!” 矮小老者双目一瞪,深陷在眼眶中的两颗眼珠,突然凸了出来,精芒四射,怒声道: “你懂什么?” “好凶!”万有全耸耸肩,他一颗头一下连下巴都缩进到脖子里去了,他一下几乎缩进去半个脑袋,然后又一伸脖子,嘻嘻笑道:“敝上是在下的主人,在下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了。” 枯瘦老者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生相猥琐,但这下使的分明是“缩骨功”,缩骨功能把头缩进脖子里去,就非有梢纯的内功不可,但此人却又不像有高深内功的人?” 这原是一两句话的工夫,丁建中忽然爽朗一笑,点头道:“三位既然都已露了一手,在下若是不练岂不辜负了三位的盛情?看来在下也只好献丑了。” 说到这里,右手轻轻一按,但听呛啷一声龙吟,已从腰间抽出一支一泓清水般的长剑! 他这支剑足有四尺来长,形式奇古,剑身出鞘,登时青光氤氲,望去连他眉宇之间,都掩映着一片青色! 枯瘦老者沉声道:“好剑!” 丁建中目光一注,微笑道:“前辈夸奖。” 中等身材老者哂道:“剑虽好剑,只不知你使来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这个阁下看下去就知道了。” 丁建中长剑虽已出鞘,但他依然站在车上,既不运气,也丝毫没摆要使剑的架势,只是右手一抬,随手把长剑朝空中掷去,长剑脱出,但听“嘶”的一声,剑化长虹,一道青光,激射如电,朝遥空飞射出去! 大家还以为他有什么变化,那知长剑掷出之后,丁建中除了掷剑的右手,依然高举着。 并未收回,就没有第两个动作,只是抬目望着他掷出去的长剑。 剑光如青虹贯日,(应该是“白虹贯日”,但他这柄倚天剑,剑身是青色的,此刻又当午刻已过,日头稍偏,因此只好说它青虹贯日了)一直飞出去五丈多远,依然余势未衰! 丁建中直到此时,右手才五指一屈,朝飞出去的长剑招了招手。 他剑柄上可没有系着细线,而且招手也只是轻轻的招了一下,并没用什么力道,但说也奇怪,那一道飞射出去的青虹,就像通了灵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忽然掉转头,又朝他主人飞了回来。 这一下直看得在场之人,个个吃了一惊,连拍手都给忘了,大家伸长脖子,睁大双目,摒息凝神,紧紧的盯着那道飞回来的青光。 飞回来的剑光和激射出去同样的快速,就在长剑回到丁建中面前还有丈把远近,丁建中五指一放,手掌向右挥出,那支长剑竟然随着他手势,“嘶”的一声,又往右飞射出去。 这回丁建中高举的右手就不再停着不动了,他手掌向右挥出,在头顶上空.划了一个圆圈。 他一条手臂,在头顶上划的圆圈当然不会太大,但倚天剑就随着他手势,在高空划的圆圈,可就不小,这一转至少也有七八丈方圆。 四周看热闹的人,都昂起了头.那一圈青虹,就像在他们头顶上掠过,虽然离他们头顶少说也在三、四丈之上,但每一个人都感到森冷的剑气,快要触及头顶,忍不住赶紧缩头,纷纷蹲低下去。 剑光划了一个大圈子,只不过像电光一闪,大家耳中同时听到“铮”然轻响,等再定睛瞧去,剑光已杳,原来在这一瞬间,长剑已回到丁建中的手上,丁建中已把长剑纳入腰间镶嵌着珠玉的剑鞘之中。 他脸含微笑,朝荆山三老拱拱手道:“献丑、献丑!” 观众们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有的人连大张了的口嘴,都合不拢来。 就是金氏兄弟、路传广、冷中锋等人,也没想到丁建中在剑术上,竟有如此惊人之艺,练成了以气驭剑的上乘功夫! 只有万有全一个人笑嘻嘻的拍起手来! 直到此时,四周掌声,也跟着像春雷般暴响起来。 这一手,连枯瘦老者都看得耸然动容,他心头自然明白,自己剑柄上系着细线,可以遥控指挥,丁建中剑上可没有细线,这遥控指挥所凭仗的全是一口真气,自己有细线遥控,只能飞出去三丈,他却把长剑掷出五丈多远,就算他剑柄也系着细线,就已胜过自己了! “驭剑术!”这小子居然真能以真气驭剑! 其实说穿了也无啥稀奇,丁建中根本不会驭剑术!他使的只是昆仑派的绝学“纵鹤擒龙” 罢了! “纵鹤”,是推出去的手法,“擒龙”,是收回来的手法,如此而已! 丁建中原先也没想到自己一推之势,能把长剑送出去五丈多远,一招之势,还能从五丈外把长剑收了回来。(他在未入天香之宫以前,一推一招,有效范围,最多也只能一丈左右) 这当然是自己练成了“三阳玄功”,才有如此功力了,心中自然暗暗喜不自胜。 只此一手,已使荆山三老有自知之明,真要动手,自己三人,绝非这年轻人的对手,但三老此刻已是势成骑虎,当着四周这些三山五岳之人,若是认输,数十年挣来的一世英名,从此岂不尽付流水? 枯瘦老者紧闭着阔嘴,还未开口! 中等身材老者已然阴恻恻说道:“方才咱们兄弟各自露了一手,阁下似乎也该表现三场,才算公平吧?” 他没提谁胜谁负,而要丁建中表现三场,这意思自然是说:你剑上虽有造诣,但掌法、轻功,未必全能? 万有全抢着连连点头:“使、使,这是应该的,敝主人自然要使给三位瞧瞧了!” 戴珍珠娇声道:“丁郎,这位老前辈说的也是,他们既然练了三场,咱们就是不练个三场,也练上二场,才算有个交代呀,你瞧,还有这许多江湖朋友,跟着给咱们捧场而来,也不好让大家失望呢!” 她娇声说来,别有一番柔情蜜意,使人有回肠荡气之感! 戴珍珠本来是个冷若冰霜的人,自从练成了天香仙子的“三阴玄功”,雍容之中,别具柔媚之情! 丁建中转脸含笑道:“贤妻说得也是,本来我想露上一手,已足可使不开眼的朋友,知难而退了,既是如此,我就再露一手给他们瞧瞧也好。” 他方才对荆山三老,执礼甚恭,说得还算客气,但这回夫妻两人说的话,就流露他狂傲的本色! 这“不开眼的朋友”这几个字,说的岂非就是荆山三老? 荆山三老不由得全都变了脸色! 四周观众中,虽有不少黑道巨擘,但已被丁建中方才露的一手震摄住了,因此丁建中口气虽狂,他们倒不觉得他狂了! 丁建中和他娇妻话声一落,就朗朗一笑道:“丁某请大家指教。” 这句话他并不是专向荆山三老而发,因此他在说话之时,双手抱拳,向四外看热闹的人群作了个罗圈揖! 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掌声中,但见丁建中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啸声甫起,他一个人已从车中随声往上飞腾而起! 他和戴珍珠并肩站在车上,这纵身飞起之时,既没见他划手作势,或者点动双足,一个人就像平空拔了起来,一下就升上了三丈多高。(他人在车上,本已比地上高出大半个人,再凌空拔起三丈,如以地上的距离来说,就差不多有四丈来高了) 直等到了半空,才见他双手一划,身子一屈再伸,倏然平飞出去,双掌已然交替劈出。 任何一个人,任你轻功再好,如果往上纵起,就算纵得再高,也是笔直往上,笔直的落下,中间绝不可能停留得住,现代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地心吸力使然。 但那时候可没有地心吸力的说法,谁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地心吸力,但昆仑这一派的武功,却有“云龙三折”身法,进而演绎为“云龙九掌”,都是以轻功飞腾身法,可以在高空转折回翔。 轻功飞腾,所凭仗的是一口真气。提吸住一口真气,把身体的重量,尽量减轻,这一点,凡是武功高深之士,谁都做得,到,但要凭仗一口真气,纵到高空之后,身子在一屈一伸之际,换气提吸,或侧身回转,或振翮横飞,那只有昆仑派的“云龙身法”才办得到。 这无他,你如能学会像天际神龙的一屈一伸,或者像飞鸟的振翮回转,正是减轻地心吸力的方法。 昆仑派这种身法,正和减轻地心吸引力相暗合,此所以能独步武林也。 丁建中使的就是“云龙身法”大家仰首观望,只见他在高空忽高忽低,回翔转折,活象一只振翮飞翔的大鸟,风声飒飒,最难得的他在回翔飞舞之际,双掌开阖,作出许多不同的姿势,连续拍出了九掌——云龙九掌。 这种在毫无凭藉的高空练把式,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多人只听说过传说中昆仑派有“云龙身法”,但据说失传已久,如今亲眼看到了丁建中的表演,当真精妙绝伦,世罕其匹,人人心头都不自禁的起了无比的崇敬和无比的兴奋,大家仰首向天,纷纷鼓起掌来。 就在丁建中凌空施展“云龙身法”之际,第一辆蓬车左侧,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一下扑到戴珍珠的身后,人影未至,十道尖风已然笼罩了戴珍珠身后十处要害大穴,指风快若掣电,一齐点落。 戴珍珠几乎连闪避都已不及!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骑在马上的金氏兄弟、路传广、冷中锋等八人,等到警觉,戴珍珠已经被人家制住! 万有全只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若无其事,别过头去。 春香、秋香、冬香在车上,一时不由得齐声惊啊! 这回大家都看到了,戴珍珠背后,这时已经多了个一身黑衣,黑布包头,满脸皱纹的老妪。 有人惊咦道:“是黑风婆!” 黑风婆是江湖黑道上出名的心狠手辣的老婆子,认识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戴珍珠身子没动,回过头去,娇柔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黑衣老妪脸上露出得意的诡笑,尖声道:“小娘子别怕,老婆子要的是你这件珍珠衫,并不要你的命。” 戴珍珠嫣然笑道:“珍珠衫在我身上,你如何要得去呢?” 黑衣老妪桀桀怪笑道:“老婆子会自己动手,给你脱下来的。” “快别胡闹了。”戴珍珠低声的道:“你快走吧,我丈夫回来了,你走不了啦!” “走?”黑衣老妪阴声道:“老婆子脱下你的珍珠衫,自会走的。”她双手正待去解戴珍珠的衣钮。 戴珍珠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右手忽然轻轻朝后拂去。 他明明被黑衣老妪点住了背后十处大穴。 “你……” 黑衣老妪及时警觉,惊异的说了个“你”字,一个身子突然横飞而起,一下摔出去七、八丈外,连翻了两个斛斗,才落到地上,像一溜烟般去得无影无踪。 这黑衣老妪从现身到摔出,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既要看丁建中在空中的表现,又要看戴珍珠如何把黑衣老妪摔出去的,一个人只有两只眼睛,这一瞬间,几乎忙不过来! 丁建中恰好在戴珍珠摔出黑衣老妪,如雷掌声中,翩然飞落,回到了车上,脸不红。气不喘,依然面含笑容,转脸朝戴珍珠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戴珍珠婉然一笑,说道:“你没看到她已经被我摔出去了么?” 丁建中颔首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戴珍珠轻声道:“谢谢你。” 丁建中这才站正身子,双手一拱,向大家抱拳为礼,朗声道:“在下微末之技,不值识者一哂。” 荆山三老看到他轻轻年纪,竟有这般高深绝学,自知和人家差得很多,一时不禁面如土色,作声不得。 万有全脸上早已流露出得意之色,伸手指指大樟树,含笑道,“诸位请看,敝主人还在树身上留下了九个掌印,要请大家评鉴呢!” 大家只顾仰首看丁建中的高空飞翔,谁也没去留意樟树上还有九个掌印! 这一点,连站在大樟树下的荆山三老都未曾发现,如今经万有全这一说,不觉转身看去。 只见数人合抱的大樟树上,本来经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个掌印居中,如今在四周,果然多出九个明晰的掌印,围成了一圈,不但排列整齐,而且深浅一致,每个掌印,足有二分来深,比那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个掌印就足足深了一分光景! 丁建中虽然只表演了两套功夫。但却等于把荆山三老的三种看家本领(枯瘦老者的袖中剑、中等身材老者的虚空发掌.和矮小老者梯云纵)全比了下去。 四周人群看到九个掌印,又纷纷拍手叫好。 枯瘦老者老脸赧然,拱拱手道:“丁大侠身怀绝艺,老夫弟兄望尘莫及,不胜钦佩之至,告辞了。” 话声一落,也没待丁建中回答,回头道;“二弟、三弟,咱们走。”举步缓慢而去。 中等身材老者和矮小老者脸有激愤之色,恶狠狠的盯了丁建中夫妇一眼,才转身跟着他们老大行去。 丁建中眼看枯瘦老者一脸俱是黯然神色,那是因为自己在表演武功上胜过了他,打破了他数十年来一直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迷梦,也损害了他数十年来的自尊心,故而有忽忽若失,黯然神伤的感受! 一时暗暗摇头叹息,一个人到了耋耄之年,对一个“名”字,还觑不破,其实,天底下比荆山三老武功高强的人,还多得是,别的不去说他,就以罗文锦、罗无双兄妹两人的武功,就比他们高出何止一倍? 他想到罗无双,心头不禁有些惘然,一时目视远方,怔怔出神。 万有全拱着手,含笑道:“三位老人家好走,恕敝主人不送。” 荆山三老连头也不回,他们虽然只是举步行走,但去势有如行云流水,比一般人奔跑还快得多,眨眼工夫,已经转过山脚,走得不见踪影。 戴珍珠转脸看去,只见丁建中依然目视远处,怔怔的出神,这就低声叫道:“丁郎,你怎么啦?” 丁建中口中“噢”了一声,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他说不出在想什么? 戴珍珠没有追问,只是偏着头道:“丁郎,方才偷袭我的黑衣老妪,不知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此人武功似乎不弱。” 丁建中道:“问问万总管,看他知道不?” “嗯!”戴珍珠口中嗯了声,叫道:“万总管。” 万有全急忙趋前一步,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戴珍珠道:“你可知道方才偷袭我的黑衣老妪是何来历?” “是,是。”万有全连应了两声“是”,才道:“那是黑风婆,江湖上出了名的黑煞手,啊……” 他突然惊“啊”出声,抬头望望戴珍珠,(他站在车旁,丁建中夫妇是站在车上,自然低得很多)吃惊的道:“夫人没什么吧?” 戴珍珠道:“怎么呢?黑风婆很厉害么?” 万有全道:“黑风婆练的是‘黑煞手’,剧毒无比,只要被她碰上一点,没有她的独门解药,就会毒发无救,方才她没碰上夫人吧?” 戴珍珠微笑道:“她点了我背后十处大穴,但她连一个穴道都没点中,哦,她手上有毒? 我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万有全道:“夫人神功盖世,大概她无所使其伎俩了。”接着请示道:“主人,夫人,咱们该启程了吧?” 丁建中点点头,含笑道:“一路行止,都由你作主,何用再问我夫妇?” “是,是!”万有全又应了两声是,直起身,朝车把式钱通打了个手式。 也不知车把式在哪里按了下,第一辆车上的黑漆牛皮车篷就缓缓的从后面自动关起,接着第二辆车篷也相继关了起来。 万有全走近他的坐骑,跨上马背,一手提了提缰绳,一手朝前一挥。 八个庄丁立即催马上前,依然分两行,列队前行。 万有全坐在马上,依然八面威风,满脸得意神色,走在两辆马车前面。 接着两辆马车也启动了,轮子辗在黄泥路上,发出轻快的辘辘之声! 第三十一章 黄岗庙这一场表演,虽然并没有短兵相接,但荆山三老受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 消息,是经众人之口,传播开去的,每一个人,绘声绘影,在描述这场表演的时候,或多或少总会加添上一、二句,于是消息越传越广,把丁建中和戴珍珠更说得武功高不可测,几乎变成天神! 经过黄岗庙这一场比试,一路上果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故,纵使有人垂涎天香之宫的珍宝,但估量自己的能耐,也没有人敢作非份之想了。 车队由湖北进入河南,经潢川、新蔡、陈留、而抵开封。开封据黄河南岸,为五代及北宋的故都,旧称汴京,城中街衢宽广,市容殷盛,为我国四大名镇之一。 总管万有全,果然神通广大,这一路上事前都有了妥切的安排,在他们还未到达开封之前,早巳定妥了开封城中最大的京安客庄,把整个后进都包了下来。 京安客庄面临大街,一排七间门面,一共分为前、中、后三进、后进专门接待过路的富贾官宦之用,不但布置华丽,而且进入大门,就是一条宽阔的车道,内眷可以不用下车,直驰后进。 开封城中,早就听到消息,天香宫主黄河赈灾的第一站就在开封,天香宫主从天香之宫携来的珍宝,要在开封首次公开拍卖。 这风声一经传开,给开封城中的客店,带来了好运,早在几天之前,城中大大小小十几家客店,都已客满了,后来的人,就只好商借民宅落脚,酒馆、茶楼,自然也随着生意兴隆。 丁建中、戴珍珠一行人,抵达京安客庄,不过未牌时光,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虽因人数较多,难免有一阵忙乱,但总管万有全在大家还未到达之前,就像亲自到京安客庄来考察过了一般,什么人住那里,都已早有安排,你只要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就可找到各人的房间,几乎像是回到家里一样,一路上风尘劳顿,很快就得到了休息。 丁建中夫妇和三名使女,住了楼上正中间的三个房间。金氏兄弟和路传广等人,分住楼上左右两厢,八名庄丁分住楼下左右两厢。楼下中间正厅,早已布置成了大厅,大厅左右各有两间,则为来宾坐息之处。 这一切布置均出于万有全的安排,而且早就安排好了。 他预定抵达开封之后,当天休息一天,第二天邀宴开封城中的富室巨绅,第三天公开拍卖珍宝,这也都是经他向丁建中夫妇商量好了才拟定的。 丁建中夫妇刚盥洗完毕,夏香送上新沏的两盏茗茶。 丁建中取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吁了口气,说道:“珍珠,我们总算到了开封,下一步真不知该怎么做呢?” 戴珍珠浅浅一笑道:“你不用操心,自有万总管会安排的咯!” 丁建中摇了下头,说道:“我们一路上,都没有操心,都是万总管早就安排妥当了,但我觉得我们事事都不过问,岂不成了傀儡了?再说黄河赈灾是一件大事,我们带来的珍宝,为数甚钜,万一有个差错……” 戴珍珠甜笑道:“不会的,我们虽然任由万总管放手去做,但我们仍可暗中加以监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丁建中道:“有一件事,不知你想到了没有?” 戴珍珠道:“你说什么呢?” 丁建中道:“我们一路北行,万总管都在我们左右,寸步不离,但沿途打尖住宿,和这许多人的饮食,好像他事先都有了周详的准备,尤其我们到了开封,连这家客店上下布置,都早有妥善安排,他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分身术,你说他如何安排的?” 戴珍珠道:“这就是他的才能了,我看呀,要他当总管,真是委屈他了,像万总管这样的人才,该让他像诸葛亮一样,用在军国大计上,准可大展抱负,安国定邦呢!” “你扯到哪里去了?”丁建中道:“我是说可能他手下有不少人替他办事,所以才能迅速有效的把事办好。” 戴珍珠一怔,接着轻唔一声道:“丁郎,你这话不错,我也在想,有许多事情,他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但我没想到这一点!” 她忽然反问道:“如果他手下有许多办事的人,又都很能干(不能干就不会办事了),干嘛要来当我们的总管来呢?” “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丁建中沉吟道:“他目的何在,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唉!”戴珍珠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天来,小慧妹子和姜大叔怎会一点音信也没有,不知他们是否来了?” 丁建中道:“我想他们一定来了,慧妹不来,也许是怕泄露了行藏。他们没有露面,应该是好事,因为这一路上,都不曾发生事故。”只见秋香掀帘走入,躬身道;“万总管来了。” 丁建中回身道:“请他进来。” 秋香口中应着“是”,一手掀起门窗,说道:“万总管请进。” 万有全耸着肩跨入房门,一面含笑说了声道:“多谢姑娘。” 他对每一个人都永远笑口常开,很有礼貌,因此同行的人,无不对他颇有好感。他只有骑在马上的时候,有些顾盼自豪,那也难怪,他现在得志了,身为丁府总管,又兼黄河赈灾总管,在人面前,他自然要摆摆身份了。 万有全看到丁建中夫妇,立即像猴子一般,颠着脚尖趋前了几步,才拱着手,堆笑道: “属下见过主人、夫人。” 丁建中含笑道:“万总管不可多礼,有什么事坐下来再说,这一路上全由你安排妥贴周到,真是辛苦你了。” 万有全陪着笑道:“这是属下份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他在丁建中夫妇对面一张木椅上坐下,得意一笑道:“属下说得没错吧?主人在黄岗庙露了一手,我们这一路上就可以夜不闭户,安心睡觉,再也没有人敢动非份之想了,现在总算到了地头了。” 戴珍珠道:“万总管,小妹子怎么这样久都没有消息呢?”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夫人放心,这一路上,属下经常看到她,只是常姑娘没和属下打招呼,属下没跟主人、夫人提起罢了。” 戴珍珠奇道:“万总管经常看到她?我坐在车中,怎会没有看见过她呢?” 万有全笑了笑道:“常姑娘和春香姑娘,都戴了面具,而且又经常更换,所以夫人认不出来了,不过据属下猜测,常姑娘今晚会来。” 戴珍珠道:“她这一路上都没来见我们,今晚怎么来呢?” 万有全笑道:“一路没来见夫人,那是这一路上都不曾有什么动静,属下猜测今晚她一定会来。” 戴珍珠问道:“是她说的?” “不!”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只是属下猜想罢了,因为咱们已经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常姑娘还不知道咱们今后的行动,她不知道,姜大侠等人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咱们和姜大侠之间的联络人,为了要明了咱们的行动,好让姜大侠和咱们密切配合,常姑娘今晚就非来不可了。” 戴珍珠点首说道:“万总管真是料事如神!” “不敢,不敢!”万有全谦逊的道:“夫人太夸奖了。”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刚才提起今后行动,我正想问问你,咱们该有如何一个安排呢?” 万有全道:“事情咱们早已有了安排,属下不是已经跟主人、夫人都报告过了么?咱们只要依计行事,属下也都已准备就绪了。”丁建中道:“你是说……” 万有全堆着笑道:“明天宴客的名单,属下早巳拟定,特来送请主人过目。”说着,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红纸,双手呈上。 丁建中接过一看,只见大红纸上,写着十几个姓名,每一人名下面还注明了某某银号、某某粮行,某某绸缎庄等字样,自然都是大财主了。 戴珍珠傍着丈夫,偏头看了一眼,问道:“万总管,咱们后天义卖珍宝,就是要这些人来买么?” 万有全笑了笑道:“名单上这些人,都是开封城中的大财主,当然希望他们能够大破悭囊,共襄义举,但主要的是希望借他们之口,传扬开去,那比咱们去请谁还有效得多,而且后天来的,也不一定全是开封城里的人……” 戴珍珠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 万有全笑了笑道:“当然各地的人都有,只要他们买得起,什么人咱们都欢迎。” 戴珍珠道:“这么说,不是有很多人会来么?” “是,是。”万有全连声应着,堆着笑道;“总之,属下自会安排妥当的。”他说的只是大概情形,细节,他不肯说。 戴珍珠望望丈夫,又道:“场地呢?” 万有全道:“属下认为就在楼下大客厅,已经足够了,只是属下有一个请求……” 戴珍珠道:“你只管说好了。” 万有全道:“属下想请示夫人,夫人从天香之宫带来的珍宝,可否先让属下过过目?属下心中也好有个谱儿。” 丁建中目中掠过一丝冷电般的光芒,没有开口。 戴珍珠道:“这自然可以。” 她回头叫道:“夏香。” 夏香在门口应了声:“小婢在。” 戴珍珠吩咐道:“你和秋香,去把两只宝箱取来。” 夏香答应一声,和秋香两人,走入后房,搬着两只朱漆箱子走出。 戴珍珠要她们放到中间,然后吩咐道:“你们去守在房外,不奉呼唤,不准入内。”夏香、秋香躬身退出。 戴珍珠伸手一指两只箱子,说道;“万总管你自己看吧!” 万有全躬身应“是”,果然走了过去,伸手揭开第一只朱漆箱子,箱盖这一揭开,登时宝光耀目,里面果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戴珍珠当日为了便于携带,取出来的都只是小件精品。万有全看得咽了一口口水,笑道:“财帛动人心,看了这些珍宝,连属下都会油然生起贪婪之心……” 丁建中右手早已凝聚了全身功力,闻言微微一哂道;“但当日在天香之宫,我看了这些珍宝,却丝毫无动于中,内子要把它带出来,我还不赞成呢!” 万有全谄笑道:“主人面对珍宝,毫不动心,是大英雄,属下怎能和主人相比呢?” 他像个古董珍玩的鉴赏家,一面说话,一面又伸手打开了第二只箱子,然后把箱中珍宝一件件仔细的取起,仔细的看了,又一件件放在地板上,直把两箱珍宝都看过之后,才仔细挑选着,有的放入第一箱,有的放入第二箱,全都放完,才直起腰,笑了笑道:“咱们后天是第一次义卖,咱们的重点在洛阳,所以许多珍贵的东西,后天就不用拿出去了。” 丁建中听他提到“洛阳”二字,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一统门的罗文锦在洛阳了。” 戴珍珠道:“万总管已经分好了么?”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属下自信大致还错不了,而且属下也大致估了个价。”“哦!” 戴珍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估的呢?” 万有全道:“这第一箱,据属下估计,后天如能全部义卖出去,就可卖个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用以赈灾,就足够了。 戴珍珠道:“那么第二箱呢?” 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至于第二箱么……。”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第二箱只须做个幌子,不用卖了。” 戴珍珠道:“那为什么呢?” 万有全神秘一笑说道:“主人,夫人莫要忘了,咱们可不是完全为赈灾来的。” 丁建中看了他一眼道:“万总管的意思是……” “有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百万石白米,救灾也差不多了。”万有全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陪着笑道:“咱们主要是找那主儿。” 丁建中故意问道:“会在洛阳?” 万有全道:“至少他会闻风而来。” 戴珍珠道:“我要把这些珍宝,全都用来赈灾。” “这就难了。”万有全搔搔头皮,说道:“不瞒夫人说,属下一共只定了一百万石白米,要他们在十天内交货,再要多一粒,就……就不容易了,再说这里所有粮行,也拿不出一百万石,也需要到各地去赶运,如果咱们全力去办赈灾,这……这机会岂不就白白放过了?” 丁建中、戴珍珠同时一怔,也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连赈灾的米都已经定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这是小事,属下预算义卖珍宝,最少也可以卖个一百五十万两,所以就先定了一百万石白米。” 戴珍珠轻轻叹了口气道:“唉,万总管,你办事真有神鬼不测之机?” “哪里,哪里?”万有全道:“属下只是大胆假设,就去认真做事,这种事,并不需要属下操心,交代他们去办就好,只是有一件事,却令属下不得不全神贯注。” 丁建中道:“你说的就是闻风赶来的那人?” “正是,正是!”万有全连连点头道:“属下在戴庄之中,夸下海口,要替主人、夫人把那正主找出来,这件事,实在有些麻烦。” 丁建中道;“想来万总管已胸有成竹了?” “有是有。”万有全用两根手指,摸着他嘴上两撮鼠须,徐徐说道:“属下路上种种设施,可说都是为他而作,只要逐步放下金饵、不怕钓不到金鳌,只是属下担心的是放下的金饵,对不对他的胃口?” 丁建中愕然道:“你一路上有什么设施?” “主人既然不懂,属下就不妨略举一二。”万有全轻轻一笑道:“届下的种种设施,就是主人、夫人一路行来的种种排场。属下逐步放下的金饵,就是主人、夫人在黄岗庙露的一手。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使大家都知道两件事,一是主人、夫人练的武功.乃是出之于天香仙子遗留的秘笈,二是夫人取了天香之宫的珍宝。” 他竖着两根手指,晃动了一下,接着笑道:“一个有野心、有贪心的人,对这等高深的武功秘笈,这般价值连城的珍宝,这两者。他会不动心么?” “万总管果然高明。”丁建中懂了,他含笑点点头,说道:“只是有一点,我想请教万总管。” “不敢。”万有全躬着身道:“主人请说。” 丁建中道:“万总管,我们今晚打开天窗说亮话,以万总管的大才,甘愿屈居总管,究竟所为何来?” 万有全笑了笑,正容道:“属下如果说只是为了帮助主人,完成一件大事,主人当然不会相信的了?” 丁建中道:“我当然不信。” “但主人非信不可。” 万有全道:“属下实实在在,是全心全意帮助主人来的。” 丁建中道:“没有别的企图?” 万有全道:“没有。” 丁建中道:“那么万总管这是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不为什么,主人、夫人日后自会明白。” “不!”丁建中脸色凝重的从口中吐出一个“不”字,说道:“我今天就想知道,因为时至今日,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以万总管的大才,对我夫妇的帮助,有莫大的关系,因此我们之间,非坦诚相见不可。” 万有全看了丁建中一眼,含笑点头,问道:“据属下猜想,主人似乎有什么机密之事,想告诉属下?” 丁建中道:“也可以这么说。” “好!属下说了。”万有全忽然机警的倾耳听了一回,才低声的道:“属下是为了师门之仇,以属下这点能耐,是无法如愿以偿的,只有借助主人、夫人,方能湔雪此仇,所以属下不惜毛遂自荐,倾我之能,全力协助主人、夫人,主人、夫人报雪大仇之日,也是属下湔雪师门血仇之时,现在主人相信了吧?” 丁建中点点头,说道:“万总管的仇人,就是我夫妇的仇人么?” 万有全道:“正是。” 丁建中道:“但万总管最好能说得详细一点。” 万有全道:“主人一定要问?” 丁建中道:“你方才已经看出来了,我有极机密的话要说,如果你不说得详细一点,我如何能告诉你呢?” “主人说得极是。”万有全道:“好,属下那就把胸头隐藏的秘密说出来了,其实,属下也不想瞒你,本待等事成之后再说的,现在只好提早说了。”他口气略为一顿接下去道: “先师知机子,原是魔教中一位长老,自从昔年魔教遭各大门派围剿,先师适在岭南,幸免于难……” 丁建中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万有全感慨的道:“江湖上,就像浪潮一般,后浪推着前浪,前面的浪花,已经过去,就随着消失,很难再找到那道浪花?” 他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先师因中原武林已无立足之地,就只好在岭南暂时歇足,那时……”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主儿是那股私枭的头儿,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供他驱策,不知怎的,会和先师结合上了,他还把先师奉若神明,尊之为一帮之师。” 戴珍珠问道:“你说的就是罗八太爷了?” 万有全似乎对罗八太爷十分顾忌,听她叫了出来,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夫人以后不可再提这几字,咱们来到中原,说不定遍地都有他的耳目。” 接下去道:“先师早年收过两个徒弟,但因咱们早已满师,各自在江湖行道,没跟先师同去,唉,如果一同去了,岭南,这世界里,早就没有咱们师兄弟了。” 戴珍珠道:“万总管还有一位师弟么?” “不!”万有全道:“是师兄。”· 戴珍珠问道:“他人呢?” 万有全忽然笑了笑道:“敝师兄和主人、夫人,也不陌生。” 戴珍珠道:“是谁?” 万有全道:“属下既然说出来了,那就不用再隐瞒了,敝师兄就是鬼医公孙丑。” “啊!”戴珍珠惊喜的轻啊了一声,说道:“你怎不早说呢?” 他是鬼医公孙丑的师弟,他们就可以放心了。 万有全没有接口,只是继续说道:“他对先师的尊敬,只是想觊觎先师的武功和一些魔教特有的奇技而已,因为他当时只是一小股私枭的头儿,但他有野心,有机谋,他需要有高深的武功,更需要魔教的特有的奇技,藉以向他手下炫耀他的神武……”。前后不过三年功夫,这厮竭尽心智,巴结师傅,不但学会了先师一身武功,连魔教中的一些神奇功夫,也都被他学得差不多了……” 戴珍珠道:“这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师弟了?” “不是。”万有全道:“这厮从结识先师起,就没安着好心,江湖上不论黑道、白道,都讲究尊师重道,个人如果犯了判师、杀师,那就天下难容,这厮打一开始,对先师就没叫过一声师傅,他巧妙的称先师为一帮之师,就像军师一样,地位崇高,因此一直到先师之死,他也没有弑师的恶名……” 戴珍珠道:“尊师是如何被害的呢?” “这个属下也说不上来。”万有全道:“总之,先师是他害死的,死后,他还玩了一手先师道成飞升的把戏,那无非是魔教的幻术罢了,但骗骗愚夫愚妇,却已经足够了,他这一场把戏,轰动了方圆近百里的民众,也造就了他的地位,他的帮众,在几日之内,由百来名私枭一下变成拥有数千名帮众之多。” “属下和师兄都是旅食江湖之人,得到先师的死讯,本待赶去,但师兄发现先师死得离奇,就劝属下不可前去,至少也该先了解先师的死因,再作道理,经咱们两人陆续搜得的资料,证明先师确然是遇害身死,但那时先师遗体,已经火化,无从查证。最主要的是这厮的声势,已然如日在中天,手下网罗了不少高人,凭属下师兄弟这点微末之技,也无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只好隐忍下来,徐作后图。” 丁建中道:“你们一直没有找过他么?” 万有全道:“到了二十几年前,他走私贩毒和勾结倭寇,声势越来越大,终于被官兵缉剿,一网打尽,据说他也在这一役,死在火枪之下……” 戴珍珠道:“但结果他没有死!” “唉!”万有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但没死,连他的心腹死党,也一个没损,他使的只是金蝉脱壳,借刀杀人之计。” 戴珍珠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万有全道:“他原只是一小股私枭的头目,因先师之死,被他善加利用,当地民众居然把他视若神明,随着其他小股枭匪的附拢,声势逐渐壮大,又并吞了几个较有实力的股匪,因而坐大,这些当然不是他的心腹。后来买卖愈做愈大,又勾结沿海倭寇,做了几笔海上的买卖,他自知树大招风,必须以退为进,而且历年做下不法勾当积聚的财物,也不愿落入其他附合于他的股匪之手,于是唆使手下向官兵告密,把几股实力较强的枭匪一网打尽……” 戴珍珠道:“此人心思竟有这般毒辣!”“这叫做无毒不丈夫!” 万有全接着道:“从此之后,他也销声匿迹,不曾再在江湖上露面,及至十年前,敝师兄无意中在洛阳看到过他……” 他把“洛阳”二字,声音说得极低,接着道:“他已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大善人。据敝师兄观察,此人武功已然精进到不着皮相,尤其他左右护卫他的人,也全是顶尖高手,防范严密,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因此这笔帐也只好一直拖延下来了。” 说到这里,朝丁建中夫妇拱拱手道:“这就是属下投奔主人、夫人的全部原由了,当今之世,大概也只有主人、夫人才能真正扑杀此獠。” 丁建中点点头道:“万总管既然推心置腹,全说出来了,愚夫妇也不妨把知道的说出来,藉供万总管参考,以万总管的才智,也许可以对咱们此次行动,有更周详的安排了。” 接着就把罗文锦先在少林学艺,后来可能去过一次天竺,学会“大手印”,他有个妹子叫做无双,一身武功也极为高强,他们罗致江湖黑道,组织一统门,从他们的口气听来,称罗无双为“公主”,称罗文锦为“公子”。显然一统门的首脑,就是他们兄妹的父亲无疑了,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父亲是不是罗八太爷?” 同时也说出当年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遇害之时,另外还有三位绝世高手同时遇害,那是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虬髯剑客杜飞鹏和岐山姬家的孟素兰,根据自己调查所得,似是为了一件玉器。后来戴珍珠在天香之宫,得到一柄紫玉匕。天香仙子留柬上说,另有一柄白玉匕,业已失落多年,由此推测,义父等人遇害的原因,可能就是为这柄白玉匕而起。 另一件事,是一统门进入天香之宫,志在取得“天香秘笈”,但天香仙子在天香之宫,设计了两个寝宫,上面寝宫中,放置的只是一本假的“天香秘笈”,已为罗无双取走。 大略说了一遍,以及自己夫妇此次原拟以紫玉匕为饵,那老贼如果持有白玉匕的话,必然会谋夺紫玉匕,就可把他引出来了 第三十二章 万有全静心聆听,直待丁建中把话说完,不觉连连点头,笑道:“经主人这么一说,那就完全对了,属下曾听说过老贼有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时刻不离身边,而且还练了一种刀剑不入的神奇武功,当今之世,已无人能够伤得了他,如要从他儿子罗文锦练成‘大手印’一事看来,这老贼练的可能是天竺异教的‘金刚罩’了!” “什么叫‘金刚罩’呀!”一条人影,翩然走了进来,来的正是常慧。 房门口有三香守着,只有常慧来了,她们才不会拦阻。 戴珍珠含笑道:“小妹子,你怎么今天才来呢!” 常慧依然一身男装,朝丁建中、戴珍珠拱拱手作揖,含笑道:“大哥、大嫂好,这一路都没发生事故,小妹就不用来,也不敢来呀!”她身后紧随着男装打扮的春香,也赶紧过来给姑爷、小姐请安。 丁建中问道:“妹子,姜大叔他们是不是都来了?” 常慧点点头道:“自然都来了,今晚就是大叔叫我来的,要先知道大哥明日的行动计划,好早作准备。” 戴珍珠拉着常慧的手,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常慧道:“大哥、大嫂怎么会知道的呢?” 戴珍珠道:“我们是听万总管说的咯!” 常慧忽然俯着戴珍珠的耳朵,低低的说道:“大叔要我告诉大哥、大嫂,万总管是自己人,可以信赖的。” 戴珍珠点点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丁建中问道:“妹子一来就和你说悄悄话,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戴珍珠朝丈夫甜甜一笑道:“你猜猜看?” 丁建中道:“这个我如何猜得着?” 戴珍珠目光一溜,笑着道:“那你不妨问问万总管看?” 丁建中看了万有全一眼,还未开口,万有全已经含笑道:“这很好猜,常姑娘刚来,尤其是今晚,说的自然是很重要的话,这话当然不会是不能让主人听到,而是有属下在的缘故,常姑娘说完之后,夫人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自然是有关属下的事了,大概姜大侠已经听敝师兄把属下的来历说明白了,要主人、夫人不用再怀疑属下了,不知属下猜得对不对?” 戴珍珠嗯了一声,由衷的感到佩服,笑了笑道:“万总管真是机智过人,料事如神,有你这位总管给我们运筹帷幄,我们两家的大仇,一定可以湔雪的了。” 万有全连连拱手道:“夫人夸奖,属下愧不敢当,属下说过,要报雪属下师门大仇,非主人、夫人不可,属下只是尽我心力,从旁襄助而已!” 常慧道:“万总管方才说的‘金刚罩’,是什么呢?” 戴珍珠道:“我听人说过,练成‘金钟罩’的人,刀剑不入。这‘金刚罩’,是不是就是‘金钟罩’呢?”“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万有全道:“属下为了此事,曾经花了几年工夫,多方查证,后来还是从一位到过天竺的老僧口中,得知大概,这是天竺异教的气功,‘金钟罩’是第一层,练成之后,可以刀剑不伤,第二层是‘金刚罩’,练到十二成不但刀剑不伤,还可以水火不侵,只是这两层功夫,都有‘罩门’,全身虽然刀剑不入,但这‘罩门’却十分脆弱,如被击中,立可毕命,必须练到第三层‘金罗汉’,就没有‘罩门’了,这是最上乘的功夫,也就是所谓金刚不坏身了。” 丁建中道:“这么说,老贼练成的‘金刚罩’,只有取‘罩门’。才能置他于死地了。” 万有全道:“正是如此。” 戴珍珠道:“只不知他把‘罩门’练在什么部位?” “这个很难说……” 万有全沉吟道:“通常一般练‘金钟罩’的人,必然会把‘罩门’练到极隐秘的地方,属下说的是指不易遭人攻击得到的地方。”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属下所谓花了几年工夫,就是想摸清楚他‘罩门’所在,只是这老贼狡狯成性,凡是能接近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属下花了很多时间,才结识了一个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老贼平日的生活习惯,起居情形,也许可以推测他的‘罩门’所在,哪知在下只提起他们老主人,那小厮就变了脸色,起身就走,从那天起,就没有再见过他的人,而且属下住的地方,也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属下一看情形不对,只好悄悄离开洛阳……” 常慧道:“万总管能够逃出来,可见他们监视的不够严密了。”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万有全吐吐舌头,说道:“幸亏在下还算机警,若是换一个人,只怕休想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丁建中道:“这么说,此人还真不容易对付了。” 万有全道:“这也不然,‘金刚罩’虽然刀剑不入,那也只是指普通的刀剑而已,如果遇上神物利器,‘罩门’也不管用了,像主人的倚天剑,夫人的紫玉匕,都是剑中神晶,自是足可置他于死地了。”丁建中突然“砰”的一声,手掌扣在桌上,大声道;“这就对了!” 戴珍珠道:“丁郎,你这是干什么呢?把人吓了一跳,究竟你想到了什么?” 丁建中道:“我一直想不通,老贼为了一柄白玉匕,何以不惜树下大敌,设计谋害义父等四人,如今经万总管一说,我才想通了,他那时可能已练成了‘金钟罩’,不惧普通刀剑,但白玉匕神物利器,对他是唯一的克星,他自是千方百计非把它弄到手不可。” 常慧道:“大哥,你这想法非常正确,就是这样了。” 万有全笑道:“这样正好,主人、夫人已在黄岗庙露了一手神功,江湖上早就传扬开来,说主人、夫人的武功,出之天香秘笈,如果老贼发现他女儿取回去的只是一册假的,自然不肯罢休……” “哦……”他忽然口中哦了一声,面有惊疑之色! 丁建中问道:“万总管也想到什么了么?” “是的”。万有全答道:“老贼昔年不惜树下强敌,非把白玉匕弄到手不可,是因他练成‘金钟罩’,不惧刀剑,再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白玉匕,就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但他为什么非取到天香秘笈不可呢?” 丁建中一怔,矍然接口道:“莫非他早已知道天香秘笈上所载的武功,对他练的‘金刚罩’也有克制之功么?” “不错!”万有全一拍手掌,说道;“此事大有可能,属下虽然不知天香秘笈上载了些什么神功,但只要看一统门说过志在必得,也可以思过半矣。” 丁建中望望爱妻,沉吟道:“这么说,我们所练的‘三阴、三阳玄功’,真能克制他的‘金刚罩’了?” 万有全道:“此事目前还很难说,非到动手之时,无法分晓,但属下有一句话,希望主人、夫人不可忘了。” 戴珍珠问道;“是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主人、夫人练的‘三阴、三阳玄功’,顾名思义,必然是分开练的了?” 丁建中点点头道:“万总管说得极是。” 万有全道:“易经上说过,孤阳不长,独阴不生,这阴阳二气,想来必须夫妇合练,相辅相成,始能发挥玄功的威力,因此属下方才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一旦和老贼动手,主人、夫人务必联手合击,不可单独应战,始能克奏全功。” 丁建中点头道:“万总管言之有理,我夫妇自当谨记在心。” 万有全朝常慧一笑说道:“常姑娘赶来了,咱们还是谈谈明天和后天的事吧,姑娘请坐。” 戴珍珠拉着常慧在自己身边坐下。 万有全把自己坐的一张椅子,朝丁建中身边移拢了些,跟他们低低的说了一阵。 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间或提出一两句话,万有全又加以补充,这样一直谈了顿饭光景,常慧才起身辞去。 春香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去,那是明、后两日,四香都有任务。接着万有全也起身辞出。 这一晚在宁静、平安中过去。 第二天,丁建中、戴珍珠夫妇,住在楼上,还是很清闲。 总管万有全坐镇在楼下大厅左首的一间厢房里,他似乎也不忙,但他那位堂弟万志胜可忙得不得了。 他堂哥是总管,大家把他叫成了副总管,其实他只是当了万总管的跑腿的,什么杂事儿,都轮到他头上。 譬如今天吧,一个上午,他光是这间左厢房,进进出出,就不下几十次了。 他堂哥要请什么人,都得由他去叫,譬如要他去请金鞭银枪金氏兄弟,等金氏兄弟出来,他又得去请路传广、宋兴仁,一回又得去找冷中锋、铁凌霄,反正万总管是运筹帷幄的人,他要叫谁进来,面授机宜,万志胜就得一个一个的去请。 一个上午,万有全已把今明两天,每个人应该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任务,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应该如何应付,衡情度理,前后左右,全都想周全了。 只要照他的指示去做,大纰漏大致上已不会发生,小纰漏嘛,各人也都能单独应付了。 快近中午,万有全从一张高背木椅上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叫道:“志胜。” 万志胜急步奔入,垂手道;“总管有什么吩咐?” 万志胜本来是他堂房兄弟,万有全前来投奔他堂弟的时候,就住在志胜家里,万志胜就称他一声“大哥”,但万有全当了总管之后,就告诉堂弟,凡事要公私分明,在家里可以兄弟相称,在人面前,就得称他总管了。 万有全道:“你去请这里的何掌柜来一趟。” 万志胜迟疑的道:“何掌柜他……肯来么?” 万有全摸着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我去请他,焉得不来?快去、快去。” 万志胜应了声“是”,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万志胜在前,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这人中等身材,年约五十左右,脸色白净,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走起路来,故意一摇三摆,颇有文诌诌的模样,他正是这家“京安客庄”的掌柜何理通。 何掌柜随着万志胜进入后厢,越过大天井,跨上三级石阶,万志胜已经抢着以快步走入大厅,在左厢门口停住,躬着身道:“启禀总管,何掌柜来了。” “快请、快请!”里面传出万有全的话音,接着人也很快的迎了出来,朝何掌柜连连拱手道:“何掌柜请恕兄弟没有亲自前往奉邀,真是失敬之至!” “好说、好说。”何掌柜满脸堆着笑容,拱手道:“万总管是忙人,在下本来早该进来请示,看看这边需要些什么,伙计们伺候的是否周到?只是怕打扰了总管……” 两人在互相说着客套声中,进入了左厢房。 万有全连忙抬着手道:“何掌柜请坐。” 两人揖让而坐,一名庄丁立即端上两盏茗茶。 万有全端起茶盏,用手轻轻掀了下碗盖,含笑道:“何掌柜请用茶。”他当然不是请何掌柜“饮茶”来的,但他没有说什么。 何掌柜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陪笑道:“万总管宠召,一定有什么见教,在下洗耳恭聆。” “其实也没有什么?” 万有全道:“兄弟只是想问一声,敝主人在一月之前,就向贵庄预定,今、明、后天三天,贵庄全部房间,不知今天午前,是否可以全部腾出来了?” “可以、可以。”何掌柜毫不犹豫的道:“在下早在万总管未来之前,就已告诉了来敝庄住宿的新知旧雨,敝庄从今天午刻起,已经有人全部包了,必须腾出所有房间,住在敝庄的旅客,大概在午前均可结帐离去,从午刻起,就能全部腾出来了。” 万有全道:“如此多谢何掌柜了,只是……” 他望着何掌柜,忽然拖长语气,就没往下说。 何掌柜忙道:“万总管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万有全轻咳一声,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敝上此次假贵庄举行赈灾义卖,事情非同小可,如果有一点漏子,不但兄弟担当不起,就是何掌柜只怕也担当不起……” 何掌柜不明白万总管说这话的意思,只得点着头道:“万总管说得是。” 万有全道:“所以兄弟的意思,贵庄必须把全部房屋都腾出来,不可藏私才好。” 何掌柜听得一笑,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敝庄自然要全部腾空了,再请万总管派人检点,绝不误事。” “能够如此,事情就圆满了。”万有全依然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只是兄弟听说贵庄在地下还有一座地窖?” 何掌柜脸色不动,但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异色,低哦一声,笑道:“有是有,那是在厨房底下,平日为作贮藏鱼肉之用。” 万有全一笑道:“据兄弟所知,贵庄另有一处地室,何掌柜那是不肯说了?” 何掌柜眼神连闪,说道:“那是万总管传闻失实,敝庄如有地室,在下岂会不知?” 万有全忽然尖笑一声道:“何掌柜是贵庄的老人,怎会不知?除非何掌柜不是何掌柜了。” 何掌柜变色道:“万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兄弟说了一句戏言。”万有全耸耸肩笑道:“说到何掌柜的心里去了?” 何掌柜悻悻的道:“万总管说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兄弟其实并不是和何掌柜说笑。” 万有全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掌,缓缓站起,在室中踱了两步,才回头道:“兄弟希望何掌柜在午后清点所有房屋之时,把两条地道也一并交出来,兄弟可以加倍付费。” 何掌柜气愤的道:“万总管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付十倍的费,敝庄没有地道,教在下如何变得出来?” “好、好!”万总管点着头,含笑道,“那么就请何掌柜把面具摘下来,给兄弟瞧瞧也可以。” 这是惊人之语! 何掌柜身躯一震,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目注万有全,沉声道:“万总管,你说话前,最好思考一下,在下从不喜与人开玩笑。” 万有全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何理通,却假冒着何理通前来,难道不是和兄弟开玩笑么?” 何掌柜目中隐露杀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着,愤然道:“万总管如别无见教,在下告退了。” 万有全又是一声冷笑,突然身形一闪,迅快的拦在何掌柜面前,说道:“何理通,你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走吗?” 何掌柜脚下一停,目光厉芒闪动,冷声道:“万总管想要如何?” 万有全尖笑道:“何掌柜既然不肯把面具取下来,那只有兄弟代劳了。”左手一扬,朝何掌柜脸上抓去。 何掌柜怒极,喝道:“万总管,你欺人太甚了。” 右掌直立,向前切出,这一掌直取万有全当胸,势道十分劲急。 万有全抓出的左手,留着右手,就是防他出手的,这时一见他果然出掌切来,口中尖笑一声:“来得好!” 右手疾出,五指一紧,一下就扣住了何掌柜的手腕。 何掌柜出手丝毫不慢,右腕被扣,左手又是一掌,迎面劈出,同时右腕猛力一翻,挣脱了万有全的五指。 