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虚界印象》


 引子

村子里狗吠声此起彼伏，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奋力奔跑，手里还拎着一只尚在惨叫的雪白鸭子。身后的烟尘里传来吼声，"臭小子，还我肥鸭。"少年越过一个土堆后，突然立住脚步，原来是险些撞到迎面拎着鸡蛋篮子走来的山婆。老太太惊魂未定，举起拐棍就冲着少年来了一下，“小崽子，可把我老太太吓坏了！”少年险险躲开这带着呼啸风声的一棍，挤出笑容说了句不好意思，还想接着跑，后面一只大手却已经扑了过来，转眼少年便被按住动弹不得。少年艰难转过头，正对上胡铁匠铜铃般的大眼，只见他浓密胡茬中的嘴咧得老大，呼哧呼哧喘着气，这当口老太太又一棍子过来，避无可避的少年哎呦一声。
“怎么样，悬哥，我这鸭子不好拿吧？”胡铁匠挺开心，咧嘴一笑脸上的横肉抖了半天。被叫做悬哥的少年撇撇嘴大声说“愿赌服输，这鸭子我已经到手了，你现在抢回去，就不怕别人笑话？”胡铁匠一滞，有点心虚的回头看了看，却见果然已经远远凑了一圈人看热闹，抓着悬哥衣领的手便不自觉松了松。刚要再说话，山婆又张开了嘴：“哎呦，我这老太太都听明白了，原来你小子打赌不服输，还想赖账！”言毕又是一棍子，不过打向了铁匠。铁匠躲闪不及闷哼一声，看了看老太太那满是皱纹还气哼哼的脸，不敢发作，憋得涨红了脸。“怎么样？服不，有我老太太一天在，这小荒村里就得人人讲规矩！”铁匠本就不占理，眼看围观乡亲都在偷笑，只得赶紧走人，临走前又恶狠狠瞪了悬哥一眼。少年也一个白眼回敬过去。
“害，您这身子骨，有打人的力气，走路还用什么拐杖啊。”悬哥捏捏手中鸭子，对山婆笑呵呵道。山婆闻言便要再打，却突然止住了手，也笑呵呵问少年：“乖孩子，告诉婆婆，你们打的什么赌？”悬哥收敛了坏笑，道：“你真要知道？”山婆还是乐呵呵，“告诉我有什么妨碍？”少年便凑近她耳边，嘴唇轻动的刹那，山婆眼中一道精光闪过。那是一道与她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光芒，即使在这个怪诞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入夜，少年坐在家门前柳树下，头倚着墙，眼望星空出神。少年的家在村子最南面，而且整条街只有这一家。再向南看去，只有黑茫茫的无尽荒野。此时这个名叫名叫镜悬，外表是十五六岁少年的家伙就这么坐着，面前是黑到出奇的黑暗，眼中却是闪亮的繁星。“黑毛，知道吗，我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了。”镜悬仿佛对着空气说话，但很快身边几声低沉的犬吠回应了他。“哈哈，原来你也觉得这里不错，那就先定下了，不走了。”镜悬又恢复了抬头看天的动作，身旁隐没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也沉默下来。



 来历不明的少年

镜悬三年前来到这个叫做小荒村的地方。这里的人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既然他愿意自己建造房子住下，也没人闲的去干预，毕竟这里偏僻得很，人少空地多，外人一般也是不愿意来的。村民们都老实且普通，符合这个世界的一般人面貌：不好奇、不多事，因此三年的时间里也不见有人去探问少年的底细。他们只记得这个镜悬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雪白的细布素净长衫，牵着一只极温顺的小黄狗。现在小黄狗仍每天出现在众人眼前，在村里走街串巷混食吃，但那身雪白长衫可是再没见少年穿过，那可是村里所有人都头回见过的上好衣服啊。
有些奇怪的是，三年过去小黄狗还是那么大，似乎一点没长。而每日砍柴种地，独自生火做饭的镜悬，也似乎未曾变化模样，仍然是十五六岁样子。
可是，更奇怪的是，从未有人对此感到奇怪。
今天镜悬不用下地干活，因为天下起了小雨。他搬来自制的藤椅，坐在房檐下望天。暗灰色的天上一道道银亮雨线飘来，让少年看得入了神，全然不顾麻布裤腿已经微湿。镜悬脚边趴着一只小黄狗，毛也被雨水打湿，此时哼唧了两声。镜悬这才回过神来，不禁笑道：“你问我每天看天有什么用？哈哈，这就不是你一只狗能懂的了。”黄狗露出极其人性化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又哼唧了声。少年又道：“我知道你每天被我叫小黄，心里不痛快，这我能理解，毕竟你其实不小，也不黄，哈哈哈。”小黄狗彻底把白眼翻到了天上，然后起身进屋了。少年眼神重新变得迷离，“你明白的，我不是真的喜欢这儿，我只是回不去了而已，虚界……”
明明是下着雨的白天，苍穹中却突然有星芒隐现。捕捉到了那紫光刹那间的一闪，镜悬脸上浮现出笑容。“果然，还是被我猜对了。”少年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快速闪动，幻化出一个复杂的印决。然后，凝心等待了足足一刻钟，终于看见一股极其细微的紫气缓缓凝结，缠绕，在空中盘旋三周后猛然没入镜悬胸口。少年再次重复印决，可是这次却没了效果。旁边早已被吸引过来、屏气凝神观看这一幕的小黄狗又呜呜叫了几声，似乎相当激动，镜悬眉头一皱，道“没事，直接说人话得了。”“你终于成功了！是不是可以走了？”“走个屁，还差的远呢！再说了，你不是也说喜欢呆在这一辈子吗？走什么？”黄狗再次口吐人言，竟是个大汉声音：“行行，那就都别走啊，咱俩就跟这群傀儡人耗上一辈子！”镜悬忍不住笑了笑，不再说话，但眉眼间难掩喜悦。“不过，既然有了希望，那么计划也该开始实施了。先从老太太那儿开始吧，铁匠那就先不急。至于傀儡人和灵血的问题，呵呵……”少年默默道。