万有全在他左手劈来之时,也立即左掌前迎,硬接封方一掌,但听“蓬”然一声,两只手掌接实,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何掌柜藉机一个急旋,朝门外冲去。 万有全只是望着他微微一笑,并未追击。 但就在何掌柜冲到门口之际,瞥见门口像一对门神般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浓眉粗眼,身材魁梧的分水兽路传广。另一个则是白面无须,神色冷傲的神刀无敌冷中锋。 何掌柜脚下不由略现趔趄,这一瞬间,从里间一道门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紫面精干的魁星铁凌霄,一个则是笑容满面,文诌诌摇着折扇的铁扇相公宋兴仁。 何掌柜站在中间,正好落在四人包围之中! 门上,万志胜早就不待吩咐,把两扇长条门迅快的掩了起来。 何掌柜气怒交迸,双眼凶睛连闪,厉声道:“万有全,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的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万有全呵呵一笑道:“这应该说是朋友早有准备才对!若是兄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万有全三个字,岂不早就砸了,还能当丁府的总管么?” 他口气一转,朝何掌柜道:“好,现在兄弟也不用多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还是自己把面具取下来吧!” “好,万有全,算你狠!”何掌柜色厉内荏,狠狠地瞪着万有全,说道:“若是你们仗着人多,这点阵仗,在下也见识得多了,要在下取下面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要在下心服才是。” 万有全道:“朋友要如何才肯束手成擒呢?” 何掌柜道:“在下是江湖人,当然自有一条江湖规矩,从武功上较个长短高低,四位之中,只要有人胜得了在下,在下自无话说。”“好!”万有全爽快的道:“朋友划下了道,咱们就这么办,四位老哥中,哪一位……” 他话未说完,冷中锋已然跨上一步,抱拳道:“冷某领教。” 何掌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是阁下一个人么?” 冷中锋道:“冷某一人还不够?” 何掌柜傲然一笑道:“够不够不是耍嘴皮子的事,那要动上手才知道。” 回过头来,朝万有全问道:“万总管,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在下负了,自无话说,在下若是侥幸获胜,你们不会仗着人多,嫂要在下留下吧?” 万有全尖笑道:“笑话,万某岂是言而无信的人?” “有你这句话就好。” 何掌柜一拱手道:“冷总舵主可以赐教了,请亮兵刃吧!” 这厢房之中,只有中间一块空地,不过七八尺见方,仅够两人回旋,若是使刀,场地就显得狭小了些。 冷中锋心中暗暗冷笑,你若是认为自己使不开手脚,那就错了,自己练刀三十年,只要有一、二尺地方,就可施展了,一面冷然道:“阁下兵刃带来了么?” 何掌柜朝他一笑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武的人,兵刃乃是随身之物,岂可不带在身边?” 口中说着,右手已经撩起长衫下摆,探手之间,就伸了出来,只见他一只手掌,已经变得色呈乌黑,比平常大了一倍有奇!原来他手上套了一只铁掌,五只手指,四指平伸,只有大拇指略现勾曲,每一个指头都锐利如剑,手掌则是一块平整的钢板,掌心略凹。 万有全目光一注,惊奇的道:“铁掌云里飞!” 何掌柜大笑道:“万总管果然高明,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还居然一口叫了出来。” 他果然是铁掌云里飞! 万有全道:“云老哥在关洛一带,颇负侠名,怎么会明珠投暗,参加了一统门?” 铁掌云里飞冷然道:“在下不走江湖,将本就利做买卖可以吧?我不知道一统门。” 万有全道:“云老哥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铁掌云里飞道:“多言无益,冷总舵主怎么还不撤出你的无敌神刀来?” 冷中锋呛的一声撤出三才金刀,傲然道,“冷某久闻铁掌云里飞,铁掌无敌,轻功盖世,今天有幸领教,阁下可以赐教了。” 铁掌云里飞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身形倏然欺进,右手铁掌一挥,迎面劈下。 冷中锋知道了对方底细,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三才刀一举,人随刀转,横削出去。 铁掌云里飞右腕一转,“噹”的一声,他那只铁掌勾曲的大拇指,一下锁住了冷中锋的刀势,左掌却斜里切出,一股劲风,朝对方左肩拍去。 冷中锋吃了一惊,急忙抽刀后退,左手使了一记“倒卷珠帘”,由下而上,往外格出。 两人各自止步,冷中锋在一招之间,就被人逼退,这是毕生未遇之事,口中沉哼一声,手中三才刀一紧,金刀划起了一片寒风,朝对方猛卷过去。 铁掌云里飞右手铁掌随势转动,不徐不疾,处处避开了冷中锋凌厉的刀锋,但却招招都守中有攻,寻隙而入。 两人在这一进退不过数步的空间里,分合回旋,避招进招,各展绝艺,一个掌影如山,一个刀光如虹,竟然各不相让。 瞬眼之间,已是二三十招过去,依然难分胜负,铁掌云里飞心头暗暗焦急,猛地一提真力,口中大喝一声,铁掌骤然一紧,全力反击过去。 但听“噹”“噹”“噹”三声金铁交鸣,铁掌和三才刀硬接了三招。这三招硬拼,双方仍然旗鼓相当,但就在此时,大家耳中又听到“嗒”的一声响,紧接着响起铁掌云里飞的一声大笑。 原来云里飞和冷中锋拼三招,只是故作姿态,因为任何人,在硬拼过三招之后,总会有一瞬间的松懈,他就趁对方这一瞬间的松懈,突然飞身欺进,一下锁住了对方的刀势,他蓄势已久的左手,飞快点出一指! 这一指竟然去得不带丝毫指风,冷中锋骤不及防,突觉左肩剧痛,口中哼了一声,急忙抽刀往后跃退。 铁掌云里飞左手指功一招得手,铁掌顺刃横掌,又是“噹”的一声,击中冷中锋的刀背。 冷中锋身不由己随着向下沉落的刀刃!上身往前倾出,似有倾倒之势! 铁掌云里飞睹状大喜,身形一晃而上,左手又是一掌,往他肩背拍落。 要知冷中锋外号神刀无敌,对敌经验何等老到,虽在接连受挫之际,心神始终不乱,就在身子前倾之际,已然暗中提气,一下把下沉的刀势,及时收住,随着一个大翻身,三才刀带起一片森寒的刀光! 铁掌云里飞左掌堪堪拍出,陡觉眼前亮起一片刀光,来势甚是猛恶,心头一紧,赶忙往后闪避,但已是迟了一步,但觉颈上一凉,一柄闪闪发光的钢刀,已经搁在自己肩头之上。 这一着正是神刀无敌生平的绝技,常在败中求胜,昔年不知多少成名武林高手,伤在他三才刀这一招之下。 如今冷中锋已能把刀招练到收发由心,故而刀势翻起之时,虽极猛恶,却能及时收住,拿捏得不爽毫厘,一下搁上铁掌云里飞的头颈,连他颈上油皮都没被刀锋割破,但他左手却动作如电,一下揭下了铁掌云里飞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 他是铁掌云里飞,当然不是这里的掌柜何理通;既非何理通,他自然戴着面具了。 这一揭下面具来,就露出他的本来面目,那是双目微凹的一张瘦削脸,一望而知是个极为精明的人。 万有全在这一瞬间,出手比冷中锋还快,一下闪到铁掌云里飞的背后,点了他脸上的“精促穴”,然后转到他面前,伸手从云里飞手中取过铁掌,含笑道:“云朋友,咱们都是江湖上跑的人,说话用不着转弯抹角,兄弟想知道的,最好还是云朋友自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免得大家伤了感情。” 云里飞虽然穴道受制,但话是还能说的,闻言冷冷说道:“你要想知道什么?” 万有全道:“云朋友这话,就不够光棍了,兄弟想知道什么?难道云朋友真的会不知道? 如果要兄弟问一句、答一句,那不成了逼供了么?” 云里飞哼道:“你以为云某会说么?” 万有全朝他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久闻云朋友是一条硬汉,也是有血性的汉子,难道会分不清是非?敝上黄河赈灾,黄河两岸嗷嗷待哺的饥民,为数当有数十万人,云朋友竟然受人怂恿,想动这批赈灾珍宝的脑筋,岂非太没有人性了?” 云里飞怒声道:“你看云某是这种人么?”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不是为这批赈灾珍宝来的,那何用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呢?” 云里飞忽然低首不语。 万有全朝冷中锋等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齐退了出去。 力有全又淡淡一笑道;“在河南境内,还有谁能支使你云朋友,这一点,你云朋友不说,区区也可以料想得到。” 云里飞道:“你知道就好。” 万有全道:“兄弟是为云朋友打算……” 云里飞道:“你为我打算什么?” 万有全道:“打算二字,云朋友应该懂。” 云里飞道:“我不懂。” 万有全道:“兄弟那就没有好说的了,云朋友是老江湖,这种机密事儿,绝不能泄漏出去……” 他话到口边,忽然刹住。 云里飞笑道:“阁下要灭口,云某在江湖生长,死字是威胁不了我的。” 万有全耸耸肩道:“云朋友固然有义气,但你主子不一定有义气,云朋友一旦死了,只怕……” 又刹住了话头。 云里飞脸色微变,依然冷声道:“只怕什么?” 万有全一笑,用手掌比了一下,才笑道:“对方会开刀呀!” 云里飞瘦削脸整个变了,说道:“你是说他们会对我家小不利?” 万有全看他已经入彀,又笑了笑道:“岂止不利……” 云里飞看了万有全一眼,说道:“和你合作,你有办法?” 万有全一拍胸脯,说道:“岂止有办法?” 云里飞垂下头,微微摇了摇头,才道:“你不会有办法的。” 万有全道:“云朋友该知道,区区是丁府总管。”他手掌一伸,五指盘动,微哂道: “连你主子都逃不出区区万某掌心,云朋友这点事,真是小事耳。”他吹得很大。 云里飞疑信参半的道;“你倒说说看,如何能救我云某的家小?” 万有全道:“云朋友请把你有什么困难,先说来听听,山人自有道理,好替你安排。” 云里飞切齿道:“拙荆和小儿,全都被他们下了毒……” 万有全明白了,云里飞是老江湖,在他家人身上下毒,绝非普通毒药,一面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云里飞道:“就住在隔壁巷中。” 万有全立时明白,他家人近在咫尺,那一定是下了慢性毒药,隔上多少日子,必须服药一次,这是一般江湖上常用的手段,点点头,问道:“多少天要服药一次?” 云里飞道:“十天,也就是今天晚上。” “那好办。”万有全有把握的道:“我负责一次给你家人解除身上之毒,不过你要告诉我送药来的人是谁?你宝眷住在巷内第几家?” 云里飞迟疑的道:“你……” 万有全道:“云朋友没有选择,只有相信我一次了。” 云里飞道:“好,云某一家三口,全交给你了。” “放心。”万有全道:“兄弟完全负责。” 云里飞道:“送解药的,也许是店里伙计,也许是街上的小童,没有一定,云某的家小,是住在巷内第三家缝衣铺里。” 万有全道:“那缝衣铺有几个人?” 云里飞道:“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学徒。” “好。”万有全又道:“现在云朋友可以告诉区区了,他们要你假扮何掌柜,想利用地下隧道做什么呢?” 云里飞轻轻一叹道:“兄弟反正都说出来了,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万有全一笑道:“云朋友总算想通了。” 云里飞从怀中取出两个极小的纸包,说道:“这是一包‘醉八仙’,虽然数量极少,但化入五十斤一坛的酒中,不但毫无气味,而且可使酒味更醇,饭后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也只是酒醉昏睡,三个时辰方醒……” 万有全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他们另有阴谋?” 云里飞点头道:“地道出口,即在楼上正室,这原是为过路的贵官,富商设计的,如有紧急事故,可以避入地道,今晚却是为了劫持贵主人夫妇。” 万有全心中暗自震惊,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之事,但他脸上丝毫未露,点点头,笑道: “果然不出兄弟所料,好,云朋友,多谢你了,你尽管放心,宝眷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话声甫出,又是一指,点了云里飞的昏穴,从他手中取过两包‘醉八仙’,往外面抬头叫:“四位可以进来了。” 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四人闻声走入。 万有全把手中那张面具,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递了过去,笑道:“宋兄,这件差事,又要有劳宋兄了。” 宋兴仁道:“总管是要兄弟改扮他了。” 万有全一笑道:“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宋兄赶快和他对换衣衫,兄弟另有交代。” 宋兴仁接过面具,往脸上一覆,然后迅快脱下自己长衫和云里飞对换了,并将铁掌随身藏好,问道:“不知万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万有全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宋兴仁连连点头道:“兄弟省得。” 万有全道:“那你快去了。”宋兴仁举步走去。 万有全跟在他身后,送了出来,一面抱抱拳道;“有劳何掌柜了。” 宋兴仁回身道:“总管请留步。”说完转身走去。 万有全回入屋中,就吩咐庄丁到前面酒楼去叫了几样精致的酒菜送来,自己要和路传广等四人,(其中宋兴仁自然是云里飞了)喝上几杯。 一回工夫,酒楼伙计送来酒菜,但两名庄丁早就经万总管盼咐,酒菜来了,就由庄丁接过,不让他们到室中来。 庄丁摆好酒菜,万有全和路传广等三人开杯畅饮,席中,又低低的指点了他们今晚的任务。 这次虽是小酌,四人差不多就喝了二十斤酒,结果,铁扇相公(云里飞)醉倒了,由路传广和铁凌霄两人扶着他回房去了。(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今晚是丁建中夫妇宴客,请的是开封城中十七位商业钜子。这十七位钜子,别说是开封城里,就是在商邱、郑州、洛阳,也都有他们的分店和联号,(现代语叫做关系企业)影响力简直可以遍及整个河南省,你说他们的势力大不大? 这十七位钜子是:五丰银号(以丰字为号的五家银号)、三家金号、四家粮行、三家花(棉花)行、二家丝绸庄的大老板兼掌柜,也都是开封城里有名的缙绅。 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向你点头,至少也可以走遍大半个河南省,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这张名单,当然是总管万有全开出来的,若在平时,除非你是京里、省里的大员,或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否则你若是和他身份不相称的话,就算摆上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再用八人大桥去抬他,都不会对你一顾。 但今天可不一样,丁建中夫妇打出来的一面大旗是“黄河赈灾”。 他们是地方上的缙绅,也是当地的财阀,就算平日不肯稍破悭囊的人,但黄河泛滥成灾,和他们切身有关,不好不管,因此最近正在为黄河赈灾之事,大伤脑筋,如今有人老远的带着大批珍宝,赶来赈灾,岂不正好? 何况在丁建中夫妇尚未到达开封之前,江湖上已经盛传着丁建中夫妇的故事,把两人说成传奇人物。 天香宫主,必然美若天仙,谁不想一睹仙仪? 天香之宫的珍宝,必然是稀世奇珍,谁不想开开眼界?” 所以丁建中夫妇到达开封之后,由庄丁送去的请柬,都得到了极为圆满的答覆:“敬陪末座”。 一排七间,前后三进的京安客庄,如今已经给丁府全包了下来,许多工人,正在忙着粉刷、髹漆和张灯结彩,因为明天的赈灾义卖大会,就要在这里举行。 这时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工作也渐告完成,老远望去,京安客庄不仅焕然一新,也灯彩耀目了! 大门通往后进的一条宽阔甬道上,早已悬挂起两排宫灯,灯光照耀得接住了天光,天色渐暗,灯光就渐渐明亮! 甬道两旁,竖立着八杆杏黄旗,每面旗上,绣着一个黑绒大字:“天香宫主黄河赈灾”,十分醒目。 每面旗下,站立着一个身穿青绸劲装,足踏黑皮长统软靴的庄丁,肩头斜背红绸金背雁翎刀,腰挂镖囊,看去精神抖擞,好不威武? 门口,左首一排伺立着四名身穿青绸长衫的人,每人襟上都别着红绸金字“迎宾”二字,手持大红贴子,上书“请”字,是接待贵宾的人。 另外大门右首也有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襟上也别着一条红绸,上书“管事”二字,是专门犒赏贵宾车马的人,他边上放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大叠红包,每一位贵宾的车夫,都可领取犒赏金五十两银子。 这是大手笔,五十两银子,足可在酒楼上办五桌酒席,如今只是发给一个下人“车饭钱” 而已! 如今天色已经暗透了!京安客庄前,车水马龙,渐渐汇集,每一位贵宾跨下马车,就由“迎宾”手持红帖,趋前领路,引着贵宾穿行甬道,进入后进大厅。 丁建中夫妇,男的蓝衫玉带,腰悬镶嵌宝玉的倚天剑,玉面朱唇,风度翩翩! 女的身穿珍珠衫,腰间悬一柄古色古香的紫玉匕,云鬟雾髻,仪态庄丽,并肩站在阶前。 丁建中的下首,则是总管万有全。大厅门口两侧,则是四个使女春、夏、秋、冬四香,秀发披肩,青裙曳地,分左右伺立。 每一位贵宾,行近阶前,先由总管万有全趋前接住,再向主宾双方引介,再由丁建中给每一位贵宾介绍自己的妻子。 万有全确然有他过人之处,他和这十七位来宾,可说素未谋面,但给主人引见之时,对每一个人姓氏名号,说得丝毫不爽,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尤其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宾主在欢然寒暄声中,相偕进入大厅。 庭上早就摆好品字形三桌酒席,红毯铺面,金盏玉箸,掩映生辉。 丁建中夫妇陪同贵宾们至东厢待茶,分宾主落坐。四香立即手托银盘,一一送上茗盏。 这十七位开封城里的富豪、巨贾,平日大场面也见识得多了,京中大员、地方督抚过境,也莫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接待的。 但今晚和丁建中夫妇这一接触,顿觉这对年轻夫妇,有着一种奇特的豪华气质,无形之间,英气逼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惭形秽之感。平日恃富而骄,恃势而傲的气焰,竟然一扫而空,一个个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流露出钦敬之色。 这十七位来宾之中,以五丰银号中的天丰银号老掌柜,六十岁的赵镇中为首,他曾屡次办理黄河赈灾有功,朝廷赏了他一个道衔,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 他首先站起,含笑拱手道:“丁大侠贤伉俪以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远千里而来,赈灾济困,老朽要代表黄河两岸数十万灾黎,向贤伉俪致最诚敬的谢意,老朽等人未能远迓,已感不安,反荷宠召赐宴,真是万分愧怍,还望贤伉俪恕罪。” 丁建中连忙拱手道:“中老是前辈风范,德望俱尊,就是在座诸位,也都是望重中原的硕彦,愚夫妇江湖末流,远迓二字,如何敢当?今晚能蒙中老诸位惠然光降,愚夫妇已感不胜荣幸了。” 戴珍珠接着盈盈起立,裣衽道;“小女子叨天之福,在三个月前,无意之中,机缘巧合,获得昔年天香仙子遗留的信物,得能顺利进入传说了百年之久的天香之宫,宫中聚积的奇珍异宝,共有六大箱之多,小女子当时对这些珍宝,不过身外之物,原无携取之意,后因石室即将封闭,此后不知又要再过几百年才有人得能进去,留在宫中,实是可惜,不如携取一部分,也好作为济世之用……” 赵镇中捋须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不敢。”戴珍珠展颜一笑,续道:“只可惜当时人手不多,许多较为大件的珍宝,俱无法携带,只能拣小件的打了几个小包,随身携出,最近风闻黄河泛汜成灾,两岸居民流离失所,愚夫妇遂决定把取自天香之宫的全部珍宝用以赈灾,今晚奉邀诸位前来,就是素仰诸位都是开封城中的一方硕彦,希望对此次赈灾一事,能获得诸位的鼎力赐助,愚夫妇远道而来,不熟悉地方情形,意欲把明日举行的义卖所得款项,全部交与中老及诸位共主其事,处理赈灾事项,还望中老和诸位前辈俯允所请才好。” 赵镇中含笑道:“赈灾之事,关系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黎,贤伉俪以天香之宫的珍宝赈灾,不远千里赶来,老朽等人只不过稍尽棉薄,敢不效劳?” 其余的人也纷纷附和,赞扬了丁建中夫妇见义勇为,人溺己溺的精神,一时众口交誉,推崇备至。 丁建中连连抱拳,说道:“不敢当。” 总管万有全适时走入,朝丁建中低声道;“酒筵可以开席了,主人好请贵宾入席了。” 丁建中点点头,站起身道:“中老、诸位前辈,酒莱已备,请大家入席了。” 赵镇中和其他十六位贵宾一起随着站起,于是由丁建中夫妇陪同,步出东厢,跨入大厅。 这一刹那,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在十六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整座大厅,已被闪闪流动的珠光宝气,互相映射,变成霞光千万,耀目生辉,一时把大家看得不由一怔。 原来这座大厅,方才进来之时,三面雪白的粉墙上(南面是厅门),原先还只挂着几幅字画(中间当然是中堂和对联两边则是书画屏条)。 但这会工夫,三面壁上,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明珠、白玉、珊瑚,玛瑙,莫不晶莹夺目,五彩缤纷,雕刻精细,巧夺天工,无一不是人间珍品,宝光氤氲,使人看得眼花撩乱,反而看不真切! 丁建中在大家一望之际,立即陪笑道:“这些东西,就是愚夫妇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珍宝了,请诸位品鉴。” 大家这就不入席了,由丁建中夫妇陪同循着墙壁,绕行一匝,这十七位贵宾,都是一方富豪,平日对珍宝古玩,可看得多了,但今晚对这些悬挂着的珍品,每一件都要仔细浏览,不肯轻易放过。 每个人的口中,莫不喷喷叹赏,一致认为这些珍品,纵是大内收藏的,也不过如此了! 春、夏、秋、冬四香,明是在厅上伺候,实则她们负责戒备,同时也有监视之意,这些人虽是贵宾,虽是一方缙绅,但这些珍宝,没有一件不是稀世珍品,防人之心不可无,莫要被人顺手牵羊给牵走了。 赵镇中轻轻叹息一声道:“果然件件都是奇珍。” 另外一个叫裘祖康的,是三家金号中天宝金号的老掌柜,两个指头拈着胡子,点头道: “这些珍宝,少说也可以卖个二百万两银子,咱们在开封、郑州两地,募集了三十万两,再加官仓里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目下据估计约有三十万灾黎,赈灾就够了。” 协大祥丝绸庄的掌柜周春福道:“据说洛阳方面已有罗老太爷出面,募集了将近五十万两,不知可曾和中老联系过了没有?” 丁建中听得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他说的罗老太爷,大概就是罗八太爷了。” 赵镇中道:“罗老派人来过,信是他大公子写的,关于赈灾之事,希望大家能够统筹办理,老朽当时因官家是否可以拨出二十万石米来,还没决定,是以也无法作肯定的答覆,只说老朽完全同意,但要看官家的措施,才能决定。” 丁建中乘机试探着问道:“中老和罗老太爷很熟么?” 赵镇中道:“也不太熟,只是罗老一向广行善举,是洛阳出了名的大善人,老朽久闻其名,只是和他从未见过面,但为了地方上的公益,曾和他通过几次书信。” 丁建中道:“愚夫妇此间义卖完毕,定后日前去洛阳,如得中老赐介,愚夫妇想去拜会罗老太爷,希望他多予鼎助。” “可以。”赵镇中莞尔一笑道:“赈灾之事,本来就该统筹办理,罗老是大善人,贤伉俪如此热心,远道赶来赈灾,罗老只要听到消息,不用贤伉俪去拜会,他也会派人前来邀请了,但老朽还是愿意替贤伉俪作介。” 说到这里,回身一指身穿青紫团花长袍的老者说道;“康翁和洛阳罗家是亲戚,贤伉俪前去洛阳,康翁有便,就陪丁大侠同去走一趟,洛阳的情形,康翁熟悉得很。” 他指的“康翁”,正是三家粮行中一家叫做中原粮行的掌柜郑康和。 这人生得身材高大,八字眉、鹰钩酒糟鼻,年在五旬左右,一直笑脸迎人,看去倒是一团和气,只是笑起来,他那红红的酒糟鹰钩鼻,就更露得像个钩子,使人觉得他笑里藏刀。 丁建中听赵镇中一说,自然对郑康和留下了意,一面连忙抱拳道:“还要康翁多多赐助。” 郑康和连连还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敢,别说是中老交代,丁大侠贤伉俪要去洛阳,兄弟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戴珍珠插口道:“那就多谢郑掌柜了。”一面轻声道:“丁郎,酒菜已上,你该请诸位贵宾入席啦!” 丁建中点点头,就抬手肃客道:“诸位贵宾请入席了,中老、康翁,请上坐吧!” 赵镇中连说“不敢”,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推赵镇中坐了首位,接着又互相推让了一阵,才各自依次入席,十七位贵宾,分坐了两席,右首的一席,乃是主人席,由丁建中夫妇作陪。 四名青衣汉子陆续送上酒菜,春、夏、秋、冬四香手捧酒壶,殷勤替贵宾斟酒。 这一席酒菜,当然海陆俱陈,是开封城中最有名的厨子烹调出来最名贵的佳肴,每一道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十七位贵宾酒醉饭饱,宾主尽欢,才带着醉意辞去。 丁建中夫妇一直送到大门口,直等贵宾们上了车,方行回转,总管万有全和四香已把挂在壁上的珍宝收拾好了。 丁建中、戴珍珠也没停留,便自回上楼去。 时间逐渐接近子夜,丁建中夫妇多喝了几杯,这时早已熄灯就寝,四香的房中,也都熄去了灯火。 睡梦中,丁建中夫妇睡的那张雕花大床底下,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息,像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木板,只是声音轻得使人不易发觉! 接着,床板渐渐的往下沉去,只是沉得极其缓慢,渐渐床板有了轻微的移动,像是有人抬着,往下行去,但睡在床板上的两人。依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倾侧之感! 这样的时间,当然不会太长,床板终于不再往下沉,也不再移动,那是被平平稳稳的放到了地下 第三十三章 抬床板的是四个黑衣人,连头脸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两个眼孔,如今,他们正好弯下腰去,放下了床板。 床板上,鸳枕、绣被并头睡着两人,呼吸浓浊,喷出来的尽是酒气,他们当然是丁建中夫妇了。 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地室,点了一盏油灯,边上站着两个人,—个是京安客庄的何掌柜,另一个是瘦高个子。穿着一袭天蓝长袍,腰悬长剑。 他敢情是这次劫人的主持人,因此等四个黑衣汉子放下床板之后,就走了过来,谛视着醉卧不醒的丁建中夫妇,口中发出阴森而低沉的笑声,说道:“何掌柜,你干得不错,这是一件大功。” 何掌柜连忙躬着身道:“多蒙夸奖,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大功,在下并不稀罕,只望老哥能赐予解药,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瘦高个子道:“本座来时,不是已把解药交给你了么?” “是,是!”何掌柜连声应着,抬目望着瘦高个子,说道:“只是老哥给的解药。只能抑制一时,不能解除在下家小身中之毒……” 瘦高个子嘿然道:“你要解药?”“是的。”何掌柜道:“你老哥答应过在下,等在下立了大功,可以得到解药的。” 瘦高个子沉下脸去,冷然道:“上面没交下来,本座也没有解药。”。 何掌柜双手握拳,眼中似有愤怒之色,哼道:“上面,阁下倒说说看,上面究竟是谁?” 瘦高个子怒目瞪了他一眼,沉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掌柜双手在胸前握得紧紧的,也沉声道:“阁下回去告诉上面,我……云某这解药不要了。” “你……”瘦高个子惊怒的看着他,哼道:“你不顾家小的死活了?” 何掌柜道:“这丁大侠夫妇比起我云某家小,总要重要得多吧?现在时间还早,这地室也不虞有人发现,就麻烦阁下回去一趟,把解药送来……” 瘦高个子怒声道:“你反了?” “不错,形势比人强……” 何掌柜已经一翻长袍下摆,取出了铁掌,冷冷的道:“此时我云某不索取解药,那就只好一辈子受制于人了。” 瘦高个子朝四个黑衣汉子一抬手,怒声道:“你们还不把他拿下?”四个黑衣汉子依然站着不动。 何掌柜冷笑一声道:“阁下应该知道,云某在江湖上也闯了二、三十年了,总也有个小小的班底吧?阁下派来的四位朋友,现在已经睡着了,阁下还是依在下之言,赶快回去取解药再来,丁大侠夫妇服了‘醉八仙’。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醒的,何况在下要的是解药,阁下把解药送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人,两不吃亏。” 瘦高个子气得脸色铁青,怒声道:“云朋友以为这一手很高明么?你背叛本门,只怕走遍天下,都没有你们容身之地……” “那是云某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何掌柜一摇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阁下这是多耽搁时光了,丁大侠手下高手不在少数,夜长梦多,阁下应该争取时间才好,否则办砸了,对你、对我都不利,阁下快些请吧!” 瘦高个子眼看自己只有一个人,和他翻脸,必然误了大事,急得重重的顿了下脚,沉声道:“好,云朋友,这一着算你狠,本座这就回去跟上面求取解药,不过,本座要郑重警告你,万一出了漏子,全须由你负责。” 何掌柜一笑道:“阁下放心,在下不会把妻儿的性命开玩笑。” 瘦高个子道:“你知道就好。说罢,急匆匆转身就走。 何掌柜跟在他身后,叮嘱道:“阁下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地室中,丁建中、戴珍珠一跃而起,四个汉子也在此时迅速的揭下蒙面黑布,脱下黑衣,他们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是也。 丁建中低声道:“珍珠,你快回上去,别给贼人再来一个调虎离山。”戴珍珠点点头,回身往地道上走去。 丁建中又朝何掌柜道:“宋兄也请留在这里,不用去了。” 说罢,身形一晃,当先朝另一条地道出口追了出去。 路传广四人,紧随丁建中身后,穿出地道。 这出口是京安客庄后面隔着一条小巷对门的一家住家,这住家当然是京安客庄的人,如今这家人,自然也全受到贼人的威胁,或是被贼人全掉换了(换了贼党的人)。 总管万有全不愧是军师之才,他早就派了银面郎君金兆铭在暗中监视,等瘦高个子出了地道,匆匆离去,金兆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了一家大小五口。 丁建中率领路传广等四人,一路紧随着瘦高个子的身后。远远盯了下去。这瘦高个子,也只有丁建中认识,他就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姬叔全(姬青青的叔叔)。 姬叔全一身武功,在岐山姬家,是首屈一指的。 岐山姬家,在江湖上虽然没立门派;但他们的武功,却是名闻武林,被号称为武林四大家之一。 姬叔全出了小巷,他可并没有施展轻功,只是脚下走得很快,就在他穿过横街之时,突然迅快的转过身来。 他是老江湖,只有在较为宽敞的横街上,突然转身,就可以发现身后有没有跟踪。因为只要有人跟踪,在穿过横街之时,一定可以看到对面街上的人,而无所遁形。 但丁建中现在也有了经验,他对姬叔全知之甚稔,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要跟踪在他身后,绝非一件易事。因此在姬叔全走过横街之时,他早已提吸真气,抢在对方前面,越过横街,一下隐入暗处,依然和姬叔全保持了七、八丈距离。 姬叔全当然没想到丁建中会抢在他前面过街,他看看身后并没有跟踪的人,相信何掌柜(云里飞)要的只是解药,他不过以丁建中夫妇作为要挟而已! 一时不觉减少了几分疑虑,这是一件急事,也是一件大事,他绝不能误事,这就立即展开轻功,加速奔行。 姬叔全的功力,当然不足以和丁建中相提并论,你用上十成气力,奔行如风,丁建中仍可从容不迫的跟在你后面。 稍后的四人,因为前面有丁建中作目标,自然也可以从容奔行,不虞前面的人走失。 不多一回,地形渐渐荒僻,姬叔全一路往北,好像已经快到接近北城,奔行中的人,又突然站停下来! 不,他又一个旋身,回过身来。 丁律中早就料到他快到地头,必然又会回身察看,但目前的丁建中,武功高出姬叔全何止十倍;他就是紧跟在你身后,你也未必能察觉,等你转过身来,丁建中早就隐起身来了。 姬叔全这回全相信背后果然没有跟踪的人了,他身形闪动,朝一处古木参天的树林中闪了进去。林间有一条石板路,而且还相当宽阔,他又施展轻功,一路奔行过去。 这片树林,是高大古老的柏树,但林并不深,柏树林尽头,已出现了一座黄墙的道观,姬叔全毫不停留的飞身而起,一下投入观中。 丁建中本来认为他可能是回到中原粮行去的,因为他听赵镇中说过,中原粮行的郑康和,是罗老太爷的亲戚,那么由此推想,中原粮行定然是罗八太爷在开封的一个据点,但姬叔全却跑到一座道观里来了。 莫非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故意把自己带来此地,他好乘机脱身?丁建中艺高胆大,这一瞬间,哪还犹豫,猛地一提真气,身形破空飞起,紧跟着他身后射去。因为这座道观,规模不小,万一稍为犹豫,就会被他丢脱,偌大一片房舍,你到哪里去找? 姬叔全自然不会察觉丁建中居然衔尾跟了过来,他身形起落如飞,一连掠过两重屋脊,直达后进,才飘然飞身落地。 就在他落地之时,丁建中也跟着一下掠入左首廊下,隐入了暗陬。这武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你比人家低上一着,人家就是站在你背后,你一样会懵然无所觉。 这院中小有花木,阶上一排三间,大概是观主住的地方,这时灯火已熄,听不见一点人声。 不,人声可以隐约听到一些,那是间歇着传出来女人的吃吃低笑!姬叔全微微攒了下眉,在阶前重重的咳嗽一声。 只听里间有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姬叔全略为躬身道:“是兄弟。” “副令主。”那人在里间惊喜的道:“人弄到了么?” 口气极为兴奋,急步奔了出来。 这人一身青袍,脸色白皙,但丁建中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正是终南派通天宫的二观主,如今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只是他如今穿着的是俗家装束。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包得紧鼓鼓的黑衣观音孙二娘,她脸上还红馥馥的,当真桃花如脸眼如波,只是秀发还有点蓬松! 靖一道人没待姬叔全开口,就急着问道:“人在哪里?” 姬叔全微微摇头道:“人还没弄到。” 靖一道人脸色微沉,问道:“怎么?出了漏子?” 姬叔全道:“是云里飞变了卦。” 靖一道人道:“他敢背叛?” 姬叔全道:“他要咱们拿解药去换人。” “换人?”靖一道人双目射出炯炯精光,问道:“去换谁?” 姬叔全道:“丁建中夫妇。” 靖一道人脸上又急又怒,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姬兄,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 “事情是这样。”姬叔全把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靖一道人脸色愈来愈难看,沉哼道:“姬兄就这样回来了?” 姬叔全道:“兄弟身边没有解药……” 靖一道人急得跳脚,大声道:“你以为本座这里有解药?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样匆匆赶回来,不是把人家也引来了么?” 姬叔全道:“兄弟来时,查看得很清楚,没有人会跟着来,那云里飞只是扣着了丁建中夫妇,为的是籍此索取解药……” 靖一道人怒声道:“你放屁!” 姬叔全也沉下了脸,大声道:“兄弟尊你是令主,但兄弟好歹也是本门副令主,令主最好少说脏话。” “你把事情办砸了,还来跟本座顶嘴?” 靖一道人一手指着姬叔全鼻子,怒道:“你知道今晚这档子事,有多重要,你空着双手回来,叫本座如何向上面交代?” “兄弟知道。”姬叔全并不退让,冷冷的道:“兄弟在那种场合,孤掌难鸣,你说兄弟不赶回来怎么办?” 孙二娘娇声道:“好了,令主、副令主,这件事,争吵也没有用,丁建中夫妇喝了‘醉八仙’,一时也醒不了,咱们赶快设法去把人接过来,才是正经。” 姬叔全道:“二娘,兄弟不是跟令主争吵,实因云里飞藉机要挟,地室上面,又有丁建中一伙人,万一动起手来,岂不惊动了对方,所以兄弟急着赶回来,找令主设法,那地室中,只有云里飞和他四个帮手,咱们只要一下能把他们制伏,就可顺利弄到人了。” 靖一道人回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娘,这件事,还得由你出马不可。”她有“金蜂针”,可以一下制得往五人。 孙二娘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们是正、副令主,我孙二娘寡妇算得老几?” 靖一道人声音软了些,说道:“只要把丁建中弄来,这件功劳全算你的,总可以了吧?” 孙二娘披披红唇,说道:“功劳有个屁用,我要戴珍珠身上穿的那件珍珠衫。” 靖一道人笑道:“那还不简单,弄到人,别说珍珠衫,戴珍珠头上戴的珠宝,身上佩的环珮,哪一件不是天香之宫的稀世珍宝,都归你就是了。” 这是重赏! “真的?”孙二娘水汪汪的眼睛一亮,又道:“我还要一件东西。” “好,好!”靖一道人道:“除了戴珍珠的丈夫丁建中那个小白脸,其他的东西,本座都依你。” 孙二娘仰起螓首,说道:“我还要你保举我当副令主。” 靖一道人道:“这是上面派的,本座……” 孙二娘道:“人家南路令主,手下就有两个副令主,上面不是一再的说,四个令主当中,你这西路令主资格最老,地方最大,加一个副令主,有什么要紧?再说,我若是早去跟着南路令主,说不定奴家早就当上了副令主了呢?” “好,好!”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二娘,你只管放心,只要弄到了丁建中夫妇,这是首屈一指的大功一件,本座立时保你为西路副令主,这样好了吧?” 孙二娘娇声道:“好?奴家那就先谢谢令主了。” 姬叔全道:“时间宝贵,令主、二娘,咱们快些走吧!” 孙二娘急于想要戴珍珠身上的珍珠衫,也急于想当西路副令主,这就举手掠掠发鬓,催道:“我的副令主,那就快走咯,早些去把丁建中夫妇弄回来,也好早些交差咯!” 丁建中轻笑一声道:“不用三位劳驾,在下已经送上门来了。” 随着话声,缓步从左首廊间走出,迎着三人走来。 “是丁大侠!”靖一道人一呆,回头朝姬叔全嘿然道:“姬兄,这位丁大侠要不是你给他引路,他会找到这里来吗?” 姬叔全、孙二娘早已各自退后了一步,和靖一道人成了鼎足之势。 姬叔全右手暗暗摸着剑柄,孙二娘举手掠掠耳后的发丝,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副令主,丁大侠跟着你来,八成是为了探望他的‘姬贤弟’来的了。” 她水汪汪俏眼朝丁建中一溜,神秘的笑了笑,才道:“丁大侠。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姬贤弟’呀,想你快想出病来了,只有你们男人家,喜新忘旧,天生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原来她搔首弄姿的时候,暗暗往身后打出了五枚“金蜂针”。 她的“金蜂针”,能迂回飞翔,往身后打出,可以划着弧形,打到丁建中的身后。 靖一道人自然识得孙二娘的心意,等她“金蜂针”出乎,突然“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剑在手,洪笑一声道:“丁大侠既然来了,咱们也不用多说了!”挥手一剑,直逼丁建中正面。 姬叔全早巳握着剑柄,蓄势待发,此时见令主出手,哪敢怠慢,同时呛然剑鸣,掣剑欺上。 孙二娘为了要配合她打出的五枚“金蜂”。不让丁建中发觉,也随着晃身而上,“刷” 的一声,飞出一道银光,一柄雪亮的绣鸾刀轻俏的朝右递出。 这一下、三人不约而同几乎是同时出手,三件兵器,三道银光,从三面交汇攻到,虽然一招,却是显得十分凌厉,使人无暇还手。 他们当然知道,对付丁建中,若是不能一招克敌,给他缓过手来,自己这三个人,只怕未必能制得住他,因此他们在出手的第一招上,就使出了他们所会的武功中最厉害的杀招来。 刀光剑影,从三面涌到,最使人防不胜防的,还是孙二娘的五只“金蜂针”,悄无声息,像一簇梅花,袭到了身后,这等于是左右前后,四面受敌! 丁建中赤手空拳,身上也没带剑,在这一招三明一暗环击之下,可说接应不暇了,哪知他竟然双手交叉,站在中间,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凛然不动! 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只当他还手无功,索性不作抵抗,束手成擒;但大家剑招、刀式已经递出,这一击又都是全力施为,出手何等快速,再待收招,自是来不及了! 但三人心中都十分明白,丁建中是本教的大对头,能把他活生生的擒住,乃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收势既然不及,只好把刀剑的去势,稍稍偏上一点,不致伤到他的性命。 这原是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心同此理,刀锋、剑势,同时随着一偏!所谓势道稍偏,只是不取他性命而已,两剑一刀,闪电刺来,依然会落个重伤! 但就在三人剑势一偏,快要刺上丁建中衣衫之际,突然剑身一震,好像刺了个空!不,他一件长衫上,好像涂了一层滑不溜丢的油膏,剑尖、刀锋一下滑了出去! 要知三人全力刺出,这一滑之下,上身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前冲了半步。 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武功全是十分了得,发现不对,慌忙一吸真气,身形往后暴退。 孙二娘虽也成名多年的人物,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在上身前冲之际,猛地感到从刀上传来一股极强的力道,将她身子一推,登时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绝无抗御的余地。 丁建中左手暗藏衣袖中,屈指轻弹,悄无声息的点了她三处穴道。 那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暴退数尺,突然之间,好似被细针在肩上、股上刺了一下,又麻又痒,两人心头不觉一怔! 靖一道人举手一摸,赫然是一只金蜂,叮在自己右臂之上,握在手中的长剑,在这一瞬间,连自己都不知道,竟已落到地上。 姬叔全的左股上,也被金蜂叮上了,一条大腿几乎已麻木不仁! 原来孙二娘打出去的五枚“金蜂针”,袭到了丁建中的背后,给“三阳玄功”一震,三只金蜂禁受不住这一震,立被震落地上,但其余的两只,去势稍偏,只是受到内力的波动,并未跌落,又斜飞开去。 要知孙二娘的金蜂,前文已经说过,如果用兵刃去格,它会划上一个觚形,再次朝你袭来。这两只金蜂,受到丁建中的内力波动,分左右飞开去,正是两人暴退出去的同时,觚形还未划到一半,就打到了两人的身上。 靖一道人左手摸到金蜂,心头不禁大惊,急忙低声喝道:“孙二娘,你还不站起来?” 中了孙二娘的“金蜂针”,自然只有孙二娘才有解药。 孙二娘坐在地上,她口中应着“是”,可是就站不起来。 靖一道人怒声道:“我叫你起来,听见了么?” 孙二娘攒着眉道:“令主,奴家站不起来,你来扶我一把才行呀!” 丁建中依然双手叉胸,微微一笑道:“孙二娘,真谢谢你,没有你出手相助,这两个家伙,真还制不住呢!” 靖一道人听得大怒瞋目喝道:“孙二娘,你原来暗中帮助了这小子!” 孙二娘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才道:“令主,你听他的?奴家真要帮着他,他还会点住奴家的穴道么?” 靖一道人这才知道孙二娘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丁建中点了穴道,心下也暗自骇然,自己三人联手攻敌,连孙二娘何时被人家制住的都没看到! 丁建中望望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含笑道:“令主,副令主,两位不是被金蜂螫到了么?孙二娘身上一定会有解药的了。” 孙二娘道:“有、有。” “那好!”丁建中缓缓抬起头,向上笑道:“你们可以下来了。” 话声甫出,但见四条人影,从四处墙头,飞身落地,那正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 靖一道人嘿然道:“丁建中,你果然带着人来的。” 丁建中微笑道:“在下不像你西路令主,倚多为胜,三个人打在下一个,今晚若不是孙二娘帮忙出手,在下不是先被你们拿下了么?”靖一道人脸上发红,没有作声。 丁建中朝金面郎君含笑道:“金兄,孙二娘是个多情的寡妇,你金兄是个多情的郎君,她怀里有解药,就麻烦你去取吧!” 金面郎君果然依言走了过去。 孙二娘粉脸泛红,急道:“丁建中,你怎么不自己来拿,这人戴着金面具,好不怕人?” 金面郎君怪笑道:“俺面上贴金,有的是金子,你婆娘难道不喜欢金子?”正待伸手朝她怀中掏去。 孙二娘叫道:“慢点,丁建中,你自己不来拿,就应该让奴家自己拿才是,奴家身子岂是随便就能让人家碰的?你若要存心羞辱奴家,奴家这辈子和你没完的。” 丁建中听了她的话,心头一怔,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轻薄,忙道:“好,你自己拿吧!” 左手向空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孙二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媚笑道:“丁建中,你还算有点良心。”她伸手入怀,然后笑盈盈的道:“拿去” 突然双手齐挥,打出两把金锋!这两把金蜂,少说也有三、四十只之多,一窝蜂般朝丁建中上上下下全身飞去。 孙二娘打出两把金蜂,人可丝毫不慢,柳腰轻扭,一下倒纵出去五尺来远,双手再扬,又是两把金蜂,密集从她衣袖中飞出。 这是她孤注一掷,使出从未使过的“金蜂阵”来,七十二只金蜂,除了方才放出去五只,还有六十七只之多,虽在黑夜,但经屋中灯光一照,金光闪闪,因为数目多了,本来悄无声息的“金蜂针”,这回经群蜂翅膀扇动,居然发出一阵像真蜂般的“嗡”“嗡”之声。 丁建中依然双手叉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六十七只金蜂上下飞舞围绕之中,徐徐说道:“孙二娘,你这点金锋,是奈何不了我的,听我相劝,你还是赶快收起来的好,这些金蜂,制造不易,在下此时若是出手一击,只怕会全毁了,岂不可惜?” 孙二娘先前还有些不信,但仔细看去,六十七只金蜂确然只在他身外飞舞,离丁建中的身子,几乎还有五寸距离,好像他身外蒙上了一层无形网幕,没有一只金蜂钻得进去! 心头又惊又奇,轻叹了一声道:“丁建中,奴家服了你!” 靖一道人喝道:“孙二娘,你已经把他困住了,不能收。” 孙二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家这点微末之技,是伤不了丁大侠的。”话声中,她身形翩然飞近过去,双手向空连挥,转眼之间,果然把六十七只金蜂一起收了回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给了丁建中,说道:“这是真的解药了。” 丁建中接过瓷瓶,含笑道:“孙二娘,谢谢你了。” 孙二娘风情万千的瞟了他一眼,娇声道:“不用谢,以后你要解药,只要开声口,奴家准会双手奉上,可别再叫那个狰狞面目的金面人来吓奴家就够了。” 丁建中不好意思的道:“在下只不过唬唬你的罢了。” 他回转身去,朝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一摊手,笑道:“两位只要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自会把孙二娘的解药奉上,若是两位不肯合作的话,在下就把这瓶解药毁了,两位大概再也得不到解药了。” 靖一道人被金蜂针叮在肩头,还可以运功闭住了中针右手的穴道。姬叔全被“金蜂针” 叮在股上,右腿早已麻木不仁,站在那里,几乎已支持不住。 靖一道人心知丁建中说的是实话,没有孙二娘独门解药,纵能闭住穴道,也只能支撑一时,最后还是会毒发无救,这就望了丁建中一眼,问道:“你要贫道如何合作?” 丁建中一笑道:“在下想请三位跟我到京安客庄去走一趟,三位肯赏在下这个面子么?” 孙二娘道:“奴家已经投降了,自然跟你走了。” 靖一道人道:“好,你先给贫道解药吧!” “不忙!”丁建中笑了笑道:“两位自己不能行走,自会有人把两位送去的了。”说到这里,回身朝孙二娘抬抬手道:“孙二娘请啊!” 孙二娘轻“嗯”一声,当先纵身往外掠起。 路传广、铁凌霄更不打话,伸手抓起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往肩头一扛,飞身跃上墙头,几道人影同时飞起,一路奔行而去。 京安客庄左首有一条巷子,这是面临大街的巷子,自然比一般的小巷要宽得多。 巷内,也有几家小店铺,第一家是卖烟丝的小店,第二家是个杂货铺,第三家门口悬一条长招牌,写的是“苏广成衣铺”五个字,成衣铺就是裁缝店也。 这时候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光,巷子里一片黝黑,所有小店铺和住家都已熄灯久矣。 突然这家成衣铺的大门上,有人敲得很急,还在喊着;“苏老大,快开门。” 这人嗓门还不算太大,那是怕吵醒左邻右舍,故意压低着声音。他敲了好一回,才听里面有人应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你是小三子,快去叫你师傅、师娘起来,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 原来苏广成衣铺的老板裁缝苏老大,还有个弟弟苏老三,也住在城里,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自然要来叫嫂子去帮忙了,小三子,乃是苏老大收的学徒。 只听里面小三子粗声道:“三更半夜,别噜苏了,这里没有苏老大。” 门外那人急道:“小三子,你说什么?快去叫你师傅、师娘起来。” 里面小三子好没气道:“我也不叫小三子。” 门外那人又急又怒,骂道:“小子,你昏了头。” “砰”然一声,木门被撞开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闯进裁缝铺,就大声叫喊起来:“苏老大、苏大娘,你们快起来呀,你老三的女人快临盆哪,现在腹痛得正紧,要苏大娘去帮着张罗呢!” 小三子约莫十七、八岁,看他破门而入,大声叫喊,不觉倏的跨上一步,抬手就朝他右胸“肺底穴”上点去,喝道:“你嚷个什么劲?” 这一指出手极快,但他手指还没碰上戴毡帽的衣衫,戴毡帽的右手一翻,迅速就扣住了小三子的脉门,怒声道:“好小子,我刘担子卖了一辈子的艺,你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哈,你这小子不是小三子,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手上一用劲,小三子“啊”的一声,痛得蹲下身去。 就在此时,从里间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两人的面貌,只听男的沉声喝道:“放开他。” 戴毡帽的右手五指一松,放开小三子的脉门,但在松手之际,五指在他身上迅速拂过,已经运劲点了他胸腹间的三处要穴,脸上故意装作惊异之色,对走出来的一男一女说道: “你……不是苏老大!” 那男的哼道:“你也不是相国寺卖艺的刘担子。” 戴毡帽的道:“我是刘担子的朋友,苏老三和住在鼓楼街的刘担子是邻居,他托我来带个口信,总可以了吧?” 那男的道:“苏老大也没有弟弟叫苏老三的,自然更没人住在鼓楼街了,朋友究竟有什么事,直截了当的说好了。” “哈哈!”门外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但这间苏广成衣铺里,也没有你们三位呀,三位究系何人,何不也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 随着话声,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着天蓝长袍,嘴上留着八字胡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这人正是黄河救灾的丁府总管万有全,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 原来这两个戴毡帽的汉子,正是车把式钱通、钱义。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万总管,难不成黄河赈灾的大总管,想到小铺里来定制几套寿衣不成?” 万有全冷冷一笑道:“听阁下这口气,就不像是裁缝店的老板了。” 那男的嘿然道:“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万有全接口道:“万某是到地狱里救人来的。” 那男的口中嘿了一声,抬手之间,从背后掣出一双青钢环,“锵”然有声,喝道:“可惜万总管连自身都保不住呢!” 那女的也在同时从袖中掣出了一双青钢环,同样“锵”的一声,但她两个钢环,刹那之间变成了四个,冷声喝道:“小子,你站开去.别碍了姐夫、姐姐的手脚。” 那小三子(他当然不是裁缝铺的小三子)道:“姐姐,我……我……被他点了穴道。” “好哇!”那女的恶狠狠瞪了先前那个戴毡帽的,哼道:“你敢在咱们夫妇面前耍手脚,先报个名儿来。” 右脚一勾,接连踢出两脚。 你别看他是个妇道人家,这两脚踢得飞快,也踢得认穴奇准,当然轻重也极有分寸,一下就解开了小三子被制的穴道。 小三子一跃而起,转身从长案底下抽出一支铁棍,动作居然相当敏捷。 钱通刷的一声,抽出一条皮鞭来,冷声道:“赶车的钱通。” 钱义也抽出一条皮鞭,接口道:“赶车的钱义。” 那男的哈哈一声道,“万总管带着两个赶车的,也敢闯到咱们这里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万有全看两人取出来的兵刃是一对青钢环,口中不觉“哦”了一声,笑道:“对了,贤夫妇大概就是名动长安的青苗神姜青田和青娘子黄青香了,两位也薄具声名,怎的也和贼党沆瀣一气了呢?” 原来这一对夫妇一向住在长安青门外,因为夫妇两人平常都穿着青衣,故有青苗神和青娘子之称。 青苗神断喝一声道:“住口,万总管既知姜某夫妇的名号,当知姜某夫妇钢环出手,例无活口,三位可以出手了。” 钱通大笑一声道:“姓姜的,你少冒大气,来、来,钱大爷就让你先出手,看你有多少斤两?” 青苗神个子高大,手中钢环一分,冷笑道:“很好。” 刷的一环,像泰山压顶般朝钱通当头砸下。 钱通洪笑一声道:“看来有些蛮力!” 左手一抖,长鞭起处,向青苗神右腕抽去。 青苗神个子高大,但身法却相当灵活,身子一个轻旋,左手钢环朝钱通肩膀砸来。 钱通赶了几十年车,手中一支皮鞭,可真灵活无比,抽出去的鞭梢,倏然像灵蛇般回头过来,‘嗖’的一声,朝青苗神砸来的钢环中穿了过去!不,快疾无伦的缠上了几转! 青苗神吃了一惊,钢环赶紧往后一扯! 钱通嘿的一声,右腕运劲,长鞭往上一抖,竟把青苗神姜青田一个高大身子硬生生提了起来。 青苗神可并不是被钱通的长鞭缠住手臂提起来的,长鞭缠住的只是他左手一只钢环,他是不肯松手放弃钢环,才被人家趁势甩起半空的。 但他委实也名下无虚,身子堪堪腾空飞出,口中洪笑一声,左手用劲一送,把被皮鞭缠住的钢环,猛朝钱通掷了过去。 钢环既已松手,人也同时猛扑而下,双脚悬空连环踢出。 这一下使出来的是“悬空三弹腿”,也正是青苗神姜青田的看家本领。 钱通也跟着大笑一声,右手长鞭忽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鞭梢缠着的钢环丝毫不松,好像他长鞭上本来就天生有一个钢环似的,随着他一圈之势,钢环一低再昂,正好朝着青苗神悬空踢来的右脚套去。 青苗神赶紧右脚一缩,身子下扑,左手一捞,再次握住了钢环,左脚又“呼”的一声,踢向钱通脑袋。 钱通长鞭一扬,又把青苗神像钓鱼般提起半空。 这两人出手之快,全部动作如电,当真好看已极! 青娘子在她丈夫出手之时,双手四个钢环发出一阵“叮”“叮”击撞之声,就朝钱义抢了过来。 钱义口中挪揄的道:“钱老二年纪一大把了,你小娘子还要耍我花圈,叫我老头上你的圈套?嗨,你还是去套套小白脸吧!”口中说着,长鞭向空一阵连挥。 赶车的原有一套绝活,手中长鞭向空抽动,就会发出“劈啪”连响。要知牲口是赶车的老本,皮鞭岂肯真的抽到牲口身上,这不过是在赶车时,唬唬牲口罢了,牲口一听到皮鞭在空中作响,就会洒开四蹄,跑得勤快些。 如今钱义的长鞭,向空中一阵乱挥,不,他东一鞭、西一鞭,抽得快极,鞭影如丝,就好像朝青娘子没头没脑的乱抽,每一鞭,都抽得“劈啪”作响,这十几鞭一气呵成,有似燃放一串鞭炮,在青娘子左右前后,上上下下连珠般响起! 动手过招,青娘子有的是杀着;但像这般兵刃还没交上手,就发出劈劈啪啪的怪声,她真还是破题儿第一次遇上,别说被他抽上,光这声音,就难听死了! 青娘子真怕被他抽上一鞭,赶紧把双手四个钢环护住全身,舞得个风雨不透,脚下却东一闪,西一闪的要待欺身过去,狠狠的赏他两记钢环,就兀自冲不过去。 那小三子手里抄了一根铁棍,眼看姐夫、姐姐已和两个戴毡帽的老头动上了手,万有全似乎看着四个人动手,看出了神,一回抬头看着姐夫表演空中飞人,一回又偏头看姐姐表演四圈钢环舞,一手拈着他八字胡子,还在摇头晃脑的,只差没叫出“好”字来!” 小三子暗暗“嘿”了一声:“好个老小于,活该你倒霉!” 他抡起铁棍,悄悄闪到万有全身后,一声不作,就往他头上砸落。 万有全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但他铁棍砸落下去,却砸了空,心中不由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自己太紧张了,这一记闷棍往右偏了半尺光景,以致只是落到对方右肩之外! 幸好万有全生似看得出神,并未注意到身侧,小三子悄悄抽回铁棍,又举了起来,这回他可觑得很准,对准了万有全西瓜皮帽的正中间,双手握棍,手起棍落,猛砸而下。 哪知这一记敢情左手用的力比右手大.铁棍又向左偏了半尺光景.顺着对方左肩斜出。 他瞪着两个眼睛。一霎没霎,万有全根本没移动过半分,自己这一“小夜叉棍”也练了七八年了,今晚怎会如此没了准头?他自然不肯罢休,正待抡棍再砸! 忽然,万有全身子没动,一颗头却转了过来,和他面对了面,咧嘴一笑道:“小兄弟,一不过三,你这第三棍就免了吧!” 小三子看得猛然一惊,天底下没有人能够身子不转过来,一颗头竟会全转到背后来的! “这人会妖法!”他这句话,只是在心头打了个转,话声连喉咙都没上得来,就好像梦魔一般,僵在那里! 钱通是在耍猴子,他鞭梢始终缠着青苗神一只钢环不放,青苗神一会儿施展“悬空三弹腿”,一会儿单足钩住钢环,身子如白龙倒挂,右手钢环直砸而下,钱通就不让他有落地的机会。 钱义是在耍母驴,一支长鞭,一回儿“劈啪”之声音在西边,但鞭影却抽到了东边,一回儿“劈啪”之声,明明在她身后响起,但鞭影却抽到了青娘子的面前,有时鞭梢在她肩头碰一下,有时碰在她圆鼓鼓的屁股上,碰得虽然不重,却逗得青娘子满脸通红,又气又急! “咭!”裁缝铺里间,布帘忽然掀开,带着轻笑,走出一个青衫少年来,说道:“万总管,这里猴子还没耍完么?” 万有全连忙陪笑道:“也快要耍完了,里面已经得手了么?”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他们早就走啦,现在差不多已经到家了呢!” 万有全得意一笑,抬抬手道:“钱老大,钱老二,够啦,人都已经到家啦。” 钱通应道:“好吧,姓姜的,你可以下来了。” 一抖手,鞭梢松开了缠住的钢环。 青苗神身在空中和钱通搏斗了不下三五十招,早已汗流浃背,左手握住钢环,身形往地上飘落,就在此时,突觉脚下一绊,几乎站立不稳,心头方自一惊,突然“委中穴”上一麻,身不由己屈膝跌倒。 钱通更不待慢,长鞭一圈,把他一个身子从地上拖了过去。 那钱义也在同时,把长鞭一收,笑道:“小娘子,你也累了吧?那就跟我钱二走好了。” 他长鞭明明收了回去,但不知怎的,青娘子突然纤腰一紧,一下就被人家皮鞭在腰上围了四五匝,几乎缠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钱义轻轻一扯,就把她擒住。 万有全一把挟起小三子,含笑道:“咱们走。” 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挟了一个人,鱼贯退出裁缝铺。 那青衫少年好像送客人一般把他们送出大门,关上了门,然后由后窗穿窗而出,一闪就没有了影子。 原来这青衫少年却是春香,她和夏香奉命配合万有全的行动,由万有全等三人从前门进去,缠住青苗神夫妇。(当时并不知道青苗神夫妇,只是一对老年夫妻和一个学徒。) 春香、夏香两人却悄悄从后门进去救人,夏香护送云里飞的妻小回转客店,春香才从屋后走出,通知万有全鸣金收兵。 这时还不过三更光景,两件事都办妥了,丁建中和万有全都已回到了京安客庄的地下室里。 地室共有四大间,都是用砖墙隔的间。 现在靠右边最里首的一间,此时灯光荧荧,一张板凳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们一望而知是母子两人。 另外靠壁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敢情他酣睡未醒,是以这母子两人只是守在一旁,没敢去惊动他。 就在此时,只听他口中打了个呵欠,一手揉揉眼睛,突然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 这一坐起,他自然发现了坐在板凳上的母子两人,口中不禁“咦”一声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他正是铁掌云里飞!小孩已经跑到床边,叫道:“爹,娘和我是两位姑姑把我们救出来的。” “两位姑姑?”云里飞奇道:“是怎么样的两个人?” 那中年妇人道:“她们说是你要她们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这就奇了!”云里飞还没想得出来。 门口有人呵呵一笑道:“恭喜云兄,嫂夫人和令郎安然归来,现在你应该心无顾忌了吧?” 随着话声,总管万有全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云里飞突然明白了,心头一阵感激,身不由主的拜了下去,说道:“万总管,你是云某的大恩人,请受云某一拜。” 万有全慌忙双手把他扶起,呵呵笑道:“云兄言重,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这是敝上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天香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敝上听说嫂夫人和令郎身中奇毒,特命兄弟亲自送来的。”说着,取出用白纸包着的两颗药丸,递交给云里飞云里飞接过药丸,感激涕零的道:“多谢万总管,多谢丁大侠,不但救出云某家小.还慨赐良药,这份大德.云某自当永志不忘,只要丁大侠、万总管用得着云某之处,赴汤蹈火,云某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万有全道:“兄弟不瞒云兄说,目前敝上虽是假名黄河赈灾,实则邀约江湖各大门派,为了荡平危害江湖的一统门贼党而来,云兄如今已不受贼党控制,愿意参加咱们的讨贼行动,敝上自表欢迎,如有不便,也绝不勉强。” 云里飞拱手道:“弃暗投明,能为江湖尽一份力量,正是云某求之不得之事,云里飞岂有不愿之理?” 万有全喜道:“嫂夫人和令郎暂时就在这屋子里好了,时间已晚,他们可以睡了,云兄请随兄弟来。” 两人走出外面一间,一张木桌上,也点燃了一盏油灯,桌上还放了六个大小钢环,和一条铁棍。桌旁一条长板凳上,一排坐着三个人,那正是从裁缝铺里擒来的二老一少,青苗神姜田青和他浑家青娘子黄青香,还有一个则是小三子。 只要看他们坐姿僵硬而不自然,分明是被点了穴道。 云里飞一怔道:“万总管把他们也擒来了?” 万有全一笑道:“兄弟把他们请来,就是想和他们好好谈谈。” 随着话声,迅快的走近过去,举手替三人解开了受制的穴道,一面含笑抱着拳道:“姜兄,大嫂子,方才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三位不介意才好。” 青苗神睁开双目,说道:“万有全,你又要耍什么把戏了,姜某虽然被擒,杀剐悉听尊便,别给咱们来假惺惺的一套。” 青娘子和小三子穴道一解,两人双双站起,青娘子叱道:“万有全,那个该千杀的钱义呢,老娘找他拼了。” 万有全呵呵一笑,双手连摇,陪着笑道:“姜兄,大嫂子,且暂歇怒,可否坐下来听兄弟一言?” 青娘子冷声道:“没有好说的。” 万有全依然陪着笑,伸手一指桌上的钢环,说道:“兄弟是奉敝上之命,向两位赔罪来的,大嫂若是还耿耿于心,气不过兄弟,桌上就放着大嫂的四枚钢环,大嫂只管往兄弟身上砸就是了。” 青娘子哼道:“你当我不敢?”正待伸手去取桌上钢环! 青苗神喝道:“慢点!” 青娘子看了他浑家一眼,问道:“为什么?” 青苗神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有话要和咱们说,且听他说些什么?” 青娘子没有作声,果然气鼓鼓的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万有全含笑道:“这位是云里飞云兄,他和两位一样,原先也是一统门的人,他的家小,被囚禁在裁缝铺里,还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这些两位都比兄弟清楚……” 他在说话之时,伸手拉过一条长凳,在青苗神夫妇对面坐了下来,一面招呼道:“云兄,也请坐下来。” 云里飞依言傍着他坐下。 青苗神道:“咱们并不是一统门的人。” 青娘子也道:“是啊,咱们从来也没听说过一统门三个字。” “这就是了。”万有全道:“两位在洛阳道上,也是数得起的人物,竟然连在幕后主使的一统门都不知道,这就说明了一点,一统门只是利用两位,并没把两位当做朋友了。” 青苗神道:“咱们也并没有受一统门的利用。” 万有全笑了笑道:“一统门利用了两位,两位还一点都不知道,可见……” 青苗神怒哼道:“万总管一口一声说愚夫妇被一统门利用,可有证据?” 万有全一指云里飞,说道:“这位云兄,就是受了一统门的威胁利诱,替一统门假冒这里的何掌柜,主持京安客庄的,一统门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对外人是永远不会放心的,因此在他家小身上下了毒,两位改扮成裁缝铺的一对老裁缝师,自然是监视云兄和他家小来的了,云兄被一统门利用,难道两位会不是一统门的人么?但两位竟然连一统门三个字都不知道,岂非被他们利用了?” 青娘子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位云朋友的家小身上被一统门下了毒,你派人把他家小救出来,岂不是害了他的家小么?” 第三十四章 这话,万有全听出来了,他故意哈哈一笑道:“兄弟既然担当了武林各大门派讨伐一统门,负责全盘策划的总管,岂会对一统门区区剧毒,都毫无办法之理?” 这口气就大了,他丁府总管,摇身一变而为黄河赈灾总管,现在居然自封为武林各大门派讨伐一统门的总管了。 青娘子眼睛一亮问道:“你能解一统门下的毒么?” 万有全心头遢实,微笑道:“不是兄弟夸口,天下最厉害的‘沾衣毒’、‘穿肠毒’和‘无形毒’,兄弟都包管只要一粒药,就可药到毒除。” 青娘子忽然回头叫道:“当家的……” 青苗神沉哼一声道,“你别打岔,听万总管说呢!” 万有全笑吟吟的道:“一统门勾结倭寇,走私贩毒,无恶不作,他们控制唯一的方法就是下毒,一种是下在你家小身上,一种直接下在你身上,使得中了毒的人,丝毫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听命于他。 青苗神道:“万总管对一统门知道得如此详细,可知他们头儿是谁么?” 刀有全道:“这就是他们神秘之处,别说兄弟是外人,即使是一统门中,负责一方,统领几个门派的令主,也未必知道他们头儿是谁呢!” 青苗神道:“会有这等事?” 万有全微微一笑道:“姜兄不信,你待会就会相信了。” 青苗神道:“万总管此话怎说?” 万有全徐徐说道:“因为咱们今晚逮住了一统门负责一方的一位令主。” 青苗神一怔,问道:“这人是谁?” 青娘子道:“咱们管他是谁,当家的,咱们该管的还是咱自家的事儿。” 万有全笑道:“嫂夫人说得是。” 青娘子道:“万总管,咱们也不用瞒你了,我和当家的,确然中了他们的毒,不得不听他们摆布,你真有解毒的药?” 万有全一指云里飞,笑道,“这位云兄的家小,刚才服了解药,兄弟若是没有十成把握,还用来劝说两位么?” 青苗神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说道:“万总管,兄弟一生从未求过人,但身受荼毒,内心痛苦不堪,总管真有解药,那就赐我夫妇三粒,兄弟感恩不尽。” “姜兄好说。”万有全道:“兄弟就是给两位送解药来的,希望贤夫妇能够弃暗投明,为江湖共除败类。” 说到这里,伸手送过三粒药丸。 青苗神接过药丸,分了一粒给青娘子,把另一粒给了小三子,三人立即吞入口中。 青苗神道:“只要能解去愚夫妇身上之毒,不再受制于人,万总管有什么差遣,愚夫妇愿效微劳。” 青娘子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笑道:“当家,现在咱们不用再戴这劳什子了。”她这一揭下面具,不过是三十左右年纪。 青苗神也从脸上揭下面具,一面指着小三子,朝万有全道:“这是兄弟的内弟黄承祖。” 一面又朝他内弟道:“你快见过万总管。” 黄承祖朝万有全抱抱拳道:“万总管,在下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总管不介意才好。” 万有全呵呵笑道:“小兄弟不用客气,咱们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接着站起道:“兄弟带你们去看几个人,也许可以从他们口里,听出一点一统门的秘密出来呢!” 青娘子道:“万总管真的抓到了一统门的人?” 万有全得意一笑道:“兄弟骗你们则甚,今晚抓来的这几个人,说起来还是大有来历的人呢!” 这是地室中最大的一间,这时中间一张长案上,点燃起一支红烛。长案旁,放着两张木椅,一张木椅上,已经坐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貌姣好的孙二娘。 另外边上站着的四个人,则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另一把椅子,还空着没有人坐。 地上却躺着两个人,那是一统门的西路令主终南派靖一道人和岐山姬家的姬叔全,他们是中了孙二娘的“金蜂针”,已经毒发昏迷。 万有全领着云里飞、青苗神夫妇和黄承祖走入。 孙二娘不觉站了起来,口中娇声道;“万总管来啦!” 万有全连忙拱手道:“孙二娘请坐。” 孙二娘道:“总管来了,这里那有奴家的坐位?” 万有全给大家引见了青苗神夫妇,一面笑道:“今晚之事,还得全仗孙二娘相助,快快请坐,不用客气了。”他看了地上两人一眼,问道:“他们好像已经昏迷过去了。” 孙二娘道:“他们中了奴家的针,时间已久,自会毒发昏迷,只要喂他们一粒解药,就可清醒过来的了。” 万有全道:“那就请二娘先喂姬叔全一粒。” 孙二娘答应一声,取出一粒解药,先喂姬叔全服下。 过了不多一回,姬叔全果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目光一瞥,才发现自己已落在人家手里,他看了孙二娘一眼,口中哼了一声,说道:“孙二娘,你很好。” 万有全含笑道:“姬兄醒了么?” 姬叔全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万有全一笑道:“兄弟就是武林各大门派声讨一统门总管万有全便是。” 姬叔全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只是丁建中的家奴罢了。” 万有全脸色倏地一沉,回到椅上坐下,寒声道:“姬叔全,兄弟不过看在你是岐山姬家当家份上,若说你卖身投靠一统门,已是附贼之徒,如今又落在我手里,不过是一名阶下囚而已,你敢冲撞万某,那是不想活了。” 姬叔全听他口气不善,先自气馁了一半,色厉内荏的道:“你敢杀我?” “万某要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要方便。”万有全冷冷一笑道:“阁下应该知道,万某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就是想死,万某不点个头,阎王老子也不敢留你。” 姬叔全道:“你们要待怎样?” 万有全嘿嘿一阵冷笑,道:“姬叔全,这里是地下室,这光景,你想想也可以想得出来,万某要待怎样了。” 姬叔全心头暗暗一沉,这情形他自然看得出来,尤其万有全这句“这里是地下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力持镇定,问道:“丁建中呢?” 万有全一笑道:“敝上回房睡觉去了,这里的事,交由万某全权处理。” 姬叔全道:“你想逼供?” 他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看了今晚万有全这付阵仗,心头自然止不住有些发毛了。 万有全深沉一笑道:“你以为万某吃饱了和你聊天来的。” 姬叔全道:“你们要问什么?” 万有全道:“有些话,万某已听孙二娘说过,但副令主知道的,总该比孙二娘多吧?万某就是想听听副令主的。” 姬叔全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总有个范围吧?” 万有全笑了笑道:“副令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万某就听多少,不过万某事前要提醒副令主一句,说出来的话,最好莫要保留什么,万某是不喜多问话的,等到万某要问的时候,那就……嘿嘿嘿嘿!” 姬叔全道:“姬某若是全说出来了呢?” 万有全不加思索的道:“去留悉听尊便。” 姬叔全道:“此话当真?” “笑话?”万有全微哂道:“万某忝为各大门派声讨一统门的总管,岂会说了不算?” “好,在下说了。”姬叔全道:“本来靖一道兄和兄弟负责西路,这里属于中路,并没咱们的事……” “慢点!”万有全一摆手道:“中路令主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武天相。” 万有全道:“那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姬叔全道:“因为靖一道兄和兄弟对丁建中夫妇曾有过几次交手的经验,知道的较多,所以上面才把咱们调来的。” 万有全道:“你说上面,是什么人?” 姬叔全道:“上面自然是一统门的总坛了。” 万有全道:“由何人负责?” 姬叔全略为沉吟了下道:“兄弟只知道总坛统领是罗文锦。” 万有全道:“罗八呢,是什么身份?” 姬叔全脸色微变,说道:“兄弟不知道。” “好,我相信你。”其实姬叔全脸色微变,万有全岂会看不出来?接着道:“你说下去,总坛派你们来,有些什么任务?” 姬叔全道:“这个兄弟就不清楚,因为有许多机密,只有令主知道,而且有些行动,都是由总坛随时以飞鸽传书,临时指示,兄弟只是奉令主之命行事。” 万有全听说“飞鸽传书”,不由心中一动,说道:“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一点。”一面问道:“好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万某希望你要据实回答了。” 他一指地上的靖一道人,问道:“此人究竟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这……”姬叔全打了一个楞子。 万有全没待他开口,含笑道:“他当然不是终南派的二观主靖一道人,我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姬叔全道:“这个兄弟真的不知道,因为戴着的人皮面具的后面,面貌和靖一道人一般无二。” “很好。”万有全点点头道:“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姬叔全道:“你答应问完话,就释放兄弟的、如何言而无信?” 万有全一笑道:“此刻放你出去,天下虽大,并无你存身之处,姬兄留在这里,兄弟可以保证你安全无虑最多半个月,等咱们破了一统门。姬兄就可以安心回岐山去了。” 姬叔全想了想,俯首道:“好吧!” 万有全朝金面郎君道:“金兄,你快扶姬兄进去。” 金面郎君答应一声,扶着姬叔全进入另一间屋子而去。 万有全站起身,走近靖一道人面前,俯身从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然后朝孙二娘问道:“他们中了金蜂针,如果只喂他们一粒解药!又如何呢?” 孙二娘道:“体内毒性,尚存一半,武功就会暂时失去。” 万有全道:“能维持多久?” 孙二娘道:“百日之内,尚无可虑,过了百日,毒性渐渐入骨,就会永远成为废人。” “这样就好。”万有全道:“二娘那就再给兄弟一颗解药。” 孙二娘取出一颗解药,递给了万有全,万有全转身交给云里飞,低低的嘱咐了几句,云里飞躬身领命。 万有全又向云里飞交待了安置青娘子,黄承祖姐弟之事,然后朝铁扇相公宋兴仁、青苗神姜青田、孙二娘三人招招手道:“三位请随兄弟来。”说完,一手拿着从靖一道人脸上揭下的人皮面具,领着三人,走到另一间屋中,随手掩上了门。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时光,房门开处,从里面走出靖一道人、姬叔久、孙二娘三人,仍由暗道出了地室,从京安客庄后面的住家闪出,他们自然是回道观去的了。 天色刚刚破晓,丁建中夫妇还未醒来,房门外就响起了剥落扣门之声。丁建中翻身坐起,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春香的声音答道:“是小婢春香。” 戴珍珠披衣下床,说道:“进来,可有什么事吗?” 房门开启,春香很快的闪了进来,说道:“小婢特来启禀姑爷,万总管说有紧急之事,要见姑爷。” 丁建中穿好长衫,问道:“人呢?” 春香道:“就在外面等着。” 丁建中哦了一声道:“好,我就出去。” 匆匆走出,万有全正在楼上小客厅里坐着,看到丁建中,立即站了起来,迎着道:“启禀主人,事情有了变化。” 丁建中自可想得到若非事情有什么重大变化,万总管不会这么早就赶上楼来,一面伸手道:“万兄请坐了再说。” 这时戴珍珠也走了出来,万有全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夫人。” 戴珍珠含笑道:“万总管不用客气,快请坐了好说。” 万有全道:“属下刚才据报,昨晚咱们宴请的十七位来宾,离开咱们这里之后,已经全体失踪……” 丁建中听了吃了一惊,急道:“是一统门把他们劫持了?” 万有全道:“除了一统门,谁也没有这么大神通。” 丁建中道:“万兄这消息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他们家属到咱们这里来问了?” “没有。”万有全道:“怪也就是怪在这里,这十七位贵宾,如果筵席散后,均未回去,他们家属,必然会来京安客庄询问,但却没有一家前来探询,可见这十七个人被劫持之后,他们家属已经接到警告,不准他们张扬了。” 丁建中道:“一统门不找咱们,却把十七个人劫持了去,这又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那是因为咱们这里防守得太严密,他们无从下手,只好把咱们请的客人劫去,一则可以破坏咱们赈灾之举,二则有这十七个人质,可以引咱们入伏,或者另有阴谋。” 戴珍珠道:“黄河救灾,是件救济数十万灾黎的善举,一统门不该破坏咱们此举。” 万有全道:“咱们赈灾,如果顺利完成,江湖上人对主人、夫人,自然会十分敬重,他们破坏赈灾,正是对咱们最好的打击了。” 丁建中道:“这么说,预定今天义卖的珍宝,就不能举行了。” 万有全道:“不错,这些人遭一统门挟持,义卖珍宝,自然无法举行,好在咱们举行义卖的日期,并未向外公布,延期举行,倒也无妨,只是这十七个人,咱们非想办法,立时从他们手中救出来不可。” 戴珍珠道:“万总管是不是已有对策了呢?” 万有全道:“这消息属下也是刚才才知道,一时之间,属下还没想出妥善对策,但属下昨晚已经下了一着棋,待会也许会有眉目来。” 戴珍珠问道:“万总管下了一着什么棋呢?” 万有全摸摸嘴上两撇八字胡子,含笑道:“属下昨晚把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个放回去了。” 丁建中一怔道:“万总管不是说要问他们话么,怎么把他们放回去了呢?” 万有全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放回去的只是孙二娘一个,其余两人,是铁扇相公宋兴仁和青苗神姜青田乔装的。” 丁建中低哦一声,关心的道:“宋兄和姜青田不会露出马脚来吧?” 万有全笑道:“主人只管放心,他们三人会配合得很好。” 丁建中道:“这倒是一着好棋,对方如有动静,靖一道人是他们重要人手,当然会有眉目的了。” 万有全道:“据属下预料,一统门劫持这十七人,可能是一箭三雕,连环之计……” 戴珍珠轻哦一声,问道:“如何是一箭三雕连环计呢?” “第一,劫持了这十七个人.咱们的义卖就无法举行。” 万有全竖起两个手指,续道:“第二,他们也可能利用这十七个人质,引诱咱们去救人,这又可以分为两点:一是藉这机会,可以探测出咱们的实力,第二是可以预设埋伏,让咱们去自投罗网……” 戴珍珠问道:“那么第三点呢?” 万有全道:“第三点,咱们要去救人,自然得分出大部分高手,这京安客庄内留守的人自然不会太多,力量也必然单薄……” 戴珍珠道:“他们想劫夺赈灾的珍宝?” 万有全点头道:“正是如此。” 戴珍珠怒道:“一统门敢动赈灾的珍宝,当真灭绝人性了!” 万有全道:“他们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强盗。” 丁建中道:“那么咱们……” “主人不用操心。”万有全一笑道:“属下倒有一个计较在此。” 丁建中道:“愿闻高见。” 万有全道:“四个字,将计就计。” 戴珍珠道:“万总管足智多谋,你倒说出来听听看?” 万有全笑道:“咱们就是针对他们的三点,完全依照他们预料去做。” 戴珍珠道:“我听不懂。” 万有全道:“第一,他们劫持了人,咱们的义卖自然不能举行。第二,他们要探测咱们实力,咱们就隐藏一部分实力,但驼龙姜大侠和常姑娘就得出来,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人手,除了客店中全部人手之外,跟在暗中保护的人,只有姜大侠和常姑娘两个。至于他们以人质引诱咱们中伏.咱们就赶去大部分的人,只留少数人在这里留守……” 戴珍珠道:“那么这里呢?” 万有全一笑道:“夫人别急,这是第三点,咱们明里全走,暗中可得把好手留下来。” 戴珍珠道:“这个怎么分得开呢?” 万有全道:“属下只不过是如此构想,至于细节还须详细配置,而且也要等那颗棋子(指宋兴仁三人)来了消息,再和各方配置好了,再作决定。” 他说到这里,口气略为一顿,说道:“不过,待会属下,也许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有一件事,属下想先办好了,免得临时匆忙。” 戴珍珠道:“什么事呢?” 万有全道:“属下想请夫人和春香姑娘互换衣衫,由春香姑娘乔装夫人,夫人乔装春香。” 戴珍珠道:“这为什么呢?” 万有全道:“为了救人,表面上夫人应该和主人同去,但这里又必须由夫人坐镇,所以由春香乔装夫人随主人同去,夫人乔装春香,留在这里。” 戴珍珠道:“那要易容才行,我又不会易容。” 万有全道:“属下还略懂一二,大概可以过得去就成了。” 他是魔教出身,骗人的玩意,自然都会。 戴珍珠道:“现在就要改装么?” 万有全道:“替两个人易容,最少也得顿饭时光,现在就该动手了。” “好。”戴珍珠道:“我叫春香进来。”接着就叫道:“春香。” 春香在门口应道:“小婢在。” 戴珍珠道:“你随我来。” 春香随着她进房而去,不多一回,两人已互换了衣衫走出。 万有全站起身道:“夫人和春香姑娘都请坐下,属下就好替两位易容了。”戴珍珠和春香依言在椅上坐下。 万有全从桌上取过一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有六、七个瓷罐,还有刀圭、黛笔等用具。 首先打开一个瓷罐,用玉圭挑着白药膏轻匀的在戴珍珠脸上,薄薄敷了一层,敷完了之后,又给春香脸上也轻轻敷好,然后又给两人画眉、点脂、敷粉、施朱,手续繁琐而工细,但他做得相当快速俐落。主婢两人,在每一次施术中,都在逐渐的改变容貌.前后不过顿饭工夫,戴珍珠已变成春香,春香也变成了戴珍珠。 万有全替两人易容完毕,口中长长吁了口气道:“好了,不过夫人和春香姑娘口音不同,这须略加练习才行。” 丁建中站在一旁,看得大为惊奇,赞叹道:“易容术和戴人皮面具,我也看得多了,但经万总管易容之后,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真是神乎其技!” 万有全笑道:“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 戴珍珠看着春香,娇声道:“春香真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也一定很像春香了,走!春香,我们回房去看看。” 万有全从布包中取出一面铜镜,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夫人,时间宝贵,属下还有许多事要办,待属下先把如何控制声音,模仿别人口音的诀窍,说出来了,夫人好和春香姑娘慢慢的练习,属下就得下楼去了,只是夫人和春香姑娘务必在午前学会双方的声音才好。” 说完,不待两人多问,就把如何控制自己的声音,如何模仿别人的声音,不厌其烦,详细讲述了一遍,直等两人完全领悟,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主人,夫人,属下告退了。” 匆匆往楼下行去。 丁建中叹息一声道:“到现在才知道,行走江湖,武功还在其次,主要的还是在计谋,咱们此行,若是没有万有全这样一位奇人相助,要想扑灭一统门,真是谈何容易?” 戴珍珠学着春香的口吻叫道:“姑爷、小姐,可以去洗脸了,小婢去端早餐来。” 春香忙道:“小姐,这怎么可以?还是小婢去。” 戴珍珠道:“你从现在起,就是我了,客店里人手杂,千万别露出破绽,万总管的计策就落空了。” 春香道:“那也不能让小姐去做呀!” 戴珍珠道:“你不会叫夏香她们去做么?” 吞香点点头,学着戴珍珠的声音叫道:“夏香。” 夏香赶紧趋了进来,躬身道:“小婢在。” 春香道:“你去给……”。她粉脸一红,“丁郎”二字再也叫不出口。 戴珍珠在旁含笑接口道:“丁郎。” 夏香听得不禁一怔! 春香含糊的道:“快去准备早餐了。” 夏香只觉小姐今天说话怪怪的,不觉多看了她一眼,才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 丁建中含笑道:“你们没看到连夏香都有些起疑了么?这在你们来说,应该不算成功,如是遇上对方的人,这一生疑,岂不就会偾事了么?”不多一回,秋香端来脸水,夏香送上早餐。 丁建中盅洗之时,戴珍珠把自己和春香两人互相易容之事,低低的告诉了三香,并严禁她们泄露机密。 早餐之后,万有全又匆匆赶上楼来,朝丁建中拱手笑道:“报告主人,消息来了。” 丁建中忙道:“万总管得到了什么消息了。” 万有全在对面一张椅上坐下,说道:“是宋兴仁来的,属下要他带去了两只信鸽,传来的消息。”(宋兴仁改扮靖一道人,青苗神姜青田改扮姬叔全,和孙二娘一同回去,事详前文) 丁建中道:“他怎么说?” 万有全道:“方才他接到命令,要他们立时前去‘金盘’,城内改由武天相负责,他对‘金盘’两个字,指的是什么地方,日前还不清楚,据他猜测,‘金盘’二字.可能是对方的暗号了,他向属下请示,属下已告诉他沿路留下咱们的记号,抵达’金盘’之后,不可再用信鸽,以防被对方发现。” “金盘?”丁建中问道:“开封附近,有没有叫金盘或金什么的地方?” 万有全道:“没有,属下对这一带的地方,最是熟悉不过,并无金什么的地名……”,他微微一笑道:“但属下却猜到了个地方,只不知对不对,还要待证实之后,才能确定。 戴珍珠问道:“万总管猜的是什么地方呢?” 万有全耸耸肩道:“属下只想到一句话:‘金人捧露盘’,从这句话推猜,大概……嘿嘿,虽不中,也不远矣。” “金人捧露盘?” 戴珍珠道:“这不是词牌名么,和地名有什么相干?” 万有全似是不肯明说,只含笑道:“这是属下的猜测罢了!” 说到这里,低“哦”一声道:“对了,昨晚咱们宴请的十七位贵宾,昨晚同时失踪之后,也不见他们家人到京安客店来探问一声,可见十七家的家属,全都接到了对方的恐吓信。或是他们自己写了亲笔函,不准家人声张,此事咱们只作不知,但咱们也不妨去探探他们的口气。” 丁建中道:“有此必要么?” “自然有必要了。”万有全耸着肩膀:“这是礼貌,昨晚人家来了,主人应该去登府回拜。” 丁建中道:“这一来,不是让对方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么?” 万有全道:“属下之意,就是让对方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这样,他们就会来个将计就计,咱们也给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 戴珍珠道:“他们如何将计就计?我们又如何将计就计呢?” 万有全摸摸鼻子,神秘一笑道:“这两个将计就计,简单点说,咱们本是被动,但却可以因此扭转过来,咱们变成了主动,对方就反而落为被动了。” 戴珍珠道:“万总管的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万有全道:“现在属下一时也说不清,夫人到时自会知道。” 丁建中道:“一切计谋,由万总管来定,我们只要照着他的计划去做就是了。”“哦” 他口中低哦一声问道:“万总管方才说,咱们该如何去回拜呢?” 万有全道:“这十七个人中,以赵镇中的声望最高,主人只要去拜访赵镇中就好。”忽然压低声音道:“咱们此去,以拜访赵镇中为名,另外还有一个约会。” 丁建中道:“是谁约了我?” 力有全道:“属下因救人之事,十万火急,咱们这里的人手,已不能分配,因此是属下代主人通知了常姑娘,要她转约知本大师和姜大侠等人和主人见面。” 丁建中道:“地点在那里?” 万有全道:“鼓楼街南的相国寺。” 丁建中道:“相国寺五方杂处,江湖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咱们在那里集会,不会太惹人注意么?” 万有全笑了笑道:“属下就因相国寺游人众多,五方杂处,才不致引起对方的注意呢!” “好!”丁建中点点头道:“一切悉听总管安排。” 万有全道:“那就请主人下楼了,门口马车已经套好了。” 丁建中和万有全相偕下楼,跨出大门。 钱通早已套好了车,敞开着车门。两人登车之后,钱通不待吩咐,长鞭一抖,两匹马就缓缓起步,直向大街驰去。 这开封城周围足有四十里,街道宽阔,甚是繁华,北城是高级住宅区,南门内外,则是商业中心,歌管楼台,都集中于此。 钱通驾着一辆华丽马车,蹄声得得,赶到北城一座宏伟的大门楼前,才行停住。 这座大宅院,正是开封城中首屈一指的绅缙赵镇中的住宅。 大门前石狮雄踞,旗杆高竖,配以白石为阶,朱红大门,正中间一方金字匾额,写的是: “世德绵长”,下款足足排了两行金字的什么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等头衔的总督大人所书,确是阀阅世家,气势非凡! 马车方自大门前一停,万有全刚跨下车厢。四扇朱漆大门靠左首的一扇,就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衣汉子。 赵府的当差,自然见多识广,眼睛比狗还亮,一眼看到停在门前的这辆马车,豪华得几乎是他当了一、二十年差还是第一次看到,比几年前到府里来拜会老主人的什么爵督还要神气!一时不知来了什么贵人,赶紧弯着腰奔下石阶,再连连弯腰道;“小人不知宠莅的是那一位贵人,容小的进去通报。” 万有全挺着胸,把手中拜帖递了过去,说道:“敝主人前来拜会贵上,有名帖在此。” 青衣汉子连连应“是”,双手举得比头还高,才接过名帖,又躬着身道:“贵客稍候,小的立即进去。” 万有全道:“贵管家且慢。” “是,是。”青衣汉子没命的应“是”,还没开口请问。 万有全已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随手递了过去,说道:“有劳贵管家,敝上有赏。” 青衣汉子一听“有赏”,腰弓得更弯,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红包,不由得猛吃一惊,这个红包沉甸甸的,足有五十两重,一下压得他几乎屈下膝来,口中忙道:“小的领赏,叩谢大人厚赐。” 万有全道:“管家不用客气,快请。” “是、是!”青衣汉子一手把红包揣入怀里,再次朝着马车,一躬到地,转过身,脚下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快得如同八步赶蝉,没命的往里奔了进去。 不多一回,从大门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脸色白净的汉子,只要看他衣着讲究,必是赵府中颇有身份的人了。 那汉子跨出大门,立即急步趋下阶来,连连拱手道:“丁大侠光临,敝主人未及远迎,深感歉疚,请丁大侠里面奉茶。” 万有全也立即迎了上去,拱手道:“在下万有全,这位……” “原来是万总管。”那汉子抱拳道:“兄弟陆怀安,忝为赵府管事。” “是陆总管,兄弟久仰得很。”万有全堆着笑道:“陆总管请稍候,兄弟请敝上下车。” 说罢,急步来至车前,伸手打开车门。 陆怀安举目看去,但见从车上跨下一位身穿天蓝长袍,腰围玉带,斜挂古剑的俊逸青年,不但人如玉树临风,只要看他气度从容,英气逼人,就是个非常人物。 陆怀安身为赵府总管,平日里官宦富豪中人见得多了,就没有见过这等气概的人,他打从心眼里生出无限敬佩之意,慌忙趋了上去,拱着双手,一躬到地,口中说道:“陆怀安久仰丁大侠大名,今日得瞻风采,真是幸事。” 丁建中连忙还礼道:“陆总管好说,兄弟不敢当!” 陆怀安道:“丁大侠宠莅,敝主人因病在身,不克迎迓,符命小人奉请丁大侠入内奉茶。”说罢,连连躬身肃客。 他主人明明被贼人劫持去了,他却诿称主人在卧病。” 丁建中和万有全在他陪同之下,进入大门,在正厅落坐,一名青衣汉子送上香茗。 丁建中含笑道:“兄弟昨晚在客舍谨具薄酌,幸蒙镇老宠临,兄弟是特来致谢的。” 陆怀安站着道:“丁大侠太客气了,敝上昨晚回来,盛道丁大侠贤伉俪仪举,甚为钦佩,只是敝上今晨略受风寒,不克见客,还望丁大侠见谅。” “陆总管说哪里话来?” 丁建中道:“镇老德高望重,一方硕彦,兄弟只是趋阶致敬而来,既是崇体违和,怎敢请见?只是兄弟还略暗岐黄,镇老如果尚未痊好,兄弟不妨替他诊诊脉看,也许可以一剂而愈。” 万有全连忙接口道:“是、是,陆总管,敝主人幼承昆仑奇学,精擅脉理,在江湖上颇有儒医之称,镇老如有不适,经敝主人诊治,包管着手成春,一剂就可康复了。” 陆怀安神色为之一紧,堆笑道:“在下也久闻丁大侠亦医亦侠,名满江湖,只是敝主人早晨已经服过药了,丁大侠未来之前,刚刚睡热,在下不好惊动.如果服药之后,依然无效,自当敦请丁大侠侠驾,再为敝上诊治。 丁建中颔首道:“如此也好,兄弟那就不打扰了,镇老醒来,就请陆总管叱名候安。” 说罢站了起来。 “丁大侠言重。”陆怀安连连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劳丁大侠枉驾。”一路送了出来。 丁建中跨下石阶,回身道:“陆总管请留步了。” 万有全迅快打起车盖,伺候丁建中跨入车厢。 陆怀安垂手站在车旁,神色恭敬的躬身相送。 万有全蹙到他身边,脸含微笑,低声道:“陆总管但请宽心,天大的困难,自有敝主人承担。” 说完,点点头,跟着钻进了车厢。陆怀安听得心头大奇,暗道:“听他口气,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主人失踪了。” 急忙抬头望去,马车已经蹄声得得疾驰而去。 就在钱通的马车驰出南门之后,一名青衣短靠汉子,也急步跟着出城。 但在短靠汉子身后,又有一个身穿竹布长衫汉子远远跟着出了城门。 南门外,还是一条相当热闹的大街,钱通驾了几十年车,技术自然相当纯熟,铃声和马蹄,在杂沓的人群中穿行,车行得不算太快。 那短靠汉子似是有着急事,也紧跟着车后,虽然人的两条腿,比不上牲口的四条腿,何况这辆马车,有着两匹牲口;但正因车驰得不太快,短靠汉子纵然落后了一段路,还可以远远的缀了下来。 这条长街不过里许光景,转眼之间,车子就冲出了街尾,两边店户住家,也渐渐的疏疏落落起来,看情形,车子是朝干河店去的,而且出了长街,车子就突然间奔驰得快了。 短靠汉子精神抖擞,也立即展开脚程,跟着奔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辆车是从京安客庄驶出来的,不可能去得太远,最多也不过是在开封附近有事。 他是出了名的飞毛腿,只要不和牲口比赛长程,他绝不会把马车追丢。但就在他洒开脚程之际,路边突然踉踉跄跄的闪出一个人来,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敞开着胸膛,手上叮叮噹噹盘着两颗铁弹子,左手一拦,嘿的笑道:“老刘,这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找遍几个场子,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 这一开口,满嘴都是酒气,显然已有七、八分酒意,飞毛腿(短靠汉子)一抬头,根本不认识对方是谁?何况自己也并不姓刘,不觉脚下一停,陪着笑道:“老哥哥大概认错人了,兄弟可并不姓刘。” 蓝褂大汉口中一阵嘿嘿干笑,说道:“老哥输了赌账,连刘都不敢姓了,咱们哥俩认识不是一年半载,怎么,就凭你说一句不姓刘,我就认不得你了?你抹桌布刘老七就是烧成了灰,我闭着眼睛也摸得出来。” 飞毛腿眼看钱通驾的马车已经远去,心头不禁大急,说道:“老哥,你准是认错了人,兄弟真的不是刘老七。” “嘿嘿!”蓝褂汉子冒着满嘴酒气,打了个酒呃,才道:“谁不知道你抹桌布刘老七在干河店有个老相好,我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一个上午啦,咱们都是在外面跑跑的,你欠赌账,就避不见面,这算哪一门子的朋友?” 飞毛腿看他喝得醉醺醺,硬把自己当作什么抹桌布刘老七,喝醉酒的人,有理也说不清。 最使他焦急的是钱通那辆车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心里一急,只得陪笑道:“好,好,老哥,有话好说,兄弟有急事在身,等兄弟回来再说,欠钱还钱,今晚咱们在老地方见,一定如数奉还……” “老地方?”蓝褂汉子跟着道:“老地方在哪里?” 这句话可把飞毛腿问住了,他原是随口说说的。 他既非抹桌布刘老七,也认不得这个醉汉,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经常是在哪个场子聚赌的了。 但飞毛腿也是老江湖了,一楞之后,立即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拍醉汉的肩膀,说道: “你老哥经常去的地方,还用得着兄弟说么?” 蓝褂汉子口中啊了一声,通红的脸上浮起一丝邪笑,说道:“你是说马寡妇那里?” 飞毛腿心里想暗暗好笑,到底是喝醉了的人,容易对付,轻轻一套,他自己就说出来了,这就低声笑道:“说起马寡妇,就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快别噜苏了,人家还眼巴巴的等着你呢,快些去吧,兄弟也有正经事儿要办,今晚见。”说罢,正待要走。 “不成。”蓝褂汉子依然拦着他,发出重浊的声音道:“马寡妇这骚娘。如今搭上了刀疤老六,他是我的把兄弟,不好为了一个骚娘,就伤了兄弟的和气,我……发过誓,她店里我不去。” “真缠夹!”飞毛腿暗暗攒了下眉道:“那么随便那一个场子,你说一声,今晚兄弟准到。” 蓝褂汉子道:“歪头张那里。” “好,好。”飞毛腿点着头道:“就歪头张那里,一言为定。” 他又想开步。“不成。”蓝褂汉子一手指着飞毛腿的鼻子,大声道:“抹桌布,你说,你……你对老子说过多少句一言为定了?你……你想我会相信么?” 喝醉了酒的人,当真难缠得很! 飞毛腿不胜其烦,正想趁他不备,出手把对方制住! 蓝褂汉子忽然伸手一招,叫道:“喂,朋友,你过来。” 飞毛腿一惊,暗道:“原来他还有帮手。 急忙回头看去,来的是一个穿竹布长衫的汉子。 那人经蓝褂汉子招着手,就走近过来,问道:“两位有什么事?” 飞毛腿一听,心中暗道:“原来他们也不是熟人。” 蓝褂汉子道:“抹桌布,你要这位老哥给你做个保,你就可以走了。” 竹布长衫汉子笑道:“老哥一定看错人了,他不是抹桌布。” “是、是!”飞毛腿这回如遇救星,忙道:“就是咯,兄弟根本不是抹桌布刘七。” 蓝褂汉子睁着眼道:“那……那他是谁?” 竹布长衫汉子道:“这位老哥是出了名的飞毛腿……” 他话未说完,蓝褂汉子左手突然一探,一把抓住了飞毛腿的胸膛衣衫。大声道:“好家伙,飞毛腿,你前天打伤了我舅子的拜把兄弟,老子正要找你……” 飞毛腿吃了一惊,这醉汉出手可真快,口中叫了声:“你……”突然。他只觉腰眼里一麻,被竹布长衫汉子点中了“笑腰穴”上。 耳中同时响起竹布长衫汉子的声音说道:“老哥,你当他是谁,他就是我兄弟银面郎君,当然,他和你说的一大堆话,全是假的,咱们兄弟是特地来请你去谈谈的。” 飞毛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头清楚.自己是上了这假装醉汉的恶当! 丁建中一行人中,江湖上没一个人不认识,只有金鞭银枪金氏兄弟,一向都戴着假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真面目,是以连经常在江湖上跑的飞毛腿,也认不得他们。 就在金面郎君一指点住飞毛腿穴道之际,南首大路上,一阵鸾铃、马蹄、车轮之声,传了过来,钱通驾着马车正好回头驰来。 车子经过他们三人身边,稍微一缓,金氏兄弟夹起飞毛腿,“嗖”“嗖”两声.好像车厢里有着极大吸力一般,两条人影,一下就钻了进去。钱通车子没停,扬扬鞭,直向城中驰去。 他车子可以直接驰进京安客庄后进,因此不虑被人发现,就这样,本来一路盯着车子的飞毛腿,无缘无故就失踪了。 相国寺。建在繁华的市区中,寺门外一片大广场.可以媲美南京夫子庙。北京城里的厂甸,和苏州玄妙观。四周围小商店,摊贩,茶馆,酒楼,和三教九流的测字看相,练拳卖艺唱大鼓、说相声、变戏法,可说应有尽有,是民间最好的游戏场所。 任何人到了这里,可以各投所好,没有不适合的。就是白发婆婆,挤不到人群中间去吧,也可以到相国寺观音殿烧炷香,求支签。因此一年四季,相国寺游人特多,香火鼎盛。 你别看相国寺外一片喧闹,好像天都可以掀起半片来,但只要你跑进金碧辉煌,宏伟庄严的相国寺的山门,就立时会感觉到庄严肃穆、佛门清静。 这时午牌已过,正是游客和香客最多的时候。 跟着人群,从山门外走进一个头戴玄色软帽,帽额上缀一块青绿宝石,身穿一件紫缎夹袍,发辫梳得很整齐的中年人,一张白净脸,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看去气宇轩昂,颇有点官气。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高,头戴瓜皮帽,穿一件青绸长衫的汉子,看去不似长随,倒像是他的师爷。 但此刻人群众多,仕女混杂,衣香缤纷,大家目光自然去看烧香拜佛,许着心愿的大姑娘和新媳妇儿,还可以品头论足一番,谁会去注意到他们。 两人像是随喜,从大殿走向后殿,再从长廊绕到后进,跨出西首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小有花木之胜的小天井,里面是一间佛堂,两边各有一条长廊,两排禅房。佛堂门前,钉着一方木牌,牌上写着:“禅房清净,游客止步”八个字。 紫袍中年人和他身后戴瓜皮帽的师爷,刚踏进佛堂,就有一名灰衣僧人合掌当胸,迎了出来,含笑道:“两位施主请了,这是敝寺禅房,游客止步,请两位施主到别处随喜去吧。” 戴瓜皮帽的师爷跨前一步,堆着笑道:“请问大师傅,这里是西禅房吧?” 灰衣僧人合十道:“正是,施主有何贵干?” 戴瓜皮帽的师爷含笑道:“我家大爷是特地来拜访在贵寺挂单的六一和尚的,方才蒙贵寺挂单处一位大师傅的指点,要咱们到西禅房来找的。” 灰衣僧人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施主要找的六一和尚,是怎样一个人?” 