 准备

山婆站在家门口，微眯着眼仰天看着早晨的太阳，这一看就是很久很久。渐渐地，山婆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条条沟壑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容，“看来，他应该是发现了……”
如果另有这个世界的正常人在此处，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天的太阳大得离谱，而且竟然隐隐呈现虚幻状态。
山婆坐在门口开始等待。风开始吹拂，她能感觉到柳枝的嫩芽在脸上拂过，她苍老的脸上仍然古井不波。
这里户数不多，但家家门口都有一棵古柳树，多少年来如此。
镜悬在东边的小路上出现了。少年仍然穿着麻布汗衫，脚下的草鞋踩在路上咯吱咯吱，朝这边一步步走来。
山婆并没有睁开眼睛看向他，淡淡地说道：“其实那天不用问你，我也知道你们赌的是什么，无非是此处有几个“人”罢了。不过老婆子很好奇，在天之异象出来之前，你们是怎么判断谁输谁赢的？”说到这里，山婆睁开了眼睛。
镜悬微微一笑道：“这其实很简单，我和铁匠在半夜去全村每家门口转了一圈，除了你这里之外，家家都有嘶吼声，是不是人，一听便知。我赌只有你我三人，他却坚信村长那老头子也并非傀儡。害，这大老爷们还因为这个伤心了半天，说和村长半生交情都喂了狗了。”山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但仍是淡淡说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既然异象已出，你也快要走了吧？”镜悬颔首道：“的确是。”山婆又道：“可是你回不去，不是吗，只是在这无尽大荒走走罢了。”镜悬没有应声，但伸出了一只手。“哈哈，你小子，还真是直接。没的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有希望的，这点四灵血我给你便是。”山婆笑道，随即一挥手，一只玉瓶凭空出现，被镜悬稳稳接住。“多谢，保重！”镜悬深深看了这外表是老太太的家伙一眼，将玉瓶揣进怀里，便抬脚离开。
身后传来苍老而爽朗的声音：“老太太我人好心善，但那胡小子可不一定啊。对了，你要是真能出去，而且混出了名堂，可别忘了回来看看！”
镜悬摆摆手算是答应，没有回头。
他已经决定即日启程，如果铁匠那里有阻碍，那也只能动手。
“嘎嘎嘎！”镜悬还没推开破烂的篱笆大门，铁匠家里的鸭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没有着急再向里面走，而是站在那里仔细端详这一群公母大小俱全的鸭子。前些天烧烤那一只的时候并未发觉异常，今天镜悬却觉得这些肥鸭颇有些不一样。他暗自掐动右手指诀，一股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紫气顺着经脉从腹部流向双眼。“这，居然！”在镜悬眼中，雪白的一群鸭子竟赫然变成了鲜血凝结般的暗红色，其中一只的嘴尖甚至还在向下嘀嗒红色液体。镜悬忍住干呕感，抬头望向出现在屋门口的大汉，冷冷道：“你给这群畜牲喂了什么？”
铁匠胡子拉碴的脸笑得拧成了一朵花，“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让它们吃人，不过是些傀儡血肉而已。怎么，鸭肉口感还爽滑？哈哈哈。”镜悬面色阴沉道：“行了，既然不是真的人肉，我也没功夫管你这些。东西给我吧，我要出去看看。”铁匠一愣，道：“就这么管我要？真以为我怕你吗？老太太忌惮你来自那个地方，我可不顾忌。如今末世源力稀薄，恐怕是千年内，那群虚灵们也没精力去打开结界吧。你道行尽封，这帮家伙也出不来，在这天道不涉的小荒村里，我怕你做甚？”镜悬闻言微微笑道：“你觉得我源力尽失吗？那看看这个。”说罢缓缓抬起右手，五指飞速闪动，一个极其复杂的指诀成型后，拳头大的紫色火苗赫然从掌心升起，随即在铁匠的目瞪口呆中湮灭。镜悬再次淡定地伸出手，做出索要的手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眼前的大汉，而后者正惊疑不定，似乎难以相信眼前一幕。
好半天过去，铁匠终于艰难开口道：“这实在是……不太真实。我没想到你居然有方法重新修炼，而且进展如此迅速。唉，也罢，东西我给你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也是无用，不若给你一份希望。随我来。”说完铁匠缓缓走进昏暗破旧的工间，从最大的铁砧下摸到暗格，取出一个玉瓶，谨慎地抛给镜悬。
打开塞子看了看，成色分量同之前山婆那个大致相同。镜悬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道：“那多谢。
铁匠还要说话，少年却一瞬间溜出了门。铁匠看着镜悬异于平时极快的身影，若有所思，又捻起刚才被镜悬指尖火焰高温焚化的枯枝灰烬，闻了闻，脸上再次出现惊疑不定的神情。
已经带着小黄狗，背着包裹远远走出村子的少年，正依靠在某个土坡下大口吐着血，沾满鲜红的唇齿间却露出奇异的笑容。“还是太勉强了啊，不过值得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