戴瓜皮帽的忙道:“这位六一和尚,身材不高,脸色如金,年岁已高,耳朵重听,你和他说话,有时间非所答,似知非知。” 灰衣僧人又道:“两位施主贵姓?” 戴瓜皮帽的师爷道:“斧斤以时入山林。” 原来他们打的是暗语,“脸色如金”,“似知非知”,暗藏瘦金刚知本大师的“金”和“知”二字,“斧斤以时入山林”暗藏“伐木丁丁”是一个“丁”字,这两人自然是丁建中和万有全了。 灰衣僧人释然一笑道:“两位请随小僧来。” 说罢,引着两人,往右首一条长廊中走去。 这条长廊两边,各有十来间僧房,丁建中在经过之时,发觉其中有四间僧房之中,都暗藏有人,而且从他们的呼吸声音听来,就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心中暗暗忖道:“从外表看来,相国寺似是毫无防范,实则戒备极为森严了,长廊尽头,另有一道黑漆小门,灰衣僧人脚一停,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木门往里开启,又有一名灰衣僧人当门合十道;“师兄,这两位是……” 先前引路的灰衣僧人低声道:“是丁大侠,来见老师傅的。”一面回身合十道:“丁大侠两位请进,恕小僧不奉陪了。” 丁建中连忙还礼道:“多谢大师傅。” 举步跨入木门。这灰衣僧人等万有全跨入之后,立即掩上了门,一面合十躬身道:“丁大侠两位只管请进,过去自会有人招呼,小僧职司守门,恕不带路了。” 丁建中心中暗道:“知本大师和姜大师等人,住在这里,相国寺有此隐秘的地方,无怪一统门的人,始终还未察觉到。”一面点头道:“多谢大师傅指点。” 这道木门之内,果然又是一个狭长的小天井,阶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两人是沿着廊下石阶,走了过去,敢情这里是相国寺中进,左右前后,俱是禅房,这是相当隐秘的所在。 一排五间房屋,中间一间,又是一个佛堂,正当中供着一尊一人多高的古铜济颠活佛,身形微向前扑,雕琢得栩栩如生。 佛堂中间站着一个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僧,看去已有六十左右,双目炯炯有光,一手提着一串核桃大的十八颗乌色念珠,一望而知是精钢所铸,看到两人.合十为礼,说道:“两位大概就是丁大侠和万施主了,贫僧慈根,现为少林寺罗汉堂主持。” 丁建中一怔,少林罗汉堂的主持大师都已来了,当下急忙还礼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慈根大师,在下失敬得很。” 慈根大师道:“两位快随贫僧进去,敝师叔和诸位大侠,早已恭候多时了。”说完,连连合十,陪同丁建中、万有全两人,举步往佛堂后面行去。 原来佛堂后面,又有一道门户,跨出去是一个小天井,两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迎面阶上,也是一排五间房屋。(相国寺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寺中房舍不下数百间之多,此处已在屋心之中了) 丁建中才一跨出天井,就听到对面屋中传出高声淡笑之声,他可以听得出众人之中嗓门最大的当推破山剑客谢三泰了。 慈根大师领着两人,还未走到阶前,突听另一个洪亮声音大笑道:“大概是丁大侠了。” 丁建中不由一怔,暗道:“这人是谁,口音好生耳熟?” 接着只听常慧的声音“啊”了一声,就像一阵风般奔了出来,叫道:“果然是大哥来了。” 她话声甫落,从中间一间堂屋中,已经迎出高高矮矮十几个人来。丁建中看得又是一怔,他认识的人,几乎全到了! 当前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驼龙姜大川,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鬼医公孙丑,这是他意料中的人。 另外还有两个道人,一个是终南派活灵官守一道人,另外一个白发白须,面色红润的老道人,自己没有见过,不知是谁? 还有一个是游戏风尘的铁拐仙也来了,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青布长袍,黑髯如戟的紫脸老者,丁建中并不认识。 最使他惊异的则是一身青布衣裙的杜夫人,(终南派虬髯客杜飞鹏之妻,杜飞鹏和丁建中义父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岐山孟素兰四人同时遇害,事详前文)和她一子杜刚,一女杜小燕,也会在这里! 丁建中慌忙从脸上摘下面具,急步趋上,朝知本大师躬身道;“弟子丁建中叩见老师傅。”“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连连合十道:“丁少施主不可多礼,这些天来,少施主辛苦了。” 丁建中刚直起身,驼龙姜大川已一手按在他肩头,笑吟吟的道:“建中,大叔先来给你引见几位前辈高人。”伸手一指白发披肩,白髯飘胸的老道人说道:“这位就是终南派掌门人太一道长。” 丁建中慌忙抱拳道:“在下见过道长。” 太一道人连忙稽首道:“少施主不可多礼,贫道先要向少施主致谢才对,没有少施主前去终南,就没人识破贼党奸谋,敝派就永沦魔掌,贫道和三师弟也将糊里糊涂的丧命,少施主村敝派有再造之恩,理该受贫道一拜才是。” 说完,又连连稽首。 丁建中连说:“不敢,道长言重了。” 驼龙又朝铁拐仙一指道:“这位是丐帮老前辈铁拐仙……”。他还没说下去,铁拐仙呵呵一笑,抢着道:“姜老哥,这还用你说么?老化子和丁小兄弟,可是老朋友啦,来、来,还是老化子给你引见吧……” 他一指身边穿青布袍的老者说道:“这是老化子的师侄,现在咱们穷家帮帮主曾剑髯,这就是昆仑传人丁建中丁少侠,你们以后多多接近。” 驼龙在旁道:“建中,你该谢谢铁拐仙和曾帮主呢,你们从南昌动身,曾帮主派出二百名以上的丐帮弟子,沿途暗中保护,有不少不开眼的黑道中人,都是丐帮替你们挡回去的,这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呢!” 丁建中暗暗“哦”了一声,想到万有全曾说自己车后,经常有二百多名化子,紧随不舍,原来这是丐帮出动了沿途帮众,替自己暗中护镖!一面连忙朝铁拐仙和曾剑髯两人拱手谢道: “多蒙老前辈和曾帮主赐助,在下感激不尽。” 铁拐仙笑道:“小兄弟,谁叫老化子是你朋友?” 曾剑髯也拱手笑道:“丁大侠赈灾义举,上体天心,丐帮能替赈灾稍效棉簿,这是丐帮的荣幸,丁大侠何谢之有?” 丁建中转身又向杜夫人母子三人拱手为礼,说道:大娘也在这里,在下倒是想不到之事。” 杜夫人道:“老身是风闻丁少侠黄河赈灾,想必需要人手帮忙,才特地赶来的,不想在路上遇到掌门人,(太一道长)才知此次丁少侠除了赈灾之外,还有一件大事,是为武林消敉邪恶集团的正邪之战,这和老身切身之仇有关,自然更非来不可了。” 知本大师朝慈根大师含笑道:“慈根,你还是到前面去吧。” 慈根大师应了声“是”,合十告退。 知本大师一摆手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处,大家还是到里面坐吧。”引着众人,回入屋去。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放着十数把几椅。 大家各自落坐,丁建中朝大家抱拳行了一礼,才一指身旁的万有全,说道:“诸位前辈,现在在下要替大家引见一位奇士,这位就是公孙老哥的师弟万有全万兄,此次黄河赈灾,委屈万兄权充在下总管,从南昌到开封,一路行止,全仗万兄大才……” 万有全慌忙拱手道:“主人这么说,属下就汗颜无地了。” 驼龙大笑道:“事实也确是如此,万老弟,你也毋须客气,建中夫妇,年纪还轻,江湖经验不足,赈灾是件大事,何况更有强敌暗中伺伏,乘机而动,确是全仗你的提调才行。” 万有全连说:“不敢。” 驼龙问道:“昨晚万总管要常慧传来信息,说你要来面谒老师傅,我想你们可能是遇上了难题,究竟如何?” 丁建中就把昨晚发生之事,和今晨得到消息,昨晚与宴的十七个人,全被一统门所劫持,详细说了一遍。 谢三泰怒哼一声道:“一统门阻挠赈灾,天人共愤,咱们如今人手齐全,索性及早发动,一举把他们扑灭算了。”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对,谅他区区一统门,也未必有什么气候。先把他们歼灭了,对赈灾工作,也就没有人再碍事了。” 贺德生笑了笑道:“两位道兄说的也没错,本来赈灾和消灭一统门,原是两码子事,但万兄当初设计,以赈灾为名,这是安排的金饵,主要就是要把一统门引出来,由此看来,赈灾和对付一统门,就互为因果,变成二而一了,万兄是此事的总提调,咱们不妨先听听万兄有何安排,再作计较。” 驼龙点头道:“贺兄说得极是,万老弟必有高见,咱们还是听万老弟安排,统筹策划为是。” 鬼医公孙丑耸耸肩,笑道:“万师弟,看来你比我这师兄吃香多了,我这师兄只会提着药箱替人切切脉,你一来就登坛拜将,当了总提调,大家都得听你的了。” 万有全笑道:“小弟此行,还不是受你师兄指点来的。” “阿弥陀佛。”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僧听常姑娘说起万施主指挥若神,真可当得一军之师,赈灾讨贼,全仗大才,咱们这里的人,连老僧和从敝寺调来的罗汉堂全体弟子,悉凭调遣,不用客气。” 万有全站起身,惶恐的道:“老师傅这么说,万某如何敢当?” 铁拐仙道:“这是实情,咱们人数不少,总有个运筹帷幄的人,万总管,你莫要推辞,赈灾、讨贼,大丈夫当仁不让,咱们丐帮全帮弟子,都听你的。” 驼龙笑道:“老师傅、老前辈,你们再说下去,万老弟只会说‘不敢’了,还是让他把心中计算的对策,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看看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然后再作决定的好。” 公孙丑道:“师弟,你快说吧,大家都等着听你的呢!” 万有全道:“在下本来定的是金饵钓鳌之计,利用赈灾为名,好把对方引出来,但后来听了敝主人和夫人的话,那罗八太爷在十八年前设计害死常大侠、流云剑客、虬髯剑客和孟女侠四位,是为了一件汉代的古玉,再证之夫人在天香之宫所得的一柄紫玉匕,那么那件古玉,是白玉匕无疑,因此略为改变原计,正待以匕引匕……” 常慧道:“现在又改变了么?” 驼龙道:“小慧,你别打岔。” 万有全笑道:“情势变化,随时都有不同,咱们要针对情势,随时加以修正,譬如昨晚,他们把十七位缙绅掳去,如今他们已可推测到咱们业已知道,必然会来个‘将计就计’,于是咱们就以他们的‘将计就计’,也给他们反来一个‘将计就计’。” 铁拐仙一拍巴掌,洪笑道:“万老弟,你这一着高明!” “不敢。”万有全道:“所以在下要敝主人到这里来一趟。” 常慧道:“大哥到这里来,就是将计就计么?” “对了!”万有全笑了笑,说道:“在他们预料之中,咱们到了开封,姜大侠和常姑娘不会不来,如今一直不见姜大侠露面,他们自然会猜想和姜大侠同来的可能还有老师傅,和其他的人,始终狐疑不止,在下之意,今晚,咱们前去救人,姜大侠和常姑娘一定要出现,这可使对方消除疑念,认为暗中跟来的只有姜大侠和常姑娘两位,这一来,咱们这里所有的实力,就可以隐藏起来了。”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咱们这些人还要隐藏么?” 万有全道:“在对方没有使出全部实力之前,咱们的实力,自然也要隐秘起来了。” “今晚救人?”常慧迟疑的道:“万总管,你已经知道被他们劫持的人,藏在哪里了么?” “不知道。”万有全神秘一笑道:“这个还不用担心,他们要用‘将计就计’,自然会把消息透露给咱们的了。” 他回过头去,朝丐帮帮主曾剑髯道:“不过今晚之事,人手方面,倒要请曾帮主支持才行。” 曾剑髯道:“兄弟说过,咱们丐帮弟子,任凭万总管调遣。” 万有全道:“人手不用太多,而且要绝对隐秘,在下之意,只要请曾帮主选派四位身手较高的弟子就好,傍晚前,到京安客庄后门斜对面,在下自会派人在那里接应。” “好。”曾剑髯点头道:“兄弟遵办。” 万有全又道:“姜大侠和常姑娘是要加以改扮;在今晚上灯时分,到距离京安客庄十五、六丈处隐伏,等咱们一辆车子驰出去之后,远远尾随……” 驼龙道:“你们客店四周,必有对方眼线,这样一来,不使对方注意到了么?” 万有全笑道:“在下就是让对方知道你就是姜大侠。” 破山剑客道:“咱们这些人呢?” 万有全道:“诸位之中,今晚尚不能出场的,尤其是老师傅,(知本大师)一出场,对方必然料到少林寺已经全力支援咱们,这一来,使他们有了极大的戒心。第二是曾帮主,丐帮声势浩大,也是他们所顾忌的。第三,是终南派老道长两位,和杜夫人,因为你们几位的出现,会使老贼想到十八年前的旧帐,咱们已经全部知道,这也是他所顾忌之事。所以今晚不敢劳动诸位了。” 贺德生和破山剑客同声笑道:“咱们两个呢,万总管该振咱们差使了?” “不敢。”万有全一笑道“今晚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救人,—件是守护京安客庄,人手都已够了,不过两位一定要活动筋骨的话,今晚二更,两位不妨去京安客庄走一趟。” 破山剑客道:“今晚京安客庄有事?” 万有全道:“这只是在下的推想而已,主人、夫人率领所有的人救人去了,京安客店自然空虚了,他们焉得不趁机下手?” 驼龙一怔道:“不错,这倒不可不防。” 万有全笑道:“姜大侠放心,这就是咱们使的将计就计,说不定还有收获呢!” 知本大师道:“救人之事呢?” 万有全道:“救人一事,可以分作两点,咱们是为了救人,对方是为了想引咱们入伏,这是一场实力之战,他们如果把姜大侠和敝主人、夫人都估计在内,实力必然极强,在下顾虑的也就在此。” 铁拐仙道:“他们一定没把老化子也估计在内,老化子算一个如何?” 万有全欣然色喜道:“能有老前辈相助,自然是好,只是老前辈必须当作只是从那里经过,偶然遇上的,才不致使对方生疑。” “可以。”铁拐仙道:“就这么办。” 万有全道:“小弟知道师兄从出道以来,一直不曾使用过的本领,今晚只怕要使一次了。”大家听得不禁暗暗奇怪,鬼医公孙丑除了精擅医道,武功只是平平,但听万有全的口气,好像公孙丑深藏不露,还有从未使过的武功! 公孙丑脸色微变,说道:“这……” 万有全道:“对方‘将计就计’,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姜大侠和敝主人,如论武功,有姜大侠和敝主人在场,对方也未必得手。小弟是怕他们另有诡谋,今晚救人之事,关系之巨,因此只好请师兄一行,当然,师兄可以不使,但却不得不防,师兄去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好吧!”公孙丑点着头道:“我虽然在师祖面前起过誓,但为了大局,那也说不得了。” 万有全一笑道:“如此多谢师兄。” “哦!”万有全又道:“还有一件事,在下要和老师傅商量了。” 知本大师道:“万施主有什么事,只管请说。” 万有全道:“在下要和老师傅商量的是赈灾之事,等今晚咱们把人救出之后,赈灾之事,就得立即展开,但经今晚一战,敝主人和一统门也正式接触上了,敝主人要对付的是一统门,对赈灾一事,势必无暇兼顾,贵寺领袖武林,又在当地,如蒙贵寺方丈出面,定可做得十分圆满……” 丁建中听得暗暗点头,万总管把赈灾之事交给少林寺来办,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知本大师沉吟道:“这个容老衲和敝师侄商量之后,方可决定。” 万有全道:“老师傅当然要和贵寺方丈磋商,但此事只要有贵寺出面就好,第一,咱们救出这十七位缙绅之后,所有珍宝义卖之事,均可由他们负责。第二,赈灾粮食,在下也都已预定了,不日即可运抵开封,只要运到之后付款就好。第三,赈灾之事,也可由十七位缙绅会同官府办理,贵寺只要出个面,并在施赈之时,会同监督,使江湖黑道不敢滋事就好,这是一件善事,贵寺方丈有老师傅说去,必可同意。” 知本大师点头道:“老衲自当尽力。” 万有全抱抱拳道:“好了,在下要向诸位报告的,都已说完了。” 常慧一笑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我要说的,但我想还是等总管来了再说,所以我没有说。” 万有全道:“那是什么事?” 常慧咭的笑道:“你昨晚不是逮住了两个人么?我还没和老道长(终南太一道长)说呢!” 太一道长一怔道:“万总管逮住了什么人,莫非和敝派有关么?” 丁建中道:“昨晚逮住的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和岐山姬叔全。” 太一道长道:“你们逮住了靖一,这孽障……” 丁建中道:“老道长息怒,他只是假扮靖一道长之人,其实靖一道长只怕早已遇害了。” 守一道人大声道:“他害死了二师兄,这恶贼非给他个千刀分尸不可。” 太一道长沉声道:“三师弟,你怎么老脾气永远改不了?” 守一道人连忙应了声“是”,不敢再说。 驼龙问道:“你们如何逮到这两人的?” 丁建中就把万有全如何识破云里飞假扮客庄掌柜,才要宋兴仁改扮云里飞,当晚如何逼走姬叔全,自己如何跟踪,擒住三人,孙二娘如何弃暗投明,同时又收了青苗夫妇,详细说了一遍。 驼龙道:“这些人被擒,对方会没有一点警觉么?” 丁建中又把万有全要宋兴仁、青苗神两人假扮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一同回道观之事,也说了一遍。 破山剑客一翘大拇指,大笑道:“万总管昨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连破对方三处伏桩,果然机智过人,旗开得胜,打得漂亮极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谢大侠过奖,在下如何敢当?”接着朝丁建中道:“时间不早,客栈也许有什么消息,咱们也该走了。” 驼龙道:“那你们快些去吧!” 丁建中点点头,站起身,和万有全一同别过众人,退出禅房,仍然在寺中到处浏览了一番,才悄然离开相国寺,也悄然回到了京安客庄 第三十五章 这时差不多未牌将未,万有全回到楼下左厢,刚在一张藤椅上坐下。金面郎君走了进来,抱拳道:“总管刚回来?” 万有全道:“金兄有事?” 金面郎君道:“兄弟是向万总管交差来的,那十七个人有了下落。” “哦!”万有全精神一振,问道:“是你们逮住的那人说的?” “是!”金面郎君道“那人外号飞毛腿,先前还不肯说,经咱们兄弟狠狠修理了他一顿,才说了实话,说人已送去甘露寺。” 万有全点头道:“这就对了,我一直在想他们劫持这十七个人,绝不会离开开封,但却想不出他们把人藏在哪里,因为他们要在那里设下陷阱埋伏,甘露寺,正是颇为理想之处!” 说到这里,抬头问道:“他人呢?” 金面郎君道:“兄弟要人把他埋了。” 万有全心中虽觉他做得过火了些,但也不好再说,这就吩咐道:“目前还有一件事,要请金兄劳驾一趟了。” 金面郎君道:“什么,万总管只管吩咐。” 万有全道:“金兄从地道出去,有四名丐帮弟子就等在后面巷口,你把他们领到地室中去。”金面郎君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万有全举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见堂弟万志胜匆匆走入,行了一礼道:“启禀总管,外面有一位自称从赵府来人,要见主人的。”万有全一抬手道:“你请他进来。” 万志胜退了出去,过没多久,就领着一个一身锦衣,獐头鼠目,一脸横肉,身材矮胖的汉子走了过来。 万有全一看他就知是个纨绔子弟,从他走路看来似乎还练过几手,这就站起身来,含笑拱拱手道:“在下万有全,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矮胖汉子道:“你是万总管,我叫赵复初,是赵老爷子的侄子,要见丁大侠来的。” 万有全陪笑拱拱手道:“原来是赵公子,在下多多失敬,赵公子请坐。” 赵复初鼠目一动,问道:“丁大侠呢?” 万有全道:“敝主人尚未回来,赵公子有什么事,和在下说也是一样。” 赵复初道:“此事十分重要,我要和丁大侠面说。” 万有全一笑道:“天大的事情,万某都能作主,赵公子来说的,大概只是区区几条人命罢了。” 赵复初一怔,他那张猪头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问道:“万总管如何知道的?” 万有全道:“除了这件事,赵公子就没有别的事来找敝主人的了?” 赵复初吃吃的道:“万总管果然厉害得很!” 万有全大笑道:“赵公子好说,请坐!” 赵复初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落,说道:“兄弟是给丁大侠送一个极机密的消息来的。” 万有全早已看出来了,但仍故作不知,惊讶的道:“赵公子可是传达赵老爷子的话来的? 赵老爷子的意思,咱们这赈灾义卖,该几时举行的好?” 赵复初又是一怔,说道:“万总管原来还不知道?” “在下今晨曾陪同敝主人,去过尊府。”万有全一笑,接着道:“自然听说过了,赵老爷子昨晚回去,感受了些风寒,连带咱们的赈灾义卖,也只好延缓举行了。” 赵复初猥琐的笑了笑道:“这么说,万总管真的不知道了?” 万有全错愕了一下,问道:“赵公子说的,那是什么。” 赵复初笑了一声,才道:“家叔等人,昨晚宴罢回去,都失了踪?” 万有全一下跳了起来,吃惊道:“什么,赵老爷子等人,都失了踪,那……是遭匪徒绑了票?哦,不对,今天早晨陆总管亲口告诉敝主人,说老爷受了风寒。” 赵复初道:“那是咱们受了警告,不准声扬,因此不便明言相告。” 万有全道:“赵公子此刻赶来,就是告知此事来的了?” “不!”赵复初道:“家叔他们已经有了消息!” 万有全早就料知他的来意,但故意“哦!”了一声,问道:“人在那里?” 赵复初道;“是贼人来通知的。” “哦!”万有全道:“那么他们开了什么条件呢?” 赵复初道:“他们只是要在下赶来通知丁大侠,旁的都没有说。” 刚说到这里,金面郎君急步走了进来,朝万有全身边低声说道:“人已经来了。” 万有全点点头,一面大声道:“来人。” 万志胜赶忙闪了进来,垂手道:“属下在。” 万有全道:“你去请铁、路两位进来。” 万志胜应了声“是”,立即退去。 赵复初道:“兄弟信已带到,丁大侠既然不在,兄弟告辞。” 万有全陪笑道:“此事十分重大,赵公子务请稍待,敝主人大概就可回来了,还是和敝主人商量的好。” 刚说到这里,铁凌霄、路传广两人已经走了进来,一齐拱手道:“万总管见召,有什么事吗?” 万有全含笑道:“我请两位来,是因我另有事去,这位赵公子是赵老爷子的令侄,有事走访主人,因主人外出,所以请两位来作陪。”一面向赵复初介绍道:“这位是铁凌霄铁兄,是九岭山的铁寨主,这是路传广兄,长江上下游十八舵的总舵主。” 在山占寨,在水立舵,都是一方之霸的黑道头儿也。 他没待赵复初回答,接着含笑道:“赵公子那就请宽坐,在下失陪了”说完,转身之际,朝两人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放他离去,然后急匆匆往地室而去。 这自然是和丐帮四个弟子去面授机宜了。 万有全走后,赵复初和铁凌霄、路传广两人,只说了几句久仰的话,就无话可说。 铁凌霄、路传广也没和他多说什么,三个人只是静静的坐着。 赵复初坐了一回,觉得甚是无聊,但左等右等,不但丁建中未迅快回来,连万有全也一去不返,心中正感焦灼! 只见一名青衣汉子(万志胜)匆匆走入,朝铁、路两人行了一个礼道:“主人已经回来了,请两位领赵公子到地室相见。” 铁、路两人点点头,起身道:“赵公子,主人有请,在下兄弟替你引路。请!”铁凌霄走在前面,抬手肃客。 赵复初听说在地室相见,心中虽觉奇怪,但想来可能要和自己谈机密事儿,怕人听到,也就坦然不疑,举步随着铁凌霄身后走去。 路传广却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生似押着赵复初而行。 不多一回,便已转入地室,行入一间宽敞的室中,但见万有全坐在一张木椅上,看到赵复初走入,也不起身相迎。 赵复初看出情形有些不对,脚下方现趔趄。 两人身后的路传广一只手掌已经抵在后心,朗声道:“赵公子请呀!”赵复初只得举步跨入,正待张口! 万有全已经霍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喝道:“赵复初,你好大胆子。” 赵复初一怔,脸色倏沉,哼道:“万总管,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万有全喝道:“你当我不清楚?告诉你,一统门里,就有我派去卧底的人,方才经我查询、据报,你早就和一统门勾结,投在他们门下,此次劫持十七名与宴贵宾,你就是主谋之一,你这赵氏不肖之子,居然连你嫡亲叔父,都要出卖,真是畜牲不如,你还有何话说?” 赵复初听得机伶一颤,变色道:“姓万的,你胡说些什么?” 万有全道:“你所作所为,我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到了这里,你还是老实招供吧!” 赵复初一张肥猪脸,胀得色若猪肝,大声道:“你们敢在地室私设刑案,那是目无王法了!” 万有全大笑道:“你私通匪人,绑架亲叔,你有王法么?何况咱们都是江湖人,就是杀了你,和打死一只耗子一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到这里,大声道:“来人哪!” “属下在。”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就举步进来一个头戴狰狞金色脸具,一个头戴狰狞银色面具的汉子。(金面郎君和银面郎君。) 万有全朝两人一指赵复初,说道:“这个私通一统门的匪徒,交给你们两个人,他若是不肯老实招供,只管给我用刑,非取到他的供词不可。” 金氏兄弟应了声“是”。 万有全话声一落,偕同铁凌霄、路传广三人,往门外走去。 赵复初究是纨绔出身,没经过这等场面,一时心头大急,急忙追了上去叫道:“万总管……” 万有全理也没理他。 银面郎君大喝一声道;“站住,你给我老实一点,这里容得你大声叫嚷吗?”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他这一掌用了四成力道,赵复初出身富豪之家,虽然练过几年功夫,但如何能避得开银面郎君的一掌,但听“啪”的一声,他矮胖身子往右一倾,脚下一个踉跄冲出去三步之多! 银面郎君顺手关好了木门。 金面郎君一个虎步,跨到赵复初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喝道:“兔崽子,瞧你一身痴肥,油水倒是不少,告诉你,落到咱们兄弟手里,你这身油脂,少说也得榨出个十斤八斤来。” 他根本没问他如何投入一统门,话声一落,抬手就是一拳,往他胸肋揍去。 赵复初口中“啊”了一声,痛得弯下腰去。 银面郎君哼道:“兔崽子,你啊什么?” 飞起一腿,踢在他屁股上。 金氏兄弟这几下出手着实不轻,赵复初酒色掏空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往前一冲,跌了个狗吃屎。 方才一个耳光,打落了两颗门牙,已是满嘴都是鲜血,这回头先着地,鼻子碰到地砖上,两个鼻孔又流出血来,他从出娘胎,也没吃过这等苦头,伸手一摸,满手鲜血,心头就着了慌,大声道:“两位莫要再动手了,在下说就是了。” 金面郎君一步跨上,重重的一脚,踏在他腰脊骨上,厉声道:“老子不要听。” 他这一脚,踏得赵复初腰骨几乎折断,痛得眼泪和尿一起流了出来,杀猪般叫道:“万总管是要你们问我口供,我愿意老老实实的说了,两位就饶了我吧!” “没种的东西!”金面郎君微哂道:“连三拳两脚都挨不起,亏你还敢当一统门的爪牙,好,你起来吧,咱们兄弟也打累了饶你这条狗命,不过你要老实说,若有半句虚言……” “呛”的一声,身边掣出一条金光闪闪的软鞭,哼道:“在你身上抽上一鞭!” 银面郎君也刷的一声,扬着一支银枪,冷声道:“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在你身上戮上一百枪,就有两百个血窟窿!” 赵复初爬在地上,看到这两人一个金色面具,一个银色面具,不但狰狞得有如牛头马面,而且全身已被揍得骨节酸痛,连心头都在颤抖不已,连声道:“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银面郎君喝道:“那你还不起来?” 赵复初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金面郎君一脚踏在椅子上,偏着头道:“说,你几时投到一统门去的,在什么人手下?” 赵复初道:“当时在下只是为了在开封城没人敢欺侮,才投到一统门去的。” “不对?”银面郎君叱道;“你叔父赵老爷子在开封有财有势,只要你安分守己,谁敢欺侮你?” 赵复初身躯一颤,低下头道:“因为我叔父时常骂我不成材,瞧不起我,我参加了一统门,将来继承叔父的财产,就没人敢和我争了。” 银面郎君道:“你们的头儿是谁?” 赵复初道:“我只知他姓武,旁的什么都不知道。” 银面郎君又问:“这次劫你叔父,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不!”赵复初连声说不,才道:“我只是奉上面的指示,把赶车的老黄骗下了车,把他逮住,然后由我假冒我叔父的车夫,把车子赶去甘露寺。” 银面郎君问道:“他们把人囚在何处,你可知道?” 赵复初机伶一颤,恐惧的道:“这……” 银面郎君厉喝一声:“说!” 赵复初哭丧了脸道:“在下说出来,就会没命……” 银面郎君哼道:“你不敢说,这时就没命。” 金面郎君道:“老二,点他五阴绝脉。” “我说!我说!”赵复初急急的嘶声道:“十七个人,都被关在甘露寺铁塔上。” 银面郎君道:“第几层?” 赵复初颤声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金面郎君哼道:“你人面兽心出卖自己叔父,早该天打雷劈了。” 木门呀然开启,万有全含笑走了进来,说道:“好了,赵公子既然招供了,那就不用难为他了。” 他身后紧随着万志胜,手中拿着笔砚、纸张,往桌上一放,说道:“赵公子,咱们总管吩咐,你把方才说的话,自己写上了,划个押,就没事了。” 赵复初道:“还要写下来么?” 万有全没有理他,只是朝金氏兄弟吩咐道:“他把供词写下来之后,两位看看可有遗漏,就把他收押起来。” 赵复初哭丧着脸道:“我全说出来了,还不放我回去么?” 万有全和万志胜很快回身走出。 金面郎君冷冷的道:“不要你的命已经很客气,你认不认得飞毛腿?” 赵复初点点头道:“认得,他是开封城里轻功最好的人,也是一统门在开封的探马。” 金面郎君冷声道:“早上一路盯着总管的马车,被咱们兄弟逮了来,问过口供,就把他活埋了,你只是收押,还不满足么?” 赵复初只觉一股凉气,直冒顶门,那敢多说,乖乖的就着烛光,把方才说的全写下来。 晚饭之后,差不多已是酉脾时分,大街上华灯初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安客庄后门的巷子里,悄悄闪出一对做小贩的夫妇,男的挑着担子,女的手弯里也挽着一只竹篮,匆匆走上大街。 这夫妇两人虽然衣着改换了,脸上也黑了许多,但老江湖仍然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他们正是丁建中夫妇。 在两人转出那条小巷子不久,又闪出来了两个人,这两人中等身材,面貌颇为相似,应该是金鞭银枪金氏兄弟。 在这两人身后,又陆续走出三人,各人面上,虽然都稍有改变,但明眼人仍可认得出这三人该是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和铁扇相公宋兴仁了。 七个人分散着从客店后门悄悄溜了出来,而且在路上,也不走在一起,这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用说都可以猜得出,他们是赶去甘露寺救人的了。只有救人,才须行动隐秘。 京安店附近,自然会有一统门的探子,凡是派来当探子的人,眼睛自然都特别敏锐,认人的本领特别的高强。 丁建中等七人离开京安客庄,他们自然就很快报了上去。 于是一统门派来开封的头儿,立时可以算得出来,丁建中带到开封来的人手,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如今丁建中、戴珍珠、铁凌霄、冷中锋、宋兴仁和金氏兄弟等七人,(这几个人可以说是丁建中一行人中的精锐)如今都离开京安客庄。 那么留守京安客庄的人手,已经屈指可数了! 除了戴珍珠的四个贴身丫头,只有总管万有全和分水兽路传广了。他们把主力全放在救人之上,一定认为京安客庄在开封城内,不会出事的了。(读者注意,这一段话乃是一统门的看法,事实是否如此,下文自有交代) (这里作者可得先说明一下,铁扇相公宋兴仁,乃是云里飞乔装,此次随同丁建中去的,其实只有丁建中、春香、金氏兄弟、云里飞,和两个丐帮弟子而已。) 他们找到了一处较为隐秘的树林就停了下来。 这时还不到初更时分,时间还早,要等驼龙、常慧赶来会合了,才能行动。 过没多久,只见大路上正有两条人影奔行而来,前面一个头戴阔边凉帽,身穿天蓝敞褂,看去像个商贾人,后面一个穿一件天青长衫,却是秀才打扮,他们自然是驼龙和常慧了。 丁建中迎着叫了声:“大叔。” 常慧一下掠到春香面前,说道:“大嫂也来了,客店里人手不是少了么?” 春香只叫了她一声:“妹子。”就低低的说道“我是春香呀!” 常慧觉得奇怪,春香假扮大嫂,连声音都学得一模一样,不说真还看不出来。 驼龙已经挥挥手道:“建中,救人如救火,咱们走吧!” 丁建中答应一声,大家也都跟着站起,由驼龙、丁建中为首,朝甘露寺奔去。 甘露寺在开封城东北隅,寺院房舍众多,规模之大,足可和相国寺相仿佛!甘露寺最著名的,是一座铁塔,高有十三层,(差不多有四十公尺)这是北宋时代所建,塔壁是用琉璃建的,精巧而坚固,塔顶有座铁铸的佛像,更是玲珑壮观。 丁建中、戴珍珠(是春香扮的)、金氏兄弟、冷中锋(丐帮弟子)、铁凌霄(丐帮弟子)、宋兴仁(云里飞)一行七人,在路上虽然并未走在一起,但到了甘露寺附近,已经会合在一起了。 一行人个个身手矫捷,很快抵达寺前,高耸入云的铁塔,就在寺侧,驼龙凝聚目光,仔细察看了四周情形,但觉甘露寺在一片夜色之下,黝黑如墨,不闻一点人声,也没有丝毫动静! 铁塔是他们囚人之所,这十七个人,也是他们诱使丁建中入伏的饵,不见动静,没有埋伏,这是不可能的。 越是宁静,就越显得凶险,这是江湖上大家所公认的定例! 驼龙为人谨慎,但此时此地,最谨慎也只好闯了。 他朝丁建中打了个手势,当先朝铁塔掠去,丁建中、春香等人不敢怠慢。各自纵身掠起,跟踪飞扑过去。 但就在大家飘落塔前,正待登塔之际,突听有人朗笑一声道:“丁建中,本公子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话声,但见一个目光冷傲的锦袍佩剑少年,缓步从铁塔中走了出来,他正是罗文锦,他身后跟着走出四个黄衣僧人,身材壮硕,面目冷森,一看就知是练有奇门功夫的人! 这时从寺门中一下拥出二十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其中十个一手挑着气死风灯,一手紧握朴刀,另外十个背负弓箭,手握钩镰枪,迅快的在四周散开,远远把众人围了起来。 就在这二十名汉子走出之后,接着走出来的是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 最后是一身天蓝衣裙,胸间绣一只白凤,娥眉皓齿,脸色略现苍白的罗无双,她身后随侍春云、秋霜二婢。 现在塔前已被照耀得如同白昼,大家也无须再隐蔽身形了。 丁建中目光由罗文锦身上转到了罗无双的脸上,四目相投,只觉她一双明亮清澈的目光,盈盈如水,朝自己投来,似有不胜幽怨! 丁建中不敢朝她多看,急忙瞥过眼神,又转到了罗文锦的身上,脸上神色也登时冷傲起来,微哂道:“果然是阁下!” 罗文锦大笑道:“听你口气,倒像早就知道本公子在此等候着你们了。” 丁建中也朗笑一声道:“浩浩江湖,朗朗乾坤,一向平静无事,目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跳梁小丑,大概除了你们一统门,再也没有其他不开眼界的鼠辈,胆敢公然和丁某远来赈济作对的了。” 罗文锦清瘦的脸上,青气隐现,怒哼一声:“丁建中,你好狂的口气!” 丁建中冷然道:“据丁某所知你们一统门总坛,就在洛阳,此次黄河水灾,流离失所的灾黎,共有数十万之多,一统门理该当仁不让,登高一呼,号召天下武林同道,踊跃输将,共襄义举,江湖上对一统门自然会心悦诚服,拱手称道。就算你们不愿多事,那么丁某夫妇从天香之宫携出来的珍宝,远来赈济,一统门和丁某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以不予协助,也该稍知自爱,对丁某赈济之事,来个不闻不问。哪知你们竟然毫不顾及江湖道义,一再横加阻挠,如今变本加厉,把开封城中,协助丁某赈灾的十七位绅商,予以劫持,囚诸铁塔,置敖敖待哺,朝不保夕的数十万灾黎于不顾,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试问你们一统门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良心,该不该如此做法?” “哈哈!”驼龙大笑道:“骂得痛快,骂得好!” 罗文锦脸色大变,怒喝道:“丁建中你死在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 丁建中正气凛然的道;“丁某对你们鬼蜮伎俩,知之甚稔,你们劫持十七位绅商,自然志在对付丁某夫妇了……” 罗文锦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知道就好。” 丁建中道:“现在丁某夫妇已经来了,罗文锦,你把十七位绅商放出来,咱们各凭武功,放手一搏。” 罗文锦大笑道:“丁建中,你不是救人来的么?十七个人,就在铁塔上,没短少一条手臂、一只眼睛,只要你有本领,就把他们救出去,若是你武功不济,这甘露寺铁塔之前,也就是你们夫妇埋骨之地了。” “哥哥!”罗无双忽然在此时开口了:“我觉得丁大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要找的是丁大侠伉俪,他们既已应约而来,我们应该先放了十七位绅商,有什么过节,等放人之后,再各凭武功解决不好么?” 罗文锦目光冷厉的望了妹子一眼,冷然道:“妹子,你只是来协助愚兄的,少给我出主意。” 罗无双道:“丁大侠说的是真理,天底下真理只有一条,人家人已经来了,我们有本领,就把丁大侠夫妇留下来,你留着不会武功的十七个绅商不放,于理实有未合。” 驼龙点头道:“难得罗姑娘还识得大体。” 罗文锦听得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无双,你是反了,居然帮着丁建中说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假扮男装,和他结拜兄弟,在天香之宫,就处处护着他,还和我闹到爹那里去,结果姓丁的小子还不是骗了你,把一本假的‘天香秘笈’,送给了你,这次你只是奉命配合我的行动而来,一切由我作主,你少在这里吃里扒外。” 罗无双被他斥责得满脸绯红,羞急的道:“哥哥,你胡说些什么?你也少用爹的大帽子来压我,我……我说的哪里不对了?我们在江湖立足,要统率整个武林,就得做事正大光明,我们和丁建中夫妇有过节,就找丁建中夫妇,和十七个开封城的绅商并无过节,为什么不放他们?难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罗文锦越听越气,挥着手道:“你给我走,这里用不看你管。” 罗无双也气得粉脸发白,怒声道:“走就走,你这样独行其是,一统门总有一天会败在你手里。” 说到这里,回头喝道:“你们跟我走”。 她这句“你们”,自然包含着西路令主在内了。 靖一道人望望罗文锦,脚下不禁有些趑趄! 罗文锦喝道:“你要走自己走,西路令主由我指挥,你无权把他们带走。”罗无双冷哼一声,果然带着春雨、秋霜二婢,疾行离去。 罗文锦目射凶光,盯注着丁建中,切齿道:“姓丁的,你们已在我包围之中,今晚只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驼龙沉声喝道:“罗文锦,你以为仅凭你带来的区区几人,就能拦得住咱们救人么?” 罗文锦冷冷的道:“姜大川,你是本公子手下的败将,保住了一条老命,已经算你命长了,你给本公子站开了,我要丁建中答话。” 驼龙突然腰骨一挺,本来驼背的人,一下挺直,全身骨节,跟着像爆豆般的一阵连珠格格作响,双目精光如电,沉喝道:“罗文锦,你可要先接老夫几掌试试?” 他这一下,当真威势逼人,虽未出手,已大有掌劈海狱之势! 罗文锦冷然道:“本公子自然要试试你的掌力,但我还有话要问丁建中。” 驼龙突然想起万有全的柬帖上,有“得拖且拖”四个字,这就乘机下台,沉声道:“好,建中,问他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丁建中点头应“是”,目光一抬,问道:“阁下有话请说。” 罗文锦道:“今晚你救人来的,本公子可以把十七位绅商放回去。”丁建中道:“你有条件?” 罗文锦道:“不错,你只要交出‘天香秘笈’,本公子可立即放人。”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在下说出来了,罗大公子准会大失所望。”罗文锦道:“怎么? 你不答应?” 丁建中道:“天香仙子有上下两层寝宫,下层寝宫妆台中的一册秘笈,已为罗姑娘取去……” 罗文锦道:“那只是假的。” 丁建中道:“在下并不知道孰真孰假,但上层寝宫的妆台里,确实也有一册同样的秘笈……” 罗文锦道:“是你们取出来了。” 丁建中道:“仍在天香之宫,丁某夫妇并未携出。” 罗文锦冷笑道:“此话有谁相信?” 丁建中昂首向天,傲然道:“丁某夫妇未取,就是未取,何用阁下相信?” 罗文锦冷声道:“丁建中你如果不交出天香秘笈,你会后悔不及。”丁建中大笑一声道: “丁某做事,从不后悔。” 春香忍不住道:“丁郎,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是救人来的,他既然不肯放人,那就不用说了。” 罗文锦大笑道:“丁夫人说得不错,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话之时,左手轻轻向前一挥,那四个黄衣僧人,举步朝前行来,快到几人前面,立时朝四外散开,按四象阵式,各自站立了一个方式,就兀立不动。 罗文锦傲然一笑,伸手一指四人,说道:“姜大侠、丁建中,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救人来的,只要诸位破得此阵,本公子也可把十七个人无条件释放,你们意下如何?” 丁建中也傲然一笑道;“就是这四位大师傅么?” 他目光朝自己一行九人瞥了一眼,才道:“姜大叔,对方只有区区四人,咱们就不用全进来了,大叔、慧妹、冷、铁、宋三位,全都留在阵外好了。”接着回头道:“珍珠,你和金氏兄弟,随我进入阵去试试。” 驼龙低声道:“这四位和尚,面目冷森,必然练有奇门功夫,你可得小心。” 丁建中点头道:“侄儿省得。”一面朝春香暗以“传音入密”说道:“待回进入他们阵中,你最好以扇招对敌,不可使剑。” 原来这一路上,戴珍珠已经传了四香八式扇招,如以一般情形来说,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以招架得住。 春香故意依在丁建中身边,暗暗点了下头,她两柄铁扇,早已暗藏衣袖之中,随时都可以出手。 金鞭银枪金氏兄弟听了丁建中的话,也各掣出了随身兵刃。 丁建中却连长剑都未出鞘,从容举步,朝四个黄衣僧人列成的四象阵中,缓步行去。 刚走到阵口,忽然想到罗文锦擅密宗“大手印”功夫,这四个黄衣僧人,如是他的同门,自然也会使“大手印”了! 春香和金氏兄弟,如是遇上江湖一流高手,也足可抗衡,但若遇上会使“大手印”,此种功夫,不是一般武功,只怕未必接得下来,只要接不下,就会伤在对方内力之下。一念及此,不觉脚下一停,回头道:“珍珠,你和金氏兄弟,在这里稍待一回,我一个人先入阵去试试。” 春香颔首微抬,含情睇注,问道:“这为什么呢?” 她尽情模仿着戴珍珠的神态。 丁建中微笑道:“我要试试他们的功力,也要试试我的功力。” 这话声音说得不响,自是和娇妻说的了,接着又道:“你们不论发现何种情况,都不准进来,要听到我的啸声,才能入阵,知道么?”春香不敢违拗,点点头道:“但……” 丁建中道:“你不用多说,听我啸声一起,就飞扑入阵。” 其实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自己若能应付得了,就不要他们三人入阵了。话声一落,不待他们多说,昂首走入阵中。 四个黄衣僧人看他只有一个人走入阵来,却并未立即发动攻击,直待丁建中在阵中央站定,左首一个黄衣僧人双掌当胸,冷然道:“他们三位怎么不进来么?” 丁建中含笑道:“在下先来领教四位大和尚的绝艺,如果在下接不下来,他们自会入阵来了。” 对面一人冷哼道:“你一个人接得下来么?” 丁建中大笑道:“那就要看四位大和尚的了。” 左首僧人道:“施主那就接着了。” 话声出口,“呼”的一掌,从左首劈击过来。 他一出手,右、前、后三人也同时抡掌朝中间劈来。 这四人出手果然凌厉得很,四道掌面,本来来自四个不同方向;但到达中间之后,忽然间汇成了一道龙卷风一般飞旋的狂飚,力道陡地加强,大有撼山拔岳之概! 丁建中心头明白,这敢情就是他们四人练的合搏之术了,掌力飞旋,压力虽大,但非“大手印”。 这就大笑一声,身子一个轻旋,双手同时向外挥出。他这一挥,使的是昆仑派“少清真气”,一道无形的气墙,往外撑开,把四个黄衣僧人交汇而成的旋卷掌风,向外推出。 四个黄衣僧人但觉身躯陡然一震,脚下不由自主的被震得各自后退了一步。 他们没想到丁建中竟有这般高强的身手,这下自然猛吃一惊,同时也不约而同的暴喝一声,左手扬处,又是一掌往中间劈来,这一掌自是为了加强他们先前劈出的掌势而发,四掌交汇,那道旋转的掌风,果然旋力突然转强,又朝中间飞旋而来,而且越旋越紧! 丁建中微微一笑,双手忽然朝前一招,双足一点,身子已经往上拔起。 他双手一招,使的正是昆仑绝技“纵鹤擒龙”功中“擒龙手”一股强大的吸力,朝前涌出,四个黄衣僧人,分立在他前后方右,这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正面那一个僧人,一时身不由己,突然被吸了过来,落到丁建中原来立身之处。 四处飞旋的掌力堪堪加强,他却糊里糊涂的落到了中间,心头一慌,赶紧双手齐发,向外撑开,身形一侧,飞快闪了出去,定睛看去,丁建中脸含微笑,就站在自己的方位上,心头不由大怒,沉嘿一声,右手扬处,就是一掌,朝丁建中劈来。 他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但掌势出手,立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悄无声息,涌撞而至! “是‘大手印’了!”丁建中暗暗点头,一面大笑道:“大和尚,你们早该使出真功夫来才是!” 右手一举,同时拍出一掌。他这一掌使的是“三阳玄功”,还是他第一次施展,要试试“三阳玄功”的威力。 “三阳玄功”和“大手印”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就发出裂帛般一声大震,那黄衣僧人一个人突然往后一仰,“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 这时,其他三个黄衣僧人也已及时警觉,品字形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同扬,各自打出一记“大手印”来。 他们这合搏的“四象阵”,久经演练,“大手印”又是毫无声息的无形掌力,不迫近人身,是无法发觉。他们就是利用这一特点,发掌之时,三个人所取的部位,各不相同,因此,等到敌人发觉,再待封解,就已嫌迟了。 驼龙姜大川在丁建中跨进四个黄衣僧人四象阵中,双方一招互击之后,他已经放宽了一半心!因为估量对方四人纵然厉害,丁建中未必落败,何况还有春香和金氏兄弟三人,可作后援,大致上已可稳得住了。 他转身朝云里飞使了一个眼色,突然双手提胸,朝罗文锦逼近过去,洪喝一声道:“罗大公子,姜某也该向你领教领教了。” 他在五个月前左手中了“沾衣毒”,再被罗文锦一记“大手印”,震散真气,差点赔上一条老命,还是驼龙成名以来,数十年中从未栽过的跟斗。 仇人相见,早就老眼通红,此时喝声出口,右手一记“惊涛拍岸”,使出十成功力,掌风怒涛汹涌,猛撞过去。罗文锦今晚的行动,原是全在他计算之中,他估计丁建中夫妇武功再高,也绝非四位师兄之敌,他自己选择的对手,原是驼龙姜大川。 对方一行人中;除了丁建中和驼龙之外,余下几人,如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和金氏兄弟之辈,不过江湖上一方之豪,有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已足够应付。 (他自然不知靖一道人、姬叔全已非本人) 因此驼龙这一欺身过来,他不觉朗笑一声道:“姜大侠有兴趣,本公子自当奉陪。” 左手一引,身形斜侧,避开驼龙来掌,右手屈指轻弹,五缕尖细的指风,劲急如矢,电射而出。 驼龙口中哼了一声,身子随着左转,劈出右掌。顺势向左带转,一道掌风,横扫过去,同时左手握拳,“呼”的一声,迎面直捣过去。 这一掌一拳,一横一直两种力道,全都蕴聚了十成之上的力道,势道强猛已极。 罗文锦虽知驼龙一身功力惊人,但也没想到他一动上手,就会全力以赴,和自己拚命,身形再次一个转旋,避开驼龙正面一拳,左手轻飘飘一掌,横兜而起,朝驼龙横扫而来的掌风拍去。 驼龙被震得后退了一步,罗文锦却脚下浮动,竟然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这下直把罗文锦惊楞得不禁一呆,凭自己这一记“大手印”,竟然还接不下驼龙一记普通掌风? 他焉知驼龙练的是泰山“太阳神功”,再加丁建中夫妇替他疗伤之时,施展“三阴三阳玄功”,对他本身真气,有相辅相成之功,更何况在疗伤之后,又服了鬼医公孙丑的一颗“小还丹”,增进功力,何止倍蓰? 再说罗文锦练的“大手印”,最多也不过十年火候,自然不能和驼龙数十年修为的功力,相提并论了。 驼龙一记得手,那还容他有还手的机会,口中猛喝一声:“再接我一掌。” 须发如戟,衣衫鼓风,一个人比平时高出了半个头,骤然欺上前去。左手箕张,呼然有声,朝罗文锦当胸击到。 罗文锦纵然平日自视甚高,但遇上驼龙这样的对手,来势如风,一时倒也不敢大意,右掌疾发,平胸推出。 这一掌,他使出了十二成力道,使的是少林“般若禅掌”! 驼龙双目圆睁,精光如电,暴射而出,口中洪笑一声道:“你把‘大手印’、‘般若禅掌’,全使出来,姜某也并不在乎!” 他口中说着“并不在乎”,其实一见对方使出“般若禅掌”来,立即暗暗吸气,又加强了两成功力。 因此在这一掌上,双方全都提足了十二成力道。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双掌交接,声如裂帛。 驼龙这一掌,果然显示了他的威力,只是他上身晃动了两下,依然屹立。罗文锦却被震得脸色煞白,接连后退了四、五步之多,还是留不住势,又往后斜退了一步,才卸去撞上身来的直劲,口中急促的呼了两口气。 驼龙一道人影已追踪泻落,喝道:“罗大公子,老夫的掌力如何?”突然双手排山运掌,朝前推去。 罗文锦连吃两记大亏,心知内力不如驼龙,立即改变了打法,不再记记硬接对方的攻势,而是尽量以小巧的闪避身法,避开对方掌力,非到万不得已,才接驼龙一掌。 因此任你驼龙掌势连绵,一掌强过一掌,他东闪西躲,一会五指连弹,发出五缕指风袭敌,一回又五指箕张,使出“九阴爪功”,只是避免和驼龙力拼。 这一阵缠斗,也正暗合驼龙的心意,因为…… 云里飞在江湖上是以轻功著称,他奉总管万有全之命,伪装了宋兴仁,主要任务,是救人来的,驼龙和罗文锦动手之前,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就是示意他是行动的时候。 云里飞得到驼龙的暗示,转过身,朝冷中锋、铁凌霄两人(这两人是丐帮弟子所乔装),使了一个眼色,(这是示意两人替他作掩护)他却身形一闪,快捷无伦朝铁塔飞掠过去。 那二十个劲装汉子中,有十名手持钩镰枪的壮汉,(有十名手提气死风灯)口中吆喝一声,正待冲过来拦阻。 靖一道人(宋兴仁)一摆手,命他们稍安勿躁,一面朝孙二娘低声吩咐道:“你看住他们。” 孙二娘点点头,娇笑道:“令主只管放心。” 靖一道人“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姬叔全(青苗姜青田)也同时掣出长剑,两人闪身而出,奔了过来。 靖一道人朝云里飞喝一声:“云兄快去。” 两支长剑立时和两个丐帮弟子动起手来,但听锵锵剑鸣,确也假戏真做,打得有声有色! 云里飞趁机一溜烟闪入铁塔,他不知十七名缙绅,被囚在哪一层塔中,只得施展轻功,一路盘旋而上,刚到得第五层上’突觉一阵昏眩,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 心头方自一怔,急忙一手扶住栏杆,停得一停,再待举步,但觉两条腿,竟然沉重得跨不开步! 不,双脚忽然麻木不仁,再也不听使唤! 云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再待运气检查,只觉扶在栏杆上的双手,也逐渐感到麻木起来,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登时想到塔中有人放置了剧毒,脱口“噫”道:“这是有人做了手脚!” 只听从盘梯上传来一声沙哑的轻笑,接口道“不错,是我老婆子下的毒。”云里飞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沙哑婆子声音道:“宋兴仁,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万儿来的人了,连江湖上有谁能使‘沾衣毒’,都想不出来么?” 云里飞心头一颤,说道:“听你口气,好像是用毒的大行家了?”’“不错。”那沙哑婆子声音道:“江湖上会使毒的不在少数,但能算准让你不出十口呼吸,就动弹不得的,却只有我老婆子一个。”云里飞提气飞跃,果然没超过十口呼吸! 云里飞又是一惊,哼道:“你是黑魔手沙婆子?” 黑魔手沙婆子和黑煞手黑风婆,号称黑道双婆,武林中可说是无人不晓的人物。 沙哑婆子嘿然道:“宋兴仁,算你还有见识,其实你也不用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老实告诉你,凭你这点能耐,闯得过我第一关,也未必闯得过第二关和第三关……” 在他说话之时,云里飞忽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云兄快请张开嘴来,把解药吞了,然后和她多说几句话,最好把她引下来。” 云里飞心中一喜,知道暗中有人相助,果然依言张开了嘴,突觉一缕风声,投入自己口中,那是一颗入口十分苦涩的药丸,这就立即咽了下去。 沙婆子看他没有作声,不觉冷冷一笑道:“宋兴仁,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虽中了我老婆子的‘沾衣毒’,但一时三刻,还死不了,我老婆子在大公子面前,夸下海口,要把你们来人一网打尽,在没有逮到你们全数来人之前,是不会让你毒发身死的。” 云里飞道:“生死之事,宋某并不放在心里,只是想知道两件事。” 沙婆子道:“两件什么事?” 云里飞道:“第一,在下久闻你黑魔手沙婆子之名,只是没见过你本人,宋某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用毒圣手沙婆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人,都是喜欢有人当面奉承的,云里飞这句“天下第一用毒圣手”,听得沙婆子大为受用,呷呷笑道:“瞧不出你还很会说话,好,老婆子就让你瞧瞧,凭你这句话,老婆子也可以让你减少些毒发时的痛苦。” 话声一落,但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果然从盘梯上走下一个一身黑衣,黑布包头的鸠面老婆子来,一面问道:“你还有第二件事呢?” 云里飞道:“方才听你口气,这只是第一关,那么这塔上,还有两关了。” 沙婆子道:“不错。” 云里飞道:“不知那两关又是什么人呢?” 沙婆子道:“你不用多问。” 云里飞道:“你不说在下也想得到,一定一关比一关厉害了。” “胡说。”沙婆子道;“任何人都过不了老婆子这一关,上面两个关自然并不重要了。” 刚说到这里,口中忽然啊了一声,双目射出两道绿阴阴的凶光,厉声道:“什么人敢暗算我婆子?” 她右手迅快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左手正待去揭瓶盖…… 云里飞又听到耳边响起那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云兄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云里飞一怔,右手一动,果然已能活动,这就迅快从身边击出铁掌,闪电一掌,朝沙婆子当胸击去。 铁塔中黝黑如墨(只有小窗间透进一些天光,仅能辨清人影)何况云里飞已经中了毒,手脚都已无法动弹,是以沙婆子不曾防备。 这一下,在毫无防范之下,自然一掌命中,但听“啪’的一声,铁掌完全击在她胸膛正中,胸骨登时被击得粉碎,沙婆子口中只“呃”了一声,立时了帐,往后倒去,这也是她一生用毒的报应。 这时云里飞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面蒙黑纱的矮小黑衣人! 云里飞及时警觉,铁掌一横,迅疾转过身子,喝道:“什么人?”只听那黑衣人尖声笑道;“云兄,是我。” 云里飞听出就是方才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的人,不觉连忙拱手道;“兄台…… 黑衣人摇手道;“事不宜迟,救人要紧,云兄快请上去,不论遇到什么人,你必须和他多说几句话就行了。” 云里飞点头道:“在下省得。” 这就转身往盘梯上行去,一连又登上五层盘梯!(铁塔第十层)只听又是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沉喝道:“上来的是什么人?” 云里飞因为黑衣人吩咐自己要和对方多说几句话,这就脚下一停,抱抱拳道:“在下宋兴仁,老婆婆是什么人呢?” 暗影中只见一个瘦高人影说道:“这么说,你是丁建中手下,人称铁扇相公的宋兴仁了?” 云里飞道:“正是在下。” 那瘦高黑影道:“是救人来的?” 云里飞拱手道:“正是。” 那瘦高黑影突然发出一阵呷呷刺耳尖笑! 云里飞道:“老婆婆为何大笑?” 瘦高黑影道:“你没遇上沙婆子?” 云里飞道:“遇上了。” 瘦高黑影道:“沙婆子夸下海口,没人能过得了她的第五层,你却找到第十层来了,老婆子焉得不笑?” 云里飞道:“这没有什么好笑的,是在下逼着沙婆子取得了解药。” 瘦高黑影冷哼道;“你过得了她的第五层,只怕过不了老婆子的第十层呢!” 云里飞道:“老婆婆似乎该亮个名号给在下听听才是。” 瘦高黑影嘿然道:“好,老婆子是……啊……” 云里飞只听身后黑衣人接口尖笑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风婆,云兄还不给她一掌?” 云里飞听得暗暗震惊,黑魔手沙婆子,是用毒能手,方才她毫无还手之能,自己轻易给了她一记铁掌。这对面之人竟然会是黑煞手黑风婆,要是换了平时,自己在她手下,只怕走不出十招,他又要自己给她一掌,这么说,黑风婆也被他暗中制住了!这黑衣人能如此轻易制住“黑道双婆”,使的大概也是剧毒无疑,此人会是谁呢?” 这些话,原是他心念一转之间的事,但手中铁掌,却依着黑衣人的指示,一记“直捣黄龙”,纵击而出! 名震天下的黑风婆果然毫无还手之力,同样从喉头发出“呃”的一声,往后便倒。身后黑衣人催道:“云兄,快上去吧!” 现在云里飞有了信心,沙婆子虽说铁塔上有三道关口,但有黑衣人暗中相助,自可顺利过关,把人救出去了,当下依言往盘梯上奔行而上。 这会只登上了一层,再待上去,(第十二层)只听梯上传过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再不停住,姑娘要不客气了。” 云里飞还没开口,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呵呵一笑,说道:“姬姑娘,这位云老弟是奉你大哥丁建中之命,救人来的,你手里的九天十地灭绝神针可使不得。” 这话声是从那少女身后传出,听得那少女悚然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出来?” 那苍老声音笑道;“老化子就是怕你姬姑娘手里的针筒,才不敢出来,姬姑娘,你丁大哥就在下面,你是他结义兄弟,理该助他一臂才是!” 原来这守护第三关铁塔的就是姬青青,她冷硬的道:“我没有大哥,也不认识他。” “笃!”一声铁拐拄地的声音,起自姬青青身后。姬青青机警的转过身去,手中针筒对准了一个老化子,冷冷的道:“你不许动。” 这老化子当然就是铁拐仙了,他朝姬青青笑道;“你是明理的人,丁建中黄河赈灾,是莫大的善举,一统门为了要破坏他,才把这十七个人掳来,黄河灾黎数十万,嗷嗷待哺,姑娘不可固执,还是……” 姬青青哼道:“赈灾是他的事,与我何干,你快下去吧!” 铁拐仙听她口气,心里不解,轻哦了一声,又道:“这件事当然和姑娘也有关了。” 姬青青道:“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姬姑娘真的不知道了?”铁拐仙口气一顿,低低的道:“老要饭说的是十八年前的往事,当时有四个人死在仇人之手,那四个人是八手仙猿常千里,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还有一位是女侠孟素兰……” 姬青青身躯一震,说道:“这和赈灾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铁拐仙道:“丁建中此次黄河赈灾,其实是想以此引出当年的仇家……” 姬青青道:“我记得你说过两句话,仇家是什么‘三五始佳,七九为尊’,那是什么人呢?” 铁拐仙道:“现在快了,唉,昔年遇害的四个人,现在已有三家的后人,为了报雪血仇,正在同心协力,要找出仇家来,只有孟女侠的后人,还没找到,要是四家会合齐了,这仇家就可很快找出来了。” 姬青青道:“难道会是一统门吗?” 铁拐仙道:“这很难说,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一统门和赈灾作对。” 姬青青道:“你这话当真?” 铁拐仙道:“老要饭骗你作甚?” 姬青青眼圈一红,道:“你说的孟女侠,就是我娘,你领我去见他们,只是……只是我不想见到丁建中。” “这个容易。”铁拐仙笑了笑,就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几句。 姬青青道:“好,我相信你。” 铁拐仙道:“那就先把关在铁塔上的十七个人放出来了。” 姬青青道:“老前辈随我来。” 云里飞听到姬青青答应放人,心中不觉大喜! 只听铁拐仙叫道:“云老弟,你也上去吧!” 云里飞答应一声,举步走了上去。姬青青收起针筒,回身走上几级,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推门而入,这第十二层上,地方不大,十七位开封缙绅,在黑暗之中,席地而坐。 姬青青道:“有人来救你们了,你们快起来。” 这十七个人,干日养尊处优,从昨晚被一统门劫持了来,虽没吃什么苦头,但也胆颤心惊的熬了一日二晚,此刻听说有人来救自己,一个个喜出望外,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 “姑娘……”有人在黑暗之中叫了一声。 铁拐仙忙道:“诸位莫要作声,此刻塔下双方还在激战,诸位只能悄悄下去,自有老化子,和这位姬姑娘,这位云老弟保护你们,如是遇到有人阻拦,自有咱们出手,诸位不可慌张,更不可走开一步,就可保无事,好了,时机急迫,诸位可以随咱们下去了。” 丁建中眼看四位黄衣僧人,果然施展出“大手印”神功,朝自己合击过来,他们所谓“合击”,只是“四象”的合围,并不是“大手印”的合击。 “四象阵”合围,是本来四人各占一方,相距在一丈左右的人,现在同时往中央欺了拢来也,如果是“大手印”的合击,那就是合四人之力,击出一记“大手印”,掌力汇成一道。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自然很大,“四象阵”合围,仍是各人各自发掌,左右前后,各击各的。“大手印”合击,是四个人汇成的掌力,击向敌人一处。 现在丁建中对敌经验,已是相当丰富,一看他们四人的行动,登时想到这四个和尚,敢情对“大手印”神功,还不能练到运用纯熟,所以无法把击出的“大手印”力道,汇成一道洪流。(先前他们发动四象阵之初,曾把四记掌力,汇成一道,但要把“大手印”神功汇成一道,自然比普通掌力汇成一道难得多了)心中不觉暗暗冷笑,他方才已经试出自己“三阳玄功”的阳刚劲力,似乎还在“大手印”之上,此时一见他们各自举掌击来,这是挫敌的好机会。一时岂肯轻易放过?口中大喝一声,身形电旋,快若陀螺,只听得“啪”“啪” “啪”“啪”四声震响,他在这一瞬之间,接连拍出四掌,和四个黄衣僧人各自硬对了一掌。 那四个黄衣僧人虽然练成了“大手印”神功,但这一掌对下来,四个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被震得连退数步,脸色胀红发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倘若丁建中乘势再给各人补上一掌,那是非当场毙命不可。但丁建中却并未乘机出手,只见站在中间,微微一笑道:“四位大师傅,咱们不用再比了吧?” 这四个黄衣僧人乃是西域密宗高僧门下四大弟子,武功之高,在西域也是数一数二的能人,岂知不出十招,便各自受伤,此刻比掌败阵,心头不禁又惊又怒,齐声呼啸,这呼啸自然是他们的暗号了,只是四人同时撤出了兵刃! 东西两个僧人使的是金刚弯刀,南北两个僧人使的是嘎章嘎。(嘎章嘎,其形如剑,但在剑端又多了一个三角形像镖状的剑头,这本是密宗的法器,当然也可以用作兵器了) 突然一凑即上,这四件奇形的密宗兵刃施展开来,只见两道银光,(金刚弯刀)两道金光,霎时之间,便将丁建中困在核心!春香怒声道:“这四个贼秃,好不要脸?” 取出两柄银扇,正待纵身朝阵中扑去。 金面郎君金兆铨低声道:“夫人,丁大侠没有发出啸声,依在下之见,夫人还是不出手的好,丁大侠剑术精湛,这四个和尚,绝非他的对手,咱们进去了,反而碍了他的手脚。 春香给他这声“夫人”,叫得粉脸通红,口中轻“啊”了一声。 只听阵中响起丁建中的笑声,说道:“原来四位大师傅还另有绝技,真叫丁某大开眼界了。” 他身边明明佩着倚天剑,却不肯拔剑,存心要试试自己的武功,在这四个密宗高手围攻之下,是否能以赤手空拳抵敌? 这四个黄衣僧人练就“大手印”,自恃掌功,是以一上阵便和丁建中对掌。岂知丁建中练的“三阳玄功”,出自道家紫府秘传,却非任何内功所能及,因此不出十招,便即落败,但此刻一用到兵刃,他们这四件兵刃,都是密宗的法器,别走蹊径,都是以招数诡异取胜,每一招都是凌厉狠辣,世所罕见! 丁建中赤手空拳,聚精会神的在他们四件兵刃之间,穿来插去,攻守自如,只是一时看不出他们兵刃招数的路子,要想取胜,却也不易。 他这是有意和他们拖延时光,这也是万有全早已安排好的,非等云里飞把人救出,他是只能拖,不能胜的。 广场上,另外几个人,也是如此,靖一道人(宋兴仁)、姬叔全(青苗神姜青田)和假扮冷中锋、铁凌霄的两个丐帮弟子也打得难分难解,连驼龙姜大川和罗文锦,也在缠斗不休。 双方只有春香(假扮戴珍珠)、金氏兄弟站在“四象阵”外替丁建中押阵。 孙二娘一手叉腰,站在三十名劲装汉子面前,算是替令主(靖一道人)押阵,都还没有出手。在十个气死风灯高挑之下,这片广场上,当真拳风掌影,白光耀眼,打得难分难解! 就在此时,但见那铁塔中,当先“笃”的一声,铁拐拄地,走出一个须发虬结的老化子来,口中发出一声裂帛似的长笑,洪声喝道:“罗大公子,你劫持十七位开封绅商,阻挠赈灾,这是天人共愤之事,老要饭看不过去,所以要把人带走了。” 他这声长笑甫起,双方的战局,登时有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是靖一道人(宋兴仁)、姬叔全(青苗神姜青田)和假扮冷中锋、铁凌霄的两个丐帮弟子,立时停手,四个人身形移动,不约而同的往铁塔前面一站,布成了一道防线,任由铁拐仙、云里飞、姬青青、和脸蒙黑布的黑衣人(且容作者交代一下,这黑衣人原来就是万有全的师兄鬼医公孙丑,万有全曾要求师兄;出道以来一直不曾使用的本领,今晚只怕要使一次了。那是要求他使毒,鬼医公孙丑出身魔教,擅于使毒,因公孙丑在祖师面前起过誓,一生不能使毒,最后他为了大局,还是答应了,所以蒙面而来,详细经过,请参前文)和十七名绅商在众人掩护之下,迅速往后塔右退去。 其次是驼龙姜大川,听到了铁拐仙的长笑,口中登时暴唱一声,奋起全力,双掌有如开山大斧一般,朝罗文锦连扑带劈,真有石破天惊之势,把罗文锦逼得连连后退。 罗文锦又急又怒,人在连退之际,口中大声喝道:“孙二娘,要他们放箭,截人!” 孙二娘格的一声娇笑道:“罗大公子,你还没看见连令主,副令主都阵前起义投过去了,奴家是女流之辈,如何还罩得住?看来奴家也只好对不住你罗大公子了。” 话声出口,玉手向空一撒,一把金蜂嗡然四飞,朝二十名劲装汉子飞扑过来。 灯光也在这一瞬间突然熄灭,那是二十名劲装汉子倒了下去,没人掌灯,跌坠在地。 丁建中也在铁拐仙这声长笑乍起,抬手掣剑,青虹如练,立刻把四个黄衣僧人手中的兵刃一举削断,出手如风,在四个和尚兵刃被削,方自一惊之际,点了他们穴道。 春香、金氏兄弟、常慧四人会合了孙二娘等,四人,同时朝罗文锦包围上去。 孙二娘娇呼道:“罗大公子,依奴家相劝,你也降了吧!” 金氏兄弟大声喝道:“现在只有这姓罗的小子一个了,莫要给他逃了。” 罗文锦没想到今晚会落得如此一败涂地,哪里还有恋战之心? 就在此时,陡闻一声龙吟般长笑,一道人影凌空泻落,朗声道:“大叔快请住手,还是由小侄来对付他吧!”来的正是丁建中。罗文锦心头更是大凛。 驼龙姜大川呵呵笑道:“也好,只是此人咱们非生擒不可。”说话之时,果然双掌一收,退开了两步。 这一机会,罗文锦岂肯错过,双足一顿,飞射出去。 丁建中凌空泻落,和罗文锦,腾空射去,一来一往之间,原是快得像电光石火一般,若非驼龙收手而退,早了半步,罗文棉就逃走不了,但这是驼龙有意放他的! 这当然也是万有全预先安排好的计划,因为截住罗文锦,对大局并无多大好处,只有放过他,才会引出他的老子来也。 丁建中泻落之时,并未向他出手,待他逃出,才大喝道:“罗文锦,你还往哪里走?” 人却并未追出。 只听远处传来罗文锦的声音喝道:“丁建中,罗某和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丁建中大笑道:“丁某随时候教。” 罗文锦逃走了,场中只有四个黄衣僧人,还穴道受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但他们四人的头脸上,却被人涂了一层泥土。 那是常慧的杰作,她一面涂,一面说道:“贼秃、贼秃,我要你们变成泥狗。” 驼龙攒攒眉道:“小慧,咱们以武功交手,他们死伤无怨,但你这样恶作剧,未免太过份了!” 常慧披披嘴道:“谁要他们到中原来逞能的?”一面回头朝春香道:“大嫂,他们四个打大哥一个,我是给你出口气呀!” 春香被她说得粉脸发赧,羞急的道:“常姑娘,小婢只是假扮我家小姐的呀!” 常慧嗤的笑道:“我知道,我只是逗逗你的罢了。” 丁建中道:“慧妹不许胡闹,我们快些走吧!” 这时孙二娘也已收起金蜂,格的笑道:“丁大侠,奴家今晚算不算得一件大功?” 丁建中抱抱拳道:“二娘鼎力相助,自然是大功了。” 孙二娘一双俏眼盯着他,媚笑道:“有丁大侠这句话,就够了。” 丁建中拉着春香,悄声道:“我们该向被掳来的十七位绅商略致慰问之意,你随我来。” 说完,举步朝铁塔左首走了过去,铁拐仙在黑暗之中,拄着一支铁拐,目光如星,洪笑一声道:“来的是丁大侠贤伉俪么?” 丁建中慌忙抱拳作揖道:“晚辈正是丁建中,今晚多承老前辈降临,出手相助,才得化险为夷,晚辈感激之至。” 春香也随着裣衽施了一礼,娇声道:“小女子,拜见老前辈。” 铁拐仙呵呵笑道:“贤伉俪不可多礼,今晚老化子只是爬登了几层铁塔,并没出多少力气。” 姬青青看到丁建中,立即背过身去,不予理睬。 丁建中看到姬青青,立即趋了过去,低低的叫了声:“姬贤弟。”姬青青眼圈一红,没有作声。 丁建中忙道:“姬贤弟,愚兄到处找你,今天总算见到你了,你干么生愚兄的气?”一面暗暗拉了春香的衣袖。 春香立时会意过来,一下走到姬青青身边,低笑道:“姬家妹子,你大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今晚咱们姐妹总算遇上了,好妹子,你受了不少委屈,有话,咱们回去再说,你生你大哥的气,可不许生姐姐我的气呀!” 随着话声,一把握住了姬青青的手,拉着就走。 姬青青一时可不好发作,只得任由她拉着手,一言不作,跟着走去。 这边十七位绅商这回看到贼人已经溃散,心头害怕也消失了。 丁建中朝十七位绅商拱拱手道:“镇老诸位受惊了。” 赵镇中连忙还礼道:“赵某等人,多蒙丁大侠贤伉俪驰来援救,这份高义,赵某代表咱们这些人,敬致万分感谢之忱。” 丁建中抱拳道:“贼党劫持诸位,只是企图阻挠黄河赈灾,丁某闻声赶来,幸蒙这位铁拐老前辈相助,才能把诸位救出,这是丁某义不容辞之事,怎敢当得感谢二字?” 其余几位绅商,也七嘴八舌的向丁建中致谢,夸赞他夫妇英勇无双,义薄云天,是当代的大侠。 正说之间,只听驼龙低喝一声:“有人来了?” 丁建中回头看去,黑暗之中,果然人影幢幢,正有二十来人疾快的朝铁塔行来,一时敌友未分,心中暗暗一凛,急忙打了个手势。 驼龙早已和常慧、金氏兄弟、宋兴仁(假扮靖一道人)、青苗神姜青田(假扮姬叔全)、孙二娘等人,向前迎了上去。 十七个绅商有如惊弓之鸟,吓得心神无主,惊慌失措。 丁建中忙道:“赵老诸位不用害怕……” 刚说到这里,驼龙已经大喝一声:“来的是什么人?” 只听对面响起一声:“阿弥陀佛,对面可是姜大侠么?贫僧少林寺慈根,奉方丈令谕,率领敝寺罗汉堂僧侣,保护办理黄河赈灾之事的绅商的。” 他此话一出,大家才算舒了一口气。 原来知本大师以时机紧急,丁建中走后,立即用飞鸽传书,向少林寺报告丁建中黄河赈灾,受到一统门的阻挠。赈灾一事,希望由本寺援办,请方丈定夺。 那少林寺的方丈原是瘦金刚师侄,接到师叔的飞鸽传音,就覆了信,开封一切行动,可由师叔酌情全权处理,如认为可行,即以本寺名义协办可也 第三十六章 这封信,傍晚时分才抵达相国寺,知本大师才派罗汉堂十八护法弟子夤夜赶来接应。 (知本大师为了对付一统门,早已把少林寺罗汉堂精锐调来开封,事详前文) 驼龙和常慧离开相国寺之时,还不知道少林寺此一决定,闻言不觉大喜,笑道:“慈根大师来得正好,这里十七位绅商,正须有人保护入城呢。” 慈根大师合十道:“贫僧奉敝师叔之命,赶来驰援,姜大侠、丁大侠已把十七位绅商都救出来了么?” 丁建中也连忙迎了上来,一面替赵镇中等人一一引见,赵镇中听说有少林寺出面协助赈灾事宜,并保护自己等人,以少林寺的威名,贼人自然不敢再有举动,自是喜不自胜。 丁建中因时光紧迫,就朝慈根大师拱拱手道:“大师来了,在下等人还须赶去客店接应,这里赵老等十七位缙绅,就请大师护送回去,在下等人,就要先行一步了。” 慈根法师合十道:“丁施主只管请便。” 赵镇中道:“丁大侠,城中还有事么?” 丁建中道:“贼人以中老等人为饵,引在下来此救援,但贼人真正目的,是在客店中那批赈灾的珍宝,此时只怕正已动上手了呢!” 赵镇中愤怒的道:“贼人真是无法无天,连赈灾的珍宝,也要劫夺,岂非丧心病狂到了极点,既是如此,丁大侠诸位,快请便吧!” 丁建中道:“在下那就先行告辞了。” 当下就朝赵镇中等人和慈根大师拱手别过。 铁拐仙道:“老化子呢,要不要去?” 驼龙笑道:“李老哥已经在这里亮了相,那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吧,有你老哥相助,岂不更好?” 铁拐仙呵呵一笑道:“好,那就走!” 春香拉着姬青青低声道:“姬家妹子,你大哥这次赈灾,主要是为了找出当年杀害他义父和令堂的凶手来,这样的大事,你能袖手不管么?走,今晚还有一场厮杀,你不帮大哥,也该帮帮姊姊我呀!”说完,不待姬青青回答,拉着她就走。 开封城受到黄河汜滥的影响,几条最繁华的街道,入夜之后,已不如从前的热闹了,比较偏僻的小街,夜晚根本就关上了门,早已一片漆黑。 这时差不多快二更时分,京安客庄本是开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但因由黄河赈灾的丁建中夫妇全包了下来,因此除了大门悬着“京安客庄”四个红字的四盏白瓷琉璃灯罩,里面还点燃着红烛,照得大门前一片光亮之外,整条街上,灯火已经稀若晨星! 京安客庄里面,因为所有人手,已有大半调了出去,随同丁建中夫妇赶去甘露寺救人,只有总管万有全和少数人留守,自然要熄了灯,才能令人莫测高深,所以除了后进万有全坐镇的东厢房,还有灯火之外,整个京安客庄三进数十间屋宇,都呈现一片黑暗,不闻一点人声! 当然外人如果认为客庄中的人全已睡了,倒不如相信客庄中的人集中到后进,一个也没睡,大家全副武装的为了保护赈灾的珍宝而戒备。这一点,任何人都可猜想得到,丁建中夫妇赶去救人,剩下的人,自然要小心翼翼的看守客栈了。 “笃”“笃”“噹”“噹”…… 更夫两响锣声,代表着这时候已经交进二更了! 但就在锣声第二响堪堪响起,京安客庄大门口,突然“嗤”“嗤”四声,紧接着又是“噹”“噹”四盏白瓷灯罩,登时全被打得粉碎,大门口也随着一黑。 这一瞬间,京安客庄的楼房上,四面八方,同时冒出幢幢人影! 东首屋上一共是五个人,一式黑衣劲装,由一个面蒙黑布,手持青钢长剑的黑衣人领头。 西首屋上也是五个人,同样一式黑衣劲装,由一个手持朴刀的蒙面黑衣领头。 南首屋脊上,也是五个人,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紫脸,正是西天王武天相。他身后也紧随着四个黑衣劲装大汉,手持鬼头刀,一字排开,站在屋脊上。这三面的来人,虽已现身,但因京安客庄一片黝黑,一时之间,不明底细,倒也不敢乱闯。 “哈哈!”东厢房有人打了个哈哈,大笑道:“兄弟算准今晚二更,会有江湖豪客驾临,恕兄弟有失迎迓,特命厨下备了水酒粗肴,光临的朋友,怎不请下来一叙?” 人已随着话声,已从中间厅屋中缓步走出。 这人正是总管万有全,他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天蓝长袍,头戴瓜皮帽,足登粉底靴,满脸含笑跨出走廊,忽然攒攒眉道:“来人哪,江湖道上的好朋友来了,怎不张灯?” 万有全话声甫出,三面长廊上登时亮起了一十六盏风灯,把整座后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光是这挑灯的动作,划一迅捷,几乎是同时亮起! 不,除了沿着大天井三面长廊,十六盏风灯之外,正面大厅上,也点亮了四盏琉璃灯! 他说的倒也不假,灯光这一亮起,已可以看到宽敞的客厅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雕花八仙桌,桌上金盏玉箸,罗列着满桌佳肴。两名秀发披肩的青衣妙龄少女手捧银壶,左右伺立,当真像是盛宴已张,但等嘉宾入席模样。 今晚丁建中夫妇和冷中锋、铁凌霄、宋兴仁、金氏兄弟等人都出去了,京安客庄之中,只剩下总管万有全、分水兽路传广、和戴珍珠的四个丫头留守。(这是一统门根据跟随丁建中到开封来的总人手,再除去今晚离开京安客庄,赶去甘露寺救人的人手,所得到的精确留守人数,自然是算准了来的。) 他们也打听得十分清楚,万有全这位丁府总管,是凭嘴皮子得来的,其人武功平平,好弄小聪明,也会玩些手段,如此而已!(他们这些传说,其实也是万有全故意透露出去的。) 那么今晚真正负责守护这批赈灾珍宝的,却只有分水兽路传广和戴珍珠手下四个丫头了。 (一统门的人都知道戴珍珠手下四个丫头有几手怪招,本身武功也不过如此。) 由此看来,万有全预先备好酒莱,只不过是诸葛亮的“空城计”罢了!这种手法,在兵法上,也许虚虚实实,还有些妙用,但遇上江湖上人,这一套就毫不管用了。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万有全,你少来这一套,老夫知道得很清楚,丁建中夫妇赶去甘露寺,这里大概只有你和路传广两个留守,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么?” 万有全“哦”了一声,抱抱拳道:“阁下是哪一位,在下从前很少在江湖走动,实在面生得很,但就今晚光临京安客庄的情形看来,在下倒可以猜得到阁下是谁了?” 武天相道:“你说老夫是谁?” 万有全站在他对面的阶上,淡淡一笑道:“因为在下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一统门有许多人被调到支援金盘去了,开封城内,今晚的行动,则由西天王武天相指挥,由此看来,阁下应该是四大天王中硕果仅存的西天王了?” 武天相听得暗暗一怔,“金盘”是一统门的暗号,也就是甘露寺,他如说甘露寺,那也没有什么稀奇;但他居然一口说出“金盘”来,而且这道命令,也确然是大公子在早晨下的! 他如何知道的呢?心头疑念一起,不觉看了万有全一眼,心中忖道:“看来此人倒确实不可轻估!”一面沉哼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一定也知道老夫的来意了?” 万有全摸摸嘴上两撇八字胡子,耸肩笑道:“在下略谙奇门,还能算得到一点老哥来意,在下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 武天相冷然道:“凭你和路传广两人,还要老夫动手么?” 万有全道:“所以在下略备水酒,聊表敬意,老哥怎不请下来,干上一杯,只要条件谈拢了,在下保证你武老哥满意。” 武天相嘿然道:“你有什么条件?” 万有全道:“老哥下来喝一杯,咱们慢慢的说。” 他越要他下来,武天相自然越不肯下来。 武天相冷声道:“有话你这么说就是了。” 万有全笑了笑道:“这条件要你老哥开出来,在下也好合计合计,划得来,划不来?” 武天相道:“你把两箱珍宝双手奉上,老夫就可以让你挑上两件,远走高飞,你意下如何?” 万有全连连摇手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武天相冷声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万有全咽了一口口水,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意思是今晚到这里来的一统门的人,没有一个走得了,你老哥和在下条件谈得拢的话,趁敝主人不在,在下可以放你老哥一马,让你全身而退,不过,你老哥多少总得意思意思……” 武天相听得勃然大怒,厉喝一声:“无知鼠辈,你死在临头,还敢口发狂言?” 万有全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武天王是江湖上响噹噹的人物,怎可出口伤人?好,好,咱们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不过在下丑话说在前头,你老哥这点小花费不肯出,可别后悔一辈子。” 武天相怒声道:“万有全,你有什么阵仗,只管摆出来给老夫瞧瞧!” 他西天王也是老江湖了,听万有全的口气,好像京安客庄也有万全准备,他自然要先看看阵仗再动手。 万有全道:“武老哥既然这么说,兄弟那只好把阵势亮出来了。”说到这里,回头喝道: “来人哪!” 万志胜听到他堂哥的喊声,立即从左厢房急步趋了出来,垂手道:“总管有何吩咐?” 万有全一挥手道:“给我传令。” 万志胜躬身应了声“是”,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形的杏黄旗,向空一展,口中高声喝道:“令旗一展,列阵拿人。” 武天相站在对面屋脊上,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玄虚?” 就在万志胜令旗向空一展,但见左右两厢,立时涌出三十四名青衣劲装汉子,手执钩镰枪,行动迅捷,动作划一的分散开来。武天相看得暗暗冷笑,凭这些人,又有何用?” 这时万志胜手中三角小旗紧接着又向空连展两展,口中喝道:“令旗二展,各按方位!” 武天相目光转动,却看不见有何动静,心中暗自奇怪,忖道:“他明明说各按方位,人呢?” 只见万志胜手中三角旗又向空连展,高声喝道:“令旗三展,天将何在?”他这声大喝,声音十分急促! 但在这一瞬间,武天相已经感觉自己等人,果然陷入在对方安排的陷阱中了! 原来在万志胜令旗三展,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屋脊后面,突然涌现出许多人影!(他们埋伏在屋脊后面,正好是武天相等人的身后) 东首屋脊后出现的是鄱阳水寨寨主分水兽路传广、长江十八舵总舵主神刀无敌冷中锋,和脸上戴着金银面具的金面郎君、银面郎君(金氏兄弟已随丁建中去了甘露寺,这两人是丐帮弟子改扮的)。 他们才一现身,分水兽路传广大喝一声,分水刺一振,直扑五个黑衣人手持青钢剑的领头汉子。 神刀无敌冷中锋一柄三才刀和金氏兄弟两支铁棍(丐帮弟子使的是打狗棒),同时朝四个黑衣汉子扑到,立时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恶战顿起。 西首屋脊后出现的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宵,青娘子姜黄青香,和她弟弟黄祖永。 铁凌宵才一现身就凌空飞扑,魁星笔一记“雷公劈木”,朝五个黑衣人中手持扑刀的蒙面人当头击落。 青娘子呛啷啷四个钢环响处,和她弟弟一支铁棍横扫,扑向四个黑衣汉子,和东首屋面上同时发动,攻击十分猛烈。 南首屋脊后面出现的则是四个女将,当前一个一身天蓝劲装,蓝纱束发,生得蛾眉凤目,身材苗条,腰间悬一柄金镶玉嵌的短剑,正是晚餐后明明随丁建中去救人的丁夫人戴珍珠! 她身后三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夏香、秋香、冬香,每人右剑左扇,纤腰一摆,一阵香风,朝四个黑衣汉子飞扑过去。 武天相骤睹戴珍珠,不由得蓦然一怔,还未开口! 戴珍珠已经朝他裣衽一礼,说道:“武三叔请了,侄女黄河赈灾,想不到率人前来劫夺珍宝的却是武三叔你。” 这话说得口气极冷! 武天相洪笑一声道:“贤侄女,丁建中杀死任老二、白老四,又逼死你爹,老夫也想不到你会委身事仇,老夫找丁建中为义兄、义弟报仇,这总没有错吧?” 戴珍珠粉脸一红,冷笑道:“武三叔可知杀害我爹的真凶是谁么?只怕你受人利用,还不知道呢!” 这两句话的时间,夏香、秋香、冬香剑、扇齐施,威力何等强劲,逼得四个黑衣汉子连连后退,夏香一记扇招,击落了左首一个黑衣汉子的鬼头刀,又是一脚,把他踢下屋去。 秋香也在同时,一剑磕开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刀势,铁扇疾发,敲在他肩头上,翻身往下跌落。 四个黑衣汉子,一下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心头一慌,冬香一扇点住了一个穴道,正好秋香飘身闪到,手起扇落,也点了另一个汉子的穴道,夏香一记扫膛腿,把两人同时扫落下去。 这四个黑衣汉子跌落地面,早有手执钩镰枪的庄丁们列阵等候拿人,迅速把他们拿下。 这时不止是南首屋面上四个黑衣汉子被拿了下来,东首屋面上的四个黑衣汉子,也敌不住神刀无敌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两个负伤摔下,两个被逼落下去,也全被手持钩镰枪的庄丁拿住。 西首屋面上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力战四名黑衣汉子,一时之间,还只打了个平手。 突然又从底下窜上来了两个使长鞭的老者,那是车把式钱通、钱义,两支长鞭在半空中挥得“劈啪”作响,一上来就施展他们的绝技!钱通“呼”的一鞭,长鞭如蛇,把一个黑衣汉子拦腰缠住,一抖手凭空卷起,往地上摔了下去。 钱义更不怠慢,长鞭也一下缠住了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右足,同样的长鞭一抖,把他摔下地去。 青娘子眼看自己姐弟竟然久战不下,心头一气,口中一声清叱,左手扬处,两枚钢环脱手飞出,一枚朝和自己动手的黑衣汉子当头飞砸过去,一枚却飞向和她弟弟动手的黑衣汉子鬼头刀上套去。 青娘子一手四枚钢环,都可以脱手打出,百发百中,如今只打出两枚,手中还剩下两枚,那是当作兵刃使的。 她对面汉子一见她钢环脱手砸来,势道劲急,急忙举刀去磕,但听“噹”的一声,钢环总算被他封了出去。 但他哪知青娘子打出钢环之时,人也随着飞扑过来,那汉子堪堪举手把钢环封住,青娘子右手两个钢环已经当头套下。 读者老爷总看过电视上耍魔术的钢环吧,一下就可以把两个钢环串在一起,青娘子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左手一抄,接住飞出来的钢环,两手轻轻一碰,三个钢环立时串在一起,把那汉子的脖子紧紧夹住。那汉子的脖子可是肉做的,如何经得起钢环一夹,立时两眼直瞪,一下闭过气去,青娘子一抖手,松开钢环,左手切出一掌,把那汉子推下屋去。 青娘子飞出去的另一个钢环,是帮她弟弟忙的,因此钢环不是砸人,而是一下套在另一个汉子的鬼头刀上。 双方对敌,有不得一下失神,那汉子鬼头刀突然被飞来的钢环套住,手上方自一滞,黄承祖铁棍横扫,打在他双脚之上,那汉子痛得大叫一声,往屋下栽落。 三方屋面上,十两个黑衣汉子,这时已被廊前布下阵势的钩镰枪队逮住了十一个,他这声大叫,乃是最后一个跌下去的人,正好全部拿下。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如今东、西、南三方屋面上,已经只剩下三个领头的人了! 东首那个手持青钢剑的蒙面人,使的是一手武当派“两仪剑法”,使“两仪剑法”的人,一望而知是武当弟子,尤其此人剑法精纯,一柄长剑使的挥洒自如,在武当弟子中,当是一流的高手无疑! 魁星铁凌霄挥笔如雨,寒芒流动,着着俱是进攻杀着,依然未能占得他半点便宜。 金刀无敌冷中锋和假扮金氏兄弟的两个丐帮弟子,不便出手相助,只好品字形围着蒙面汉子,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西首屋面上,也是同样情形,钱通、钱义,窜上去,出手打翻了两个黑衣汉子,此刻已经回落地面,站到了万有全的身边。 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也已经停下手来,只是并未退下,还在屋面上替分水兽路传广押阵,当然也含有防备那领头汉子乘机逃脱之意。 和路传广动手的是手持朴刀的蒙面汉子,他一柄扑刀使的是少林“解脱刀法”。这“解脱刀法”少林寺只传僧侣,不传俗家弟子,因此可以推断此人应该是少林禅门弟子,无怪他要以黑布蒙面了。 路传广雄霸鄱阳水寨,一柄分水刺,深得峨嵋心法,施展开来,劲风丝丝,威力千钧,这蒙面汉子显然已被逼落下风,但他刀法未乱,守多攻少,一时之间,要把他制住,却也不是易事。 至于南首屋面上,情形也差不多,西天王武天相眼看三香不过三招两回,就把四个黑衣汉子打落下去,她们不待吩咐,已经左扇右剑,敛身退到了戴珍珠的身后。 武天相一张紫脸满布杀气,沉笑一声道:“姓戴的丫头,今晚你以为胜算在握了么?” 夏香娇叱道:“你敢出口伤人,骂我们小姐!” 秋香接口道:“凭你们这些窝囊废,也想来劫赈济的珍宝?” 戴珍珠目光冷峻,缓缓说道:“武三叔,你如果真想替我爹和两位叔叔报仇,侄女要劝你一句,你应该立即脱离一统门,弃邪归正……” “呸!”武天相怒呸一声道:“小丫头,你贱到可以委身事仇,老夫还有江湖义气,非手擒丁建中这贼子不可。” “呛”的一声,掣出了他的阔剑来。 戴珍珠双眉一扬,粉脸随着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尊你一声三叔,是因你和我爹是结义兄弟,其实你们当年结义,也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并非真心义同生死,这指使之人,不外乎是利用你们四天王的名义和江湖上的一点成就而已,我这做侄女的,一再好言相劝,你还是执迷不悟,你以为有一统门做你靠山,就可以称雄江湖了么?告诉你,丁郎和我,此次到河南来,就是为了报雪我爹的血仇,立誓要消灭一统门,今晚你若不听我的劝告,只怕就很难离开这京安客庄了。” “哈哈!”武天相怒极而笑,点头道:“很好,老夫听说你在天香之宫,学得了旷世绝代的武功,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敢口出大言?”话声甫落,阔剑一指,正待出手。 戴珍珠后退了一步,冷然道:“武三叔,我不想和你动手,再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一侧身子,接着道:“只要你能在我三个使女手下,走得出十招,今晚就让你离去。” 秋香披披嘴道:“小姐,何用十招,三招之内,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不,咱们一人发一招,就够了,哪里用得着三招?” 武天相堂堂西天王,居然被这两个小丫头把他说得如此不堪一击,此可忍,孰不可忍? 目光狂乱,厉声笑道:“戴珍珠,老夫先劈了你。”阔剑“呼”的一声,朝戴珍珠迎面直劈过去。 他这一剑怒极而发,剑势极强,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大有直破天门之势! 戴珍珠连看也没看一眼,就缓缓的退了下去,奔腾而来的剑光何等迅速,眼看就要刺到戴珍珠的身上之时,突听“嗒”“嗒”两声,秋香、冬香两人身形一闪而过,左手抬处,各出一扇,一下就把武天相的阔剑压了下去,右手翻起,两柄晶莹的短剑,已然交叉刺出,向他咽喉叉去。 武天相吃了一惊,急忙抽剑后退,只听身后冷笑一声,夏香一支森冷的剑锋又已横划过来,一时哪有时间多想,阔剑护身,闪电般向左旋出,总算脱出三女包围。 经过这一招,武天相方知这三个丫头果然不好斗,夏香一剑出手,哪容你轻易闪出?同时身后飘风,随着一个轻旋,倏然欺近,左手一道玄光,横锁咽喉。 秋香、冬香同时如影随形而上,双剑左右夹击而至! 武天相又气又急,大喝一声:“小丫头,看剑!” 右手挥出,剑光像扇面般洒出。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剑“铁扇排山”,足可把三人的兵刃格开,只要被自己格上,三个小女孩有多大的火候,不把她们三支剑脱手震飞才怪! 哪知阔剑推出,竟然什么也没有格到,就在此时,耳中又听到“答”“答”两声,但见两面展开的铁扇一合,硬是把自己一柄阔剑合在里面,还未来得及抽剑,陡觉颈上一冷,三支雪亮森寒的剑锋,交叉搁上了自己的脖子,只要任何一支剑轻轻一抽就可割破自己的喉管。 武天相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伸着脖子,哪里敢动! 秋香咕的笑道:“我说不出三招,现在你相信了吗?” 夏香喝道:“你还敢轻视我们不?只要你敢挣动一下,我们三支剑往里一推,就可以切下你的脑袋瓜子来。” 突听一声长笑,横空而来,人还未到,就听“叮”“叮”“叮”三声轻响,三香只觉手上一轻,三柄交叉的短剑,已经齐柄断去,武天相颈上一松,桎梏已去,心知后援已到,立即长剑一摆,纵身跃退。 一道人影随着笑声泻落屋面,那是一个满头花白长发披肩,身穿古铜色道袍,肩负铁剑的老道人。他在身形未落之前挥手打出三支寸许长的小剑,把三香三柄剑刃一齐打断,又一招手把那三支小剑收了回去,当真有先声夺人之势! 夏香等三人一怔之后,不约而同右腕一扬,丢去断剑,左腕迅疾一翻,刷的一声,撒出三柄铁扇,身形如风一下把长发老道品字形围在中间。夏香沉着粉脸,“呔”了一声,喝道: “老道士,姑娘扇下,不和无名之人动手,你报上名号来。” 长发老道口中发出一声破锣般的大笑,说道:“你们三个丫头,也配问我老道的名号么?” “好大的口气。”秋香哼道:“那你就试试咱们配不配吧? 喝声出口,人影一晃,直逼而上,一道扇形般的白光,朝长发老道咽喉划到。长发老道看她竟敢直踏中门,不觉“嘿”了一声,右手袍袖朝前挥出。 夏香、冬香在秋香发动的同时,也一左一右欺近过去,两道扇光,夹击而上。 长发老道这一记衣袖,真力拂拂,直卷而出,秋香不敢和他硬拚,身形一个轻旋,已经到了长发老道身侧,划向咽喉的折扇,自然也跟着带转,但听“嗤”的一声,长发老道左肩长发,立被划断了一绺。长发老道做梦也没有想到一招之间,竟被秋香割断长发,口中大喝一声,左手翻起,劈出一掌。 但他忘了夏香、冬香从两侧攻来,冬香为了掩护秋香,刷的一扇,横截过来,同时又是一声裂帛大响,他左手袍袖,被冬香一扇切下了一角。 夏香扇招一收,又是“啪”的一记,扇头击中了他右肩,他此时早已气布全身,这一扇倒也伤不了他。 但这一下真把不可一世的长发老道气得七窍生烟,双目棱芒四射,暴喝一声:“你们找死!” “锵!”抬手从肩头拔出一柄四尺长,手掌般阔的铁剑来,正待出手。戴珍珠及时叫道: “三香退下。” 三香纤手一敛,一齐退下。 秋香道:“小姐,这老道好生狂傲,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夏香接口道:“是啊,方才小婢问他名号,他还说小婢们不配呢,现在倒要问问他配不配了?” 冬香也道:“小姐,你不叫小婢退下,我们已经把他收拾下来了。” 戴珍珠道:“你们不许多说。” 转身朝长发老道裣衽一礼道:“我还未请教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长发老道虽然一下震断了三香手中短剑;但也吃了三香的大亏,婢女已有如此厉害,女主人的功力,自可想见了! 他方才的狂傲之气,不觉一敛,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大概就是丁夫人了,贫道崆峒练气士铁肩道人是也。” 这一阵工夫,东西两面屋脊上,战事已经有了改观! 东首分水兽路传广独斗使青钢剑的蒙面人,一个使的分水刺,一路都是峨嵋家数,招式沉稳,记记有如铁锤挟风,势道劲猛。一个使的青钢剑,展开武当“两仪剑法”,浑身上下,尽是一圈圈的剑光,左攻右守,门户封得极严。 两人激战了五十余招,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胜负。 西首魁星铁凌霄,以一支魁星笔独战手持朴刀的蒙面人,对方一路少林“解脱刀法”,十分娴熟无比,双方同样久战不下。 万有全眼看已方已可掌握全胜,但怕的是一统门万一倾巢出动,丁建中一行人,又尚未赶来,己方的人手,已然全在这里,时间不能再拖,不觉呵呵一笑道;“大家莫要忌了,今晚这些来犯敌人,全都蒙面而来,志在劫夺咱们的赈灾珍宝,这是江洋大盗的行为,对付盗贼,那就不用和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合力把他们拿下就是了。” 他这番话,正是要大家不可再等,坐失良机。 神刀无敌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站着观战,早就等得不耐,但他究是江湖人,讲究江湖过节,不好贸然出手,何况自己出手对路传广面上也不好看。 此时听了万有全的话,不觉洪笑一声道:“总管说得对,对付贼人,何用讲什么江湖规矩,两位金兄,咱们上!” 三才刀一举,首先扑起。 两个丐帮弟子也同时挥动铁棍,夹击过去。 那使青钢剑的贼人对付一个路传广,已是十分吃力,一旦加上了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如何抵敌得住? 更何况路传广一下加入三个帮手,精神陡振,口中一声大喝,水分刺突然一紧,着着俱是杀手! 他当然希望这个敌人,由他来解决,才面上有光。 使青钢剑的贼人眼看形势不对,若不急求脱身,只怕就走不了了,心头一急,把青钢剑使得急如风雨,突然双脚一顿,一个“旱地拔葱”,向上纵起。 哪知这两个丐帮弟子,乃是丐帮帮主百中选一的高手,两支铁棍,使的是“打狗棒法”,和路传广,冷中锋虽然无法配合,但他们两人之间,却有默契。 一个铁棍一挑,使出“绷”字诀,一点棒头,侧敲贼人左脚踝骨,一个铁棍横扫,使出“黏”字诀,点向贼人右腰,这都是在贼人跃起时才行出手。 那贼人纵身跃起注意力原以路传广、冷中锋两人为主,因此路传广一记分水刺刚从他脚下掠过,而他的青钢剑也正好“噹”的一声接住了冷中锋的三才刀。 这原是一丝空隙时间,但他身子堪堪纵起,脚踝突然一阵剧痛,被铁棍点中,同时腰际一麻,被另一支铁棍点中“肋腰穴”,连哼都没哼出声,一个人已从空中翻落下来。 路传广一刺走空,眼看对方摔下,就飞起一脚,把他踢得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才落到地上。 人到了地上,自有钩枪手把他钩了过去,捆绑起来。 西首情形也差不多,青娘子和她弟弟黄承祖只是站在一旁,替铁凌霄押阵,并未出手。 此刻听了万有全的话,青娘子朝她弟弟使了一个眼色,手中两只钢环一撞,发出“叮噹” 一声大响,口中喝道:“铁老大,贱妾助阵来了。” 左手一挥,打出两只较小的钢环,一前一后,一急一缓,朝那使朴刀的贼人后心射去,人也随声扑起,手中两只钢环一记“日月循环”,当头飞砸而下。 使朴刀的贼人,原是少林门人,武功极高,一柄刀正和铁凌霄力拼,刀光霍霍,攻守兼备,忽听脑后生风,急忙反手一抄,把第一只钢环接在手中。 这时青娘子也正好当头扑到,双环一前一后盖顶而下。 那贼人左手接住钢环,急忙使了一招“一圈佛光”(这本是掌式,反手上撩),用接来的钢环朝上封起,但听“噹”的一声,钢环和钢环相撞,发出金铁狂鸣! 但他怎知青娘子这四枚钢环,是分开来使的,她打出的两枚,就分成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她纵身扑起,这一记“日月循环”,也同样分作一前一后,前者身到环到,后者却在右环刚到,左环才发,四环在时间上是拿捏极准,互相配合。 那贼人只道左手已接住一环,挥手上砸,又把青娘子的右手钢环接住。就在这双环击撞发出一声金铁大响之时,稍后缓慢飞来的第二枝钢环,已“扑”的一声,击中他后心。 青娘子双脚落地,左手那只钢环正好及时当头套上,往脖子直落,顺手一拉,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黄承祖早巳得到姐姐的暗示,在青娘子钢环套住他脖子之际,身形一蹲,铁棍横扫,这下自然一击必中,打在他双膝之上。 那贼人咽喉被钢环套住,刀势一缓,对面铁凌霄乘势一连三笔,点了他三处穴道。 青娘子一松手,钢环从他颈上滑出,右手钢环也把贼人手中的钢环套了个连环,一下夺回。 那贼人朴刀脱手,一个人从屋檐滚了下去。 这一来,西天王武天相带来的人手,几乎全被拿下,剩下来的,只有武天相和铁肩老道两个人了。 东西两厢屋上,贼人已然全部肃清,但东首屋上的路传广、冷中锋和两个丐帮弟子(假扮金氏兄弟),西首屋上的铁凌霄,青娘子姐弟等人,依然手持兵刃,站在屋脊上不动。 北首,大厅前面的阶下,中间则站着总管万有全,左钱通,右钱义。天井两边,则是二十四名手持钩镰枪的庄丁。 如今看来,这份阵势,当真十分坚强,丁建中纵然不在,也很少有人能把这些人击败了。 就在此时,那二十四名庄丁突然高举钩镰枪,大声喝道:“莫要让武天相逃走了!” “活捉武天相”。这一喊声,此起彼落,宛如怒潮澎湃,极为雄壮,武天相纵是西天王,也不禁为之勃然变色,悚然心惊。 戴珍珠是坐镇京安客店的女主人,居然连剑都没拔,就把一统门夜袭贼党,都收拾了。 她本来还怕丁建中不在,自己支撑大局不易,忧心如焚,如今也暗自佩服万有全调度得宜,对方行动,几乎全在他预料之中,心头自然大为宽慰。 她神态从容,缓缓举手,朝天井口叫喊的庄丁摆了摆手。 庄丁们果然立即停止,如雷喊声,刹时静了下来。 戴珍珠螓首一抬,面情也随着一肃,缓缓说道:“武三叔,丁郎黄河赈灾,数十万灾黎,嗷嗷待哺,我们并不是沽名钓誉而来,一统门为了私怨,不惜居然趁丁郎不在,企图用大批人手,来劫夺赈灾珍宝,只要稍有一点人性,稍具一点良知的人,应该感到这是天人共愤之举,今晚你们不能得逞,冥冥中也是有天神呵护,才要你们一败涂地,不是侄女夸一句口,今晚我做侄女的若是要把武三叔也一齐留下来,武三叔应当看得出来,这也并非什么难事。 但侄女念在你武三叔昔年和先父结拜之情,可以让你安然离去,不过我要武三叔传一句话给一统门的当家,赈灾之事,绝不容任何人破坏,他若是愿意按照江湖过节,可以另约日期、地点,作个了断,我们自会准时赴约,武三叔和这位老道长,现在可以请了。” 这番话,当真说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武天相气得脸上阵红阵白,瞪着两只精光熠熠的眼睛,色厉内荏,一时之间,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崆峒铁肩道人在异派之中,名头之响,绝不在荆山三老之下,他除了现身之际,震断三香三柄短剑,露了一手之外,接着在三香三人联手的扇招之上,还吃了大亏,一点也显不出他崆峒铁肩的威力来。 这时戴珍珠口气凌峻,居然把他和武天相一起撵了! 这对崆峒铁肩老道来说,当真是可忍,敦不可忍?他等戴珍珠话声一落,不觉呵呵笑道: “丁夫人可是认为已经大获全胜,甚至连贫道和武天相都可以留得下来,对么?”戴珍珠还未开口,夏香接口道:“难道我家小姐说的还会错么?” “哈哈!”铁肩道人仰首发出一声震天般的大笑,说道:“武天相,你退后些。”武天相对他甚是恭敬,应了声“是”,果然退后几步。 铁肩道人道:“丁夫人不妨要他们上来试试看,哪一位能把贫道拿得下,留得下来?” 夏香忙道:“小姐,小婢三人出去,把他拿下了。” 秋香道:“对,小姐,小婢三人,足够收拾他了。” 戴珍珠自然知道夏香三人所凭仗的,只是自己传她们的七式扇招而已,若论功力,她们可差得远呢! 她和丁建中两人练成“三阳三阴玄功”,内功精深了,也自然可以看得出别人功力的深浅来。这铁肩老道立如玄鹤,貌相清古,双目并无特殊光芒,可见他已练到返朴归真的境界,功力极为深厚,环视众人,大概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抗了。 心中想着,一面低叱一声道:“你们不许胡乱说话。” 东、西两厢屋上众人,听了铁肩道人的话,分明有和大家挑战之意,一时魁星铁凌霄,分水兽路传广,神刀无敌冷中锋等人纷纷请命,要和他一决胜负。 首先是魁星铁凌霄,身形一拔而起,落到南首屋上,洪笑一声道:“铁某久闻道长盛名,因铁某身在江南,道长久居西陲,迢迢万里,一直无缘瞻荆,今晚这干贼党,是劫夺赈灾珍宝而来,道长清名久著,居然夹杂在贼党之中,自称崆峒铁肩,便人深感怀疑,不知是真是假?铁某不知死活,颇想请道长展露一手,以证实道长的身份,道长意下如何?” 他果然不愧是九岭山一方霸主,这句“清名久著”和“不知是真是假”,先把崆峒铁肩当作冒名之人,不然,以崆峒铁眉的盛名,怎会和劫夺赈灾珍宝的匪类沆瀣一气?这话当真把铁肩道人挖苦透了。 他话声方出,突然两阵飒飒风声,分水兽路传广,神刀无敌冷中锋两人也同时跃到,叫道:“铁兄且慢。” 铁凌霄回过头去,路传广抢到他前面,笑道:“兄弟也久闻铁肩道长之名,久思向高人讨教一二手,这一阵就让给兄弟吧!” 铁凌霄还未回话,冷中锋已接口道:“笨鸟先飞,两位老哥还是先让我兄弟打个头阵吧。” 铁肩道人看了三人一眼,淡淡一笑,才朝铁凌霄道:“崆峒铁肩,不过西陲一练气之士,也算不得是久负盛名的人,不过贫道和武天相令师乃是数十年方外至交,此次应武天相之邀,为他三个结义兄弟报仇,纯属私人交谊,情不可却,和一统门扯不上关系,贫道也绝无觊觎赈灾珍宝之心,三位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三位同上,亦无不可。” 他表明了身份,不是一统门的贼党,原来竟是武天相邀约来的。 铁凌霄洪笑道:“道长武功通玄,铁某存心讨教,再不成材,也不屑三人联手,设若败在道长手下,贻笑江湖,胜亦不武,铁某自然要向道长单独领教了。” 铁肩道人呵呵一笑,点头道:“铁施主果然英雄气概,贫道无限心折,那就请发招好了,你能在贫道手上,走得出十招,贫道就算败在你铁施主的手中了。” 铁凌霄听他口气,似乎自己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招,心头自然甚是怒恼,手中魁星笔一抖,大笑道:“道长说得好,铁某不自量力,那就有僭了!” 他喝声出口,正待发招,眼看铁肩道人阔剑在肩,似乎并无拔剑之意,不觉右手一停,说道:“道长怎么还不拔剑?” 铁肩道人微笑道:“剑在贫道肩上,到了该拔之时,贫道随时都可拔取,铁施主请只管赐招好了。” 铁凌霄这时更是怒恼,对方这话,明明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右腕一振,魁星笔幻起三点笔影,朝前一推出,左脚同时疾跨而上,大笑道:“铁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先发招,话声在后,人影一晃而前,人到、声到、笔到,出手动作之快,有如闪电,眼看三点笔影,已到铁肩道人身前。右腕突然翻起,笔影已由三点,一下幻化出七八九点之多,几乎笼罩住了铁肩道人身前九处要穴! 这一招正是魁星铁凌霄的仗以成名的三招绝艺之一,名为“玑衡九星”,袭取人身九大死穴。 铁肩道人朝他微微一笑,向右横跨一步,右手大袖朝前扬起,卷起一股劲风,已把铁凌霄九点笔影一齐托住,右手五指适时从袍袖中伸出,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直袭铁凌霄胸前“玄机穴”,身法虽无出奇之处,但铁凌霄收笔不及,却被逼得跃退出去。铁肩道人并未追击,袍袖一展,呵呵笑道:“这是第一招。”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把铁凌霄一张紫酱脸,骤然红过了耳边。 他魁星铁凌霄,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几曾在第一招上,就被逼得收笔不及,匆忙跃退过?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口中沉嘿一声,一个盘龙绕步,抢到侧首,再度发招,魁星笔骤然一翻,又扬起九点笔影,宛如风飘雨洒,袭到铁肩道人右首,这九点笔影还未消失,手势忽然带转,从铁肩道人身前横掠而过,又有九点笔影,由下而上,袭到左边。 这一招,才真正显出他多年火候,指东打西,打穴神奇,招式之快,令人目为之眩! 铁肩道人这回身形不动,在原地一个轻旋,一身道袍突然鼓风而起,但听“扑”“扑” “扑”接连九声,铁凌霄魁星笔全打在他道袍上。但因道袍由内家真气鼓起,铁笔就像打在一堆软绵绵的气体之上,无处着力! 就在此时,铁肩道人右手一点指风,已袭到铁凌霄右肘“曲池穴”上,铁凌霄但觉右腕骤然一麻,五指一松,魁星笔登时脱手堕落! 他究是对敌经验老到,魁星笔落下之时,右脚轻轻一勾,左手一抄,迅疾捞住。 大家虽不知他右肘被点了穴道,还当他魁星笔交到左手,右手另有绝招!铁凌霄已赧然道:“道长果然高明,铁某认栽。” 他此言一出,听得大家不禁大吃一惊,魁星铁凌霄居然在第二招上,就败给崆峒铁肩道人! 他才退下,路传广、冷中锋两人已经双双跃出。他们还未开口,铁肩道人已经微微一笑道:“两位一起上最好了,两位联手,也许可保十招之内,不致落败。” 这话口气未免太狂了,但因有魁星铁凌霄第二招就落败的前例,大家也并不觉得他有托大之嫌了。 冷中锋冷冷一笑道:“这是道长说的。” 他回头朝路传广笑道:“路兄,崆峒铁肩可以算得武林顶尖高人,咱们两人联手领教,也不为过了。” 路传广也和冷中锋同一心理,他们的武功,和铁凌霄只在伯仲之间,铁凌霄第二招就败在对方手下,自己一人,绝非其敌,如今铁肩道人既有两人联手之言,自是求之不得。 闻言不觉沉笑一声,点头道:“冷兄说得极是,咱们恭敬不如从命。”铁肩道人微笑道: “正是,正是,两位可以出手了。” 冷中锋喝一声“好!”三才刀挥处,施展出一招“顺风送帆”,但见精芒电闪,宛如奔雷般劈攻而去。 路传广岂肯后人,一声不作,分水刺“彩云飞虹”,同样幻起一道精光,横扫过去。这两人联手,气势果然不同! 铁肩道人身形微闪,右手袍袖一抖,一点袖角卷向冷中锋的刀尖,他这微一闪身,凹腹吸气,正好避过路传广的分水刺,从他胸腹间扫过,左手轻轻一推,恰好是路传广执刺右肘上。 这一把要是被他推着,路传广一条右臂,不折也得弃去兵刃,急忙往前跃出一步。 冷中锋也当然不肯让他袖角卷住刀尖,他原可用刀劈对方袖角,但有铁凌霄前车之鉴,不敢冒险,刀锋一转,改直劈为横斫?刀光一闪,呼的一声,又向对方腰肘间劈到。 路传广朝前跃出的人,迅速转身,分水刺随手一送,滴溜溜直转,一溜精光,急如星火,一闪即至,射向铁肩道人右肩。 铁肩道人对路传广的攻势,浑似不见,身形向右一侧,左手反手一掌,拍向三才刀侧面,这一记避刀拍刀,当真快到无以复加,但听“啪”啪”两声,同时响起! 铁肩道人一掌正好拍在三才刀上,冷中锋横斫过来,势道极足,经他这一拍,更加重了力量,他一个人那还收得住势,往前连冲了三步。 要知屋面上和平地不同,平地上冲出去三步并不打紧!但屋面原是斜势,你被人震得往前冲出三步,那还留得住势?一个人就身不由主的飞一般朝地下俯冲下去。 另一声“啪”,则是路传广分水刺,击中了铁肩道人的右肩。 这一记要是换了旁人,被分水刺击中,右肩纵不全废,也得被分水刺戳上八九个血窟窿,但路传广忘了对手是“崆峒铁肩”。 铁肩道人这个道号,可不是铁肩担道义的铁肩,而是他的双肩如同铁石而成名。肩既如铁,分水刺自然伤不了他了! 路传广一刺击中他肩头,先前还暗暗高兴,自以为得手,但等到击落之时,分水刺如同砸在铁石之上,被震得望上绷了起来,心头方知不妙! 铁肩道人右手反抓,一把被他抓住了刺柄,他身子倏然转了过来,这一记巧快至极,路传广连还手都来不及,就被他一指点中肩胛,只觉全身一麻,在屋面上站立不住,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 神刀无敌冷中锋,分水兽路传广,两人联手,也不过和他打了四个照面,就双双落败,这一下直把众人看得悚然动容! 铁肩道人拍拍双手,目光四顾,微笑道:“还有哪几位有兴趣的,贫道无不奉陪。” 这下连站在总管万有全身边的两个车把式钱通、钱义都忍不住了! 钱通洪声道:“铁肩道人,你也未免欺人太甚,当真是目空四海了。” 钱义道:“老大,咱们那就上去玩玩也好。” 这两人虽是这趟黄河赈灾的车把式,万有全也没向丁建中夫妇说明他们两人的来厉,但丁建中夫妇却可以想得到这两人必是万有全约来的帮手,身手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是两位隐姓埋名的高人! 但他们两人话声未落,突听北首屋面上有人发出一声洪亮的笑声,说道:崆峒道友果然好身手,谢某也来领教几手高招……” 随着话声,一道人影,从北首划空越过大天井,飞射而来! 这人堪堪飞起,另一个人也接口道:“谢道友,兄弟也来凑上一脚如何?”又是一道人影,跟踪飞扑过来。 这两人一前一后刚飞落南首屋面,只听西首屋面又响起一个女人声音道“二师兄,我也算一份。” 又是一道人影,同时飞射过来。 大家定睛瞧去,原来从北首屋上飞来的两人,前面一个是华山三剑中的老二破山剑客谢三泰,后面一个则是神弹子贺德生。从西首飞来的一个,那是一身蓝布道装的中年道姑,肩背长剑,大家几乎全不认识。 破山剑客谢三泰一怔道:“三师妹,你怎么也赶来了?” 他这声“三师妹”,听得大家暗暗“哦”了一声,这中年道姑原来竟是“华山三剑”中的飞霜剑吴飞霞了。 她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大家只闻飞霜剑之名没有见过她本人,难怪几个老江湖都不认识了。 飞霜剑吴飞霞淡淡一笑道:“小妹听说二师兄远上开封,要为大师兄报仇,难道小妹不该来么?” 谢三泰点头笑道:“该,该……” 铁肩道人洪笑一声,没待破山剑客说完,截着道:“三位不是要和贫道动手吗?那就不用再叙家常了。” 吴飞霞蛾眉一挑,冷然道:“道友这般说话,不嫌太张狂了么?” 铁肩道人大笑道:“贫道说话一向如此。” 破山剑客谢三泰洪声道:“贫道领教道兄剑术。” “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出一柄阔剑。 飞霜剑吴飞霞也道:“还有我。” 锵然剑鸣,也从肩头撤出了宛如一泓秋水的青霜剑来。 铁肩道人巨目一注,朝神弹子贺德生道:“这位施主呢?” 贺德生大笑道:“本来贺某确有和谢道兄联手,向道长讨教之意,但吴女侠来了,他们华山双剑合璧自然比贺某只会弄两颗铁弹子,要高明多了,贺某只好藏拙了。” “好,就他们两个吧!”铁肩道人话声一落,也抬手抽剑,嘿然道:“贫道曾听人说过华山三剑之名,今晚能在这里和两位论剑,倒也颇值得欣慰之事,两位可以发剑了。” 他敢情是听了华山三剑之名,才不敢托大,撤出剑来,但言词之间,还是十分老气横秋。 吴飞霞心头暗暗怒恼,觉得这老道实在口气太狂了,这就冷冷的道:“二师兄,我们不用客气了。” 谢三泰洪笑一声道:“好,好,道友那就接着了!” 阔剑临风一振,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笔直朝前推去。 他出手一剑,使的是华山派“朝天一柱香”,还含有礼让之意!”飞霜剑吴飞霞可不同了,她身形一个飞旋,欺近过去,青霜剑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出! 这一剑锋芒毕露,向铁肩道人拦腰扫去,势道凌厉无匹。 铁肩道人斜退半步,长剑随着在身前挥起,指东划西,指向破山剑客的只是一记虚招,但剑尖划到吴飞霞之时,剑势一沉,贴着吴飞霞扫来的剑身往外拨去。 吴飞霞没待对方剑势拨到,长剑一圈,一收即发,连续点出,一片错落剑光,有如风飘如丝,潇潇洒洒,轻灵已极! 破山剑客谢三泰也在此时,阔剑一抡,剑势骤变,刷刷刷,一连三剑,却似巨斧开山,记记都是直劈,剑风激荡,剑光直起直落,势道十分沉猛 第三十七章 同是一套“华山剑法”,一个轻灵如云,一个迅猛如雷,但两人剑上,都有数十年火候,造诣之深,各具功力,成就也就各异其趣! 铁肩道人对这华山双剑,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长剑不住的随手在身前挥动,拒挡两人的剑势,人在剑光中期身疾进,呼的一剑朝谢三泰直劈过去。 谢三泰向后斜退一步,身子忽然自左向右一旋,使了一招“白鹤梳翎”,阔剑猛向敌人腕肘削去,这一招以攻对攻,使得十分凶险。 铁肩道人微“嘿”一声,身形一晃,脚下暗换一步,身躯霍地一翻,已经闪到谢三泰的侧面,长剑嗡然一声,剑势斜出,袭向他后心。 就在此时,吴飞霞一声清叱,青霜剑忽如飞鹰盘空,搂头飞扫过来。铁肩道人霍地转身,长剑往上直起,“噹”的一声,吴飞霞的剑被震得向外一歪。 谢三泰已乘机疾进,剑使“华岳流云”,一招三式,青光如练,剑花错落,分作几股剑光,闪电般几面射到。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来得好!”长剑疾起,迎空连点几点,但听一阵“锵”锵”剑鸣,谢三泰的一招三式,悉被撞开。 吴飞霞手起一剑分心刺去,她这一招使的同样是一招三式。 看去极似“白练贯心”,但紧接着剑尖上扬,变为“天魁点元”,剑势再沉,又变为“剖龙取肝”,指向敌人腰部。 这一招三剑,她是配合二师兄的一招三式而发,一闪即至,当真轻快已极!铁肩道人疾退了两步。 谢三泰又从侧翼袭上,阔剑劈风,使出他最拿手的“劈岳十八式”,破山剑客仗以成名的绝招。 一时剑光大盛,寒风如涛,着着俱是进手杀着,剑剑都似开山巨斧的打法,势道之强,委实无与伦比。 吴飞霞一招三式,把铁肩道人逼退了两步,精神为之一振,也立即施展出她二十年潜心练剑的精妙招数,“六月飞霜剑气寒”十九式,手腕摇处,剑光点点,漫天飘飞,片片寒芒,到处流动,真如千山飘雪,六月飞霜,纵横剑气,砭肤生寒! “华山剑法”在两人手中,已可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刚柔相济,首尾呼应,把铁肩道人逼得连连后退,但双剑回旋,尽管你们各展所长,竟自伤他不得。 铁肩道人数度反扑上来,也不能扳转优势,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想不到华山剑法,竟有这般厉害,我不给他们一个厉害,岂不把崆峒铁肩四个字卖了?’心转疾转,脚下又连退了三步,他这一退,已经退到屋檐,只要再退半步,就会一脚踏空,一个倒栽葱,往下跌落下去。 但他并没有再倒退半步,却在他退到屋檐之际,口中突然猛喝一声,身形一个急旋,转到了吴飞霞的身后,吴飞霞自然也很快转过身来迎战。 (这一转,谢三泰、吴飞霞本来面向北方,企图把他逼落天井,他本是背向天井的人,转到吴飞霞身后,就面向北首了,吴飞霞背向天井了) 铁肩道人长剑开阖,记记硬封硬接,三剑交击,一连串响起十几声急骤的“噹”“噹” 金铁狂鸣,直把两人震得手腕竣麻,连连后退。 破山剑客谢三泰,剑法原以刚猛著称,被对方一阵硬挡硬接,只是功力不及对方深厚,还不觉得如何。 飞霜剑吴飞霞可不同了,她究竟是个女子,体力较弱,这一阵剑剑交击,硬接硬砸,七八剑下来,直震得她右臂麻木,青霜剑几乎脱手,脚下连退了数步之多。 她刚才因铁肩道人一个转身,抡到背后,不得不转过身来,现在就背朝着天井,这连退几步,就和方才的铁肩道人一样,退到了屋檐边上。 铁肩道人早就看准了飞霜剑吴飞霞功力较弱这一点,此时和两人硬拼了十几剑之后,突然舍了谢三泰,身形直向吴飞霞追击过去,长剑一招“风帆千里”,一缕寒芒,贯心飞射过去。 吴飞霞连接数招,握剑右腕,被震得尚未完全复原,自然再不敢和他长剑硬接,急忙一个旋身,朝他左首闪出。 这一着,正在铁肩道人预算之中,睹状大喜,口中沉喝一声;“吴女侠接贫道一掌试试!” 掌随声发,一记“横澜千里”,拍出一道狂涛般的掌风,朝吴飞霞电卷撞去。 这一记,出手毒辣,使人在毫无防范(双方正在比剑之时,突然发掌),毫无闪避(吴飞霞因闪避他的剑势,才向左闪出,此时身法已老,再待闪避自是不及)的情况之下,只好咬紧才关,功运左掌,奋力迎击出去。 这一掌,以崆峒铁肩和飞霜剑吴飞霞的功力来说,飞霜剑自然还相差得多,但听“啪” 的一声,双掌击实,吴飞霞一个人立即被震得飞起,朝大天井中跌堕下去。 谢三泰看得猛然一惊,口中大喝一声,人发如风,抡起阔剑,直劈过去。铁肩道人在他欺来之肘,突然身子凭空拔起一丈多高,谢三泰欺去的人,一剑劈空,正待收势。 铁肩道人已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头下脚上“倒垂莲花”,手中长剑“噹”的一声,击在谢三泰劈空的阔剑之上。 这一剑,他人虽凌空;但却用上了全力,势猛力沉,谢三泰欺去的人,经他猛力一击,屋面本是一个斜坡,他一时刹不住势,连人带剑朝屋外冲了出去!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左袖一抖,飞出三支小剑,朝谢三泰后心激射过去。 神弹子贺德生眼看老道忽施杀手,心头大怒,喝道:“你怎可暗剑伤人?” 右手抬处,一大一小两颗铁胆同时脱手飞出,从横里截去。 他号称神弹子,在这两枚铁胆上,下了几十年功夫,自然弹无虚发。 但听“叮”叮”两声清响,第一枚大铁胆撞在铁肩道人第二支小剑之上,第二支小剑受到撞击,追上第一支小剑,又是“叮”的一声,一起跌落,第二枚小铁胆撞上第三支小剑,把他三支小剑一齐撞开。 铁肩道人心头甚是愤怒,因他这三支小剑,都穿了一根极细的链子,大袖一抖,就把三剑一齐收了回去,目中寒芒飞闪,盯着贺德生,沉笑一声道:“这位施主,可是有意赐教么?” 贺德生跟着发出一声洪笑,说道:“兄弟贺德生,承蒙江湖朋友抬举,称我神弹子,我手上使的,就是这两枚铁胆,若说道长要和贺某赐教,方才道长连发三支小剑,贺某也发出了两枚铁胆,咱们似乎已经较量过了。” 这是说,他两枚铁胆,已经胜了铁肩道人的三支小剑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飞霜剑吴飞霞和铁肩道人硬接一掌,被震落地面,内腑受到震动,落地之后,不觉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戴珍珠连忙吩咐冬香、秋香两人飞身落地,把她扶入屋去,喂了她一颗疗伤丹药。 钱通在贺德生两枚铁胆落地之时,长剑一圈,接了下来,也在此时纵身上屋,送还给贺德生。 贺德生接过铁胆,拱拱手道:“多谢老哥了。” 钱通拱手道:“贺老哥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咯!” 说完,依然一跃而下,回到了万有全的身边。 戴珍珠朝铁肩道人裣衽一礼,徐徐说道:“道长剑术通玄,连败了咱们留守京安客栈的多人,小女子不胜钦佩之至!” 铁肩道人对戴珍珠倒也不敢失礼,连忙稽首道:“夫人好说,贫道方才已经声明在先,贫道与一统门无关,也绝不是觊觎赈灾珍宝,只因贫道和武天相令师乃是数十年方外之交,此次系应武天相之邀,为他助拳而来,贫道想请丁夫人网开一面,把武天相带来的人,看在贫道薄面,予以释放,咱们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他是挟屡战屡胜之威,提出了放人的要求来。 戴珍珠微哂道:“道长此言就不对了。” 铁肩道人道:“贫道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作个调人,不知如何不对了?” 站在石阶上的万有全不待戴珍珠开口,大笑道:“铁肩道人,你剑下连败多人,还伤了华山吴女侠,这明明是劫匪一伙之人,如何还能以调人自居,此言岂非是自欺欺人之谈么?” 铁肩道人双目圆瞪,厉喝道:“尔是何人,敢在崆峒铁肩面前,口发狂言?” “崆峒铁肩,只是江湖黑道之士,何足道哉?”万有全大笑一声道:“我乃天香宫主黄河赈灾总管万有全是也。” 铁肩道人被他这句“崆峒铁肩只是江湖黑道之士”,听得勃然大怒,沉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万有全又是大笑道:“只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才会和劫夺赈灾珠宝的匪徒一伙,还敢强自出头,岂不令人齿冷?” 铁肩道人一袭长袍,飒飒无风自动,厉笑道:“贫道先劈了你。” 戴珍珠依然和颜悦色,缓缓说道:“道长请息怒。”一面回头朝万有全道:“万总管,你也不用说了。” 铁肩道人看她话声柔和,还当自己方才连败她手下多人,已被自己气势所摄,一脸不悦的道:“贫道方才所提之事,丁夫人最好考虑考虑。” “我不用考虑。” 戴珍珠神色安详,但口气却甚是坚决,徐徐说道:“道长既非一统门的人,也不是觊觎珍宝而来,道长方才连胜了几阵,为武三叔助拳而来,已经够有面子了,道长请吧!” 铁肩道人道:“丁夫人那是不同意贫道的建议了?” 戴珍珠微笑道:“道长乃崆峒有道之士,这话就有欠斟酌了,我们今晚拿下的,都是江湖败类,企图劫夺赈灾珍宝的一统门匪徒,国有国法,我们自会送官查办,岂能凭道长一句话,就全数释放了?再说,我们今天把他们放了,道长能保他们明天不再啸聚而来,再次明火持仗来这里抢劫么?” 她不待铁肩道人开口,接着笑了笑,又道:“道长只是因和武三叔的令师,有数十年交谊,应武三叔之邀,助拳来的,小女子已经说过,先父和武三叔有旧,我这个做侄女的,不好难为武三叔,才请两位走的,难道小女子这措施有什么不当吗?道长竟然凭仗一点武功,一再向小女子手下挑战,须知江湖之大,人上有人,道长清宁无为,尚可得保令誉,若是以为天下之人,莫我可敌,只怕数十年盛名,也未必克保,良言尽此,请道长三思!” 她说来虽然委婉,但最后这几句话,却变成了教训他的话。 崆峒铁肩,成名数十年,如今居然被一个小了他两辈的小妇人当面训斥,这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听完戴珍珠的话,一张脸气得煞白,仰天大笑道:“好,好,丁夫人果然词锋犀利,贫道数十年来,从无一个人敢当面如此说话的,丁夫人倒教训起贫道来了。” 戴珍珠淡淡一笑道:“教训不敢,这叫做忠言逆耳,道长清高之士,今晚本就不该强替匪徒出头的了。” “就算是贫道强出头吧!”铁肩道人目中精芒四射,怒声道:“如此说来,丁夫人有意向贫道赐教了?” 冬香哼道:“你这老道,真不识相,我家小姐已经给你面子了,不然,连你都要一起留下的,你还敢跟我家小姐叫阵,看来今晚不落个灰头土脸,你是不甘心的了。” 这一激,无异火上加油! 铁肩道人双目通红,狂笑一声暴喝道:“贫道拼着数十年功力全废,也非要向丁夫人领教领教不可了。” 戴珍珠微微叹息一声,平静的道:“道长也太自大了,小女子只是为了保全道长数十年英名,才迟迟不曾出手,否则道长一再在此耀武扬威,我早就挺身而出了。” “那很好!”铁肩道人道:“丁夫人请亮剑吧!” 戴珍珠微微一笑,说道:“我这柄剑,只是对付仇人的,剑出必伤人,我和道长无怨无仇,伤了道长也不大好……” 这话是说,她使剑的话,崆峒铁肩就非死即伤不可! 铁肩道人数十年来,几曾被人如此轻视?他心头怒火迸发,目光凶光大炽,不待戴珍珠说下去,冷笑道:“贫道倒要看看丁夫人如何伤得了贫道,何况双方交手,兵刃无眼,贫道就算被你一剑穿心,也只怨贫道学术不精,怨不得谁了。” “呛!”抬手出剑,横胸卓立,凛然道:“丁夫人不用客气了。” “道长既非动手不可,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戴珍珠一抬手,纤掌之中,已经多了一柄白玉折扇,缓缓说道:“小女子就以这柄折扇,接道长几剑就是了。” “豁”的一声,打开扇面。她手中这柄白玉折扇原来是用十六片其薄如纸的晶莹羊脂白玉连缀而成,虽在黑夜之中,宝光晶莹,确是一件稀世珍玩;但绝不是一件和人动手过招的兵刃! 像这样薄的玉片,别说和人家百炼精钢长剑比斗,大概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碰成粉碎! 铁肩道人大笑一声道:“好,丁夫人那就请发招吧!” 戴珍珠婉然一笑道;“道长远来是客,小女子怎好占先,还是道长请吧!” 铁肩道人心头杀机早起,听戴珍珠如此说法,不觉点点头道:“丁夫人既然不肯先发招,贫道那就有僭了。” 喝声出口,右腕一送,“嗡”的一声,挽起一个斗大的剑花,朝前直送出去。戴珍珠只是轻轻一转,人影忽然不见! 铁肩道人暗暗冷笑:“原来你只是仗着小巧身法,也敢口发狂言!” 他恍如未睹,见怪不怪,身形一弯,青钢剑划了一道圆圈,银虹环扫,飞卷而出,人也随着转了过来。 戴珍珠手持玉扇,盈盈而立,说道:“道长恕小女子要出手了。” 在她说话之时,铁肩道人横扫的剑光,已是矫若游龙卷到她身侧,只见她右手轻轻朝划来的剑光上拍下。 这一记,姿态美妙,有些像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生怕拍重了会把萤火虫一下就拍死一般! 铁肩道人在这一剑上,少说也用上了七成力道,岂是这一下玉扇轻拍,所能挡得住的? 这连路传广、铁凌霄和谢三泰、贺德生等人,都不禁心头大凛,暗暗替戴珍珠担上了心! 事情竟然就有这么奇妙,大家耳中但听“叮”的一声玉鸣,铁肩道人一道剑光,势如蛟龙出海的一记横扫,竟然被白玉折扇拍个正着,剑势突然往下一沉! 不!在铁肩道人的感受上,她这柄玉扇竟像一座小山一般,压在剑身之上,重逾千钧,一柄长剑,几乎把握不住,脱手堕地! 这下真把崆峒铁肩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招上,如果就被人家拍落长剑,他崆峒铁肩只有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今后如何还有脸见人? 一时不觉咬紧牙齿,运起全身功力,凝聚右臂,贯注剑身,企图把对方折扇挑飞! 不!别说挑飞了,就是想挑上那么一丁点,都休想挑得起来! 不,他一个高大身子,在被白玉折扇拍下之后,就跟着弯了下去,直到如今,都休想直得起腰来。 冬香拍手笑道:“老道士,快出招呀,尽鞠躬做什么呢?” 铁肩道人简直气疯了心,不由凶心突发,弯着腰的人突然“嘿”的一声,左手闪电横击而出,朝戴珍珠小腹上按去。 戴珍珠柳眉一挑,脸上登时罩了一层严霜,轻哼一声道:“道长这是不想要这条手臂了!” 左手纤纤玉掌,跟着朝前迎拍出去。 双方一来一迎,双掌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铁肩道人登时感到不对,只觉掌心一寒,有如触电一般,一股阴气,迅疾循臂而上,整条左臂,功力尽失! 一时再也无暇运功和白玉折扇相抗,急忙五指一松,弃了长剑,往后跃退,缓缓吸了口气,运功检查。 这一检查,一张老脸登时色如死灰,原来左臂经络已在这一瞬间,被戴珍珠的“三阴真气”所废,有如走火入魔一般,只怕再也无法修夏了! 戴珍珠缓缓收起白玉折扇,脸上冷峻的道:“我本待让道长知难而退,不想你凶心未泯,竟然对我骤下杀手,而且招式下流,可见你这数十年来,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我看在武三叔的面上,废去你一条左臂,对你崆峒铁肩而言,只是薄惩而已!今后退隐名山,还可得保如真,如若还想在江湖武林逞胜,只怕你另一条手臂,都会保不住了,你走吧!” 西天王武天相在铁肩道人长剑被戴珍珠压下之时,便已看出形势不妙,悄悄的溜了。 铁肩道人被戴珍珠说得满脸羞惭,连落到屋瓦上的长剑都不要了,一声不发,顿顿脚,人化一道长虹,划空射去。 戴珍珠目送他远去,才翩然朝中庭飞落,三面屋上的人,也跟着她纷纷回到地上。 万有全立即迎了上来,拱拱手道:“夫人一招却敌,今晚咱们算是大获全胜了。” 戴珍珠含笑道:“这是万总管运筹决策之功。” 万有全连连躬身道:“夫人过奖,属下愧不敢当。” 戴珍珠问道:“吴女侠伤得不重吧?” 万有全道:“吴女侠受到一点震伤,已经不碍事了。” “如此就好。”戴珍珠点着头道:“万总管请谢大侠、贺前辈到屋里坐,我进去看看吴女侠。”说完,带着冬香往屋中走去。 万有全把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两人让入东首厢房待茶,由铁凌霄、路传广、冷中锋三人作陪。 他一面又把客店中的人手重新加以部署。 这时,钱通、钱义已把拿下来的一统门贼党,要庄丁撕下他们蒙面黑布。其中三个,赫然是武当派掌门人玉真子的首徒玄清,另外两个,则是少林弟子,绳金寺在逃的通善、通达。 其余的人,则是些江湖黑道上的二流人物。 钱通走进来向万有全请示,该当如何发落? 万有全道:“主人大概也快回来了,咱们擒下的人,还是等主人回来,再作定夺吧!” 正说之间,丁建中、驼龙姜大川、常慧、姬青青,假扮戴珍珠的春香,金氏兄弟,以及假扮宋兴仁的云里飞,假扮靖一道人的宋兴仁,假扮姬叔全的青苗神姜青田,孙二娘等人,一起赶了回来。只有鬼医公孙丑和铁拐仙两人,中途走了。 戴珍珠和万有全等人迎了出去。 戴珍珠含笑道:“丁郎,把人都救出来了么?” 丁建中爽朗的大笑一声道:“万总管算无遗策,咱们这一仗真是打得漂亮极了,小贼罗文锦仅以身免。哦,这里呢?”, 戴珍珠嫣然一笑道:“和你们差不多,武天相带来的人,悉数成擒,武天相仅以身免。” 她朝驼龙裣衽一礼道:“姜大叔辛苦了。”一面朝常慧,姬青青两人迎去,伸出双手拉着两人纤手,欣然道:“慧妹也辛苦了,青妹你也回来了。” 姬青青看看戴珍珠又看看春香,惊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戴姐姐怎么会有两个的呢?” 春香忙道:“姬姑娘,小婢是春香呀!” 急匆匆往屋里奔了进去。 姬青青啊道:“她扮得真像,不说出来,我真还看不出来呢!” 宋兴仁大笑道:“姬姑娘,还有在下,方才路上不便明言,倒教姑娘叫了几声叔叔,其实在下也是西贝货呢?” 姬青青惊异的道:“那我叔叔呢?” 戴珍珠正待开口,万有全接着道:“姬姑娘,令叔就在咱们这里。”姬青青道:“是被你们擒来的了。” “没错。”万有全笑道:“只是令叔有两件公案,要他作证,姬姑娘暂时最好不和他见面为宜。 姬青青脸色微变,说:“这么说,叔叔被你们囚起来了。” 万有全看了她一眼,笑道:“如今姬姑娘来了,那是最好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在下不妨透露一点口风,也好使姑娘心安,今堂当年遇难,只怕令叔脱不了关系呢!” 姬青青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我娘会是叔叔害死的?这我不信。” 万有全笑了笑道:“在下只是推测姬姑娘可以不信,但这件公案,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姑娘就会知道了。” 京安客庄早就准备了几桌酒菜,一是庆功,二是给大家宵夜,此刻已在大厅上摆好。 万有全早已把洗涤易容剂的药粉,交给脸上易过容的人,大家洗净之后,一起走出。 万有全起身道:“兄弟奉主人之命,早巳准备好酒菜,给大家庆功,现在可以入席了。” 大厅上筵开五席,大家鱼贯走入大厅。 丁建中走到中间站停,含笑道:“今晚咱们两处都大获全胜,在甘露寺救出了十七位缙绅,在这里又拿下了来犯的贼人,这份辉煌战果,应该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万总管……” 他说到这里,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主人过奖,主人过奖。”万有全连连抱拳,惶恐的道:“这是众位老哥奋战的成果,属下如何敢当?” “有全兄,不用客气了。” 丁建中含笑道:“今晚两处激战,若非万总管运筹帷幄,事先已妥善安排,怎能有此大捷?因此若论功劳,有全兄该居首功,今晚这庆功宴的首席,理当让有全兄上坐。” 他此言一出,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万有全双手连摇,说道:“主人谬誉,诸位老哥千万不可如此捧扬,兄弟实在愧不敢当。” 戴珍珠含笑道:“万总管,这是大家的意思,你不可推辞。” “夫人……”万有全抬首道:“这个属下万万不敢。” 戴珍珠回头道:“丁郎,时间已晚,大家辛苦大半夜了,再推让下去,天都快亮了呢! 依贱妾之见,咱们和平日一样,愚夫妇是主人,就坐主席,万总管坐第三位,总可以吧?” “不!不!”万有全依然双手连摇,说道:“如论武林辈份声望,咱们这里该推驼龙姜大侠,何况还有来宾谢大侠、吴女侠、贺老哥等人,属下怎好……” “万总管不用再说了。”戴珍珠道:“姜大叔、谢大侠、吴女侠、贺叔叔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你却是我们的军师……” 她口气微顿,续道:“譬如三国时候,诸葛亮是刘备的军师,关老爷和猛张飞还是刘备情同生死的兄弟,但在坐的时候,诸葛亮不是坐第两个位置么?” 戴珍珠用手轻轻推了丈夫一把,说道:“丁郎,你先坐下了。” 丁建中依言果然坐了首位,戴珍珠依然站着道:“万总管,大家等着你入席呢,你不坐下来,姜大叔、谢大侠、贺叔叔,还有丐帮四位英雄全都等着你呢!” 说完,拉着常慧、姬青青的手说道:“走,我们到第二席去!” 第二席全是女将,戴珍珠自己坐了首席,请吴飞霞坐第二席位,接下去是青娘子姜黄青香、孙二娘、常慧、姬青青都依次入席。 万有全尴尬一笑道:“兄弟实在愧不敢当,但大家这般抬举,兄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左右两边厢房也摆下了四席,是庄丁们的席次。大家欢笑畅饮,不在话下。 这顿酒菜宵夜,直吃到四更时分,才行散席。 第二天早晨,少林罗汉堂住持慈根大师,率领十八护法弟子陪同赵镇中等十七位缙绅前来京安客庄,拜会丁建中夫妇。 他们一来是面谢昨晚援救之德,二来救灾之事,刻不容缓,好在如今有少林寺出面协办,十七位缙绅胆子也壮大了,就来和丁建中商议赈灾之事。 丁建中夫妇率同总管万有全,把大家迎上客厅,经过一阵寒暄之后,丁建中把万有全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清单,当面呈交给赵镇中,并把携来的两箱珍宝,由赵镇中会同其他十六位缙绅,当面点清,算是把赈灾义举,移交给十七位缙绅办理。 万有全也把已经订运到开封的赈灾粮食,列具了一份清单,由十七名缙绅会同少林寺在开封城内,举行义卖之后,按价付款。到此,丁建中夫妇赈灾之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接着丁建中又把赵复初勾结一统门匪徒,劫持十七名缙绅之事,向赵镇中当面加以说明,并由万有全送上赵复初亲笔书写的口供。 赵镇中听得几乎气黄了脸,速说:“家门不幸,出此不肖匪类,使诸位老哥饱受虚惊。” 一面取出一张名帖,请万有全立即把赵复初送官究办。 丁建中也向大家报告了一统门匪徒,意图抢劫存放客店中赈灾珍宝,所有匪徒已经一网成擒,大概说了一遍。 十七名绅商听得悚然动容,全都十分气愤,主张把被匪徒劫掳经过,由大家共同具名,具呈官府,请求严惩。 当下就由大家亲笔具名,写了一份禀帖,并由万有全亲自率同铁凌霄、冷中锋和金氏兄弟十六名庄丁,押了赵复初以及昨晚擒下的一干匪徒,前赴府衙。 这些匪徒昨晚早经钱通、钱义两人点废了他们武功。 赵镇中为防赈灾义卖,中途有变,就邀同十六名缙绅,以及少林慈根大师一同前赴府衙,拜会府尊,请求协同办理赈灾事宜,也就起身告辞。 丁建中为了防范一统门的人在路上行劫要犯,亲自和驼龙姜大川、破山剑客谢三泰、神弹子贺德生等人,等众人去后,暗中跟下去保护。 另外万有全早已把昨晚掳获的匪徒之中,绳金寺通善、通达两人和武当首徒玄清,命钱通、钱义由客店后门运出,送往相国寺请瘦金刚知本大师处理。 武当首徒玄清,也请知本大师派人通知武当派。 同时更以丁建中名义邀请终南太一道人和守一道人两位前来京安客店。 这些事情虽然各有专司,分头办理,但也一直忙到中午午牌之后,才算竣事。 最早回店的是丁建中和驼龙一行,他们只须暗中护送一干人犯到达府衙,就没事了。 其次就是钱通、钱义,他们马车(当然不是装饰华丽的两辆)把通善等三人送到相国寺,又用马车载了太一道人和守一道长回来就是了。 丁建中夫妇、驼龙等人把太一道长、守一道人迎入正厅。 太一道人打了个稽首道:“丁大侠见召,必有见教了。” 丁建中忙道:“道长好,说,奉邀道长前来,就是为了贵派靖一道友之事,开封赈灾之事,目前已由当地缙绅会同官府办理,在下可以不用再为赈灾操心,如今只须把一、二件琐事处理完毕,就可全力对付一统门了,只是靖一道友真假莫辨,所以要请两位道长前来审慎研判……” 活灵官守一道人道:“丁大侠这是太多虑了,就算他真是二师兄,叛派背祖,勾结匪类,毒害掌门人,也是死有余辜了。” 丁建中笑道:“道兄话虽不错,但他究是贵派的人,有老道长在座,在下就不致感到为难了,而且这也是万总管的意思,以在下想来,他必然另有深意了。” 正说之时,万有全一行人也已由府衙回转。万有全先向丁建中报告了府衙之行,自己谒见府尊之后,由府尊亲自升堂,问明了一干匪徒的口供,全体收押。 然后又向太一道人两人行礼道:“有劳老道长鹤驾光降,在下这里先行谢了。” 太一道长连忙还礼道:“万总管好说,贫道正在向丁大侠请示,不知万总管有何赐教。” 万有全笑了笑道:“在下也只是臆测罢了,当年贵派和岐山姬家一件公案,可能就落在两人身上……” 太一道人瞿然道:“不知万总管说的是那两个人?” 万有全道:“一个是贵派靖一道人,一个是岐山姬叔全。” 太一道人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以他两人都投入一统门之下一点来看,万总管料想的就十分准确了。” 万有全道:“不仅此也,只怕常大侠等四人之死,也和此大有关连呢!”这回连丁建中也深感意外,问道:“万总管的意思,是说义父等四人,也是他们害死的了?” 万有全道:“一统门当时势力薄弱,不敢在中原武林扩大势力,他们想从西路着手,故而先有西路令主的名称,由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分任正副令主,应该为时已久,他们第一步当然先要掌握自己这边的实力,不制造纠纷,他们就无法掌握终南派和岐山姬家了。” 驼龙点头道:“不错!” 万有全又道:“但等双方因一株朱果起了争执之后,不料华山派流云剑客,邀约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道长、泰山常大侠赶去排解,遂推由常大侠四人进行调查,如果事情被查出来了,一统门的心血不是白费了,这就是常大侠等四人致死之因了,这一段事,目前虽然还无法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他望了望太一道长,续道:“因此在下斗胆,建议敝主人把老道长请来,务必仔细研判此人真伪,方可把这段公案,一起揭开。” 太一道长道:“万总管果然对每一件事,洞察精微,贫道都听万总管的安排好了。万有全连说:“不敢!” 姬青青越听越觉惊异,忍不住问道:“万总管,你这一说,我爷爷、我爹、我娘都是我叔叔谋害死的了?” 万有全道:“姬姑娘,这问题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你只要慢慢听下去,自会明白。” (作者按,终南和歧山姬家这一公案,前文已有详细叙述,再简述如下;岐山族长之子,即姬青青之父,率领人采药,在太白山一石洞中,发现朱果,正待挖掘,为终南门人喝阻,双方因而动武,姬家十余人中“太白针”,悉数毒发而死,族人大哗,由族长率同赴终南问罪,太一道人力言终南派从不使毒,即将当日在太白山之七人叫去,严加讯问,七人矢口否认,终因无以自明,当众自绝明志,姬族长不得要领,回家后又毒发身死,当时在终南道观,喝过一盏茶,因此事件扩大,姬家向终南下了战书,终山派因岐山有崆峒,祁连二派之助,也向华山、雪山求援,经华山掌门流云剑客邀请少林知微大师,武当玉清道长,泰山常千里同赴终南,劝止双方歇争,并公推常千里、姬族长寡妇孟素兰(青青母亲)、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终南虬髯剑客杜飞鹏四人进行调查,但四人却于不久同时遇害。) 时间虽在白天,但京安客庄的地室里,还是点着灯,令人昏昼莫辨!这间地室,是中间一间,地方相当宽敞,中间一把交椅上,端坐着头戴瓜皮小帽的总管万有全。 边上一左一右站立的是戴了金银面具的金面郎君金兆铨、银面郎君金兆铭兄弟两人,手上也套着金手爪和银手,貌相狰狞,在幽暗的烛光之下,更显得狞恶。 他们如此安排,自然是要追究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审问姬叔全和靖一道人了。 在这间地室的后面,由丁建中夫妇陪同终南太一道长、活灵官守一道人、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和姬青青等人。他们要听的自然是姬叔全和靖一道人两人的口供,但他们并没有露面。 现在总管万有全已经大声吆喝道:“你们去把姬叔全给我押进来。” “是!”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右首一间石室走去。 那是地室中最里面的一间,装了一扇厚重的木门,本是客店堆放杂物的地方,如今变成了囚人之处。 姬叔全和靖一道人都被关在里面,不但木门外有两个庄丁把守,被关在里面的两人,也全被拂穴手法封闭了几处经穴,无法运气行动,有力没法使得出来,就和普通人无异,除了吃饭、拉屎、睡觉,别想逃得出去。 现在厚重的木门开启,两名穿着一身黑衣的汉子(他们是故意穿了黑衣来的,这样可以加重神秘和森冷的恐惧心理),前一个手提灯笼,大步走入,口中喝道:“姬叔全。” 姬叔全道:“什么事?” 提灯笼的黑衣人吆喝了声:“走”。 喝出“走”字,就重重的推了姬叔全一把。 姬叔全武功被闭,无异常人,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心头不禁大怒,冷声道:“你有话好好的说,怎可推人?” “老子和你好好的说?”提灯笼的黑衣人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喝道:“这就是好好的说。” 他这一掌掴得自然不会轻,把姬叔全打得脑袋一歪,一个人也跟着往左退了一步,一手捧着面颊,怒叫道:“你敢打人,我要找丁建中……” “妈的,你还嘴硬!”提灯笼的提脚就踢,口中骂道:“凭你这块料,还想见我们主人? 你再嚷,老子就宰了你。” 他这一脚,踢在姬叔全的腿弯里。 姬叔全“扑”的一声,双脚一软,跪跌下去。 后面一个黑衣汉子怒声道:“姓姬的,你想死,咱们总管叫你去,你听见了没有?”举脚在他屁股上连踢两脚。 姬叔全痛得杀猪般大叫,坐在地上说道:“你们一进来就动手打人,又没说总管要见我……” “妈的,你真是猪!”后面那黑衣汉子怒声道:“老子一进门就和你说了,你还装羊?” 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姬叔全又“啊”了一声,提灯笼的黑衣汉子叱道:“你走不走?”身子一俯,左手一拳,击在他右肩之上。 后面的黑衣汉子又是一脚踢在他大腿上,大声喝道:“你还赖着不起来?” 姬叔全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被这两个黑衣庄丁又骂又喝,又打又踢,全身疼痛,苦不堪言,连忙应道:“我去,我去。”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 提灯笼的黑衣汉子又是一掌推了过去,喝道:“还不快走,总管责怪下来,老子就挑断你的脚筋!” 姬叔全身子往前冲出去了三步,嘴里可不敢再出声了,自己目前失去武功,此时经穴遭受封闭,如果触怒了这两个庄丁,他们瞒着上面,真会偷偷的挑断了自己的脚筋,那就会终身残废! 两个黑衣汉子是早经总管授意的,拳打脚踢,只能让他痛,不能在要害下手,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现在这顿“下马威”已经过去了,两个似狼如虎的黑衣汉子押着他走出木门,进入中间的一间。 姬叔全走在前面,两个黑衣汉子走在后面,快要到总管万有全前面,还有丈把光景! 提灯笼的黑衣汉子突然提脚踹在他腿弯里,喝道:“见了总管,还不跪下?” 这真是从哪里说起?见了他们总管,还得跪下来! 姬叔全心里自然起了很大的反感!但他两脚可承受不了,腿弯一屈,扑的跪了下去。 万有全只看了他一眼,好像他的屈膝下跪,是理所当然的事,毫不客气,一手托着下巴,沉声道:“姬叔全,兄弟要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万某走了几十年江湖,真话、假话,自然听得出来,那时莫怪兄弟不念江湖之情。” 姬叔全被两个黑衣汉子一顿“下马威”,早已揍得伏贴了一半,此时再看金氏兄弟戴着狞狰的面具,和手上锐利如刀的金银手套,心头更是直冒凉气。 但他究竟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又是一统门西路副令主,不能不表示一点骨气,他当然不能跟一个总管屈膝下跪,这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冷声说道:“万总管,你把兄弟当作囚犯看待?” “哈哈!”万有全怪笑一声道:“姬叔全,你是一统门的西路副令主,被我擒来,你不是囚犯还是什么?” 姬叔全道:“你要私设刑堂,私刑拷问么?” 万有全笑道:“如果兄弟落到你们西路令主的手里,你们早从我万某的口中知道些什么的话,你们会不私设刑堂,私刑拷问么?” 姬叔全道:“你要问什么?” 万有全朝他微微一笑道:“姬兄说得对,你这话也提醒了我‘私刑拷问’,拷字在前,问字在后,意思就是先拷后问,才能问得出实话来。” 说到这里,陡地声音一紧,喝道:“金氏兄弟,你们给我‘拷’!” 金面郎君同时躬身应“是”,同时举步朝姬叔全走了过去。 姬叔全大惊失色道:“万总管,你问什么,我会照实说的,你不能对我动武……” 万有全托着下巴笑道:“先‘拷’上一阵,你说出来的话,就比较可靠些。” 他话声方落,银面郎君已经走到姬叔全的面前,双手一探,雪亮如钩的十只银爪倏然朝他两肩抓落! 他这手指上,套了十只银钩,何等锐利,这一抓,立时刺入肌肉之中,自然奇痛入骨,姬叔全大叫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银面郎君可没去理他,双手把他举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 金面郎君跨上一步,身子俯下,又伸出两只金光闪闪的十只金爪,又朝他身上抓了下去。 姬叔全昏死过去的人,又是一阵剧痛,把他痛醒过来。 金面郎君又把他举了起来,“砰”然往地上摔去,他一声闷哼,又被摔得昏了过去。 姬青青听到叔叔一声大叫之后,又是一声闷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戴珍珠的手腕,紧张的道:“珠姐姐,万总管他不知如何在对付我叔叔呢?” 戴珍珠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道:“青妹,别替姬叔叔担心,万总管做事,极有分寸,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只管放心好了。” 外面万有全眼看姬叔全昏了过去,立即打了个手势,要金氏兄弟住手,一名黑衣汉子手持木瓢朝姬叔全泼了一瓢冷水。 姬叔全悠然醒转,万有全立即问道:“姬叔全,你参加一统门,已经有几年了?” 银面郎君就站在姬叔全身侧,用脚尖蹴了他一下,喝道:“快说?” 姬叔全头脑还昏昏的,但他如今看到金氏兄弟,已是胆战惊心,忙道:“我说,我说,大慨快二十年了……” 金面郎君喝道:“总管问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几年就是几年,不能用大概小概的,快说,多少年了?” 姬叔全坐在地上低头屈指一算,说道:“二十二年了。” 万有全问道:“你加入一统门,他们答应你什么好处?” 姬叔全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答道:“他们答应支持我当姬家的族长……” 银面郎君道:“还有呢?” 姬叔全道:“西路副令主。” 万有全道:“二十年前,姬家一队采药的人,在太白山药王洞附近发现一株朱果,引起姬家采药队在终南派‘太白神针’之下,全数中毒而亡,那毒针是什么人施放的?” 姬叔全机伶一战,说道:“我不……” 金面郎君没待他说下去,举起金钩般的十指,一下落在他双肩之上,厉声道:“快说,是谁?” 双手猛一用力,锐利爪尖已透入他的衣衫。 “我说,我说!”姬叔全大叫道:“那是我放的,‘太白神针’是令主靖一道人交给我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话,坐在里面一间的太一道长、姬青青等人都听到了,二十年前的一桩疑案,终于揭开了! 淬过剧毒的“太白神针”,既是靖一道人交给他的。这自然是一统门导演的阴谋了。 姬青青激动得流下泪来,因为那一队采药的人,是她爹率领的,这证明了万有全的推断一点没错,爹果然是叔叔害死的了。 戴珍珠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道:“青妹,别激动,仔细听下去。” 万有全又道:“靖一道人可是一统门贼党假扮的么?” 姬叔全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银面郎君银爪作势,又待抓下!” “他也许真的不知道。”万有全摆了摆手,又道:“好,那么你可知道岐山姬家族长率同族人,上终南通天宫问罪,归去之后,全数中毒暴毙,那茶中的剧毒,又是谁做的手脚?” “那不是我。”姬叔全道:“是靖一道人下的。” 万有全道:“后来经少林、武当各派协议,公推泰山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道长,终南虬髯剑客杜大侠和岐山孟女侠四人进行调查,这四人竟尔同日遇害,是什么人下手的?” 姬叔全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在下只知上面(指一统门)有意除去孟素兰(姬青青母),因为当日族人引起同仇敌忾之心,誓必踏平终南通天观,所以公举孟素兰为族长,孟素兰是我大嫂,她当了族长,我就无法担任岐山姬家的族长,也就无法掌握岐山姬家一族,我只知道上面另有安排,一统门行事,素极严密,上面没有交下来的事,没有人敢问,所以我和靖一道人都不知道。” “好,你合作得很好。”万有全点点头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一统门总坛在哪里,你可知道?” 姬叔全迟疑了下,但看到金氏兄弟一左一右站在自已身边,随时随地都会用利爪抓落,他止不住心头一寒,再也顾不得什么,就脱口道“伊阙山”。 万有全道:“伊阙山什么地方?” 姬叔全道:“龙门山北麓。” “很好”。万有全一抬手道:“扶他进去,把靖一道人押出来。” 两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扶起姬叔全,往里行去,接着两人又押了靖一道人走出。 只要看他几乎由两人拖着走出,自然也挨了一顿“下马威”,而且比姬叔全还要委顿,伤得自然不轻。 万有全沉喝道:“你假冒靖一道人,说,你到底是谁?” 靖一道人道:“贫道靖一,难道还会假冒不成?” 万有全从大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往他面前掷了过去,说道:“这张面具,可是你的?” 靖一道人一怔,仔细看了一眼,傲然道:“不错,是贫道常戴之物。” 万有全道:“你既是靖一道人,为什么还要戴面具?” 靖一道人道;“因为贫道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为了不愿让人看出我脸上表情,所以外出之时,经常戴这张面具。” 万有全道:“不是怕人查究你的来历?” 靖一道人道:“贫道怕什么人查究?” 万有全道:“自然是终南派的人了,万一你露出了可疑形迹,有人指你不是靖一道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取下面具来,证明你还是靖一道人。还有就是你要离观外出,又怕被你师兄弟发现,就可以用这张面具,要你心腹假扮了你,留在观中,所以一十年来,你的身份,始终没有被人揭穿过。” 靖一道人心中暗暗吃惊,一面说道:“就算是吧!” 万有全笑了笑道:“但你瞒不过万某这双眼睛,我非要看看你本来面目不可。” 靖一道人哼道:“除非你把我皮剥下来。” 万有全一笑道:“万某正有此意!” 说到这里,一招手道:“来人,给他端一盆脸水来。” 敢情脸水早就准备好了。一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立即手捧一个木盆,走了进来,放到靖一道人面前。 万有全伸手一指,说道:“你自己洗呢,还是要我叫人给你洗?” 靖一道人看了木盆一眼,不觉变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万有全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万有全,难道还会错么?” 靖一道人愤怒的道:“你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万有全托着下巴,微微一笑,才道:“你们谁过去给他洗把脸?” 一名黑衣汉子应了声“是”,大步走了过去。 靖一道人道:“我不用洗,你自己该洗一把脸了。” 万有全深沉的道:“这可由不得你。” 举手打了个手式。 那黑衣汉子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靖一道人发髻,使劲把他的头揿了下去,一手拿起湿淋淋的面巾,朝他脸上一阵乱抹。 靖一道人被封闭了经穴,自然无力反抗,只得任由那庄丁按着他的头脸,往木盆中又浸又洗,抹了一阵,然后才松开了手。 万有全吩咐道:“你把他脸上拭抹干净了。” 那庄丁依言绞干面巾,又给靖一道人湿露露的脸上,拭抹了一把,忽然发现他脸上经脸巾一拭,拭起许多面屑一般的东西,不觉又给他随手抹了一把。 哪知不抹还好,这一抹,那面垢般东西,竟然越抹越多,心中正感惊异! 万有全道:“你是不是没给他洗干净?” 那庄丁惶恐道:“回总管,小的明明给他洗干净了,但他脸上油垢很多,好像很久没有洗,越洗越脏了。” 万有全点头道:“你再给他洗,一直要把油垢洗干净为止。” 靖一道人怒声道:“贫道不用再洗了。” 那庄丁道:“总管吩咐,要把你洗干净,你再说也没有用。” 左手按着他的头,往木盆中浸水,右手一条面巾,浸了水,又在他脸上用力擦了一回。 这回,他发觉靖一道人脸上,好像给自己洗脱了一层皮一般,许多面垢,随手洗了下来,他依然不敢停止,又用力连洗带擦的擦了一阵,直待面垢完全洗净,才绞干面巾,把靖一道人脸上的水渍揩干。 这下靖一道人脸上,当真刮垢磨光,完全洗干净了! 因为靖一道人已经不是靖一道人,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脸型和靖一道人差不多,只是左眉已断,两眼微凹,左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 “哈哈!”万有全大笑一声道:“你果然不是靖一道人!” 先前,坐在里间的人,听得暗暗奇怪,万总管不问他口供,却叫人给他洗起脸来! 虽然他们知道万总管必有原因,也不禁暗自猜测,如今听力有全一笑,说他果然不是靖一道人! 其中就有两个人有些忍耐不住,要起身去瞧瞧! 一个当然是姬青青,她心生好奇,轻轻的走到门口,探头张望。 另一个却是胡子一大把的活灵官守一道人,他性急如火,一听此人果然不是二师兄,自然也按捺不住,非看个究竟不可! 姬青青自然并不认识,一看守一道人也走了过来,立即悄声问道:“道长,这人你认识么?” 守一道人看到此人既非二师兄,想来二师兄必已遇害,心头怒气上冲,愤然道:“这狗娘养的杂种,贫道也认不出来!” 突然一下冲了出去,伸手就揪住了假靖一道人的道髻,洪声喝道:“直娘贼,你……如何害死我二师兄的,还不从实招来,不然,贫道就扭断你的脖子。” 太一道长来不及阻止,不觉微微叹了口气道:“贫道这三师弟,一大把年纪,火爆脾气还是改不掉。” 他怕守一道人真的一时性起,手上使狠,把这人毙了,万总管还有话要问,也急忙站起身,跟着走出。 万有全连忙站起身劝道:“道长快请放手,他既已露了原形,不怕他不招供,道长不用性急,在下还有话要问他。” 太一道长喝道:“三师弟,你还不放手?” 守一道人听到大师兄的喝声,才恨恨的放开了手,一边说道:“二师兄准是被他害死了。” 丁建中因太一道长走了出去,也就一起跟了出去了,假靖一道人目光一横,看到太一道人,不由楞得一楞,哼道:“太一道人,你居然好得这般快法?” “你以为掌握了终南通天宫?”守一道人大笑道:“告诉你,你的羽党全给我肃清了,你在大师兄身上下的慢性毒药,就没人能解么?” 假靖一道人道:“我承认失败,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你们两个。” 万有全笑道:“你的主子要以太一道长做幌子,你才能掌握终南派,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你如何敢对太一道长下手?” 假靖一道人嘶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和一统门如此作对?” “我是万有全。”万有全沉笑一声道:“朋友大概不认识万某,万某对你却略知一、二。” 假靖一道人尖厉的道:“你不是万有全,你绝对不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万有全托着下巴,摸摸胡子,笑道: 假靖一道人道:“我只是假扮靖一道人的无名小卒。” 万有全道:“你虽然是无名小卒,却有人找了你二十多年。” “什么人找我?”假靖一道人紧张的道:“是你?” “不是他。”有人接口道:“是我。”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肋下挟着一只红药箱,正是鬼医公孙丑。 大家听万有全和假靖一道人两人说的话,心中都暗暗觉得奇怪,似乎他们中间,另有一段隐秘的事故。 如今鬼医公孙丑的突然现身,丁建中夫妇,却有些明白过来,因为公孙丑是万有全的师兄,而且也听万有全说起过乃师遇害之事,说不定和此人有关,公孙丑自然是万总管约来的了。 “他们师兄弟,也许要讯问师门之事,魔教有许多忌讳,不愿外人知道,自己等人在此实有未便。”丁建中想到这里,就朝太一道长道:“这里由万总管问话,两位道长,咱们到上面去坐吧!” 太一道长口中“哦”了一声,他自然听得出丁建中言外之意,不觉点了点头,还未开口。 万有全已经连连摇手道:“主人,此人假冒靖一道人,和终南有关,两位道长自然要在这里听下去,目前所有公案,都将依次揭开!主人也不用走了,另外,华山谢大侠、吴女侠两位,也一起请出来吧!” 丁建中听他这么说了,只好留下。 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也由戴珍珠、姬青青陪同,一起走出。 两名庄丁,替大家搬来了椅子。 假靖一道人望了众人一眼,才朝鬼医公孙丑望去,冷冷说道:“公孙丑,你找我作甚? 公孙丑凄厉一笑道:“黎阿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但你就算烧成了灰,我也会认得出你来的。” 假靖一道人听他叫出“黎阿毛”三字,不禁脸色灰败,身躯猛然一颤,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公孙丑没有说话,他把药箱往膝盖上一放,打开箱盖,取出一小樽药水,在手上摇了几摇,然后打开瓶盖,撕了一小团棉花,醮着药水,往脸上擦去,一面又把小瓶随手递给了万有全。 万有全也和他一样,用棉花醮了药水,往脸上拭抹。 丁建中看得心中不禁一动,莫非公孙丑和万有全两人的脸上,全都经过易容,并非他们本来面目?” 两人经过一阵拭抹之后,果然容貌有了极大的改变! 鬼医公孙丑本来生成的鼠目,酒糟鼻,现在全改观了,变成了一个尖瘦脸(他本来也尖瘦脸)的清癯老者,他两撇鼠须,当然还是一样,但人就没有公孙丑那么猥琐了。 万有全本来脸色苍白,目光如豆像个篾片,现在却变成了脸貌白皙,双眉清秀,目有神光,而且英气逼人的中年人了。 公孙丑长长舒了口气,叹息道:“在下二十多年来,直到今天,才算还我本来面目了。” 万有全朝丁建中夫妇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属下也有二十多年,掩盖面貌,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为的是怕一统门那老贼不肯放过属下,还请主人和夫人多多原谅。” 假靖一道人目睹两人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身躯一阵颤动,失声道:“你们两个,果然会是宫九畴、樊友泉!” 原来鬼医公孙丑原名叫做宫九畴,万有全的原名叫做樊友泉!(从现在起,就称他们原名了) 樊友泉哈哈大笑道:“黎阿毛,你总算认出咱们来了,那很好,你是昔年侍候先师的道童,大概对咱们教中的规矩,知道得很详细,咱们师兄弟想知道的事情,你就好好回答,还可有一线生机,若是想隐瞒什么,那就教你尝尝‘魔火焚心’,把你一身血肉,慢慢烧成灯尽油干,至少也要烧你七七四十九天,你该知道咱们说得出,做得到,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黎阿毛嗒然若丧,点头道:“我知道,我并不想你们放我一线生机,我知道对不起老师傅,我只求你们等话问完了,给我一个痛快,只要我知道的,我绝不隐瞒,你们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宫九畴点点头道:“好,你先说说先师是怎么死的。” 黎阿毛道;“老师傅死因,我实在不清楚,只是那天晚上,我听到老师傅大叫一声,急忙赶进房去,看到老师傅倒卧在地上,人已昏迷过去,但口中鲜血还是不停的涌将出来,我心里又急又怕,急忙去把头领请来,他用手连拍了老师傅几处大穴,血是止住了,但老师傅却没有醒过来,据头领说,老师傅练‘逆天神功’,走火入魔,以致控制不住气血,逆血上冲,失血过多而死,嘱咐我不可声张……” 樊友泉道:“老贼可能在先师饮食之中下了散气败血的药物亦未可知,你是伺候之人,会不知道么?” 黎阿毛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师傅和头领在丹室中练制一种丹药,服了可以使人长生不老,那丹室之中连我也不准进去,老师傅可能是服了那丹药致死的。” 宫九畴道:“这就对了,丹炉必须有人看守,不许你进去,那就是说只有老贼和先师两人轮流守护,他就有机会可以做手脚了。” 樊友泉道:“好,现在该说说你自己了,什么时候奉派充当西路令主的?” 黎阿毛道:“就是老师傅仙去之后,头领交给我一册终南派手抄本的剑谱,要我勤加练习,我足足练了两年,头领才交给我一张面具,要我随同丁副总管去终南……” 樊友泉问道:“丁副总管是谁?” 黎阿毛道:“丁副总管就是丁祥贵,这人是头领的智囊,所有大小事儿,都是他出的主意,头领对他言听计从。” 樊友泉道:“后来呢?” 黎阿毛道:“咱们赶到终南,也不知丁副总管使了个什么计,把靖一道人擒走,我就这样接替了靖一道人。” 樊友泉问道:“那岐山姬叔全,是你去策动他投入一统门的么?” “不!”黎阿毛道:“丁副总管那时是西路总监,全由他主持的,先拉拢姬叔全,后来又制造终南派和岐山姬家的纠纷,后来他把西路交给我和姬叔全两人,他就去主持另一件事。” 樊友泉问道:“另一件什么事?” 黎阿毛道:“我不清楚,好像要他去主持对付泰山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终南虬髯剑客和岐山孟女侠四人……” 丁建中问道:“你知道他如何对付这四个人么?” “不知道。”黎阿毛道:“我只知道他的副手是武天相,但他地位比武天相高得多,武天相也只是全听他的命令行事罢了。” 丁建中怒声道:“这厮现在哪里?” 黎阿毛道:“丁副总管在十年前,在官兵一次围剿之中,背后中了一支毒箭,已经死了十年了。” 丁建中道:“可惜。” 樊友泉含笑道:“主人以为他真的是死在官兵手中的么?” 丁建中道:“难道不是?” “官兵怎会使用毒箭?”樊友泉微微一笑道:“这明明是老贼怕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而且自己实力已丰,再也用不着他了,所以假官兵之名,把他除去,免得有许多机密,留在别人心里。” 樊友泉看了黎阿毛一眼,又道:“好,现在我们要问的话,都已问完了,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慎重回答才好。” 黎阿毛道:“我既然全说出来了,还怕什么,你有什么话,就只管问好了。” 樊友泉微微一笑道:“你只是伺候先师的人,先师遇害,当然不能怪你,后来你奉派冒充靖一道人,靖一道人是丁祥贵擒去的,你最多只是从犯,不是主犯,但毒害岐山族长(姬青青祖父)该是你下的毒药了?” “不是我。”黎阿毛道:“那是伺候太一道长的小道童,是丁副总管亲手把毒药交给他的。” 姬青青道:“但太白针淬毒,害死我爹的,总是你吧?” “也不是。”黎阿毛道:“那时在下刚扮演靖一道人,其实终南通天宫中,那时已有不少人加入了一统门,他们都是听命于一方刻有一统门暗记的铜牌,等在下到了终南,他们才接受我的指挥,但我却须听命于丁副总管。当时我还不熟谙观中情形,所以先前的这一年,还是完全由丁副总管负责,这淬毒太白神针,通天观的道人,早就奉命准备好的。” “好,我相信你。” 樊友泉道:“如今总结一句,你附贼二十年,总不假吧?” 黎阿毛道:“这个我自然承认。” 樊友泉道:“你虽然从贼二十年,算来尚无大恶,现在你有一条自新之路,你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黎阿毛道:“我今天遇到老师傅门下的大师兄,我虽然一直不敢这样称呼你们,但你们在我心中,就一直是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有什么吩咐,我自然愿意接受了。” “好!”樊友泉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固封的细竹筒,随手递了过去,含笑道:“这里面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你只要依计行事,办完这件事,你可以功过相抵,重新做人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假靖一道人是黎阿毛,这个竹筒,早就准备好了。 黎阿毛接过竹筒,迟疑的道:“我武功……” 樊友泉笑道:“我既然派了你差使,自会让你恢复武功,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一日,明天就可以离此而去。” 黎阿毛点头道:“我一定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的。” 樊友泉点点头,朝金氏兄弟吩咐道:“贤昆仲知道他几处被闭的经穴,替他恢复武功之事,就偏劳两位了。” 金氏兄弟一齐躬身道:“属下遵命。” 宫九畴怀疑的看了师弟一眼。 樊友泉只作不见,起身道:“主人、夫人,诸位道长,请到上面坐吧!” 丁建中夫妇陪同太一道长等人,出了地室,回到客厅。 樊友泉笑了笑道:“一切都很顺利。” 驼龙看得一怔,(樊友泉已经不再是万有全本来的面貌),问道:“这位……”。 丁建中忙把宫九畴、樊友泉两人改装易容二十年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驼龙大笑道:“原来两位都易了容,哈哈,高明、高明,连咱们这些老江湖都被两位蒙过去了。” 大家坐下之后,宫九畴攒攒眉道:“师弟,这黎阿毛说的都可靠么?” 樊友泉笑道:“大致错不了,他只是被一统门利用来控制终南派的工具,名虽西路令主,并无真正实权,所以他说的话,虽然避重就轻,也有七八分是不假的了。” 宫九畴道:“你派他的任务,他会真心听你的么?” 樊友泉微笑道:“他听我安排,自然是好,不听我安排,那就更好。” 宫九畴道:“你就喜欢卖弄玄虚,这里又没外人,你倒说说看,你派了他什么任务?” “啊!啊!这是天机不可泄漏!” 樊友泉摇摇头道:“小弟这计叫做一拍两响,说穿了就一文不值,还是等着瞧吧!” 丁建中道:“樊兄,那姬叔全又该如何发落?” 樊友泉道:“姬叔全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投靠匪类,出卖岐山姬家,他是姬家的罪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无权处置他,属下认为等咱们破了一统门,把他送回岐山,交他们族人去处置的好。” 驼龙点头道:“樊总管说得极是,咱们理该把他交给岐山姬家,有他这个活口,岐山和终南二十年宿怨也可消解了。” 太一道人道:“如今丁大侠已把赈灾之事,交出去了,目前已只有一个目标,对付一统门,不知樊总管可有全盘计划?如何进行呢?” 樊友泉道:“道长垂询,在下不得不直说了,对付一统门,在下筹思已久,只是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目前,对一统门,依然可说一无所知,这计划实在无法悬拟,不过在下想今晚再去一次相国寺,和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破山剑客谢三泰道:“兄弟认为对付一统门,是一场硬仗,咱们找上门去,还怕他们不出来么?” 樊友泉道:“一统门至今是个不公开的门派,他们可聚可散,何况老贼城府极深,如果咱们人去多了,给他们知道咱们的实力,他如果自知不敌,隐藏起来,咱们又到哪里去找? 因此咱们就是找上门去,也要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驼龙道:“不错,这老贼数十年来,一直居于幕后,经他二十年经营,自然早有狡免三窟,如果让他知道咱们全已齐集于此,他就绝不肯露面的了。” 说话之时,庄丁已经在东厢房中摆上两桌晚餐。 樊友泉起身道:“主人、夫人,请大家入席了,咱们饭后就得赶赴相国寺去了。” 晚餐之后,仍由樊友泉分配人手,让戴珍珠、飞霜剑吴飞霞、姬青青、青娘子,孙二娘以及路传广、铁凌霄等原班人马,留守京安客庄。 丁建中、驼龙、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贺德生、宫九畴、樊友泉等人赶去相国寺,商议进剿一统门的事宜。 商议停当,大家为了避免一统门的眼线注意,初更时分,由钱通、钱义赶着两辆马车,由京安客庄大门驰出,用以吸引对方,众人却分批由屋面飞越民房,再奔向鼓楼街 第三十八章 相国寺后进一间宽敞的厅堂上,高烧着两支儿臂粗的红烛,烛火跳着明亮的光焰,但两扇大门却关得紧紧的。 中间拼起两张八仙桌,大家围着桌子而坐,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盏新泡的香茗。 正厅门外,和厅后院落中,都有八个手持镔铁禅杖,腰佩戒刀的精壮僧侣,严神戒备。 只要看这情形,厅上此一会议,就显得特别机密,商议的也必然是极重要的事情了。 这次会议,仍然由瘦金刚知本大师为首,接着是终南派太一道长、铁拐仙李老二、驼龙姜大川、丁建中、宫九畴(公孙丑)、樊友泉(万有全)、华山破山剑客谢三泰、丐帮帮主曾剑髯、守一道人、杜夫人、杜小燕、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开封分舵舵主孙维朴、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少林寺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罗汉掌住持慈根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法师。 少林寺一下子又赶来两位高僧,(罗汉堂住持慈根大师早就随同知本大师来的),足见对一统门如何重视了。 首先由丁建中起立,向大家介绍了宫九畴、樊友泉两人,约略述说了他们二十年来改名易容,待机为师复仇的经过,就引得大家纷纷鼓掌,表示钦敬和欢迎之忱。 宫九畴、樊友泉起身致谢。然后由丁建中报告前晚甘露寺救出十七名绅商的经过.再由樊友泉报告当晚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经过,也一致赢得大家的掌声。 接着丁建中又报告把赈灾事宜移交给十七位开封缙绅办理。慈根大师也报告少林寺协助赈灾,以及开封知府已应允官方当尽全力协助,并已派一名姓马的参将调动三百官兵,协同办理赈灾义卖之事。 樊友泉也把一统门夜袭京安客庄的匪徒,和勾结匪徒的赵复初等人,由缙绅具名送官究办,这对一统门可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众人听了这几件报告之后,不禁又纷纷鼓起掌来。 瘦金刚知本大师道:“丁大侠,樊总管这两场硬仗给予一统门的打击,可以说是十分严重,但一统门在罗大彬父子二十年擘划经营,势力也未可轻估,咱们该当如何,才能彻底予以扑灭,还望大家能想出一个妥善可行的方法来才好。” 铁拐仙道:“以老叫化看,樊总管机智过人,算无遗策,上次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打了两场空前的胜仗,这回咱们面对狡狯无比的敌人,第一件事,就该推举一位军师,俾能统一指挥,这军师人选,自非樊总管莫属……” 他话声未落,大家已经一致赞成。 樊友泉慌忙站起身,摇着双手,连说:“不敢。” 铁拐仙笑道:“你再说‘不敢’,也没用了,这是大家的意思,推都推不了。” 接着向大家道:“好,咱们军师已经选出来了,今后行动,大家都听军师调遣就好了。” 樊友泉忙道:“在下和敝主人今晚前来,就是因为咱们虽和一统门接触过几次,但知道的并不多,希望在座的诸位,知道一统门的,互相提供消息,好作咱们今后行动的参考。 丐帮帮主曾剑髯点头,道:“樊总管说的极是,兄弟今晚特地要敝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随同前来,因为他在洛阳当了二十多年分舵主,每一个地方都相当熟悉,可备诸位咨询。” 时尚廉立即站起,朝大家抱拳为礼。 太一道长道:“时舵主可知一统门的巢穴在哪里么?” 时尚廉道:“在下在洛阳一住二十几年,还是前天奉敝帮主之召,垂询一统门情形,才听到‘一统门’三个字,在此之前,说来惭愧,实在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一统门这样一个帮派,据在下所知,洛阳东门横街,有一座大宅院,主人十八年前才从外省迁来,老主人叫做罗退庵,一向乐善好施,被全城的人叫做罗大善人,一子一女,都已长成,很少外出,家中约有十来个人口,都是仆从,待人接物,也极其和善,平日更从未和江湖上人来往,城中姓罗的大户,只此一家,如说一统门首脑,就是罗大善人,那就有些不像了。” 知本大师含笑道:“就是这一家,罗大善人府上,老衲昔年也去过几次,唉,此人深藏不露,无怪外间就没有人知道了。” 樊友泉道:“但在下从几个一统门人的口中探知一统门的巢穴,是在伊阙山的龙门山北麓,并不在城中。” 曾剑髯回头朝时尚廉问道:“你可知龙门山的情形?” “知道。”时尚廉道:“龙门山两山对峙,望之如阙,伊水从中间北流,所以也叫龙门山,山中山谷相连,形势极险,西麓是龙门街、天竺寺,但这一带,并没有较大的庄院,如果一统门总坛在此,必有较大的房舍……” 知本大师突然心中一动,罗文锦练的‘大手印’,即是西域武功,这就问道:“天竺寺规模不小,时舵主可知详情么?” 时尚廉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罗大善人崇信佛教,是天竺寺的大施主,每个月都有二次前往寺中烧香拜佛……” 曾剑髯问道:“最近寺中可有什么异动?” 时尚廉道;“最近倒没有,属下记得三年前,老方丈圆寂之后,据说肉身成佛,异香远闻数里,晚上还有佛光,曾轰动洛阳百里之人,前去焚香膜拜。” 宫九畴笑道:“他又故技重施,这和先师遇害之后,白日飞升一般无二,看来是他为了掌握天竺寺,把老方丈害死的了。” 时尚廉道:“那老方丈临死之时,口传遗命,天竺寺为佛教重地,他圆寂之后,应去恭请一位天竺高僧前来驻锡,后来就从天竺请来了一位喇嘛,继任方丈,说也奇怪,那老方丈并不认识这位喇嘛,相隔万里,他居然连喇嘛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这就对了!”樊友泉道:“把老方丈害死之后,换来一个喇嘛,这都是一统门的预谋了。” “这就错不了。”驼龙道:“咱们赶去甘露寺,不是就有喇嘛替小贼助阵么?现在大致已可确定天竺寺就是一统门的巢穴了,咱们该如何采取行动,请大家决定。” 破山剑客道:“此事还是请军师统筹行动,大家依计行事,樊总管,大家都听你的了。” 樊友泉道:“在下承蒙大家爱护,实教在下不胜惶恐,消灭一统门,也是为了替先师报仇,在下自当尽力而为,昨晚我筹思了一个晚上,觉得一统门占了地利上的优势,因此咱们的战略,就兵贵神速,和出其不意,在下不揣愚昧,拟妥了一张名单,俾先后主宾,可以互相配合,不致自乱步骤,请大家看看是否尚有不妥之处,请大家指教。” 说完,从大袖中取出一份名单,先送给知本大师过目。 知本大师详细阅读了一遍,就点头笑道:“樊总管计划详尽,布置周密,就这么办好了。” 说完,就依次传了下去,等大家看完,一致认为可行,事情就这样决定,依照樊友泉的计划行事。 当晚,只有丁建中和樊友泉两人赶着回来,于是京安客庄连夜点兵,分配人手。 樊友泉第一件事,是替青苗神姜青田夫妇和黄承祖易容。 他要青苗神姜青田改扮丁建中,青娘子姜黄青香改扮戴珍珠,再由黄承祖改扮总管万有全。 因为赈灾时间,丁建中夫妇自然还要留在开封,和缙绅们时常见面,这也是暗示一统门,他们还没有行动。 而且赈灾开始,也要派人协助少林寺,所以金氏兄弟、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铁扇相公宋兴仁、铁掌云里飞、孙二娘等人都要留下来,轮流去保护。 因为青苗神姜青田假扮了丁建中,他夫妇出必有车,钱通,钱义自然也非留下来不可。 这一行动计划,刚提出来,立时遭到分水兽路传广等人的反对,认为即使需人留守,也用不着全部留下,大家追随主人,就是要为江湖武林伸张正义,消灭邪恶势力,以尽武人天职。如今真正到了和对方短兵相接,展开拚搏的时候,大伙却留在这里,无事可做。当然,此话一出,所有的人一致附和,认为谁去洛阳,谁留开封,应该抽签决定。 “哈哈!”樊友泉大笑一声道;“诸位追随主人、夫人,是为了替江湖武林做事,到洛阳去,只不过多一番拚搏,诸位就认为是出力,留在开封,诸位就认为无事可做了?” 他不待众人开口,接着道:“但诸位留在这里,任务比跟去洛阳,更为重要,第一,咱们远道而来,地理上不如一统门,咱们要消灭这股邪恶势力,必须使他们毫无戒备的状况下,才能一举克敌,不使对方流散,和化整为零。” “第二,要达到第一个目的,咱们必须先稳住他们,所以才要姜青田贤夫妇改扮主人、夫人,经常和缙绅来往,使对方认为咱们在赈济工作没有办好之前,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三,对方占地理之胜,开封城中,必然有他们耳目,他们对咱们有多少人,自然一清二楚,诸位每人轮流去协助放赈,才可使对方相信咱们没有行动,如果减少了一半人手,就会使对方发生警觉,只要对方有一点警觉,咱们的突袭行动,也就可能会使对方发觉了。” “所以留在这里,和直接参加行动,是二而一,一而二,并没有轻重之分,再说,还有一个重大事情,要诸位去办……” 他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个密柬,说道:“等主人、夫人走后,诸位可依此柬行事,这件事,比咱们赶去破一统门总巢,还要重要,如果放走一个人,咱们洛阳之行就算完全胜利,也成了功亏一箦,留下的后患,就更大了,诸位千万不可忽略了。” 路传广等人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也就不好再说。 樊友泉把这封密柬递交给分水兽路传广,一面说道:“还有,主人、夫人走后,这里的事情暂由路兄、铁兄、冷兄三位负责,诸位共相襄助,有劳诸位了。”说罢,连连拱手。 路传广接过密柬,问道:“主人、夫人、总管,几时要走?” 樊友泉微微一笑道:“此时差不多已快子时了,咱们现在就要动身。”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龙门山龙门街北首,一条通向天竺寺的石板路上,正有两行人朝天竺寺行来。 这两行人中,左首一行是九名身穿青灰僧衲的和尚。 右首一行,前面是七个灰衣和尚,后面还有八个是俗家装束的老人和老太婆。这是一个十分奇突的队伍。 天竺寺前面,是一片石板铺成的平台,就在这两行人堪堪行近平台,天竺寺山门内,立时迎出两名身穿乳黄僧袍的和尚,并肩走出,抢到平台前面,朝来人合十一礼,高声道: “大师们请止步。” 两行人便自在平台前面停步。 只听左首那个穿乳黄僧袍僧人问道:“诸位是从哪里来的?到寒刹有何贵干?” 左首一行为首的老和尚含笑合十还礼,说道:“老衲通济,由开封相国寺前来,拜会宝刹方丈。” 开封相国寺,是大丛林,方丈通济大师,出身少林,天竺寺的僧人,自然知晓。 那两个乳黄衣僧人倒也不敢怠慢,左首一个合掌道:“原来是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敝刹事前毫不知情,有失远讶,大师诸位,且请稍待,容敝师弟入内通报。” 当下两人留下一个作为接待,右首一个转身往里飞报进去。 接待的乳黄衣僧人立即抬抬手道:“方丈和诸位大师请上平台。”于是两行人鱼贯跨上平台,在寺前等候。 不多一回只见先前那个乳黄衣僧人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僧人大步走出山门。众人一见此人,便知是天竺僧人了。 乳黄衣僧人朝那黄衣僧人打躬一礼,说道:“启禀知客大师,这位就是开封相国寺方丈大师了。” 那黄衣僧人神色倨傲,朝通济大师看来,但他目光所及,敝见右首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灰衣老和尚,不觉脸色倏地一沉,大声喝道:“道善,你来作甚?” 原来右首一行人中的为首老和尚,法名道善,就是本来天竺寺老方丈的师弟,他身后六个和尚,本来也是天竺寺的和尚,三年前天竺寺老方丈圆寂之后,他们都被逐出了天竺寺。 这是丐帮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去找来的,以此作为藉口而已! 道善法师因有相国寺撑腰,自然不会惧怕,合十一礼道:“贫衲是随相国寺方丈,一起晋见贵寺方丈来的。” 黄衣僧人沉喝一声道:“本寺方丈,未必见你。” 通济大师合掌道:“师兄幸勿争论,老衲因和此地老方丈有旧,但自从三年前老方丈西去之后,这位道善师兄不见谅于贵寺新任方丈,双方或有误会,因此老衲不得不亲自前来,面见贵寺方丈,作个调人……” 黄衣僧人粗声道:“本寺的事,不用外人来作调人。” 通济大师又道:“师兄错了,你我俱是佛门中人,何谓外人?再说,老衲还邀请了洛阳城中的八位贵寺护法大德,他们都是贵寺的大施主,师兄应该认识吧?” 说着,伸手往后一指八名俗家装束的人。 这八名之中,有两位是老婆婆,其余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只要看他们衣着讲究,气度非凡,自然是洛阳城中的缙绅无疑。 那黄衣僧人乃是天竺寺的知客僧,照说,洛阳城里的缙绅,这些善男信女,又是天竺寺护法大德,他应该认识。 但他担任天竺寺知客,其实只是挂个名而已,怎会认识这些人? 樊友泉就是利用这一弱点,才要驼龙、丁建中、谢三泰、贺德生、宫九畴、和戴珍珠、吴飞霞,以及他自己乔装成天竺寺护法大德而来。 那黄衣僧人仗着师傅、师叔的威风,自然不会把开封相国寺方丈看在眼里,因为相国寺只不过是少林寺的一个下院而已,一统门连少林寺都不在乎。 但听了通济大师的话,对驼龙等八人,倒不敢十分怠慢。 那是因为天竺寺就在洛阳地面上,这八个人又是天竺寺的护法大德,他可得罪不起。 黄衣僧人这就朝驼龙等八人合掌一礼,说道:“小僧了因,不知诸位老施主也来了,多多失迎。” 驼龙连忙答礼,呵呵一笑道:“老朽等人,还是在老方丈西去之时前来参拜,已经有三年没有上山来了,大师傅从前见过老朽,大概忘了?” 了因连连合十道:“老施主是本寺大德,小僧自然认识了。” 他说到这里,才转身朝通济大师道:“师尊和敝师叔听说方丈佛驾远来,至为欢迎,请方丈和诸位到内殿奉茶。” 照说,相国寺是河南出名的大丛林,方丈亲自来访,天竺寺方丈应该出寺迎接,才合礼貌,如今居然只派一个知客僧来请,可说托大已极! 通济大师毫不在意,口中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师兄请先。”知客了因合十道: “小僧替方丈及诸位引路。” 说完,嘴角间不期流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迅快转身,往里行去。天竺寺和别的寺院一样,进入大门,是一个大天井。 两边走廊上,就有七八个身穿乳黄色僧衣的和尚散立着。 他们似是对随着黄衣僧人了因鱼贯进入寺中的两行人,视若无睹一般! 穿过大雄宝殿,又是一个大天井,这是第二进的大殿。 了因领着大家再由长廊进入第三进。 这第三进的气象就不同了,两边廊下,分立着十六名一式黄衣,手持精钢降魔古娄杵的大和尚,这十六个和尚,高矮不等,年龄均在五旬以上,一望即知一身武功全非弱手。 大殿正面高悬一方横匾,上书“护法殿”三个大字。 了因一路走在前面,这时抢着趋前几步,在阶前就拜伏下去,口中朗声道:“启禀师尊,开封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本寺八位护法大德,和随行三年前逐出本寺的道善等七人,一同前来谒见师尊。”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有请。” 了因应了声“是”,才站起身,转过身来,合十道:“师尊请相国寺方丈,及随行诸位,入内相见。”通济大师面含微笑,当先举步拾级而上,大家也鱼贯跟着走入。 这“护法殿”甚为宽广,正中间放着三座檀木雕刻的莲台,离地五尺来高,端坐着三个红衣僧人。 现在大家心里都已有数,天竺寺僧人,一共分作三等,最高是红衣,其次是黄衣,再次是乳黄色僧衣,敢情他们的武功,也是衣着来分别的了。 这三个红衣僧人,中间一个是高瘦僧人,脸色蜡黄,双目深凹,似睁似闭。左首一个是矮胖和尚,肚子凸出,倒有些像弥勒佛一般。右首一个瘦小如猴,尖脸耸颧,颈上套着一个金光灿然的大金环,几乎有儿臂般粗。 这三个红衣僧人高踞莲台,他们两边站着四个黄衣僧人,也都年逾五十,双手合十,目不旁观。 右首两个黄衣僧人下首站立着三个俗家装束的人,两个年在四旬以上,一个女子,生得芙蓉如脸,蛾眉淡扫,一身天蓝衣裙,腰佩长剑。 这女郎,丁建中跨入大殿,就看到她了,心头不期暗自一怔!她,正是乔扮男装,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的义兄,一统门祸魁罗八太爷的女儿——罗无双! 众人进入大殿之中,端坐在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僧依然双目似闭,一动未动。 由右首的瘦小红衣僧人洪声道:“开封相国寺方丈佛驾远莅,贫衲师兄弟无任欢迎,不克远迓,请大师恕罪。” 他虽是天竺人,但一口中国话,却说得十分流畅。 通济大师连忙合掌道:“师兄好说,贫衲今天能得见天竺高僧,真是幸运得很。”一面回头朝知客僧了因合十道:“这要请师兄给贫衲引见这三位大师傅才好。” 了因应了声“是”,抬手一引中间的瘦高老僧说道:“这是本寺方丈,佛号摩迦尊者,也就是小僧的师尊。” 接着又指引左首矮胖僧人道:“这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罕尊者。” 又指引右首的瘦小僧人道;“这也是本寺监寺,敝师叔摩达尊者。”说完,抬手道: “大师和诸位请坐。” 左右两旁,果然排着十几个坐位,左九、右八,原来他们早就预算好来的有几个人,设置了几个坐位。 敢情他们没把道善法师等七人计算在内,在他们眼中,这七个和尚是本寺逐出去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坐了。 通济大师在左首第一把椅子落坐之后,就朝道善法师含笑道:“师兄也请坐吧!”(师兄是和尚对和尚的称呼,并非同门师兄也) 他落坐之后,跟随方丈来的八名相国寺护法,立即跟了过去,一字站到方丈身后。 道善法师连忙合十道:“贫僧告坐。” 他不敢和通济大师并坐,是以坐在左首第九把椅子上。 跟他来的六个和尚,也跟着站到了他的身后。(这六个和尚,是少林寺达摩院精选出来的护法弟子所乔装,用以保护他的安全) 右首一排八张椅子,正好是天竺寺八位护法大德的坐位。 这时只听坐在右首莲台上的摩达尊者洪声道;“通济大师从开封远来敝寺,有什么事吗?” 通济大师道:“贫衲和贵寺前方丈道生法师原是素稔,道生大师圆寂之后,贫衲听说换了一位天竺高僧当方丈,贫衲久欲前来一瞻佛面,正好前几天道善法师驾莅敝寺,谈到被贵寺逐出之事,道善法师自幼在贵寺出家,是个苦修的僧侣,应该没有被逐的理由……” 摩达尊者不待他说完,拦着道:“这是本寺的事,大师远在开封,最好不要管这档事。” 通济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贫衲说过,贫衲和道生,道善法师都是旧识,道生法师三年前突然圆寂,死因未明,居然鹊巢鸠占,还把道善法师逐出了天竺寺,贫衲岂能不问?” 他一指对面八位天竺寺护法大德,接着道:“就算是贵寺之事,贫衲无权置喙,这八位可是贵寺的护法大德,洛阳城中的缙绅,他们可以有权过问吧?” 樊友泉立即站了起来,朗声道:“本寺道生方丈圆寂之后,理应由道善法师继任方丈,如今道善法师不但没有继任方丈,反被你们逐出寺门,老朽倒要请教,你们强占本寺,是洛阳城中什么人请你们来的?” 摩达尊者道:“你是什么人?” 驼龙大笑道:“他是本寺护法大德,洛阳城里的万百善万兄,也是本寺的大施主,他自然有权过问本寺方丈的事了。” 摩达尊者道:“你们要待怎的?” “阿弥陀佛!”通济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三位尊者从哪里来,应该回到哪里去,天竺寺是中原善男信女礼佛许愿的大丛林,自该由道善法师来住持才是。” 坐在左首莲台的摩罕尊者突然大笑一声道:“这么说,你们结伙而来,原来是给道善和尚撑腰来的了。” 丁建中化装成一个黑须飘胸的紫脸老人,闻言朗声道:“你们天竺三尊者,强占寺院,勾结江湖败类,此时及早离去,重回天竺,是为上策,若是妄想以天竺寺为巢穴,助长贼势,和中原武林作对,只怕你们会后悔不及!” 罗无双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心头暗暗一颤,忖道:“莫非会是他?”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急忙朝丁建中投来。 摩罕尊者转身朝中间的摩迦尊者合掌欠身道:“大师兄请示方针。” 端坐中间莲台之上的摩迦尊者,双目微启,射出两道如线金光,低沉的道:“把来人一齐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左首摩罕尊者一个矮胖身躯霍地站起,再朝中间合十一礼道:“小弟敬领法旨。” 话落,转过身来,大声道:“本寺僧侣听着,方丈有旨,所有来人,一齐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罗无双躬身道:“二师叔且慢,弟子觉得相国寺方丈和这几位自称天竺寺护法大德的人,来得突兀,尤其这八位护法大德,来历可疑,而且脸上都似经过易容,依弟子看来,他们也并非洛阳城中缙绅,是不是该问问清楚,他们究系受何人支使而来,有何目的?再把他们拿下不迟。”摩罕尊者点点头道:“好,就由你问他们好了。” 罗无双躬身道:“弟子遵命。” 她转过身,目光直注丁建中,冷冷的道:“你们自称是居住在洛阳城中的本寺护法,但说的话并无半点洛阳口音,此其一,诸位如果真是本寺护法大德,何须易容而来?此其二,据我猜想,诸位绝非无名之辈,果是无名之辈,就不敢到天竺寺来捋虎须了,但天竺寺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易闯,因此我要奉劝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及时退出,还来得及。” 她说到这里,举手抿抿嘴唇,发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丁建中,此地非比寻常,你还是劝他们快走吧! 戴珍珠自然极注意她的举动,看她一直目光瞪着丈夫,这以手抿嘴,说不定暗中在和丈夫说什么话了,闻言冷哼一声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明说,你认为我们是谁呢?” 丁建中听了罗无双的话,心中甚是感动,也以“传音入密”说了句:“多谢罗姑娘。” 一面大笑一声道:“咱们话不妨说清楚了,天竺三尊者谋夺天竺寺,驱逐道善法师,进而霸占天竺寺,是不是别有用心?想把天竺寺变成一统门的巢穴,和中原武林作对,果然如此,中原武林同道决不允许佛门清净之地,被这些魔道占据,也决不允许这些魔道助长贼焰,和中原武林作对,姑娘如能独善其身,我劝你赶快退出这是非之地……” “哈哈!”踞坐中间的瘦高红衣老和尚摩迦尊者本来双目似睁似闭,这下他打了一个哈哈,居然声震屋瓦,声如焦雷,双目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的金光,直向丁建中投来,洪声道:“施主说得不错,你们进来之时,没看到这里是‘护法堂’么?老僧就是一统门敦请而来,担任总护法的,你们大概是中原武林人物,乔装来的了,很好,老僧听你们中原武林中,有一个叫丁建中的,可曾来了?” 丁建中应声道:“在下就是丁建中。” “很好!”摩迦尊者点头道:“你们既然进入了护法堂,就一个也不用走了。”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脚跨下莲座。 那莲座离地足有五尺来高,应该纵身跃下来才行,但他却像平常走路一般,一脚跨了下来,居然和跨在平地一般! 他这一举步跨下,他左右两个红衣老僧也同样跟着跨下,三个人就并肩站在上首。 这时通济大师和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退后了几步,大家都在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突听后进敲起一阵云板之声! 摩达尊者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们居然还有人从后进偷入?”一面回头道:“了一,你去后进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摩迦尊者一摆手道:“不用去了,人家已经来了。” 话声甫落,果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殿后转出一行人来! 那是少林寺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率同十八名身穿灰僧衣的和尚走了出来。 慈惠大师单掌当胸,行了一礼道:“贫衲少林慈惠,来得鲁莽,请三位尊者原谅了。” 他身后十八名青衲和尚每人手中各持两支镔铁禅仗,在慈惠大师说话之际,已和众人合在一起,把手中镔铁禅杖分给下保护道善法师的六个和尚,和跟随通济大师而来的八名护法。 (他们进入天竺寺来,当然不好携带禅仗) 这时“护法堂”前面大天井中,也正有一行人朝阶上走来。 这一行人为首的是瘦金刚知本大师,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禅弹子贺德生、常慧,和戴珍珠的随身四婢四香。 他们由前面走入,可见站在两廊的僧人,已经全解决了。 摩达尊者一眼看到知本大师,不觉一怔,怪笑道:“原来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摩迦尊者目光一动,问道:“哪一个是瘦金刚知本大师?” 知本大师合十道:“老衲知本,这位大概就是天竺三尊者之首的摩迦尊者了。” 摩迦尊者合十答道:“贫僧正是摩迦,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唯一仅存的知字辈高僧,贫僧慕名已久,今日能和少林高僧晤面,真是贫僧之幸。” 知本大师道:“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又道:“大师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想必定有见教,贫僧洗耳恭聆。” “见教不敢。” 知本大师合掌道:“不过老衲想奉劝尊者,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一统门为恶武林,是中原武林的公敌,三位尊者……” “啊!”他突然“啊”了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三步,目中精芒如电,直注摩迦尊者,喝道:“尊者一派宗主,如何在老衲说话之时,乘人不备,出手暗袭老衲?” “哈哈!”摩迦尊者厉笑一声道:“你是少林寺唯一仅存的长老,中原武林大概只有你算是老僧的对手,兵不厌诈,你已公然和老僧为敌了,老僧不乘机把你除去,更待何时,这只能怪你太不小心了,如今你已中了我一记‘无形大天罗印’,功力再高,只怕也难能再接我三掌了!”笑声中,果然又是一掌,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依然无声无息,不见一点掌风! 丁建中、戴珍珠听到知本大师口中惊啊出声,立即一左一右抢了出来,挡在知本大师面前。 摩迦尊者杀心已动,岂肯罢手,口中厉喝一声:“小狗还不滚开?” 左手拍出一掌,直竖不动,左手大袖突然朝丁建中迎面拂来。 丁建中大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 戴珍珠怕丈夫一人不是摩迦尊者对手,也一声娇叱,双掌同时朝前推去。 丁建中拍出的双掌,一掌拦截摩迦尊者直伸的右掌,志在迎击他劈向知本大师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一掌却是迎向他拂来的左手衣袖。 双掌甫发,顿觉对方两股千钧压力,奇重无比,凭自己一人之力,几乎无法抵挡得住!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戴珍珠的双掌,也已拍出,又是两道掌风,朝前冲去。丁建中本来已觉独力难支,这下得到戴珍珠两道掌风的加入,自己的掌力,在无形之中,陡然增强了几乎一倍,内力暴长,朝前反卷过去! 要知丁建中、戴珍珠在天香之宫合籍双修,练成了“三阴、三阳玄功”,两人同时出手,三阴真气和三阳真气,相生相辅,威力自然陡增! 双手掌力乍然一接,摩迦尊者但觉一股巨大无伦的压力,朝自己撞来,身躯不由一震,一个人竟然被震得站立不住,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惊得不知所云!在他想来,中原武林,除了少林寺硕果仅存的瘦金刚,是他唯一的劲敌,只要先伤了瘦金刚,其余的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哪知丁建中、戴珍珠两人合掌,不但拦截了自己劈向瘦金刚的一记“无形大天罗印”,而且还把自己震出了一大步。 这当真是使他无法相信之事,“大天罗印”,是西天竺最上乘的佛门奇功,比之“大手印”还要厉害,普天之下,没有任何掌力,可与它比拟,如今居然被人家硬接了下去,这叫他如何不惊? “好!”摩迦尊者虽被两人合力震退,但他内心自然万分的不信,口中厉笑道:“你们再接老僧一掌试试!” 双手一举,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分向丁建中、戴珍珠两人拍来。 丁建中、戴珍珠联手合击,不但接下了对方的掌势,还把对方震退了一步,两人心中登时明白,这是“三阴、三阳玄功”的威力。此时眼看摩迦尊者又发掌击来,两人各自相顾一笑,丁建中左手一伸,握了戴珍珠的右手,口中大笑道:“来得好,大和尚那就教你再试试愚夫妇的掌力吧!” 右手一掌,迎着拍出。戴珍珠同样左手一抬,纤纤玉掌,同时拍了出去。 他们方才只是两股掌力在拍出之后的中途结成了一起,威力最多也只能发挥到三四成光景,因为那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这回两人一手互握,体内三阴三阳真气,互相流通,掌力之强,自然和方才迥然不同! 三人两掌,很快就接实了,既无蓬然声响,也没有如涛风声。 但摩迦尊者立时感觉到不对了.他双掌拍向两人,两人迎击过来的掌力,恰如春风般柔和,使人有暖洋洋的感受! 摩迦尊者心头蓦然一惊,自己这两记掌力,用上了八成力道,分向对方两人击去,双方如果功力相等,攻和拒的力道,就该抵消,对方掌力如果不如自己,就会被自己击伤;但如今是对方的掌风拂上了自己! 莫非是自己的掌力挡不住对方的掌风? 这原是心念一动之间的事,就在此时,突觉自己拍出去的两团掌力,被迫反击过来,同时在自己两团掌风后面,还有一大片和风,像在春天的原野上,漫无边际的吹来!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骇异,赶忙双手一招,把掌力收回,然后再次平胸推出。 大家都可以看得到丁建中夫妇只是轻轻拍出一掌,摩迦尊者却手忙脚乱,收掌再发,才接下了丁建中夫妇的一掌,但还是被震得僧袍往后飘飞,一个人往后连退了两步。 摩迦尊者脸色变得煞白,一阵嘿嘿厉笑道:“好,好,中原武林果然高手辈出,人才鼎盛!”随着话声,回头吩咐道:“你们把为师的兵刃取来。”早有一名黄衣僧人,应声而去,接着只见他手捧一支降魔金轮,急匆匆走出,送到摩迦尊者面前。 摩迦尊者接过降魔金轮的同时,矮胖凸肚的摩罕也取出一柄嘎章嘎,瘦小如猴的摩达也迅快从他项上取下了金圈。 这边少林寺僧和相国寺八名护法,早巳手握镔铁禅仗,严阵戒备。此时眼看对方三个尊者都亮出了兵刃,太一道人、破山剑客、飞霜剑等人也纷纷掣出了长剑。 瘦金刚知本大师在毫无防范下,被摩迦尊者暗暗发出一记“无形大天罗掌”,一身真气几乎被他震散。 差幸瘦金刚练的是禅门中最难练的“枯禅神功”和“般若禅力”,因此虽在毫无防备之下,但“枯禅神功”就是没有主人施为,也会自生反应,在体内布成一层防护力量,当时虽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这层防护力量几乎全被震散,对知本大帅而言,却丝毫并未负伤。 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手提禅杖,急步走上,低声问道:“师叔是否伤到哪里了吗?” 知本大师缓缓纳了口气,说道:“还好,老衲这几年面壁枯坐,还有些心得,他这一记‘大天罗印’,还伤不了老衲。” “阿弥陀佛。”慈惠合十道:“师叔神功盖世,佛法无边,区区邪魔外道,自然伤不到你老人家了。” 知本大师正容道:“少林武功,半多出自天竺,天竺武功,应该是佛门正宗,怎能说它是邪魔外道?只是摩迦等人,心术不正,武功也练得渐渐入魔罢了。” 慈惠大师合掌道:“师叔说得极是,弟子总觉得他出手之际,透着几分魔道。” 丁建中抽出了寒光如水的倚天剑,戴珍珠也从身边取出两把晶莹夺目的羊脂白玉折扇。 摩迦尊者手持金轮,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两位能接下老僧两记‘大天罗印”,普天之下,只怕也屈指数不出几个人来,因此老僧颇想看看两位的庐山真面目,再行动手,两位可肯答应吗?” 丁建中大笑道:“当然可以,咱们既已动手,自然要正大光明的和尊者放手一搏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以手搓脸,很快的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回复本来面貌。 摩迦尊者目睹两人竟有如此年轻,不禁呆得一呆,问道:“两位是贤伉俪么?” 丁建中道:“正是。” 摩迦尊者怔怔的道:“合籍双修,你们练的是玄门仙家功夫了?” 丁建中笑道:“三教原来是一家,尤其在武学上,红莲白藕,同根同枝,殊途同归,万法归一,何曾有玄门、佛门之别?” “有。”摩迦尊者道;“玄门仙家之学,才有合籍双修,阴阳交泰,万物化生,和佛门清净寂灭,自然大大的不同了,好,老僧多承指教,两位小心,老僧要出手了。” 手中金轮一转,缓缓朝丁建中推来,他金轮推出虽缓,但一道令人窒息的压力,居然重逾千钧! 丁建中凝神壹志,竖剑当胸,缓缓吸了口气,长剑跟着缓缓劈出。 他使的是昆仑“少清剑法”,一剑出手,就划出一大片剑气,嘶然有声,双方兵刃未接,两股劲气,已经乍相交接,丁建中劈出的剑气,在独力和摩迦尊者抗衡之下,自然要稍逊一筹!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建中剑势甫展,戴珍珠双手扬起,人也跟着翩然起舞,两柄白玉折扇,犹如蛱蝶展翅,化作两道晶莹白光,朝摩迦尊者金轮上飞砸过去。 说也奇怪,丁建中刚感到自己劈出去长剑,受到强大压力,剑身起了一阵轻颤,等到戴珍珠一出手,突然压力一松,剑光暴长,劈出去的剑势,既轻且快! 这一段话,只是三方兵刃出手之际,丁建中个人的感觉而已,其实这三人,兵刃一经出手,势道何等迅速? 但听“噹”的一声金铁大震,丁建中直劈的长剑,正好迎上了摩迦尊者的金轮,他以一支长剑,居然架住了势道沉重的金轮,而且毫无半点逊色!(丁建中夫妇练的“三阴、三阳玄功”,必须同时出手)。 这下直把摩迦尊者看得大为惊奇,他当然也有感觉,丁建中一个人明明不是自己之敌,如何硬接了自己的一轮? 这时戴珍珠身形一个飞旋,(天香仙子四十九式“霓裳扇舞”,折扇出手,身形就翩然起舞)就欺近摩迦尊者身侧,两枘白玉折扇也闪电般划到! 摩迦尊者手中金轮刚和丁建中长剑交接,突觉戴珍珠日玉扇划到身后之际,竟然把自己护身真气,划开了一尺有奇,扇招直递而入。 这下更使他惊骇已极,匆忙之间,左手大袖一挥,拂出一团劲气,身形向后暴退! 但他怎知戴珍珠“霓裳扇舞”一经展开,两柄玉扇交替攻到。他大袖一挥之力,虽然挡住了戴珍珠左手一扇,但戴珍珠右手玉扇也已经随后划到,但听一声裂帛巨响,摩迦尊者左手大袖,登时被削断了一大截! 摩迦尊者乃是天竺三尊者之首,平日一向自视甚高,常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接得下他三十六招金轮。没想到在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一个年轻女子逼得往后暴退,还被切下了一角大袖。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之事,心头不禁又惊又怒,口中大喝一声,大踏步跨上,金轮转动之际,发出“噹”“噹”“啷”“啷”的声响,呼的一轮,朝戴珍珠当头猛砸下来,金轮未到,已是挟着一股疾风,声势极是惊人。 戴珍珠左手折扇一收,往上点出,右手折扇却向摩迦尊者当胸划来。 摩迦尊者看她仅以左手玉扇迎点自己金轮,心中暗暗哼道:“小丫头,你这是自己找死!”右手一沉,金轮加速下落! “叮”,戴珍珠左手玉扇,往上点出,扇头抵中金轮,发出一声悦耳的金玉脆响,她白玉折扇合起来,连同扇骨,不过一尺八寸来长,居然把一柄往下直砸而下的巨大金轮,顶个正着! 不,顶住在头顶之上,再也压不下来。 “叮”!又是一声轻响,丁建中的剑尖也在此时贴上了金轮! 还有,戴珍珠右手折扇同时划到了摩迦尊者的胸前。 摩迦尊者真没想到方才丁建中以长剑硬接了自己一轮,如今一个年轻弱女子以一柄玉扇,也挡得住自己雷霆万钧的一击!(他当然不知道“三阴、三阳玄功”,只要两人同时出手,即可相辅相生)。 不!就在丁建中剑尖贴上金轮之际,摩迦尊者但觉从两人剑、扇传来了两股力道,突然合而为一,化作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道,冲力奇强,手中金轮猛然一震,几乎被震得脱手飞起,一时哪还站立得住,脚下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一记,他本是朝戴珍珠压顶击下,在外人看来,戴珍珠、丁建中一扇、一剑,只是把他金轮架住而已,他这突然踉跄后退,自然使人大为惊奇! 摩迦尊者连退数步之后,低头看去,才发现大红僧袍前胸,已被戴珍珠玉扇齐胸划开了尺许长一条,差幸尚未划破内衣! 摩迦尊者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过来,脸光神光湛然,徐徐放下金轮,合掌当胸,口中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然后朝丁建中、戴珍珠两人,合十一礼,说道:“两位施主手下留情,老僧不胜感激之至,老僧年逾八旬,正应静参禅机,虔修佛学,不该轻信人言,远来中土,今日之败,辱由自取,老僧立即返回天竺,这方丈一职,仍请道善师兄接掌,罪过罪过。” 丁建中、戴珍珠总以为今日天竺寺之行,必有一番激烈苦战,却没想到老和尚交手甫及二招,就忽然说出把天竺寺让与道善法师的话来,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伪?或者另有打算,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摩罕尊者忙道:“大师兄并未落败,如何把这里一片基业,轻易让与人家?” 摩达尊者接口道:“二师兄说得极是,凭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天下无人可以抗衡,咱们为什么要回转天竺去?” “阿弥陀佛。” 摩迦尊者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两位师弟为何识见之浅乃尔?”他伸手一指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说道;“就凭这两位施主,神功通玄,咱们师兄弟三人联手,只怕也难是对手。” 接着左手一举,把那被戴珍珠玉扇截去半角衣袖朝两人展示了下,说道:“你们都知道,愚兄练的‘金刚阿罗汉护身神功’,岂是普通刀剑截得断的?” 再伸手一指胸前僧衣,接道:“这位女施主左手玉扇接住愚兄金轮,右手玉扇还划开了愚兄胸前僧衣,这是何等功力?再说这位丁施主他两次都以剑脊抵住愚兄金轮,若是他存心毁我金轮,愚兄这柄金轮,早就被毁了。” 他说到这里,朝丁建中抬目道;“丁施主可否把尊剑借与老僧一用?” 樊友泉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主人该把剑借给他,这老和尚已经觉悟了。”丁建中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樊友泉“传音入密”的话,心知他说的绝不会错,这就含笑道: “大师好说。” 双手把剑递了过去。 戴珍珠看得心头大急,摩迦尊者方才出手偷袭瘦金刚知本大师,这回岂会不再故技重施? 眼看丈夫把剑递去,她手中双扇暗暗作势,以防对方突然出手。摩迦尊者接过长剑,微微一笑道:“多谢丁施主,居然信得过老僧。” 他左手同时取起降魔金轮,朝他两个师弟,以及随侍左右的四个弟子(黄衣僧人)说道: “你们都看出来了没有?丁施主这柄长剑,是何来历?” 他不待他们发言,就接下去道:“此剑名为倚天,为中国古代名剑之一,不仅削铁如泥,即使坚如金玉,也可一挥而断,丁施主只须贯注真气,数丈之内,可以无物不摧,他两次均以剑脊抵我金轮,就是不愿毁我法器,你们如若不信,可以让尔等开开眼界……” 他说到这里,右手举剑,轻轻朝金轮上削去,这一削,但听“嗤”的一声,那金轮果然立被削去一角! 摩迦尊者右手连挥,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一柄重逾百斤的金轮,像卖瓜的削瓜一样,被削得片片下落,转眼之间,全已削完,只剩了一根轮柄,他把轮柄往地上一掷,含笑道:“你们现在都看到了。” 摩达尊者合掌道:“大师兄明知这柄倚天剑锋利无比,何苦自毁金轮?” 摩迦尊者大笑道:“愚兄回转天竺,从此一心礼佛,静参无上道,还要这凶器作甚?” 说完,两个指头,拈着剑尖,朝丁建中递去,说道:“多谢丁施主了。” 丁建中接过长剑,回剑入鞘,一面拱手道:“尊者大澈大悟,不愧是天竺高僧,愚夫妇无限敬佩。” “阿弥陀佛。”瘦金刚知本大师走上前去,合十道:“尊者参透佛法,才能悟无上道,老衲深以为贺。” 摩迦尊者合十道:“老僧差点堕入魔道,还得感谢丁施主剑下点化之德。”接着又朝道善法师合十一礼道:“老僧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师兄多多原谅。” 道善法师没想到如此顺利,他就让出了天竺寺,一时连连合十道:“尊者好说,尊者好说。” 摩迦尊者回身道:“两位师弟,诸大弟子,立时随老僧回转天竺。”一面又朝罗无双合十道:“你给老僧转告令尊,老僧惭愧,不及面辞,罪过罪过!” 罗无双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道:“弟子愿意随师尊回天竺去,还望师尊慈悲,准弟子随行,弟子不回洛阳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摩迦双手合十说道:“你不是佛门中人,善男子,善女子,各有因缘莫羡人,女施主年事尚轻,前途无量,只是与我佛无缘。” 说罢,大袖一层,把罗无双一个人从地上托了起来,当先举步往寺外行去。摩达、摩罕眼看大师兄走了,自然只好跟着行去。 摩达尊者走了几步,回头道:“丁施主真有这般厉害吗?” 他双手合掌当胸,随着话声,右手反手一掌,朝丁建中拍来。 戴珍珠看他突然出手袭向丈夫,她两柄折扇已经收起,此时再取已嫌不及,左手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道紫光,应手而起! 摩达尊者但觉手指一凉,五根指头,立被削断了四根,鲜血洒落一地,口中闷哼一声,踉跄行去。 原来戴珍珠袖中飞出来的,正是一柄紫玉匕,不但破了对方一记“大手印”,还削下了他四根手指。 罗无双被摩迦尊者托起身子,呆得一呆,正待举步奔出。 丁建中叫道:“罗姑娘慢点走。” 罗无双脸上毫无表情的道:“你有什么事?” 丁建中道:“罗姑娘要去哪里?” 罗无双道:“我要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这不太绝情了么?” 戴珍珠悄然走来,笑道:“罗姑娘,你和丁郎是义结金兰,情同生死的结义兄弟呀!” 罗无双神色一黯,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相见不如不见,我走啦!” 戴珍珠叫道:“罗姐姐……” 罗无双回过身来,一把握住了戴珍珠的双手,泪珠已经夺眶而出,咽声道:“戴姑娘,妹子,不用说了,家父杀了你们两家的大人,你们到洛阳来,自然找我家父不可,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儿,我能和你们在一起吗?再说……再说……好啦,妹子,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能不走么?愿你们白头到老,幸福快乐,我永远在祝福你们。” 双手一松,一个转身,翩若惊鸿,疾掠而去。 丁建中目送她远去,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戴珍珠走近他身边,悄声道:“随她去吧,她说的也是实情,咱们不能不去找老贼算帐,她是老贼的女儿,岂不教她难以为人?” 这时所有摩迦尊者座下的黄衣弟子,均已跟着天竺三尊者而去。 先前和罗无双一起站在右首的两个俗家装束中年人眼看情形不对,正待跟着走出。 驼龙沉声喝道;“两位请留步。” 两人脚下不由一停,右首一个道:“姜大侠有什么事?” 樊友泉含笑道:“两位要到哪里去?” 右首那人道:“三位尊者走了,在下两人自然也要走了。” 樊友泉道:“三位尊者是回天竺去的,两位呢,回到哪里去?” 左首那人道:“咱们回家总可以吧?” 樊友泉笑道:“两位大概是给罗八爷报信去吧?” 右首那人道:“朋友大概倚仗人多势众,想把咱们两人留下吧?” 樊友泉笑道:“朋友说对了,两位非留下来不可,你们就是出了这里,也出不了天竺寺大门,出得了天竺寺大门,也进不了罗八的大门,现在两位总该明白了吧?” 右首那人已经有些气馁,问道:“你们要待怎样?” 樊友泉笑道:“咱们要对付的只有罗八一人,和解散一统门,你们没看到连罗八的女儿也放过了么?你们只要束手就缚,随咱们前去,破了一统门,就可以释放你们了。” 右首那人道:“你们可以放过罗无双,怎么不放过咱们两个呢?” 樊友泉道:“罗无双不会去通风报讯,你们会。” 驼龙已是不耐,挥手点了两人穴道。 这两人既是一统门护法堂的人,武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们知道大势已去,逞强反抗,只怕连命都会丢了,因此只好接受了“束手就擒”,任由驼龙点了穴道。 道善法师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来,就顺利收回天竺寺,登上了方丈宝座,对樊友泉自然感激涕零,一面双手合十,向瘦金刚知本大师,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以及丁建中夫妇,驼龙,太一道长等连连躬身致谢,一直送出天竺禅寺。 这时奉命率领少林寺二十八名弟子,扼守天竺寺外的戒律院住持慈相大师,也赶了过来,和众人会合。 相国寺方丈通济大师因开封有事,先行率领八名护法告退。 这时,道旁早已准备了十辆马车,大家各自上车,由四名少林弟子押着两个俗家装束的一统门护法堂弟子乘上最后一辆,分批上路,赶赴洛阳 第三十九章 洛阳花似锦!洛阳牡丹名冠全国,但洛阳城里,四时均有艳丽的花卉,城东一带,都是富贾巨绅的花园别墅。 东横街底,有一座巨宅,清水砖墙,围砌得像城墙一样,占地之广,少说也有上千亩之多,楼宇巍峨,覆盖极广。这里正是全城最出名的大善人罗老太爷的府第,当地人称之为“四维园”。 将近午牌时光,樊友泉扮作走江湖的算命先生,首先赶到东大街,这里距东横街底的四维园,至少还有一里光景,他首先看到墙角一名化子,朝他点了点头,那化子手中拿一支竹棒,棒头西指,他循着朝西走出百步光景,地上又遇上一名坐着的化子,也朝他点点头,手中竹棒指北,他这样连遇上五个化子,终于找到一家黑漆大门墙。 只见门内一名姑娘叫道:“算命先生,请到屋里来。” 这人正是杜小燕。樊友泉进入屋中,铁拐仙,丐帮帮主曾剑髯、杜夫人全在里面,他先把天竺寺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然后由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说明丐帮调集了帮中精锐,齐集洛阳,目前在城中已有三百名丐帮弟子,扮作各行各业的人,散布各处,监视一统门的动静。 樊友泉问道:“四维园可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祝立五道:“从东大街到东横街,兄弟就布了四五十名弟兄,只要一有动静,兄弟就会知道。” “如此就好。”樊友泉和几人低低说了几句,便自匆匆辞去。 中午时光,四维园大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子一停,就走下两个老和尚,一个瘦金刚知本大师,另一个则是少林戒律院慈相大师,两人下车之后,马车就停到对面树荫下去了。” 瘦金刚刚走近大门,门内走出一名青衣汉子抱抱拳道:“老师傅找谁?” 瘦金刚含笑道:“管家请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少林寺知本拜会老施主来了。” 那青衣汉子听说少林寺来的,倒也不敢怠慢,忙道:“老师傅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多一回,那汉子领着一个面目冷森的中年人走出,连连拱手道:“老师傅佛驾已有十多年不曾到洛阳来了,老主人还时常提起老师傅呢,快请里面坐。” 瘦金刚合十道:“老僧已有十多年不曾到洛阳来了,今日正好路过洛阳,顺道来看看老施主的,这位施主……” 中年人忙道:“在下王平,忝为敝庄副总管。” 刚说到这里,又从里面匆匆赶出一个人来,看到瘦金刚急忙拱手作揖道:“老师傅多年不见,难得佛驾贲临,敝老主人听到老师傅来了,甚是高兴,特命在下赶来迎接,老主人正在西花厅恭候佛驾,老师傅快请。” 瘦金刚合十道:“施主是罗有福罗管事吧?真是多年不见了。” 王平忙道:“他是敝庄总管了。” 罗有福连说“不敢”,一面朝慈相大师拱拱手道:“这位大师……” 瘦金刚道:“他是老衲师侄慈相,黍掌敝寺戒律院。” 罗有福连声说着“久仰”,引着两位大师进入大门,一路直达西花厅。 只见厅门前站着一个身躯矮胖,鹞目广颡,冬瓜脸的老者,呵呵大笑道:“老师傅十多年不曾莅临寒庄了,今天是什么风把老师傅吹来了。”他急步趋下石阶,迎着瘦金刚,欢然道故。 “阿弥陀佛。” 瘦金刚连连合十,含笑道:“老施主我佛保佑,福寿绵长,越来越壮健了,慈相,这位就是罗老施主,你快来见过。” 慈相大师走上一步,合十道:“贫僧慈相,见过老施主。” 这老者正是一统门的主脑罗八太爷罗大彬。 他听到慈相二字,神情不禁一怔,继而大笑道:“戒律院大师,老朽闻名已久,今日还是初见,快快里面奉茶。 他把两位大师刚让进花厅,分宾主落坐。 只见总管罗有光又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老主人,从开封来的驼龙姜大侠,和丁建中丁大侠伉俪,偕同总管樊友泉来拜。” “哦!”罗八太爷脸上一愕,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驼龙和丁建中夫妇也来了,这倒巧啊!好,老夫座上有客,你去代老夫请他们进来吧!”罗有福应了声“是”,返身退出。 只见副总管王平又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老主人,门外又来了终南派太一道长、守一道人,以及华山派破山剑客,飞霜剑吴女侠,和杜夫人求见。” 罗八太爷大笑道:“他们大概约好了来的,好,好,有请。” 不多一回,总管罗有福领着驼龙姜大川、丁建中、戴珍珠、姬青青、四香以及总管樊友泉。副总管王平领着太一道长,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杜夫人,杜小燕等人一同走入。 罗八太爷缓缓站起身,颔首笑道:“太一道长,姜大侠,谢大侠,丁大侠贤伉俪,都是老朽慕名已久的人,今天连袂远临,真是蓬荜生辉,哈哈哈哈!诸位快快请坐。” 太一道长,驼龙姜大川拱手道:“罗老庄主名动江湖,领袖群伦,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 罗八太爷敞笑一声,目光转到丁建中、戴珍珠两人身上,缓缓说道:“老朽听说武林出了一对璧人,曾经机缘巧合,进入天香之宫,并以所得珍宝,黄河赈灾,真是侠义肝胆,菩萨心肠,老朽对贤伉俪心仪已久,钦佩得不得了。” 樊友泉道;“只可惜江湖上重利轻义的人多,居然有丧心病狂的江湖巨寇,一再暗中破坏赈灾,还想劫夺赈灾珍宝,据为已有呢!” 罗八太爷勉强笑道:“天底下哪会有这种人?” “自然有。”樊友泉道;“老庄主大概还不知道呢,这一再阴谋阻挠破坏赈灾的人,就在洛阳,据说此人是江湖上一个匪类组织一统门的幕后主使人。” 罗八太爷神色有些异样,冷然道:“老夫不知道。” 樊友泉道:“据说此人昔年是个私枭,走私贩毒,勾结倭寇,无恶不作,最近又勾结天竺僧人,和中原武林作对……” “老夫不想和你谈这些。’罗八太爷冬瓜脸一昂,目视众人呵呵笑道:“诸位比约好了来还要准,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樊友泉含笑道:“罗老庄主问得好,敝主人和老师傅,老道长等人,是在天竺禅寺遇上的,既然到了洛阳,自然要顺道来拜访老庄主了。” 他这句话中带出“天竺禅寺”四字,听得罗八太爷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们去天竺寺作甚?” 樊友泉道:“天竺三尊者强占天竺禅寺,勾结匪类,成立‘护法堂’,为匪张目,老师傅、老道长,联合敝主人乃是护送道善法师回寺去的……”他故意不说下去。 罗八太爷哼道:“结果如何?” 樊友泉含笑道:“现在已经圆满解决了。” 罗八太爷道:“如何一个圆满法子?” 樊友泉徐徐说道:“天竺三尊者铩羽而回,让出了天竺禅寺……” 罗八太爷突然双目一瞪,盯注着樊友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樊友泉,黄河赈灾总管……” 樊友泉含笑道:“不过提起一个人来,老底主也许认识。” 罗八太爷道:“什么人?” 樊友泉道:“先师九指翁。” 罗八太爷神情微微一变,嘿然道:“老夫不认识。”他口气一顿,问道:“老夫还是一句老话,诸位大侠光临寒庄,究有何事,还请明说。” 戴珍珠接口道:“贱妾和拙夫拜访老庄主,确然有一件事要跟老庄主求证而来。” 罗八太爷道:“什么事?” 戴珍珠缓缓从左手袖中取出一柄紫光晶莹的玉匕首来,说道:“这柄紫玉匕,贱妾得之天香之宫,据说昔年共有一对,还有一柄是白玉匕,传闻为老庄主所得,不知可有此事?” 罗八太爷微晒道:“老夫历年来搜藏了不少古玩,白玉匕首,也不止一柄,老夫记不得了,丁夫人请把匕首让老夫瞧瞧。” 戴珍珠道:“白玉匕首虽多,但二十年前老庄主干方百计求得的一柄,据说老庄主从不离身,岂会有记不得的?” 罗八太爷怒声道:“丁夫人此话什么意思?” 活灵官守一道人早巳听得不耐,大声道:“为了一柄白玉匕首,老施主设计把泰山八手仙猿常大侠,华山流云剑客孙景阳,岐山姬家孟女侠,和敝派虬髯剑客杜师弟害死,如何推得一干二净?天竺三尊者已经铩羽回去,一统门妄图与中原武林作对的阴谋,也已彻底失败了,如今你四维园已被各大门派所包围,你此时还不俯首认罪,难道还想抵赖么?” 他一下把整个行动,全掀了出来。 罗八太爷气得一张冬瓜脸红如猪血,仰首大笑道:“好,好,你们结伙而来,原来是对付老夫来的……” 他虎的从椅上站起,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洪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阵仗见得多了,不错,一统门是老夫所创,诸位以为逼走天竺三尊者,一统门就失去强有力的支持,任凭诸位胁迫了,那真是太小看一统门了,哈哈,就凭诸位这点实力,要想和一统门为敌么?” 说到这里,抬头道:“来人哪!” 总管罗有福急步趋入,在门口应道:“属下在。” 罗八太爷问道:“听说有人包围咱们四维园,不知可有此事?” 罗有福躬身道:“回老主人,确有此事。” 罗八太爷又道:“如何处置了?” 罗有福答道:“全已拿下了。” “全已拿下”,这话当然没有人会相信。 “很好。”罗八太爷回顾了众人一眼,冷然道:“诸位大概还不相信吧?好,你去叫他们把人押进来。” “是。”罗有福躬身应了一声,退到檐前,大声道:“老主人有令,着人把扰乱四维园周围的乱党,一起押上来。” 这话听得在座之人,不得不相信了,各自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被他们擒住了一些什么人? 但见副总管王平走在前面,他身后出现一队手执大斫刀的劲装汉子,果然押着几十个人在花厅前面的天井中站停。 这几十个人中,最前面赫然有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玉磐子,和八个蓝袍道人,少林寺达摩院主持慈惠大师,和十来个和尚,以及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神弹子贺德生,其他还有十几个改扮货郎,卖浆,卖瓜等各种不同身份的丐帮弟子。 这些人似是全被点了穴道,神情显得十分委顿! 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莫不耸然变色! 看来布置在四维园周围的人,全已被他们一网打尽! 只有铁拐仙,丐帮帮主曾剑髯,和宫九畴三个人漏网,但却多了武当派的玉磐子等九人。 大概武当派接到瘦金刚派人送去函件,和武当孽徒玄清之后,才派玉磐子率领八名弟子赶来参加行动的了。 罗八太爷看得呵呵一笑道:“诸位看清楚了,这大概就是方才守一道长说的各大门派层层包围四维园的人了?老夫不妨告诉诸位,和一统门为敌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老夫的手掌心去,包括诸位在内……” 丁建中剑眉一剔,冷然道:“罗八,你在咱们的手中……” 擒贼擒王,口中喝着,人已突然欺近过去。 “哈哈!老夫岂会没有准备?”罗八太爷笑声未落,右手在他太师椅靠手上轻轻一按,但听“呼”的一声,他那把太师椅忽然凌空飞起,同时一阵天地摇动。 众人眼前突然一暗,整个花厅四面铁板齐落,把众人关在花厅之中! 瘦金刚、丁建中等人眼看罗八太爷太师椅凌空飞起,一阵喝叱声中,各自挥掌往上击去,掌风呼啸,劲风四旋,但太师椅去势奇快,一闪即逝,就失去了罗八太爷的踪影! 花厅上登时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在座之人,有不少都是内功精湛,目能夜视,眼前虽黑,还能看得清楚。 黑暗之中,响起樊友泉的声音说道:“主人、夫人,身边宝剑,可以斩金截铁,速即破壁而出,此处四不通风,慎防老贼施放毒烟,再迟只怕来不及了。” 戴珍珠已从身边取出几颗夜明珠,分交四香托在掌心,花厅上立时现出了莹莹珠光,作为照明! 但樊友泉说对了,珠光一照,果见花厅屋顶,已有缕缕黄烟,像缨络般蔓延下垂。戴珍珠冷笑道:“区区毒烟,还难不倒人!”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色呈胭脂的圆瓶,揭开瓶盖,用手指甲挑了少许,轻轻一弹,登时满室异香,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她弹出来的,正是得自天香之宫的“天香散”。 丁建中更不待慢,抬手掣出倚天剑,直奔大门,门口已被一方厚重的铁板挡住,他口中大喝一声,使了一招“直破天门”,劲贯剑尖,但听“嗤”的一声,长剑应手刺入。 再使劲一转,剑尖依着门框由左向右横划,转而向下,连劈了四剑,已划开一道门户,口中再是一声大喝,飞起一脚,只听“蓬”然一声巨震,一块比大门略小的厚重铁板,被他这一脚踢得“呼”的一声,直飞出去数丈来远,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大响,落到大天井中间! 大门敞开,天光登时由门外射了进来。 丁建中回身拱拱手道:“大师,老道长请。” 瘦金刚合十道:“丁施主贤伉俪是此行主将,不用和老衲客气了。” 樊友泉忙道:“强敌当前,主人、夫人快不用客气了。” 他悄悄和驼龙、破山剑客、戒律院慈相大师、飞霜剑吴飞霞几人说了几句,要他们抢出花厅之后,等丁建中夫妇和对方动手之际,负责救人。 这时丁建中、戴珍珠已领先走出花厅,大家也相继鱼贯而出。 从罗八太爷连人带椅遁出花厅,四周铁板松落,厅顶放出毒烟,到丁建中破门而出,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敢情对方没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快法,大有措手不及之惑,因此厅外竟然连一个贼党也没有看到。 大门铁板落地,这一声震天般的大响,才使贼党惊觉! 丁建中等人刚走出花厅,才看到一行人匆匆的从长廊上奔行而来。 为首那人,是个手仗长剑的蓝袍青年,生得貌相英俊,只是脸型稍嫌瘦削,鼻露鹰钩,一看就知是心机深沉之人,此时双目凝煞,一脸铁青,领头走来,正好看到丁建中夫妇,不禁咬牙切齿的喝道:“丁建中,今天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人正是罗八太爷的儿子罗文锦! 丁建中朗笑一声道:“姓罗的小贼,你出身少林,背师叛门,投到西天竺,学了几手旁门左道的功夫,就目无师门,奸淫杀人,助纣为虐,替老贼主持一统门,阴谋颠覆各大门派,危害天下武林,居然还敢不顾数十万黄河赈灾黎民,企图劫夺赈灾珍宝,劫持开封城内协助赈灾的缙绅,当真淫恶滔天,杀孽深重,像你这点轻轻年纪,已是集万恶于一身,若是让你活到你老子那般年纪,更不知有多少人遭受祸害,算起来你比老贼还要无恶不作,丁某今天第一个就把你除去,为武林除暴,为世人除害,你准备好了!” 罗文锦早已听得怒不可遏,长剑一指,脸上青气大盛,冷喝道:“姓丁的,今天若是让你活着离开四维园,我誓不为人。” 丁建中大喝一声;“接招!”剑势如虹,直劈过去。 罗文锦同样长剑一挥,迎击过来。 两人这一动上手,立时各出奇招,互相抢攻,一个展开昆仑“少清剑法”,是玄门降魔之剑,一个施展的西天竺“红衣剑法”,剑势凶辣奇诡,霎那之间,就剑光缭绕,剑气纵横,间以剑剑交击,发出锵锵剑鸣! 两人敢情都嫌光凭一支长剑,不能迅快压倒对方,于是丁建中在长剑挥舞之际,左手又使出昆仑绝学“纵鹤擒龙”、“云龙九掌”和“乾元指功”。 罗文锦左手同样使出了天竺“大手印神功”和“九阴摧心掌”来。 在一阵阵震慑人心的“锵”锵”剑鸣声中,又同时响起了“啪”啪”震响,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一场激烈拚搏了。 戴珍珠守在丈夫身后,因为丈夫正在和罗文锦动了手,她不好同时上去,就站停下来替丈夫押阵。 她身后春夏秋冬四香,分立左右,各人都已掣出了兵刃,右剑左扇,全神戒备。这时所有的人,差不多全已动上手了! 原来跟随罗文锦赶来的人数,足有二十几个之多,其中有一老者和三个中年汉子,衣饰怪异,面貌凶狞,头戴阔边无顶草帽,腰间斜插一柄长刀,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之人。 另外还有两个一身黑衣的老者,同样的背负黑穗长剑,面目冷森,年龄差不多已有七旬左右。 另外还有两个中年汉子,正是方才天竺的护法,被驼龙点了穴道,交由四名少林弟子押解来的,大概在抵达四维园之后,被贼人救出来的,(连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都落入了对方手中)他们是天竺三尊的门下,此刻手上已经撤出兵刃,各持一柄降魔杵。 除了这几个比较特殊的人之外,其余十几个人,也都是黑道中的著名凶人,在人数上,对方就已占了多数! 樊友泉本来预计丁建中夫妇一旦动上了手,就可以分出人手,前去救人;但如今对方这批人的出现,自己这边人手就不够分配了! 他悄悄告诉了瘦金刚、驼龙等人,对方四个戴阔边草帽的是倭人中著名的老刀客柳二郎,和他三个徒弟。两个黑衣老者则是昔年九阴门漏网的左右护法祁连双剑,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救人之事,只好暂缓,等这一场搏斗结束之后再说。 大家商议停当,也各自选定了对手,暗中留意对方的动静。 丁建中和罗文锦一动上手,对方的人,果然也撤出兵刃,逼近过来,大家更不打话,各自接住了选定的对手。 驼龙赤手空拳(他从不使用兵刃)迎住了倭人老刀客柳二郎。守一道人、杜夫人、飞霜剑吴飞霞迎住了老刀客的三个徒弟。 慈相大师和破山剑客谢三泰迎住了祁连双剑。 常慧、姬青青抢出去迎住了天竺门徒两个中年汉子。 剩下瘦金刚知本大师、太一道长,和樊友泉三人,并未出手。(杜小燕也没出手,但她跟着杜夫人、娘和一名倭人接战,她就站在娘身后不远)。 对方还有十几名黑道凶人,平日久走江湖,眼看瘦金刚和终南太一道长两人都未出手,自己等人上去,就得和这两位武林中声名甚著一僧一道交手,还有谁敢上去?因此老远就刹住了身形,不敢再上前一步。 驼龙的对手是老刀客柳二郎,他和罗八太爷是昔年在珠江三角洲一带走私贩毒,杀人越货的老搭挡,罗八太爷创立一统门,他是最早的最高护法,地位和天竺三尊者相等。 此人刀法之狠,在中原武林虽然很少露面;但在倭人中是首屈一指的人,一般人使刀,都是右手握刀,但他那柄刀,刀柄特长,用两手紧握刀柄,劈起来刀光如练,呼呼有声,凌厉无匹! 但他遇上的对手,是中原大大有名的驼龙姜大川。虽然不使兵刃,可是双掌开阖,有如两柄开山巨斧,岂同小可? 何况双手握刀,使起来再灵活,也总嫌笨拙,驼龙对敌经验何等老到?既然外号有一个“龙”字,身形一定动如龙游,进退如风。因此老刀客刀法纵然凌厉,也劈不到驼龙一点衣角,反而驼龙一记记开山掌劈得老刀客闪避不迭。 他先前还仗着自己神刀无敌,笑对方仅凭一双空手,岂不自找死路? 等到几个照面之后,才知道中国武功,果然博大精深,不可轻视,一脸凶狞狠傲之气,立时收敛了不少,但驼龙要想伤他,也却非易事,两人还算打成了平手。 飞霜剑吴飞霞、守一道人、杜夫人三支长剑接战老刀客门下三个倭刀客,这三支长剑,施展开来,剑光纵横,轻灵快捷,自然不是双手握刀,变化不多的倭人所能抗拒。因此除了先前他们乱砍乱劈,一度气势如虹,但不到三十个回合,就渐渐落了下风。’常慧、姬青青迎战天竺寺两个护法,姑娘家以为他们刚才被驼龙点住穴道,(那是大势已去,没有抵抗)武功一定不会很高。 哪知这两人和罗文锦、罗无双是同门,艺出摩达尊者门下,这一对降魔杵施展开来,金光耀目,势道沉猛。两个小姑娘两柄长剑和他们交手不到十招,就被震得右臂发麻,剑法为之滞泥,已被迫得连连后退。 戴珍珠眼看两个妹子不是对方对手,暗暗叮嘱四香,注意两位姑娘,必要时去把她们替下来。 慈相大师和破山剑客迎接祁连双剑这两个邪派中的顶尖高手,不但穿的是一身黑衣,长剑上挂的是黑穗,连他们使的两柄剑,也是黑色的,不但黑,而且剑身也特别阔,看去就有说不出的诡异。 慈相大师是少林戒律院住持,戒律院专管教叛门逆徒,武功可说是少林八院中最高的人。 少林寺规定,凡当戒律院住持的人,在少林七十二艺中,至少须精通七艺,平常寺僧,能精通一艺,已是一流高手,精通七艺的少林寺也可以说只此一人了。 慈相大师身通七艺,对付一个祁连双剑,自然绰有余裕。 但破山剑客谢三泰就不同了,他纵然精练华山剑法,剑上造诣极深,祁连双剑,是武林黑道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双方战到十几个回合,破山剑客就已感觉不对! 对方一柄黑剑每挥出一剑,都带有一道浓重的阴寒之气,而且剑光划过之后,这一招应该说已经过去了,但剑光带来的浓重阴寒之气,却仍然滞留不散! 这十几招下来,左右前后,纵横交织的滞留寒气,已经布满了周围一丈方圆,使人感到愈来愈冷,打到四十几招,渐渐感觉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连运剑右臂也没有平时的灵活了,一时之间,几乎失去了抗拒之力,脚下连连后退。 四香奉了戴珍珠之命,本来是接替常慧和姬青青的,但此时看到破山剑客败象已露。对方一个黑衣老头比两个天竺门下护法弟子还要厉害。 秋香忙道:“春香姐姐,你和夏香姐姐帮助常姑娘,姬姑娘就够了,谢大侠形势危急,我和冬香去把他替下来。” 说到这里,急忙催道:“冬香,快来!” 两人一跃而上,秋香叫道:“谢大侠,你只管退下来,这老贼让给小婢了。” 冬香接口道:“这老贼一身乌黑,绝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早些把他打发了就算。” 两人右剑左扇,一左一右闪身而上,说话声中,两把铁扇交叉一对,就听“噹”的一声,叉住了刺来的一支乌黑长剑,同时右手一招“剖龙取肝”,两支长剑分取对方腰际,一招就把黑衣老道逼退了一步,轻易的替下了破山剑客。 破山剑客谢三泰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堂堂华山派掌门人,竟还不如戴珍珠手下两个使女,这真叫强将手下无弱兵了!” 春香、夏香眼看秋香两人一下接下了黑衣老者,也自见猎心喜,哪还犹豫,口中叫道: “夏香,咱们也该上去了。” 夏香早就跃跃欲试,闻言柳眉一挑,笑道:“咱们早该出手啦!” 纤腰轻轻一摆,像一阵风般朝和姬青青动手的中年汉子欺了过去,叱道:“你几时逃出来的,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长剑从横疾落,砸在他降魔杵上,左手折扇“刷”的一声巧妙的朝他喉头划去。 那汉子没防到夏香出手竟会这般奇幻,等到惊觉,铁扇已经划到喉头不过数寸,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哪知姬青青方才屈居下风,心头气愤已极,口中娇叱一声,长剑横扫,剑光一闪,那汉子惨嗥一声,双脚齐膝截断,痛得昏死过去。 春香和夏香同时扑出去的,她也同样一下欺到了和常慧动手的中年汉子右首,一声不作,长剑挥出,就格住了对方降魔杖,左手铁扇,“啪”的一声,敲在他右手“天宗穴”上。她这一手使得极快,那中年汉子骤不及防,(其实天仙香子的“霓裳扇舞”,招式离奇,武功再高的人,也防不胜防)但觉右臂一麻,(“天宗穴”在肩头大骨下陷中)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旁闪出。 常慧和姬青青都是最刁蛮的人,方才被他又沉又猛的降魔杖逼得还手无力,连遇险招,心里恨透了他,有这一丝空隙,哪肯放过,左手取了一把“太阳神针”,在他跃退之际,撒了出去。 那汉子和他同伴一样,口中惊啊出声,已跟着倒了下去。 春香咭的笑道:“没用的东西!” 她一个转身,朝夏香招呼道:“夏香,咱们现在该去帮秋香她们,收拾那个黑老头啊!” 夏香道:“对,上!”两人娇躯一扭,有如两只穿花蝴蝶一般,迅快的窜飞上去。 春香叫道:“秋香,我们来啦!” 她喊声甫出,已和夏香剑扇同施,攻了上去。 秋香、冬香替下了破山剑客,但这黑衣老者乃是昔年九阴门的右护法,武功何等高强? 秋,冬二香在剑招上,可比他差得很远,因此两三招下来,剑势出手,就被对方黑剑逼得施展不开,只有左手铁扇,招式玄奇,才能补剑招上的不足。 这时听到春、夏二香赶了过来,秋香急忙叫道:“春香姐姐,咱们要弃剑啦!”这是她们的暗号,“弃剑”,就是改使双扇。 春香应道:“好!” 这声“好”,四个人果然同时退后一步,右手一扬,把手中长剑丢去。 黑衣老者江湖经验何等老到?这四个丫头突然弃去长剑,岂会无因?目光一抬,冷然笑道:“小丫头,你们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招,那可还远着呢!” “不远!”秋香咭的笑出声来,在这一霎那,四人倏退乍进,右手扬处,各自多出一柄精铁折扇! 四个人纤腰轻扭,人影晃动之际,八把铁扇乍然展开,眨眼间漫天扇影,到处飞洒,但听“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老者一柄黑剑还未劈出,就被她们铁扇一记接一记的敲在剑身之上,同时另一只手的铁扇,却划起了一道道玄光,朝他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的要害大穴袭到。 黑衣老者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暗道:“她们这是什么招式?” 就因他右手黑剑被她们铁扇一记接一记敲打,无法变换招式,这一瞬间,他身上已有五六处大穴,被四香的铁扇敲中。 这要换了旁人,被击中一处,就已倒下去了,但黑衣老者乃是著名的祁连双剑,九阴门老魔头,此时身上五处大穴受制,他仗着精纯内功,依然支持不倒,但心知这番难逃劫数,口中长叹一声,左手一掌,自碎天灵,往后倒去。 冬香奇道:“咦,他自杀了!” 夏香道:“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那和慈相大师动手的黑衣老者,两人剑、杖(慈相大师使的是禅杖)交击,打到八十余招,还是平手,此时骤睹同伴自碎天灵,倒了下去,口中大叫一声:“老二……” 舍了慈相大师,纵身飞扑过去。 慈相大师左手一抬,弹出一缕指风,他使的是佛门“一指弹神功”,击中黑衣老者后心! 黑衣老者大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才发现一身真气,业已被老和尚一指震散,祁连双剑,岂肯落人之手?他举手一掌,自震天灵而死。 这一瞬间,惨叫连续响起,飞霜剑吴飞霞使出一招“倒垂莲花”劈了倭刀客,杜夫人也以一招“飞云掌”击中对方右肩,再补上一剑,结果了另一个倭刀客。 活灵官守一道人眼看三个刀客,只有自己还未得手,口中暴喝一声,侧身欺进,一剑穿心而过。 老刀客和驼龙久战不下,早已被逼了下风,此刻眼看三个徒弟均已毕命,心头更是急怒攻心,双目尽赤,口中“呀”、“呀”乱叫,双手握刀,挥舞得霍霍生风,猛斩急劈,和驼龙拼上老命。 前面说过,双手握刀,任你劈得再快,总嫌笨拙,遇上二流人物,还可逞一时之威,但遇上驼龙这样的顶尖高手,就黔驴技穷,先前驼龙只是要看看他倭刀招数,究竟有些什么威力,但这些时间下来,他不禁暗暗冷笑,倭人所谓“刀客”,不过拾唐人武功的余唾,从“斩马刀”变化而来,根本谈不上招数。此时他横刀斩来,身形一个轻旋,口中暴喝一声,右手扬手一掌,顺着他刀背劈落。 老刀客一刀劈空,陡觉刀背上如中千斤重锤,刀势不禁往下一沉,他这一刀上用足全力,刀势一沉,上身自然跟着往前微扑,驼龙左手一掌,掌风如涛,蓬的一声击在他背上。 老刀客口中“呃”了一声,一个人朝前直摔出去三四步,再也站立不住,跌了个狗吃屎,长刀一弃,双手箕张,一个虎跳朝驼龙扑来,这是垂死挣扎,他还想抱住驼龙拼命。 驼龙没等他扑到,右手直立如刀,迎劈出去,这一掌当然端端正正击在老刀客柳二郎的胸前,老刀客口喷鲜血,一个人直飞出去两丈来远,仰天摔倒,再也不动了。 天井中,所有战斗,前后不过一顿饭的时光,对方几个高手,全已伏诛,瘦金刚和太一道长,还未出手,这可把其余十几个贼党看得心胆俱寒,只有罗文锦和丁建中双剑齐举,剑风激荡,拚斗出三百招以外,依然难分胜负。 但罗文锦心里有数,他方才连使“大手印”、“九阴掌”和“般若禅掌”,和丁建中硬拚了几招,“大手印”和“般若禅掌”,还可接得下对方的掌力,自己一向以为最厉害的“九阴摧心掌”,简直无法抗拒对方的掌功,差点就被丁建中把真气震散,(丁建中练的“三阳玄功”,正是“九阴掌”的克星)因此左手不再使掌了,只是全力使剑,和对方力战。 戴珍珠一直站在边上观战,心中暗暗奇怪,丁郎和自己联手,连天竺三尊者之首的摩迦尊者都不是对手,罗文锦只是摩迦尊者的门下,丁郎一柄长剑,竟会久战不下。 她怎知他夫妇练的“三阴三阳玄功”,必须两人联手,才能发挥至大至刚的威力,仅凭丁建中一个人,“三阳玄功”虽能克制罗文锦旁门“九阴真气”,但所谓孤阳不长,独阴不生,最多也只能凭剑招变化,和各人的武功争胜,无法发挥“三阳玄功”威力。 就在两人激战未休之际,少林戒律院慈相大师手持禅杖,缓缓走了过去,口中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罗文锦你是本寺上代掌门人嫡传弟子,当时因你一念之差,只把你取消少林门人,并未追回武功,那是希望你回头是岸,不可再犯少林戒条,你竟怙恶不悛,变本加厉,不仅淫恶滔天,还啸聚匪类,勾结倭人,和各大门派为敌,老僧奉方丈令谕。着即追回武功,按律处置,你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他这番话,运用“狮子吼神功”说出,旁人听来,虽然不响,但听到罗文锦耳中,每一个字都如焦雷一般! 他正和丁建中动手,只觉心头狂震,剑法不禁呈现滞乱之象! 丁建中因慈相大师已在发话,不愿乘机追袭,长剑也随着一停。 罗文锦脸色铁青,双目尽赤,眼看丁建中剑招停住,这是大好的机会,口中怪笑道: “老和尚,你说什么?要追回本公子武功。” 身形闪电般欺到,右手长剑一记“独劈华山”,当头飞劈过来,他存心一招劈敌,左手使了一记“九阴摧心掌”和右手剑势同时发出,剑先劈落,左手也随着拍到慈相大师胸口。 慈相大师巍然而立,口中沉喝一声:“孽障,还敢逞强?”右手镔铁禅杖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左手大拇指轻扣中指,无名指,食指和小指直伸,当胸停住,朝前点出。 少林寺只有戒律院住持通七十二艺中的七艺,此刻使出来的正是“如来拈花指”。 罗文锦这一掌如果使出“大手印”来,同样是佛门神功,也许还可以功力相抵,但他估计错误了,以为丁建中练的纯阳功夫,正好克制自己“九阴掌”,对别人来说,“九阴掌” 遇上任何掌功,阴气都能随掌渗入,震摧对方心脉,威力大过“大手印”。 但他怎知慈相大师这一记“如来拈花指”,如何能挡得住,但觉左掌发出,骤然一震,整条左臂立时麻木若废,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噔噔噔往后连退了三步。 说也真险,慈相大师镔铁禅杖朝上架起,怎知罗文锦手上的龙泉剑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剑(如非名剑,和丁建中拼斗了将近三百招,早就被倚天剑削断了)剑杖乍接,但听“噹” 的一声,一支粗逾鸡鹅的镔铁禅杖,立被齐中截断,半截断杖,从空中掉落下来。 差幸慈相大师一记“拈花指”把罗文锦震了出去,不然的话,这一剑就可把慈相大师劈为两半。 丁建中一见慈相大师禅杖被削断,罗文锦手中持有利器,急忙掠上,仗剑喝道:“姓罗的,还是咱们来见个高低吧!” 慈相大师掷去断杖,沉声道:“丁大侠,他这少林败类,该由贫衲处置。”丁建中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往后退下。 罗文锦运功一试,左臂已被老和尚废去功力,再也无法动弹,心头更是愤怒,厉笑道: “本公子那就送佛送上西天了。” 右手长剑刷刷急刺过来,记记都是凶狠毒招,立意要把老和尚立毙剑下。 慈相大师口喧佛号,赤手空拳,施展出“十二拿龙手”,灰衣晃动,一双手臂倏伸倏缩,在他一片剑光中闪避游走,志在夺剑拿人! 这回显示出少林寺领袖武林的神功,果然盛名不是幸致,仅凭慈相这一手神功,就奇幻莫测,不同凡响,看得双方的人,莫不全神贯注,摒息不敢呼吸! 罗文锦剑光如织,龙泉剑剑风嘶嘶,就是刺不到慈相大师身上,打到第三十六招上,但听慈相大师大喝一声,左手已扣住了罗文锦执剑右腕,左手闪电之间,在他身上连拍了九处大穴。 等他左手一松,罗文锦长剑落地,一个人脸如金纸,像生了一场大病,砰然一声,委顿在地,只是张着口喘息! “好哇,老夫和你们拼了!”只见罗八太爷满脸俱是狞戾之色,右手执着一柄尺许长,晶莹夺目的白玉短剑,从花厅中大步走出。 杜夫人冷喝道:“老贼,你终于出来了!” 这一瞬间,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姬青青、常慧、樊友泉等人,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全都迅快的围了上去。 丁建中一摆长剑,迎向他正面。戴珍珠叫道:“大家小心,他手上拿的是白玉匕,善削兵刃。” 随着喝声,也从袖中取出一柄紫光晶莹的紫玉匕来,左手执一柄白玉扇,跟着丈夫身边,迎了上去。 这时慈相大师已经一把提起被废去武功的罗文锦,退后了几步。 驼龙朝退到左廊下的十几个贼党大声喝道:“尔等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那十几个贼党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凶人,眼看一统门已经一败涂地,束手就缚,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六着,自然走为上着,不待驼龙说完,大家不约而同纷纷纵身掠起,朝外夺路而逃! 突听围墙外响起一声嘹亮大笑,接着“笃”的一声,铁拐仙李老二、丐帮帮主曾剑髯和宫九畴三人已在墙头现身。 曾剑髯手执八尺长一根青铜打狗棒,洪喝道:“一统门的人听着,丐帮调集中原五百弟子,已把四维园团团围住,所有附贼的人,若不趁早放下武器,妄想突围,丐帮只有大开杀戒,一律格杀勿论了。”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有五百弟子围住四维园,那就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了。 十几个贼党已经掠出去的,又纷纷退了回来,大家聚集一起,如负隅之虎,还在犹豫! 右首长廊上,又有一行人迅快的穿行而来,为首的赫然是副总管王平,他身后跟随着武当玉磐子,和八个蓝袍道人,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和八名护法弟子,丐帮行令长老只手擎天祝立五,洛阳分舵舵主时尚廉,神弹子贺德生,还有十几个改扮货郎,卖浆等的丐帮弟子,这些人手上,全已拿着兵刃,最后两名丐帮弟子还押着一个双手反剪,被绳索捆绑了的四维园总管罗有福。” 大家正感奇怪,只见付总管王平手仗长剑,朝围着罗八太爷的圈中走去。 武当玉磐子和少林慈惠大师,丐帮祝立五、神弹子贺德生等人的突然出现,使得在场的侠义道声势更强! 那十几个贼党眼看走既无望,战又不敌,只得纷纷放下兵刃,愿意束手就缚。 驼龙洪笑一声道,“诸位自己应该知道,你们在江湖上作过多少恶,造过多少孽,如若放你们离开,难保不重操旧业,因此武功必须废去,没有武功,才会真正重新做人,如今一统门已破,姓罗的老贼一生走私贩毒,聚集了不少不义之财,待会可酌予尔等财物,离去之后,也好经营个小本生意谋生,尔等可在东首廊下等侯。” 说完,双手连发,在各人身上连点数点,废去了他们一身武功。这些人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接受,一起去到东首廊下,并排在石阶上坐下。 再说罗八太爷刚一走到阶下,就被众人围住,他已横上了心,仰首厉笑道:“好,好,你们再多来几个,老夫也不在乎。” 宫九畴手持长剑,从墙头纵落,也朝罗八太爷围去,口中笑道:“罗八,你还认识我么?”’ 罗八太爷看了他一眼,哼道:“老夫一生杀人无数,你是何人,老夫如何记得?” 宫九畴道:“在下宫九畴,先师九指翁,你不会不记得吧?” 罗八太爷一眼看到副总管王平也挤了过来,不觉沉喝道:“王平,莫非你也和老夫有仇么?” 大家目光不觉齐朝王平投了过去。 王平厉声笑道:“老贼,是你瞎了眼睛,你再看看我是王平么?” 他衣袖在脸上用力一阵擦拭,揩去了一层易容药物,竟是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 杜夫人忽然失声道:“少鹏,竟会是你!” 少鹏,正是虬髯剑客杜飞鹏的儿子。 杜少鹏目蕴泪水,点头道:“是的,孩儿混入四维园,已有数月之久,一直跟随王平手下做事,三个月前在北邙杀了副总管王平,冒名北来,为的就要手刃老贼,替爹报仇。” “哈哈!”罗八太爷大笑一声道:“凭你们还奈何不了老夫。”他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掠过,一指常慧、姬青青两人,问道:“你们两个丫头呢?” 常慧切齿道:“我叫常慧,我是给先父八手仙猿报仇来的。” 姬青青接着道:“我娘是岐山家的孟素兰。” “很好!”罗八太爷道:“你们都来了,那就一起上吧!” 喝声出口,突然身形一晃,朝姬青青、常慧两人欺去,右手白玉匕挥起一道晶光,有如匹练飞射。 姬青青、常慧两人娇叱一声,双剑同时交叉飞起,一个架他剑势,一个刺他右腰。 罗八太爷冷嘿一声,右手轻轻一转,但听“噹”“噹”两声,两支长剑立被削断。 杜夫人吃了一惊,急忙斜发一剑,削向老贼肩头,守一道人更不怠慢,口中一声暴喝,一剑直贯前胸。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罗八削断姬、常两人长剑,杜夫人和守一道人的长剑也同时刺到,罗八面带狞笑,右手一探,竟然抓住了杜夫人的长剑,“啪”的一声,硬生生把长剑拗断,守一道人贯胸一剑却划今正着,罗八胸脯一挺,守一道人这一剑竟然像刺在铁石之上,他右手一圈,白玉匕噹的一声,又把他长剑削成两截! 杜少鹏、杜小燕眼看娘的长剑被罗八伸手抓住,两人大吃一惊,各自挺剑便刺。 罗八左手一掌劈向杜小燕,同时飞起一脚,把杜少鹏踢了一个斛斗,翻滚出去。 因为大家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把罗八太爷围在中间,罗八太爷欺向姬、常两人,乃是大圈子的右方,他削断四人长剑,一掌逼退杜小燕,脚踢杜少鹏,只是身子打了一个转的工夫,就把大圈子右方七个人逼得齐向后跃。 丁建中没想到罗八竟有这般神勇,尤其他练成“金刚罩”,周身刀剑不入,可以手断宝剑,也大感惊栗,急忙喝道:“诸位请退,老贼练成‘金刚罩’,不是普通兵刃所能伤他,还是由愚夫妇来对付他吧!” 樊友泉道:“主人说得极是,诸位速退。” 罗八太爷大笑一声道:“丁建中,老夫先除去你夫妇两个也好!”人似旋风,在说话之时,一下朝戴珍珠欺过去,白玉匕首当胸就刺。 戴珍珠左手白玉扇不敢轻撄其锋,右手一翻,紫玉匕“叮”的一声,架住了对方白玉匕,左手玉扇一道莹光,闪电削向对方咽喉。 丁建中看他出手,倚天剑嘶的一声,朝他左肋点去。 罗八太爷看出丁建中手上是一柄古剑,光华极盛,倒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滑,由下翻起,削向他的倚天剑,但听又是“叮”的一声,剑匕乍接,罗八陡觉右臂一震,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戴珍珠身形翻飞,紫玉匕在前,白玉扇在后,又朝罗八攻到。 罗八怒极,浓哼声中,白玉匕朝紫玉匕上硬砸过去。 方才戴珍珠架住罗八白玉匕,只不过是架住而已,但这回“叮”的一声,金振玉撞,罗八只觉戴珍珠匕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右臂猛震,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心头不禁大奇。 他不知方才只是戴珍珠一人接住他的匕首,“三阴玄功”还不能发挥威力,这回丁建中和她联手,有“三阳玄功”之助,威力骤然增强了何止倍蓰?因此丁建中一剑,只把他震退一步,戴珍珠这一匕,却把他震退了两步。 就在他被震后退,丁建中长剑又已划到。 罗八太爷对两人恨之切骨,大吼一声,挥匕迎击,这下他已用上了全力,只听又是“叮” 的一声,丁建中因戴珍珠之助,剑势击出,威力比方才又增强了甚多,“叮”声甫发,罗八太爷哪里还接得下来?不觉噔噔的连退了五步之多。 丁建中大喝一声:“老贼,你也不过如此!” 又是刷的一剑,斜劈而出! 戴珍珠柳腰一扭,匕先扇后,同时攻到。 这回“三阴、三阳玄功”,因两人同时出手,可说已发挥到极致,两道剑光,顿然暴涨,罗八太爷连番被震后退,已是双目尽赤,怒吼一声,使出了全身功力,一招“秋水横舟”,匹练般白光朝两人挥出。 他焉知戴珍珠一匕一扇,看似匕先扇后,实则同时击到,紫玉匕迎击白玉匕,左手白玉扇却在身形半旋之际,“啪”的一声,击中罗八执匕的右臂“曲池穴”。 罗八练成“金刚罩”,刀剑不入,就算点中他穴道,可说毫不在乎,但丁,戴联手,“三阴、三阳玄功”,已贯注两人全身,这一扇,一股“三阴玄功”的阴柔劲气,正好柔能克刚,透穴而入,一条右臂登时被废,同时他横匕挥出,这一招“秋水横舟”,本可挡住倚天剑和紫玉匕的攻势,但倚天剑和紫玉匕上,也已融会了“三阴、三阳玄功”,他如何抵挡得住?口中大叫一声,白玉匕“噹”的一声跌堕地上,一个人被两人凝聚在剑上的玄功一逼,但觉一阵和风,透体而过,震得凭空飞起,跌出去一丈多远。 姬青青、常慧两人手中长剑被削,心头十分气愤,此时一见老贼被丁大哥夫妇震飞出去,常慧掏了一把“太阳针”往空洒出。姬青青把手中断剑脱手投去。 这要换在平时,罗八练成“金刚罩”,自然伤他不得;但此刻他“金刚罩”已被丁建中夫妇“三阴、三阳玄功”震散,人在空中变成了飞靶,不仅常慧的一蓬太阳针悉数钉入体内,连姬青青一柄断剑,也一下透入后心,一声凄厉的惨嗥,一个人像殒星般直堕下来,作恶多端的罗大彬,终于恶贯满盈,自食恶果。 杜夫人一下从杜小燕手中取过长剑,切齿道:“老贼你也有今日!”一剑劈落,把罗老贼一个脑袋劈成了两半。 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霜剑吴飞霞、守一道人、杜少鹏等人眼看仇人伏诛,也纷纷赶了过去。 “阿弥陀佛!”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急步走近,双手合十道:“诸位大仇已报,人死不记仇,罗老施主一生罪孽已有他的鲜血洗刷干净了,不可再毁他遗体,老衲在这里向诸位求情。” 大家经他一说,纵有碎尸万段之心,也只得作罢。 驼龙老泪纵横,拉着丁建中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终算替你义父扫雪了大仇,老主人九泉有知,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罗八太爷一死,一统门自然烟消云散了,大家早经公议,由樊友泉会同少林达摩院住持慈惠大师,丐帮行令长老祝五立,神弹子贺德生四人,清点四维园金银财物,分装了五大车,运往开封,作为赈灾之用,并酌情分予已被废去武功的总管罗有福,以及一干附贼之人,大家干恩万谢而去。 一行人离开四维园,因这座大宅,布置了不少机关埋伏,为防被歹徒据为巢穴,只好纵火焚烧了。 武当玉磐子率同八名门人首先向众人告辞,回转武当。 铁拐仙李老二乃是闲云野鹤之人,大笑道:“现在没老化子的事了,老化子也要走了。” 也拄着铁拐,飘然而去。 丁建中等一行人赶返开封京安客庄,留在开封的人,也打了一场漂亮胜仗。原来黎阿毛(假扮靖一道人的人)已奉有樊友泉密柬,率同孙二娘,佯称乘人不备,逃离京安客庄,赶返一统门开封分坛。 接着由分水兽路传广、魁星铁凌霄、神刀无敌冷中锋三人带着青苗神姜青田夫妇,金氏兄弟,车把式钱通、钱义等人随后掩至,(铁扇相公宋兴仁留守客店)孙二娘暗中放出“金蜂阵”,一举破去了开封分坛,当场格毙西天王武天相。(这也是樊友泉授意的,因为武天相究是戴珍珠父亲的结义兄弟,生擒了他就不好处置)这件功劳,以黎阿毛为首功,因此太一道长也宽恕了假冒靖一道人的罪衍。至此,一统门余党,已是全数肃清了。 太一道人、守一道人、破山剑客谢三泰、飞霞剑吴飞霞、杜夫人率同一子一女,均因大仇已报,纷纷向瘦金刚、驼龙、丁建中夫妇致谢,各自回山。 丁建中也因义父血仇已雪要回泰山祭奠,留下樊友泉要他协办黄河赈灾事宜。 姬青青的叔父姬叔全为虎作伥,大家原先决议要把他送回岐山姬家去的,但经驼龙姜大川和戴珍珠两人替他说情,虽未恢复他的武功,也得到大家的谅解,宽恕了他,如今驼龙又把他约了同去泰山,戴珍珠也拉着姬青青同行。 路上,驼龙以大叔的身份,恳切的和丁建中作了一次长谈,告诉他当年八手仙猿常千里收他为义子,原是有意要把常慧许他为妻,丁建中虽在天香之宫与戴珍珠成了亲;但常家只此一女,此事又早有定议,而且也是老主人的意思,丁建中自然得遵守义父的遗言,与常慧成为眷属,等将来有了孩子,也可兼祧常家香火。 另外是姬青青在身中金蜂毒时,是丁建中替她治疗的,女孩儿家清白之躯,岂能让男人看到?何况姬家的情形也和常家一样,孟女侠只此一女,姬青青结缡之后,同样也需要兼祧姬家的香烟,他(驼龙)要姬叔全同去泰山,就是要姬叔全以姬家家长的身份,替姬青青主婚。 这两桩喜事,都是驼龙和戴珍珠一力促成,预定在拜祭过义父之后举行。他这番话,如今以现代的眼光看来,自然不合法律规定,但在当时那个年代里,却是合情合理合法之事。 再说这一故事的四位男女主角,有这样一个安排,岂不圆满?作者也正好就此搁笔。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